陪我倒数

溪蓝

传说中的情人节贺文。
——请开着音乐来看。

http://www.15150.com/ghtml/2007-02-13/487062.shtml




陪我倒数
文/溪蓝


这些年来。

这十八年来。




十二月二十四日。大阪下了第一场雪。

史无前例的暖冬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赶没了踪迹。大阪街头的女孩纷纷围上好看的围巾戴起柔软的帽子，欣喜地换上并不厚重却温暖的冬衣。

远山和叶登上旧时的阁楼，把圣诞心愿写好，贴在了门的背后。


从小养成的习惯。

在还没搬家之前，和住在隔壁的服部平次常常往立在两家中间的房子里的阁楼跑。

两家是邻居，平日家长交情甚好，于是干脆就拆了中间的围墙，建了一座小小的房屋用来给儿女当书房和娱乐的场所。顶层的阁楼里开了一扇小小的窗，站在阁楼里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不远教堂顶端巨大的时钟。

小时候会把想要实现的愿望写在纸条上然后贴在阁楼的小门背后。

幼时的愿望很简单，不会想要世界和平也不会祈祷万事都如意，无非是想要几颗糖果多去几次庙会，只要两个小孩一齐睁着渴望的大眼睛缠着大人多半会得以实现；碰到想要天气晴好这样不大容易控制的愿望，两人就一起做个晴天娃娃挂在窗前，天公也总是作美；实在是碰上阴雨天气两人就一起坐在阁楼里望着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水，不开心也是一下就过去了。

像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在这里许下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


然而时光总是轻易把人抛，呼啦啦就顺着男孩飞快骑起的单车一去不回。

性格变得有些别扭，说话有时干脆有时迟疑。一顿一顿，被时光绵软的细线逐渐牵扯到两个不同的方向。

十二岁，已经是处于孩子和少年的连接口。


有时候会看着彼此的愿望皱起眉头埋怨。

愿望也变得更加现实。

——想要一条新裙子。

“远山和叶你自己去跟你妈要啊，写这个做什么。”男孩瞥了瞥眼睛，转头看向她。

——想要有人帮我把作业写完。

“服部平次你不会自己写呀……这愿望一点意义也没。”女孩扯起纸条朝男孩扔去。

纸条在半空中落了下来，犹如飞速坠落的时间，只是它再也不会回头看你。



雪下得越来越大。

结伴而行的孩子们在前方的路口分开，然后伸出白白软软的手，说拜拜。

他们对你说：拜拜。

拜拜。



最后一次在阁楼上贴上愿望是在搬家之前。

早晨的时候和叶写了张字条贴了上去，结果一天都不见平次的踪影。晚上进入阁楼的时候被微弱的光亮吓了一跳，只见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男孩举起透明的塑料袋，别扭地撇撇嘴，继而又微微地笑起来。

早晨字条上写的是——想要在离开前再看看这里的萤火虫。


夏末的时候，萤火虫已经少得几乎不见影子，夏草却依旧又高又密，刺刺地割人。

平次早上看到这张纸条，一言不发地爬上山头，静静地伏在草里，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抓到三两只萤火虫，一路急着奔跑回家，手上腿上就被草割出了好几道细纹。

和叶望着他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哭声，平次不知所措地放开袋子去安慰她。萤火虫就四散离开了。阁楼瞬间坠入了无穷的黑暗。

窗外腾空而起一朵巨大的烟花。

阁楼一下被照得亮亮堂堂。巨大的烟花声响覆盖了女孩的哭声，也覆盖了男孩在她耳畔一句轻声的再见。


夏天的喧嚣最终湮没了声音的形状。

它们随着夏天的最后一支烟花徐徐地升上天空，伴着烟花一同绽放，钻入了浓黑的寂色里。

来不及听清楚那句告别，也忘记了对夏天说再见。



搬家之后这一处庭院也就空置下来。五年之后和叶再去的时候地面已经积满灰尘，每走一步都会扬起满满的尘埃，刺激着鼻腔和眼睛。登上通往阁楼的阶梯时，还会发出嘎嘎的声音。

嘎。

嘎。

嘎。

一步一步走到回忆里去。



圣诞过后几天，和叶又一次回到了阁楼里。

正值夕阳落山，淡红的晚霞在开起的窗户边沿打出薄薄的高光。和叶俯下身去端看旧时的愿望。

比较小的时候，两人的字都并不端正，歪歪扭扭的像鬼画胡；再大一点，女孩的字渐渐变得清丽变得工整，男孩的字也渐渐显现出硬挺的轮廓。好比回忆的形状，在一片泛黄的纸片里，逐渐变得棱角分明。

变得越来越清晰。

长久放置在这里的纸片已经很脆弱。用手轻轻一捏，便碎成几块落在地上。和叶弯腰去拾，激起了沉睡的尘埃。笔直地冲向鼻腔，冲向眼睛。和叶被呛出了眼泪，此后止也止不住。



有多少词语可以用来形容五年的时光呢？

漫长，久远，没有尽头……若不是因为等着你，我要如何度过这样的时间呢。

扔掉了时间的信件，它却仍然顺着光阴的轨迹被邮寄了回来。因为你把信封上的邮戳擦得干干净净，所以我无法顺着它去找回你。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我又可以从哪里找出一条时光的藤蔓，让我顺着它去找到那一个发光的源头，找回一切沉睡在时光里的痕迹。

你让我怎么把你找回来呢。



在无数个梦境里。

和叶梦到自己站在世界的中心，四面堆积着连绵不断的云朵。

从云层深处直射而来的光瞬间被四周的云朵拦截，嗖地开出了花。一朵朵淡红的花朵好似傍晚天边没有穷尽的云霞没有根也没有叶地密密地生长起来，叠成了一道阶梯。

和叶登上去，每走近一步，就越发看清阶梯尽头的光。

像是萤火虫扑着翅膀努力凝聚的微微的光，又像是温暖而细小的烛光。

再走近一点，阶梯却突然延伸向外，卷起云朵的波浪，高高地耸立出云端，她仰起头，阳光灼痛了她的眼眶。仰得脖颈发酸眼睛生疼，却再也找不到那道光芒。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和叶每次醒来，都有着止不住的伤心。回忆像麦浪随着阳光的香气卷卷而来。

一阵又一阵。

一阵又一阵。



二月十三日的夜晚，和叶披着点点星辰走过一条热闹的电子商业街来到旧时的阁楼。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星辰与月亮都消失不见。和叶坐在漆黑的阁楼里，嘴中呵出一团团白气。她抬头望向窗外巨大的时钟，一顿一顿地跟着倒数。

“三。”

“二。”

“唷。”

她回过头去。

“生日快乐。”少年拿着蜡烛，对她垂下眼帘。

烛光照亮了她的脸庞，眼圈霎时红了一片。此时的他，已不能再叫他男孩。


数下“一”的同时，教堂顶端的时钟叮叮当当地响起来；电子商业街里昼夜不停的钟表日期全部切换成二月十四日；比较远的一个两个三个公园里的礼灯全都按时点亮；欢呼着的人群，都红着脸庆祝情人节的到来。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听漏那声低语。

——我回来了。




——想要你回来陪我生日倒数。

而如今，你十八岁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