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新浪微博登陆

只需一步, 快速开始

扫一扫,访问微社区

快捷导航
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搜索
查看: 13996|回复: 57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名家共赏 ] 福尔摩斯全集荟萃(私人收藏)已更新完毕

[复制链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跳转到指定楼层
顶楼
发表于 2009-2-15 00:19:3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是雪儿的个人收藏,总共是46本,我会一本一本的发,希望大家喜欢,LX是福尔摩斯最详细的资料,很多哦~雪儿整理了很久的(额,弱弱地问一句,这个有人发过吗?)
公告:已更新完毕,附件rar的等下次有空,雪儿会再来发!

[ 本帖最后由 ~幽兰雪儿~ 于 2009-2-15 01:34 编辑 ]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沙发
发表于 2009-2-15 00:20:35 |只看该作者
人物介紹

福爾摩斯是一個具有高度科學頭腦的私家偵探,他是一位理性又博學的英國紳
士,他精通偵探業務所需的多種專長,如化學、心理學、解剖學、數學、外語(法
文、義大利文、德文、拉丁文)等等。另外也善於刀劍,既可搏擊自衛,又可擒兇
捉匪。尤其他那觀察入微的細心和善於邏輯推理的縝密頭腦,一旦發現疑雲,就全
心投入,廢寢忘食地仔細推敲,直到案情水落石出。他高超的破案技巧,常令華生
心服口服,更讓讀者拍案叫絕。
福爾摩斯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物,他腳踏實地地出現在現實生活裡面。他乘
坐大家熟悉的馬車或火車,出沒在11月倫敦的大霧之中,他住在眾所周知的旅
館裡,閱讀《每日電訊報》和其他流行的報紙,與社會上各個階層的人們來往
接觸……使讀者很容易相信他是社會現實中的一員,感到真實難忘。

福爾摩斯具有高超的偵探才能,那是他不斷學習、不斷研究、不斷實踐的
結果。他專門在緊靠大英博物館的貝克街租了間房子,在那裡,他利用一切資
和機會研究有關偵探的經驗和科學,養成了善於思考的習慣,掌握了正確的思
維方法。因此,他所進行的各種偵探合乎邏輯,入情入理;他對各種案件的解
釋和判斷,頭頭是道,使人容易接受並相信。



作家介紹

柯南˙道爾(Arthur Conan Doyle, 1859-1930)


1859年5月22日生於蘇格蘭愛丁堡,排行第三,上有兩位姐姐。自幼即喜愛文學,14歲時已能閱
讀英、法文學作品,詩歌創作上表現傑出,中學時主編校刊。1882年(23歲)畢
業於愛丁堡大學醫學院,開始行醫;1885年取得同校醫學博士學位。
 柯南˙道爾在索思西開業行醫時,不斷向《康希爾》雜誌投稿。他認真閱
讀埃德加‧愛倫‧坡、威爾基‧柯林斯以及加波利奧的作品,深受他們的影
響,不僅思想轉到文學方面,而且也注重偵探的科學。愛丁堡大學醫院裡的
外科醫生約瑟夫‧貝爾為了使講解生動有趣,鼓勵學生像觀察判斷左撇子修
鞋匠或由高原兵團退役的中士那樣,對病人進行精確的觀察和邏輯推理,作
出必要的判斷。柯南道爾受到很大啟發,在腦海裡形成一個故事:一個具有
高度科學頭腦的偵探,遇到一起謀殺案,作案人化裝成車夫……這個故事就
是《血字的研究》的腹稿。經過仔細琢磨,偵探被命名為歇洛克‧福爾摩斯。
 
好站分享

http://www.ylib.com.tw/author/conan/index.htm 介紹柯南道爾生平和福爾摩斯書籍
http://www.sky-era.com/silencer/fems.html 天使書城 ~~ 內含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http://members.tripodasia.com.tw/pegasuschild/cn/tour/holmes.htm 福爾摩斯博物館 ~~ 網主參觀福
爾摩斯博物館的經歷
http://www.sherlock-holmes.co.uk/ The Sherlock Holmes Museum of Baker Street
http://www.sherlock-holmes.org/english.htm Sherlock Holmes International

“我们把他视为对我们消灭邪恶和纠正错误的渴望的一种完美表达。他是个超凡之人,给我们这个乏味的世界带来新奇的刺激,给我们偏颇的心灵带来冷静和理智的思考。他是我们失败者的成功榜样,是我们自我禁锢中的勇敢脱生者。”
——“福尔摩斯学”研究专家威廉·巴西古德
福尔摩斯是英国作家柯南道尔笔下的世界著名侦探,是一位惊人的智者。他勇敢机警,具有高超的侦探、分析、推理、判断才能。比如,瞟一眼,他就可以猜出某人的大致经历;关于烟灰,他能够辨识一百四十多种;对各种不同职业人的手形他极为熟悉;就是凭裤管上的几片泥点,也可以判断罪犯作案的行迹……

福尔摩斯侦探故事对人的启发之大,就连爱因斯坦在写《物理学的进化》一书时,
也忍不住用了它来做全书的开头。他从福尔摩斯的侦破过程,说到科学家寻找自然奥秘的一般方法。
人们一定很想知道:福尔摩斯为什么能够在错综复杂的疑案中独具慧眼,出奇制胜呢?他究竟掌握了一些什么知识呢?柯南道尔在《血字的研究》一文中给我们开出了一张怪有意思的简表: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学识范围:
1、文学知识——无。
2、哲学知识——无。
3、天文学知识——无。
4、政治学知识——浅薄。
5、植物学知识——不全面,但对于茛蓿剂和鸦片却知之甚详。对毒剂有一般的了解,而对于实用园艺学却一无所知。
6、地质学知识——偏于实用,但也有限。但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不同的土质。他在散步回来后,曾把溅在他的裤子上的泥点给我看,并且能根据泥点的颜色和坚实程度说明是在伦敦什么地方溅上的。
7、化学知识——精深。
8、解剖学知识——准确,但不系统。
9、惊险文学——很广博,他似乎对近一世纪中发生的一切恐怖事都深知底细。
10、提琴拉得很好。
11、善使棍棒,也精于刀剑拳术。
12、关于英国法律方面,他具有充分实用的知识。
从这张简表你可以发现,福尔摩斯的知识是有着它自己的特定结构的。实际上这就是柯南道尔所主张的侦探人才的知识结构。当然,由于受当时科学发展水平的限制,今天看来,它还远非最佳结构,但是,他给我们的重要启发是:
第一,要实现某种功能,必须有相应的某种结构才行。结构不同,功能也会不同。
第二,单有一门知识是不够的,必须有多门知识。知识面要广,是围绕某种目标的广。
第三,在多门知识中,哪些知识应该充分掌握,哪些知识应该达到精深的程度,哪些知识只要略知则可等等,以实现功能的需要为准。
第四,这些知识不像仓库中堆积起来的混合物,而是按一定结构组织起来的化合物。
第五,与实现这些功能无关的知识甚至可以不要。
第六,这些知识并不全是为了工作,有一部分也用于丰富自己的生活,例如拉提琴。
1,福尔摩斯的存在性推论
福尔摩斯的原型,据道尔自己在《真实的福尔摩斯》(The Truth About Sherlock Holmes)中叙述,是根据他的医学院导师Dr. Bell(也就是中国通常翻译的贝尔教授)而来。但是,就是贝尔本人似乎不喜欢这样的说法。我个人也觉得这是道尔在那位真实原型的要求下误导读者。
我觉得歇洛克很可能真实存在于伦敦。当然,这位侦探先生不叫福尔摩斯也不住在贝克街221B,但他大概是道尔爵士的朋友,而且也和歇洛克做类似的“咨询侦探”工作。也就是说,我认为福尔摩斯是来自于真人原型的。他的个性大概不会象福尔摩斯那么鲜明,他的演绎法大概也不会每次都管用,但这个伦敦的天才侦探是存在的。歇洛克最重要的几个案件-四签名,巴斯克威尔的猎犬,血字的研究和冒险史中大部分的案件可能都是这位真实侦探的办案记录。而归来记和新探案中的案件大概有一半以上是柯南道尔虚构的。特别是到了新探案后期的案件,可能都是道尔编造的。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位真实的侦探去世了,或者他真的象歇洛克后来一样隐退了。而当时柯南道尔和报社签了合同进行连载,不可能中途停笔,所以不得不编造。而冒险史和归来记中少数看上去很糟糕的故事,大概也是因为当时没有好的案件可以写而编造的。

关于这个理论的直接证据的确没有。但是,近年来有许多美国研究者(比如Saul Cohen 的“Notes for an Essay on Holmes and Holmes”)把美国一位也姓福尔摩斯的法官Oliver Wendell Holmes, Jr和大师联系在一起。说他和大师可能是堂兄弟之类之类。
温森特?斯塔瑞特(Vincent Starrett)在他的著名福尔摩斯研究《福尔摩斯的私生活》(The Private Life of Sherlock Holmes )中也提到他曾经在伦敦图书馆里找到作者为亨利?华生(Henry Watson)的医学著作。这与其说是华生那位酗酒的哥哥的作品,不如说华生在纪录福尔摩斯案件的时候使用了约翰(John)这个假名。
另外,垂福尔?豪尔(Trevor Hall )在他的福尔摩斯的大学与学院“Sherlock Holmes's University and College”中居然在相应年份的剑桥三一学院学生名单中查到R?马斯各雷夫(R. Musgrave),这很可能就是福尔摩斯大学同学,马斯格雷夫礼典的委托人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Reginald Musgrave)。
这些似是而非的间接证据,都有不少漏洞。福尔摩斯,华生,马斯格雷夫等等作品中使用的名字,都是很常见的姓氏,同名同姓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华生在很多情况下为了照顾到委托人的隐私,又不得不更名改姓。就是在他据实而书的时候,我们也不能完全依赖他那往往含混不清的记性。所以,我们若是像原旨主义者一样相信道尔原著的每一句话,很快就会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这也为福尔摩斯研究增加了很多困难和乐趣。分辨哪些是华生的笔误(或者故意隐瞒),哪些是可以引导我们探知真相的证据,恰恰是福学最具挑战的部分。
有趣的是,很多福尔摩斯研究者,包括著名的希德尼?罗伯特爵士(Sir Sidney Robert), 和全注释版福尔摩斯的作者威廉姆?B?巴瑞格德( William B. Baring-Gould), 温森特?斯塔瑞特(Vincent Starrett)和我最喜欢的垂佛尔?豪尔(Trevor Hall), 在作品开篇,能够理智地意识到自己在研究一个公认的虚构人物。但是,到了作品末尾,都不由自主地把大师当成一个存在的历史人物。这大概是所有福学研究者心中共同的希望吧。
2,福尔摩斯的存在性推论2
我的朋友并不认为福尔摩斯真实存在,但是他认为案件是存在的。身为医生的柯南道尔可能经常以法医的身份协助警方办案,对后者的很多手法都不甚苟同,而在他提出自己的看法时,恐怕时常遭到警官的嘲笑和忽略。所以他把当时警方放弃的疑案攒了一些,用自己提出的所谓演绎法进行分析给出自己的结论。为此,他虚构了一个“咨询侦探”福尔摩斯和医生助手华生,并把这些换过地名人名的案件寄给报社发表。这种说法就可以解释在福尔摩斯探案集中不时流露的对警察的嘲笑。在《血字的研究》收到好评之后,他开始连载。在积攒的案件用完之后,他不得不编造案件。之所以如此推测是因为福尔摩斯故事里的情节有时候太过巧合,缺乏生活中的随机性。所以很有可能是柯南道尔借用当时的案件,自己加入情节改造而成。


3,关于福尔摩斯的历史。
福尔摩斯作为一个人格来研究其实是蛮有趣的。(我建议各位去研读W.H. Baring-Gould的《Sherlock Holmes of Baker Street》这是任何一个Sherlockian都会反复阅读的经典。其次,我推荐Trevor Hall 的《Sherlock Holmes: Ten Literary Studies》。)整个故事中,歇洛克简直如机器一样精确冷酷,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温情使他的个性变的更复杂。这也是我认为他有原型的主要原因。很多福尔摩斯专家认为他对女性的排斥很可能来自于他幼年和母亲的不愉快(Sir Sidney, Mr. Hall)。当然这种把心理问题都归罪于年幼时与父母之间的问题,是弗洛伊德的典型论调,我并不是很喜欢……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麦可罗夫特也在与人交流和异性关系上存在很严重的问题,所以这种心理问题可能的确和他们两个所共有的历史有关-也就是幼年时期的家庭问题。

一个很极端又富于戏剧化的解释认为歇洛克的母亲因为有外遇而被歇洛克的父亲杀死(Hall),而后者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受到应有的制裁。所以歇洛克终生讨厌女性,对警察毫无好感,坚持自己的“正义”标准。他所进行的“咨询侦探”几次在警察之前找到凶手,自己扮演法官的角色对后者进行“正义”的审判。当然……这是有点太过戏剧化了,所以我不是很喜欢这个说法。
4,福尔摩斯的心理问题。
福尔摩斯最主要的心理问题是忧郁症,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绝对是抑郁狂躁型忧郁症(Bipolar Disorder)患者。这一型的忧郁症患者时而充满精力,可以连续工作几天几夜,极其兴奋,脾气暴躁,感官异常灵敏,;随之尔来的是连续几个星期的低潮期,患者表现乏力,没精神,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可以懒在床上一天不动,厌食……这难道不就是福尔摩斯吗?只要一有案件就可以兴奋的工作,没有案件的时候就懒在家里跟华生发牢骚“伦敦没有具有天赋的罪犯了!”在沮丧到极点的时候甚至需要可卡因来维持生命……对于福尔摩斯来说,注射可卡因是必要的,否则他大概会因为过度沮丧而自杀。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大部分抑郁狂躁型忧郁症患者脑部运作方式和精神分裂类似,以分散无连续性的思维为主要症状之一,换言之,他们都不具备逻辑思维的能力。然而,考虑到海明威也是抑郁狂躁型忧郁症患者,同时也是美国大文豪……对这个问题,我需要做更深入的研究。

而且我相信福尔摩斯大概有偏执倾向(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偏执的对象当然就是他心目中的所谓“高于一切的绝对正义”。然而,我并不认为福尔摩斯患有与他的忧郁症同等程度的OCD。毕竟他并没有怀疑周围所有人都是“非正义”的,也并没有用自己的条条框框去限制其他人。所以,他还的OCD 还远没有达到人格障碍的程度,大概只是有些许偏执而已。
然而无论是忧郁症或者偏执都无法解释他对女性的冷淡。这可能的确是来自于他过去发生的事情……大概不太可能是初恋,因为麦可罗夫特也对女性冷淡。
再顺带说说麦可罗夫特,他是典型的自闭症(Schizoid personality disorder)。就他们两个的心理问题来说,对于“母亲外遇-父亲谋杀母亲-父亲逍遥法外”的推论也并非那么虚无缥缈。
5,福尔摩斯和开膛手杰克。
很多人谈论过这个问题……有很多关于这个话题的电影和游戏。一般认为福尔摩斯生于1854年,那么他到1888年,也就是开膛手杰克活动的一年,不过34岁,也就是四签名之前的事情,当时华生应该还和他住在一起。如此重要的案件为什么福尔摩斯探案集里没有写到,甚至连提都没提一句?

如果按照我的解释,福尔摩斯真的存在,那么很可能是福尔摩斯成功的侦破了这个案件,否则开膛手杰克不可能在杀掉5个女人之后就收手。但因为其中涉及敏感人物所以不便透露详情,甚至可能连柯南道尔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按照我朋友的解释,福尔摩斯不存在,但案件是存在的。那么就是柯南道尔也拿这个案子没辙,所以就干脆不提。事实上,柯南道尔在开膛手杰克案发之后,的确提出了自己对凶手身份的推断。只不过他和当时警方的推断是一样的,认为是最后一个牺牲品:玛丽?凯丽的丈夫,为了恐吓惩罚自己的老婆而犯案。这个推论不但和当时的目击证词不符,也不符合开膛手杰克的犯案轨迹。
6,大脑与心。
英国一位在舞台上扮演过福尔摩斯的人说:“歇洛克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他只有大脑没有心,他是完全空的。”我无法同意这种说法,福尔摩斯对案件的精确推断来自于他的大脑,但是对正义与否的判断却来自内心。

7,华生。
福尔摩斯到底是否需要华生?很多人认为是作者柯南道尔,而不是福尔摩斯,真正需要华生。我比较同意这个看法,柯南道尔需要一个叙事者,而福尔摩斯,他大概和他哥哥一样,如果有可能,尽量自闭。但是我的另外一个朋友却不同意,他认为福尔摩斯需要一个叙述的对象,因为叙述是整理思路的最好办法。以下出自《爬行人》的一段话正说明了这种关系:“在他晚年我们的关系是特别的。他是一个受习惯支配的人,他有一些狭隘而根深蒂固的习惯,而我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之一。做为一种习惯,我好比他的提琴,板烟丝,陈年老烟斗,旧案索引,以及其他一些不那么体面的习惯。每当他遇到吃力的案子,需要一个在勇气方面他多少可以依靠的同伴时,我的用处就显出来了。但除此以外我还有别的用途。对于他的脑子,我好比是一块磨刀石。我可以刺激他的思维。他愿意在我面前大声整理他的思想。他的话也很难说就是对我讲的,大抵对墙壁讲也是同样可行的,但不管怎么说,一旦养成了对我讲话的习惯,我的表情以及我发出的感叹词之类对他的思考还是有些帮助的。如果说,我头脑的那种一贯的迟钝有时会使他不耐烦,这种烦躁反倒使他的灵感更欢快地迸发出来。在我们的友谊中,这就是我的微不足道的用处。”或者说,福尔摩斯需要一个朋友。如果就故事本身来说,福尔摩斯的确对华生很有好感,曾经多次坚持华生留下来进行委托人面谈,并且把华生从度假中拖出来跟他一起侦破案件。如果抛开柯南道尔不谈,福尔摩斯的确是把华生当成朋友的,这种友谊让歇洛克的无边冷酷中稍微透出了一点人性,同时也让他更迷人了。

8,Jeremy Brett.
他是我认为的最伟大的福尔摩斯扮演者。北京最近出了一套12碟的福尔摩斯连续剧DVD。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在电视里看过,对他的迷恋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后来我又看过很多福尔摩斯电影,没有一个人超过Jeremy,无论是从外貌的相似或者是演技。Jeremy 后来被认为因为扮演福尔摩斯太过投入而陷入忧郁症,这种说法太过极端,他的忧郁症是因为妻子去世的缘故。
不过Jeremy对福尔摩斯的诠释的确投入了他自己的理解。因为故事中柯南道尔对福尔摩斯的过去基本上没有提及,所以为了让福尔摩斯变的更丰满,他不得不自己想像福尔摩斯的童年大概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样的保姆和家庭教师等等……这样福尔摩斯就由一个简单的形象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扮演的福尔摩斯如此维妙维肖的原因。
(有一种说法是莫利亚蒂教授曾经是歇洛克和麦可罗夫特的家庭教师……)

9,福尔摩斯的星座:
福尔摩斯肯定是摩羯座的!一般来说,摩羯座的男人都是工作狂,而且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因为无法信任所以总是对女人保持距离。他们往往都是完美主义者,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动手去做才放心。而且摩羯座的男人很多都有周期性的陷入忧郁心情中。这些特征都很符合福尔摩斯的个性。

另外两个可能性是天平座和水瓶座。但这两个风向星座虽然都以聪明,富于逻辑性,思想深刻著称,但由于在人际关系上太过活跃,并不符合福尔摩斯的自闭个性。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福尔摩斯对待他人的冷淡态度很可能是由于后天经历造成的心理障碍,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天平和水瓶也并非没有可能。
(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福尔摩斯生于1854年1月6日,所以他当然是摩羯座的。)
10,关于the Woman.
是啊,是啊,我马上就要提起这位伟大的女性了。福尔摩斯心目中永远的“那位女士”。到底有多少位福尔摩斯学者控制不住自己的幻想,在毫无事实基础的情况下让艾琳?艾德勒小姐和福尔摩斯先生喜结良缘?有人说是在福尔摩斯失踪的那四年,有人说是在福尔摩斯退休之后,有人说并没有结婚,只是同居。而关于他们两个的孩子更有长篇累牍,不着边际的各种推测。就连Hall先生也在他的《福尔摩斯十研究》中用最后一章来写这两个人的罗曼史。

说实话,我是一个都不相信。福尔摩斯有可能尊敬艾德勒,就像他可能会尊敬莫里亚蒂教授一样。一种对于旗鼓相当的敌手的尊敬。但是感情?别开玩笑了。我们说的又不是轻浮的亚森罗平。(另外,我超级不喜欢《福尔摩斯大战亚森罗平》)难道福尔摩斯在拥有爱情之后就会更真实吗?
PS:各位好,我是Irregular, 名字当然是取自Baker Street Irregular(贝克街非正规侦察队)。与其说我是个推理迷,不如说我是个福尔摩斯迷。不敢自称是Sherlockian,但一直在努力。推理小说中,我看得最多并不断反复阅读的就是福尔摩斯探案集,其他的也略有涉猎。56个短篇,4个长篇,2篇前言对我来说就像基督徒的圣经一样重要。但是,我却不太喜欢像那些原旨主义者一样毫无选择的相信其中的每一个字,毕竟华生医生的记性实在是不敢恭维。
歇洛克对我来说是真实存在的。先送上这篇文章作为见面礼,很早以前写的了。那时候我对福尔摩斯的了解还很浅薄,当然写出来的东西也禁不起推敲。但是,也算是我研究福尔摩斯的开始,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指出。
福迷不看后悔一辈子的网址大全(共47个网址)![精品]
简体中文
福尔摩斯博物馆(中文版)
http://www.sherlock-holmes.co.uk/chinese/index.htm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http://www.mypcera.com/book/zheng/foreign/kenandaoer/index.html
福尔摩斯中文俱乐部http://star.sina.com.cn/fc/sherlock/
高峰期速度较慢
http://ebook99.myetang.com/lx_ztxy_fems.htm
探案全集的中文下载
http://twosh.nease.net
桃子和小猎狗的网站是最早为JB和福尔摩斯架设的中文站
有关于福尔摩斯的问题
http://pls.hkcampus.net/~pls-lib/holmes.htm#问题大挑战
你是福尔摩斯迷吗?
关于福尔摩斯的推理游戏大陆比较常见的是《玫瑰纹身》《福尔摩斯探案》《福尔摩斯和失落的文件》以及《福尔摩斯和开膛手杰克》
《福尔摩斯探案》http://game.163.com/template/A_Z0601/F.html
《玫瑰纹身》下载http://www.cx.yn.cninfo.net/game/sort.asp?typeid=5
《玫瑰纹身》全攻略 http://www.tianzhengroup.com/pcfan/game/breach/gl/m/html/
hzp2001091901.htm
《福尔摩斯和开膛手杰克》的攻略
http://www.gamejoy.net/hints/hinthtml/fmskts.txt.html
《福尔摩斯和失落的文件(中文版)》下载
http://www1.gameforever.com/oldgames/west/holmes.htm
英文
THE SHERLOCK HOLMES MUSEUM http://www.sherlock-holmes.co.uk/
书中人物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1881-1904年曾居住过的贝克街221B寓所现在做为博物馆开放给公众参观。室内陈设基本保留了维夺利亚女王时代 的原貌,是英国政府建筑文化遗产之一。福迷不可不去的地方。网站中有福尔摩斯全部的作品,他的传记和书房的全景图像。新增中文版
The Sherlock Holmes Society of London
http://www.sherlock-holmes.org.uk/
1951年建立的网站,是研究福尔摩斯和柯南道尔的学术性协会。有定期发行的杂志,举办各种写作和研究活动,成员遍及世界。

Sherlock Holmes' Top Sites
http://www.ytown.com/holmeshome/
出售有关福尔摩斯的书籍和纪念品,还举办网友的写作竞赛
http://www.sherlock-holmes.org/english.htm
英文站点资源,提供几十个链接并进行了详细分类
Camden House
http://www.geocities.com/~soucek/main.htm
收录福尔摩斯的所有故事,并有多位画家不同风格的插图可以欣赏
http://www.investigation.com/sherlockfiles/kessler.htm
看看你对福尔摩斯了解多少
http://members.tripod.com/~msherman/holmes.html
有多幅图片和对柯南道尔的介绍。
Sherlock Holmes Episode Guide
http://charon.ucsd.edu/kli/HolmesEG/
关于Granada那套有名的福尔摩斯剧集的介绍,还有《福尔摩斯的秘密》一剧的部分脚本及其它影视信息
The Sherlockian Connection
http://www.bcpl.lib.md.us/~lmoskowi/holmes.html
有关福尔摩斯的资料非常丰富的网站,可链接到65个相关网页。此站将福尔摩斯的话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关于爱情、对华生的看法、对法律和罪犯的关系以及对自己的分析都摘录出来。

Sherlock Holmes Memorabilia Company
http://www.sh-memorabilia.co.uk/index.html
为英国伦敦贝克街上的一家出售福尔摩斯相关产品的公司,产品从雕像、烟斗、书籍到钥匙链和卡片,楼上还有一个关于饰演福尔摩斯的JeremyBrett的展室。此外网站还提供迷题和侦探游戏。
A Sherlock Holmes Occasion
http://www.asherlockholmes.com/
各种侦探问题,答对有奖喔
Sherlock Holmes on the Web -Yoxley Old Place
http://www.geocities.com/~sherlockian/
拥有非常丰富的有关福尔摩斯和柯南道尔的网络资源
Memoirs of a Sherlockian Freak
http://www.geocities.com/TelevisionCity/Set/4223/sherlock.htm
漫画福尔摩斯
The Doge of St.Louis' Domain
http://www.inlink.com/~thedoge/#holmes
有作品年表和一些研究结果
The Sherlock Holmes Society of Buffalo
http://www.buffalobiz.com/sherlockholmes.htm
The Arthur Conan Doyle Society
http://www.ash-tree.bc.ca/acdsocy.html
柯南道尔网站,介绍他的生平和作品,并有研究杂志
he Valley of Fear
http://w3.one.net/~dmoore/
详细介绍柯南道尔
Cariber Comics-Sherlock Holmes
http://www.calibercomics.com/Checkout4Pro/sherlock.htm
有珍贵丰富的内容,值得一看
221B Baker Street.com
http://welcome.to/221bbakerstreet
书中人物介绍,还有影视和广播剧的有关资料
Cleodhna's Sherlock Holmes Resource Page
http://bigsun.wbs.net/homepages/s/t/r/strangechilde/holmespage.html
介绍福尔摩斯故事发生的时代-维多利亚时期的风貌
DVD游戏站http://www.consulting-detective.com/main.html
动画片介绍http://www.tribtv.com/sherlockholmes.shtml
福尔摩斯在21世纪复活,并且返老还童了,这一次又有什么大案等着他?
日文
The Adventure of Sherlock Holmes
http://www.pu-toyama.ac.jp/~miyu/Holmes/
有多种语言版本,包括福尔摩斯的全部故事
221B Baker Street—The House of Mrs.Hudson
http://www02.so-net.ne.jp/~hirata-m/holmes/holmes.html#shohyou
日文全集和各地博物馆的照片
Sherlock Holmes
http://member.nifty.ne.jp/holmes/
有多幅照片,可以看到伦敦贝克街的景象还有福尔摩斯博物馆的图片
Three Pipe Problem
http://www.page.sannet.ne.jp/mnagano/
可以研究“跳舞小人“的地方
Holmes and Philosophy of Science
http://www.bun.kyoto-u.ac.jp/~suchii/holmes_1.html
对福尔摩斯的逻辑思考方式进行研究的网站
To Northern Land
http://www.netpassport.or.jp/~whgotou/Holmes-j.htm
作品的背景资料和创作年表
其它语言
http://www.baker-street.org/
有特色的法文推理站
LES EVADES DE DARTMOOR
http://www.sherlock-holmes.org/dartmoor/
GUYCLAIR
http://www.bilboscenes.be/cafe-des-artistes/guyclair.htm
法国网站,收录福尔摩斯的漫画
Arthur Conan Doyle
http://www.see.it/holmes/
意大利文网站,其中有两部福尔摩斯影片的部分内容下载
Danish Baker Street Irregulars
http://www.sherlockiana.net/shklub/index_en.html
丹麦的福迷网站,有全部故事、各种协会活动和会员的文章。
EL Sherlock Latino
http://www.ctv.es/USERS/aertsen/home.html
西班牙网站,提供作品和相关链接
福尔摩斯最好的饰演者之一JremyBrett的网站
中文
http://readtime.nease.net/detective%20fans/jb1.htm
特刊
英文
http://www.brettish.com/
非常专业的网站,包括丰富的资料和照片,是目前关于JB的资料最全的英文站
http://groups.msn.com/JeremyBrettTheDefinitiveSherlockHolmes/
sherlockholmesphotos.msnw?action=ShowPhoto&PhotoID=217&pgmarket=en-ca
有很多照片,都是网友长期搜集的


福尔摩斯简介
在世界文学史上,福尔摩斯的形象独一无二。这个清瘦的高个子苏格兰人,身披大氅,嘴衔烟斗,鹰鼻而目光锐利,手执司迪克,行动敏捷。他要么出现在伦敦的码头或英格兰乡下夜雾笼罩的古堡,要么就在贝克街的寓所做化学实验或拉小提琴自娱。他的推力能力和破案能力高强,不仅是苏格兰的警探们甘拜下风,整个欧洲和北美洲的罪犯更对他闻风丧胆。在他身边永远是忠心耿耿的华生医生,所有福尔摩斯探案故事,都是由华生叙述的。
福尔摩斯从“出生”以来,就一直被读者当做活生生的人物。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意即作为一个“人”,他的基本履历如何?柯南道尔从来没有为读者完整地交待过。但是,福尔摩斯的研究专家从这位大侦探的所有故事中梳理出他的生平:出生于1854年,具体日期不详;双亲亦不详,应是并不富裕的普通人家;有一兄麦克罗夫,麦智商极高,唯不爱动,福尔摩斯对之极为敬重;祖母是法国人,她的父母均为画家,故福尔摩斯继承了这种艺术家的气质,他的侦探才能或许是这种才能的异化。
福尔摩斯曾经在贵族式的私立公学读书。他在牛津或剑桥大学学习,专攻化学,不喜欢交际,也不热衷一般的运动,但精于击剑和拳击。
大学第一年,他19岁,受同学之父的影响,决心以侦探为业。毕业前,其分析和推力能力已经开始在同学中出名。1875年大学毕业,两年后在伦敦大英博物馆附近的蒙塔古街开设侦探事务所,接办由同学介绍的案件。25岁时,由于破马斯格雷夫典礼案而崭露头角。1877年认识华生,并合租贝克街221号B寓所。福尔摩斯向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和葛莱森介绍华生,此二人在福尔摩斯坦案中经常出现,福尔摩斯虽然调侃这些官方的警探,但又总是将破案归功于他们。此后华生即作为福尔摩斯的排档和传记作者出现。
1889年福尔摩斯35岁时,华生与《四签名》中的摩斯坦小姐结婚,随即搬离贝克街,但仍与福尔摩斯保持密切联系。1891年,俩人一同在欧洲大陆漫游,在瑞士的莱 辛**瀑布与伦敦罪恶大王莫里亚克教授搏斗。柯南道尔本来是以此作为福尔摩斯的终结,不料小说发表后,引起读者的强烈抗议。伦敦金融界人士则神情黯然,在帽子上扎黑纱以示哀悼。各地来信纷纷要求“福尔摩斯不能死”。柯南道尔被迫让福尔摩斯“复活”。这也是文学史上的佳话。
福尔摩斯为躲避莫里亚克余党的纠缠,乃埋名隐姓浪游海外,足迹所至,包括中国的西藏、阿拉伯半岛和苏丹,后来又到法国南部研究化学。1894年,福尔摩斯40岁时重出江湖,此时华生已与妻子离别(可能是妻子去世),回到贝克街寓所。此后福尔摩斯的事业又出现了新的高潮,迭破大案奇案,名声远播欧洲大陆和北美。
1904年福尔摩斯50岁,退休隐居苏塞克思丘陵地带,享受田园生活,并以养蜂为娱。与华生偶有往来,共度周末。1912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58岁的福尔摩斯由于首相的力邀而再次出马,在美国和爱尔兰展开调查,破获德国间谍案。1914年再次退休,著有《养蜂实用手册》。此后不知所踪,“卒年”不详。
福尔摩斯不近女色,终生未娶。他似乎不喜欢女性,然而波希米亚案中的爱琳·艾德勒,却以其高雅的气质和无比的机敏赢得了福尔摩斯的赞赏,神探心中甚至生出了某种爱慕之情。这个细节,使福尔摩斯的形象增加了人性的光辉。他总是以一个英国绅士的形象出现,尽管他一度有毒瘾。
福尔摩斯的探案故事,在世界上读者之多,以及对后来的侦探小说影响之大,前无古人,大概也后无来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板凳
发表于 2009-2-15 00:23:58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之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英]柯南道尔 著 倏萤 译·

第一章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坐在桌旁早餐,他除了时常彻夜不眠之外,早晨总是起得很晚
的。我站在壁炉前的小地毯上,拿起了昨晚那位客人遗忘的手杖。这是一根很精致而又沉重
的手杖,顶端有个疙疸;这种木料产于槟榔屿,名叫槟榔子木。紧挨顶端的下面是一圈很宽
的银箍,宽度约有一英寸。上刻“送给皇家外科医学院学士杰姆士·摩梯末,
C.C.H.的朋友们赠”,还刻有“一八八四年”。这不过是一根旧式的私人医生所常用
的那种既庄重、坚固而又实用的手杖。
    “啊,华生,你对它的看法怎么样?”
    福尔摩斯正背对着我坐在那里,我原以为我摆弄手杖的事并没有叫他发觉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呢?我想你的后脑勺儿上一定长了眼睛了吧。”
    “至少我的眼前放着一把擦得很亮的镀银咖啡壶。”他说,“可是,华生,告诉我,你
对咱们这位客人的手杖怎样看呢?
    遗憾的是咱们没有遇到他,对他此来的目的也一无所知,因此,这件意外的纪念品就变
得更重要了。在你把它仔细地察看过以后,把这个人给我形容一番吧。”
    “我想,”我尽量沿用着我这位伙伴的推理方法说,“从认识他的人们送给他这件用来
表示敬意的纪念品来看,摩梯末医生是一位功成名就、年岁较大的医学界人士,并且很受人
尊敬。”
    “好哇!”福尔摩斯说:“好极了!”
    “我还认为,他很可能是一位在乡村行医的医生,出诊时多半是步行的。”
    “为什么呢?”
    “因为这根手杖原来虽很漂亮,可是,已经磕碰得很厉害了,很难想象一位在城里行医
的医生还肯拿着它。下端所装的厚铁包头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因此,显然他曾用它走过很
多的路。”
    “完全正确!”福尔摩斯说。
    “还有,那上面刻着‘C.C.H.的朋友们’,据我猜想,所指的大概是个猎人会
[因为猎人(Hunter)一词的头一个字母是H,所以华生推想C.C.H.可能是个
什么猎人会组织名称的缩写字。——译者注];他可能曾经给当地的这个猎人会的会员们作
过一些外科治疗,因此,他们才送了他这件小礼物表示酬谢。”
    “华生,你真是大有长进了,”福尔摩斯一面说着,一面把椅子向后推了推,并点了支
纸烟,“我不能不说,在你热心地为我那些微小的成就所作的一切记载里面,你已经习惯于
低估自己的能力了。也许你本身并不能发光,但是,你是光的传导者。有些人本身没有天
才,可是有着可观的激发天才的力量。我承认,亲爱的伙伴,我真是太感激你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讲过这么多的话,不可否认,他的话给了我极大的快乐。因为过去他对
于我对他的钦佩和企图将他的推理方法公诸于众所作的努力,常是报以漠然视之的态度,这
样很伤我的自尊心。而现在我居然也能掌握了他的方法,并且实际应用起来,还得到了他的
赞许,想起这点我就感到很骄傲。现在他从我手中把手杖拿了过去,用眼睛审视了几分钟,
然后带着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情放下了纸烟,把手杖拿到窗前又用放大镜仔细察看起来。
    “虽很简单,但还有趣,”他说着就重新在他所最喜欢的那只长椅的一端坐下了,“手
杖上确实有一两处能够说明问题。它给我们的推论提供了根据。”
    “我还漏掉了什么东西吗?”我有些自负地问道,“我相信我没有把重大的地方忽略
掉。”
    “亲爱的华生,恐怕你的结论大部分都是错误的呢!坦白地说吧,当我说你激发了我的
时候,我的意思是说:在我指出你谬误之处的同时,往往就把我引向了真理。但并不是说这
一次你完全错误了。那个人肯定是一位在乡村行医的医生,而且他确是常常步行的。”
    “那么说,我的猜测就是对的了。”
    “也只是到这个程度而已。”
    “但是,那就是全部事实了。”
    “不,不,亲爱的华生,并非全部——决不是全部。譬如说,我倒愿意提出,送给这位
医生的这件礼物,与其说是来自猎人会,倒不如说是来自一家医院;由于两个字头
‘C.C.’是放在‘医院’一词(在英文中,医院一词的字头也是H)之前的。因此,很
自然的使人想起了CharingCross这两个字来。”
    “也许是你对了。”
    “很可能是这样的。如果咱们拿这一点当作有效的假设的话,那我们就又有了一个新的
根据了。由这个根据出发,就能对这位未知的来客进行描绘了。”
    “好吧!假设‘C.C.H.’所指的就是查林十字医院,那么我们究竟能得出什么进
一步的结论呢?”
    “难道就没有一点能够说明问题的地方了吗?既然懂得了我的方法,那么就应用吧!”
    “我只能想出一个明显的结论来,那个人在下乡之前曾在城里行过医。”
    “我想咱们可以大胆地比这更前进一步,从这样的角度来看,最可能是在什么样的情况
下,才会发生这样的赠礼的行动呢?在什么时候,他的朋友们才会联合起来向他表示他们的
好意呢?显然是在摩梯末为了自行开业而离开医院的时候。
    我们知道有过一次赠礼的事;我们相信他曾从一家城市医院转到乡村去行医。那么咱们
下结论,说这礼物是在这个转换的当儿送的不算过分吧。”
    “看来当然是可能的。”
    “现在,你可以看得出来,他不会是主要医师,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在伦敦行医已有了相
当名望的时候,才能据有这样的地位,而这样的一个人就不会迁往乡村去了。那么,他究竟
是个做什么的呢?如果说他是在医院里工作而又不算在主要医师之列,那么他就只可能是个
住院外科医生或者是住院内科医生——地位稍稍高于医学院最高年级的学生;而他是在五年
以前离开的——日期是刻在手杖上的,因此你的那位严肃的、中年的医生就化为乌有了。亲
爱的华生,可是这里出现了一位青年人,不到三十岁,和蔼可亲、安于现状、马马虎虎,他
还有一只心爱的狗,我可以大略地把它形容成比狸犬大,比獒犬小。”
    我不相信地笑了起来。歇洛克·福尔摩斯向后靠在长椅上,向天花板上吐着飘荡不定的
小烟圈。
    “至于后一部份,我无法检查你是否正确,”我说,“但是要想找出几个有关他的年龄
和履历的特点来,至少是不怎么困难的。”我从我那小小的放医学书籍的书架上拿下一本医
药手册来,翻到人名栏的地方。里面有好几个姓摩梯末的,但只有一个可能是我们的来客。
我高声地读出了这段记载:
    “杰姆士·摩梯末,一八八二年毕业于皇家外科医学院,德文郡达特沼地格林盆人。一
八八二至一八八四年在查林十字医院任住院外科医生。因著文《疾病是否隔代遗传》而获得
杰克逊比较病理学奖金。瑞典病理学协会通讯会员。曾著有《几种隔代遗传的畸形症》(载
于一八八二年的《柳叶刀》),[《柳叶刀》(原文为Lance)是英国的一种医学杂
志,至今仍继续出版。——译者注]《我们在前进吗?》(载于一八八三年三月份的《心理
学报》)。曾任格林盆、索斯利和高冢村等教区的医务官。”
    “并没有提到那个本地的猎人会啊,华生!”福尔摩斯带着嘲弄的微笑说,“正象你所
说的观察结果一样,他不过是个乡村医生;我觉得我的推论是很正确的了。至于那些形容
词,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我说过‘和蔼可亲、安于现状和马马虎虎’。根据我的经验,在
这个世界里只有待人亲切的人才会收到纪念品;只有不贪功名的人才会放弃伦敦的生涯而跑
到乡村去;只有马马虎虎的人才会在你的屋里等了一小时以后不留下自己的名片,反而留下
自己的手杖。”
    “那狗呢?”
    “经常是叼着这根手杖跟在它主人的后面。由于这根木杖很重,狗不得不紧紧地叼着它
的中央,因此,它的牙印就能看得很清楚了。从这些牙印间的空隙看来,我以为这只狗的下
巴要比狸犬下巴宽,而比獒犬下巴窄。它可能是……对了,它一定是一只卷毛的长耳獚
犬。”
    他站了起来,一面说着一面在屋里来回地走着。他在向楼外突出的窗台前站住了。他的
语调里充满了自信,引得我抬起头来,以惊奇的眼光望着他。
    “亲爱的伙伴,对这一点,你怎么能这样地肯定呢?”
    “原因很简单,我现在已经看到那只狗正在咱们大门口的台阶上,而且它主人按铃的声
音也传了上来。不要动,我恳求你,华生。他是你的同行兄弟,你在场对我也许会有帮助。
    华生,现在真是命运之中最富戏剧性的时刻了,你听得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了吧,他正在
走进你的生活;可是,你竟不知道是祸是福。这位医学界的人物,杰姆士·摩梯末医生要向
犯罪问题专家歇洛克·福尔摩斯请教些什么呢?请进!”
    这位客人的外表,对我来说真是值得惊奇的事,因为我先前预料的是一位典型的乡村医
生,而他却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人,长长的鼻子象只鸟嘴,突出在一双敏锐而呈灰色的眼睛之
间,两眼相距很近,在一副金边眼镜的后面炯炯发光。他穿的是他这一行人常爱穿的衣服,
可是相当落拓,因为他的外衣已经脏了,裤子也已磨损。虽然还年轻,可是长长的后背已经
弯曲了,他在走路的时候头向前探着,并具有贵族般的慈祥风度。他一进来,眼光马上就落
在福尔摩斯拿着的手杖上了,他欢呼一声就向他跑了过去。“我太高兴了!”他说道,“我
不能肯定究竟是把它忘在这里了呢?还是忘在轮船公司里了。我宁可失去整个世界,也不愿
失去这根手杖。”
    “我想它是件礼物吧。”福尔摩斯说。
    “是的,先生。”
    “是查林十字医院送的吗?”
    “是那里的两个朋友在我结婚时送的。”
    “唉呀!天哪,真糟糕!”福尔摩斯摇着头说。
    摩梯末医生透过眼镜稍显惊异地眨了眨眼。
    “为什么糟糕?”
    “因为您已经打乱了我们的几个小小的推论。您说是在结婚的时候,是吗?”
    “是的,先生,我一结婚就离开了医院,也放弃了成为顾问医生[顾问医生为医生中之
地位最高者。顾问医生停止一般医疗工作而专门协助诊断治疗一般医生难以诊治之疑难病
症。——译者注]的全部希望。可是,为了能建立起自己的家庭来,这样做是完全必要
的。”
    “啊哈!我们总算还没有弄错。”福尔摩斯说道,“嗯,杰姆士·摩梯末博士……”
    “您称我先生好了,我是个卑微的皇家外科医学院的学生。”
    “而且显而易见,还是个思想精密的人。”
    “一个对科学略知一二的人,福尔摩斯先生;一个在广大的未知的海洋岸边拣贝壳的
人。我想我是在对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讲话,而不是……”
    “不,这是我的朋友华生医生。”
    “很高兴能见到您,先生。我曾听到人家把您和您朋友的名字相提并论。您使我很感兴
趣,福尔摩斯先生。我真想不到会看见这样长长的头颅或是这种深深陷入的眼窝。您不反对
我用手指沿着您的头顶骨缝摸一摸吧,先生?在没有得到您这具头骨的实物以前,如果按照
您的头骨做成模型,对任何人类学博物馆说来都会是一件出色的标本。我并不想招人讨厌,
可是我承认,我真是羡慕您的头骨。”
    歇洛克·福尔摩斯用手势请我们的陌生客人在椅子上坐下。“先生,我看得出来,您和
我一样,是个很热心于思考本行问题的人,如同我对我的本行一样。”他说道,“我从您的
食指上能看出来您是自己卷烟抽的;不必犹豫了,请点一支吧。”
    那人拿出了卷烟纸和烟草,在手中以惊人的熟练手法卷成了一支。他那长长的手指抖动
着,好象昆虫的触须一样。
    福尔摩斯很平静,可是他那迅速地转来转去的眼珠使我看出,他已对我们这位怪异的客
人发生了兴趣。
    “我认为,先生,”他终于说起话来了,“您昨晚赏光来访,今天又来,恐怕不仅仅是
为了研究我的头颅吧?”
    “不,先生,不是的,虽然我也很高兴有机会这样做。我所以来找您,福尔摩斯先生,
是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个缺乏实际经验的人,而且我忽然遇到了一件最为严重而又极为特殊
的问题。由于我确知您是欧洲第二位最高明的专家……”
    “喝,先生!请问,荣幸地站在第一位的是谁呢?”福尔摩斯有些刻薄地问道。
    “对于一个具有精确的科学头脑的人来说,贝蒂荣先生办案的手法总是具有很强的吸引
力的。”
    “那么您去找他商讨不是更好吗?”
    “先生,我是说,就具有精确的科学头脑的人说来。可是,就对事物的实际经验说来,
众所共知的,您是独一无二的了。东西
    我相信,先生,我并没有在无意之中……”
    “不过稍微有一点罢了,”福尔摩斯说道,“我想,摩梯末医生,最好请您立刻把要求
我协助的问题明白地告诉我吧。”

第二章 巴斯克维尔的灾祸

    “我口袋里有一篇手稿,”杰姆士·摩梯末医生说道。
    “在您进屋时我就看出来了,”福尔摩斯说。
    “是一张旧手稿。”
    “是十八世纪初期的,否则就是假造的了。”
    “您怎么知道的呢,先生?”
    “在您说话的时候,我看到那手稿一直露着一两英寸的光景。如果一位专家不能把一份
文件的时期估计得相差不出十年左右的话,那他就真是一位差劲儿的蹩脚专家了。可能您已
经读过了我写的那篇关于这问题的小论吧。据我判断,这篇手稿是在一七三○年写成的。”
    “确切的年代是一七四二年。”摩梯末医生从胸前的口袋里把它掏了出来,“这份祖传
的家书,是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交托给我的,三个月前他忽遭惨死,在德文郡引起了很
大的惊恐。可以说,我是他的朋友,同时又是他的医生。他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先生,很敏
锐,经验丰富,并和我一样地讲求实际。他把这份文件看得很认真,他心里早已准备接受这
样的结局了;而结果,他竟真的得到了这样的结局。”
    福尔摩斯接过了手稿,把它平铺在膝头上。
    “华生,你注意看,长S和短S的换用,这就是使我能确定年代的几个特点之一。”
    我凑在他的肩后看着那张黄纸和退了色的字迹。顶上写着“巴斯克维尔庄园”,再下面
就是潦草的数字“1742”。
    “看来好象是一篇什么记载似的。”
    “对了,是关于一件在巴斯克维尔家流传的传说。”
    “不过我想您来找我恐怕是为了当前的和更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吧?”
    “是近在眼前的事,这是一件最为现实和急迫的事了,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做出决
定。不过这份手稿很短,而且与这件事有着密切联系。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就把它读给您
听。”
    福尔摩斯靠在椅背上,两手的指尖对顶在一起,闭上了眼睛,显出一副听其自然的神
情。摩梯末将手稿拿向亮处,以高亢而嘶哑的声音朗读着下面的奇特而古老的故事:
    “关于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一事有过很多的说法,我所以要写下来是因为我相信确曾发生
过象我所写的这样的事。我是修果·巴斯克维尔的直系后代,这件事是我从我父亲那里听来
的,而我父亲又是直接听我祖父说的。儿子们,但愿你们相信,公正的神明能够惩罚那些有
罪的人,但是只要他们能祈祷悔过,无论犯了多么深重的罪,也都能得到宽恕。你们知道了
这件事,也不用因为前辈们所得的恶果而恐惧,只要自己将来谨慎就可以了,以免咱们这家
族过去所尝到的深重的痛苦重新落在咱们这些败落的后代身上。
    “据说是在大叛乱时期[指英国1642—1660年的内战而言。——译者注](我
真心地向你们推荐,应该读一读博学的克莱仑顿男爵所写的历史),这所巴斯克维尔大厦本
为修果·巴斯克维尔所占用,无可否认,他是个最卑俗粗野、最目无上帝的人了。事实上,
如果只是这一点的话,乡邻本是可以原谅他的,因为在这一地区圣教从来就没有兴旺过。他
的天性狂妄、残忍,在西部已是家喻户晓了。这位修果先生偶然地爱上了(如果还能用这样
纯洁的字眼称呼他那卑鄙的情欲的话)在巴斯克维尔庄园附近种着几亩地的一个庄稼人的女
儿。可是这位少女一向有着谨言慎行的好名声,当然要躲着他了,何况她还惧怕他的恶名。
后来有一次,在米可摩斯节[基督教纪念圣徒麦可(St.Michael)的节日(每年
9月29日)。——译者注]那天,这位修果先生知道她的父兄俩都出门去了,就和五六个
游手好闲的下流朋友一起,偷偷地到她家去把这个姑娘抢了回来。他们把她弄进了庄园,关
在楼上的一间小屋子里,修果就和朋友们围坐狂欢痛饮起来,他们在夜里是常常这样干的。
这时,楼上的那位可怜的姑娘听到了楼下狂歌乱吼和那些不堪入耳的脏字,已是惊恐万分不
知所措了。有人说,修果·巴斯克维尔酒醉时所说的那些话,不管是谁,即使是重说一遍都
可能会遭到天谴。最后,她在恐惧已极的情况之下竟干出来一桩就连最勇敢和最狡黠的人都
会为之咋舌的事来。
    她从窗口出来,攀缘着至今仍爬满南墙的蔓藤由房檐下面一直爬了下来,然后就穿过沼
地直往家里跑去了,庄园离她家约有九英里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修果离开了客人,带着食物和酒——说不定还有更糟糕的东西呢——就
去找被他掳来的那个姑娘去了,可是竟发现笼中之鸟已经逃走了。随后,他就象中了魔似地
冲下楼来,一到饭厅就跳上了大餐桌,眼前的东西,不管是酒瓶还是木盘全都被他踢飞了。
他在朋友面前大嚷大闹着说:只要当晚他能追上那丫头,他愿把肉体和灵魂全都献给恶魔任
其摆布。当那些纵酒狂饮的浪子们被他的暴怒吓得目瞪口呆的时候,有一个特别凶恶的家伙
——也许是因为他比别人喝得更醉——大叫着说应当把猎狗都放出去追她。修果听他一说就
跑了出去,高呼马夫牵马备鞍并把犬舍里的狗全都放出来,把那少女丢下的头巾给那些猎狗
闻了闻就把它们一窝蜂地轰了出去,这些狗在一片狂吠声中往被月光照耀着的沼地上狂奔而
去。
    “这些浪子们目瞪口呆地站着,不知道这样匆匆忙忙地搞了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过了
一会儿他们才弄明白了到沼地里去要干什么,接着又都大喊大叫起来了,有的人喊着要带手
枪,有的人找自己的马,有的人甚至还想再带一瓶酒。最后,他们那疯狂的头脑终于恢复了
一点理智,十三个人全体上马追了下去。头顶上的月亮清清楚楚地照着他们,他们彼此紧靠
一起顺着那少女返家的必经之途疾驰而去。
    “在他们跑了一二英里路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沼地里的牧人,他们大喊着问他看到了他
们所追捕的人没有。据说那牧人当时被吓得简直都说不出话来了,后来,他终于说他确实看
到了那个可怜的少女,后面还有一群追索着她的猎狗。‘我看到的还不止这些呢,’他说
道,‘修果·巴斯克维尔也骑着他那黑马从这里过去了,还有一只魔鬼似的大猎狗一声不响
地跟在他的后面。上帝啊,可别让那样的狗跟在我的后面!’那些醉鬼老爷们骂了那牧人一
顿就又骑着马赶了下去。可是不久他们就被吓得浑身发冷了。因为他们听到沼地里传来了马
跑的声音,随后就看到了那匹黑马,嘴里流着白沫跑了过去,鞍上无人,缰绳拖在地上。从
那时起那些浪子们就都挤到了一起,因为他们已经感到万分恐怖了,可是他们总还是在沼地
里前进着。如果他们只是一个人走在那里的话,无疑地早就会拨转马头跑回去了。他们就这
样慢慢地骑着前进,最后终于赶上了那群猎狗。这些狗虽然都是以骁勇和优种出名的,可是
这时竟也挤在沼地里的一条深沟的尽头处,竞相哀鸣起来,有些只已经逃之夭夭了,有些则
颈毛直竖,两眼直瞪瞪地向前面一条窄窄的小沟里望着。
    “这帮人勒住了马,可以猜想得到,他们现在已比出发的时候清醒得多了。其中大多数
已经不想再前进了,可是有三个胆子最大的——也许是醉得最厉害的——继续策马向山沟走
了下去。前面出现了一片宽阔的平地,中间立着两根大石柱——至今还可以看到——是古时
不知是谁立起来的。月光把那块空地照得很亮,那因惊恐和疲惫而死的少女就躺在那块空地
的中央。可是使这三个胆大包天的酒鬼毛骨悚然的既不是少女的尸体,也不是躺在她近旁的
修果·巴斯克维尔的尸体,而是站在修果身旁撕扯着他喉咙的那个可怕的东西,一只既大又
黑的畜生,样子象一只猎狗,可是谁也没见过这样大的猎狗。正当他们看着那家伙撕扯修
果·巴斯克维尔的喉咙的时候,它把闪亮的眼睛和直流口涎的大嘴向他们转了过来。三个人
一看就吓得大叫起来,赶忙拨转马头逃命去了,甚至在穿过沼地的时候还惊呼不已。据说其
中的一个因为看到了那家伙当晚就吓死了,另外两个也落得个终身精神失常。
    “我的儿子们啊,这就是那只猎狗的传说的来历,据说从那时起那只狗就一直可怕地骚
扰着咱们的家族。我所以要把它写下来,还因为我觉得:随便听到的东西和猜测的东西要比
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东西可怕得多。不可否认,在咱家的人里,有许多都是未得善终的,死得
突然、凄惨而又神秘。但愿能得上帝无边慈爱的庇护,不致降罚于我等三代以至四代唯圣经
是听的人们。我的儿子们,我借上帝之名命令你们,并且劝你们要多加小心,千万要避免在
黑夜降临、罪恶势力嚣张的时候走过沼地。
    “〔这是修果·巴斯克维尔[此修果·巴斯克维尔为这篇家书开头所提到之修果·巴斯
克维尔之同名后代。——译者注]留给两个儿子罗杰和约翰的家书,并敦嘱二人万勿将此事
告知其姊伊莉莎白。〕”
    摩梯末医生读完了这篇怪异的记载之后就把眼镜推上了前额,直望着歇洛克·福尔摩
斯。福尔摩斯打完呵欠就把烟头扔进了炉火。
    “嗯?”他说。
    “您不觉得很有趣味吗?”
    “对一个搜集神话的人来说,是很有趣味的。”
    摩梯末医生从衣袋里掏出来一张折叠着的报纸。
    “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我要告诉您一件发生时间较近的事。这是一张今年五月十四日的
《德文郡纪事报》。是一篇有关几天前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死亡的简短叙述。”
    我的朋友上身稍向前倾,神色也变得专注起来。
    我们的来客重新放好了眼镜,又开始读了起来:
    “最近,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之暴卒,使本郡不胜哀悼。据云,在下届选举中,此
人可能被选为中部德文郡自由党候选人。虽然查尔兹爵士在巴斯克维尔庄园居住不久,但其
厚道与慷慨已深得周围群众之敬爱。值此暴发户充斥之时,如查尔兹这样一支名门之后,竟
能致富还乡,重振因厄运而中衰之家声,诚为可喜之事。众所周知之查尔兹爵士曾在南非投
机致富。但他较之一直于到倒霉为止的人们聪明,他带着变卖了的资财返回英伦。他来到巴
斯克维尔庄园不过两年,人们普遍在谈论着他那庞大的重建和修幕的计划,然此计划已因其
本人逝世而中断。因他并无子嗣,他曾公开表示,在他有生之日整个乡区将得到他的资助,
因此,有很多人都悲悼他的暴亡。至于他对本地及郡慈善机关的慷慨捐输,本栏曾常有登
载。
    “验尸之结果尚未能将与查尔兹爵士之死亡相关之诸情况弄清,至少尚未能消除由于当
地之迷信所引起之诸种谣传。毫无理由怀疑有任何犯罪成分,或想象死亡并非由于自然原
因。查尔兹爵士为鳏夫,据说他在某些方面表现精神状态有些反常。他虽有如许财产,但个
人所好却很简单。巴斯克维尔庄园中之仆人只有白瑞摩夫妇二人,丈夫是总管,妻子当管家
妇。他们的已被几个朋友证实了的证词说明:查尔兹爵士曾有健康情况不良之征象,尤其是
几点心脏症状;表现在面色改变、呼吸困难和严重的神经衰弱。死者的朋友和私人医生杰姆
士·摩梯未也提供了同样的证明。
    “案件实情甚为简单。查尔兹·巴斯克维尔有一种习惯,每晚在就寝前,须沿巴斯克维
尔庄园出名之水松夹道散步。白瑞摩夫妇的证词说明死者之习惯确是如此。五月四日,查尔
兹爵士曾声称他第二天想去伦敦,并曾命白瑞摩为他准备行李。当晚他照常出去作晚间散
步,他常吸着雪茄散步,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在十二点钟的时候,白瑞摩发现厅门还开
着,他吃了一惊,于是就点了灯笼,出去寻找主人。当时外面很潮湿,所以沿着夹道下去很
容易看到爵士的足迹,小路的中间有个通向沼地的栅门。种种迹象都说明查尔兹爵士曾站在
门前,然后他就沿着夹道走了下去,他的尸体就是在夹道的末端被发现的。有一件尚未得到
解释的事实就是:白瑞摩说,他主人的足迹在过了通往沼地的栅门后就变了样,好象是从那
以后就换用足尖走路了。有一个叫作摩菲的吉卜赛马贩子,当时正在沼地里距出事地点不远
的地方,可是他自己承认当时酒醉得很厉害。他说他曾听到过呼喊声,但说不清是来自哪
方。在查尔兹爵士身上找不出遭受暴力袭击的痕迹,可是医生的证明中曾指出面容变形到几
乎难以相信的程度的、躺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朋友和病人的尸体——据解释说,这是一种在
因呼吸困难和心脏衰竭而死的时候常有的现象。这一解释已为尸体解剖所证明,说明存在着
由来已久的官能上的病症。法院验尸官也缴呈了一份与医生证明相符的判断书。如此结束究
属妥善,因查尔兹爵士之后代仍将在庄园居住,并将继续不幸为之中断的善行,因此,显然
此点具有极端重要性,如验尸官平凡的发现不能最后扑灭那些邻里相传的有关此事的荒诞故
事,则欲为巴斯克维尔庄园找个住户就很困难了。据了解,如果说爵士还有活着的最近的亲
属的话,那就是他弟弟的儿子亨利·巴斯克维尔先生了。以前曾听说这位年轻人在美洲。现
已进行调查,以便通知他来接受这笔为数庞大的财产。”
    摩梯末把报纸叠好,放回口袋去。
    “福尔摩斯先生,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有关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死亡的事实。”
    “我真得感谢您,”歇洛克·福尔摩斯说,“能引起我对这件饶有兴趣的案件的注意。
当时我曾读过一些报纸的报导,但那时我正专心致力于梵蒂冈宝石案那件小事,在受着教皇
急迫的嘱托之下竟忽略了在英伦发生的一些案件。您说这段新闻已包括了全部公开的事实
吗?”
    “是的。”
    “那么再告诉我一些内幕的事实吧!”他靠在椅背上,把两只手的指尖对顶在一起。显
出了他那极为冷静的、法官似的表情。
    “这样一来,”摩梯末医生一面说着,一面感情开始激动起来,“就会把我还没有告诉
过任何人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我连验尸官都隐瞒了。因为一个从事科学工作的人,最怕在公
众面前显得他似乎是相信了一种流传的迷信。我的另一个动机,就象报纸上所说的那样,如
果有任何事情再进一步恶化它那已经相当可怕的名声,那么巴斯克维尔庄园就真的再不会有
人敢住了。为了这两个原因,我想,不把我知道的全部事情都说出来还是正确的,因为那样
做不会有什么好处,但是对你说来,我没有理由不开诚布公,彻底谈出来。
    “沼地上的住户们住得彼此相距都很远,而彼此居住较近的人们就产生了密切的关系。
因此我和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见面的机会就很多。除了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和生
物学家斯台普吞先生而外,方圆数十英里之内就再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了。查尔兹爵士是一位
喜欢隐居独处的人,可是他的病把我们俩拉到了一起,而且对科学的共同兴趣也大大有助于
使我们两人亲近起来。他从南非带回来很多科学资料,我还常常将整个美好动人的傍晚和他
共同消磨在研讨对布史人[南非一种原始的、以游牧狩猎为生的种族。——译者注]和豪腾
脱人[南非黑人中的一个种族。——译者注]的比较解剖学上。
    “在最后的几个月里我看得愈来愈清楚,查尔兹爵士的神经系统已经紧张到极点了。他
深信着我读给你听的那个传说——虽然他经常在自己的宅邸之内散步,但一到晚上就说什么
也不肯到沼地上去了。福尔摩斯先生,在你看来是那样的不可信,可是,他竟深信他的家已
经是厄运临头了。当然,他由上辈得知的传说确实使人不快。可怕的事就要在眼前出现的想
法经常占据着他的身心,他不只一次地问过我,是否在夜间出诊的途中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东
西,或是听见过一只猎狗的嗥叫。后边这个问题他曾问过我好多次,而且总是带着惊慌颤抖
的声调。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傍晚我驾着马车到他家去,那是在这件致命的事情发生以前约
有三个星期的时候。碰巧他正在正厅门前。我已经从我的小马车上下来站在他的面前了,我
忽然看到他的眼里带着极端恐怖的表情,死死地盯视着我的背后。我猛然转过身去,刚刚来
得及看到一个象大牛犊似的黑东西飞快地跑了过去。他惊慌恐怖得那样厉害,我不得不走到
那动物曾经走过的地方四下寻找了一番。它已经跑了。但是,这件事似乎在他心中造成了极
为恶劣的影响。我陪着他呆了一晚,就在那时,为了解释他所表现的情绪,他就把我刚来的
时候读给您听的那篇记载托我保存了。我所以要提到这一小小的插曲,是因为它在随后发生
的悲剧中可能有些重要性,可是在当时,我确实认为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惊恐
也是没有来由的。
    “还是听从了我的劝告,查尔兹爵士才打算到伦敦去。我知道,他的心脏已经受了影
响,他经常处于焦虑之中,不管其缘由是如何的虚幻,显然已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健康。我
想,几个月的都市生活就能把他变成一个新人了。我们共同的朋友斯台普吞先生非常关心他
的健康状况,他和我的意见相同。
    可是,这可怕的灾祸竟在临行前的最后一刻发生了。
    “在查尔兹爵士暴死的当晚,总管白瑞摩发现以后,立刻就派了马夫波金斯骑着马来找
我,因为我就寝很晚,所以在出事后一小时之内我就来到了巴斯克维尔庄园。我验证了所有
在验尸过程中提到过的事实。我顺着水松夹道往前观察了他的脚印,看过了对着沼地的那扇
栅门的地方,看来他曾在那儿等过人,我注意到由那一点以下的足迹形状的变化。我还发现
了,除了白瑞摩在软土地上留下的那些足迹之外没有其他足迹。最后我又细心地检查了尸
体,在我到达以前还没有人动过它。查尔兹爵士趴在地上,两臂伸出,他的手指插在泥土
里;他的面部肌肉因强烈的情感而紧缩起来,甚至使我无法辨认,确实没有任何伤痕。可是
在验尸的时候白瑞摩曾提供了一个不真实的证明。他说在尸体周围的地上没有任何痕迹,他
什么也没有看到。可是,我倒看到了——就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不仅清晰而且是痕迹犹
新。”
    “足迹?”
    “足迹。”
    “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摩梯末奇怪地望了我们一会儿,在回答的时候,声音低得几乎象耳语一样:“福尔摩斯
先生,是个极大的猎狗的爪印!”

第三章 疑案
    坦白地说,一听到这些话,我浑身都发抖了,医生的声调也在发颤,这说明连他都被亲
口说给我们听的那件事所深深地激动了。福尔摩斯惊异地向前探着身,两眼显出当他对一件
事极感兴趣时所特有的炯炯发光的专注的眼神。
    “您真看到了吗?”
    “清楚得就象现在我看见您一样。”
    “您什么也没有说吗?”
    “说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别人就没有看到呢?”
    “爪印距尸体约有二十码,没有人注意到。我想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传说的话,恐怕也不
会发现它。”
    “沼地里有很多看羊的狗吗?”
    “当然有很多,但是这只并不是看羊狗。”
    “您说它很大吗?”
    “大极了。”
    “它没有接近尸体吗?”
    “没有。”
    “那是个什么样的夜晚?”
    “又潮又冷。”
    “并没有下雨吧?”
    “没有。”
    “夹道是什么样的?”
    “有两行水松老树篱,高十二英尺,种得很密,人不能通过,中间有一条八英尺宽的小
路。”
    “在树篱和小路之间还有什么东西吗?”
    “有的,在小路两旁各有一条约六英尺宽的草地。”
    “我想那树篱有一处是被栅门切断了的吧?”
    “有的,就是对着沼地开的那个栅门。”
    “还有其他的开口吗?”
    “没有了。”
    “这样说来,要想到水松夹道里来,只能从宅邸或是由开向沼地的栅门进去罗?”
    “穿过另一头的凉亭还有一个出口。”
    “查尔兹爵士走到那里没有?”
    “没有,他躺下的地方距离那里约有五十码。”
    “现在,摩梯末医生,请告诉我——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你所看到的脚印是在小路上
而不是在草地上吧?”
    “草地上看不到任何痕迹。”
    “是在小路上靠近开向沼地的栅门那一面吗?”
    “是的,是在栅门那一面的路边上。”
    “您的话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还有一点,栅门是关着的吗?”
    “关着,而且还用锁锁着呢。”
    “门有多高?”
    “四英尺左右。”
    “那么说,任何人都能爬过来了?”
    “是的。”
    “您在栅门上看到了什么痕迹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怪了!没有人检查过吗?”
    “检查过,是我亲自检查的。”
    “什么也没有发现吗?”
    “简直把人搞得胡里湖涂;显然查尔兹爵士曾在那里站过五分钟到十分钟的样子。”
    “您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从他的雪茄上曾两次掉下烟灰来。”
    “太妙了,华生,简直是个同行,思路和咱们一样。可是脚印呢?”
    “在那一小片沙砾地面上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脚印;我看不出来有别人的脚印。”
    歇洛克·福尔摩斯带着不耐烦的神情敲着膝盖。
    “要是我在那里该多好!”他喊道,“显然这是一个极有意思的案件,它为犯罪学专家
提供了进行研究工作的广泛的好机会。我本可在那片沙砾地面上看出不少线索来的;但是,
现在那些痕迹已被雨水和爱看热闹的农民的木鞋所消灭了。啊!
    摩梯末医生,摩梯末医生啊,当时您为什么不叫我去呢!说真的,您该对这件事负
责。”
    “福尔摩斯先生,我无法既请了您去,而又不把这些真相暴露于世,而且我也已经说明
不愿这样做的原因了。同时,同时——”
    “为什么您犹豫不说呢?”
    “有的问题,就连最精明老练的侦探也是毫无办法的。”
    “您是说,这是一件神怪的事情吗?”
    “我并没有肯定这样说。”
    “您是没有肯定这样说。但是,显然您是这样想的。”
    “福尔摩斯先生,自从这件悲剧发生之后,我曾听到过一些很难与自然法则相符合的事
情。”
    “请举例说吧。”
    “我知道在这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就有些人曾在沼地里看到过跟所说的这个巴斯克维
尔的怪物形状相同的动物,而且决不是科学界所已知道的兽类。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是一只大
家伙,发着光,狰狞得象魔鬼似的。我曾盘问过那些人;其中有一个是精明的乡下人,一个
是马掌铁匠,还有一个是沼地里的农户;他们都说了关于这个可怕的幽灵的相同的故事,完
全和传说之中的狰狞可怕的猎狗相符。您可以相信,全区都被恐惧所笼罩了,敢在夜晚走过
沼地的真可以算是大胆的人了。”
    “难道您——一个有着科学素养的人,会相信这是神怪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至今为止,我的调查工作的范围还仅限于人世,”他说,“我只与罪恶做了稍许的斗
争。但是,要接触到万恶之神,也许就不是我之力所能及的了。但是无论如何,您总得承
认,脚印是实实在在的吧。”
    “这只古怪的猎狗确是实在得足以撕碎人的喉咙了,可是它又确实象是妖魔。”
    “我看得出来,您已经非常倾向于超自然论者了。可是,摩梯末医生,现在请您告诉
我,您既持有这种看法,为什么还来找我呢?您以同样的口气对我说,对查尔兹爵士的死进
行调查是毫无用处的,而您却又希望我去调查。”
    “我并没有说过希望您去调查啊。”
    “那么,我怎样才能帮助您呢?”
    “希望您告诉我,对于即将抵达滑铁卢车站的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应该怎么办呢?”
摩梯末医生看了看他的表,“他在一个钟头零一刻钟之内就要到了。”
    “他就是继承人吗?”
    “对了,查尔兹爵士死后,我们对这位年轻的绅士进行了调查,才发现他一直就在加拿
大务农。根据我们的了解,由种种方面看来,他都是个很好的人。我现在不是作为一个医
生,而是作为查尔兹爵士遗嘱的受托人和执行人说话的。”
    “我想没有其他申请继承的人了吧?”
    “没有了。在他的亲属之中,我们唯一能够追溯到的另一个人就是罗杰·巴斯克维尔
了。他是兄弟三个之中最年轻的一个,查尔兹爵士是最年长的一个,年轻时就死了的二哥就
是亨利这孩子的父亲。三弟罗杰是家中的坏种,他和那专横的老巴斯克维尔可真是一脉相
传;据他们说,他长得和家中的老修果的画像维妙维肖。他闹得在英格兰站不住脚了,逃到
了美洲中部,一八七六年生黄热病死在那里。亨利已是巴斯克维尔家最后仅存的子嗣。在一
小时零五分钟之后,我就要在滑铁卢车站见到他了。我接到了一份电报,说他已于今晨抵达
南安普敦。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您打算让我对他怎么办呢?”*
    “为什么不让他到他祖祖辈辈居住的家里去呢?”
    “看来似乎很应该,不是吗?可是考虑到每个巴斯克维尔家的人,只要到那里去,就会
遭到可怕的命运。我想,如果查尔兹爵士在死前还来得及能和我说话的话,他一定会警告
我,不要把这古老家族的最后一人和巨富的继承者带到这个致命的地方来。可是,不可否认
的,整个贫困、荒凉的乡区的繁荣幸福都系于他的来临了。如果庄园里没有个主人,查尔兹
爵士做过的一切善行就会全部烟消云散。由于我个人显然对这事很关心,恐怕我个人的看法
对此事影响过大,所以才将这案件向您提出来,并征求您的意见。”
    福尔摩斯考虑了一会儿。
    “简单说来,事情是这样的,”他说,“您的意见是说,有一种魔鬼般的力量,使达特
沼地变成了巴斯克维尔家人居处不安之所——这就是您的意见吗?”
    “至少我可以说,有些迹象说明可能是这样的。”
    “是的。可是肯定地说,如果您那神怪的说法是正确的话,那么,这青年人在伦敦就会
象在德文郡一样地倒霉。一个魔鬼,竟会象教区礼拜堂似的,只在本地施展权威,那简直太
难以想象了。”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亲身接触到这些事情,也许您就不会这样轻率地下断语了。根
据我的理解,您的意见是:这位青年在德文郡会和在伦敦同样的安全。他在五十分钟内就要
到了,您说该怎么办呢?”
    “先生,我建议您坐上一辆出租马车,叫走您那只正在抓挠我前门的长耳猎犬,到滑铁
卢去接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
    “然后呢?”
    “然后,在我对此事作出决定之前,什么也不要告诉他。”
    “您要用多长时间才能作出决定呢?”
    “二十四小时。如果您能在明天十点钟到这里来找我的话,摩梯末医生,那我真是太感
谢您了;而且如果您能偕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同来的话,那就会更有助于我作出未来的计
划了。”
    “我一定这样作,福尔摩斯先生。”他把这约会用铅笔写在袖口上,然后就带着他那怪
异的、凝目而视和心不在焉的样子匆忙地走了。当他走到楼梯口时,福尔摩斯又把他叫住
了。
    “再问您一个问题,摩梯末医生,您说在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死前,曾有几个人在
沼地里看见过这个鬼怪吗?”
    “有三个人看见过。”
    “后来又有人看见过吗?”
    “我还没有听说过。”
    “谢谢您,早安。”
    福尔摩斯带着安静的、内心满足的神情回到他的座位上去,这表示他已找到了合乎口味
的工作了。
    “要出去吗,华生?”
    “是啊,不过如果能对你有帮助的话,我就不出去。”
    “不,我亲爱的伙伴,只有在采取行动的时候,我才会求助于你呢。真妙啊,从某些观
点看来,这件事实在特别。在你路过布莱德雷商店的时候,请你叫他们送一磅浓烈的板烟来
好吗?谢谢你。如果对你方便的话,请你在黄昏前不要回来,我很想在这段时间里把早上获
得的有关这极为有趣的案件的种种印象比较一下。”
    我知道,在精神高度集中,权衡点滴证据,作出不同的假设,把它们对比一下,最后再
确定哪几点是重要的,哪些是不真实的时候,闭门独处,苦思终日,对我朋友说来是极为必
要的。因此我就把时间全部消磨在俱乐部里了,黄昏前一直也没有回到贝克街去。在将近九
点钟的时候,我才又坐在休息室里了。
    我打开门,第一个感觉就是好象着了火似的,因为满屋都是烟,连台灯的灯光都看不清
了。走进去以后,我总算放下了心,因为浓烈的粗板烟气呛得我的嗓子咳了起来。透过烟
雾,我模模糊糊地看到福尔摩斯穿着睡衣的身影蜷卧在安乐椅中,口里衔着黑色的陶制烟
斗,周围放着一卷一卷的纸。
    “着凉了吗,华生?”他说。
    “没有,都是这有毒的空气搞的。”
    “啊,你说得对,我想空气也确实是够浓的了。”
    “浓得简直无法忍受。”
    “那么,就打开窗子吧!我看得出来,你整天都呆在俱乐部里吧?”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
    “我说得对吗?”
    “当然了,可是怎么——”
    他讥笑着我那莫名其妙的神情。
    “华生,因为你带着一身轻松愉快的神情,使我很想耍耍小把戏拿你开开心。一位绅士
在泥泞的雨天出了门;晚上回来的时候,身上却干干净净,帽上、鞋上依然发着亮光,他一
定是整天呆坐未动。他还是个没有亲近朋友的人,这么说来,他还会到哪里去过呢?这不是
很明显的事吗?”
    “对,相当明显。”
    “世界上有的是没有人看得出来的明显的事。你以为我是呆在什么地方的?”
    “这不是呆在这里没有动吗?”
    “正相反,我到德文郡去过了。”
    “‘魂灵’去了吧?”
    “正是,我的肉体一直是坐在这只安乐椅里。可是遗憾的是,我竟在‘魂灵’已远远飞
走的期间喝掉了两大壶咖啡,抽了多得难以相信的烟草。你走了以后,我派人去斯坦弗警局
取来了绘有沼地这一地区的地图,我的‘魂灵’就在这张地图上转了一天。我自信对那个地
区的道路已了如指掌了。”
    “我想该是一张很详细的地图吧?”
    “很详细。”他把地图打开了一部分放在膝头上。“这里就是与我们特别有关系的地
区。中间的地方就是巴斯克维尔庄园。”
    “周围是被树林围绕着的吗?”
    “是的。我想那条水松夹道,虽然在这儿并没有注明,一定是沿着这条线伸展下去的;
而沼地呢,你可以看得出来,是在它的右侧。这一小堆房子就是格林盆村,咱们的朋友摩梯
末医生的住宅就在这里。在半径五里之内,你看得到,只有很少几座零星散布的房屋。这里
就是事件里提到过的赖福特庄园。这里有一所注明了的房屋,可能就是那位生物学家的住
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姓斯台普吞。这里是两家沼地的农舍,高陶和弗麦尔。十四英
里以外就是王子镇的大监狱。在这些分散的各点之间和周围伸延着荒漠凄凉的沼地。这里就
是曾经演出悲剧的舞台,也许靠我们的帮助,在这舞台上还会演出些好戏呢。”
    “这一定是个荒野之地。”
    “啊,左近的环境可真太合适了,如果魔鬼真想插足于人世间的事情的话……”
    “这么说,你自己也倾向于神怪的说法了。”
    “魔鬼的代理人也许是血肉之躯呢,难道不会吗?咱们面临着两个问题:第一,究竟是
不是发生过犯罪的事实;第二,究竟是什么性质的罪行和这罪行是怎样进行的?当然罗,如
果摩梯末医生的疑虑是正确的话,我们就要和超乎一般自然法则的势力打交道了;那样,我
们的调查工作也就算是到了头了。但是我们只有在各种假设都被推翻之后,才能再回到这条
路上来探索。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咱们得关上那窗户了。很奇怪,我总觉得浓厚的空气
能使人们的思想集中。虽然我还没有到非钻进箱子去才能思考的地步,可是我相信,如果再
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势必会得到那样的结果呢。这件案子,你在脑子里思考过了吗?”
    “是的,白天的时候我想得很多。”
    “你的看法怎么样呢?”
    “太扑朔迷离了。”
    “这案件确有其独特之处。它有几个突出的地方。譬如说吧,那足迹的变化,对这一点
你的看法是怎样的呢?”
    “摩梯末说过,那人在那一段夹道上是用足尖走路的。”
    “他不过是重复了一个傻瓜在验尸时说过的话。为什么一个人会沿着夹道用足尖走路
呢?”
    “那么,该怎样解释呢?”
    “他是跑着呢,华生——拼命地跑着,他在逃命,一直跑到心脏破裂伏在地上死去为
止。”
    “他是为了逃避什么才跑的呢?”
    “咱们的问题就在这里。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人在开始跑以前已经吓得发疯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据我想象他恐惧的原因是来自沼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最可能的是:只有一个
被吓得神魂颠倒的人才会不向房子而向相反的方向跑。如果那吉卜赛人的证词可以被认为是
真实的话,他就是边跑边呼救命,而他所跑的方向却正是最不可能得到救助的方向。还有就
是,当晚他在等谁呢?为什么他要在水松夹道而不在自己的房子里等人呢?”
    “你认为他是在等人吗?”
    “那人年事较长并且身体虚弱,我们可以理解,他会在傍晚时分散散步的;可是地面潮
湿而夜里又那样冷。摩梯末医生的智慧确是值得我大大赞赏的;他根据雪茄烟灰所得出的结
论,说明他竟站了五分钟或十分钟的时间,难道这是很自然的事吗?”
    “可是他每天晚上都出去啊!”
    “我不以为他每天晚上都在通向沼地的门前伫立等待。相反的,有证据能说明他是躲避
沼地的。那天晚上他是在那里等过的,而且是在他要出发到伦敦去的前一个晚上。事情已经
略具端倪了,华生,变得前后相符了。请你把我的小提琴拿给我,这件事等咱们明晨和摩梯
末医生与亨利

第四章 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
    我们的早餐桌很早就收拾干净了,福尔摩斯穿着睡衣等候着约定的拜会。我们的委托人
对他的约会很守时刻,钟刚打十点,摩梯末医生就来了,后面跟着年轻的准男爵。准男爵是
个短小精悍、生着一双黑眼珠的人,约有三十岁模样,人很结实,眉毛浓重,还有一副显得
坚强而好斗的面孔。他穿着带红色的苏格兰式服装,外表显出是个久经风霜、大部时间都在
户外活动的人,可是他那沉着的眼神和宁静自信的态度,显现出了绅士的风度。
    “这就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摩梯末医生说。
    “噢,是的,”亨利爵士说道,“奇怪的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即使我的这位朋
友没有建议今晨来找您,我自己也会来的。我知道您是善于研究小问题的。今天早晨,我就
遇到了一件实在想不通的事。”
    “请坐吧,亨利爵士。您是说从您到了伦敦以后已经遇到了一些奇特的事吗?”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福尔摩斯先生,多半是开玩笑。如果您能把它叫做信的话,这就
是我今早收到的一封信。”
    他把信放在桌上,我们都探身去看。信纸的质地平常,呈灰色。收信地址是“诺桑勃兰
旅馆”,字迹很潦草,邮戳是“查林十字街”,发信时间是头一天傍晚。
    “谁知道您要到诺桑勃兰旅馆去呢?”福尔摩斯用锐敏的目光望着我们的来客问道。
    “谁也不可能知道啊。还是在我和摩梯末医生相遇以后,我们才决定的。”
    “但是,摩梯末医生无疑已经到那里去过了吧?”
    “不,我以前是和一个朋友住在一起的,”医生说,“我们并没有表示过要到这家旅馆
去。”
    “嗯,好象有谁对你们的行动极为关心呢。”他由信封里拿出了一页叠成四折的半张1
3×17英寸的信纸。他把这张信纸打开,平铺在桌上。中间有一行用铅印字贴成的句子,
是这样写的:
    若你看重你的生命的价值或还有理性的话,远离沼地。
    只有“沼地”两字是用墨水写成的。
    “现在,”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说,“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您能够告诉我,这究竟是
什么意思,究竟是谁,对我的事这样感兴趣呢?”
    “您对这件事怎样看法呢,摩梯末医生?无论如何,您总得承认这封信里绝没有什么神
怪的成分吧?”
    “当然,先生。但是寄信的人倒很可能是个相信这是件神怪的事的人。”
    “怎么回事啊?”亨利爵士急促地问道,“我觉得似乎你们二位对我的事比我自己知道
得还要多得多。”
    “在您离开这间屋子之前,您就会知道我们所知道的情况了,亨利爵士,这点我保
证。”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目前还是请您允许我们只谈关于这封一定是昨天傍晚凑成
寄出的很有趣的信吧。有昨天的《泰晤士报》吗,华生?”
    “在那个墙角放着呢。”
    “麻烦你拿给我可以吗?翻开里面的一版,劳驾,专登主要评论的那一面。”他迅速地
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篇重要的评论谈的是自由贸易,让我给你们读一读其中的一段吧。
    “可能你还会重被花言巧语哄得相信,保护税则会对你的本行买卖或是工业具有鼓励的
作用,但若从理性出发,由长远来看的话,此种立法命定会使国家远离富足,减低进口总价
值,并降低此岛国之一般生活水平。”
    “华生,你对这事的想法如何呢?”福尔摩斯欣喜莫名地叫了起来,很满意似地搓着
手,“你不认为这是一种很可钦佩的情感吗?”
    摩梯末医生带着职业的兴趣的神气望着福尔摩斯,而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则将一对茫
然的眼睛盯住了我。
    “我不大懂得税则这一类的事情,”亨利爵士说道,“可是据我看来,就这封短信来
说,我们已经有点离题了。”
    “正相反,我认为我们恰恰是在正题上呢,亨利爵士。华生对于我所采用的方法比您知
道得要多,但恐怕就连他也不见得十分了解这个长句子的重要性呢。”
    “是的,我承认我看不出来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可是,我亲爱的华生啊,两者之间的联系是这样的紧密,短信中的各个单字都是由这
个长句中抽出来的。例如:‘你’、‘你的’、‘生’、‘命’、‘理性’、‘价值’、
‘远离’等,你现在还看不出来这些字是由那里弄来的吗?”
    “天那!您太对了!唉呀,您可真聪明!”亨利爵士喊了起来。
    “如果对此还有任何怀疑之处的话,‘远离’和‘价值’这几个字是由同一处剪下来
的,这个事实就足以消除怀疑了。”
    “嗯,现在……确实!”
    “实在,福尔摩斯先生,这完全是我料想不到的事,”摩梯末医生惊异地盯着我的朋友
说,“如果有任何人说这些字是由报纸上剪下来的,我也能够相信,可是您竟能指出是哪份
报纸,还说是剪自一篇重要的社论,这可是我所听过的最了不起的事了。您是怎么知道的
呢?”
    “我想,医生,您能区别黑人和爱斯基摩人的头骨吧?”
    “当——然了。”
    “但是,怎样区别呢?”
    “因为那是我的特殊嗜好,那些区别是很明显的。眉骨隆起,面部的斜度,颚骨的线
条,还有……”
    “这也是我的癖好啊,那不同点也是同样的明显,正象黑人和爱斯基摩人在您眼中的区
别一样。在我看来,《泰晤士报》里所用的小五号铅字和半个便士一份的晚报所用的字体拙
劣的铅字之间,也同样具有着很大的区别。区别报纸所用的铅字,对犯罪学专家说来,是最
基本的知识中的一部分。不过,坦白地说,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也曾有一次把《李兹水银
报》和《西方晨报》搞混了。但是《泰晤士报》评论栏所采用的字型是非常特殊的,不可能
被误认为是其他的报纸。
    因为这封信是昨天贴成的,所以很可能在昨天的报纸里就能找到这些文字。”
    “我明白了,那么说,福尔摩斯先生,”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说道,“剪成这封短信
的那个人是用一把剪刀……”
    “是剪指甲的剪刀,”福尔摩斯说,“您可以看得出来,那把剪子的刃很短,因为用剪
子的人在剪下‘远离’这个词的时候不得不剪两下。”
    “正是这样。那么就是说,有一个人用一把短刃剪刀剪下了这封短信所用的字,然后用
浆糊贴了上去……”
    “用胶水。”福尔摩斯说。
    “是用胶水贴在纸上的。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沼地’这个词竟是写的呢?”
    “因为他在报纸上找不到这个词。其他字都是在任何一份报纸里都能找得到的常用字,
可是‘沼地’这个词就不怎么常用了。”
    “啊,当然了,这样就能解释清楚了。您从这封短信里还看出些什么别的东西吗,福尔
摩斯先生?”
    “还有一二迹象是可供研究的。他为了消灭所有的线索,确曾费了极大的苦心呢。这住
址,您看得出来,是写得很潦草的。可是《泰晤士报》这份报纸除了受过很高教育的人之
外,是很少有人看它的。因此,我们可以假定,这封信是个受过相当教育的人写的,可是他
装成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人。
    而从他尽力掩饰自己的笔迹这一点看来,似乎他这笔迹可能会被您认出或查出来。还
有,您可以看得出来,那些字不是贴成一条直线的,有些贴得比其他字要高得多。例如说
‘生命’这个词吧,贴得就很不是地方。这一点可能说明剪贴的人的粗心、激动或是慌张。
总起来讲,我是比较倾向于后一种想法的,因为这件事显然是重要的,这样一封信的编纂
者,看来也不象是个会粗心大意的人。如果他是慌张的话,这就引出了一个值得注意的新问
题:为什么他要慌张呢?因为清早寄出的任何信件,在他离开旅馆以前都会送到亨利爵士的
手里的。写信的人是怕被人撞见吗——可是怕谁呢?”
    “现在我们简直胡猜起来了。”摩梯末医生说道。
    “嗯,不如说是在比较各种可能性,并将其中最与实际相近的选择出来;这就是科学地
运用想象力,可靠的物质根据永远是我们进行思考的出发点。现在,还有一点,您无疑地又
会把它称为胡猜,可是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信上的地址是在一家旅馆里写成的。”
    “您根据什么这样说呢?”
    “如果您仔细地把它检查一下,您就可以看出来,笔尖和墨水都曾给写信的人添了不少
麻烦。在写一个字的当儿,笔尖就两次挂住了纸面,溅出了墨水。在写这样短短的一个地址
中间,墨水就干了三次,这说明瓶中的墨水已经很少了。您想吧,私人的钢笔和墨水瓶是很
少会这样的,而这两种情况竟会同时出现,当然更是十分罕有的事了,您知道,旅馆的钢笔
和墨水却很难不是这样的。真的,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如果咱们能到查林十字街附近的各
旅馆去检查一下字纸篓,只要一找到评论被剪破的那份《泰晤士报》剩下的部分,我们马上
就能找到发出这封怪信的人了。啊!唉呀!这是什么啊?”
    他把贴着字的那张13×17英寸的信纸拿到离眼睛只有一二英寸的地方仔细地检查
着。
    “啊?”
    “没有什么,”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扔下了信纸,“这是半张空白信纸,上边连个水印都
没有。我想,咱们从这封奇异的信上能够得到的东西也就仅止于此了。啊,亨利爵士,从您
来到伦敦以后,还发生过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吗?”
    “嗯,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我想还没有。”
    “您还没有看到过有人注意您的行动或是盯您的梢吗?”
    “我好象是走进了一本情节离奇惊人的小说里似的,”我们的客人说,“见鬼,盯我的
梢干什么?”
    “我们就要谈这个问题了。在我们谈这问题之前,您再没有什么可告诉我们的了吗?”
    “噢,这要看什么事情是你们认为值得讲的了。”
    “我认为日常生活里的任何反常的事情都是值得提出来的。”
    亨利爵士微笑起来。
    “对于英国人的生活,我知道得还不多,因我的时间几乎全部都是在美国和加拿大度过
的。可是我希望失落一只皮鞋并不是这里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吧?”
    “您丢了一只皮鞋吗?”
    “我亲爱的爵士,”摩梯末医生叫了起来,“这不过是放错了地方罢了。您回到旅馆以
后就会找到的。拿这种小事来烦扰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用呢?”
    “唉,是他问我除了日常生活之外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啊。”
    “很对,”福尔摩斯说,“不管这件事看来是多么的荒谬。
    您是说您丢了一只皮鞋吗?”
    “唉,还不就是放错地方了嘛。昨晚我把两只鞋都放在房门外,而今早就剩一只了。我
从擦这双皮鞋的那个家伙的嘴里也没问出所以然来。最糟糕的是,这双高筒皮鞋是我昨晚刚
刚由河滨路买来的,还没有穿过呢。”
    “如果您还没有穿过,为什么您要把它放在外面去擦呢?”
    “那双浅棕色的高筒皮鞋,还没有上过油呢,因此我就把它放在外边了。”
    “那么说,昨天您一到伦敦马上就出去买了一双高筒皮鞋吗?”
    “我买了很多东西呢,摩梯末医生陪着我跑来跑去的。您知道,既然我们要到那里去做
个乡绅,那么我就必须穿着当地式样的服装,也许我在美国西部所沾染的生活方式使我显得
有些放荡不羁了呢。除了其他东西以外,我还买了这双棕色高筒皮鞋——付了六块钱——可
是还没有穿上脚,就被偷去了一只。”
    “被偷去的似乎是一件不成对就没有用处的东西,”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我承认
我和摩梯末医生的想法相同,那只丢了的皮鞋不久可能就会找到的。”
    “嗯,先生们,”准男爵带着坚决的口气说,“我觉得好象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点点滴
滴全都说了。现在,你们应当实现你们的诺言了,把我们大家所共同关心的事详详细细地告
诉我吧。”
    “你的要求是很合理的,”福尔摩斯回答道,“摩梯末医生,我想最好还是请您象昨天
给我们讲过的那样,把您知道的全部事实再讲一遍吧。”
    受到这样的鼓励之后,我们这位从事科学事业的朋友便由口袋里拿出了他那份手稿,就
象昨天早晨那样地把全部案情叙述了出来。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并且
不时地发出惊奇的声音。
    “嗯,看来我似乎是承继了一份附有宿怨的遗产,”在冗长的叙述结束之后他说,“当
然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听到过关于这只猎狗的事,这是我们家最喜欢讲的故事了,可是我
以前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它。说起来,我伯父的去世——啊,这件事似乎使我内心感到十分不
安,而且至今我还没有能把它搞清楚呢。看来你们似乎也还没有十分确定这究竟是警察该管
的案子呢,还是一件牧师该管的事。”
    “就是啊。”
    “现在又出现了给我寄到旅馆的这封信。我想它大概和这件事是有关系的。”
    “这件事似乎说明,关于在沼地上所发生的事,有人知道得比我们还多。”摩梯末医生
说。
    “还有一点,”福尔摩斯说道,“那个人对您并无恶意,因为他只是向您提出了危险的
警告。”
    “也许是为了他们个人的目的,他们想把我吓跑。”
    “啊,当然那也是可能的。我非常感激您,摩梯末医生,因为您向我介绍了一个具有几
种有趣的可能性的问题。可是,亨利爵士,眼下的一个很现实的必须加以决定的问题,就是
究竟您是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去好呢?还是不去的好。”
    “我为什么要不去呢?”
    “那里似乎有危险。”
    “您所说的危险,是来自我家的那个恶魔呢,还是来自人的呢?”
    “啊,那正是我们要弄清楚的事啊。”
    “不管它是什么,我的答复是已经肯定了的。地狱里并没有魔鬼,福尔摩斯先生,而且
世界上也没有人能阻挡我回到我的家乡去。您可以把这句话当作我的最后答复。”在他说话
的时候,他那浓浓的眉毛皱在一起,面孔也变得暗红起来。显然,巴斯克维尔家人的暴躁脾
气,在他们这位硕果仅存的后裔身上,还没有完全消失。“同时,”他接着说,“对于你们
所告诉我的全部事实,我还没有时间加以思考。这是件大事,只聚谈一次,谁也不可能全部
理解并作出决定来,我愿意经过独自静思以后再作决定。喂,福尔摩斯先生,现在已是十一
点半钟了,我要马上回到我的旅馆去。如果您和您的朋友华生医生能够在两点钟的时候来和
我们共进午餐的话,那时,我就能更清楚地告诉你们这件事是多么地使我震惊了。”
    “华生,这样对你方便吗?”
    “没有问题。”
    “那么您就等着我们吧。我给您叫一辆马车好吗?”
    “我倒想遛一遛,这件事确实使我相当激动。”
    “我很高兴陪您一起散步,”他的同伴说。
    “那么,咱们就在两点钟时再见吧。再见,早安!”
    我们听到了两位客人下楼的脚步声和砰地关上前门的声音。
    福尔摩斯突然由一个懒散半醒似的人变成了个说做就做的人了。
    “穿戴好你的鞋帽,华生,快!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他穿着睡衣冲进屋内,几秒钟
以后就已穿好上装出来了。我们一同慌忙走下楼梯来到街上。在我们前面,向着牛津街的那
个方向约有二百码的地方,还看得到摩梯末医生和巴斯克维尔爵士。
    “要不要我跑去把他们叫住?”
    “天哪!可千万别这样,我亲爱的华生。你能陪伴我,我就极为满足了,只要你还愿意
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们的朋友确实聪明,今天早晨实在是很适于散步的。”
    他加快了脚步,使我们和他俩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然后就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一
百码的距离,我们跟随着他们走上了牛津街,又转到了摄政街。有一次我们的两位朋友站住
了,向商店的橱窗里探望着,当时福尔摩斯也同样地望着橱窗。过了一会儿,他高兴得轻轻
地叫了一声,顺着他那急切的眼神,我看到了一辆本来停在街对面的、里面坐着一个男人的
双轮马车现在又慢慢地前进了。
    “就是那个人,华生,来呀!即使是干不了什么的话,至少咱们应该把他看清楚。”
    一瞬间,我看到了生着一绺浓密的黑须和一双炯炯逼人的眼睛的面孔,在马车的侧窗中
向我们转过头来。突然间,他把车顶的滑动窗打开了,向马车夫喊了些什么,然后马车就顺
着摄政街疯狂地飞奔而去。福尔摩斯焦急地往四下里望着,想找一辆马车,可是看不到空
车。跟着他就冲了出去,在车马的洪流里疯狂地追赶着,可是那马车跑得太快了,已经看不
到了。
    “唉,”福尔摩斯喘着气,脸色发白,由车马的浪潮中钻了出来,恼怒地说道,“咱们
可曾有过这样坏的运气和干得这么糟糕的事吗?华生,华生,如果你是个诚实的人,你就应
该把这事也记下来,作为我无往而不利的反证吧。”
    “那人是谁呀?”
    “我还不知道。”
    “是盯梢的吗?”
    “哼,根据咱们所听到的情况判断,显然是自从巴斯克维尔来到城里以后,就被人紧紧
地盯上了。否则怎么那么快就被人知道了他要住在诺桑勃兰旅馆呢?如果第一天他们就盯上
了他的梢,我敢说,第二天还是要盯的。你可能已经看了出来,当摩梯末医生在谈那件传说
的时候,我曾走到窗前去过两次。”
    “是的,我还记得。”
    “那时我是向街中寻找假装闲逛的人们,可是我一个也没有看到,跟咱们打交道的是个
精明人啊,华生。这件事很微妙呢,虽然我还没有能肯定对方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但是我
觉得他是个有能力、有智谋的人。在我们的朋友告别之后,我马上就尾随了他们,为的是想
发现他们的暗中追随者。他可真狡猾,连走路都觉得不可靠,他为自己准备了一辆马车,这
样他就能跟在后边逛来逛去,或是从他们的身旁猛冲过去,以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这手法
还有个特别的好处呢,果真他们坐上一辆马车的话,他马上就能尾随上他们了。但是,显然
也有一个不利之处。”
    “这样他就要听凭马车夫的摆布了。”
    “完全正确。”
    “咱们没有记下车号来,多可惜。”
    “我亲爱的华生,虽然我竟显得那样笨拙,可是你一定不会真的把我想象得连号码都忘
了记下来吧?No.2704就是咱们要找的车号。但是,它眼下对咱们还没有用处。”
    “我看不出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你还能干些什么。”
    “在看到那辆马车的当时,我本来应该马上转身往回走。
    那时我应当不慌不忙地雇上另一辆马车,保持相当距离跟在那辆马车的后面,或者还不
如驱车到诺桑勃兰旅馆去等。当我们所不知道的那个人,跟着巴斯克维尔到家的时候,我们
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着他到什么地方去。可是当时由于我的疏忽急躁,使得咱
们的对手采取了极为狡猾的行动,咱们暴露了自己,失去了目标。”
    我们一边谈着一边顺着摄政街漫步前进,在我们前面的摩梯末医生和他的伙伴早就不见
了。
    “现在再尾随他们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福尔摩斯说道,“盯梢的人走了,就不会再回
来了。咱们必须考虑一下,咱们手里还剩下哪几张牌,用就要用得果断。你能认出车中人的
面貌吗?”
    “我只能认出他的胡须来。”
    “我也能——可是我估计那可能是一绺假胡须。对于一个干这样细致事的聪明人说来,
一绺胡子除了能掩饰他的相貌外,是没有别的用处的。进来吧,华生!”
    他走进了一家本区的佣工介绍所,受到经理的热情欢迎。
    “啊,维尔森,我看您还没有忘记我曾有幸地帮过您忙的那桩小案子吧?”
    “没有,先生,我真的没有忘。您挽救了我的名誉,甚至也许还救了我的性命呢。”
    “我亲爱的伙伴,您夸大其词了。维尔森,我记得在您的人手里有一个名叫卡特莱的孩
子,在那次调查期间,曾显示出一些才干。”
    “是的,先生,他还在我们这里呢。”
    “您可以把他叫出来吗?谢谢您!还希望您把这张五镑的钞票给我换成零钱。”
    一个十四岁的、容光焕发而相貌机灵的孩子,听从经理的召唤来了。他站在那里,以极
大的尊敬注视着这位著名的侦探。
    “把那本首都旅馆指南给我,”福尔摩斯说道,“谢谢!啊,卡特莱,这里有二十三家
旅馆的名称,全都在查林十字街附近。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先生。”
    “你要挨家地到这些旅馆去。”
    “是,先生。”
    “你每到一家就给看门人一个先令,这儿是二十三个先令。”
    “是的,先生。”
    “你告诉他们说,你要看看昨天的废纸。你就说你寻找一份被送错了的重要电报。明白
了吗?”
    “明白了,先生。”
    “可是真正需要你找的是夹杂在里面的一张被剪子剪成一些小洞的《泰晤士报》。这里
有一份《泰晤士报》,就是这一篇。你很容易认出它来,你认得出来吗?”
    “能,先生。”
    “每一次,大门的看门人都要把客厅看门人叫来问问,你也要给他一个先令。再给你二
十三个先令。在二十三家里你可能发现大多数的废纸昨天都已烧掉或已运走了,其中三、四
家可能将一堆废报纸指给你看,你就在那废纸堆里找这一张《泰晤士报》,但也很可能什么
都找不到。再给你十个先令以备急需。在傍晚以前你向贝克街我的家里发一个电报,报告查
找的结果。现在,华生,咱们唯一剩下要干的事就是打电报查清那个马车夫了,车号是N
o.2704,然后到证券街的一家美术馆去消磨掉在我们去旅馆之前的一段时间吧。”

第五章 三条断了的线索
    歇洛克·福尔摩斯有着高度的控制个人感情的意志力。
    把我们纠缠其中的怪事在这两小时内似乎已被遗忘了,他全神贯注地观看着近代比利时
大师们所作的绘画。从我们离开美术馆直至走到诺桑勃兰旅馆为止,除了艺术之外他什么也
不谈。其实,他对艺术的见解是非常粗浅的。东西
    “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正在楼上等着你们呢。”帐房说道,“他让我等你们一来马上
就把你们领上去。”
    “我想看一看你们的旅客登记簿,您不反对吧?”福尔摩斯说。
    “一点也不。”
    从登记簿上可以看出,在巴斯克维尔之后又来了两起客人。一起是来自新堡的肖菲勒
斯·约翰森一家;另一起是来自奥吞州亥洛基镇的欧摩太太及女佣人。
    “这一定是我认识的那个约翰森吧,”福尔摩斯向守门人说道,“是个律师,不是吗?
头发花白,走起来有些跛。”
    “不是的,先生,这位是煤矿主约翰森先生,是个好动的绅士,年纪不比您大。”
    “您一定把他的职业搞错了吧?”
    “没有,先生!他在我们这旅馆已经住过很多年了,我们都很了解他。”
    “啊,行了。还有欧摩太太,我似乎记得这个名字,请原谅我的好奇心,可是在访一个
朋友的时候往往会遇到另一个朋友,这也是常有的事啊。”
    “她是一位病魔缠身的太太,先生。她丈夫曾做过葛罗斯特市的市长。她进城时总是到
我们这里来住的。”
    “谢谢您,恐怕不能说她是我的熟人了。”
    “刚才咱们所问的这些问题已经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华生,”在我们一起上楼的
时候,他继续低声说,“咱们现在知道了,那些对咱们的朋友极感兴趣的人们,并没有和他
住在同一个旅馆里。这就是说,虽然他们象咱们所看到的那样,非常热衷于对他进行监视,
可是,同样地,他们也非常担心会被他看到。啊,这是一件很能说明问题的事实呢。”
    “它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它说明——天啊,亲爱的朋友,这是怎么的了?”
    当我们快走到楼梯顶端的时候,正遇上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迎面走来。他气得脸都红
了,手里提着一只满是尘土的旧高筒皮鞋。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等到他说话的时候,若与早
晨相比,就显得声音高亢,西部口音也重得多了。
    “他们这旅馆的人,好象看我好欺侮似的,”他喊道,“让他们小心点吧,不然他们就
会知道,他们开玩笑找错了人了。
    真是岂有此理!如果他找不到我丢了的鞋的话,那就得找麻烦了。我是最不怕开玩笑
的,福尔摩斯先生,可是这回他们未免有点太过份了。”
    “还在找您的皮鞋吗?”
    “是啊,先生,非找到不可。”
    “可是您说过,您丢的是一只棕色高筒的新皮鞋啊?”
    “是啊,先生。可是现在又丢了一只旧的黑皮鞋。”
    “什么,您恐怕不是说……”
    “我正是要说,我一共有三双鞋——新的棕色的,旧的黑色的和我现在穿着的这双漆皮
皮鞋。昨晚他们拿跑了我的一只棕色皮鞋,而今天又偷了我一只黑的——喂,你找到了没
有?说呀,喂,不要光是站着瞪眼!”
    来了一个惊慌不安的德国籍侍者。
    “没有,先生。在旅馆里我到处都问过了,可是什么也没有打听到。”
    “好吧,在日落前把鞋给我找回来,否则我就要找老板去,告诉他,我马上就离开这旅
馆。”
    “一定能找到的,先生,只要您能稍微忍耐一下,我保证一定能够找到。”
    “但愿如此,在这个贼窝里我可不能再丢东西了——咳,福尔摩斯先生,请原谅我竟拿
这样小事烦扰了您……”
    “我倒认为这是一件很值得引起注意的事呢。”
    “啊,您把它看得过于认真了吧。”
    “您对这件事怎样解释呢?”
    “我根本就不想解释它。看来在我所发生过的事情里,这要算是最气人和最奇怪的事情
了。”
    “也许是最奇怪的事情……”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说道。
    “您对这件事是怎样看法呢?”
    “啊,我不敢说我已经了解了。您的这件案子是很复杂的呢,亨利爵士。把这件事与您
伯父的死一联系起来看之后,我真不敢说,在我经手办理过的五百件重要案件里,是否有一
件能象这样的曲折离奇。可是我们手中已经掌握了几条线索,料想其中必然会有一条能使我
们找到真相。我们也可能会在错误的路上糟蹋些时间,但是我们早晚总能找出正确的线索来
的。”
    我们愉快地进了午餐,饭间很少谈到将我们拉在一起的那件事。饭后,福尔摩斯在起坐
室里问巴斯克维尔的意向如何。
    “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去。”
    “什么时候去?”
    “周末。”
    “总起来说,”福尔摩斯说道,“我觉得您的决定还是聪明的。我完全可以证明,您在
伦敦已经被人盯上梢了,在这样大的城市里,在成千上万的人里,很难弄清这些人是谁,或
是他们怀着什么目的。如果他们怀有恶意的话,他们就可能给您造成不幸,我们恐怕也无力
阻止不幸的发生。摩梯末医生,您不知道你们今早从我家出来之后,就被人盯上了吗?”
    摩梯末医生大吃一惊。
    “被盯上了!被谁?”
    “不幸得很,这正是我无法奉告的事。在达特沼地,在您的邻居和熟人之中,有没有留
着又黑又长的胡子的人?”
    “没有——嗯,让我想想看——啊,对了,查尔兹爵士的管事白瑞摩是留有连腮黑胡子
的。”
    “啊!白瑞摩在什么地方?”
    “他总管那座庄园。”
    “我们最好证实一下,他是否确实呆在那里,说不定他正在伦敦呢。”
    “您怎么能证实这一点呢?”
    “给我一张电报纸。‘是否已为亨利爵士备好了一切?’这样就行了。发给巴斯克维尔
庄园,交白瑞摩先生。离庄园最近的电报局在哪里?是格林盆吗?好极了,咱们再发一封电
报给格林盆的邮政局长,就写‘发白瑞摩先生的电报务交本人。如不在,请回电通知诺桑勃
兰旅馆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这样一来,到不了晚上咱们就能知道白瑞摩是否确在自己
的工作岗位上了。”
    “这样很好,”巴斯克维尔说道,“可是,摩梯末医生,这个白瑞摩究竟是个怎么样的
人呢?”
    “他是已故老管家的儿子,他们负责照看这所庄园至今已有四辈了,据我所知,他和他
的妻子在乡间是很受人尊敬的一对夫妇呢。”
    “同时,”巴斯克维尔说道,“事情很清楚,只要没有我们家的人住在庄园里,这些人
可就太舒服了,简直无事可作。”
    “这是实情。”
    “白瑞摩从查尔兹爵士的遗嘱里究竟得到些好处没有?”
    福尔摩斯问道。
    “他和他的妻子每人得到了五百镑。”
    “啊!他们以前是否知道将来要拿到这笔钱呢?”
    “知道,查尔兹爵士是很喜欢谈论他那遗嘱的内容的。”
    “这事很有意义。”
    “我希望,”摩梯末医生说道,“您不要对每一个从查尔兹爵士的遗嘱里得到好处的人
都投以怀疑的眼光吧,他也留给了我一千镑呢。”
    “真的吗?还有谁得到了呢?”
    “还有很多分给一些人的小笔款项和大批捐给公共慈善事业的钱。余产完全归亨利爵
士。”
    “余产有多少呢?”
    “七十四万镑。”
    福尔摩斯惊奇地扬起了眉毛说:“我真没有想到竟有这样大的数目。”
    “查尔兹爵士是以富有闻名的,可是在我们检查他的证券以前,我们并不知道他究竟有
多么富。原来全部财产的总值竟约有一百万镑。”
    “天啊!一个人见了这样大的赌注,当然要拚命赌他一场了。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摩梯
末医生,假若咱这些位年轻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不幸的话——请您原谅我这不愉快的假设吧—
—谁来继承这笔财产呢?”
    “因为查尔兹爵士的弟弟罗杰·巴斯克维尔没有结过婚就死了,所以财产就应当传给远
房的表兄弟戴斯门家里的人了。杰姆士·戴斯门是威斯摩兰地方的一位年长的牧师。”
    “谢谢您,这些细节都是很值得注意的。您见过杰姆士·戴斯门先生吗?”
    “见过,他来拜访过查尔兹爵士一次。他是个态度庄重可敬的人,过着圣洁的生活。我
还记得,他拒绝从查尔兹爵士那里接受任何产业,虽然查尔兹爵士曾强其接受。”
    “这个没有什么癖好的人竟要成为查尔兹爵士万贯家财的继承人吗?”
    “他将成为产业的继承人,因为这是法律所规定的。他还将继承钱财,除非现在的所有
者另立遗嘱——当然他有权任意处置。”
    “亨利爵士,您立过遗嘱了吗?”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我还没有时间呢,因为昨天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无论
在什么情况下,我总觉得钱财不应该与爵位和产业分离。我那可怜的伯父的遗志就是这样
的。如果主人没有足以维持产业的钱的话,他怎么能恢复巴斯克维尔家的威望呢?房地产与
钱财绝不能分开。”
    “非常正确。啊,亨利爵士,对于您应该马上到德文郡去的这个意见,我和您的看法相
同。但有一个条件,您决不能单独去。”
    “摩梯末医生和我一起回去。”
    “可是,摩梯末医生有医务在身啊,而且他家离您的家也有数英里之遥,尽管他对您怀
有天大的好意,恐怕他对您也是爱莫能助。不行,亨利爵士,您必须另找一个可以信赖的
人,能够永远和您形影不离的人一起去。”
    “您自己去可能吗,福尔摩斯先生?”
    “如果事情到了发生危机的程度的时候,我一定尽可能亲自出马,但是您可以了解到,
我有着接受广泛咨询的业务和经常的来自各方面的请求,如果让我无限期地离开伦敦,那是
不可能的。目前就有一位英格兰的极为可敬的人物,正在受人威胁和污蔑,而只有我才能制
止这件后果严重的诽谤。您可以看得出来,现在叫我到达特沼地去是件多么不可能的事。”
    “那么,您打算让谁去呢?”
    福尔摩斯用手拍着我的手背说道:“如果我的朋友愿意担任这件事的话,那末在您正处
于危急的情况之下,要想找一个人来陪伴和保护您,就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了,这一点也再
没有人能说得比我更有信心了。”
    这个意外的建议,使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巴斯克维尔就抓住了
我的手,热情地摇了起来。
    “啊,华生医生,您的厚意我真是感谢之至,”他说,“您了解我所处的境地,对于这
件事,您知道得和我一样多;如果您能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去陪我,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即将投入的冒险,对我是永远具有吸引力的,何况我还受到了福尔摩斯的恭维和准男爵
把我当作伙伴看待的真挚之情的感动呢。
    “一定,我很愿意去,”我说道,“这样使用我的时间是非常值得的。”
    “你得很细心地向我报告,”福尔摩斯说道,“当危机到来的时候——危机总是会来临
的——我将指示你如何行动。我想星期六就可以准备好动身了吧?”
    “这样对华生医生方便吗?”
    “很方便。”
    “那么,除非我另有通知,否则星期六咱们就在车站会面,坐由帕丁顿开来的十点三十
分的那趟车。”
    当我们正站起来告辞的时候,巴斯克维尔突然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并且冲向屋角,由橱
柜下面拖出一只棕色的长筒皮鞋。
    “正是我丢的鞋。”他喊了起来。
    “但愿咱们所有的困难都象这件事一样地消失!”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
    “可是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摩梯末医生说道,“午饭以前,我已在这屋里仔细搜寻过
了。”
    “我也搜寻过啊!”巴斯克维尔说,“到处都找遍了。”
    “那时,屋里肯定没有长筒皮鞋。”
    “这样说来,一定是当我们在吃午饭的时候,侍者给放在那里的。”
    那德国籍侍者被叫了来,可是他说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道,无论怎样问也是弄不清楚。
目的不明的神秘事件一个紧接一个地连续发生,现在又多了一件。除了查尔兹爵士暴死的整
个可怕的故事之外,在两天之内就意外地发生了一连串的无法解释的奇事:其中包括收到用
铅印字凑成的信,双轮马车里蓄着黑胡子的那个盯梢人,新购棕色皮鞋的遗失和旧黑皮鞋的
失踪,还有现在被送还的新的棕色皮鞋。在我们坐车回贝克街的时候,福尔摩斯沉默不语地
坐着,我由他那紧皱的双眉和严峻的面孔就能看出,他的心里正和我一样,在忙于努力拼凑
一些能够解释这一切奇异而又显然是彼此毫无关联的插曲的推想。整个下午直到深夜,他都
呆坐着,沉浸在烟草和深思之中。
    刚要吃晚饭就送来了两封电报,第一封是:
    顷悉,白瑞摩确在庄园。巴斯克维尔。
    第二封是:
    依指示曾去二十三家旅馆,未寻得被剪破之《泰晤士报》。歉甚。卡特莱。
    “我的两条线索算是都完了,华生。再没有比事事不顺的案子更恼人的了。咱们必须转
换方向另找线索。”
    “咱们总还可以找到给那盯梢人赶车的马夫啊。”
    “确实。我已发了电报要求执照管理科查清他的姓名和地址——如果这来的就是对于我
的问题的答案的话,我也不会感到惊奇的。”
    事实证明,门铃声带来的结果较我们希望的答案更加使人满意。因为门一开就进来了一
个举止粗鲁的家伙,显然他正是我们所要找的那个人。
    “我接到总局的通知,说这里有一位绅士要找No.2704车的车夫!”他说道,
“我赶马车已经赶了七年了,从来没有听过乘客说一句不满意的话;我直接从车场到这里来
了,我要当面问清,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老弟,我对你没有丝毫不满,”福尔摩斯说,“相反的,如果你能清清楚楚地回答我
的问题,我就给你半个金镑。”
    车夫听了咧开嘴笑着说:“啊,我今天可真赶上好日子啦。先生,您要问我什么呢?”
    “首先,我要问你的姓名和地址,以后需要的时候我好再去找你。”
    “约翰·克雷屯,住在镇上特皮街3号;我的车是由滑铁卢车站附近的希波利车场租来
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将这些记了下来。东西
    “现在,克雷屯,请你把今晨来监视这所房子而后来又在摄政街尾随两位绅士的那个乘
客的情况告诉我吧。”
    看样子那人吃了一惊,并且还有点不知所措了。
    “呃,这件事似乎用不着我再告诉您了,因为看来您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他说,“事
实是这样的,那位绅士曾经和我说,他是个侦探,并且说关于他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讲。”
    “老弟,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呢,如果你想对我隐瞒任何东西,你就要倒霉了。你说你
的乘客曾告诉你他是个侦探吗?”
    “是的,他是这样说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呢?”
    “在他离开我的时候。”
    “他还说过什么别的吗?”
    “他提到了他的姓名。”
    福尔摩斯以胜利的眼神迅速地瞟了我一眼。“噢,他提到了他的姓名,是吗?那可真够
冒失的。他说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的姓名,”车夫说,“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我的朋友象听到马车夫的话时那样地大吃一惊。刹时间他惊愕得坐在
那里一言不发。然后,他又纵声大笑起来。
    “妙啊,华生,真是妙极了,”他说,“我觉得他真是个和我一样迅速、机敏的人。上
次他可把我搞得真够瞧的——他的姓名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是吗?”
    “是的,先生,这就是那位绅士的姓名。”
    “太好了!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搭上了你的车和那以后的事吧。”
    “九点半的时候,他在特莱弗嘎广场叫了我的车,他说他是个侦探,并说如果我能整天
绝对地服从他的指示而不提出任何问题的话,他就给我两个金镑。我很高兴地同意了。我们
首先赶到诺桑勃兰旅馆,在那里一直等到两位绅士出来并雇上了马车。我们尾随着他们的马
车,直到停在这里附近为止。”
    “就是这个大门。”福尔摩斯说道。
    “啊,这一点我不能肯定。可是,我敢说我的乘客什么都知道。我们停在街上等了一小
时半。后来有两位绅士由我们旁边步行过去,我们就顺着贝克街跟踪下去,并沿着……”
    福尔摩斯插言道:“这我知道了。”
    “当我们走过了摄政街约有四分之三的时候。忽然间,我车上的那位绅士打开了车顶滑
窗,向我喊着说,让我尽快地将车赶向滑铁卢车站。我鞭挞着马,不足十分钟就到了。他真
的给了我两个金镑就进车站去了。就是在他正要走开的时候,他转过身来说道:‘你如果知
道了也许会感到兴趣的,你的乘客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这样我才知道了他的姓名。”
    “原来如此。你以后再没有看到过他吗?”
    “他进了车站以后,就再没有见到过了。”
    “现在你怎样来形容一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呢?”
    马车夫搔了下头皮说道:“啊,他可真不那么容易形容。我看他有四十岁的样子,中等
身材,比你矮二三英寸,先生。衣着象个绅士,蓄着黑胡须,须端剪齐,面色苍白。我想我
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眼珠的颜色呢?”
    “不,我说不出来。”
    “别的你再也记不得什么了吗?”
    “嗯,先生,记不得了。”
    “好吧,那么给你这半个金镑。如果往后你能带来更多的消息,还可以再拿半镑。晚
安!”
    “晚安,先生,谢谢您。”
    约翰·克雷屯格格地笑着走了。福尔摩斯耸了耸肩带着失望的微笑向我转过头来。
    “咱们的第三条线索又算是断了,刚摸着点头就又吹了。”
    他说道,“这个狡猾的流氓!他摸了咱们的底,他知道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曾经找过
我,在摄政街察觉了我是谁,考虑到我已记下马车的号数,一定会去找马车夫的,因此他就
送来了这个戏谑的口信。我告诉你,华生,这一回咱们可真搞上了一个值得干一场的对手
了。我在伦敦已经遭到了挫折。但愿你在德文郡运气能够比在这里好一点,可是我真不放
心。”
    “对什么不放心呢?”
    “对派你去的这件事不放心。这事很棘手,华生,既棘手而又危险,这件事我愈看就愈
不喜欢它。是啊,亲爱的伙伴,你可以笑我,可是我跟你讲,如果你能安安全全地再回到贝
克街来,那我就太高兴了。”

第六章 巴斯克维尔庄园
    在约定的那一天,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和摩梯末医生都准备好了。我们就按照预先安
排的那样出发到德文郡去。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一道坐车到车站去,并对我作了些临别的
指示和建议。
    “我不愿提出各种说法和怀疑来影响你,华生,”他说,“我只希望你将各种事实尽可
能详尽地报告给我,至于归纳整理的工作,就让我来干吧。”
    “哪些事实呢?”我问道。
    “看来与这案件有关的任何事实,无论是多么的间接,特别是年轻的巴斯克维尔和他的
邻居们的关系,或是与查尔兹爵士的暴卒有关的任何新的问题。前些天,我曾亲自进行过一
些调查,可是我恐怕这些调查结果都是无补于事的。只有一件看来是肯定的,就是下一继承
人杰姆士·戴斯门先生是一位年事较长的绅士,性格非常善良,因此这样的迫害行为不会是
他干出来的。我真觉得在咱们考虑问题的时候可以完全将他抛开,剩下的实际上也就只有在
沼地里环绕在亨利·巴斯克维尔周围的人们了。”
    “首先辞掉白瑞摩这对夫妇不好吗?”
    “千万别这样做,否则你就要犯绝大的错误了。如果他们是无辜的话,这样就太不公正
了;如果他们是有罪的话,这样一来,反而不能加他们以应得之罪了。不,不,不能这样,
咱们得把他们列入嫌疑分子名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还有一个马夫,还有两个沼地的农
民。还有咱们的朋友摩梯末医生,我相信他是完全诚实的,但是,关于他的太太,咱们是一
无所知的。生物学家斯台普吞,还有他的妹妹,据说她是位动人的年轻女郎呢。有赖福特庄
园的弗兰克兰先生,他是个情况未明的人物。还有其他一两个邻居。这些都是你必须加以特
别研究的人物。”
    “我将尽力而为。”
    “我想你带着武器吧?”
    “带了,我也想还是带去的好。”
    “当然,你那支左轮枪,日日夜夜都应带在身边,不能有一时一刻的粗心大意。”
    我们的朋友们已经订下了头等车厢的座位,正在月台上等着我们呢。
    “没有,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摩梯末在回答我朋友的问题时说,“可是有一件事,
我敢担保,前两天我们没有被人盯梢。在我们出去的时候,没有一次不是留意观察的,谁也
不可能逃出我们的眼去的。”
    “我想你们总是在一起的吧?”
    “除了昨天下午以外。我每次进城来,总是要有一整天的时间是完全花在消遣上面的,
因此我将昨天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消磨在外科医学院的陈列馆里了。”
    “我到公园去看热闹去了,”巴斯克维尔说,“可是我们并没有发生任何麻烦。”
    “不管怎么样,还是太疏忽大意了,”福尔摩斯说,一面样子很严肃地摇着头,“亨利
爵士,我请求您不要单独走来走去,否则您就要大祸临头了。您找到了另一只高筒皮鞋了
吗?”
    “没有,先生,再也找不着了。”
    “确实,真是很有趣味的事。好吧,再见,”当火车沿着月台徐徐开动起来的时候,他
说,“亨利爵士,要记住摩梯末医生给我们读的那个怪异而古老的传说中的一句话——不要
在黑夜降临、罪恶势力嚣张的时候走过沼地。”
    当我们已远离月台的时候,我回头望去,看到福尔摩斯高高的、严肃的身影依然站在那
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们。
    这真是一趟既迅速而又愉快的旅行,在这段时间里,我和我的两位同伴搞得较前更加亲
密了,有时还和摩梯末医生的长耳獚犬嬉戏。车行几小时以后,棕色的大地慢慢变成了红
色,砖房换成了石头建筑物,枣红色的牛群在用树篱围得好好的地里吃着草,青葱的草地和
极其茂密的菜园说明,这里的气候湿润而易于获得丰收。年轻的巴斯克维尔热切地向窗外眺
望着,他一认出了德文郡熟悉的风景,就高兴得叫了起来。
    “自从离开这里以后,我曾到过世界上很多地方,华生医生,”他说道,“可是,我从
来没有见过一个地方能和这里相比。”
    “我还从没有见到过一个不赞美故乡的德文郡人呢。”我说道。
    “不光是本郡的地理条件,就是本地的人也是不凡呢。”摩梯末医生说道,“试看我们
这位朋友,他那圆圆的头颅就是属于凯尔特型的,里面充满着凯尔特人的强烈的感情。可怜
的查尔兹爵士的头颅则属于一种非常稀有的典型,他的特点是一半象盖尔人,一半象爱弗
人。以前看到巴斯克维尔庄园的时候,您还很年轻呢,是不是?”
    “我父亲死的时候,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那时他住在南面海边的一所小房子里,所
以我从来还没有看到过这所庄园。我父亲死后,我就直接到美洲的一个朋友那儿去了。我跟
您说,对于这庄园,我和华生医生是同样地感到新鲜的,我是非常渴望要看一看沼地的。”
    “是吗?那样的话,您的愿望很容易就能实现了,因为您就要看到沼地了。”摩梯末医
生一面说着一面向车窗外边指着。
    在那被切割成无数绿色方格的田野和顶端连成低矮的曲线的树林那面,远远地升起了一
座灰暗苍郁的小山,山顶上有形状奇特、参差不齐的缺口,远远望去晦暗朦胧,宛如梦幻中
的景色一般。巴斯克维尔静坐了好久,两眼盯住那里。我从他那热切的面部表情里看得出
来,这地方对他关系多么重大啊,第一次看到那怪异的、被同族人掌管了那么久的、处处都
能引起人们对他们深深回忆的地方。他穿着苏格兰呢的服装,说话时带着美洲口音,坐在一
节普普通通的火车车厢的角落里,可是每当我看到他那黝黑而富于表情的面孔的时候,我就
愈加感觉到他真真是那支高贵、热情的家族的后裔,而且具有一家之主的风度。在他那浓浓
的眉毛、神经质的鼻孔和栗色的大眼睛里显示着自尊、豪迈和力量。如果在那恐怖的沼地
里,果真出现了什么困难和危险的事,他至少是个确实可靠的、会勇敢地担当起责任来的同
志。
    火车在路旁的一个小站上停了下来,我们都下了车。在矮矮的白色栏杆外面,有一辆两
匹短腿小马拉着的四轮马车在那里等着。我们的到来显然是件大事,站长和脚夫都向我们围
了上来,带着我们搬行李。这里本是一个恬静、可爱而又朴实的地方,但是,在出口的地
方,有两个穿着黑制服的、象军人似的人站在那里,却不由得使我感到诧异。他们的身体倚
在不长的来复枪上,两眼直勾勾地瞧着我们走过去。马车夫是个身材矮小的家伙,相貌冷酷
而又粗野,他向亨利·巴斯克维尔行了个礼。几分钟之后,我们就沿着宽阔的灰白色的大道
飞驰而去了。起伏不平的牧草地,在大道的两侧向上隆起,穿过浓密绿荫的隙缝,可以看到
一些墙头和屋顶都被修成人字形的古老的房屋,宁静的、阳光普照的村子后面出现了绵延不
断的被傍晚的天空衬托出来的阴暗的沼地,中间还罗列着几座参差不齐的、险恶的小山。
    四轮马车又转入了旁边的一条岔路,我们穿过了被车轮在几世纪的时间里轧成的、深深
陷入地面的小巷似的沟道,曲折上行,道路两侧都是长满着湿漉漉的苔藓和一种枝叶肥厚的
羊齿植物的石壁。古铜色的蕨类和色彩斑驳的黑莓在落日的余辉之中闪闪发光。我们一直在
往上走着,过了一座花岗石的窄桥,就沿着一条奔腾叫嚣的急流向前走去了。水流汹涌奔
腾,泡沫喷溅,在灰色的乱石之间怒吼而过。道路在密生着矮小的橡树和枞树的峡谷之中,
沿着曲折迂回的小河蜿蜒溯流而上。在每一转折处,巴斯克维尔都要高兴得欢呼起来,他急
切地向四周环顾着,一面向我们问着无数的问题。在他看来,什么都是美丽的,可是我总觉
得这一带乡间有一些凄凉的味道和明显的深秋的景象。小路上铺满了枯黄的树叶,在我们经
过的时候,又有些树叶翩翩飞舞地由头顶上飘落下来。当我们的马车从枯叶上走过时,辚辚
的轮声静了下来——
    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是造物主撒在重返家园的巴斯克维尔家族后裔车前的不祥的礼物。
    “啊!”摩梯末医生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前面出现了满复着石南一类常青灌木的陡斜的坡地,这是突出在沼地边缘的一处地方。
在那最高的地方,有一个骑在马上的士兵,清清楚楚的,就象是装在碑座上的骑士雕像似
的,黝黑而严峻,马枪作预备放射的姿势搭在伸向前方的左臂上。他在监视着我们所走的这
条道路。
    “那是干什么的啊,波金斯?”摩梯末医生问道。
    车夫在座位上扭转身来说道:“王子镇逃走了一个犯人,先生,到现在为止,他已经逃
出来三天了,狱卒们正监视着每一条道路和每个车站,可是至今还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呢。附
近的农户们很感不安,老爷,这倒是真的。”
    “啊,我知道,如果谁能去通风报信的话,就能拿到五镑的赏金呢。”
    “是啊,老爷,可是如果和可能会被人割断喉管相比起来,这种可能拿到的五镑钱,就
显得太可怜了。您要知道,这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罪犯啊。他是个肆无忌惮的人。”
    “那么,他究竟是谁呀?”
    “他叫塞尔丹,就是那个在瑙亭山杀人的凶手。”
    那件案子我记得很清楚,他的罪行极端残忍,全部暗杀的过程都贯串着绝顶的暴行,因
而此案曾引起了福尔摩斯的兴趣。后来所以减免了他的死刑,是由于他的行为出奇地残暴,
人们对他的精神状态是否健全发生了一些怀疑。我们的马车爬上了斜坡的顶巅,面前出现了
广袤的沼地,上面点缀着很多圆锥形的石冢和凹凸不平的岩岗,色彩斑驳,光怪陆离。一股
冷风从沼地上吹来,使我们都打起了寒战。在那荒无人迹的平原上,这个魔鬼似的人,不定
在哪一条沟壑之中象个野兽似地潜藏了起来,他内心充满着对摈弃他的那些人们的憎恨。光
秃秃的荒地,冷飕飕的寒风和阴暗的天空,再加上这个逃犯,就益发显得恐怖了。即使巴斯
克维尔也沉默了,他把大衣裹得更紧了些。
    丰饶的乡区已落在我们的后下方,我们回头遥望了一下,夕阳斜照,把水流照得象金丝
一般,照得初耕的红色土地和宽广的密林都在闪烁发光。前面赤褐色和橄榄色斜坡上的道路
益发变得荒芜萧瑟了,到处罗列着巨石。我们时而路过一所沼地里的小房,墙和屋顶都是用
石料砌成的,墙上也没有蔓藤掩饰它那粗糙的轮廓。我们俯望下面,忽然看到了一处象碗似
的凹地,那里长着小片小片的因年久而被狂风吹弯了的发育很坏的橡树和枞林。在树林的顶
上,伸出了两个又细又高的塔尖。车夫用鞭子指了指说道:“这就是巴斯克维尔庄园。”
    庄园的主人站了起来,双颊泛红,目光炯炯地望着,几分钟后,我们就到了寓所门口。
大门是用稠密的、曲折交织成奇妙花样的铁条组成的,两侧各有一根久经风雨侵蚀的柱子,
由于长了苔藓而显得肮脏了,柱顶装有石刻的巴斯克维尔家的野猪头。门房已经成了一堆坍
塌的黑色花岗石,并露出了一根根光秃的椽木。可是它的对面却是一座新的建筑,刚建成了
一半,是查尔兹爵士首次用由南非赚来的黄金兴建的。
    一进大门就走上了小道。这时,车轮因走在枯叶上而沉静了下来,老树的枝丫在我们的
头顶上交织成一条阴暗的拱道。穿过长而阴暗的车道,看到了末端有一所房屋象幽灵似地在
发着亮光,巴斯克维尔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吗?”他低声地问道。
    “不,不是,水松夹道在那一边。”
    这位年轻的继承人面色阴郁地向四周眺望着。
    “在这样的地方,难怪我伯父会总觉得要大难临头了,”他说道,“足以让任何人恐惧
呢。我决定在六个月内在厅前装上一行一千支光的天鹅牌和爱迪生牌的灯泡,到那时您就要
再也认不得这个地方了。
    道路通向一片宽阔的草地,房子就在我们的面前了。在暗淡的光线之下,我看得出中央
是一幢坚实的楼房,前面突出着一条走廊。房子的前面爬满了常春藤,只有在窗户或装有盾
徽的地方被剪去了,就象是在黑色面罩的破处打上的补钉似的。中央这座楼的顶上有一对古
老的塔楼,开有枪眼和很多了望孔。在塔楼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式样更新的、用黑色花岗
岩建成的翼楼。暗淡的光线,射进了窗棂坚实的窗口,装在陡峭而倾斜的屋顶上的高高的烟
囱里喷出了一条黑色的烟柱。
    “亨利爵爷,欢迎!欢迎您到巴斯克维尔庄园来!”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由走廊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打开了四轮马车的车门。在厅房的淡黄色
的灯光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走出来帮助那人拿下了我们的行李袋。
    “亨利爵士,如果我要一直赶回家去您不会见怪吧?”摩梯末医生说道,“我太太在等
着我呢。”
    “您还是等一下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不,我一定得走,也许家中已经有事在等着我干呢。我本该留下来领您看一看房子,
但若拿白瑞摩和我比较起来,他却是个更好的向导呢。再见吧,不分昼夜,只要我能帮助的
话,就马上去叫我好了。”
    亨利爵士和我一进厅堂,小路上的车轮声就听不到了,身后随着发出了沉重的关门声。
我们所在的房间确是华美,又高又大,因年代久远而变成了黑色的椽木巨梁密密地排着。在
高高的铁狗雕像后面,巨大的旧式壁炉里面,木柴在劈啪爆裂地燃烧着。亨利爵士和我伸手
烤火取暖,因为长途乘车,弄得我们都浑身麻木了。后来我们又向四周环顾了一番,看到狭
长的、装着古老的彩色玻璃的窗户,橡木做的嵌板细工,牡鹿头的标本,以及墙上所挂的盾
徽,在中央大吊灯柔和的光线照耀下,都显得幽暗而阴郁。
    “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样,”亨利爵士说道,“难道这不恰恰是一个古老的家庭应有的景
象吗?这就是我家的人们住了五百年的大厅,一想到这些就使我感到沉重。”
    当他向四周环顾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在他那黝黑的面孔上燃起了孩童般的热情。在他
站立的地方虽有灯光照射,可是墙上长长的投影和黑黝黝的天花板就象在他的头顶上张开了
一座天棚似的。白瑞摩把行李送进我们的居室以后又回来了。他以受过良好训练的仆役所特
有的服从的态度,站在我们的面前。他是个仪表非凡的人,高高的身材,相貌漂亮,剪得方
方正正的黑胡须,有一副白皙而出色的面貌。
    “爵爷,您愿意马上吃晚饭吗?”
    “已经准备好了吗?”
    “几分钟之内就能准备好,爵爷。你们的屋里已经预备了热水,亨利爵士,在您作出新
的安排以前,我的妻子和我很愿意和您呆在一起,可是您得了解,在这种新的情况下,这所
房子里就需要相当多的佣人。”
    “什么新的情况?”
    “爵爷,我不过是说,查尔兹爵爷过的是非常隐遁的生活,因此我们还可以照顾得了他
的需要,而您呢,当然希望有更多的人和您同居一起,因此您必然会需要将家事情况加以改
变。”
    “你是说,你和你的妻子想要辞职吗?”
    “爵爷,这当然要在对您很方便的时候才行。”
    “可是你们一家已经和我家的人同居了好几代了,不是吗?如果我一开始在这里生活便
断绝了这条由来已久的家庭联系,那我真要感到遗憾了。”
    我好象在这管家的白皙的面孔上看出了一些感情激动的迹象。
    “我也这样觉得,爵爷,我的妻子也是一样。说实话,爵爷,我们两人都是很敬爱查尔
兹爵士的,他的死使我们大为震惊,这里周围的环境,处处都使我们感到十分痛苦。我怕在
巴斯克维尔庄园里我们的内心再也不会得到安宁了。”
    “可是你想怎么办呢?”
    “爵爷,我确信,如果我们做点儿生意,一定会成功的。
    查尔兹爵爷的慷慨大量,已使我们有可能这样去做了。可是现在,爵爷,我最好还是先
领您看看您的房间去吧。”
    在这古老的厅堂的上部,有一周装有回栏的方形游廊,要通过一段双叠的楼梯才能上
去。由中央厅堂伸出两条长长的甬道一直穿过整个建筑,所有的寝室都是开向这两条甬道
的。
    我和巴斯克维尔的寝室是在同一侧的,并且几乎是紧紧相邻,这些房间看来要比大楼中
部房间的样式新得多,颜色鲜明的糊墙纸和点着的无数蜡烛多少消除了在我们刚到时留在脑
中的阴郁的印象。
    可是开向厅堂的饭厅则是个晦暗阴郁的处所,这是一间长形的屋子,有一段台阶把屋子
由中间分成高低不同的两部分,较高部分为家中人进餐之所,较低部分则留给佣人们使用。
在一端的高处建有演奏廊。乌黑的梁木横过我们的头顶,再上面就是被熏黑了的天花板了。
如果用一排盛燃的火炬把屋子照亮,在一个丰富多采、狂欢不羁的古老的宴乐之中,这严峻
的气氛也许能被缓和下来,可是现在呢?两位黑衣绅士坐在由灯罩下面照出来的不大的光环
之内,说话的声音都变低了,而精神上也感受到压抑。一排隐隐现出的祖先的画像,穿着各
式各样的服装,由伊丽莎白女皇时代的骑士起,直至乔治四世皇太子摄政时代的花花公子
止,他们都张目注视着我们,沉默地陪伴着我们,威慑着我们。我们很少说话,我很高兴这
顿饭总算是吃完了,我们可以到新式的弹子房去吸一支烟了。
    “说实话,我觉得这里真不是一个能使人很愉快的地方,”
    亨利爵士说道,“我本以为可以逐渐习惯于这样的环境呢,可是现在我总感觉有点不对
劲。难怪我伯父单独住在这样一所房子里会变得心神不安呢。啊,如果您愿意的话,咱们今
晚早些休息,也许在清晨时分事物会显得更使人愉快些呢。”
    我在上床以前拉开了窗帘,由窗内向外眺望了一番。这窗是向厅前草地开着的,再远一
些又有两丛树,在愈刮愈大的风中呻吟摇摆。由竞相奔走的云朵的缝隙之中露出了半圆的月
亮。在惨淡的月光之下,在树林的后面,我看到了残缺不齐的山岗边缘和绵长低洼、缓缓起
伏的阴郁的沼地。我拉上了窗帘,觉得我当时的印象和以先所得的印象还是一致的。
    可是这还不算是最后的印象呢。我虽感疲倦,可是又不能入睡,辗转反侧,愈想睡愈睡
不着。古老的房屋被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了,远处传来了报时的钟声,一刻钟一刻钟地打着。
可是后来,突然间,在死寂的深夜里,有一种声音传进了我的耳鼓,清晰而又响亮。决不会
弄错,是个妇女啜泣的声音,象是一个被按捺不住的悲痛折磨着的人所发出的强忍着的和哽
噎的喘息。我在床上坐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声音不可能是来自远处的,而且可以肯
定,就是在这所房子里。我就这样,每根神经都紧张地等了半小时,可是除了钟的敲打声和
墙外常春藤的窸窣声之外,再也没有传来别的声音。

第七章 梅利琵宅邸的主人斯台普吞
    第二天早晨的清新美景,多少消除了我们初见巴斯克维尔庄园时所产生的恐怖与阴郁的
印象。当巴斯克维尔爵士和我坐下来吃早饭的时候,阳光已由高高的窗棂中散射进来,透过
装在窗上的盾徽形窗玻璃投射出一片片淡弱无力的色光,深色的护墙板被金色的阳光照得发
出象青铜色的光辉;要说这就是昨晚在我们的心灵上投以暗影的那个房间,实在难以令人相
信。
    “我想这只能怪咱们自己,而不能怪房子!”准男爵说道,“那时,咱们由于旅途劳
顿,乘车寒冷,以致对这地方产生了不快的印象。现在,咱们的身心已经焕然一新,所以又
感到很愉快了。”
    “可是,这还不仅仅是想象的问题,”我回答道,“比如说吧,您听到了有人——我想
是个妇女,——在夜里哭泣吗?”
    “真是奇怪,我在半醒半睡的时候确实听到过哭声。我等了很久,可是再也听不到了,
因此我就肯定了那都是做梦。”
    “我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我敢肯定地说,是女人的哭声。”
    “咱们得马上将这事问清楚。”他摇铃叫来了白瑞摩,问他是否能对我们所听到的哭声
给以解释。据我看来,总管听到主人所问的问题之后,苍白的面孔变得更加苍白了。
    “亨利爵爷,在这房子里只有两个女人,”他回答道,“一个是女仆,她睡在对面厢房
里;另一个就是我的妻子,可是我敢保证,哭声决不是由她发出来的。”
    可是后来证明他竟是撒谎,因为在早饭之后,我碰巧在长廊上遇到了白瑞摩太太,阳光
正照着她的脸,她是个体格高大、外表冷淡、身体胖胖的女人,嘴角上带着严肃的表情。
    可是她的两眼无可掩饰地都红着,还用红肿着的眼睛望了我一下。这么说,夜间哭的就
是她了。如果她确是哭过,她丈夫就一定知其原委,可是他居然冒着显然会被人发现的危险
否认事实。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还有,她为什么哭得那样伤心呢?在这面孔白皙、漂亮、
蓄着黑胡须的人的周围,已经形成了神秘而凄惨的气氛。是他第一个发现了查尔兹爵士的尸
体,而且我们也只由他那里才得到了关于将那老人引向死亡的有关情况的介绍。可能吗?难
道我们在摄政街所看到的那辆马车里的那个人就是白瑞摩吗?胡须很可能是相同的。
    马车夫形容的是个身材相当矮小的人,可是这样的印象很可能是错误的。我怎样才能弄
清这一点呢?显然,首先该做的就是去找格林盆的邮政局长,弄清那件试探性的电报是否真
的当面交给了白瑞摩。无论答案如何,我至少应该有些能向歇洛克·福尔摩斯报告的事。
    早餐之后,亨利爵士有很多文件要看,因此这段时间恰好可以让我出门了。这是一次令
人愉快的散步,我沿着沼地的边缘走了四英里路,最后走到了一个荒凉单调的小村,村中有
两所较其余都高的大房子,事后知道一所是客栈,一所是摩梯末医生的房子,那位邮政局长
——又是本村的食品杂货商,对那封电报记得很清楚。*
    “肯定的,先生,”他说道,“我是完全按照指示叫人将那封电报送交白瑞摩先生
的。”
    “谁送去的?”
    “我的小孩送去的。杰姆士,上星期是你把那封电报送交住在庄园的白瑞摩先生的,是
不是?”
    “是的,爸爸,是我送的。”
    “是他亲手收到的吗?”我问道。
    “啊,当时他正在楼上呢,所以我没有能亲自交到他手,可是,我把它交到了白瑞摩太
太的手里了,她答应说马上就送上去。”
    “你看到白瑞摩先生了吗?”
    “没有,先生,我跟您说他是在楼上呢。”
    “如果你并没有看到他,你怎么能知道他是在楼上呢?”
    “噢,当然他自己的妻子应该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啊!”邮政局长有些愠怒地说道,“究
竟他收到了那份电报没有?如果发生了任何差错,也应该是白瑞摩先生自己来质问啊。”
    要想继续这件调查似已无望了,可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虽然福尔摩斯使用了巧计,我
们仍未能证明白瑞摩一直也没有去过伦敦。假设事实就是如此——假设他就是最后看到查尔
兹爵士还活着的人,就是首先跟踪刚刚回到英伦的新继承人的人,那又怎么样呢?他是受别
人的指使呢,还是另有个人的阴谋呢?害巴斯克维尔家的人对他会有什么好处呢?我想起了
用《泰晤士报》评论剪贴而成的警告信。这是否就是他干的呢,还是可能有谁因为决心要反
对他的阴谋而干的呢?
    唯一能想象得出的就是亨利爵士所猜测过的那种动机,那就是说,如果庄园的主人能被
吓跑的话,那么白瑞摩夫妇就能到手一个永久而舒适的家了。可是这样一种解释,对于如同
环绕年轻的准男爵织成一面无形罗网的、深谋远虑的阴谋来说,确乎十分不当。福尔摩斯本
人曾说过,在他那一长串惊人的侦探案里,再没有过比这更复杂的案子了。在我沿着颜色灰
白而又孤寂的道路回来的途中,心里默默地祷告着,愿我的朋友能从他的事务中脱身到这里
来,从我的双肩上卸下这份沉重的责任吧。
    忽然一阵跑步声和唤着我名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过身去,心想一定是摩梯末
医生,但是很使我惊奇,追我的竟是一个陌生人。他是个矮小瘦削、胡子刮得很干净和面貌
端正的人,长着淡黄色的头发,下巴尖瘦,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色衣服,戴着
草帽,肩上挂着一只薄薄的植物标本匣,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绿色的捕蝶网。
    “我相信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冒昧无礼,华生医生,”当他喘着气跑到我跟前的时候说
道,“在这片沼地里,人们都象是一家人似的,彼此相见,都不用等着正式的介绍。我想您
从咱们的朋友摩梯末医生那里可能已经听说过我的姓名了,我就是住在梅利琵的斯台普
吞。”
    “您的木匣和网就已经很清楚地告诉我了,”我说道,“因为我早就知道斯台普吞先生
是一位生物学家。可是您怎么会认识我呢?”
    “在我拜访摩梯末医生的时候,您正从他的窗外走过,于是,他就把您指给我看了。因
为咱们走的是一条路,所以我想赶上您来作个自我介绍。我相信亨利爵士的这趟旅行一切都
好吧?”
    “谢谢您,他很好。”
    “在查尔兹爵士惨死之后,我们都担心这位新来的准男爵也许会不愿住在这里呢。要想
使一位有钱的人屈尊埋没在这样一个地方,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可是,用不着我多说,这一
点对乡鄙之地说来,确实是关系重大呢。我想,亨利爵士对这件事不会有什么迷信的恐惧心
理吧?”
    “我想大概不会吧。”
    “您一定听说过关于缠着这一族人的魔鬼似的猎狗的那件传说吧?”
    “我听说过了。”
    “这里的农民们真是太容易轻信传闻了!他们每个人都能发誓说,在这片沼地里曾经见
到过这样一只畜生。”他说话时带着微笑,可是我好象从他的眼里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
的态度很认真呢。“这事在查尔兹爵士的心理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肯定地相信,就因为
这件事才使得他落得这样悲惨的结局。”
    “怎么会呢?”
    “他的神经已紧张到一看见狗就会对他那有病的心脏发生致命影响的程度。我估计他临
死的那天晚上,在水松夹道里,他真的看到了什么类似的东西。过去我常担心会发生什么灾
难,因为我很喜欢那位老人,而且我也知道他的心脏很弱。”
    “您怎么会知道这一点呢?”
    “我的朋友摩梯末告诉我的。”
    “那么,您认为是有一只狗追着查尔兹爵士,结果他就被吓死了吗?”
    “除此以外您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
    “我还没有作出任何结论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呢?”
    这句话使我刹时间屏住了呼吸,可是再一看我那同伴的温和平静的面孔和沉着的目光,
才又觉得他并非故意要使我惊讶。
    “要想让我们假装不认识您,那是毫无用处的,华生医生,”他说道,“我们在这里早
已看到了您那侦探案的记述了,而且您也无法做到既赞扬了您的朋友,而又不使您自己闻
名。
    当摩梯末对我谈起您的时候,他也无法否认您的身份。现在您既然到了这里,那么显然
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本人也对这件事发生了兴趣,而我呢,自然也就很想知道一下他对
这件事的看法究竟如何了。”
    “恐怕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冒昧地请问一下,他是否要赏光亲自来这儿呢?”
    “目前他还不能离开城里。他在集中精力搞别的案子呢。”
    “多么可惜!他也许能把这件难解的事给我们搞出些端倪来呢。当您在进行调查的时
候,如果我能效劳的话,尽管差遣好了。如果我能知道您的疑问或是您准备如何进行调查,
我也许马上就能予以协助或提出建议来呢。”
    “请您相信,我在这里不过是来拜访我的朋友亨利爵士,而且我也不需要任何协助。”
    “好啊!”斯台普吞说道,“您这样的小心谨慎完全是正确的。我受到训斥完全是罪有
应得,因为我的想法只是没有道理的多管闲事。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我们走过了一条狭窄多草的由大道斜岔出去的小路,曲折迂回地穿过沼地。右侧是陡峭
的乱石密布的小山,多年前已被开成了花岗岩采石场;向着我们的一面是暗色的崖壁,隙罅
里长着羊齿植物和荆棘;在远处的山坡上,浮动着一抹灰色的烟雾。
    “顺着这条沼地小径慢慢走一会儿,就能到梅利琵了,”他说道,“也许您能匀出一小
时的时间来吧,我很愿意把您介绍给我的妹妹。”
    我首先想到我应当陪伴着亨利爵士,可是随后又想起了那一堆满满地堆在他书桌上的文
件和证券,当然在这些事情上我是无法帮他忙的,而且福尔摩斯还曾特意地说过,我应当对
沼地上的邻人们加以考察,因此我就接受了斯台普吞的邀请,一起转上了小路。
    “这片沼地可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他说道,一面向四周环顾。起伏不平的丘原,象是
绵延的绿色浪潮;参差不齐的花岗岩山巅,好象是被浪涛激起的奇形怪状的水花。“您永远
也不会对这沼地感到厌烦的,沼地里绝妙的隐秘之处您简直就无法想象,那样的广大,那样
的荒凉,那样的神秘。”
    “那么说,您对沼地一定知道得很清楚啰?”
    “我在这里才只住了两年,当地居民还把我称作新来的呢,我们来的时候,查尔兹爵士
也是刚在这里住下没有多久。
    我的兴趣促使我观察了这乡间的每一部分,所以我想很少有人能比我对这里知道得更清
楚了。”
    “要想弄清楚是很难的事吗?”
    “很难。您要知道,比如说吧,北面的这个大平原,中间矗起了几座奇形怪状的小山。
您可看得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倒是个少有的纵马奔驰的好地方。”
    “您自然会这样想,可是到现在为止,这种想法已不知葬送了多少性命了。您看得见那
些密布着嫩绿草地的地方吗?”
    “是啊,看来那地方要比其他地方更肥沃些呢。”
    斯台普吞大笑起来。
    “那就是大格林盆泥潭,”他说道,“在那里只要一步不小心,无论人畜都会丧命的。
昨天我还看到一匹沼地的小马跑了进去,它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很长时间我还看到它由泥坑
里探出头来,可是最后终于陷了进去。就是在干燥的月份,穿过那里也是危险的。下过这几
场秋雨之后,那里就更加可怕了。可是我就能找到通往泥潭中心去的道路,并且还能活着回
来。天哪!又是一匹倒霉的小马陷进去了。”
    这时,我看到那绿色的苔草丛中,有个棕色的东西正在上下翻滚,脖子扭来扭去地向上
伸着,随后发出一阵痛苦的长鸣,可怕的吼声在沼地里起着回音。吓得我好象浑身都凉了,
可是他的神经似乎比我要坚强些。
    “完了!”他说道,“泥潭已经把它吞没了。两天之内就葬送了两匹,今后,说不定还
会陷进多少匹去呢;因为在干燥的天气里,它们已习惯于跑到那里去,可是它们在被泥潭缠
住以前是不会知道那里天旱和雨后的不同的。格林盆大泥潭真是个糟糕的地方。”
    “但是您不是说您能穿得过去吗?”
    “是啊,这里有一条小路,只有动作很灵敏的人才能走得过去,我已经找到这条路
了。”
    “可是,您为什么竟想走进这种可怕的地方去呢?”
    “啊,您看到那边的小山吗?那真象是周围被无法通过的、年代久远的泥潭隔绝了的小
岛。如果您能有办法到那里去的话,那才是稀有植物和蝴蝶的生长之处呢。”
    “哪天我也去碰一碰运气。”
    他忽然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望着我。
    “千万放弃这个念头吧,”他说道,“那样就等于是我杀了您。我敢说您难得会活着回
来的,我是靠着记住某些错综复杂的地标才能到那里去的。”
    “天哪!”我喊了起来,“那是什么?”
    一声又长又低、凄惨得无法形容的呻吟声传遍了整个沼地,充满了整个空间,可是无法
说出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开始是模糊的哼声,然后变成了深沉的怒吼,再后来又变成了忧伤
而有节奏的哼声。斯台普吞面带好奇的表情在望着我。
    “沼地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他说道。
    “这究竟是什么呢?”
    “农民们说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狗在寻找它的猎物。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两次,可是声音从
没有象这样大过。”
    我心里害怕得直打冷战,一面向四周环顾点缀着一片片绿色树丛的起伏不平的原野。在
广大的原野上,除了有一对大乌鸦在我们背后的岩岗上呱呱大叫之外,别无动静。
    “您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谅必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吧?”
    我说道,“您认为这种奇怪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呢?”
    “泥潭有时也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来的。污泥下沉或是地下水往上冒,或是什么别的原
因。”
    “不,不,那是动物发出来的声音。”
    “啊,也许是。您听过鹭鸶叫吗?”
    “没有,从来没有听过。”
    “在英伦这是一种很稀有的鸟——几乎已经绝种了——
    可是在沼地里也许还有。是的,即使刚才我们听到的就是绝无仅有的鹭鸶的叫声,这也
是不足为奇的。”
    “这真是我一生中所听到过的最可怕、最奇怪的声音了。”
    “是啊,这里简直是个神秘可怕的地方。请看小山那边,您说那是些什么东西?”
    整个陡峭的山坡上都是灰色石头围成的圆圈,至少有二十堆。
    “是什么呢,是羊圈吗?”
    “不,那是咱们可敬的祖先的住处,在史前时期住在沼地里的人很多,因为从那时以后
再没有人在那里住过,所以我们看到的那些安排的细微之处还和他们离开房子以前一模一
样。那些是他们的缺了房顶的小屋。如果您竟因为好奇而到里面去走一趟的话,您还能看到
他们的炉灶和床呢。”
    “真够个市镇的规模呢。在什么时候还有人住过呢?”
    “大约在新石器时代——没有确实的年代可考。”
    “他们那时干些什么呢?”
    “他们在这些山坡上牧放牛群,当青铜的刀开始代替石斧的时候,他们就学会了开掘锡
矿。您看对面山上的壕沟,那就是挖掘的遗迹。是的,华生医生,您会发现沼地的一些很特
别的地方的,噢,对不起,请等一会儿!一定是赛克罗派德大飞蛾。”
    一只不知是蝇还是蛾的东西横过了小路,翩翩地飞了过去,顷刻之间斯台普吞就以少有
的力量和速度扑了过去。使我大吃一惊的是,那只小动物竟一直向大泥潭飞了过去,而我的
朋友却挥舞着他那绿色的网兜,一步不停地在一丛丛小树中间跳跃前进着。他穿着灰色的衣
服,加以猛然纵跳、曲折前进的动作,使他本身看来就宛如一只大飞蛾。我怀着既羡慕他那
敏捷异常的动作又害怕他会在那莫测深浅的泥潭里失足的复杂心情,站在那里望着他往前追
去。由于听到了脚步声,我转过身来,看到在离我不远的路边有一个女子,她是从浮游着一
抹烟雾、说明是梅利琵所在之处的方向来的,因为一直被沼地的洼处遮着,所以直到她走得
很近时才被我发现。
    我相信这位就是我曾听说过的斯台普吞小姐,因为在沼地里太太小姐很少,而且我还记
得曾听人把她形容成是个美人。向我走过来的这个女人,的确是应归入最不平凡的类型的。
兄妹相貌的不同,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显著的了。斯台普吞的肤色适中,长着淡色的头发和
灰色的眼睛;而她的肤色呢,比我在英伦见过的任何深肤色型的女郎都更深,身材纤长,仪
态万方。她生就一副高傲而美丽的面孔,五官那样端正,要不是配上善感的双唇和美丽的黑
色而又热切的双眸的话就会显得冷淡了。她有着完美的身段,再加以高贵的衣着,简直就象
是寂静的沼地小路上的一个怪异的幽灵。在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她正在看着她的哥哥,随后
她就快步向我走了过来。我摘下了帽子正想说几句解释的话,她的话就把我的思潮引进了一
条新路。
    “回去吧!”她说道,“马上回到伦敦去,马上就走。”
    我只能吃惊得**地盯着她。她的眼对我发着火焰似的光芒,一只脚不耐烦地在地上拍
打着。
    “我为什么就应该回去呢?”我问道。
    “我不能解释。”她的声音低微而恳切,带有奇怪的大舌头似的声音,“可是看在上帝
的面上,按照我所请求您的那样做吧,回去吧,再也不要到沼地里来。”
    “可是我刚才来啊!”
    “您这个人啊,您这个人哪!”她叫了起来,“难道您还看不出来这个警告是为您好
吗?回伦敦去!今晚就动身!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嘘,我哥哥来了!关于我说过的
话,一个字也不要提。劳驾您把杉叶藻那边的那枝兰花摘给我好吗?在我们这片沼地上兰花
很多,您显然是来得太迟了,已经看不到这里的美丽之处了。”
    斯台普吞已经放弃了对那只小虫的追捕,回到了我们的身边,由于劳累而大喘着气,而
且面孔通红。
    “啊哈,贝莉儿!”他说道。可是就我看来他那打招呼的语调并不热诚。
    “啊,杰克,你很热了吧?”
    “嗯,我刚才追一只赛克罗派德大飞蛾来着,是在晚秋时分很少见的一种。多可惜呀,
我竟没有捉到!”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可是他那明亮的小眼却不住地向我和那女子的脸上看
来看去。
    “我看得出来,你们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是啊,我正和亨利爵士说,他来得太晚了,已经看不到沼地的真正美丽之处了。”
    “啊,你以为这位是谁呀?”
    “我想象一定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
    “不,不对,”我说道,“我不过是个卑微的普通人,是爵士的朋友,我是华生医
生。”
    她那富于表情的面孔因懊恼而泛起了红晕。“我们竟然在误会之中谈起天来了。”她说
道。
    “啊,没关系,你们谈话的时间并不长啊。”她哥哥说话时仍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没有把华生医生当作客人,而是把他当作本地住户似地和他谈话,”她说道,“对
他说来,兰花的早晚是没多大关系的。可是来吧,您不看一看我们在梅利琵的房子吗?”
    走了不多的路就到了,是一所沼地上的荒凉孤独的房子,在从前这里还繁荣的时候是个
牧人的农舍,可是现在经过了修理以后,已经变成一幢新式的住宅了。四周被果园环绕着,
可是那些树就象沼地里的一般的树似的,都是矮小的和发育很坏的,这地方整个都显出一种
阴郁之色。一个怪异、干瘦、看来和这所房子很相配的、衣着陈旧褪色的老男仆把我们让了
进去。面的屋子很大,室内布置得整洁而高雅,由此也能看出那位女士的爱好来。我从窗口
向外望着,那绵延无际的、散布着花岗岩的沼地,毫无间断地向着远方地平线的方向起伏
着。我不禁感到奇怪,什么原因使得这位受过高深教育的男子和这位美丽的女士到这样的地
方来住呢?
    “选了个怪里怪气的地点,是不是?”他象回答我所想的问题似地说道,“可是我们竟
能过得很快活,不是吗,贝莉儿?”
    “很快活。”她说道。可是她的语调却显得很勉强。
    “我曾经办过一所学校。”斯台普吞说道,“是在北方,那种工作对我这种性格的人来
说,不免要感到枯燥乏味,但能够和青年们生活在一起,帮助和培养那些青年,并用个人的
品行和理想去影响他们的心灵,这对我来说却是很可贵的。怎奈我们的运气不好,学校里发
生了严重的传染病,死了三个男孩,经过这次打击,学校再也没有恢复起来,我的资金也大
部分不可挽救地赔了进去。可是,如果不是因丧失了与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同居共处之乐的
话,我本可以不把这件不幸的事念念于怀的。因为我对动物学和植物学有着强烈的爱好,在
这里我发现了无穷无尽的材料可供我进行研究,而且我妹妹也和我一样地深爱着对大自然的
研究工作。所有这一切,华生医生,在观察着我们窗外的沼地的时候都已钻进了您的脑子,
由您的表情里就看得出来。”
    “我确曾想到,这里的生活对您妹妹可能有些枯燥无味,也许对您还稍微好些。”
    “不,不,我从不感到枯燥。”她赶快说道。
    “我们有书,有我们的研究工作,而且我们还有着有趣的邻居。摩梯末医生在他那一界
里是个最有学问的人了!可怜的查尔兹爵士也是可亲的同伴。我们对他知之甚深,并且对他
还感到说不出的怀念。您认为我今天下午是否应该冒昧地去拜访一下亨利爵士呢?”*
    “我敢说,他一定会高兴见您的。”
    “那么,最好您顺便提一声,就说我打算这样作吧。也许在他习惯于这新的环境以前,
我们能聊尽绵薄,以使他更方便些呢。华生医生,您愿意上楼看一看我所收集的鳞翅类昆虫
吗?我想那已是在英伦西南部所能收集的最完整的一套了。
    等您看完的时候,午饭差不多也就预备好了。”
    可是我已急于要回去看我的委托人了。阴惨的沼地,不幸的小马的丧命和那与巴斯克维
尔的猎狗的可怕的传说相关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所有这些都给我的思想蒙上了一层
忧伤的色彩。浮现在这些多少还是模糊的印象之上的,就是斯台普吞小姐的清楚、肯定的警
告了。她当时谈话的态度又是那样的诚心诚意,使我无法再怀疑在这警告的后面必然有着深
刻而严重的理由。我婉谢了一切使我留下来吃午饭的敦请,立刻就踏上了归途,顺着来时的
那条长满野草的小路走了回去。
    好象是路熟的人一定能找到捷径似的,在我还没有走上大路的时候,我就大吃一惊地看
到了斯台普吞小姐正坐在小路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她由于经过剧烈运动,脸上泛出了美丽的
红晕,两手叉着腰。
    “为了截住您,我一口气就跑来了,华生医生,”她说道,“我甚至连帽子都没有来得
及戴。我不能在这里久停,否则我哥哥就要因我不在而感到寂寞了。对我所犯的愚蠢的错
误,我想向您致以深深的歉意,我竟把您看成了亨利爵士。请把我所说过的话忘掉吧,这些
话与您是毫无关系的。”
    “可是我是忘不掉的,斯台普吞小姐,”我说道,“我是亨利爵士的朋友,我非常关心
他的幸福。告诉我吧,为什么您那么急切地认为亨利爵士应当回到伦敦去呢?”
    “不过是女人的一时之念罢了,华生医生。等您对我了解得更深一些的时候,您就会知
道,我对我自己的一言一行并不是都能说出个道理来的。”
    “不对,不对。我还记得您那发抖的声调,我还记得您那时的眼神。喔,请您对我坦白
地讲吧,斯台普吞小姐,从我一到这里起,我就感到周围都是疑团。生活已经变得象格林盆
泥潭一样了,到处都是小片小片的绿丛,人们会在那里陷入地里,而没有向导能给他指出一
条脱身的道路。告诉我吧,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答应您一定把您的警告转达给亨利爵
士。”
    她的脸上刹时间闪现了一种犹豫不决的表情,可是在她回答我的时候,她的两眼马上又
变得坚决起来了。
    “您想得太多了,华生医生,”她说道,“我哥哥和我听到了查尔兹爵士的噩耗以后,
都非常震惊。我们和这位老人相知甚深,因为他最喜欢穿过沼地到我们的房子这边来散步。
他深深地受着笼罩着他家的厄运的影响。在这悲剧发生之后,我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他所表
现的恐惧绝非出之无因。现在当这家又有人到这里来住的时候,我感到担心,因此我觉得,
对于可能又降临在他身上的危险,应该提出警告来。这就是我想传达给他的全部的意思。”
    “可是,您所说的危险是什么呢?”
    “您知道那个猎狗的故事吧?”
    “我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可是我相信。如果您还能影响亨利爵士的话,就请您把他从对他们一家说来永远是个
致命的所在带走吧。四海之大,尽有安身之处,为什么他偏偏愿意住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呢?”
    “正因为这是个危险的地方,他才到这里来住的,亨利爵士的性格就是这样。除非您能
再供给我一些比这更加具体的材料,否则,若想让他离开这里恐怕是不太容易的。”
    “我再说不出任何具体的东西来了,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任何具体的东西。”
    “我要再问您一个问题,斯台普吞小姐。如果说,您当初和我说的时候寓意只不过如此
的话,为什么您不愿让您哥哥听到您的话呢?这里面并没有值得他或是任何人反对的地方
啊。”
    “我哥哥很希望这座庄园能有人住下来,因为他认为这样对沼地上的穷人们会有些好
处。如果他知道我说了什么可能会使亨利爵士离开这里的话,他可能会大发雷霆呢。现在我
已尽了我的责任了,我再不说什么了。我得回去了,否则他看不见我,就会怀疑我是来和你
见面了。再见吧!”她转身走去,几分钟之内就消失在乱石之中了,而我就怀着莫名的恐惧
赶回了巴斯克维尔庄园。

第八章 华生医生的第一份报告
    从此以后,我要按照事情发生的前后,把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的、我写给歇洛克·福尔
摩斯先生的信件抄录下来。虽然其中一篇已经遗失,但我相信我现在所写的内容与事实绝无
出入。我对这些可悲的事件记忆得很清楚,可是这些信总还是能更准确地说明我当时的感觉
和怀疑的。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我以前发的信和电报,谅已使你及时地了解了在这个最荒凉的角落
里所发生的一切。一个人在这里呆得愈久,沼地的神貌就会愈深地渗入你的心灵,它是那样
的广大,具有那样可怕的魔力。只要你一到了沼地的中心,你就要看不到近代英国的丝毫的
痕迹了:可是另一方面,你在这里到处都能看到史前人的房屋和劳动成果。在你散步的时
候,四周都是这些被人遗忘的人们的房屋,还有他们的坟墓和粗大的石柱,这些石柱,可能
就标明了他们的庙宇之所在。当你在斑驳的山坡上看到那些用灰色岩石建成的小屋的时候,
你就会忘记你现在所处的年代了,如果你竟看到从低矮的门洞里爬出一个身披兽皮、毛发茸
茸的人,将燧石箭头的箭搭在弓弦上,你会感到他的出现比你本人在这里还要自然得多呢。
奇怪的倒是在这一直都是最贫瘠的土地上,他们竟会住得那样稠密。我并不是个考古学家,
可是我能想象得出,他们都是些不喜争斗而受人蹂躏的种族,被迫接受了这块谁也不愿居住
的地方。
    显然,这些都是和你将我派来这里执行的任务毫无关系的东西,而且对你这样最讲求实
际的人来说,可能会感到很乏味。我还记得在谈到究竟是太阳围着地球转还是地球围太阳转
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还是让我回到关于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的事
情上来吧。
    如果说你前些天没有收到任何报告的话,那是因为一直还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报告的重
要情况。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很惊人的事情,我现在就一五一十地向你报告吧。首先,我
得使你对于整个情况中的其他一些有关的因素有个了解。
    其中之一就是我很少谈到的沼地里的那个逃犯。现已完全可以相信,他已经跑了,这对
在本区住得很分散的居民说来,是可以大大地松一口气了。从他逃跑以来已有两星期了,在
这期间,没有人看见过他,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确实很难想象,他在这段时间内能
始终坚持呆在沼地里。当然了,如果单就藏匿这个问题来看,他是毫无困难的,任何一所石
头小房都可以作为他的藏身之所。可是除非他能捕杀沼地里的羊,否则他是什么吃的东西都
没有的。因此我们就认为他已经逃走了,而那些住得边远的农民们也就可以睡得稍为安心些
了。
    我们这里一起住着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因此我们还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可是坦白地
说,我一想起斯台普吞这一家来,心中就感到不安。他们住的地方是一处方圆几英里之内孤
立无援的所在,家中只有一个女仆、一个老男仆和他们兄妹二人,而这个哥哥也不是个很强
壮的人。如果这个来自瑙亭山的逃犯一旦闯进门去的话,落在这样一个不要命的家伙手里,
他们真会被弄得束手无策呢。亨利爵士和我都很关心他们的情况,并且还曾建议让马夫波金
斯到他们那边去睡,可是斯台普吞却不以为然。
    事实上,咱们的朋友——这位准男爵,对我们的女邻居已开始表现出相当大的兴趣来
了。这本是不足为奇的事,对他这样一个好动的人来说,在这样一个孤寂的地方实在无聊得
很,而她又是个很动人的美女。在她身上,有着一种热带的异国情调,这一特点和她哥哥的
冷淡而不易动情形成了奇特的对比,但是,他也使人感觉到在他的内心潜藏着烈火似的情
感。他肯定具有左右她的力量,因为我曾看到,她在谈话的时候不断地望着他,好象她所说
的话都需要征求他的同意似的。我相信他待她很好。他的两眼炯炯有神,嘴唇薄而坚定,这
些特点往往显示着一种独断和可能是粗暴的性格。我想你一定会感到他是个很有趣的研究对
象吧。
    第一天他就来拜访了巴斯克维尔,第二天早晨,他又带领着我们两人去看据说是关于放
荡的修果的那段传说的出事地点。在沼地里走了好几英里才到,那个地方十分荒凉凄惨,很
可能使人触景生情,编出那个故事来。我们在两座乱石岗中间发现了一段短短的山沟,顺着
这条山沟走过去,就到了一片开阔而多草的空地,到处都长着白棉草。空地中央矗着两块大
石,顶端已被风化得成了尖形,很象是什么庞大的野兽的被磨损了的獠牙。这个景象确实和
传说中的那旧时悲剧的情景相符。亨利爵士很感兴趣,并且不止一次地问过斯台普吞,是否
真的相信妖魔鬼怪可能会干预人类的事。他说话的时候,表面似乎漫不经心,可是显而易
见,他内心里是非常认真的。斯台普吞回答得非常小心,很容易看得出来他是要尽量少说,
似乎是考虑到对准男爵情绪的影响,他不愿把自己的意见全部表白出来。他和我们说了一些
类似的事情,说有些家庭也曾遭受过恶魔的骚扰,所以他使我们感觉到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也
和一般人一样。
    在归途中,我们在梅利琵吃了午饭,亨利爵士和斯台普吞小姐就是在那里结识的。他一
见她似乎就被强烈地吸引住了,而且我敢说,这种爱慕之情还是出自双方的。在我们回家的
路上,他还一再地提到她。从那天起,我们几乎每天都和他们兄妹见面。今晚他们在这里吃
饭时就曾谈到我们下礼拜到他们那里去的问题。人们一定会认为,这样的一对如果结合起
来,斯台普吞一定会欢迎的,可是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每当亨利爵士对他妹妹稍加注视的
时候,斯台普吞的脸上就露出极为强烈的反感。他无疑地是非常喜欢她的,没有了她,他的
生活就会非常寂寞,可是如果他竟因此而阻碍她这样美好的婚姻,那未免也太过于自私了。
我敢肯定地说,他并不希望他们的亲密感情发展成为爱情,而且我还多次发现过,他曾想尽
方法避免使他俩有独处密谈的机会。嗯,你曾指示过我,永远不许亨利爵士单独出去,可是
在我们的其他种种困难之外再加上爱情的问题,这可就难办得多了。如果我当真坚决彻底地
执行你的命令的话,那我就可能会变成不受欢迎的人了。
    那一天——更准确地说是星期四——摩梯末和我们一起吃饭,他在长岗地方发掘了一座
古坟,弄到了一具史前人的颅骨,他为之喜出望外。真没有见过象他这样一心一意的热心
人!后来斯台普吞兄妹也来了,在亨利爵士的请求之下,这位好心肠的医生就领我们到水松
夹道去了,给我们说明了在查尔兹爵士丧命的那天晚上,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这次散步既
漫长而又沉闷,那条水松夹道被夹在两行高高的剪齐的树篱中间,小路两旁各有一条狭长的
草地,尽头处有一栋破烂的旧凉亭。那扇开向沼地的小门正在中间,老绅士曾在那儿留下了
雪茄烟灰,是一扇装有门闩的白色木门,外面就是广阔的沼地。我还记得你对这件事的看
法,我在心中试着想象出全部发生过的事情的实况。大概是当老人站在那里的时候,他看见
有什么东西穿过沼地向他跑了过来,那东西把他吓得惊慌失措地奔跑起来,一直跑到因恐惧
和力竭而死为止。
    他就是顺着那条长而阴森的夹道奔跑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跑呢?只因为沼地上的一只
看羊狗吗?还是看到了一只不出声的鬼怪似的黑色大猎狗呢?是有人在其中捣鬼吗?是不是
那白皙而警觉的白瑞摩对他所知道的情况还有所隐瞒呢?这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可是我总
觉得幕后有着罪恶的阴影。
    从上次给你写信以后,我又遇到了另一个邻人,就是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他住
在我们南面约四英里远的地方。他是一位长者,面色红润,头发银白,性情暴躁。他对英国
的法律有着癖好,并为诉讼而花掉了大量的财产。他所以与人争讼,不过是为了获得争讼的
快感,至于说站在问题的哪一面,则全都一样,无怪乎他要感到这真是个费钱的玩艺儿呢。
有时他竟隔断一条路并公然反抗教区让他开放的命令;有时竟又亲手拆毁别人的大门,并声
言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早是一条通路,反驳原主对他提出的侵害诉讼。他精通旧采邑权法和公
共权法,他有时利用他的知识维护弗恩沃西村居民的利益,但有时又用来反对他们。因此,
根据他所做的事,他就时而被人胜利地抬起来走过村中的大街,时而被人做成草人烧掉。据
说目前他手中还有七宗未了的讼案,说不定这些讼案就会吞光他仅余的财产呢。到那时候,
他就会象一只被拔掉毒刺的黄蜂那样再也不能为害于人了。如果把法律问题放开不谈,他倒
象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我不过只是提一提他而已,因为你特意嘱咐过我,应该寄给你一些对
周围人们情况的描述。他现在正在莫名其妙地忙着,他是个业余天文学家,有一架绝佳的望
远镜,他就一天到晚地伏在自己的屋顶上,用它向沼地上了望,希望能发现那个逃犯。如果
他能把精力都花费在这件事上,那么一切也就都能太平无事了,可是据谣传,他现在正想以
未得死者近亲的同意而私掘坟墓的罪名控靠摩梯末医生。因为摩梯末从长岗地方的古墓里掘
出了一具新石器时代人的颅骨。这位弗兰克兰先生确实有助于打破我们生活的单调,并在迫
切需要的时候使我们得到一些娱人心怀的小趣味。
    现在,已给你及时地介绍了那逃犯、斯台普吞、摩梯末医生和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
下面再让我告诉你一些关于白瑞摩的最重要的事情作为结束吧,其中特别是昨晚的那种惊人
发展更加值得注意。
    第一件就是关于你由伦敦发来的那封为了证实白瑞摩是否确实呆在这里的试探性的电
报。我已向你解释过,邮政局长的话说明那次试探是毫无结果的,咱们什么也没能证明。我
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亨利爵士,可是他马上就直截了当地把白瑞摩叫了来,问他是否亲自收
到了那封电报。白瑞摩说是的。
    “那孩子亲自交给你的吗?”亨利爵士问道。
    白瑞摩好象很惊讶,他稍稍地考虑了一会儿。
    “不是,”他说道,“当时我正在楼上小屋里面呢,是我妻子给我送上来的。”
    “是你亲自回的电报吗?”
    “不是,我告诉了我妻子应当怎样回答,她就下楼去写了。”
    当晚,白瑞摩又重新提起了这个问题。
    “我不大明白,今天早晨您提出那问题来的目的何在,亨利爵士,”他说道,“我想,
您所以那样问我,不会是说我已作了什么事使您失去对我的信任了吧?”
    亨利爵士这时不得不向他保证说绝无此意,并且把自己大部的旧衣服都给了他,以使他
安心。因为在伦敦新置办的东西现在已经全部运来了。
    白瑞摩太太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生得胖而结实,很拘谨,极为可敬,几乎是带着清教徒
式的严峻,你很难想象出一个比她更难动情感的人来了。可是我曾告诉过你,在我到这里来
的第一天晚上,曾听到她伤心地啜泣过,从那以后,我不止一次地看到她脸上带有泪痕,深
重的悲哀在噬啮着她的心。
    有时我想,是否她心中存有什么内疚;有时我怀疑白瑞摩也许是个家庭的暴君。我总觉
得在这个人的性格里有些特别可疑之处,可是昨晚的奇遇消除了我全部的怀疑。
    也许这事情本身是微不足道的。你知道,我是个睡觉不很沉的人,又因为我在这所房子
里时刻警醒着的缘故,所以我的觉睡得比平常还要不踏实。昨天晚上,大约在午夜以后两点
钟的时候,我被屋外偷偷走过的脚步声惊醒了。我爬了起来,打开我的房门,偷偷地往外
瞧,有一条长长的黑影投射在走廊的地上。那是一个手里拿着蜡烛、轻轻地沿着过道走去的
身影,他穿着衬衫和长裤,光着双脚。我只能看到他身体的轮廓,可是,由他的身材可以看
得出来,这人就是白瑞摩。他走得很慢,很谨慎,由他的整个外表看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
鬼鬼祟祟不可告人的样子。
    我曾告诉过你,那环绕大厅的走廊是被一段阳台隔断了的,可是在阳台的另一侧又继续
下去了。我一直等到他走得不见了以后才又跟踪上去,当我走近阳台的时候,他已走到远处
走廊的尽头了,我看到了由一扇开着的门里射出来的灯光,就知道他已走进了一个房间。由
于这些房间现在既无陈设又无人住,所以他的行止就愈发显得诡秘了。灯光很稳定,似乎他
是在一动不动地站着,我蹑手蹑脚、尽量不出声地沿走廊走去,并从门边向屋里偷看。
    白瑞摩在窗前弯着腰,拿着蜡烛,凑近窗玻璃,头部侧面半向着我,当他向着漆黑的沼
地注视的时候,面部因焦急而显得十分严肃。他站在那里专心一志地观察了几分钟,然后他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一种不耐烦的手势弄灭了蜡烛。我马上就回房去了,没有多久就传来
了潜行回去的脚步声。过了很久以后,在我刚要矇胧入睡的时候,我听到什么地方有拧锁头
的声音,可是我说不出声音来自何方。我猜不出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想,在这阴森森
的房子里正在进行着一件隐秘的事,我们早晚会把它弄个水落石出的。我不愿拿我的看法来
打搅你,因为你曾要求我只须提供事实。今天早晨我曾和亨利爵士长谈了一次,根据我昨晚
所作的观察,我们已作出了一个行动计划。我现在还不打算谈,可是它一定会使我的下一篇
报告读起来饶有兴趣的。

第九章 华生医生的第二份报告
    沼地里的灯光我亲爱的福尔摩斯:如果说在我担当起这个使命的初期,在无可奈何的情
况下,我没有能供给你多少消息的话,你就该知道,我现在正设法弥补已经损失的时间,而
且现在,在我们的周围,事件发生得愈见频繁复杂起来了。在我最后的那篇报告里,我把高
潮结束在白瑞摩站在窗前那里,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现在我已掌握了会使你相当吃惊的
材料。事情变化得出乎我意料之外。从几方面看来,在过去四十八小时里,事情已经变得清
楚多了,可是从另一些方面来看,又似乎变得更为复杂了。我现在就把全部情况都告诉你,
你自己去加以判断吧。
    在我发现那桩怪事以后的第二天早饭以前,我又穿过走廊,察看了一下昨晚白瑞摩去过
的那间屋子。在他专心一志地向外看的西面窗户那里,我发现了和屋里其他窗户都不同的一
个特点——这窗户是面向沼地开的,在这里可以俯瞰沼地,而且距离最近,在这里可以穿过
两树之间的空隙一直望见沼地,而由其他窗口则只能远远地看到一点。因此可以推论出来,
白瑞摩一定是在向沼地上找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因为要达到这种目的只有这个窗户适用。
那天夜里非常黑暗,因此我很难想象他能看到什么人。我曾突然想到,这可能是在搞什么恋
爱的把戏,这样也许可以说明他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动和他妻子的惴惴不安之间的关系。他是
个相貌出众的家伙,足可以使一个乡村女子对他倾心,因此这一说法看来还是稍有根据的
呢。我回到自己房间以后所听到的开门声,可能是他出去赶密约了。因此到了早晨我自己就
细加推敲起来,尽管结果也许证明这种怀疑是毫无根据的,现在我还是把所怀疑的各点都告
诉你吧。
    不管究竟应该怎样才能正确地解释白瑞摩的行为,我总是觉得,在我能解释清楚之前,
要把这件事秘而不宣对我是个很重的负担。早饭后我到准男爵的书房去找他的时候,就把我
所见到的事都告诉他了。可是他听了以后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感到吃惊。
    “我早知道白瑞摩在夜里经常走动,我曾想和他谈一谈这件事,”他说道,“我曾两三
次听到他在过道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时间恰和您所说的差不多。”
    “那么,也许他每晚都要到那窗前去一趟呢,”我提醒道。
    “也许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咱们倒可以跟踪一下,看一看他究竟在干什么。我真不
晓得如果您的朋友福尔摩斯在这里的话,他会怎么办。
    “我相信他一定会象您所建议的那样采取行动,”我说道,“他会跟踪白瑞摩,并看看
他干些什么事。”
    “那么咱们就一块干吧。”
    “可是,他一定会听到咱们的。”
    “这个人有点聋,而且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抓住这个机会。
    咱们今晚就一起坐在我的屋里,等他走过去。”亨利爵士高兴得搓着双手,显然他是喜
欢来这么一次冒险,以消解他在沼地生活的枯寂的。*
    准男爵已和曾为查尔兹爵士拟订修筑计划的建筑师与来自伦敦的营造商联系过了,还有
来自普利摩斯的装饰匠和家俱商。因此,不久我们可能就会在这里看到巨大的变化了。显
然,我们的朋友怀有规模巨大的理想,并决定不辞辛苦、不惜代价地来恢复这个大族的威
望。在这所房子经过整修刷新并重新布置之后,所差的也就是一位夫人了。我们可以从一些
迹象中很清楚地看到,只要这位女士愿意的话,这一点就不会“尚付阙如”了,因为我很少
见到过一个男人会象他对我们的美丽的邻居斯台普吞小姐那样地着迷。可是,在这种情况之
下,真正爱情的发展并不象人们所期望的那样顺利。譬如说吧,爱情之海的平静的水面今天
就被一阵意想不到的波澜所扰乱了,给我们的朋友造成了很大的不安和烦恼。
    在结束了我曾提过的那段关于白瑞摩的谈话之后,亨利爵士就戴上帽子准备出去了,当
然我也准备出去。
    “什么,您也去吗,华生?”他问道,一面怪模怪样地望着我。
    “那要看您是不是要到沼地去。”我说。
    “是的,我是到那里去。”
    “啊,您是知道我所接受的指示的。我很抱歉对您有所妨碍,可是您也听到过福尔摩斯
是怎样郑重其事地坚持说我不应该离开您,尤其是您不能单独到沼地去。”
    亨利爵士带着愉快的微笑把手扶在我的肩膀上。
    “我亲爱的伙伴,”他说道,“虽然福尔摩斯聪明绝顶,可是他并没有预见到从我到了
沼地以来所发生的一些事情。您明白我的话吗?我相信您决不愿意做一个妨碍别人的人。我
一定得单独出去。”
    这事使我处在很为难的地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办才好。就在我还没有下定决
心怎样办的当儿,他已拿起手杖走了。
    在我将此事重新加以考虑之后,我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因为我竟托辞让他离开了我的身
旁。我想象得出,一旦由于我不听你的指示而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使我不得不回到你的身
旁向你忏悔,我的感情将是怎样的。说真的,我一想到这里脸就红了。也许现在去追他还不
太晚呢,因此,我马上就朝着梅利琵宅邸那方向出发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沿着道路匆匆走去,一直到我走到沼地小路分岔处才望到了亨利爵士。
在那里,我因为恐怕走错路就爬上了一座小山,从山上我可以居高临下地观望一切——
    就是那座插入阴暗的采石场的小山。从那里我马上就看到了他。他正在沼地的小路上走
着,距我约四分之一英里远,身旁还有一位女士,除了斯台普吞小姐而外还能是谁呢。显然
在他俩之间已有了默契,而且是约定相会的,他们一面并肩徐徐而行,一面喁喁而语。我看
见她双手做着急促的手势,似乎对自己所说的话很认真的样子;他则聚精会神地听着,有一
两次他还截然不能同意似地摇着头。我站在乱石中间望着他们,真不知道下一步应当怎么
办。跟上他们并打断他们亲密的交谈,看来似乎是一个荒谬的举动,而我的责任显然是要求
我一时一刻也不要让他们离开我的视线。跟踪窥察一个朋友,真是一件可憎的工作。尽管如
此,可是除了从山上观察他,事后再向他坦白以求心安外,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确
实,如果当时有任何突然的危险威胁到他,我离他就显得太远了,来不及援助,可是我相
信,你和我的意见一定相同。处在这样的地位是非常困难的,而且我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
法了。
    咱们的朋友亨利爵士和那位女士又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谈着话,我突然发
现,看到他们会面的并不止我一个人,因为我一眼看到了一个绿色的东西在空中浮动着,再
一看才知道那绿色的东西是装在一根杆子的顶端的,拿着那杆子的人正在坎坷不平的地方走
着。原来那正是斯台普吞拿着他的捕蝶网。他距那对情侣要比我近得多,他好象是在向着他
们的方向走去。正在那时,亨利爵士突然将斯台普台小姐拉近身旁,他的胳臂环抱着她,她
似乎力图由他手中挣脱,她的脸躲向一边。他低头向她,可是她象是抗议似地举起一只手
来。随后我看到他们一跳就分开了,并且慌忙地转过身来,原来是受到了斯台普吞的搅扰。
他狂奔着向他俩跑去,那只捕蝶网可笑地在他身后摆动着。他在那对爱侣面前激怒得手舞足
蹈起来,可是我想象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似乎是斯台普吞在责骂亨利爵士,爵士
在进行解释,可是斯台普吞不但拒绝接受,而且变得更加暴怒了,那位女士高傲而沉默地在
旁边站着。最后斯台普吞转过身去专横地向他妹妹招了招手,她犹豫不决地看了亨利爵士一
眼之后,就和她哥哥并肩走了。那生物学家的手势说明,他对那位女士也同样的极感不快。
准男爵望着他们的背影站了一会,然后就慢慢地沿着来路走回去了。他低着头,充分表现出
一副失意的神态。
    我不知道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因为自己在咱们的朋友不知不觉的时候,偷看了
他们这样亲密的情景而深感羞愧。我沿着山坡跑了下去,和准男爵在山脚下相遇。他的脸色
气得通红,双眉紧皱,就象是个智穷才竭不知所措的人一样。*
    “天哪!华生,您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他说道,“难道说您竟真的尾随我来了吗?”
    我把一切都解释给他听了:我怎样感到再不可能呆在家里,我怎样跟踪了他,以及我怎
样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他以怒火炽燃的眼睛向我看了一会,可是我的坦白冲淡了他的怒
气,他终于发出了悔恨失望的笑声。
    “我原以为平原的中心是个不会被人发现的相当可靠的地方呢。”他说道,“可是天
哪!就好象全乡的人都跑了出来看我求婚似的——而且还是这样糟糕透顶的求婚!你找到的
座位在什么地方啊?”
    “就在那座小山上。”
    “原来是坐在很远的后排呀,啊!但是她哥哥可真的跑到最前排来了。您看到他向我们
跑过去了吗?”
    “是的,我看到了。”
    “您曾经见过他象是疯了似的吗?——她那位好哥哥。”
    “我没有见过。”
    “我敢说,他一点也不疯。直到今天为止,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但是,请
您相信我的话,不是他,就是我,总有一个得穿上捆疯子用的紧身衣的。可是,我是怎么的
了呢?您和我相处也有几个星期了,华生。喂!坦白地跟我说吧!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使
我不能做我所热爱的女人的好丈夫呢?”
    “依我说,没有。”
    “他总不会反对我的社会地位吧,因此,他必然是因为我本身的缺点而憎恶我。他有什
么可反对我的地方呢?在我一生所认识的人们里,无论是男是女,我都没有得罪过。可是他
竟几乎连碰她的手指尖都不许。”
    “他说过这样的话吗?”
    “这样的话吗,比这还多呢。我告诉您吧,华生,我和她相识还只有几个礼拜,可是从
一开始,我就觉得好象她是为我而造出来的;而她呢,也是这样想——她觉得和我在一起的
时候很快活,对于这一点我敢发誓,因为女人的眼神是比说话更为有力的。可是他从不让我
们呆在一起,仅仅是今天我才第一次找到了能单独和她谈几句话的机会。她很高兴见到我,
可是和我见面以后,她又不愿谈关于爱情的事,如果她能制止我的话,她甚至不许我谈到爱
情。她一再重复地说,这里是个危险的地方,除非我离开这里,她永远也不会快乐。
    我告诉她说,自从我见到她以后,我再不着急离开这里了,如果她真的想让我走的话,
唯一的办法就是她设法和我一起走。
    我说了很多话,要求和她结婚,可是还没等她回答,她的那位哥哥就向我们跑了过来,
脸上的神色就象个疯子。他暴怒得脸色都变白了,连他那浅色的眼里也燃起了怒火。我对那
女士怎么了?我怎么敢做使她不高兴的事啊?难道是因为我自以为是个准男爵,就可以为所
欲为吗?如果他不是她的哥哥的话,对付他本没有什么困难。当时我只对他说,我并不把和
他妹妹产生的感情引以为耻,而且我还希望她能屈尊做我的妻子。这样的话似乎也未能使事
态有丝毫的好转,因此,后来我也发了脾气。在我回答他的时候也许有些厉害过分,因为,
她还站在旁边呢。结局你是看到了,他和她一起走了,而我呢,简直被弄得比谁都更莫名其
妙和不知所措了。华生,只要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那我对您真是要感激莫名了。”
    我当时虽然试着提出了一两种解释;可是,说实在的,连我自己也并没有真正弄清其所
以然。就咱们朋友的身分、财产、年龄、人品和仪表来说,条件都是最优越的,除了萦绕他
家的厄运之外,我简直找不到任何于他不利的地方。使人十分吃惊的倒是:丝毫不考虑女士
本人的意愿,就对她的追求者给以这样粗暴的回绝;而那位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也竟能毫不
表示任何抗议。当天下午,斯台普吞又亲自来访,这才算是把我们心里的种种猜测平息了下
去。他是为了自己早晨的态度粗鲁而来道歉的,两人在亨利爵士的书房里经过长时间的会
谈,结果裂痕消除了。由我们决定下星期到梅利琵去吃饭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我并不是说他现在就不是个疯子了,”亨利爵士说道,“我忘不了今早他向我跑来时
的那股眼神,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再没有人道歉能道得象他这样圆满自然了。”
    “他对他早晨那种行为做过任何解释吗?”
    “他说他妹妹是他生活中的一切。这是很自然的事,而且他能这样重视她,我也高兴。
他们一直就生活在一起,而且正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是个非常孤独的人,只有她陪伴
着,因此,当他一想到将要失去她的时候,那是多么可怕啊!
    他说他本来并没有认为我已爱上了她,可是当他亲眼看到了这确是事实,而且感觉到我
可能从他手中把她夺去的时候,便使他大为震惊,以至他对自己当时的言行都无法负责了。
他对发生过的事感到十分抱歉,并且也认识到,自己妄想为了个人而将象他妹妹那样美丽的
女子的一生,束缚在自己的身旁是多么的愚蠢和自私。如果她非得离开他不可的话,他也情
愿把她嫁给象我这样的邻居,而不愿嫁给其他的人。可是无论如何,对他说来这毕竟是一个
严重的打击,因此他还需要一些时间,以便他对这件事的来临做好精神准备。如果我答应在
今后三个月之内把这件事暂搁一下,在这期间只是培养与女士的友情而不要求她的爱情的
话,他就决定不再反对了。这一点我答应了,于是事情也就平息下来了。”*
    在我们那些不大的谜里,就这样地弄清了一个。正好象当我们在泥沼之中挣扎的时候,
在什么地方碰到了底似的。现在我们懂得了,为什么斯台普吞那样看不上他妹妹的追求者—
—即使那位追求者是象亨利爵士那样恰当的人。现在我再转到由一团乱线里抽出来的另一条
线索上去吧,就是那夜半哭声和白瑞摩太太满面泪痕的秘密,还有管家到西面格子窗前去的
秘密。祝贺我吧,亲爱的福尔摩斯,你得说我没有辜负你的嘱托了吧,你不会后悔在派我来
的时候所寄予我的信任的。这些事经过一夜的努力就都彻底弄清了。
    我说“经过一夜的努力”,实际上是经过了两夜的努力,因为头一夜我们什么也没搞出
来。我和亨利爵士在他房间里一直坐到早晨将近三点钟的时候,可是除了楼梯上端的大钟报
时的声音以外,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那真是一次最可怜的熬夜了,结果是我们俩都在椅子
里睡着了。所幸的是我们并没有因此气馁,并且决定再试一试。第二天夜里,我们捻小了灯
头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吸着烟。时间似乎过得令人难以相信地那么慢,可是我们靠着猎人
在监视着自己设的陷阱,希望所要捉的动物会不意地闯进去时所必然会有的那种耐心和兴趣
熬了过来。钟敲了一下,又敲了两下,在绝望之中,我们几乎都想再度放弃不干了,就在这
时,突然我俩在椅子里猛地坐直起来,已经疲倦的全部感官又重新变得警醒而敏锐了。我们
听到了过道里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我们听着那脚步声偷偷摸摸地走了过去,直到在远处消失为止。然后准男爵轻轻地推开
了门,我们就开始了跟踪。那人已转入了回廊,走廊里是一片漆黑。我们轻轻地走到了另一
侧的厢房,刚好能看到他那蓄着黑须的、高高的身影。他弯腰伛背,用脚尖轻轻地走过了过
道,后来就走进了上次进去过的那个门口,门口的轮廓在黑暗中被烛光照得显露出来,一道
黄光穿过了阴暗的走廊。我们小心地迈着小步走了过去,在以全身重量踩上每条地板以前,
都要先试探一下。为了小心起见,我们没有穿鞋,虽然如此,陈旧的地板还是要在脚底下咯
吱作响。有时似乎他不可能听不到我们走近的声音,所幸的是那人相当地聋,而且他正在全
神贯注地干着自己的事。
    最后,我们走到了门口偷偷一望,看到他正弯腰站在窗前,手里拿着蜡烛,他那苍白而
聚精会神的面孔紧紧地压在窗玻璃上,和我在前天夜里所看到的完全一样。
    我们预先并未安排好行动计划,可是准男爵这个人总是认为最直率的办法永远是最自然
的办法。他走进屋去,白瑞摩随即一跳就离开了窗口,猛地吸了一口气就在我们面前站住
了,面色灰白,浑身发抖。他看看亨利爵士又看看我,在他那苍白的脸上,闪闪发光的漆黑
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的神色。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白瑞摩?”
    “没干什么,爵爷。”强烈的惊恐不安使他简直说不出话来了,由于他手中的蜡烛不断
地抖动,使得人影也不停地跳动着。“爵爷,我是夜间四处走一走,看看窗户是否都上了插
销。”
    “二楼上的吗?”
    “是的,爵爷。所有的窗户。”
    “告诉你,白瑞摩,”亨利爵士严厉地说道,“我们已决心要让你说出实话来,所以,
你与其晚说还不如早说,免得我麻烦。现在,说吧!可不要谎话!你在那窗前干什么来
着?”
    那家伙无可奈何地望着我们,就象是个陷于极端疑惧、痛苦的人似的,两手扭在一起。
    “我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害处啊,爵爷,我不过是把蜡烛拿近了窗户啊!”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蜡烛拿近窗口呢?”
    “不要问我吧,亨利爵士——不要问我了!我跟您说吧,爵爷,这不是我个人的秘密,
我也不能说出来,如果它与别人无关而且是我个人的事的话,我就不会对您隐瞒了。”
    我突然灵机一动,便从管家抖动着的手里把蜡烛拿了过来。
    “他一定是拿它作信号用的,”我说道,“咱们试试看是否有什么回答信号。”我也象
他一样地拿着蜡烛,注视着漆黑的外面。我只能模糊地辨别出重叠的黑色的树影和颜色稍淡
的广大的沼地,因为月亮被云遮住了。后来,我高声欢呼起来,在正对着暗黑的方形窗框中
央的远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黄色光点刺穿了漆黑的夜幕。*
    “在那儿呢!”我喊道。
    “不,不,爵爷,那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管家插嘴道,“我向您保证,爵
爷……”
    “把您的灯光移开窗口,华生!”准男爵喊了起来,“看哪,那个灯光也移开了!啊,
你这老流氓,难道你还要说那不是信号吗?来吧,说出来吧!你的那个同伙是谁,正在进行
着的是个什么阴谋?”
    那人的面孔竟公然摆出大胆无礼的样子来。
    “这是我个人的事,不是您的事,我一定不说。”
    “那么你马上就不要在这里干事了。”
    “好极了,爵爷。如果我必须走的话我就一定走。”
    “你是很不体面地离开的。天哪!你真该知些羞耻啊!你家的人和我家的人在这所房子
里同居共处有一百年之久了,而现在我竟会发现你在处心积虑地搞什么阴谋来害我。”
    “不,不,爵爷,不是害您呀!”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白瑞摩太太正站在门口,脸色比她丈夫更加苍白,样子也更加惶恐。如果不是她脸上惊
恐的表情的话,她那穿着裙子、披着披肩的庞大身躯也许会显得可笑了呢。
    “咱们一定得走。伊莉萨。事情算是到了头了。去把咱们的东西收拾一下吧。”管家说
道。
    “喔,约翰哪!约翰!是我把你连累到这种地步的,这都是我干的,亨利爵士——全是
我的事。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且是因为我请求了他,他才那样做的。”
    “那么,就说出来吧,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那不幸的弟弟正在沼地里挨饿呢,我们不能让他在我们的门口饿死。这灯光就是告
诉他食物已准备好了的信号,而他那边的灯光则是表明送饭地点的。”
    “那么说,您的弟弟就是……”
    “就是那个逃犯,爵爷——那个罪犯塞尔丹。”
    “这是实情,爵爷。”白瑞摩说道,“我说过,那不是我个人的秘密,而且我也不能告
诉您。可是,现在您已经听到了,您会明白的,即使有个阴谋,也不是害您的。”
    这就是对于深夜潜行和窗前灯光的解释。亨利爵士和我都惊异地盯着那个女人。难道这
是可能的吗?这位顽强而可敬的女人竟会和那全国最最声名狼藉的罪犯同出一母?
    “是的,爵爷,我就姓塞尔丹,他就是我的弟弟。在他小的时候,我们把他纵容过度
了,不管什么事情都是随着他的意思,弄得他认为世界就是为了使他快乐才存在的,因此他
就应该在这个世界里为所欲为。他长大以后,又碰上了坏朋友,于是他就变坏了,一直搞到
使我母亲为之心碎,并且玷污了我们家的名声。由于一再地犯罪,他就愈陷愈深,终于弄到
了若不是上帝仁慈的话,他就会被送上断头台的地步。可是对我说来,爵爷,他永远是我这
个做姐姐的曾经抚育过和共同嬉戏过的那个一头卷发的孩子。他之所以敢于逃出监狱来,爵
爷,就是因为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住,而且我们也不能不给他以帮助。有一天夜晚,他拖着疲
倦而饥饿的身体到了这里,狱卒在后面穷追不舍,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们就把他领了进
来,给他饭吃,照顾着他。后来,爵爷,您就来了,我弟弟认为在风声过去以前,他到沼地
里去比在哪里都更安全些,因此他就到那里去藏起来了。在每隔一天的晚上,我们就在窗前
放一个灯火,看看他是不是还在那里,如果有回答信号的话,我丈夫就给他送去一些面包和
肉。我们每天都希望着他快走,可是只要是他还在那里,我们就不能置而不顾。这就是全部
的实情,我是个诚实的基督徒,您能看得出来,如果这样做有什么罪过的话,都不能怨我丈
夫,而应该怪我,因为他是为我才干那些事的。”
    那女人的话听着十分诚恳,话的本身就能证明这都是实情。
    “这都是真的吗?白瑞摩?”
    “是的,亨利爵士。完全是真实的。”
    “好吧,我不能怪你帮了你太太的忙。把我刚才说过的话都忘掉吧。你们现在可以回到
自己的屋子里去了,关于这件事,咱们明早再谈吧。”
    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又向窗外望去。
    亨利爵士把窗户打开,夜间的寒风吹着我们的脸。在漆黑的远处,那黄色的小小光点依
旧在亮着。
    “我真奇怪他怎么敢这么干呢?”亨利爵士说道。
    “也许他放出光亮的地方只能由这里看到。”
    “很可能,您认为距这里有多远?”
    “我看是在裂口山那边。”
    “不过一二英里远。”
    “恐怕还没有那么远呢。”
    “嗯,白瑞摩送饭去的地方不可能很远,而那个坏蛋正在蜡烛旁边等着呢。天哪,华
生,我真想去抓那个人去。”
    在我的脑子里也产生过同样的想法,看样子白瑞摩夫妇不见得信任我们,他们的秘密是
被迫暴露出来的。那个人对社会说来是个危险,是个十足的恶棍,对他既不应该可怜,也不
应该原谅。如果我们借这机会把他送回使他不能再为害于人的地方去的话,那我们也只不过
是尽了我们应尽的责任罢了。就他这样残暴、凶狠的天性来说,如果我们袖手旁观的话,别
人可能就要付出代价呢。譬如说吧,随便哪天夜晚,我们的邻居斯台普吞都可能受到他的袭
击,也许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使得亨利爵士要去冒这样的险呢。
    “我也去。”我说道。
    “那么您就把左轮手枪带着,穿上高筒皮鞋。我们愈早出发愈好,那家伙可能会吹灭蜡
烛跑掉的。”
    不到五分钟我们就出了门,开始远征了,我们在秋风低吟和落叶沙沙声中匆忙地穿过了
黑暗的灌木丛。夜晚的空气里带着浓厚的潮湿和腐朽的气味。月亮不时地由云隙里探头下
望,云朵在空中奔驰而过。我们刚刚走到沼地上的时候,就开始下起细雨来了。那烛光却仍
旧在前面稳定地照耀着。
    “您带了武器吗?”我问道。
    “我有一条猎鞭。”
    “咱们必须很快地向他冲过去,因为据说他是个不要命的家伙。咱们得出其不意地抓住
他,在他能够进行抵抗之前就得让他就范。”
    “我说,华生,”准男爵说道,“这样干法福尔摩斯会有什么意见呢?在这样的黑夜、
罪恶嚣张的时候。”
    就象回答他的话似的,广大而阴惨的沼地里忽然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吼声,就是我在大格
林盆泥潭边缘上曾经听见过的那样。声音乘风穿过了黑暗的夜空,先是一声长而深沉的低
鸣,然后是一阵高声的怒吼,再又是一声凄惨的呻吟,然后就消失了。声音一阵阵地发了出
来,刺耳、狂野而又吓人,整个空间都为之悸动起来。准男爵抓住了我的袖子,他的脸在黑
暗中变得惨白。
    “我的上帝啊,那是什么呀,华生?”
    “我不知道。那是来自沼地的声音,我曾经听见过一次。”
    声音已经没有了,死一样的沉寂紧紧地包围了我们。我们站在那里侧耳倾听,可是什么
也听不见了。
    “华生,”准男爵说道,“这是猎狗的叫声。”
    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因为他的话里时有停顿,说明他已突然地产生了恐惧。
    “他们把这声音叫什么呢?”他问道。
    “谁呀?”
    “乡下人啊!”
    “啊,他们都是些没有知识的人,您何必管他们把那声音叫什么呢!”
    “告诉我,华生,他们怎么说的?”我犹豫了一下,可是没法逃避这问题。
    “他们说那就是巴斯克维尔猎狗的叫声。”
    他咕哝了一阵以后,又沉默了一会儿。
    “是一只猎狗,”他终于又说话了,”可是那声音好象是从几里地以外传来的,我想大
概是那边。”
    “很难说是从哪边传来的。”
    “声音随着风势而变得忽高忽低。那边不就是大格林盆那个方向吗?”
    “嗯,正是。”
    “啊,是在那边。喂,华生,您不认为那是猎狗的叫声吗?
    我又不是小孩,您不用怕,尽管说实话好了。”
    “我上次听到的时候,正和斯台普吞在一起。他说那可能是一种怪鸟的叫声。”
    “不对,不对,那是猎狗。我的上帝呀,难道这些故事会有几分真实吗?您不会相信这
些吧,您会吗,华生?”
    “不,我决不相信。”
    “这件事在伦敦可以当作笑料,但是在这里,站在漆黑的沼地里,听着象这样的叫声,
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的伯父死后,在他躺着的地方,旁边有猎狗的足迹,这些都凑在
一起了。我不认为我是个胆小鬼,华生,可是那种声音简直把我浑身的血都要凝住了。您摸
摸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得象一块石头。
    “您明天就会好的。”
    “我想我已无法不使那种叫声深印在我的脑中了。您认为咱们现在应当怎么办呢?”
    “咱们回去好吗?”
    “不,决不,咱们是出来捉人的,一定得干下去。咱们是搜寻罪犯,可是说不定正有一
只魔鬼似的猎狗在追踪着咱们呢。来吧!就是把所有洞穴里的妖魔都放到沼地里来,咱们也
要坚持到底。”*
    我们在暗中跌跌撞撞地缓缓前进着,黑暗而参差不齐的山影环绕着我们,那黄色的光点
依然在前面稳定地亮着。在漆黑的夜晚,再没有比一盏灯光的距离更能骗人了,有时那亮光
好象是远在地平线上,而有时又似乎是离我们只有几码远。可是我们终于看出它是放在什么
地方了,这时我们才知道确已距离很近了。一支流着蜡油的蜡烛被插在一条石头缝里,两面
都被岩石挡住,这样既可避免风吹,又可使除了巴斯克维尔庄园以外的其他方向都看不到。
一块突出的花岗石遮住了我们。于是我们就在它后面弯着腰,从石头上面望着那作为信号的
灯光。看到一支蜡烛点在沼地的中央,而周围却毫无生命的迹象,确是奇事——只有一条向
上直立的黄色火苗和它两侧被照得发亮的岩石。
    “咱们现在怎么办呢?”亨利爵士悄悄地说道。
    “就在这里等着,他一定在烛光的附近。看一看,咱们是否能够看得到他。”
    我的话刚说出口,我们两人就看到了他,在蜡烛附近的岩石后面探出来一张可怕的黄面
孔——一张吓人的野兽般的面孔,满脸横肉,肮脏不堪,长着粗硬的长须,乱蓬蓬的头发,
倒很象是古代住在山边洞穴之中的野人。在他下面的烛光照着他的小而狡猾的眼睛,可怕地
向左右黑暗之中窥探,好象是一只听到了猎人脚步声的狡黠的猛兽。
    显然已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怀疑。说不定是因为他还有什么和白瑞摩私订的暗号我们
不知道,也许是那家伙根据其他理由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因为我从他那凶恶的脸上看出了
恐惧的神色。因为考虑到每一秒钟他都可能从亮处窜开、消失在黑暗之中,所以我就跳向前
去,亨利爵士也跟了上来。
    正在这时,那罪犯尖声痛骂了我们一句,便打过来一块石头,那石头在遮住我们的大石
上碰得粉碎。当他跳起来转身逃跑的时候,碰巧月光刚从云缝里照了下来,我一眼看到了他
那矮胖而强壮的身形。我们冲过了小山头,那人从山坡那面疾驰而下,他一路上用山羊似的
动作在乱石上跳来跳去。如果用我那左轮手枪远射,碰巧了就可能把他打瘸,可是我带它来
只是为了在受人攻击的时候用以自卫,而不是用来打一个在逃的没有武器的人的。
    我们两个都是快腿,而且受过相当好的训练,可是,不久我们就知道已没希望追上他
了。在月光之下,我们很久还看得见他,直到他在一座远处小山山侧的乱石中间变成了一个
迅速移动着的小点。我们跑呀跑的,直跑到疲惫不堪,可是他和我们的距离反而愈来愈大
了。最后,我们终于在两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大喘着气,眼看着他在远处消失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最最奇怪和想象不到的事。当时我们已经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放弃
了无望的追捕,就要转身回家了。月亮低悬在右侧空中,满月的下半部衬托出一座花岗石岩
岗的嶙峋的尖顶。在明亮的背景前面,我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站在岩岗的绝顶上,恰似
一座漆黑的铜像。你可别认为那是一种幻觉,福尔摩斯。我敢说,在我一生里还从没有看得
这样清楚过呢。根据我的判断,那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他两腿稍稍分开地站着,两臂交
叉,低着头,就象是面对着眼前满布泥炭和岩石的广大荒野正在考虑什么问题。他也许就是
那可怕的地方的精灵呢。他不是那罪犯,他离那罪犯逃遁的地方很远,同时他的身材也高得
多。我不禁惊叫了一声,并把他指给准男爵看,可是就在我转身抓他手臂的时候,那人就不
见了。这时花岗岩的尖顶依然遮着月亮的下半部,可是在那顶上再也没有那静立不动的人的
踪影了。
    我本想向那方向走去,把那岩岗搜索一下,可是距离相当远。从听到那使他回想起他家
庭可怕的故事的叫声以后,准男爵的神经还一直在震颤,因此他已无心再作冒险了。他并没
有看到岩顶上的那个孤独的人,因此他还不能体会那人的怪异的出现和他那威风凛凛的神气
所给予我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个狱卒,没错。”他说道,“从这家伙逃脱之后,沼地里到处都是他们。”
    嗯,也许他的解释是正确的,可是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明,我是不会相信的。今天,我们
打算给王子镇的人们打个电报,告诉他们应当到那里去找他们那个逃犯。说起来也真倒霉,
我们竟没有能当真胜利地把他作为我们的俘虏带回来。这就是我们昨晚所作的冒险。你得承
认,我亲爱的福尔摩斯,就拿给你作报告这件事来说吧,我已经为你做得很不错了。在我所
告诉你的东西里,有很多无疑是很离题了,可是我总觉得最好还是让我把一切事实都告诉
你,让你自己去选择哪些是最能帮助你得出结论的东西吧。当然我们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就
白瑞摩来说,我们已经找出了他的行为的动机,这就使整个的情况澄清了不少。可是神秘的
沼地和那里的奇特的居民则依旧是使人莫测高深的,也许在下一次的报告里,我将能把这一
点也稍加澄清。最好还是你到我们这里来。无论如何,几天之内你就会又接到我的信了。
    寄自巴斯克维尔庄园十月十五日


第十章 华生医生日记摘录
    我一直都在引用以前寄给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报告。可是叙述到这里,我又不得不放弃
这种方法,再度依靠我的回忆,借助于我当时的日记了。随便几段日记就能使我想起那些详
尽无遗的、深印在我记忆之中的情景。好吧,我就从我们在沼地里徒劳无功地追捕了一阵逃
犯和经历了那次奇遇的那个早晨谈起吧。
    十月十六日——今天是个阴晦多雾、细雨蒙蒙的日子。房子被滚滚而来的浓雾重重包围
起来,可是浓雾也不时上升,露出荒漠起伏的沼地来,山坡上有纤细的如同缕缕银丝似的水
流,远处突出的岩石的湿漉漉的表面,被天光照得闪闪烁烁,由表及里都沉浸在阴郁的气氛
之中。昨夜的惊恐在准男爵的身上产生了恶劣的影响;我感到心情沉重,有一种危险迫在眉
睫的感觉——而且是一种始终存在的危险,由于我形容不出来,所以也就显得特别可怕。东
西
    难道我这种感觉是毫无来由的吗?只要考虑一下连续发生的这一长串意外的事件就会明
白,这些都说明在我们的周围正进行着一件有计划的罪恶活动。这庄园的前一个主人的死,
分毫不爽地应验了这家族中的传说的内容,还有农民们一再声称的在沼地里出现的怪兽。我
曾两次亲耳听到了很象是一只猎狗在远处嗥叫的声音,这竟会是真正超乎自然的事?
    简直是既不可信也不可能。一只魔犬,可是又留下了爪印,又能嗥叫冲天,这实在是不
可想象的事。斯台普吞可能会信这套鬼话,摩梯末也可能;可是如果我还能算是稍具常识的
话,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相信这样的事。如果我自己对此也信以为真的话,那就无异于甘心把
自己降低到这些可怜的庄稼人的水平。他们把那狗说成妖魔鬼怪还不够,甚至还把它形容成
口、眼都向外喷着地狱之火。福尔摩斯决不会听信这些异想天开的说法,而我则是他的代理
人。我就两次在沼地里听到过这种叫声。可是事实终归是事实啊,假如真的有什么大猎狗跑
到沼地上来的话,那就一切都好解释了。可是这样一只猎狗能藏到什么地方去呢?它到哪里
去找吃的呢?它是从哪里来的呢?白天为什么没有人看到它呢?不可否认,不管是合乎自然
法则的解释或是不合乎自然法则的解释,现在都同样地难于说得通。暂且先放下这只猎狗不
提,那么在伦敦发现的那个“人”总是事实啊!马车里的那个人,还有警告亨利爵士不要到
沼地来的那封信,这至少是真的吧。这可能是个要保护他的朋友干的事,但也同样可能是个
敌人干的事。那个朋友或敌人现在究竟在哪里呢?他是仍旧在伦敦呢,还是已经跟踪我们到
了这里呢?他会不会……会不会就是我所看到的在岩岗上站着的那个陌生人呢?
    确实是我只看到了他一眼,可是有几点我是可以肯定的。
    他绝不是我在这里所见到过的人,而我现在和所有的邻居都见过面了。那身形远比斯台
普吞高得多,也远比弗兰克兰为瘦。说不定可能是白瑞摩,可是我们已把他留在家里了,而
且我可以肯定,他是不会跟踪我们的。这样说,一定还有一个人在尾随着我们,正如同有一
个陌生人在伦敦尾随我们一样,我们一直也未能把他甩掉。如果我们能抓住那个人的话,那
么,我们的一切困难就都迎刃而解了。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现在非得全力以赴不可。
    我的第一种想法是打算把我的整个计划都告诉亨利爵士;第二种想法,我认为也是最聪
明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干自己的,尽量不和任何人谈起。他显得沉默而茫然,那沼地的声音
已使他的神经受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我不愿再以任何事情来加深他的焦虑,为了达到自己
的既定目的,我就必须采取单独的行动了。
    今天早饭之后,我们又出了一件小事。白瑞摩要求和亨利爵士单独谈话,他俩在爵士的
书房里关起门来待了一会。我坐在弹子房里不止一次听到谈话的声音变得高了起来,我很明
了所谈的是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准男爵就打开房门叫我进去了。
    “白瑞摩认为他有一点不满之处,”他说道,“他认为在他自愿地把秘密告诉我们之
后,我们就去追捕他内弟的这种做法是不公平的。”
    管事的站在我们的面前,面色很苍白,可是很镇定。
    “也许我说话太过火了一些,爵爷,”他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求您宽恕。但
是,在今晨我听见你们两位回来并得知你们是去追捕塞尔丹的时候,确实感到非常吃惊。这
个可怜的家伙,不用我再给他添什么麻烦就已经够他苦斗一阵的了。”
    “如果你真是自愿地告诉了我们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准男爵说道,“但实
际情况却是当你,或者还不如说是当你太太被迫不得不说的时候才告诉我们的。”
    “我真没有想到您竟会利用了这一点,亨利爵士……我真没想到。”
    “这个人对社会说来是个危险。在沼地里到处都是孤立无援的人家,而他又是个无法无
天的人,只要看他一眼,你就能明白这一点了。比如说,你就看斯台普吞先生的家吧,就只
有他一个人保护家。除非塞尔丹重新被关进监狱,否则谁也不会感到安全。”
    “他绝不会闯进任何人家的,爵爷,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反正他在这里再不会骚扰
任何人了,我向您保证,亨利爵士,过不了几天就可做好必要的安排,他就要去南美了。看
在上帝的面上,爵爷,我恳求您不要让警察知道他还在沼地里。在那里他们已经放弃了对他
的追捕了,他可以一直安静地藏到准备好船只的时候为止。您若告发了他,就一定要使我和
我的妻子遭到麻烦。我恳求您,爵爷,什么也不要和警察说。”
    “你看怎么样,华生?”
    我耸了耸肩。“如果他能安全地离开这个国家,那就能给纳税人减去一桩负担呢。”
    “可是他会不会在临走以前搞谁一家伙呢?”
    “他不会这样发疯的,爵爷,他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我们都给他准备齐全了。他若再犯一
次罪就会暴露他的藏身之所了。”
    “这倒是实话,”亨利爵士说道,“好吧,白瑞摩……”
    “上帝祝福您,爵爷,我从心眼里感激您!如果他再度被捕的话,我那可怜的妻子一定
要活不成了。”
    “我想咱们这是在怂恿助成一件重大的罪行吧,华生?可是在听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以
后,我觉得好象已经不能再检举那人似的,算了吧!好吧,白瑞摩,你可以走了。”
    那人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了些感谢的话,一边转过身去,可是他犹豫一下之后又回转身
来。
    “您对我们太好了,爵爷,我愿尽我所能地来报答您。我知道一件事,亨利爵士,也许
我早就该说出来了,可是这还是在验尸之后很久我才发现的。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向任何人
提过,这是一件和查尔兹爵士的死有关的事。”
    准男爵和我两个人都站了起来。“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不,爵爷,这个我可不知道。”
    “那么,你知道什么呢?”
    “我知道当时他为什么站在那门旁,那是为了要和一个女人会面。”
    “去和一个女人会面!他?!”
    “是的,爵爷。”
    “那个女人叫什么?”
    “她的姓名我没法告诉您,爵爷,可是,我可以告诉您那姓名的字头。她那姓名的字头
是L.L.”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瑞摩?”
    “啊,亨利爵士,您伯父在那天早晨收到了一封信。他经常收到很多信件,因为他是个
闻名的人物,而且还以心地善良著称,因此,无论是谁,在发生困难的时候,都喜欢求助于
他。可是那天早晨,碰巧只有那一封信,所以引起了我特别的注意。那信是从库姆·特雷西
地方寄来的,而且是女人的笔迹。”
    “嗯?”
    “啊,爵爷,要不是因为我太太的关系,我决不会想起这件事来的,也许我永远也想不
起来了呢。刚刚几个礼拜以前,在她清理查尔兹爵士的书房的时候——从他死以后还一碰也
没碰过呢——在炉格后面发现了一封烧过的信纸的灰烬。信已大部烧焦,碎成小片,只有信
末的一小条还算完整,字迹在黑地上显得灰白,还可以看得出来。看来很象是信末的附笔,
写的是:‘您是一位君子,请您千万将此信烧掉,并在十点钟的时候到栅门那里去。’下面
就是用L.L.这两个字头签的名。”*
    “那张字条还在你那儿吗?”
    “没有了,爵爷,我们一动,它就粉碎了。”
    “查尔兹爵士还收到过同样笔迹的信件吗?”
    “噢,爵爷,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他的信件。只是因为这封信是单独寄来的,所以我才注
意到了它。”
    “你也弄不清L.L.是谁吗?”
    “弄不清,爵爷,我比您知道得并不多。可是我想,如果咱们能够找到那位女士的话,
那么关于查尔兹爵士的死,咱们就会多知道些情况了。”
    “我真莫名其妙,白瑞摩,这样重要的情况你怎么竟会秘而不宣?”
    “噢,爵爷,那正是我们自己的烦恼刚刚到来之后。还有就是,爵爷,我们两人都很敬
爱查尔兹爵士,我们不能不考虑到他对我们的厚意。我们认为把这件事兜出来对我们那位可
怜的主人并没有什么好处,再加以这问题还牵连到一位女士,当然就更该小心从事了。即使
是在我们当中最好的人……”
    “你以为这一点会有伤他的名誉吗?”
    “嗯,爵爷,我想这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可是您现在对我们这样好,使我觉得,如
果我不把这件事的全部情况都告诉您,那我就太对不起您了。”
    “好极了,白瑞摩,你可以走了。”当管事的走了以后,亨利爵士转身向我说道,
“喂,华生,您对这新发现怎么看法?”
    “好象又是一个难解的问题,弄得比以前更加使人莫名其妙了。”
    “我也是这样想呢,可是只要咱们能够查明L.L.这个人,可能就会把整个问题都搞
清楚了。咱们能得到的线索就是这么多了,咱们已经知道,有人了解事情的真相,只要能找
到她就好了。您认为咱们应当从何着手呢?”
    “马上将全部经过告诉福尔摩斯,这样就能把他一直在寻找的线索供给他了。如果这样
还不能把他吸引到这里来,那才真是怪事呢。”
    我马上回到自己的屋里去,给福尔摩斯写了关于今早那次谈话的报告。我很清楚,他最
近很忙,因为从贝克街寄来的信很少。写得也短,对于我所供给他的消息也没有提出什么意
见,而且更难得提到关于我的任务。无疑的是他的精神已全部贯注在那封匿名恐吓信的案件
上面了。可是,事情的这种新的进展,定会引起他的注意并能恢复他对这个案子的兴趣的。
他现在若是在这里有多好啊。
    十月十七日——今天大雨终日,浇得常春藤唰唰作响,房檐水滴沥沥。我想起了那个身
处荒凉、寒冷而又无遮无盖的沼地里的逃犯。可怜的人啊!不管他犯的是什么罪,他现在所
吃的苦头,也总算赎了他的罪了。我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马车里的那个面孔,月亮前面的那个人影,那个隐蔽的监视者和不可解的人——难道他
也暴身于倾盆大雨之中吗?傍晚时分,我穿上了雨衣雨鞋,在湿软的沼地里走出去很远,心
里充满着可怕的想象,雨打在我的脸上,风在我的耳旁呼哨。
    但求上帝援助那些流落在大泥潭里的人吧,因为连坚硬的高地都变成了泥淖了。我终于
找到了那黑色的岩岗,就是在这岩岗上,我看到过那个孤独的监视人,我从它那嵯峨的绝
顶,一眼望到远近一无树木的阴惨的高地。暴风夹杂着大雨,刷过赤褐色的地面,浓重的青
石板似的云层,低低地悬浮在大地之上,又有绺绺的灰色残云,拖在奇形怪状的山边。在左
侧远处的山沟里,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两座细长的塔楼,隔着雾气,半隐半现地矗立在树林高
处。除了那些密布在山坡上的史前期的小房之外,这要算是我所能见到的唯一的人类生活的
迹象了。哪里也看不到两晚之前我在同一地点所见到过的那个孤独的人的踪影。
    当我走回去的时候,摩梯末医生赶了上来,他驾着他那辆双轮马车,走在一条通向边远
的弗欧麦尔农舍的坎坷不平的沼地小路上。他一向非常关心我们,几乎没有一天他不到庄园
来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他一定要我上他的马车,所以我就搭他的车回家了。我知道他近来
由于那只小长耳獚犬的失踪而非常烦恼;那小狗自从有一次乱跑跑到沼地里去以后,一直没
有回来。我尽可能地安慰了他,可是我一想起了格林盆泥潭里的小马,也就不再幻想他会再
见到他的小狗了。
    “我说,摩梯末,”当我们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摇晃着的时候我说,“我想在这里凡
是乘马车能到达的住家,您很少有不认识的人吧。”
    “我想,简直没有。”
    “那么,您能不能告诉我,哪些女人的姓名的字头是L.L.呢?”
    他想了几分钟。
    “不能,”他说道,“有几个吉卜赛人和作苦工的我就不知道,而在农民或是乡绅之中
没有一个人的姓名的字头是这样的。哦,等一等,”他停了一下之后又说,“有一个劳
拉·莱昂丝——她那姓名的字头是L.L.——可是她住在库姆·特雷西。”
    “她是谁啊?”我问道。
    “她是弗兰克兰的女儿。”
    “什么!就是那个老神经弗兰克兰吗?”
    “正是,她和一个到沼地来画素描的姓莱昂丝的画家结了婚。可是,他竟是个下流的坏
蛋,他遗弃了她。根据我所听到的情况判断,过错可能并不完全在于一方。任何有关她的
事,她父亲决定一律不管,因为她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就结了婚,也许还有其他原因。由于
这放荡的老家伙和女儿之间的不和,弄得这女子陷入了窘迫的境地。”
    “那她怎么生活呢?”
    “我想老弗兰克兰会给她一些资助的,可是不可能多,因为他自己的那些乱事已经把他
拖累得相当够受了。不管她是如何的罪有应得,总不能让她不可救药地趋于堕落啊。她的事
传出去以后,此地有些人就设法帮助她,使她能过正当的生活。斯台普吞和查尔兹都帮了
忙,我也给过一点钱,为的是让她作起打字的营业来。”
    他想知道我问这些问题的目的何在,可是我没法满足他的好奇心,并没有告诉他许多,
因为我没有理由对随便任何人都给以信任。明早我要到库姆·特雷西去。如果我能见到那位
名声暧昧的劳拉·莱昂丝太太的话,就会把为弄清这一连串神秘莫测的事情所做的调查工作
大大地向前推进一步了。我一定发展到象蛇一样地聪明了,因为当摩梯末追问到很不便回答
的时候,我就随便地问了问他弗兰克兰的颅骨属于哪一种类型。这样一来,一直到抵达目的
地为止,除了头骨学之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我总算没有白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相处了这么
多年。
    在这{mod}的阴惨的天气里,只有一件值得记载的事。
    那就是我刚才和白瑞摩的谈话,他又给了我一张能在适当的时候亮出来用的有力的好
牌。
    摩梯末留下来吃了晚饭,饭后他和准男爵两人玩起牌来。
    管事的到书房来给我送咖啡,我乘机问了他几个问题。
    “啊,”我说道,“你那好亲戚已经走了呢?还是仍然隐藏在那里?”
    “我不知道,先生。但愿他已经走了,因为他在这里只能给人添麻烦。从我最后一次给
他送了食物之后,再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情况,那已是三天以前的事了。”
    “那一次你看到他了吗?”
    “没有,先生,可是当我再到那里去的时候,食物已经不见了。”
    “那么说,他一定还在那里呢?”
    “先生,除非是被另外那个人拿去,否则您一定会认为他还在那儿呢。”
    我坐在那里,咖啡还没有送到嘴边就又盯住他问道:“那么说,你是知道还有另外一个
人罗?”
    “是的,先生,在沼地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先生。”
    “那你怎么知道的呢?”
    “是塞尔丹告诉我的,先生,在一星期以前或是更早一些的时候。他也在藏着呢,可是
据我估计他并不是逃犯。这些事我真伤脑筋,华生医生——我和您坦白地说吧,先生,这些
事真让我伤脑筋。”他突然带着真挚热切的情感说道。
    “现在,你听我说,白瑞摩!我只是为了你的主人,否则对于这样的事我是毫无兴趣
的。我到这里来除了帮助他之外,没有其他目的。坦白地告诉我吧,究竟是什么使你这样伤
脑筋呢?”
    白瑞摩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后悔不该冲口说出或是感觉难以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
    “就是这些不断发生的事,先生,”他终于对着被雨水冲刷着的向沼地而开的窗户挥舞
着手喊了起来,“我敢肯定那里在进行着暗杀的勾当,正在酝酿着一个可怕的阴谋!先生,
我真希望亨利爵士能回到伦敦去呢。”
    “可是,使你这样惊恐不安的有什么事实根据呢?”
    “您看查尔兹爵士的死!就拿验尸官所说的那些话来说,就已经够糟糕的了。您再看夜
间沼地里的怪声,日落之后,就是您给多少钱也没有人肯从沼地里走过去。还有藏在那里的
那个人,他在那里窥伺等待着!他等待什么呢?用意又是什么呢?所有这些,对巴斯克维尔
家的任何人说来,都绝不是什么好兆。到亨利爵士的新仆人们来接管庄园的那一天,我是会
很乐于离开这一切的。”
    “可是关于沼地里的这个陌生人,”我说道,“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吗?塞尔丹说过什
么?他找到了他的藏身之所或是发现了他正在干什么吗?”
    “塞尔丹看到过他一两次,可是他是个很阴险的家伙,什么情况也不肯暴露。起初他想
那人是个警察,可是不久他发现了那人自己另有计划。据他看来,那人象是个上流人物,可
是他弄不清楚他究竟在干些什么。”
    “他说过那人住在什么地方吗?”
    “在山坡上古老的房子里——就是那古代人住过的小石头房子。”
    “可是他吃饭怎么办呢?”
    “塞尔丹发现有一个为他服务的小孩,给他送他所需要的东西。我敢说,那小孩是到库
姆·特雷西去弄他需要的东西的。”
    “好极了,白瑞摩。这个问题咱们改日再深谈吧。”管事的走了以后,我透过模糊的窗
玻璃,望着外面奔驰的云朵,和那被大风横扫的树顶联成的高低不一的轮廓线。这样的夜晚
在室内就已够险恶的了,在沼地的一栋石屋里是什么味道就更不用说了。多么强烈的恨才能
使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潜藏在那样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深远和急不可待的目的才使得他如
此不辞辛劳!看来使我困扰万分的问题的中心就在沼地的那所房子里。我发誓要在明天尽一
切可能探明那神秘的核心。


第十一章 岩岗上的人
    用摘录我日记的方法写成的上一章,已经叙述到十月十八日了。那时正是这些怪事开始
迅速发展,快要接近可怕的结局的时候。随后几天所发生的事情都已难忘地铭刻在我的记忆
之中,不用参考当时所作的记录我就能说得出来。我就从明确了两个极为重要的事实的次日
说起吧。所说的两个事实之一,就是库姆·特雷西的劳拉·莱昂丝太太曾经给查尔兹·巴斯
克维尔爵士写过信,并约定在他死去的那个地点和时间相见;另一个就是潜藏在沼地里的那
个人,可以在山边的石头房子里面找到。掌握了这两个情况之后,我觉得如果我还不能使疑
案稍露端倪,那我一定不是低能就是缺乏勇气了。
    昨天傍晚,未能得到机会把我当时所了解到的关于莱昂丝太太的事告诉准男爵,因为摩
梯末医生和他玩牌一直玩到很晚。今天早饭时,我才把我的发现告诉了他,并问他是否愿意
陪我到库姆·特雷西去。起初他很急于要去,可是经过重新考虑之后,我们两人都觉得,如
果我单独去,结果会更好一些。因为访问的形式愈是郑重其事,我们所能得知的情况就会愈
少。于是我就把亨利爵士留在家里了,心中难免稍感不安地驾车出发去进行新的探索了。
    在到了库姆·特雷西以后,我叫波金斯把马匹安置好,然后就去探听我此来所要探访的
那位女士了。我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她的住所,位置适中,陈设也好。一个女仆很随便地把我
领了进去,在我走进客厅的时候,一位坐在一架雷明吞牌打字机前的女士迅速地站了起来,
笑容可掬地对我表示了欢迎;可是当她看出我是个陌生人的时候,她的面容又恢复了原状,
重新坐了下来,并问我来访的目的。
    莱昂丝太太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极端的美丽。她的两眼和头发都发深棕色,双颊上虽
有不少雀斑,然而有着对棕色皮肤的人说来恰到好处的红润,如同在微黄的玫瑰花心里隐现
着悦目的粉红色似的。我再重复一遍,首先产生的印象就是赞叹。可是随后就发现了缺点,
那面孔上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对头的地方,有些粗犷的表情,也许眼神有些生硬,嘴唇有些松
弛,这些都破坏了那一无瑕疵的美貌。当然了,这些都是事后的想法,当时我只知道我是站
在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的面前,听着她问我来访的目的。直到那时我才真的认识到我的任务
是多么的棘手。
    “我有幸地,”我说道,“认识您的父亲。”
    这样的自我介绍作得很笨,我由那女人的反应上感觉得出来。
    “我父亲和我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她说道,“我什么也不亏欠他,他的朋友也不是我
的朋友。如果没有已故的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和一些别的好心肠的人的话,我也许早就
饿死了,我父亲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是因为有关已故的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的事才到这里来找您的。”
    惊吓之下,女士的面孔变得苍白起来,雀斑因而变得更加明显了。
    “关于他的事我能告诉您什么呢?”她问道。她的手指神经质地玩弄着她那打字机上的
标点符号字键。
    “您认识他,是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非常感激他对于我的厚意。如果说我还能自立生活的话,那主要是
由于他对我的可悲的处境的关心了。”
    “您和他通过信吗?”
    女士迅速地抬起头来,棕色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芒。
    “您问这些问题用意何在呢?”她厉声问道。
    “目的在于避免丑闻的传播。我在这里问总比让事情传出去弄得无法收拾要好一些
吧。”
    她沉默不语,她的面孔依然很苍白。最后她带着不顾一切和挑战的神色抬起头来。
    “好吧,我回答吧,”她说道,“您的问题是什么?”
    “您和查尔兹爵士通过信吗?”
    “我确实给他写过一两次信,感谢他的体贴和慷慨。”
    “发信的日期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您和他会过面吗?”
    “会过面,在他到库姆·特雷西来的时候会过一两次面。
    他是个很不爱出头露面的人,他宁愿暗地里做好事。”
    “可是,如果您很少看到他而又很少给他写信的话,关于您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得那样
多,以致象您所说的那样来帮助您呢?”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我认为是难于回答的问题。
    “有几个绅士知道我的可悲的经历,他们共同帮助了我。
    一个是斯台普吞先生,他是查尔兹爵士的近邻和密友,他心肠好极了,查尔兹爵士是通
过他才知道我的事的。”
    我知道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曾有几次邀请斯台普吞负责为他分发救济金,因此女士
的话听来倒似乎真实。
    “您曾经写过信给查尔兹爵士请他和您见面吗?”我继续问道。
    莱昂丝太太又气得脸红起来。
    “先生,这真是岂有此理的问题。”
    “我很抱歉,太太,可是我不得不重复它。”
    “那么我就回答吧,肯定没有过。”
    “就是在查尔兹爵士死的那天也没有过吗?”
    脸上的红色马上褪了下去,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副死灰的面孔。她那焦枯的嘴唇已说不出
那“没有”来了。与其说我听到了,不如说我是看出来了。
    “一定是您的记忆愚弄了您,”我说道,“我甚至能够背出您那封信中的一段来,是这
样的:‘您是一位君子,请您千万将此信烧掉,并在十点钟的时候到栅门那里去。’”
    当时,我以为她已经晕过去了,可是她竟尽了最大的努力使自己恢复了镇静。
    “难道天下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君子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您冤枉查尔兹爵士了。他确已把信烧掉了,可是有时虽是一封烧了的信还是可以认得
出来的。您现在承认您曾写过这封信了吗!”
    “是的,我写过,”她喊道,同时把满腹的心事都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是我写的。
我干什么要否认这事呢?我没有理由要因此而感到可耻,我希望他能帮助我,我相信如果我
能亲自和他见面的话,就可能得到他的协助,因此我才请求他和我见面的。”
    “可是为什么约在这样一个时间呢?”
    “因为那时我刚知道他第二天就要到伦敦去,而且一去也许就是几个月。由于其他原因
我又不能早一点到那里去。”
    “可是为什么要在花园里会面而不到房子里面去拜访呢?”
    “您想,一个女人能在那个时候单独到一个单身汉的家里去吗?”
    “噢,您到那里去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我并没有去。”
    “莱昂丝太太!”
    “没有去,我拿一切我认为是最神圣的东西向您发誓。我没有去。有一件事使我不能去
了。”
    “那是件什么事呢?”
    “那是一件私事,我不能说。”
    “那么,您承认您曾和查尔兹爵士约定在那正是他死去的时间和地点相会,可是您又否
认您曾守约前往。”
    “这是实情。”
    我一再地盘问了她,可是往下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莱昂丝太太,”最后我结束了这次既长而又毫无结果的拜访,站起来说道,“由于您
不肯全部彻底地说出您所知道的事,使您负起了严重的责任,并已把您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
地位。如果我不得不叫来警察协助的话,您就会知道您受着多么大的嫌疑了。如果您是清白
无罪的话,那为什么最初要否认在那一天您曾写信给查尔兹爵士呢?”
    “因为我恐怕从那问题上得出什么不正确的结论来,那样我就可能被牵连到一件丑闻中
去了。”
    “那么您为什么那样迫切地要求查尔兹爵士把您的信毁掉呢?”
    “如果您已经读过那封信的话,您就应该知道了。”
    “我并没有说我读过信的全部啊。”
    “您却引用了其中的一部分。”
    “我只引用了附笔,我说过,那封信已被烧掉了,而且并非全信都能辨认。我还要问
您,为什么您那样迫切地要求查尔兹爵士把他临死那天所收到的这封信毁掉呢?”
    “因为这是一件纯属私人之间的事。”
    “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您要避免公开的追究调查吧。”
    “那么我就告诉您吧,如果您曾听过任何关于我的悲惨的经历的话,您就会知道我曾经
草率地结过婚,事后当然又因此而懊悔。”
    “我听到过很多了。”
    “我过着不断遭受我已厌恶透顶的丈夫迫害的生活。法律袒护着他,每天我都面临着被
迫和他同居的可能。在我给查尔兹爵士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听说如果我能支付一笔钱的话,
我就可能重获自由了。这就是我所想望的一切——心地宁静、幸福、自尊——这就是一切。
我知道查尔兹爵士是慷慨的,而且我想,如果他听我亲口讲出这事的话,他就一定会帮助
我。”
    “那么您为什么又没有去呢?”
    “因为就在那时候,我又从别处得到帮助了。”
    “那么,为什么您没有写信给查尔兹爵士解释这件事呢?”
    “如果第二天早晨我没有在报上看到他的噩耗的话,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那女人的叙述前后相符,我提尽了所有的问题也找不出破绽来。我只能调查一下,是否
恰在悲剧发生的时候或是接近悲剧发生的时候,她确曾通过法律程序向她丈夫提出过离婚诉
讼。
    看来,如果她真的去过巴斯克维尔庄园的话,恐怕她不见得敢说她没有去过。因为她总
得坐马车才能到那里去,这样的话,要到第二天清晨她才能回到库姆·特雷西,这样一次远
行是无法保守秘密的。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说的是实话,或者说至少有一部分是实
情。我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这是再度的碰壁,这堵墙好象是修在每一条我想通过它而抵达目
的地的路上似的。可是我愈想象那女士的面孔和她的神情,我就愈觉得她还有些东西是瞒着
我的。为什么她的脸要变得那样苍白呢?为什么她每次都要竭力否认而只有到了迫不得已的
时候才承认呢?在悲剧发生的时候,为什么她那样保持沉默呢?当然罗,对这些问题的解释
并非象她解释给我听的那样简单。目前,沿此方向我已无法再前进一步,只好转到沼地里的
石屋去搜寻其他线索了。
    可是这也是个希望极为渺茫的方向,在我回去的路上我感到了这一点。我看到一座山接
着一座山,上面都有古时人们生活的遗迹。白瑞摩只不过说那个人住在这些废弃不用的小房
之中的一幢里,这种小房子成百成千地散布在整个的沼地里。幸而我曾看见过那人站在黑岩
岗的绝顶上,我不妨就先以此作为线索,把我看到过他的那个地方作为进行搜寻的中心。我
应当从那里开始查看沼地里的每一幢小房,直至找到我要找的那幢为止。如果那人呆在房内
的话,我要让他亲口说明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长时期地跟踪我们,必要时甚至不惜用我的
手枪逼着他说。在摄政街的人群里他也许能从我们的手中溜跑,可是在这样荒漠的沼地里,
恐怕他就会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了。但是如果我找到了那小房而那人不在房里的话,不管需要
熬多久的夜,我也要在那里等着,直到他回来为止。在伦敦,福尔摩斯让他溜跑了,在我的
师傅失败之后,如果我能将他查出的话,对我说来确是一个很大的胜利。
    我们在对这个案件进行调查的工作中,运气一再地不佳,可是现在我竟时来运转了,而
送来好运道的使者不是别人,恰是弗兰克兰先生。他胡须花白,面色红润,正站在他那花园
的门口,那园门端正地开向我要走过的大道。
    “好啊,华生医生,”他兴致勃勃地喊道,“您真得让您的马休息一下了,进来喝一杯
酒祝贺我吧。”
    在听到他如何对待他的女儿以后,我对他实在说不上还有什么好感,可是我正急于想把
波斯金和马车遣回家去,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我下了车,给亨利爵士写了个便条,说明我要
在晚饭时分散步回去。然后我就跟着弗兰克兰先生走进了他的饭厅。*
    “对我说来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一天啊,先生,是我一生里的一个大喜的日子,”他不停
地格格地笑着,一面喊道,“我已了结两件案子了。我一定要教训一下这里的人们,让他们
知道,法律就是法律。这儿竟还有个不怕打官司的人呢。我已证实了有一条公路整整穿过老
米多吞的花园的中心,先生,离他的前门不到一百码。您对这点觉得如何?咱们真得教训教
训这帮大人物了,让他们知道知道,不能任意蹂躏平民的权利,这些个混蛋!我还封闭了一
片弗恩沃西家的人常去野餐的树林。这些无法无天的人们似乎认为产权根本不存在,他们可
以到处乱钻,随处乱丢烂纸空瓶。华生医生,这两件案子我都胜诉了。从约翰·摩兰爵士因
为在自己的鸟兽畜养场里放枪而被我告发以来,我还没有过象这样得意的一天呢。”
    “您究竟是怎样控告他的呢?”
    “看看记录吧,先生。值得看一看的——弗兰克兰对摩兰。
    高等法院。这场官司破费了我二百镑,可是我胜诉了。”
    “您得到什么好处了呢?”
    “什么也没有,先生,什么好处也没有得到。我感到骄傲的就是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
丝毫也没有考虑到个人的利益。
    我的行为完全是由对社会的责任感所推动的。我确信,譬如说吧,弗恩沃西家的人今晚
就可能把我扎成草人烧掉,上回他们那样做的时候,我就报告了警察,告诉他们应该制止这
些可耻的行为。县里的警察局真丢人,先生,他们并没有给我应有的保护。弗兰克兰对女王
政府的诉讼案,不久就会引起社会上的注意了。我告诉过他们,他们那样对待我总有一天要
后悔的,我的话现在果然应验了。”
    “怎么就能这样呢?”我问道。
    老头摆出了一副很自鸣得意的表情来。
    “因为我本来能告诉他们一件他们所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可是,无论如何,我是不肯
帮那些坏蛋的忙的。”
    我本来一直在想找个脱身的借口,不再听他那些闲扯,可是,现在我又希望多听一些
了。我很清楚这个老荒唐鬼的异乎常情的怪脾气,只要你一表现出强烈的兴趣来,就一定会
引起他的怀疑而停止不说了。
    “肯定是件偷猎的案子吧?”我带着漠不关心的神气说道。
    “啊哈,老兄,是一件比这重要得多的事啊!在沼地里的那个犯人怎么样了?”
    我听了大吃一惊。“难道说您知道他在哪里吗?”我说道。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确实是在哪里,可是我肯定地知道,我能帮助警察把他抓住。难道
您从没有想到过抓这个人的办法就是先找出他从哪里弄到食物,然后再根据这条线索去找到
他吗?”
    他的话确已愈加使人不安地接近了事实。“当然罗,”我说道,“可是您怎么知道他确
实是在沼地里呢?”
    “我知道,因为我亲眼看到过那个给他送饭的人。”
    我为白瑞摩担起心来。被这样一个专好惹是生非、爱管闲事的老头抓住了小辫,确是一
件很可怕的事。可是他底下那句话又使我感到如释重负了。
    “当您听到他的食物是一个小孩给他送去的时候,您一定会感吃惊吧。我每天都从屋顶
上的那架望远镜里看到他,他每天都在同一时间走过同一条道路;除了到那罪犯那里去之
外,他还会到谁那里去呢?”
    这可真是运气!我抑制住自己对这件事感觉兴趣的一切表现。一个小孩!白瑞摩曾经说
过,我们弄不清楚的那个人是由一个小孩给他送东西的。弗兰克兰所发现的是他的线索,而
不是那逃犯的线索。如果我能从那里了解到他所知道的事,就可以省得我作长久而疲惫的追
踪了。可是,显然我还必须对此表示怀疑和淡漠。
    “我想很可能是个沼地牧人的儿子在给他父亲送饭吧。”
    稍有不同意的表示,就能把这老专刺激得冒起火来。他两眼恶意地望着我,灰白胡子象
发怒的猫似地竖了起来。
    “真的,先生!”他说道,同时向外面广袤的沼地指着,“您看到了那边的那个黑色的
岩岗了吗?啊,您看到了远处那长满荆棘的矮山吗?那是整个沼地里岩石最多的部分了。难
道那里会是牧人驻脚的地方吗?先生!您的想法真是荒谬透顶了。”
    我顺从着他回答说,我是因为不了解全部事实才这样说的。我的服输使他大为高兴,也
就使他更愿意多说一些了。
    “您可以相信,先生,在我提出一个肯定的意见的时候,我是有了很充分的根据的。我
一再地看到过那孩子拿着他那卷东西,每天一次,有时每天两次,我都能……等一等,华生
医生。是我的眼花呢,还是在那山坡上现在有什么东西在动着?”
    约有几里远的样子,可是在暗绿的和灰色的背景衬托之下,我能清楚地看到一个小黑
点。
    “来呀,先生,来呀!”弗兰克兰边喊边向楼上冲去,“您可以先亲眼看看,然后再自
己去判断吧。”
    那望远镜是一个装在一只三角架上的庞大的仪器,就放在平坦的铅板屋顶上。弗兰克兰
把眼凑了上去,发出了满意的呼声。
    “快呀,华生医生,快来,不要等他过了山呀!”
    真的,他就在那里呢,一个肩上扛着一小卷东西的孩子,正在费力地慢慢向山上走着。
当他走到最高点的时候,在暗蓝色的天空的衬托下,一瞬间我看到了那衣衫不整的陌生人。
    他鬼鬼祟祟地向四周望着,好象是怕被人跟踪似的。后来就在山那边不见了。
    “哈,我说得对不对?”
    “当然了,那个小孩好象负有什么秘密使命似的。”
    “至于是什么样的使命,就连一个县里的警察都能猜得出来,可是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
他们,我要求您也保守秘密,华生医生。一个字也不要泄露,您明白吗!”
    “遵命就是了。”
    “他们对待我太不象话——太不象话了。等弗兰克兰对女王政府的讼案的内情公布之
后,我敢说,全国都会因而大为愤怒的。无论如何,我也不肯帮警察的忙的。他们要管的是
我本人,而不是象征我的、被这群流氓捆在柱子上烧掉的草人。您不要走哇!您得帮助我喝
干这瓶来庆祝这个伟大的胜利!”
    我谢绝了他的一切恳求,而且成功地打消了他的要陪我散步回家的想法。在他望得见我
的时候,我一直是顺着大路走,然后我突然离开了大道,穿过沼地,向那孩子消失不见的那
座山上走去。对我说来事事都很顺利,我敢发誓,我绝不会因为缺乏精神和毅力而错过命运
之神给我送到眼前来的机会。
    在我抵达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就要落下去了,脚下的山坡向阳的一面变成了金绿色,
而另一面则完全被灰暗的阴影笼罩了。在极远的天际线上,呈现出一抹苍茫的暮色,在暮色
中突出来的就是奇形怪状的贝利弗和维克森岩岗。在无边无际的大地上,一无动静。一只灰
雁,也许是一只海鸥或麻鹬翱翔在高高的蓝色天空之中。在广大无边的苍穹和下面荒芜的大
地之间,它和我好象就是这里仅有的生物了。荒漠的景色,孤独的感觉和我的神秘而急迫的
使命使我不禁打起寒战来。哪里也看不到那个孩子,可是在我下面的一个山沟里有一些环绕
成圈的古老石屋,中间有一栋还有着能够使人免于日晒雨淋的屋顶。我一看到它,心房就不
禁为之一跳,这一定就是那个人藏匿的地方了。我的脚终于踏上了他那藏身之所的门槛了—
—他的秘密可被我抓住了。
    当我慢慢接近小屋的时候,我走得小心而又谨慎,就象是斯台普吞高举着捕蝶网慢慢走
近落稳了的蝴蝶似的。我深为满意的是这地方确曾被用作居住之所。乱石之间有一条隐约可
见的小路,通向破烂得要塌的当作门用的开口。那个不知来由的人可能正藏在那里,或者正
在沼地里荡来荡去。冒险的感觉使我的神经大为兴奋,我把烟头抛在一旁,手摸着我那支左
轮的枪柄,迅速地走到门口,我向屋里望了一望,里面空空的。
    可是有很多迹象可以说明,我并没有找错地方。这里一定是那个人住的地方。一块防雨
布包着几条毛毯,放在新石器时代的人曾经睡过觉的那块石板上,在一个粗陋的石框里还有
一堆烧过的灰烬,旁边放着一些厨房用具还有半桶水。一堆乱七八糟的空罐头盒说明,那人
在这屋里已经住了些时候了。当我的眼睛习惯了这种透过树叶照下来的纷乱的点点阳光之
后,我又在屋角里看到了一只金属小杯和半瓶酒。在小屋的中央有一块平平的石头被当桌子
用了,上面有个小布包——无疑的就是我从望远镜里看到的小孩肩上的那卷。里面有一块面
包、一听牛舌和两听桃罐头。当我察看完毕重新放下的时候,心里一跳,因为我看到下面还
有一张写着字的纸。
    我拿了起来,上面有用铅笔潦潦草草写成的:“华生医生曾到库姆·特雷西去过。”
    我手里拿着那张纸,在那里站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思考这张短信的寓意何在。那么说这
个秘密的人所跟踪的并不是亨利爵士而是我了。他并没有亲自对我跟踪,而是派了一个人—
—也许就是那个孩子——跟着我,这就是他所写的报告。
    可能从我到了沼地以来,没有一步行动是未被他看到并报告了上去的。我总感觉到有一
股看不见的力量,象一张密密的网似的,无比巧妙地围住了我们,把我们拢得这样松,是为
了到极端紧要的关头时,才让我们知道自己真的已被纠缠在网眼里了。
    既然有了一份报告,就可能还有,于是我就在屋里到处搜寻起来。可是毫无踪影,也没
有发现任何足以说明住在这个奇怪地方的人的特点和意图的迹象。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
他一定有着斯巴达人式的习惯,对生活中的舒适不大介意。
    我看了看这开着大口的屋顶,再想一想那天的倾盆大雨,就更深切地了解到他那要想达
到目的的意志是多么地坚定不移,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意志,他才能住在这种不舒适的地方。
    他真是我们的狠毒的敌人呢,还是正巧是保护我们的天使呢?
    我下了决心,不弄清一切,决不离开这小屋。
    外面,太阳已经落得很低了,西面放射着火红和金色的余辉,天光照着散布在远处格林
盆大泥潭中的水洼,反射出片片的红光。在那边可以看到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两座塔楼,远处
有一带朦胧的烟气,说明那里就是格林盆村,在这两处的中间,那小山背后就是斯台普吞家
的房子。在傍晚金黄色的余光照耀下,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醉人而又恬静。可是在我看到
这景色的时候,内心里不仅丝毫不能感受大自然的宁静,反而还因愈益迫近的会面所引起的
茫然和恐惧的心理而发抖。我的神经在悸动,但是决心坚定,我在小屋里坐在黑暗的深处,
耐心地等待屋主人的来临。
    后来,我终于听到他走来了,远处传来了皮鞋走在石头上所发出来的得得声,一步又一
步地愈走愈近了。我退回到最黑的屋角去,手在口袋里把左轮的枪机扳好,我决定在能看清
这人以前不使自己露面。那声音停住了很久,说明他站住了;后来脚步声又向前走来,一条
黑影由石屋的开口处投射进来。
    “真是个可爱的黄昏,亲爱的华生,”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我真觉得你到外边来要
比呆在里面舒服得多呢。”

第十二章 沼地的惨剧
    我屏息在那里坐了一两分钟,简直不能相信我的耳朵。后来,我的神志清醒了,也能够
说话了,同时那极为沉重的责任好象马上从我心上卸了下来。因为那种冰冷、尖锐和嘲讽的
声音只可能属于那个人。
    “福尔摩斯!”我喊了起来,“福尔摩斯!”
    “出来吧!”他说道,“请当心你那支左轮手枪。”
    我在粗糙的门框下面弓着身,看到他在外面的一块石头上坐着。当他看到我那吃惊的表
情的时候,他那灰色的眼睛高兴得转动起来。他显得又瘦又黑,可是清醒而机警,他那机灵
的面孔被太阳晒成了棕色,被风砂吹得粗糙了。他身穿苏格兰呢的衣服,头戴布帽,看起来
和任何在沼地上旅行的人完全一样,他竟还能象猫那样地爱护着个人的清洁,这是他的一个
特点,他的下巴还是刮得光光的,衣服也还象是住在贝克街时一样的清洁。
    “在我的一生里,还从没有因为看见任何人比这更快活过。”我一边摇撼着他的手一边
说着。
    “或者说比这更吃惊吧,啊?”
    “噢,我只得承认吧。”
    “其实并不只是单方面感到吃惊呢。我跟你说,我真没有想到你已经找到我的临时藏身
之所了,更想不到你已经藏在屋里了,直到我离这门口不到二十步的时候方才发现。”
    “我想是由于我的脚印吧?”
    “不,华生,我恐怕还不能担保能从全世界人的脚印里辨认出你的脚印来呢。如果你真
的想把我蒙混过去的话,你就非得把你的纸烟换换牌子不可,因为我一看到烟头上印着‘布
莱德雷,牛津街’,我就知道了,我的朋友华生一定就在附近。在小路的边上你还能找到它
呢。毫无疑问,就是在你冲进空屋的那个紧要关头,你把它扔掉的。”
    “正是。”
    “我想到了这点,而又素知你那值得佩服的、坚韧不拔的性格,我就准知道你在暗中坐
着,手中握着你那支手枪,等待着屋主人回来。你真的以为我就是那逃犯吧?”
    “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下定决心要弄清这一点。”
    “好极了,华生!你是怎样知道我的地点的呢?也许是在捉逃犯的那晚上,我不小心站
在初升的月亮前面被你看到了吧?”
    “对了,那次我看到你了。”
    “你在找到这间石屋以前,一定找遍了所有的小屋吧?”
    “没有,我看到了你雇用的那小孩了,是他指给了我搜寻的方向。”
    “准是在有一架望远镜的那位老绅士那里看到的吧。最初我看到那镜头上的闪闪反光我
还弄不清是什么呢。”他站起来朝小屋里望了一眼,“哈,卡特莱又给我送上来什么吃用的
东西了,这张纸是什么?原来你已经到库姆·特雷西去过了,是吗?”
    “对了。”
    “去找劳拉·莱昂丝太太吗?”
    “就是啊。”
    “干得好!显然咱俩的钻研方向是一致的,但愿咱俩的钻研结果凑到一起的时候,咱们
对这件案子就能有比较充分的了解了。”
    “嘿,你能在这里,我从心眼里感到高兴,这样的重责和案情的神秘,我的神经实在受
不住了。可是你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你都干什么来着?我以为你是在贝克街搞那件匿
名恐吓信的案子呢。”
    “我正希望你这样想呢。”
    “原来你是使用我,可是并不信任我呀!”我又气又恼地喊道,“我觉得我在你眼里还
不应该一至于此吧,福尔摩斯。”
    “我亲爱的伙伴,在这件案子里就和在很多别的案子里一样,你对我的帮助是无可估量
的,如果看来好象我对你耍了什么花招的话,那就请你原谅吧。实际上呢,我所以要这样
做,一部分也是为了你的原故,正因为我体会到了你所冒的危险,我才亲自到这里来探察这
件事的。如果我和你们——
    亨利爵士和你——都在一起的话,我相信你的看法一定和我的看法一样,只要我一出
面,就等于向我们的对手发出警告,叫他们多加小心了。事实上,我一直是能自由行动的,
而如果我是住在庄园里的话,那就根本没有可能了。我使自己在这件事里做一个不为人知的
角色,随时准备在紧要关头全力以赴。”
    “可是为什么要把我蒙在鼓里呢?”
    “因为叫你知道了,对咱们毫无帮助,也许还可能因而使我被人发现。你势必要想来告
诉我点什么,或者是好心好意地给我送些什么应用什物来,这样咱们就要冒不必要的风险
了。我把卡特莱带来了——你一定还记得佣工介绍所的那个小家伙吧——我的一些简单的需
要,都由他来照顾:一块面包和一副干净的硬领。一个人还需要什么呢?他等于给我添了一
双勤快的脚和一对额外的眼睛,而这两样东西对我说来,都是无价之宝。”
    “那么说,我写的报告恐怕都白费了!”我回想起在我写那些报告时的辛苦和当时的骄
傲的心情,我的声调都颤起来了。
    福尔摩斯从衣袋里拿出一卷纸来。
    “这就是你的报告,我亲爱的伙伴,而且都反复地读过了,我向你保证。我安排得好极
了,因此它在途中只耽搁一天。我必须对你在处理这件极端困难的案子时所表现的热情和智
慧致以最高的敬意。”
    我因为受了愚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可是福尔摩斯这些赞扬话的温暖,驱走了我内心
的愤怒。我心里也觉得他说得很对,要想达到我们的目的,这样做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了,我
本不应该知道他已来到了沼地。
    “这样就好了,”他看到阴影已从我的脸上消失之后说道,“现在把你访问劳拉·莱昂
丝太太的结果告诉我吧。我本不难想象出你到那里去为的是找她的,因为我已经知道,在库
姆·特雷西地方,她是在这件事里唯一能对我们有所帮助的人了。说真的,如果你今天没有
去的话,很可能明天我就要去了。”
    太阳已经落下去,暮色笼罩着整个沼地。空气已经变得凉了起来,于是我们就退进小屋
去取暖。我们在暮色之中坐在一起,我把和那女士谈话的内容告诉了福尔摩斯。他非常感兴
趣,某些部分我还得重复两遍,他才表示满意。
    “这事是极为重要的,”当我谈完后他说道,“它把在这件最复杂的事情里我所联结不
起来的那个缺口给填上了。也许你已知道了,在这位女士和斯台普吞先生中间还有着极为亲
密的关系吧?”
    “我并不知道这种亲密的关系啊!”
    “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他们常见面,常通信,彼此十分了解。现在,这一点已使咱们
手里多了一件有力的武器。只要咱们用这一点对他妻子进行分化……”
    “他的妻子?!”
    “我现在供给你一些情况,来酬答你所供给我的一切吧。
    那个在此地被人称作斯台普吞小姐的女士,实际上就是他的妻子。”
    “天哪,福尔摩斯!你说的是什么话呀?!那他怎么又会让亨利爵士爱上她呢?”
    “亨利爵士的堕入情网,除了对亨利爵士本人之外对谁都不会有什么害处。他曾经特别
留意避免亨利爵士向她求爱,这是你亲眼看到的。我再说一遍,那位女士就是他的妻子,而
不是他的妹妹。”
    “可是他为什么要搞这一场煞费苦心的骗局呢?”
    “因为他早就看了出来,让她扮成一个未婚的女子对他要有用得多。”
    我的全部猜测,我那模糊的怀疑突然变得具体起来,并且全都集中到生物学家身上了。
在这戴着草帽拿着捕蝶网的、缺乏热情和特色的人身上,我好象看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无限的耐性和狡黠,一副佯装的笑脸和狠毒的心肠。
    “那么说咱们的敌人就是他罗,在伦敦尾随咱们的也就是他罗?”
    “我就是这样看破了这个谜的。”
    “那个警告一定是她发的罗?”
    “正是。”
    在我心头萦绕已久的,似有似无、半是猜想的一桩极为可怕的罪行已在黑暗之中隐隐约
约地现出来了。
    “可是这一点你敢肯定吗,福尔摩斯?你怎么知道那女人就是他的妻子呢?”
    “因为在他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曾经不由自主地把他身世之中真实的一段告诉了
你。我敢说,从那时以后,他曾不止一次因此而感到后悔。他从前曾在英格兰北部一度作过
小学校长,现在说来,再没有比一个小学校长更容易被人调查清楚的了,通过教育机关就能
弄清任何在教育界里工作过的人。我稍微调查了一下,就弄清了曾有一所小学,在极为恶劣
的情况下垮了台,而学校的主人——姓名可不相同——
    和他的妻子就不知去向了。他们的相貌特征与咱们在这里所看到的都符合。当我知道了
那失踪的人也同样热衷于昆虫学之后,鉴别人物的工作就算是完满地结束了。”
    黑幕已逐渐被揭了起来,但大部真相则仍在隐秘之中。
    “如果这个女人真是他的妻子的话,那么怎么会又插进来一个劳拉·莱昂丝太太呢?”
我问道。
    “这正是全部问题之中的一个,而这个问题已被你的探察工作揭示出来了。你对那位女
士的访问已使情况明朗了许多。
    我没有听说过她和她的丈夫想要离婚。如果她确曾计划离婚,而又把斯台普吞当作未婚
男子,那她无疑会要想到做他的妻子了。”
    “可是,如果她弄清了这骗局呢?”
    “啊,那样的话,这位女士就可能对我们有用了。当然,我们首先就应该去找她——咱
们两人明天就去。华生,你不认为你离开自己的职责已经太久了吗?你本应该是呆在巴斯克
维尔庄园的啊。”
    最后的一抹晚霞也在西方消失了,夜降临了沼地。在紫色的天空中,闪烁着几颗半明半
暗的星星。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福尔摩斯,”我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当然了,在你我之间是
无需保守什么秘密的。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啊?其目的何在呢?”
    福尔摩斯在回答的时候,声调都放低了:“这是谋杀,华生,是件深谋远虑、残忍已极
的蓄意谋杀。
    别再问我细节了。正如同他的那面网围着亨利爵士一样,我的网正紧紧地罩住了他,再
加上你的协助,他几乎已经是我的囊中物了。我们所担心的危险只剩了一个,就是说不定他
可能在我们采取行动之前先行下手。再过一天——最多两天——我就会把破案的准备工作完
成了;在那以前,你得象一个感情深厚的妈妈看守她的病孩子那样紧紧地看好你所保护的
人。事实证明,你今天所做的事是正确的,但我还是希望你以不离开他的身边为更好一些。
听!”
    一阵可怕的尖叫声——一阵连绵不断的恐惧与暴怒的喊叫声冲破了沼地上的寂静。那恐
怖的喊声使我血管里的血液几乎都为之凝固了。
    “唉呀,我的上帝!”我喘了起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福尔摩斯猛然站了起来,我看到他那黑色的象是运动员似的身体站在小房的门口,双肩
下垂,头向前方探出,朝黑暗之中望去。
    “嘘!”他轻声说道,“不要出声。”
    由于情况的急切,喊声很大,起初那喊声是由黑暗的平原上一个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现在冲进我们耳鼓的声音,已显得愈来愈近,愈来愈大,比以前更急迫了。
    “是哪一边?”福尔摩斯低声问道。由他那样坚强的人的激动的声音里,我知道他也是
深受震惊了,“是哪一边,华生?”
    “我想是那边吧。”我向黑暗之中指去。
    “不,是那边。”
    痛苦的喊声,响彻了寂静的夜,愈来愈大,也比以前更近得多了。混在一起的还有一种
新的声音,是一种深沉的咕咕哝哝,既悦耳而又可怕的声音,一起一落的,正象是大海所发
出的永无休止的低吟。
    “是猎狗!”福尔摩斯喊了起来,“来呀,华生!来呀。天哪!说不定咱们已经来不及
了!”
    他立即迅速地在沼地上跑了起来,我紧跟在他的后面。可是,突然间,就在我们的前
面,由那片碎石参差、凹凸不平的地方发出了一声最后的绝望的惨叫,然后就是模糊而沉重
的咕咚一声。我们站住倾听着,再没有别的声音打破无风之夜的死寂了。
    我看到福尔摩斯象是个神经错乱的人似地把手按在额上,一面跺着脚。
    “他已经打败了咱们了,华生。咱们来得太晚了。”
    “不,不会,一定不会。”
    “我真是个笨蛋,竟不采取行动,而你呢,华生,现在该明白放开你应保护的人不管的
后果是什么了吧!天哪!如果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的话,那我们就非得向他报复不可了。”
    我们在黑暗之中向前乱跑,不时地撞在乱石上,勉强地挤过金雀花丛,上气不接下气地
跑上了小山,再顺着另一个斜坡冲了下去,一直朝着那可怕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每到高
处,福尔摩斯都焦急地向四周望一望,可是沼地里黑暗异常,在荒凉的地面上,没有一件东
西在动。
    “你看到什么东西没有?”
    “什么也没有看到。”
    “可是你听听那是什么声音?”
    一阵低低的呻吟传进了我们的耳鼓,又是在我们的左面!
    在那面有一条岩脊,尽头处是直上直下的崖壁,由那里向下,可以看到一片多石的山
坡。在那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平摊着一堆黑咕隆咚的、形状不规则的物体。当我们跑近了它
的时候,模糊的轮廓就变得清楚起来了。原来是个趴在地上的人,头可怕地在身体下面窝
着,身体向里蜷曲成一团,好象是要翻跟斗的样子。他的样子那样特别,使我当时都不能相
信,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他灵魂脱壳时发出来的。我们弯身望着的那个人一言不发,动也不
动。福尔摩斯把他抓住提了起来,一面惊恐地大叫了一声。他划燃了一根火柴,亮光照出了
那死人紧攥在一起的手指,也照出了由他被打破的头颅骨里流出来的,慢慢扩大着的一滩可
怕的血。火光还照清楚了另一件使我们痛心得几乎昏过去的事——正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
士的尸体!
    我们俩谁也不可能忘记那身特别的、发红色的、用苏格兰呢制成的衣服——就是第一天
早晨在贝克街看到他穿的那一套。我们只清清楚楚地看了一眼,那根火柴闪了闪就灭了,就
象是希望离开了我们的灵魂一样。福尔摩斯呻吟着,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出他的脸色发白。
    “这个畜生!畜生!”我紧握着双拳,喊着,“福尔摩斯,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我
竟离开了他的身旁,以致使他遭到了厄运。”
    “我比你的罪过还要重,华生。为了从各方面作好破案前的准备工作,我竟然把我们的
嘱托人的性命弃而不顾了。在我一生的事业之中,这是我所受到的最大的打击了。可是我怎
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竟不顾我的一切警告,单身冒着性命的危险,跑到沼地里
来呢?”
    “咱们听到了他的呼声——我的上帝啊,那阵叫唤呀!——可是竟救不了他!把他置之
死地的那只猎狗在哪里呢?现在它可能正在乱石之间转来转去呢。还有斯台普吞呢,他在哪
里呢?他一定得对这件事负责。”
    “他当然要负责了。我保证要让他负责的。伯侄两人都已被杀死了——一个是看到了那
只他认为是妖魔的畜生就被吓死了;另一个虽曾飞奔逃避也未能免于死亡。现在咱们得设法
证明这人畜之间的关系了。如果不是咱们听到了那声音的话,甚至咱们都不会相信那畜生的
存在,因为亨利爵士显然是摔跤跌死的。可是,老天在上,不管他多么狡猾,过不了明天,
我就要抓住这家伙!”
    我们痛心地站在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两侧,我们长期的奔波劳碌,竟落得这样一个可怜
的结果,这个突然而不可挽回的灾难,使我们心里感到异常沉重。后来,月亮升起之后,我
们爬上了我们可怜的朋友摔倒的那块山岩的最高处,并由绝顶处向黑暗的沼地里逼视。黑暗
中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几里开外的远处,在朝着格林盆的那个方向,有一点单独的黄色火
光在闪亮着,只可能是来自斯台普吞家的那所孤独的房子。我一面向前看着,一面对着它狂
怒地挥舞着拳头,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咱们为什么不马上抓住他呢?”
    “咱们破案的条件还没有成熟,那家伙细心狡猾到了极点;问题不在于我们已经掌握了
多少情况,而在于我们能证明些什么。只要我们走错一步,那恶棍说不定就要从咱们的手里
溜走了。”
    “那么,咱们怎么办呢?”
    “明天咱们有的是该做的事,今天晚上也就只能给可怜的朋友办办后事了。”
    我们俩一同下了陡坡,向尸体走去,在反射着银光的石头上,那黑色的身体能看得很清
楚;四肢扭曲的那种痛苦的样子使我感到心酸,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咱们非得找人来帮忙不可了,福尔摩斯!咱们无法把他一直抬到庄园去……”我的话
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他大叫了一声,在尸体旁边弯下了身。我见状不禁喊道,“天哪,你疯了
吗!”福尔摩斯跳起舞来了,大笑着抓住我的手乱摇。难道这就是我那严肃而善于自持的朋
友吗?这可真是闷住的火烧出来了啊!*
    “胡子!胡子!这人有胡子!”
    “有胡子?”
    “这不是准男爵——这是——啊,这是我的邻居,那个逃犯!”
    我赶快把死尸翻了过来,那撮滴嗒着血的胡须向着冰冷而清澈的月亮翘着。一看他那突
出的前额和野兽般地深陷的眼睛就不会弄错,确实就是那天在烛光照耀之中从石头后面闪露
在我眼前的那张面孔——逃犯塞尔丹的面孔。
    我马上就都明白了,我记起了准男爵曾经告诉过我,他曾把他的旧衣服送给了白瑞摩。
白瑞摩把这些衣服转送了出去,好帮助塞尔丹逃跑,靴子、衬衣、帽子——全都是亨利爵士
的。这出悲剧演得是够惨的,可是根据国家的法律,这个人至少是死得不冤的。我把事情的
来由告诉了福尔摩斯,我对上帝的感激和我内心的快乐使我的满腔热血都为之沸腾起来了。
    “那么说,这身衣服就是那恶棍致死的原因了,”他说道,“问题很清楚,那只猎狗是
先闻了亨利爵士穿用的东西之后,才被放出来进行追踪的——最可能的就是那只在旅馆里被
偷去的高筒皮鞋——因此这个人才被穷追不舍,直到摔死为止。
    可是有一点非常奇怪:塞尔丹在黑暗之中怎么会知道那狗跟在他身后的呢?”
    “他听到的吧。”
    “只是在沼地里听到一只猎狗的声音,决不会使象这个逃犯那样残酷的人恐怖到这样的
地步,甚至冒着再度被捕的危险狂呼求救。根据他的喊声判断,在他知道了那狗在追他以
后,他一定拚命地跑了很长的一段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还有一件我尤其感到神秘的事,假设咱们的推断完全正确的话,那么这只狗为什
么……”
    “我什么也不想推测。”
    “啊,那么为什么这只狗单单今晚被放出来呢?我想那只狗并不是永远放在沼地里随便
跑的。除非有根据认为亨利爵士会到那里去,否则斯台普吞是不会把它放出去的。”
    “在两种难题当中,我的困难是更加麻烦的一个,我认为,你那个疑问很快就可以得到
解答了,可是我那问题则可能永远是个谜。眼前的问题是:这个可怜的坏蛋的尸体,咱们怎
么办呢?咱们总不能把他放在这里喂狐狸和乌鸦啊!”
    “我建议在咱们与警察取得联系之前,先把他放进一间小屋去。”
    “对,我相信你和我可以抬得动他。啊,华生,这是怎么回事?正是他,真是大胆得出
奇!你可不要说出一句显出怀疑的话来,一句也不要说,不然的话,我的全部计划就都要完
蛋了。”
    在沼地上,有一个人正向着我们走来,我看见有一点隐约的雪茄烟火。月光照在他的身
上,我能看得出来那位生物学家的短小精悍的身材和那轻快得意的脚步。他一看见我们便停
住了,然后又向前走了过来。
    “啊,华生医生,不会是您吧,是吗?我再也想不到在这样的夜深时分会在沼地里看到
您。噢,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受伤了吗?不——不要告诉我说这就是咱们的朋友亨
利爵士!”他慌忙地由我们的身旁走过去,在那死人的身旁弯下身去。我听到他猛然地倒吸
了一口气,手指夹着的雪茄也掉了下来。
    “谁,这是谁呀?”他口吃地说。
    “是塞尔丹,由王子镇逃跑的那个人。”
    斯台普吞转向我们,面色苍白,可是他以极大的努力克制住了惊慌和失望的表情。他两
眼死盯着福尔摩斯和我。
    “天哪!这是多么惊人的事啊!他是怎么死的?”
    “看样子他好象是在这些岩石上摔断了脖子。当我们听到喊声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正
在沼地里散步。”
    “我也听到了喊声,因此我才跑了出来,我很替亨利爵士担心。”
    “为什么单单替亨利爵士担心呢?”我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因为我已经约他来了,可是他并没有来,我吃了一惊,因此当我听到沼地里的喊声的
时候,我当然要为他的安全而大感惊慌了。”他的眼光再度从我的脸上忽地转向福尔摩斯,
“除了那喊声之外,您还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没有。”福尔摩斯说,“您呢?”
    “也没有。”
    “那么,您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呢?”
    “啊,您总知道农民们所说的关于那只鬼怪似的狗和其他等等的故事吧,据说夜间在沼
地里能够听得见。当时我正在想,今晚是否可能听得到这样的声音呢。”
    “我们没有听到这一类的声音。”我说道。
    “可是你们以为这个可怜的家伙是怎么死的呢?”
    “我可以肯定,焦虑的心情和长期露宿在外的生活已经把他逼得发疯了。他一定曾经疯
狂地在沼地里奔跑,而最终则在这里跌了一跤,把脖子摔断了。”
    “看来这倒是个最合理的说法,”斯台普吞说道,他还叹了一口气。依我看,这是表示
他已放了心了,“您认为怎么样,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朋友欠身还了礼。
    “您认人认得真快。”他说道。
    “自从华生医生到来之后,这里的人就知道您也会来的。
    您倒赶上了看这一出悲剧。”
    “是的,确是如此,我确信我的朋友的解释是能够概括全部事实的。我明天就要带着一
桩不快的回忆回到伦敦去了。”
    “喔,您明天就回去吗?”
    “我是这样打算的。”
    “我希望您的这次来访,多少能把这些我们所大惑不解的事情搞出一些眉目来。”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人并非总能根据自己的主观愿望得到成功的。负责调查工作的人需要的是事实而不是
传说和谣言。这件案子办得并不使人满意。”
    我的朋友以他那最坦白和最漫不经心的神态讲着。斯台普吞还是死盯着看他,然后他又
向我转了过来。
    “我本想建议把这可怜的家伙弄到我家里去,可是他一定会使我妹妹大感惊恐,因此我
觉得还是不要这样做的好。我想若用什么东西把他的头部遮住是可以安全无事的,明天早晨
再想办法吧。”
    事情就这样安排好了。福尔摩斯和我谢绝了斯台普吞好意的约请,就向巴斯克维尔庄园
走去了,剩下了生物学家独自走了回去。我们回头望望,看到那背影还在广阔的沼地上缓慢
地向远方移动;在他的身后,白花花的山坡上有一个黑点,标明着得到如此可怕的结局的那
个人躺着的地方。

第十三章 设网
    “咱们终于就要抓住他了,”当我们一起走过沼地的时候,福尔摩斯这样说,“这家伙
的神经可真够坚强的!当他发现他那阴谋已经错杀了人,面临着本应使人万分惊愕的情况的
时候,他是多么地镇定啊。我曾在伦敦和你讲过,华生,现在我还要和你讲,咱们从来没遇
见过比他更值得一斗的对手呢。”
    “我感到很遗憾,他竟看到了你。”
    “我起初也这样感觉,可是这是毫无办法的事。”
    “现在他已知道了你在这里,你认为对于他的计划会发生什么影响呢?”
    “可能会使他变得更加谨慎,或许会使他马上采取不顾一切的手段。和大多数有点鬼聪
明的罪犯一样,他可能会过分地相信了自己的小聪明,并且想象他已经完全把咱们骗过去
了。”
    “咱们为什么不马上逮捕他呢?”
    “我亲爱的华生,你天生就是个急于采取行动的人,你的本能总是促使你想痛快淋漓地
干点什么。咱们可以谈谈,假设咱们今晚把他逮捕了,可是这样做对咱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呢?对他不利的事,咱们什么也证明不了。这里边有魔鬼一样的狡猾手段,如果他是通过一
个人来进行活动,咱们还可以找到些证据,可是如果咱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出这条大狗来,
对于咱们想把绳子套在它主人脖子上的计划是毫无帮助的。”
    “咱们当然有证据啊。”
    “连个影子也没有啊——咱们的证据只不过是些推测和猜想罢了。如果咱们所有的只是
这样一段故事和这样的‘证据’,那咱们会被人家从法庭里给笑出来呢。”
    “查尔兹爵士的死不就是证据吗?”
    “他死得身上毫无伤痕,虽然你和我都知道,他完全是被吓死的,而且咱们也知道是什
么把他吓死的。可是咱们怎能使十二个陪审员也相信这一点呢。哪里有猎狗的踪迹,哪里有
它那狗牙的痕迹呀?咱们当然知道,猎狗是不会咬死尸的,而查尔兹爵士又是在那畜生赶上
他之前死的。关于这些东西咱们都得加以证明才行,可是现在却办不到。”
    “那么,今晚的事难道也不能证明吗?”
    “今天晚上,咱们的情况也没有好了多少。又是上次那样,猎狗和那人的死亡之间并没
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咱们没有见到那只猎狗,虽听到过它的声音,可是并不能证明它就跟在
那人的后面,简直就是毫无来由。不,亲爱的伙伴,咱们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咱们目前对全
案还没有得出完整合理的结论,任何能获得合理结论的冒险行动都是值得咱们去干一下
的。”
    “你认为应该怎样干法呢?”
    “我对劳拉·莱昂丝太太所能给予咱们的帮助抱有很大希望,只要把实情向她讲清就行
了。此外我还有自己的计划。
    今天就单管今天好了,何必多虑明天呢?可是我希望明天就能占了上风。”
    我从他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在到达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大门以前,他一面走
着,一面沉醉在冥想之中。
    “你也进去吗?”
    “嗯,我看没有什么理由再躲起来了。可是,最后还有一句话,华生。可别对亨利爵士
谈起那猎狗的事来,就让他把塞尔丹的死因想成斯台普吞所希望我们相信的那样子吧。这样
他就能以较坚强的神经来迎接明天必须经受的苦难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报告的话,他们
已经约好明天要到斯台普吞家去吃晚饭的。”
    “他们也和我约好了。”
    “那么,你一定得借口谢绝,他必须单身前去,那样就容易安排了。现在,如果说咱们
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的话,我想咱们两人可以吃夜宵了。”
    亨利爵士见到了歇洛克·福尔摩斯,与其说是惊奇,不如说是高兴,因为几天来他都在
盼着,希望最近发生的事会促使他从伦敦到这里来。可是,当他发现我的朋友既没有带任何
行李,也没有对不带行李的原因加以解释的时候,倒确曾表示了惊疑。不久,我们就给他匀
出来了他所需要的东西,在很晚才吃的夜宵中间,我们把在我们的遭遇之中看来准男爵应该
知道的部分都尽量讲给他听了。此外我还负起了将这一消息透露给白瑞摩夫妇的不愉快的责
任。对白瑞摩说来,这倒可能是件大大舒心的事,可是她听了之后竟抓起围裙痛哭起来。对
全世界的人说来,他都是个凶暴的、半是野兽半是魔鬼的人;可是在她的心目中,他却永远
是幼时和她同处的那个任性的、紧抓着她的手不放的孩子。这个人可真是罪大恶极了,临死
时连一个哭他的女人都没有。
    “自从早晨华生出去之后,我在家里整天都感到闷闷不乐,”准男爵说道,“我想我还
是值得受到表扬的,因为我恪守了我的诺言。如果我没有发过誓说决不单独外出的话,也许
我就能去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了,因为我曾接到斯台普吞一封信,请我到他那里去。”
    “我相信您如果真的去了,确实是会过一个比较愉快的夜晚的,”福尔摩斯冷淡地说
道,“可是,我们却曾以为您已摔断了脖子而大为伤心呢,我想您总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一点
而感到高兴吧?”
    亨利爵士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怎么回事啊?”
    “那个可怜的坏蛋穿的是您的衣服,恐怕是您的仆人送给他的吧。说不定警察还会来找
他的麻烦呢。”
    “恐怕不会,据我所知,在那些衣服上,哪一件也没有记号。”
    “那他真是运气——事实上你们都很运气,因为在这件事情里,就法律而言,你们都已
犯了罪。作为一个公正的侦探来说,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的责任首先就是要将你们全家逮
捕。华生的报告就是定你们罪的最有力的证明。”
    “可是咱们的案子怎么样了呢?”准男爵问道,“在这乱糟糟的一堆里,您摸到什么头
绪了没有?我觉得,华生和我两人自从到了这里以来是并不怎样聪明的。”
    “我想,不久我就可以把有关的情况弄得更清楚些了。这真是一件极为困难和最最复杂
的案件,现在还有几点我们弄不明白——可是不久就会弄明白了。”
    “我们曾经遇到过一次,华生一定早已告诉过您了。我们在沼地里听到了那猎狗的叫
声,因此我敢发誓说,那决不全是无稽的迷信。在美洲西部的时候,我曾摆弄过一阵子狗,
我一听就能知道。如果您能给这只狗戴上笼头、套上铁链的话,我就发誓承认您是前所未有
的大侦探了。”
    “我想只要您肯帮助,我就一定能给它戴上笼头,套上铁链。”
    “无论您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很好,我还得要求您盲目地去做,而不要老是问为什么,为什么。”
    “就听您的吧。”
    “如果您这样做,我想咱们的小问题不久就能解决了。我确信——”
    他突然住口不说了,凝神注视着我头顶以上的地方。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样的专心,
那样的安静,几乎象是一座古代典型的轮廓鲜明的雕像——机警和企望的化身。
    “什么啊?”我们两人都站了起来。
    当他两眼下望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是在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他那表情虽还依然镇静
自若,可是他的眼睛里却闪烁出狂喜的光芒。
    “请原谅鉴赏家的赞赏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指着挂满对面墙上的一排肖像,“华
生是不会承认我懂得什么艺术的,可是,那不过是嫉妒罢了,因为我们对一件作品的看法总
是不同的。啊,这些人像画得可真是好。”
    “噢,您这样说,我听了很高兴,”亨利爵士说道,一面以惊异的眼光望了望我的朋
友,“对于这些东西,我不敢假充内行。我对马或是阉牛要比对一张画会品评得多了。我真
不知道您竟能有时间搞这些玩艺儿。”
    “好在哪里,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现在就看出来了。我敢发誓,那是一张奈勒[奈
勒:旅居伦敦的德国著名人像画家(1646—1723)。——译者注]画的画像,就是
那边那个穿着蓝绸衣服的女人像;而那个胖胖的戴着假发的绅士像则一定出自瑞诺茨[瑞诺
茨:英国著名人像画家(1723—1792)。——译者注]的手笔。我想这些都是您家
里人的画像吧?”
    “所有的都是。”
    “人名您都知道吗?”
    “白瑞摩曾经详细地告诉过我,我想我还能背得不错呢。”
    “拿着望远镜的那位绅士是谁呀?”
    “那是巴斯克维尔海军少将,他是在西印度群岛在罗德尼麾下任职的。那穿着蓝色外
衣、拿着一卷纸的是威廉·巴斯克维尔爵士,在庇特任首相时期,他任下议院委员会的主
席。”
    “还有我对面的这个骑士——穿着黑天鹅绒斗篷、挂着绶带的这位呢?”
    “啊,您可得知道他——品质恶劣的修果,他就是一切不幸的根源,巴斯克维尔的猎狗
的传说就是从他开始的。我们不会忘掉他的。”
    我也很感兴趣并有些惊奇地望着那张肖像。
    “天哪!”福尔摩斯说,“看样子他确象一位态度安详而又柔顺的人,可是我敢说,在
他的眼里暗藏着乖戾的神气。我曾把他想象成一个比这要更粗暴、凶残得多的人呢。”
    “这张画像的真实性是不容怀疑的,因为画布的背面还写着姓名和年代‘1647’
呢。”
    福尔摩斯没有再多说什么话,可是那老酗酒鬼的画像似乎对他发生着魔力,在吃夜宵的
时候,他的眼还不断地盯着那张画像。直到后来,当亨利爵士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去以后,我
才能摸清了他的思路。他又把我领回宴会厅去,手里拿着寝室的蜡烛,高举起来,照着挂在
墙上的由于年代久远而显得颜色暗淡的肖像。
    “你在画像上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吗?”
    我望着那装有羽饰的宽檐帽,额旁的卷曲发穗,镶着白花边的领圈和这些陪衬中间的那
副一本正经的严肃面孔。虽说不上暴戾,却也显得粗鲁,冰冷和严峻,有着薄薄的双唇,紧
闭着嘴,还有一对显得冷漠和顽固的眼睛。
    “是不是象一个你认识的人?”
    “下巴有些象亨利爵士。”
    “也许隐约有一点。等会儿!”他站在一只椅子上,左手举起蜡烛,把右臂弯曲着掩住
宽檐帽和下垂的长条发卷。
    “天哪!”我惊奇地叫了起来。
    好象是斯台普吞的面孔由画布里跳了出来。
    “哈哈,你看出来了吧。我的眼睛是久经训练的,专能检查容貌而不致被附属的装饰物
所蒙蔽。这是罪犯侦察人员的首要特点,应该能看破任何伪装。”
    “简直太妙了,说不定这就是他的画像呢。”
    “是啊,这确是一个返祖遗传的有趣的实例,而且是同时表现在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
研究家族肖像足以使人相信来世投胎轮回的说法。显而易见,这家伙是巴斯克维尔家的后
代。”
    “还怀着篡夺财产继承权的阴谋呢。”
    “确是如此,这张画像还碰巧供给了我们一个显然是最迫切需要的线索。咱们算是抓住
他了,华生,咱们算是抓住他了。我敢发誓说,明晚之前他就要在咱们的网子里象他自己所
捉的蝴蝶一样地绝望地乱拍翅膀了。只要一根针、一块软木和一张卡片,咱们就可以把他放
进贝克街的标本陈列室里去了!”
    当他离开那画像的时候,他突然发出了少有的大笑。我不常听到他笑,只要他一笑,总
是说明有人就要倒霉了。
    第二天早晨我很早就起来了,可是福尔摩斯比我还要早些,因为我在穿衣服的时候,看
到他正沿着车道从外边走回来。
    “啊,今天咱们得好好地干他一天!”他说着,一面由于行动之前的喜悦搓着双手,
“网是全部下好了,眼看就要往回拉了。今天咱们就能见个分晓,究竟是咱们把那条尖嘴大
梭鱼捉住呢,还是它由咱们的网眼里溜掉。”
    “你已经到沼地里去过了吗?”
    “我已经由格林盆发了一份关于塞尔丹死亡的报告到王子镇去了。我想我能许下诺言,
你们之中谁也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而发生麻烦了。我还和我那忠实的卡特莱联系了一下,如果
我不使他知道我是安全无恙的话,他一定会象一只守在它主人坟墓旁边的狗一样地在我那小
屋门口憔悴死的。”
    “下一步怎么办呢?”
    “那得去找亨利爵士商量一下。啊,他来了!”
    “早安,福尔摩斯,”准男爵说道,“您真象是一个正在和参谋长计划一次战役的将
军。”
    “正是这样。华生正在向我请求命令呢。”
    “我也是来听候差遣的。”
    “很好,据我了解,您今晚被约去咱们的朋友斯台普吞家吃饭吧?”
    “我希望您也去。他们很好客,而且我敢说,他们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恐怕华生和我一定要去伦敦呢。”
    “到伦敦去?”
    “是的,我想在这个时候我们去伦敦要比在这里更有用得多了。”
    可以看得出来,准男爵的脸上显出了不高兴的样子。
    “我希望您能看着我度过这一关。一个人单独住在这个庄园和这片沼地里可不是一件很
愉快的事啊。”
    “我亲爱的伙伴,您一定得完全信任我,彻底按照我吩咐您的那样去做。您可以告诉咱
们的朋友说,我们本来是很愿意跟您一起去的,可是有件急事要求我们一定得回到城里去。
    我们希望不久就能再回到德文郡来。您能把这口信带给他们吗?”
    “如果您坚持那样的话。”
    “也只能如此了,我肯定地和您说吧。”
    我从准男爵紧锁的眉头上可以看出,他认为我们是弃他而去,因而深感不快。
    “你们想什么时候走呢?”他语调冷淡地问道。
    “早餐之后马上便走。我们要坐车先到库姆·特雷西去,可是华生把行李杂物都留下
来,作为他仍将回到您这里来的保证。华生,你应当写封信给斯台普吞,说明你不能赴约并
向他表示歉意才是啊。”
    “我真想和你们一同到伦敦去。”准男爵说,“我干什么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因为这就是您的职责所在。您曾经答应过我,让您干什么您就干什么,所以我就让您
留在这里。”
    “那么,好吧,我就留下吧。”
    “再向您提出一个要求,我希望您坐马车去梅利琵宅邸,然后把您的马车打发回来,让
他们知道,您是打算走着回家的。”
    “走过沼地吗?”
    “对了。”
    “可是,这正是您常常嘱咐我不要作的事啊!”
    “这一次您这样做,保证安全。如果我对您的神经和勇气没有完全的信任的话,我也不
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来。您千万得这样做啊。”
    “那么,我就这样做吧。”
    “如果您珍视您的性命的话,穿过沼地的时候,除了从梅利琵宅邸直通格林盆大路的直
路之外,不要走别的方向,那是您回家的必经之路。”
    “我一定根据您所说的去做。”
    “很好。我倒愿意在早饭之后愈快动身愈好,这样下午就能到伦敦了。”
    虽然我还记得福尔摩斯昨天晚上曾和斯台普吞说过,他的拜访是到第二天为止的,可是
这个行程的计划还是使我为之大吃一惊,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希望我和他一起走。我也弄
不明白,在他亲口说是最危险的时刻,我们两人怎能全都离开呢?可是毫无办法,只有盲目
地服从。这样,我们就向愠怒的朋友告了别,两小时之后我们就到了库姆·特雷西车站,随
即把马车打发回去。月台上有个小男孩在等着我们。
    “有什么吩咐吗,先生?”
    “卡特莱,你就坐这趟车进城吧。你一到地方,马上用我的名字给亨利·巴斯克维尔爵
士打一封电报,就说如果他找到了我遗落在那里的记事本的话,请他用挂号给我寄到贝克街
去。”
    “好的,先生。”
    “现在你先到车站邮局去问问有没有给我的信。”
    那孩子一会儿便带着一封电报回来了,福尔摩斯看了看便递给了我。上面写着:
    电报收到。即携空白拘票前去。五点四十分抵达。
    雷斯垂德“这是我早晨那封电报的回电。我认为他是公家侦探里最能干的了,咱们可能
还需要他的协助呢。噢,华生,我想咱们最好是利用这段时间去拜访你的相识劳拉·莱昂丝
太太去吧。”
    他的作战计划开始露了头,他是想利用准男爵使斯台普吞夫妇确信我们真的已经离去,
而实际上我们却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任何可能需要我们的地方。如果亨利爵士向斯台普吞夫妇
提起由伦敦发来的电报的话,就能完全消除他们心里的怀疑了。我好象已经看到,我们围绕
那条尖嘴梭鱼布下的网正在愈拉愈紧。
    劳拉·莱昂丝太太正在她的办公室里。歇洛克·福尔摩斯以坦白直爽的态度开始了他的
访问谈话,这一点倒使她很吃惊。
    “我正在调查与已故的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的暴死有关的情况,”他说道,“我的
这位朋友华生医生已经向我报告了您所谈过的话,同时还说,您对此事还有若干隐瞒之
处。”
    “我隐瞒过什么?”她以挑战的口气问道。
    “您已经承认了,您曾要求查尔兹爵士在十点钟的时候到那门口去。我们知道,那正是
他死去的时间和地点。您隐瞒了这些事件之间的关联。”
    “这些事件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啊!”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倒确实是件极为奇特的巧合了。可是,我觉得我们总会找出其中
的联系来的。我愿意对您坦白到底,莱昂丝太太,我们认为这是一件谋杀案。根据已有的证
据来看,不仅是您的朋友斯台普吞,就连他的太太也可能要被牵连进去的。”
    那女士猛然由椅子里跳了起来。
    “他的太太!?”她惊呼道。
    “这件事实已不再是秘密了。被当作是他妹妹的那个人实际上就是他的妻子。”
    莱昂丝太太又坐了下去,两手紧抓着扶手,我看到由于她紧握双手的压力,使得那粉红
色的指甲都已变成白色了。
    “他的太太!?”她又说了一遍,“他的太太,他还没有结过婚啊!”
    歇洛克·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给我拿出证明来啊!给我证明啊!如果您能这样的话……”她那可怕的闪烁的眼神,
比什么话都更能说明问题。
    “我到这里来就是准备给您证明的,”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纸
来,“这是四年前他们夫妇在约克郡拍的一张像片。背面写的是‘凡戴勒先生和夫人’,可
是您不难认出他来,如果您和他太太见过面的话,她也是不难认出来的。这是几个可靠的证
人寄来的三份关于凡戴勒先生和太太的材料,他那时开着一所私立圣·奥利弗小学。读一读
吧,看您是否还会怀疑是不是这两个人。”
    她看了看他俩的合影,然后又抬起头来望着我们,冷冰冰地板着面孔,现出一种完全绝
望的神情。
    “福尔摩斯先生,”她说道,“这个人曾向我提议,只要我能和我丈夫离婚,他就和我
结婚。这个坏蛋,他为了骗我。什么花招都想出来了,他没有和我说过一句实话。可是为什
么……为什么呢?我一直认为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原故。现在我才算明白了,我一直就是他手
里的工具。他对我从没有丝毫真情,我为什么要对他保持忠诚呢,我为什么要掩护他,使他
免食自己所犯罪行的恶果呢?您愿意问什么就问我吧!我是什么也不会隐瞒的了。不过有一
点,我可以对您发誓,就是当我写那封信的时候,我从没有想到会有害于那位老绅士,他是
待我最好的朋友了。”
    “我完全相信您,太太,”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重述这些事情,对您说来一定会是
很痛苦的。不妨让我先把事情的原委说一遍,然后您再来检查一下,看其中是否有什么重大
的错误,这样您或许可以好受一些。那封信是斯台普吞建议您写的吧?”
    “是他口授,我写的。”
    “我想,他提出让您写信的理由是:您可以由此得到查尔兹爵士在经济上的帮助,作为
您在离婚诉讼中的费用吧?”
    “正是这样。”
    “等您把信发出去之后,他又劝阻您不要前往赴约?”
    “他对我说,为这样的目的而让别人出钱非常有伤他的自尊心,还说,他虽然是个穷
人,也要花尽自己最后的一个铜板,来消除使我俩分离的障碍。”
    “看来他倒很象是个言行一致的人呢。以后您除了由报纸上看到那件有关死亡案的报道
之外,就再没有听到过什么了吧?”
    “对了。”
    “他还曾叫您发誓,决不要说出您和查尔兹爵士的约会吧?”
    “是的,他说那是一件很神秘的暴死,如果被人知道了我们的约会的话,我一定会遭受
嫌疑的。这样一来,他就把我吓得不敢说话了。”
    “正是这样,可是您对他也有自己的怀疑吧?”
    她犹豫了一下就低下头去了。
    “我知道他的为人,”她说道,“可是如果他保持对我真诚的话,我也就会永远保持对
他的忠诚。”
    “总起来说,我认为您还是脱身得很幸运呢,”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他已经落在
您的掌握之中了,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可是您竟依然还活着而没有被他害死。几个月来,您
都在紧靠着悬崖绝壁的边缘上徘徊。现在我们非得向您告别不可了,莱昂丝太太,也许不久
您就能又听到我们的消息了。”
    “咱们破案前的准备工作算是完成了,困难一个跟着一个地都已在我们的面前消逝
了,”当我们站在那里等着由城里开来的快车的时候,福尔摩斯说,“我不久就能写出一本
完整的近代最奇异惊人的犯罪小说了。研究犯罪学的学生们会记得一八六六年在小俄罗斯的
果德诺地方发生过的类似案件,当然还有在北凯热兰诺州发生的安德森谋杀案。可是这个案
件却具有一些与其他案件全然不同的特点。虽然咱们现在还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足以制服
这个诡计多端的人,可是今晚,在咱们入睡之前,如果还弄不清楚的话,那才叫奇怪呢。”
    从伦敦来的快车怒吼着开进了车站,一个矮小结实得象个叭喇狗似的人,由一节头等车
厢里跳了出来。我们三人握了手,我马上就从雷斯垂德望着我的伙伴的那种恭谨的样子里看
了出来,自从他们开始在一起工作以后,他已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还很记得这位喜欢用推理
方法的人怎样用那套理论来嘲讽刺激这位讲求实际的人。
    “有什么好事吗?”他问道。
    “简直是这些年来最重要的事了,”福尔摩斯说,“在考虑动手之前,咱们还有两个小
时的时间。我想咱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吃晚饭,然后,雷斯垂德,就让你呼吸一下达特沼
地上夜晚的清凉空气,好把你喉咙里的伦敦雾气赶出来,从来没有到那里去过吗?啊,好
啊!我想你是不会忘掉这次初游的。”

第十四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福尔摩斯的缺点之一——真的,如果你能把它叫做缺点的话——就是:在计划实现之
前,他极不愿将他的全部计划告诉任何人。无疑的,一部分是因为他本人高傲的天性,喜欢
支配一切并使他周围的人们感到惊讶,一部分也是由于他本行工作上所需的谨慎,他从来不
愿随便冒险。这样常常使那些做他的委托人和助手的人感到非常难堪,我就有过不止一次这
样的不快的经历,可是再没有比这次长时间地在黑暗中驾车前进更使人感到难受了。严重的
考验就在我们的眼前,我们的全部行动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可是福尔摩斯什么也没有
说,而我则只能主观地推测他行动的方向是如何如何。
    后来我们的面孔感到了冷风的吹拂,狭窄的车道两旁黑洞洞的,都是一无所有的空间,
我这才知道我们又回到沼地里来了。期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切的那种心情,使我周身的神经都
激动起来,马每走一步,车轮每转一周,都使我们更加接近了冒险的极峰。由于有雇来的马
车夫在场,我们不能畅所欲言,只好谈一些无聊的琐碎小事,而实际上我们的神经都已因情
感的激动和焦虑被弄得非常紧张了。当我们经过了弗兰克兰的家,离庄园,也就是那出事地
点已愈来愈近了的时候,才总算度过了那段不自然的紧张状态,我的心情也才舒畅了下来。
我们没有把车赶到楼房门前,在靠近车道的大门口的地方就下了车。付了车钱,并让车夫马
上回到库姆·特雷西去,然后,我们就向梅利琵宅邸走去了。
    “你带着武器吗,雷斯垂德?”
    那矮个儿侦探微笑了一下。
    “只要我穿着裤子,屁股后面就有个口袋,既然有这个口袋,我就要在里面搁点什
么。”
    “好啊!我的朋友和我也都作好应急的准备了。”
    “你对这件事瞒得可真够严密呀,福尔摩斯先生。现在咱们干什么呢?”
    “就等着吧。”
    “我说,这里可真不是个使人高兴的地方,”那侦探说着就打了个冷战,向四周望望那
阴暗的山坡和在格林盆泥潭上面积成的雾海。“我看到了咱们前面一所房子里的灯光了。”
    “那是梅利琵宅邸,也就是我们这次旅程的终点了。现在我要求你们一定得用足尖走
路,说话也只能低声耳语。”
    我们继续沿着小径前进,看样子我们是要到那房子那里去,可是到了离房子约两百码的
地方,福尔摩斯就把我们叫住了。
    “就在这里好了。”他说道,“右侧的这些山石是绝妙的屏障。”
    “咱们就在这里等吗?”
    “对了,咱们就要在这里作一次小规模的伏击。雷斯垂德,到这条沟里来吧。华生,你
曾经到那所房子里面去过吧,是不是?你能说出各个房间的位置吗?这一头的几个格子窗是
什么屋的窗户?”
    “我想是厨房的窗子。”
    “再往那边那个很亮的呢?”
    “那一定是饭厅。”
    “百叶窗是拉起来的。你最熟悉这里的地形。悄悄地走过去,看看他们正在做什么,可
是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有人在监视着他们!”
    我轻轻地顺着小径走去,弯身藏在一堵矮墙的后面,矮墙周围是长得很糟的果木林。借
着阴影我到了一个地方,从那里可以直接望进没有挂窗帘的窗口。
    屋里只有亨利爵士和斯台普吞两个人。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圆桌的两边,侧面向着我。
两人都在吸着雪茄,面前还放着咖啡和葡萄酒。斯台普吞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而准男爵
却是面色苍白,心不在焉,也许是因为他想到要独自一人穿过那不祥的沼地,心头感到沉
重。
    正当我望着他们的时候,斯台普吞忽然站了起来,离开了房间,同时亨利爵士又斟满了
酒杯,向后靠在椅背上,喷吐着雪茄烟。我听到一声门的吱咯声和皮鞋踏在石子路上发出的
清脆的声音,脚步声走过了我所蹲着的那堵墙另一面的小路。由墙头一望,我看到那位生物
学家在果木林角上的一所小房的门口站住了,钥匙在锁眼里拧了一下,他一进去,里面就发
出了一阵奇怪的扭打的声音。他在里面只呆了一分钟左右,后来我又听到拧了一下钥匙,他
又顺原路回到屋里去了。我看到他和他的客人又在一起了,于是我又悄悄地回到我的伙伴们
等我的地方,告诉了他们我所看到的情形。
    “华生,你是说那位女士不在吗?”在我报告完了之后,福尔摩斯问道。
    “是的。”
    “那么,她会在哪里呢?除了厨房之外哪一间屋子都没有灯光啊!”
    “我想不出她在哪里。”
    我曾说过的那种大格林盆泥潭上的浓厚的白雾,这时正向我们这个方向慢慢飘了过来,
积聚起来,就好象在我们的旁边竖起一堵墙似的,虽低但是很厚,而且界线也很分明。再被
月光一照,看上去就象一片闪闪发光的冰原,还有远方的一个个突起的岩岗,就象是在冰原
上生出来的岩石一样。福尔摩斯的脸转向那边,一面望着缓缓飘行的浓雾,一面口中不耐烦
地嘟囔着:“雾正在向咱们这边前进呢,华生!”
    “情况严重吗?”
    “确实很严重,说不定会打乱我的计划呢。现在,他呆不了很久了,已经十点钟了。咱
们能否成功和他的性命安危可能都要决定于他是否在浓雾遮住小路之前出来了。”
    我们的头顶上,夜空皎洁而美好,星星闪耀着明澈的冷光,半个月亮高悬在空中,使整
个沼地都浸沉在柔和而朦胧的光线之中。我们面前就是房屋的黑影,它那锯齿形的屋顶和矗
立的烟囱的轮廓,被星光灿烂的天空清晰地衬托了出来。
    下面那些窗户里射出了几道宽宽的金黄色的灯光,向着果木林和沼地的方向照去。其中
的一道忽然灭了,说明仆人们已经离开了厨房;只剩下了饭厅里的灯光,里面的两个人还在
抽着雪茄闲谈。一个是蓄意谋杀的主人,一个是毫无所知的客人。
    遮住了沼地一半的大雾,白花花的象羊毛似的一片,每一分钟都在愈来愈近地向房屋飘
了过来,先到的一些淡薄的雾气已经在发着金黄色光芒的方形窗前滚动了。果木林后面的墙
已经看不到了,可是树木的上半部依然屹立在一股白色水气涡流的上面。在我们守望着的时
候,滚滚的浓雾已经爬到了房子的两角,并且慢慢地堆积成了一堵厚墙,二楼象是一条奇怪
的、浮游在可怕的海上的船。福尔摩斯用手急切地拍着面前的岩石,不耐烦地跺着脚。
    “如果他在一刻钟之内再不出来,这条小路就要被遮住了,再过半小时,咱们把手伸到
面前都要看不到了。”
    “咱们要不要向后退到一处较高的地方去呢?”
    “对了,我想这样也好。”
    因此,当浓雾向我们流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向后退一退,这样一直退到了离房子有半里
远的地方。可是那片上面闪耀着月光的浓白色的海洋,还在继续慢慢地、坚决地向着我们这
个方向推进着。
    “咱们走得太远了,”福尔摩斯说道,“他会在走近咱们之前就被人追上的。咱们可不
能冒这个危险,一定得不惜任何代价坚守在这里。”他跪了下去,把耳朵贴在地面上。“感
谢上帝,我想我已听到他走来了。”
    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打破了沼地的寂静。我们蹲在乱石之间,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那段上
缘呈银白色的雾墙。脚步声愈来愈响了,我们所期待的人穿过浓雾,就好象穿过一层帘幕似
地在那里走着。当他走出了浓雾,站在被星光照耀着的清朗的夜色中的时候,他惊慌地向四
周望了望,然后又迅速地顺着小路走来,经过了离我们隐藏之处很近的地方以后,就向着我
们背后那漫长的山坡走去了。他一边走,一边心神不宁地左转右转地向后望着。“嘘!”福
尔摩斯嘘了一声,我听到了尖细而清脆的扳开手枪机头的声音,“注意,它来了!”
    由徐徐前进的雾墙里传来了不断的轻轻的叭嗒叭嗒的声音。那云状的浓雾距我们藏匿的
地方不到五十码远,我们三个人都死死地朝那里瞪大着眼睛,不知道那里将出现什么可怕的
东西。我当时正在福尔摩斯的肘旁,我朝他的脸上望了一眼。他面色苍白,但显出狂喜的神
情,双眼在月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忽然间,他两眼猛地向前死死盯住了一点,双唇因惊异
而大张着。就在那时,雷斯垂德恐怖得叫了一声就伏在地上了。我跳了起来,我那已经变得
不灵活的手紧抓着手枪。在雾影中向我们窜来的那形状可怕的东西吓得我魂飞天外。确是一
只猎狗,一只黑得象煤炭似的大猎狗,但并不是一只人们平常看到过的那种狗。它那张着的
嘴里向外喷着火,眼睛也亮得象冒火一样,嘴头、颈毛和脖子下部都在闪烁发光。象那个突
然由雾障里向我们窜过来的黑色的躯体和狰狞的狗脸,就是疯子在最怪诞的梦里也不会看到
比这家伙更凶恶、更可怕和更象魔鬼的东西了。
    那只巨大的黑家伙,跨着大步,顺着小路窜了下去,紧紧地追赶着我们的朋友。我们被
这个幽灵惊得竟发呆到了这样的程度,在我们的神志恢复之前,它已从我们的面前跑过去
了。后来,福尔摩斯和我两人一起开了枪,那家伙难听地吼了一声,说明至少是有一枪已经
打中了。可是它并没有停住脚步,还是继续向前窜去。在小路上远远的地方,我们看到亨利
爵士正回头望着,在月光照耀之下,他面如白纸,恐怖得扬起手来,绝望地瞪眼望着那只对
他穷追不舍的可怕的家伙。
    那猎狗的痛苦的嗥叫已完全消除了我们的恐惧。只要它怕打,它就不是什么鬼怪,我们
既能打伤它,也就能杀死它。
    我从没见过谁能象福尔摩斯在那天夜里跑得那样快。我是一向被人称作飞毛腿的,可是
他竟象我赶过那矮个的公家侦探一样地把我给落在后面了。在我们沿着小路飞奔前进的时
候,我们听到前面亨利爵士发出来的一声接连一声的喊叫和那猎狗发出的深沉的吼声。当我
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野兽窜起来,把准男爵扑倒在地上要咬他的咽喉。在这万分危急的
当儿,福尔摩斯一连气就把左轮手枪里的五颗子弹都打进了那家伙的侧腹。那狗发出了最后
一声痛苦的呼叫并向空中凶狠地咬了一口,随后就四脚朝天地躺了下去,疯狂地乱蹬了一
阵,便侧身瘫下去不动了。我喘着气弯身下去,把手枪顶着那可怕的淡淡发光的狗头,可是
再抠扳机也没有什么用了,大猎狗已经死了。
    亨利爵士躺在他摔倒的地方,失去了知觉。我们把他的衣领解开,当福尔摩斯看到了爵
士身上并无伤痕,说明拯救还是及时的时候,他便感激地祷告起来。我们朋友的眼皮已经抖
动起来了,他还有气无力地想要挪动一下。雷斯垂德把他那白兰地酒瓶塞进准男爵的上下牙
齿中间,他那两只惊恐的眼睛向上瞧着我们。
    “我的上帝啊!”他轻声说道,“那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不管它是什么,反正它已经死了,”福尔摩斯说道,“我们已经把您家的妖魔永远地
消灭了。”
    躺在我们面前的四肢伸开的尸体,单就那身体的大小和它的力量来说,就已经很可怕
了。它不是纯种血狸,也不是纯种的獒犬,倒象是这两类的混合种,外貌可怕而又凶暴,并
且大得象个牝狮。即使是现在,在它死了不动的时候,那张大嘴好象还在向外滴嗒着蓝色的
火焰,那小小的、深陷而残忍的眼睛周围现出了一圈火环。我摸了摸它那发光的嘴头,一抬
起手来,我的手指也在黑暗中发出光来。
    “是磷。”我说。
    “这种布置多么狡猾啊,”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闻着那只死狗,“并没有能影响它
嗅觉的气味。我们太抱歉了,亨利爵士,竟使你受到这样的惊吓。我本想捉的是一只平常的
猎狗,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只。雾也使我们未能截住它。”
    “您总算是救了我的性命了。”
    “可是却让您冒了这样一次大险。您还能站起来吗?”
    “再给我喝一口白兰地,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啊,请您扶我起来吧。根据您的意见,咱
们该怎么办呢?”
    “把您留在这里好了。今晚您已经不适于再作进一步的冒险了。如果您愿意等一等的
话,我们之中总有一个会陪着您回到庄园去的。”
    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他还苍白得厉害,四肢也都在哆嗦。我们扶着他走到一块石头
旁边,他坐下用颤抖着的双手蒙着脸。
    “我们现在非得离开您不可了,”福尔摩斯说道,“剩下的事还非得去干不可,每一分
钟都很重要。证据已经齐全了,现在只需要抓那个人了。”
    “要想在房子里头找到他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当我们又顺着小路迅速地走回去的时
候,他接着说道,“那些枪声已经告诉了他——鬼把戏完蛋了。”
    “那时,咱们离他还有一段路,这场雾可能会把枪声挡住呢。”
    “他一定是追随着那只猎狗,好指挥它——这点你们完全可以相信。不,不,现在他已
经走了!可是咱们还是搜查一下房子,肯定一下的好。”
    前门开着,我们一冲而入,匆忙地由这间屋走进那间屋,在过道里遇到了一个惊恐万分
的、衰老的男仆。除了饭厅之外,哪里也没有灯光。福尔摩斯急忙地把灯弄亮,房子里面没
有一个角落未被找遍,但是丝毫没有看到我们所追寻的那人的踪影,最后在二楼上发现有一
间寝室的门被锁了起来。
    “里面有人!”雷斯垂德喊了起来,“我听到里面有东西在动。把这门打开!”
    从里面传出了低弱的呻吟和沙沙的声音。福尔摩斯用脚底板往门锁上面一蹬,一下子就
把门踢开了。我们三人端着手枪冲进屋去。
    可是屋里并没有我们想要找的那个不顾一切、胆大妄为的坏蛋。面前却是一件非常奇怪
而又想象不到的东西,我们惊愕得呆立在那里望着。
    这间屋子被布置成小博物馆的样子,墙上装着一排安着玻璃盖的小匣,里边装的全是蝴
蝶和飞蛾,那个诡计多端和危险的人把采集这些东西当作了娱乐消遣。在屋子中间有一根直
立的木桩,是什么时候为了支持横贯屋顶、被虫蛀了的旧梁木才竖起来的。这根柱子上面捆
着一个人,那人被布单捆绑得不能出声,你无法马上看出来是男是女。一条手巾绕着脖子系
在背后的柱子上,另一条手巾蒙住了面孔的下半部,上面露出了两只黑眼睛——眼中充满了
痛苦与羞耻的表情,还带着可怕的怀疑——死盯着我们。一会儿的功夫,我们就把那人嘴上
和身上捆着的东西都解了下来,斯台普吞太太就在我们的面前倒了下去。当她那美丽的头下
垂在胸前的时候,我在她的脖子上看到了清晰的红色鞭痕。
    “这畜生!”福尔摩斯喊道,“喂,雷斯垂德,你的白兰地呢?把她安置在椅子上!她
已因受虐待和疲竭而昏过去了。”
    她又睁开了眼睛。
    “他安全了吗?”她问道,“他跑掉了吗?”
    “他从我们手里是逃不掉的,太太。”
    “不是,不是,我不是指我丈夫。亨利爵士呢?他安全吗?”
    “他很安全。”
    “那只猎狗呢?”
    “已经死了。”
    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满意的叹息。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噢,这个坏蛋!看他是怎样待我的呀!”她猛地拉起袖子露出
胳臂来,我们惊恐地看到臂上伤痕累累。“可是这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他折磨了、
污损了我的心灵。只要我还存在着希望,他依然爱我的话,无论是虐待、寂寞、受骗的生活
或是其他,我都能忍受,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就这一点说来,我也是他的欺骗对象和作恶的
工具。”她说着说着就突然痛心地哭了起来。
    “您对他已一无好感了,太太,”福尔摩斯说道,“那末,请告诉我们,在哪里可以找
到他吧。如果您曾帮着他做过坏事的话,现在就来帮助我们以赎前愆吧。”
    “他只能逃到一个地方去,”她回答道,“在泥潭中心的一个小岛上,有一座旧时的锡
矿,他就是把猎狗藏在那里的,他还在那里做了准备,以供躲避之用。他一定会向那里跑
的。”
    雾墙象雪白的羊毛似的紧围在窗口外面。福尔摩斯端着灯走向窗前。
    “看,”他说道,“今晚谁也找不出走进格林盆泥潭的道路的。”
    她拍着手大笑起来。她的眼里和牙齿上都闪烁着可怕的狂喜的光芒。
    “他也许能找到走进去的路,可是永远也别打算再出来了,”她喊了起来,“他今晚怎
么能看得见那些木棍路标呢?是他和我两个人一起插的,用来标明穿过泥潭的小路,啊,如
果我今天能够都给他拔掉有多好啊,那样您就真的能任意处置他了!”
    显然,在雾气消散之前,任何追逐都是枉费心机的。当时我们留下了雷斯垂德,让他照
看房子,而福尔摩斯和我就和准男爵一起回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去了。关于斯台普吞家人的实
情再也不能瞒着他了,当他听到了他所热爱的女人的真情的时候,竟能勇敢地承受了这个打
击。可是夜间那场冒险的震惊已经使他的神经受了创伤,天亮之前他发起高烧来,神志昏迷
地躺在床上,摩梯末医生被请了来照顾他。他们俩已经决定了,在亨利爵士恢复饱满的精神
之前就要一起去作一次环球旅行,要知道他在变成这份不祥的财产的主人以前,他是个多么
精神饱满的人啊。
    现在我要很快地结束这段奇特的故事了,在故事里我想使读者也体会一下那些极端的恐
怖和模糊的臆测,这些东西长时期地使我们的心上蒙了一层阴影,而结局竟是如此的悲惨。
在那猎狗死后第二天的早晨,雾散了,我们由斯台普吞太太引导着到了他们找到过一条贯穿
泥沼的小路的地方。看着她带领我们追踪她丈夫时所表现出来的急切心情和喜悦,使我们体
会到这个女人过去的生活是多么地可怕。我们让她留在一个窄长的半岛似的、坚实的泥煤质
的地面上站着。愈往泥沼里面走,这块地面就变得愈窄。从这块地面的尽头处起就这里一根
那里一根地插着小木棍,沿着这些小木棍就是那条陌生人无法走过的,曲曲折折的,由一堆
乱树丛到另一堆乱树丛的,蜿蜒在漂着绿沫的水洼和污浊的泥坑之间的小路,繁茂的芦苇和
青葱多汁而又粘滑的水草散发着腐朽的臭味,浓重的浊气迎面袭来,我们不只一次地失足,
陷入没膝的、黑色的、颤动着的泥坑里,走了数码之远,泥还是粘粘地沾在脚上甩不下去。
在我们走着的时候,那些泥一直死死地拖住我们的脚跟。当我们陷入泥里的时候,就象是有
一只恶毒的手把我们拖向污泥的深处,而且抓得那样紧那样坚决。
    只有一次,我们看到了一点痕迹,说明曾有人在我们之先穿过了那条危险的路。在粘土
地上的一堆棉草中间露着一件黑色的东西。福尔摩斯由小路上向旁边只迈了一步,想要抓住
那件东西,就陷入了泥潭,直陷到了腰那样深。如果不是我们在那里把他拉了出来的话,他
就再也不会站到坚硬的陆地上来了。他举起一只黑色的高筒皮鞋,里面印着“麦尔斯·多伦
多”。
    “这个泥浴还是值得一洗的,”他说道,“这就是咱们的朋友亨利爵士失去的那只皮
鞋。”
    “一定是斯台普吞逃跑时丢在那里的。”
    “正是。他让猎狗闻了鞋味去追踪之后还把鞋留在手边,当他知道把戏已经被拆穿了而
逃跑的时候,仍把它紧抓在手里,在逃跑的途中就丢在这里了。我们知道,至少一直到这里
为止他还是安全的。”
    我们虽然可以作很多推测,可是永远也不能知道比这更多的情况了,在沼地里根本无法
找出脚印来。因为冒上来的泥浆很快就把它盖上了。一过了最后的一段泥淖小路,走到坚实
的土地上的时候,我们就都急切地寻找起脚印来了,可是一点影子也没有看到。如果大地并
没有说谎的话,那么斯台普吞就是昨天在挣扎着穿过浓雾走向他那隐蔽之所的小岛时并没有
能达到目的地。在格林盆大泥潭中心的某个地方,大泥淖的污浊的黄泥浆已经把他吞了进
去。这个残忍的、心肠冰冷的人就这样地永远被埋葬了。
    在他隐藏他那凶猛的伙伴的、四周被泥潭所环绕的小岛上,我们找到了很多他所遗留下
的痕迹。一只大的驾驶盘和一个一半装满了垃圾的竖坑,说明这是一个被废弃不用的矿坑的
遗址。旁边还有支离破碎的矿工小屋的遗迹,开矿的人们无疑地是被周围泥潭的恶臭给熏跑
了。在一个小房里,有一只马蹄铁、一条锁链和一些啃过的骨头,说明那里就是隐藏过那只
畜生的地方。一具骨架,躺在断垣残壁之间,上面还粘着一团棕色的毛。
    “一只狗!”福尔摩斯说道,“天哪,是一只卷毛长耳獚犬。
    可怜的摩梯末再也看不到他所宠爱的那只狗了。嗯,我不相信这里还有什么我们还没有
弄清楚的秘密。他可以把他的猎狗藏起来,可是他不能使它不出声,因此才出来了那些叫
声,甚至在白天听来也不很好听。在急需的时候,他可以把那猎狗关在梅利琵房外的小屋里
去,可是这样做总是很冒险的,而且只有在他认为一切均已准备就绪的时候,他才敢这样
做。这只铁罐里的糊状的东西,无疑地就是抹在那畜生身上的发光的混合物。当然,他所以
采取这种方法,是因为受到了世代相传的关于魔狗的故事的启发,并居心要吓死查尔兹老爵
士的原故。难怪那可怜的恶鬼似的逃犯,一看到这样一只畜生在沼地的黑暗之中一窜一窜地
由后面追了上来,就会象我们的朋友一样,一面跑一面狂呼,就连我们自己说不定也会那样
呢。这确实是个狡猾的阴谋,因为这样不仅可以把要谋害的人置于死地,而且能使农民不敢
深入调查这样一只畜生。在沼地里很多人都见过这只猎狗,哪个见过它的农民还敢于过问
呢?我在伦敦曾经说过,华生,现在我再说一遍,咱们从来还没有协助追捕过比躺在那边的
他更为危险的人物呢。”——他向着广袤而色彩斑驳的、散布着绿色斑点的泥潭挥舞着他那
长长的臂膀,泥潭向远处伸延着,直到和赤褐色的沼地的山坡连成一片。


第十五章 回顾
    那已经是十一月底了,一个阴冷多雾的夜晚,在贝克街的寓所里,福尔摩斯和我在起居
室中坐在熊熊的炉火两旁。在我们到德文郡去经历了那场结局悲惨的案件之后,他已又办了
两件最为重要的案子。在第一件案子里,他揭发了阿波乌上校的丑行,因为他与出名的“无
匹俱乐部”纸牌舞弊案有关;而在第二件案子里,他保护了不幸的蒙特邦歇太太,使她免于
身负谋害其丈夫前妻之女卡莱小姐的罪名——这个大家都还记得的年轻小姐,在那件事发生
了六个月之后依然活着,而且还在纽约结了婚。我的朋友因为在一连串困难而又重要的案件
里获得了成功,故而精神奕奕,因此我才能诱使他谈起了神秘的巴斯克维尔案的详情。我一
直在耐心地等待着这个好机会,因为据我所知,他是不允许各案互相搅扰的,以免他那清晰
的头脑由于回想过去的事而分散对目前工作的注意力。亨利爵士和摩梯末医生都在伦敦,正
准备出发作一次长途旅行,以便恢复爵士那深受刺激的神经。就在那天下午,他们来拜访了
我们,因此,很自然地谈起了这个问题。
    “事情的全部过程,”福尔摩斯说,“从自称为斯台普吞的那人的观点来看是简单明了
的。虽然对咱们说来,一开始的时候无法得知他那些行动的动机,就连事实也只能知道一部
分,因此就使得全部经过显得极为错综复杂了。我和斯台普吞太太已经谈过两次话了,这个
案件现在已经完全搞清楚了,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不解之谜。在我那带有索引的案件统计表
的B字栏里,你能找到几条有关这件事的摘记。”东西
    “也许你愿意根据记忆把全案的梗概谈一谈吧。”
    “我当然愿意谈一谈罗,虽然我不能保证全部事实都能记住,思想的高度集中很能淹没
对于过去的记忆。一个正在处理案件的律师能够就本案的问题和一个专家进行辩论,可是经
过一两个星期的法庭诉讼之后就又忘得精光了。因此,在我的脑子里,后来的案子不断地代
替了以前各案的地位,而卡莱小姐的事也就模糊了我对巴斯克维尔庄园案案情的回忆。明天
也许又要来了什么小问题了,同样也会代替了美丽的法国姑娘和臭名远扬的阿波乌两案的地
位。可是关于猎狗这个案件,我倒愿意尽可能正确地把它告诉你们,如果我遗忘了什么的
话,你们再加以补充。
    “我的调查毫无疑问地证实了,那巴斯克维尔家的画像并没有骗人,那个家伙确是巴斯
克维尔家的人,他就是那个查尔兹爵士的弟弟罗杰·巴斯克维尔的儿子。罗杰曾带着极坏的
名誉逃到南美洲去,传说他在那里没有结婚就死了。实际上,他结了婚,并且生了一个小
孩。这个小家伙和父亲同名,他和一位哥斯达黎加的美人贝莉儿·迦洛茜娅结了婚,在一次
偷取了大批公款之后,他就改名凡戴勒逃到英格兰来了。在这里,他又在约克郡的东部开办
了一所小学。他所以想搞一下这种事业是因为他在归途中偶尔结识了一个患有肺病的教师,
他想利用这人的能力作一番成功的事业。可是这位福瑞泽教师死了,弄得这学校由名誉不佳
直到变得臭名远扬了。凡戴勒夫妇感觉最好还是改姓斯台普吞,于是他就带着剩下的财产,
带着未来的计划和对昆虫学的爱好迁到英格兰南部去了。我由大英博物馆得知,他在这一门
学问里还是个公认的权威呢,而且有一种飞蛾是由于他在约克郡居住时期首先发现的,所以
也就永久以凡戴勒为名了。*
    “咱们现在谈到他的那一段生活,确实会使咱们感到极大的兴趣。那家伙显然是在经过
调查之后发现了,只有两个人有碍于他获得庞大的财产。我相信,在去德文郡的时候,他的
计划还很模糊,可是从他带着自己的太太而又使她以妹妹的身分出现这一点来看,显然他从
一开始就是居心不良的。虽然他可能还没有确定整个阴谋的细节,可是显然他已想到将她用
作钓饵了。他下定决心要把财产弄到手,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不惜采用任何手段或是冒任
何危险。他的第一步行动就是,首先把自己的家安置在邻近祖宅的地方,愈近愈好。
    第二步就是培养起与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和邻人们的友情来。
    “准男爵亲口告诉了他关于家族的猎狗的传说,因此也就为自己铺了一条死亡的道路。
斯台普吞——我就还这样称呼他吧——知道了老头的心脏很衰弱,稍一惊吓就能致死,这些
都是他从摩梯末医生那里知道的——他还听说,查尔兹爵士很迷信,并且十分相信那个可怕
的传说。他那灵敏的头脑马上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既可置准男爵于死地,而且又几乎没有可
能追究真正的凶手。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就费了相当的心机设法使其实现。一个普通的阴谋计划
者,利用一只凶恶的猎狗也就满足了。可是他还采用了人工的方法使这动物变得象魔鬼一样
的可怕,这就要算是他的机智和天才了。那狗是他从伦敦福莱姆街的贩狗商人罗斯和曼格斯
那里买来的,是他们所有的货色之中最强壮、最凶恶的一只了。他坐北德文郡铁路的车把它
带回家来,为了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牵着狗穿过沼地走了很长的路。他已经在捕捉昆虫的
时候学会了怎样走进格林盆泥潭去,因此能给那只猎狗找到一处安全的藏身之所。他就把它
关在那里,待机使用。
    “可是好机会不是很快就能来到的,夜间没法把那老绅士从家中引出来,好几次,斯台
普吞带着他那猎狗埋伏在外面,可是毫无结果。就在这些次一无结果的跟踪追寻当中,他,
或者不如说是他的同伙,被农民看到了,因此,那段魔狗的传说就又得到了新的证实。他曾
希望过,他太太也许能将查尔兹引向毁灭,可是在这问题上,她竟表现出意想不到的不听
话。她不肯把老绅士拖进情网,因为这样一来就可能把他交给了他的死敌,恐吓、甚至我连
提都不愿提起的殴打,都没能动摇她的决心,她丝毫也不愿参预这件事,有一段时期,斯台
普吞甚至到了一筹莫展的地步。
    “可是他在困难之中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由于查尔兹爵士对他已经产生了友情,就在
帮助那可怜的女人劳拉·莱昂丝太太的那件事里请他负责掌管那一笔慈善金。由于他以单身
汉的身分出现,所以他才能对她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他向她表示,如果她和丈夫离婚能获成
功,他就和她结婚。可是他那计划突然面临了一个紧要关头,在摩梯末医生建议之下,查尔
兹爵士正准备离庄园他去,他本人也假装同意这个意见,但他必须马上采取行动,否则他所
要加害的人一远离,他就会弄得鞭长莫及了。因此他就迫使莱昂丝太太写了那封信,恳求老
头在去伦敦之前的晚上和她见一次面,随后又用听来似乎很有道理的一套理由使她未去赴
约,这样一来,他就得到了一个久候未得的好机会。
    “在傍晚的时候,他从库姆·特雷西坐车回来,有足够的时间弄回他的猎狗来,抹好发
光涂料,再带着那畜生到栅门附近去,他知道,他一定能看到老绅士在那里等着。那狗受到
了主人的怂使,跃过了栅门就向不幸的准男爵追了过去,他被追得一边喊叫一边顺着水松夹
道飞奔下去。在那样阴暗的夹道里看到那只又大又黑、嘴眼都冒火的家伙在身后跳跃前进,
确实是万分可怕,因此他就由于心脏病和恐惧过度的缘故在夹道的尽头倒地身亡了。那猎狗
顺着多草的路边跑,而准男爵则在小路上跑,因此除了人的脚印之外看不到任何其他痕迹。
那狗看到他躺下一动不动之后,也许走近前来,闻了一闻,可是发现他已死去之后就又转头
离开了,就是在那时,它留下了摩梯末医生所看到的爪印。猎狗被叫了回去,并急忙地被赶
回设在格林盆泥沼的狗窝去。这件神秘的事件使官厅感到莫名其妙,使乡下人大为吃惊,最
后我们就接手调查了这件案子。
    “关于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的死就说到这里为止吧。
    你们能看得出来,这里面的手段用得狡猾之至,确实,几乎无法向真正的凶手提出控
诉。他那唯一的同谋永远也不会泄露他的秘密,那古怪而难以想象的手法使得他那阴谋进行
得更加顺利。与此案有关的两个女人,斯台普吞太太和劳拉·莱昂丝太太都对斯台普吞极为
怀疑。斯台普吞太太知道他在暗算着老头儿,也知道有那只猎狗;莱昂丝太太对这两件事都
不知道,可是她记得,暴死发生的时间正是并没有取消的约会的时间,而这个约会只有他知
道,因此她也不无怀疑。但是,她俩都是在他的控制之下,而他对她们则一无所惧。全部阴
谋的前一半是成功地实现了,可是剩下的还有更困难的呢。
    “可能斯台普吞并不知道在加拿大还有一个继承人。可是不管怎样,他很快就能从他的
朋友摩梯末医生那里知道了。摩梯末医生后来就详细地告诉了他关于亨利·巴斯克维尔到来
的消息。斯台普吞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也许根本就不用等这个来自加拿大的陌生青年到德文
郡来,在伦敦就可以把他弄死。自从他太太拒绝帮他设阱陷害老头儿以后,他已不再信任他
的妻子了,他甚至不敢使她长时间离开自己,因为他怕这样会失去左右她的力量,正因为如
此,他才带着她一起到伦敦去。我发现他们住在克瑞文街的梅克司波柔私人旅馆里,我曾派
人到那旅馆去搜集证据。在那里,他就把太太关在房间里,而他就装上假胡须,跟踪着摩梯
末医生,先到贝克街,后去车站,还到过诺桑勃兰旅馆。他太太对他的阴谋计划多少知道一
些,可是她对丈夫怕得厉害——一种由于遭受过残暴的虐待而产生的恐惧——因此她不敢写
信去警告那个她知道正处在危险之中的人,因为如果那封信落入斯台普吞之手的话,她的性
命就会发生危险了。最后,我们都已知道了,她采取了权宜之计,她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
凑成了那封信,用伪装的笔迹在信封上写了收信人的地址。那封信到了准男爵的手里,对他
发出了第一次危险警告。
    “弄一件亨利爵士的衣物对斯台普吞说来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他一旦到了不得不用狗的
时候,他就能有使狗闻味追踪的东西了,他马上以特有的机敏和大胆动起手来,我们可以肯
定,旅馆的男女仆人一定都接受过不少的贿赂才来帮助他达到目的。可是碰巧,第一只弄到
的皮鞋竟是新的,对他毫无用处,后来他就把它送还,并窃取了另一只——这件事对我们最
有帮助了,因为他在我心里肯定地证实了和我们打交道的是一只真正的猎狗,因为没有别的
假设能够解释,为什么要急于弄到一只旧鞋,而对一只新鞋竟这样不感兴趣。越是稀奇古怪
的事情就越值得仔细地加以检查,那看来似乎会使全案复杂化的一点,如果给以适当的考
虑,并加以科学的处理,往往却正是最能说明问题之处。
    “后来,第二天早晨,咱们的朋友又来拜访了咱们,他们一直都受着坐在马车里的斯台
普吞的跟踪。从他对咱们的房子和我的面貌知道得那样清楚和他一般的行为来看,我感觉,
斯台普吞的罪恶历史决非仅仅限于巴斯克维尔庄园案这一件事。据说在过去三年里,西部曾
发生过四次大盗窃案,可是没有一件捉到了罪犯。最后一件是五月间在弗克斯吞场发生的,
其特殊之处是:一个僮仆因为想要袭擒那带着面具的单身盗贼而被残酷地枪击致死。我相信
斯台普吞就是这样地补充了他那日渐减少的财产,而且这些年来他一直就是个危险的亡命之
徒。
    “那天早晨,当他成功地从我们手中逃掉并通过马车夫将我的姓名传达给我的时候,咱
们已经领略了他的机智和大胆了。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我在伦敦已经接手办这件案子了,因
此,他知道在那里再也得不到下手的机会了,他才回到了达特沼地,等待着准男爵的来
临。”
    “等一下!”我说道,“无疑的,你已经如实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可是有一点你还没
有解释到。当主人在伦敦的时候,那只猎狗怎么办呢?”
    “我曾注意到这件事,而且无疑是重要的。毫无问题,斯台普吞有一个亲信,虽然看来
还不象是斯台普吞已经把自己的计划都告诉了他而受着他的左右。在梅利琵宅邸中有一个老
男仆,名叫安东尼,他和斯台普吞家的关系可以追溯到数年以前斯台普吞做小学校长的时
期,因此他一定知道他的主人和女主人确是夫妇,这人已经从乡间逃跑不见了。‘安东尼’
这个姓似乎在英格兰很不普通,而‘安托尼奥’这个姓在所有说西班牙话的国家和美洲说西
班牙话的国家里同样也不普通。这个人,象斯台普吞太太一样,英文说得很好,可是带着奇
怪的大舌头的味道。我曾亲眼看到这个老头经过斯台普吞所标出来的小路走过格林盆泥沼。
因此,很可能是当他的主人不在的时候就由他来照顾猎狗。虽然他或许从来也不知道养这只
畜生是作什么用的。
    “随后,斯台普吞夫妇就回到了德文郡。不久,亨利爵士和你就在那里跟上了他们。还
要说一下我个人在那时的看法,也许你还能想得起来,当我检查那张上面贴着报纸铅印字的
信的时候,我仔细地检查了纸里面的水印。在检查的时候,我把它拿在离眼睛只有几英寸的
地方,感觉出有一种象是白迎春花的香味。香水一共有七十五种,一个犯罪学专家应当每种
都能分辨得出来。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在不只一件案子里,全靠能迅速辨别出香水的种类才
破的案。那股香味说明,案子里面牵涉到一位女士,当时在我心里已经开始想到了斯台普吞
夫妇。我就是这样地在到西部乡下去之前肯定了那猎狗,并且猜出了罪犯。*
    “我玩的把戏就是监视斯台普吞。可是,显然,如果我是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就会干不
成这件事了,因为那样一来,他就会大加小心了。因此,我就把大家——连你在内——全都
欺骗了,当人家以为我还在伦敦的时候,我已秘密地到乡下来了。我所吃的苦,并不象你所
想象得那样多,决不能让这些细微末节扰乱案件的调查工作。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库姆·特
雷西,只有当必须去接近犯罪现场的时候,我才去住在沼地上的小屋里。卡特莱和我一同来
了,他假扮成农村小孩,对我的帮助太大了。靠着他,我才能弄到食物和干净衣服,在我监
视着斯台普吞的时候,卡特莱经常在监视着你,因此我的手就能抓住了所有的线索。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的报告都能很快地送到我的手里,因为它们一到贝克街马上就
被送到库姆·特雷西来了。那些报告对我有极大的帮助,特别是有关斯台普吞身世的碰巧是
真实的那篇。我已能证明就是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了,并且总算准确地知道了我应当怎样去
了解。那个逃犯和他与白瑞摩之间的关系确曾使案情相当复杂化起来,这一点已被你用很有
效的办法澄清了,虽然我也通过自己的观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当你在沼地里发现了我的时候,我已把全部事实都弄清了,可是我还没有足以拿到陪
审官面前去的罪证,甚至那晚斯台普吞企图谋杀亨利爵士,但结果却杀死了不幸的逃犯的事
实都难以证明他有杀人罪。看样子除了当场捉他之外是别无他法了,而要这样做,咱们就得
利用亨利爵士作为诱饵,使他处于单身行路和显然受不到任何保护的状况之下。咱们就这样
做了,虽然使咱们的委托人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可是咱们终于凑全了罪证,并把斯台普吞驱
向了毁灭。使亨利爵士暴身于危险之中,我承认,这只能说是我在处理此案过程之中的一大
缺点,可是咱们无法预知,那畜生竟会显出那样可怕和骇人欲绝的样子,咱们也无法预知那
使它能那么突然地向我们窜来的大雾的出现。咱们的任务的完成是付出了代价的,可是专家
摩梯末医生向我保证说,这一代价的影响只是暂时的。一次长途旅行,不仅能够恢复咱们朋
友深受打击的神经,并能医治他那心灵上的创伤,他对那位女士的爱情是深挚的。对他说
来,在这件倒霉的事情里,最使人伤心的就是,他竟也受了她的骗。
    “现在剩下需要说明的就是她在此中所扮演的角色了。无疑地,她是受着斯台普吞的左
右的。其原因也许是爱情,也许是恐惧,更可能是两样都有,因为这决不是两种不可以同时
存在的感情。这种控制的力量,至少是绝对有效的,在他的命令之下,她同意了装作是他的
妹妹,虽然在他想要使她直接参加谋杀的时候,也发现了他对她的控制力还是有限的。
    只要不把她的丈夫牵连进去,她就准备去警告亨利爵士,而且她也曾一再地确想这样
做。看来斯台普吞似乎还有着嫉妒心,当他看到准男爵向女士求婚的时候,虽然这一点也是
在他自己的计划之内,他还是忍不住要大发雷霆地出面干涉,这样一来就把他聪明地靠着强
自抑制而掩盖起来的火暴性格暴露出来了。他用笼络感情的办法使亨利爵士经常到梅利琵宅
邸来,以便早晚能获得他所期望的好机会,可是在事情危急的那一天,他太太突然和他对立
起来。她已稍知那逃犯死亡的事,而且她也知道,亨利爵士来吃晚饭的那一傍晚,那只猎狗
就关在外边的小屋里。她谴责了她丈夫预谋要干的罪行;他狂怒了,他第一次向她透露他已
另有所爱。她那往日的柔顺突然变成了深深的仇恨,他看得出来,她会将他出卖的,因此他
就把她捆了起来,以免她一得机会就去警告亨利爵士,无疑地,他是希望当全乡的人都把准
男爵的死归之于他家的厄运的时候——他们当然会这样想——他就能争取他太太接受既成事
实,并要她保守秘密了。在这个问题上,我想,无论如何他是打错算盘了,即使咱们不到那
里去,他的命运也同样是注定了的。一个有着西班牙血统的女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宽恕这样
的侮辱的。我亲爱的华生,不参考摘记,我是无法更详细地给你叙述这一奇异的案件了。我
不知道是否还剩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解释到。”
    “他是不能指望用他那只可怕的猎狗,象弄死老伯父那样地吓死亨利爵士的。”
    “那畜生很凶猛,而且只喂得半饱。它的外表即使没有把它所追踪的人吓死,至少也能
使他丧失抵抗力。”
    “当然了。还剩下一个难题。如果斯台普吞继承了财产,他怎样来解释这样的事实呢:
他——继承人——为什么一直更名改姓地隐居在离财产这么近的地方呢?他怎么能要求继承
权而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和要求进行调查呢?”
    “这是一个绝大的困难,想要让我去解决这个问题,恐怕你是要求过高了。过去和现在
的事我都调查过了。可是一个人将来会怎么样,这倒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斯台普吞太太曾
经几次听到她丈夫谈论这个问题,有三条路可走:他也许要从南美洲要求继承这份财产,让
当地的英国当局证明他的身份,这样可以根本不来英格兰就把财产弄到手;或者住在伦敦的
短时期内采取隐蔽身份的办法;或者,还许找一个同谋,带着证明文件的证物,证明他的继
承人的身份,可是对他收入的一部保留所有权。根据咱们对他的了解,他总是能设法解决这
些困难的。啊,我亲爱的华生,咱们已经干了几个星期严肃认真的工作了,我想,咱们还是
换换口味,今晚想些愉快的事吧。我在虞格诺戏院订了一个包厢。你听过德·雷兹凯
[让·德·雷兹凯:波兰歌剧演唱家,1853年生于华沙。——译者注]演的歌剧吗?请
你在半小时之内穿戴好,途中咱们还可以到玛齐尼饭店吃晚饭呢。”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地板
发表于 2009-2-15 00:26:46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

   斑点带子案
八年来,我研究了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破案方
法,记录了七十多个案例。我粗略地翻阅一下这些案例的记
录,发现许多案例是悲剧性的,也有一些是喜剧性的,其中很
大一部分仅仅是离奇古怪而已,但是却没有一例是平淡无奇
的。这是因为,他做工作与其说是为了获得酬金,还不如说是
出于对他那门技艺的爱好。除了显得独特或甚至于是近乎荒
诞无稽的案情外,他对其它案情从来是不屑一顾,拒不参与任
何侦查的。可是,在所有这些变化多端的案例中,我却回忆不
起有哪一例会比萨里郡斯托克莫兰的闻名的罗伊洛特家族①
那一例更具有异乎寻常的特色了。现在谈论的这件事,发生在
我和福尔摩斯交往的早期。那时,我们都是单身汉,在贝克街
合住一套寓所。本来我早就可以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但是,当
时我曾作出严守秘密的保证,直至上月,由于我为之作出过保
证的那位女士不幸过早地逝世,方始解除了这种约束。现在,
大概是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了,因为我确实知道,外界对
于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之死众说纷纭,广泛流传着各
种谣言。这些谣言使得这桩事情变得比实际情况更加骇人听
?①英格兰东南部一郡。——译者注
闻。
?事情发生在一八八三年四月初的时候。一天早上,我一觉
醒来,发现歇洛克·福尔摩斯穿得整整齐齐,站在我的床边。
一般来说,他是一个爱睡懒觉的人,而壁炉架上的时钟,才刚
七点一刻,我有些诧异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心里还有点不乐
意,因为我自己的生活习惯是很有规律的。
?"对不起,把你叫醒了,华生,"他说,“但是,你我今天早上
都命该如此,先是赫德森太太被敲门声吵醒,接着她报复似地
来吵醒我,现在是我来把你叫醒。"
   "那么,什么事——失火了吗?"
   "不,是一位委托人。好象是一位年轻的女士来临,她情绪
相当激动,坚持非要见我不可。现在她正在起居室里等候。你
瞧,如果有些年轻的女士这么一清早就徘徊于这个大都市,甚
至把还在梦乡的人从床上吵醒,我认为那必定是一件紧急的
事情,她们不得不找人商量。假如这件事将是一件有趣的案
子,那么,我肯定你一定希望从一开始就能有所了解。我认为
无论如何应该把你叫醒,给予你这个机会。"
   "我的老兄,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失掉这个机会的。"
?我最大的乐趣就是观察福尔摩斯进行专业性的调查工
作,欣赏他迅速地做出推论,他推论之敏捷,犹如是单凭直觉
而做出的,但却总是建立在逻辑的基础之上。他就是依靠这些
解决了委托给他的疑难问题。我匆匆地穿上衣服,几分钟后就
准备就绪,随同我的朋友来到楼下的起居室。一位女士端坐窗
前,她身穿黑色衣服,蒙着厚厚的面纱。她在我们走进房间时
站起身来。
   "早上好,小姐,"福尔摩斯愉快地说道,“我的名字是歇洛
克·福尔摩斯。这位是我的挚友和伙伴华生医生。在他面前,
你可以象在我面前一样地谈话,不必顾虑。哈!赫德森太太想
得很周到,我很高兴看到她已经烧旺了壁炉。请凑近炉火坐
坐,我叫人给你端一杯热咖啡,我看你在发抖。"
   "我不是因为觉得冷才发抖的,"那个女人低声地说,同
时,她按照福尔摩斯的请求换了个座位。
   "那么,是为什么呢?"
   "福尔摩斯先生,是因为害怕和感到恐惧。"她一边说着,
一边掀起了面纱,我们能够看出,她确实是处于万分焦虑之
中,引人怜悯。她脸色苍白,神情沮丧,双眸惊惶不安,酷似一
头被追逐的动物的眼睛。她的身材相貌象是三十岁模样,可
是,她的头发却未老先衰夹杂着几翧E银丝,表情萎靡憔悴。歇
洛克·福尔摩斯迅速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下。
   "你不必害怕,"他探身向前,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臂,安慰
她说,“我毫不怀疑,我们很快就会把事情处理好的,我知道,
你是今天早上坐火车来的。"
   "那么说,你认识我?"
   "不,我注意到你左手的手套里有一张回程车票的后半
截。你一定是很早就动身的,而且在到达车站之前,还乘坐过
单马车在崎岖的泥泞道路上行驶了一段漫长的路程。"①
?那位女士猛地吃了一惊,惶惑地凝视着我的同伴。
   "这里面没什么奥妙,亲爱的小姐,"他笑了笑说。“你外套
?①原文为dogcart- ?,是有背对背两个座位的双轮单马
车。——译者注
的左臂上,至少有七处溅上了泥。这些泥迹都是新沾上的。除
了单马车以外,没有什么其它车辆会这样地甩起泥巴来,并且
只有你坐在车夫左面才会溅到泥的。"
   "不管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你说得完全正确,"她说,“我
六点钟前离家上路,六点二十到达莱瑟黑德,然后乘坐开往滑
铁卢的第一班火车来的。先生,这么紧张我再也受不了啦,这
样下去我会发疯的。我是求助无门——一个能帮忙的人也没
有,除了只有那么一个人关心我,可是他这可怜的人儿,也是
爱莫能助。我听人说起过你,福尔摩斯先生,我是从法林托歇
太太那儿听说的,你曾经在她极需帮助的时候援助过她。我正
是从她那儿打听到你的地址的。噢,先生,你不也可以帮帮我
的忙吗?至少可以对陷于黑暗深渊的我指出一线光明的吧。目
前我无力酬劳你对我的帮助,但在一个月或一个半月以内,我
即将结婚,那时就能支配我自己的收入,你至少可以发现,我
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福尔摩斯转身走向他的办公桌,打开抽屉的锁,从中取出
一本小小的案例簿,翻阅了一下。
   "法林托歇,"他说,“啊,是的,我想起了那个案子,是一件
和猫儿眼宝石女冠冕有关的案子。华生,我想起那还是你来以
前的事呢。小姐,我只能说我很乐于为你这个案子效劳,就象
我曾经为你的朋友那桩案子效劳一样。至于酬劳,我的职业本
身就是它的酬劳;但是,你可以在你感到最合适的时候,随意
支付我在这件事上可能付出的费用。那么,现在请你把可能有
助于对这件事作出判断的一切告诉我们吧。"
   "唉,"我们的来客回答说,“我处境的可怕之处在于我所
担心害怕的东西十分模糊,我的疑虑完全是由一些琐碎的小
事引起的。这些小事在别人看起来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在所有
的人当中,甚至我最有权利取得其帮助和指点的人,也把我告
诉他的关于这件事的一切看做是一个神经质的女人的胡思乱
想。他倒没有这么说,但是,我能从他安慰我的答话和回避的
眼神中觉察出来。我听说,福尔摩斯先生,你能看透人们心中
种种邪恶。请你告诉我,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我该如何办。"
   "我十分留意地听你讲,小姐。"
   "我的名字叫海伦·斯托纳,我和我的继父住在一起,他
是位于萨里郡西部边界的斯托克莫兰的罗伊洛特家族——英
国最古老的撒克逊家族之一——的最后的一个生存者。"
?福尔摩斯点点头,“这个名字我很熟悉,"他说。
   "这个家族一度是英伦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它的产业占地
极广,超出了本郡的边界,北至伯克郡,西至汉普郡。可是到了
上个世纪,连续四代子嗣都属生性荒淫浪荡、挥霍无度之辈,
到了摄政时期终于被一个赌棍最后搞得倾家荡产。除了几①
亩土地和一座二百年的古老邱宅外,其它都已荡然无存,而那
座邸宅也已典押得差不多了。最后的一位地主在那里苟延残
喘地过着落破王孙的可悲生活。但是他的独生子,我的继父,
认识到他必须使自己适应这种新的情况,从一位亲戚那里借
到一笔钱,这笔钱使他得到了一个医学学位,并且出国到了加
尔各答行医,在那儿凭借他的医术和坚强的个性,业务非常发
?①英王乔治四世皇太子的摄政时期即自1811年至1820年期
间。——译者注
达。可是,由于家里几次被盗,他在盛怒之下,殴打当地人管家
致死,差一点因为这个被判处死刑。就这样,他遭到长期监禁。
后来,返回英国,变成一个性格暴躁、失意潦倒的人。
   "罗伊洛特医生在印度时娶了我的母亲。她当时是孟加拉
炮兵司令斯托纳少将的年轻遗孀,斯托纳太太。我和我的姐姐
朱莉娅是孪生姐妹,我母亲再婚的时候,我们年仅两岁。她有
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每年的进项不少于一千英镑。我们和罗
伊洛特医生住在一平时,她就立下遗嘱把财产全部遗赠给他,
但附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我们结婚后,每年要拨给我们一定
数目的金钱。我们返回英伦不久,我们的母亲就去世了。她是
八年前在克鲁附近一次火车事故中丧生的。在这之后,罗伊洛
特医生放弃了重新在伦敦开业的意图,带我们一起到斯托克
莫兰祖先留下的古老邸宅里过活。我母亲遗留的钱足够应付
我们的一切需要,看来我们的幸福似乎是毫无问题的了。
   "但是,大约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继父发生了可怕的变
化。起初,邻居们看到斯托克莫兰的罗伊洛特的后裔回到这古
老家族的邸宅,都十分高兴。可是他一反与邻居们交朋友或互
相往来的常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深居简出,不管碰到什么
人,都一味穷凶极恶地与之争吵。这种近乎癫狂的暴戾脾气,
在这个家族中,是有遗传性的。我相信我的继父是由于长期旅
居于热带地方,致使这种脾气变本加厉。一系列使人丢脸的争
吵发生了。其中两次,一直吵到违警罪法庭才算罢休。结果,
他成了村里人人望而生畏的人。人们一看到他,无不敬而远
之,赶紧躲开,因为他是一个力大无穷的人,当他发怒的时候,
简直是什么人也控制不了他。
   "上星期他把村里的铁匠从栏杆上扔进了小河,只是在我
花掉了尽我所能收罗到的钱以后,才避免了又一次当众出丑。
除了那些到处流浪的吉卜赛人以外,他没有任何朋友。他允许
那些流浪者在那一块象征着家族地位的几亩荆棘丛生的土地
上扎营。他会到他们帐篷里去接受他们作为报答的殷勤款待。
有时候随同他们出去流浪长达数周之久。他还对印度的动物
有着强烈的爱好。这些动物是一个记者送给他的。目前,他有
一只印度猎豹和一只狒狒,这两只动物就在他的土地上自由
自在地跑来跑去,村里人就象害怕它们的主人一样害怕它们。
   "通过我说的这些情况,你们不难想象我和可怜的姐姐朱
莉娅是没有什么生活乐趣的。没有外人会愿意跟我们长期相
处,在很长一个时期里,我们操持所有的家务。我姐姐死的时
候,才仅仅三十岁。可是她早已两鬓斑白了,甚至和我现在的
头发一样白。"
   "那么,你姐姐已经死了?"
   "她刚好是两年前死的,我想对你说的正是有关她去世的
事。你可以理解,过着我刚才所叙述的那种生活,我们几乎见
不到任何和我年龄相仿和地位相同的人。不过,我们有一个姨
妈,叫霍洛拉·韦斯法尔小姐,她是我母亲的老处女姐妹,住
在哈罗附近,我们偶尔得到允许,到她家去短期作客。两年前,
朱莉娅在圣诞节到她家去,在那里认识了一位领半薪的海军
陆战队少校,并和他缔结了婚约。我姐姐归来后,我继父闻知
这一婚约,并未对此表示反对。但是,在预定举行婚礼之前不
到两周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从而夺去了我唯一的伴
侣。"
?福尔摩斯一直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头靠在椅背靠垫
上。但是,这时他半睁开眼,看了一看他的客人。
?"请把细节说准确些。"他说。
   "这对我来说很容易,因为在那可怕的时刻发生的每一件
事,都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记忆里。我已经说过,庄园的邸宅是
极其古老的,只有一侧的耳房现在住着人。这一侧的耳房的卧
室在一楼,起居室位于房子的中间部位。这些卧室中第一间是
罗伊洛特医生的,第二间是我姐姐的,第三间是我自己的。这
些房间彼此互不相通,但是房门都是朝向一条共同的过道开
的。我讲清楚了没有?"
   "非常清楚。"
   "三个房间的窗子都是朝向草坪开的。发生不幸的那个晚
上,罗伊洛特医生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我们知道他
并没有就寝,因为我姐姐被他那强烈的印度雪茄烟味熏得苦
不胜言,他抽这种雪茄已经上了瘾。因此,她离开自己的房间,
来到我的房间里逗留了一些时间,和我谈起她即将举行的婚
礼。到了十一点钟,她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但是走到门口时停
了下来,回过头来。
   "'告诉我,海伦,'她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听到过有
人吹口哨没有?'
   "'从来没有听到过,'我说。
   "'我想你睡着的时候,不可能吹口哨吧?'
   "'当然不会,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因为这几天的深夜,大约清晨三点钟左右,我总是听到
轻轻的清晰的口哨声。我是一个睡不沉的人,所以就被吵醒
了。我说不出那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可能来自隔壁房间,也可
能来自草坪。我当时就想,我得问问你是否也听到了。'
   "'没有,我没听到过。一定是种植园里那些讨厌的吉卜赛
人。'
   "'极其可能。可是如果是从草坪那儿来的,我感到奇怪你
怎么会没有同样地听到。'
   "'啊,但是,我一般睡得比你沉。'
   "'好啦,不管怎么说,这关系都不大。'她扭过头对我笑
笑,接着把我的房门关上。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她的钥匙在门
锁里转动的声音。"
   "什么?"福尔摩斯说,“这是不是你们的习惯,夜里总是把
自己锁在屋子里?"
   "总是这样。"
   "为什么呢?"
   "我想我和你提到过,医生养了一只印度猎豹和一只狒
狒。不把门锁上,我们感到不大安全。"
   "是这么回事。请你接着说下去。"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一种大祸临头的模糊感觉压在我
心头。你会记得我们姐儿俩是孪生姐妹,你知道,联接这样两
个血肉相连的心的纽带是有多么微妙。那天晚上是个暴风雨
之夜,外面狂风怒吼,雨点劈劈啪啪地打在窗户上。突然,在风
雨嘈杂声中,传来一声女人惊恐的狂叫,我听出那是我姐姐的
声音。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裹上了一块披巾,就冲向了
过道。就在我开启房门时,我仿佛听到一声轻轻的就象我姐姐
说的那样的口哨声,稍停,又听到哐啷一声,仿佛是一块金属
的东西倒在地上。就在我顺着过道跑过去的时候,只看见我姐
姐的门锁已开,房门正在慢慢地移动着。我吓呆了,瞪着双眼
看着,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从门里出来。借着过道的灯光,我
看见我姐姐出现在房门口,她的脸由于恐惧而雪白如纸,双手
摸索着寻求援救,整个身体就象醉汉一样摇摇晃晃。我跑上前
去,双手拥抱住她。这时只见她似乎双膝无力。颓然跌倒在地。
她象一个正在经受剧痛的人那样翻滚扭动,她的四肢可怕地
抽搐。起初我以为她没有认出是我,可是当我俯身要抱她时,
她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喊,那叫声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她叫
喊的是,‘唉,海伦!天啊!是那条带子!那条带斑点的带子!'
她似乎言犹未尽,还很想说些别的什么,她把手举在空中,指
向医生的房间,但是抽搐再次发作,她说不出话来了。我疾步
奔跑出去,大声喊我的继父,正碰上他穿着睡衣,急急忙忙地
从他的房间赶过来。他赶到我姐姐身边时,我姐姐已经不省人
事了。尽管他给她灌下了白兰地,并从村里请来了医生,但一
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因为她已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直至
咽气之前,再也没有重新苏醒。这就是我那亲爱的姐姐的悲惨
结局。"
   "等一等,"福尔摩斯说,“你敢十分肯定听到那口哨声和
金属碰撞声了吗?你能保证吗?"
   "本郡验尸官在调查时也正是这样问过我的。我是听到
的,它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可是在猛烈的风暴声和老房子嘎嘎
吱吱的一片响声中,我也有可能听错。"
   "你姐姐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吗?"
   "没有,她穿着睡衣。在她的右手中发现了一根烧焦了的
火柴棍,左手里有个火柴盒。"
   "这说明在出事的时候,她划过火柴,并向周围看过,这一
点很重要。验尸官得出了什么结论?"
   "他非常认真地调查了这个案子,因为罗伊洛特医生的品
行在郡里早已臭名昭著,但是他找不出任何能说服人的致死
原因。我证明,房门总是由室内的门锁锁住的,窗子也是由带
有宽铁杠的老式百叶窗护挡着,每天晚上都关得严严的。墙壁
仔细地敲过,发现四面都很坚固,地板也经过了彻底检查,结
果也是一样。烟囱倒是很宽阔,但也是用了四个大锁环闩上
的。因此,可以肯定我姐姐在遭到不幸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在房间里。再说,她身上没有任何暴力的痕迹。"
   "会不会是毒药?"
   "医生们为此做了检查,但查不出来。"
   "那么,你认为这位不幸的女士的死因是什么呢?"
   "尽管我想象不出是什么东西吓坏了她,可是我相信她致
死的原因纯粹是由于恐惧和精神上的震惊。"
   "当时种植园里有吉卜赛人吗?"
   "有的,那儿几乎总是有些吉卜赛人。"
   "啊,从她提到的带子——带斑点的带子,你推想出什么
来没有?"
   "有时我觉得,那只不过是精神错乱时说的胡话,有时又
觉得,可能指的是某一帮人。也许指的就是种植园里那些吉①
卜赛人。他们当中有那么多人头上戴着带点子的头巾,我不知
?①原文band作"带子"解,亦作"一帮"解。——译者注
道这是否可以说明她所使用的那个奇怪的形容词。"
?福尔摩斯摇摇头,好象这样的想法远远不能使他感到满
意。
   "这里面还大有文章。"他说,“请继续讲下去。"
   "从那以后,两年过去了,一直到最近,我的生活比以往更
加孤单寂寞。然而,一个月前,很荣幸有一位认识多年的亲密
朋友向我求婚。他的名字叫阿米塔奇——珀西·阿米塔奇,是
住在里丁附近克兰活特的阿米塔奇先生的二儿子。我继父对
这件婚事没有表示异议,我们商定在春天的时候结婚。两天
前,这所房子西边的耳房开始进行修缮,我卧室的墙壁被钻了
些洞,所以我不得不搬到我姐姐丧命的那房间里去住,睡在她
睡过的那张床上。昨天晚上,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回想起她
那可怕的遭遇,在这寂静的深夜,我突然听到曾经预兆她死亡
的轻轻的口哨声,请想想看,我当时被吓成什么样子!我跳了
起来,把灯点着,但是在房间里什么也没看到。可是我实在是
吓得魂不附体,再也不敢重新上床。我穿上了衣服,天一亮,我
悄悄地出来,在邸宅对面的克朗旅店雇了一辆单马车,坐车到
莱瑟黑德,又从那里来到你这儿,唯一的目的是来拜访你并向
你请教。"
   "你这样做很聪明,"我的朋友说,“但是你是否一切全说
了?"
   "是的,一切。"
   "罗伊洛特小姐,你并没有全说。你在袒护你的继父。"
   "哎呀!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回答她的话,福尔摩斯拉起了遮住我们客人放在膝
头上那只手的黑色花边袖口的褶边。白皙的手腕上,印有五小
块乌青的伤痕,那是四个手指和一个拇指的指痕。
   "你受过虐待。"福尔摩斯说。
?这位女士满脸绯红,遮住受伤的手腕说,“他是一个身体
强健的人,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大家沉默了好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福尔摩斯将手托着
下巴,凝视着劈啪作响的炉火。
?最后他说:“这是一件十分复杂的案子。在决定要采取什
么步骤以前,我希望了解的细节真是多得不可胜数。不过,我
们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了。假如我们今天到斯托克莫兰去,我们
是否可能在你继父不知道的情况下,查看一下这些房间呢?"
   "很凑巧,他谈起过今天要进城来办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
情。他很可能一整天都不在家,这就不会对你有任何妨碍了。
眼下我们有一位女管家,但是她已年迈而且愚笨,我很容易把
她支开。"
   "好极了,华生,你不反对走一趟吧?"
   "决不反对。"
   "那么,我们两个人都要去的。你自己有什么要办的事
吗?"
   "既然到了城里,有一两件事我想去办一下。但是,我将乘
坐十二点钟的火车赶回去,好及时在那儿等候你们。"
   "你可以在午后不久等候我们。我自己有些业务上的小事
要料理一下。你不呆一会儿吃一点早点吗?"
   "不,我得走啦。我把我的烦恼事向你们吐露以后,我的心
情轻松多了。我盼望下午能再见到你们。"她把那厚厚的黑色
面纱拉下来蒙在脸上,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华生,你对这一切有何感想?"歇洛克·福尔摩斯向后一
仰,靠在椅背上问道。
   "在我看来,是一个十分阴险毒辣的阴谋。"
   "是够阴险毒辣的。"
   "可是,如果这位女士所说的地板和墙壁没受到什么破
坏,由门窗和烟囱是钻不进去的这些情况没有错的话,那么,
她姐姐莫名奇妙地死去时,无疑是一个人在屋里的。"
   "可是,那夜半哨声是怎么回事?那女人临死时非常奇怪
的话又如何解释呢?"
   “我想不出来。"
   "夜半哨声;同这位老医生关系十分密切的一帮吉卜赛人
的出现;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医生气图阻止他继女结婚的这
个事实;那句临死时提到的有关带子的话;最后还有海伦·斯
托纳小姐听到的哐啷一下的金属碰撞声(那声音可能是由一
根扣紧百叶窗的金属杠落回到原处引起的);当你把所有这些
情况联系起来的时候,我想有充分根据认为:沿着这些线索就
可以解开这个谜了。"
   "然而那些吉卜赛人都干了些什么呢?"
   "我想象不出。"
   "我觉得任何这一类的推理都有许多缺陷。"
   "我觉得是这样。恰恰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们今天才要
到斯托克莫兰去。我想看看这些缺陷是无法弥补的呢,还是可
以解释得通的。可是,真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伙伴这声突如其来的喊叫是因为我们的门突然被人撞
开了。一个彪形大汉堵在房门口。他的装束很古怪,既象一个
专家,又象一个庄稼汉。他头戴黑色大礼帽,身穿一件长礼服,
脚上却穿着一双有绑腿的高统靴,手里还挥动着一根猎鞭。他
长得如此高大,他的帽子实际上都擦到房门上的横楣了。他块
头之大,几乎把门的两边堵得严严实实。他那张布满皱纹、被
太阳炙晒得发黄、充满邪恶神情的宽脸,一会儿朝我瞧瞧,一
会儿朝福尔摩斯瞧瞧。他那一双凶光毕露的深陷的眼睛和那
细长的高鹰钩的鼻子,使他看起来活象一头老朽、残忍的猛
禽。
?"你们俩谁是福尔摩斯?"这个怪物问道。
   "先生,我就是,可是失敬得很,你是哪一位?"我的伙伴平
静地说。
   "我是斯托克莫兰的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
   "哦,医生,"福尔摩斯和蔼地说,“请坐。"
   "不用来这一套,我知道我的继女到你这里来过,因为我
在跟踪她。她对你都说了些什么?"
   "今年这个时候天气还这么冷,"福尔摩斯说。
   "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老头暴跳如雷地叫喊起来。
   "但是我听说番红花将开得很不错,"我的伙伴谈笑自如
地接着说。
   "哈!你想搪塞我,是不是?"我们这位新客人向前跨上一
步,挥动着手中的猎鞭说,“我认识你,你这个无赖!我早就听
说过你。你是福尔摩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我的朋友微微一笑。
   "福尔摩斯,好管闲事的家伙!"
?他更加笑容可掬。
?"福尔摩斯,你这个苏格兰场的自命不凡的芝麻官!"
?福尔摩斯格格地笑了起来。"你的话真够风趣的,"他说。
?"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因为明明有一股穿堂风。"
?"我把话说完就走。你竟敢来干预我的事。我知道斯托纳
小姐来过这里,我跟踪了她。我可是一个不好惹的危险人物!
你瞧这个。"他迅速地向前走了几步,抓起火钳,用他那双褐色
的大手把它拗弯。
?"小心点别让我抓住你,"他咆哮着说,顺手把扭弯的火钳
扔到壁炉里,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
?"他真象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说:
   "我的块头没有他那么大,但是假如他在这儿多呆一会儿,我
会让他看看,我的手劲比他的小不了多少。"说着,他拾起那条
钢火钳,猛一使劲,就把它重新弄直了。
?"真好笑,他竟那么蛮横地把我和官厅侦探人员混为一
谈!然而,这么一段插曲却为我们的调查增添了风趣,我唯一
希望的是我们的小朋友不会由于粗心大意让这个畜生跟踪上
了而遭受什么折磨。好了,华生,我们叫他们开早饭吧,饭后我
要步行到医师协会去,我希望在那儿能搞到一些有助于我们
处理这件案子的材料。"
?歇洛克·福尔摩斯回来时已快要一点了。他手中拿着一
张蓝纸,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笔记和数字。
?"我看到了那位已故的妻子的遗嘱,"他说,“为了确定它
确切的意义,我不得不计算出遗嘱中所列的那些投资有多大
进项。其全部收入在那位女人去世的时候略少于一千一百英
镑,现在,由于农产评价格下跌,至多不超过七百五十英镑。可
是每个女儿一结婚就有权索取二百五十英镑的收入。因此,很
明显,假如两个小姐都结了婚,这位'妙人儿'就会只剩下菲薄
的收入,甚至即使一个结了婚也会弄得他很狼狈。我早上的工
作没有白费,因为它证明了他有着最强烈的动机以防止这一
类事情发生。华生,现在再不抓紧就太危险了,特别是那老头
已经知道我们对他的事很感兴趣;所以,如果你准备好了,我
们就去雇一辆马车,前往滑铁卢车站。假如你悄悄地把你的左
轮手枪揣在口袋里,我将非常感激。对于能把钢火钳扭成结的
先生,一把埃利二号是最能解决争端的工具了。我想这个东西
连同一把牙刷就是我们的全部需要。"
?在滑铁卢,我们正好赶上一班开往莱瑟黑德的火车。到站
后,我们从车站旅店雇了一辆双轮轻便马车,沿着可爱的萨里
单行车道行驶了五六英里。那天天气极好,阳光明媚,晴空中
白云轻飘。树木和路边的树篱刚刚露出第一批嫩枝,空气中散
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湿润的泥土气息。对于我来说,至少觉得
这春意盎然的景色和我们从事的这件不祥的调查是一个奇特
的对照。我的伙伴双臂交叉地坐在马车的前部,帽子耷拉下来
遮住了眼睛,头垂到胸前,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可是蓦地他
抬起头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对面的草地。
   "你瞧,那边,"他说。
?一片树木茂密的园地,随着不很陡的斜坡向上延伸,在最
高处形成了密密的一片丛林。树丛之中矗立着一座十分古老
的邸宅的灰色山墙和高高的屋顶。
   "斯托克莫兰?"他说。
   "是的,先生,那是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房子,"
马车夫说。
   "那边正在大兴土木,"福尔摩斯说,“那就是我们要去的
地方。"
   "村子在那儿,"马车夫遥指左面的一簇屋顶说,“但是,如
果你们想到那幢房子那里去,你们这样走会更近一些:跨过篱
笆两边的台阶,然后顺着地里的小路走。就在那儿,那位小姐
正在走着的那条小路。"
   "我想,那位小姐就是斯托纳小姐,"福尔摩斯手遮着眼
睛,仔细地瞧着说。“是的,我看我们最好还是照你的意思办。"
?我们下了车,付了车钱,马车嘎啦嘎啦地朝莱瑟黑德行驶
回去。
?当我们走上台阶时,福尔摩斯说:“我认为还是让这个家
伙把我们当成是这里的建筑师,或者是来办事的人为好,省得
他闲话连篇。午安,斯托纳小姐。你瞧,我们是说到做到的。"
?我们这位早上来过的委托人急急忙忙地赶上前来迎接我
们,脸上流露出高兴的神色。"我一直在焦急地盼着你们,"她
热情地和我们边握手边大声说道,“一切都很顺利。罗伊洛特
医生进城了,看来他傍晚以前是不会回来了。"
   "我们已经高兴地认识了医生。"福尔摩斯说。接着他把经
过大概地叙述了一番。听着听着,斯托纳小姐的整个脸和嘴唇
都变得刷白。
   "天哪!"她叫道,“那么,他一直在跟着我了。"
   "看来是这样。"
   "他太狡猾了,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受着他的控制。他回来
后会说什么呢?"
   "他必须保护他自己,因为他可能发现,有比他更狡猾的
人跟踪他。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把门锁上不放他进去。如果他
很狂暴,我们就送你去哈罗你姨妈家里。现在,我们得抓紧时
间,所以,请马上带我们到需要检查的那些房间去。"
?这座邸宅是用灰色的石头砌的,石壁上布满了青苔,中央
部分高高矗立,两侧是弧形的边房,象一对蟹钳似地向两边延
伸。一侧的边房窗子都已经破碎,用木板堵着,房顶也有一部
分坍陷了,完全是一副荒废残破的景象。房子的中央部分也是
年久失修。可是,右首那一排房子却比较新,窗子里窗帘低垂,
烟囱上蓝烟袅袅,说明这里是这家人居住的地方。靠山墙竖着
一些脚手架,墙的石头部分已经凿通,但是我们到达那里时却
没见到有工人的迹象。福尔摩斯在那块草草修剪过的草坪上
缓慢地走来走去,十分仔细地检查了窗子的外部。
   "我想,这是你过去的寝室,当中那间是你姐姐的房间,挨
着主楼的那间是罗伊洛特医生的卧室。"
   "一点也不错。但是现在我在当中那间睡觉。"
   "我想这是因为房屋正在修缮中。顺便说说,那座山墙似
乎并没有任何加以修缮的迫切需要吧。"
   "根本不需要,我相信那只不过是要我从我的房间里搬出
来的一个借口。"
   "啊,这很说明问题。嗯,这狭窄边房的另一边是那一条三
个房间的房门都朝向它开的过道。里面当然也有窗子的吧?"
   "有的,不过是一些非常窄小的窗子。太窄了,人钻不进
去。"
   "既然你俩晚上都锁上自己的房门,从那一边进入你们的
房间是不可能的了。现在,麻烦你到你的房间里去,并且闩上
百叶窗。"
?斯托纳小姐照他吩咐的做了。福尔摩斯十分仔细地检查
开着的窗子,然后用尽各种方法想打开百叶窗,但就是打不
开。连一条能容一把刀子插进去把闩杠撬起来的裂缝也没有。
随后,他用凸透镜检查了合叶,可是合叶是铁制的,牢牢地嵌
在坚硬的石墙上。“嗯,"他有点困惑不解地搔着下巴说,“我的
推理肯定有些说不通的地方。如果这些百叶窗闩上了,是没有
人能够钻进去的。好吧,我们来看看里边是否有什么线索能帮
助我们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一道小小的侧门通向刷得雪白的过道,三间卧室的房门
都朝向这个过道。福尔摩斯不想检查第三个房间,所以我们马
上就来到第二间,也就是斯托纳小姐现在用作寝室、她的姐姐
不幸去世的那个房间。这是一间简朴的小房间,按照乡村旧式
邸宅的样式盖的,有低低的天花板和一个开口式的壁炉。房间
的一隅立着一只带抽屉的褐色橱柜,另一隅安置着一张窄窄
的罩着白色床罩的床,窗子的左侧是一只梳妆台。这些家具加
上两把柳条椅子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摆设了,只是正当中还
有一块四方形的威尔顿地毯而已,房间四周的木板和墙上的
嵌板是蛀孔斑斑的棕色栎木,十分陈旧,并且褪了色。很可能
当年建筑这座房子时就已经有这些木板和嵌板了。福尔摩斯
搬了一把椅子到墙角,默默地坐在那里,他的眼睛却前前后
后,上上下下不停地巡视,他观察细致入微,对房间的每个细
节都注意到了。
?最后,他指着悬挂在床边的一根粗粗的铃拉绳问道,“这
个铃通什么地方?"那绳头的流苏实际上就搭在枕头上。
   "通到管家的房间里。"
   "看样子它比其他东西都要新些。"
   "是的,才装上一两年。"
   "我想是你姐姐要求装上的吧?"
   "不是,我从来没有听说她用过它。我们想要什么东西总
是自己去取的。"
   "是啊,看来没有必要在那儿安装这么好的一根铃绳。对
不起,让我花几分钟搞清楚这地板。"他趴了下去,手里拿着他
的放大镜,迅速地前后匍匐移动,十分仔细地检查木板间的裂
缝。接着他对房间里的嵌板做了同样的检查。最后,他走到床
前,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它好一会,又顺着墙上下来回瞅着。末
了他把铃绳握在手中,突然使劲拉了一下。
   "咦!这只是做样子的,"他说。
   "不响吗?"
   "不响,上面甚至没有接上线。这很有意思,现在你能看
清,绳子刚好是系在小小的通气孔上面的钩子上。"
   "多么荒唐的做法啊!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
   "非常奇怪!"福尔摩斯手拉着铃绳喃喃地说,“这房间里
有一两个十分特别的地方。例如,造房子的人有多么愚蠢,竟
会把通气孔朝向隔壁房间,花费同样的工夫,他本来可以把它
通向户外的。"
   "那也是新近的事,"这位小姐说。
   "是和铃绳同时安装的吗?"福尔摩斯问。
   "是的,有好几处小改动是那时候进行的。"
   "这些东西实在太有趣了——摆样子的铃绳,不通风的通
气孔。你要是允许的话,斯托纳小姐,我们到里面那一间去检
查检查看。"
?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房间比他继女的较为宽
敞,但房间里的陈设也是那么简朴。一张行军床,一个摆满书
籍的小木制书架,架上的书籍多数是技术性的,床边是一把扶
手椅,靠墙有一把普通的木椅,一张圆桌和一只大铁保险柜,
这些就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主要家具和杂物。福尔摩斯在房间
里慢慢地绕了一圈,全神贯注地,逐一地将它们都检查了一
遍。
?他敲敲保险柜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我继父业务上的文件。"
?"噢,那么你看见过里面的了?"
?"仅仅一次,那是几年以前。我记得里面装满了文件。"
?"比方说,里边不会有一只猫吗?"
?"不会,多么奇怪的想法!"
   "哦,看看这个!"他从保险柜上边拿起一个盛奶的浅碟。
   "不,我们没养猫。但是有一只印度猎豹和一只狒狒。"
   "啊,是的,当然!嗯,一只印度猎豹也差不多就是一只大
猫,可是,我敢说要满足它的需要,一碟奶怕不怎么够吧。还有
一个特点,我必须确定一下。"他蹲在木椅前,聚精会神地检查
了椅子面。
   "谢谢你,差不多可以解决了。"说着,他站了起来把手中
的放大镜放在衣袋里。"喂,这儿有件很有意思的东西!"
?引其他注意的是挂在床头上的一根小打狗鞭子。不过,这
根鞭子是卷着的,而且打成结,以使鞭绳盘成一个圈。
   "你怎么理解这件事,华生?"
   "那只不过是一根普通的鞭子。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打
成结?"
   "并不那么太平通吧,哎呀,这真是个万恶的世界,一个聪
明人如果把脑子用在为非作歹上,那就糟透了。我想我现在已
经察看够了,斯托纳小姐,如果你许可的话,我们到外面草AE篭f1
上去走走。"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我的朋友在离开调查现场时,脸色是
那样的严峻,或者说,表情是那样的阴沉。我们在草坪上来来
回回地走着,无论是斯托纳小姐或者是我,都不想打断他的思
路,直到他自己从沉思中恢复过来为止。
   "斯托纳小姐,"他说,“至关重要的是你在一切方面都必
须绝对按我所说的去做。"
   "我一定照办。"
   "事情太严重了,不容有片刻犹豫。你的生命可能取决于
你是否听从我的话。"
   "我向你保证,我一切听从你的吩咐。"
   "首先,我的朋友和我都必须在你的房间里过夜。"
?斯托纳小姐和我都惊愕地看着他。
   "对,必须这样,让我来解释一下。我相信,那儿就是村里
的旅店?"
   "是的,那是克朗旅店。"
   "好得很。从那儿看得见你的窗子?"
   "当然。"
   "你继父回来时,你一定要假装头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然后,当你听到他夜里就寝后,你就必须打开你那扇窗户的百
叶窗,解开窗户的搭扣,把灯摆在那儿作为给我们的信号,随
后带上你可能需要的东西,悄悄地回到你过去住的房间。我毫
不怀疑,尽管尚在修理,你还是能在那里住一宵的。"
   "噢,是的,没问题。"
   "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处理好了。"
   "可是,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们要在你的卧室里过夜,我们要调查打扰你的这种声
音是怎么来的。"
   "我相信,福尔摩斯先生,你已经打定了主意。"斯托纳小
姐拉着我同伴的袖子说。
   "也许是这样。"
   "那么,发发慈悲吧,告诉我,我姐姐是什么原因死的?"
   "我倒希望在有了更确切的证据之后再说。"
   "你至少可以告诉我,我的想法是否正确,她也许是突然
受惊而死的。"
   "不,我不认为是那样。我认为可能有某种更为具体的原
因。好啦,斯托纳小姐,我们必须离开你了,因为,要是罗伊洛
特医生回来见到了我们,我们这次行程就会成为徒劳的了。再
见,要勇敢些,只要你按照我告诉你的话去做,你尽可以放心,
我们将很快解除威胁着你的危险。"
?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没费什么事就在克朗旅店订了一
间卧室和一间起居室。房间在二层楼,我们可以从窗子俯瞰斯
托克莫兰庄园林荫道旁的大门和住人的边房。黄昏时刻,我们
看到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驱车过去,他那硕大的躯体
出现在给他赶车的瘦小的少年身旁,显得格外突出。那男仆在
打开沉重的大铁门时,稍稍费了点事,我们听到医生嘶哑的咆
哮声,并且看到他由于激怒而对那男仆挥舞着拳头。马车继续
前进。过一会儿,我们看到树丛里突然照耀出一道灯光,原来
这是有一间起居室点上了灯。
   "你知道吗,华生?"福尔摩斯说。这时,夜幕逐渐降临。我
们正坐在一起谈话,“今天晚上你同我一起来,我的确不无顾
虑,因为确实存在着明显的危险因素。"
   "我能助一臂之力吗?"
   "你在场可能会起很重要的作用。"
   "那么,我当然应该来。"
   "非常感谢!"
   "你说到危险。显然,你在这些房间里看到的东西比我看
到的要多得多。"
   "不,但是我认为,我可能稍微多推断出一些东西。我想你
同我一样看到了所有的东西。"
   "除了那铃绳以外,我没有看到其它值得注意的东西。至
于那东西有什么用途,我承认,那不是我所能想象得出来的。"
   "你也看到那通气孔了吧?"
   "是的,但是我想在两个房间之间开个小洞,并不是什么
异乎寻常的事。那洞口是那么窄小,连个耗子都很难钻过去。"
   "在我们没来斯托克莫兰以前,我就知道,我们将会发现
一个通气孔。"
   "哎呀,亲爱的福尔摩斯!"
   "哦,是的,我知道的。你记得当初她在叙述中提到她姐姐
能闻到罗伊洛特医生的雪茄烟味。那么,当然这立刻表明在两
个房间当中必定有一个通道。可是,它只可能是非常窄小的,
不然在验尸官的询问中,就会被提到。因此,我推断是一个通
气孔。"
   "但是,那又会有什么妨害呢?"
   "嗯,至少在时间上有着奇妙的巧合,凿了一个通气孔,挂
了一条绳索,睡在床上的一位小姐送了命。这难道还不足以引
起你的注意吗?"
   "我仍然看不透其间有什么联系。"
   "你注意到那张床有什么非常特别的地方吗?"
   "没有。"
   "它是用螺钉固定在地板上的。你以前见到过一张那样固
定的床吗?"
   "我不敢说见到过。"
   "那位小姐移动不了她的床。那张床就必然总是保持在同
一相应的位置上,既对着通气孔,又对着铃绳——也许我们可
以这样称呼它,因为显而易见,它从来也没有被当作铃绳用
过。"
   "福尔摩斯,"我叫了起来,“我似乎隐约地领会到你暗示
着什么。我们刚好来得及防止发生某种阴险而可怕的罪行。"
   "真够阴险可怕的。一个医生堕入歧途,他就是罪魁祸首。
他既有胆量又有知识。帕尔默和气里查德就在他们这一行中
名列前茅,但这个人更高深莫测。但是,华生,我想我们会比他
更高明。不过天亮之前,担心害怕的事情还多得很;看在上帝
的份上,让我们静静地抽一斗烟,换换脑筋。在这段时间里,想
点愉快的事情吧。"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树丛中透过来的灯光熄灭了,庄园邸
宅那边一片漆黑。两个小时缓慢地过去了,突然刚好时钟在打
十一点的时候,我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盏孤灯,照射出明亮的
灯火。
   "那是我们的信号,"福尔摩斯跳了起来说,“是从当中那
个房间照出来的。"
?我们向外走的时候,他和旅店老板交谈了几句话,解释说
我们要连夜去访问一个熟友,可能会在那里过夜。一会儿,我
们就来到了漆黑的路上,凉飕飕的冷风吹在脸上,在朦胧的夜
色中,昏黄的灯光在我们的前方闪烁,引导我们去完成阴郁的
使命。
?由于山墙年久失修,到处是残墙断垣,我们轻而易举地进
入了庭院。我们穿过树丛,又越过草坪,正待通过窗子进屋时,
突然从一丛月桂树中,窜出了一个状若丑陋畸形的孩子的东
西,它扭动着四肢纵身跳到草坪上,随即飞快地跑过草坪,消
失在黑暗中。
   "天哪!"我低低地叫了一声,“你看到了吗?"
?此刻,福尔摩斯和我一样,也吓了一大跳。他在激动中用
象老虎钳似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接着,他低声地笑了起来,
把嘴唇凑到了我的耳朵上。
   "真是不错的一家子!"他低声地说,“这就是那只狒狒。"
?我已经忘了医生所宠爱的奇特动物。还有一只印度猎豹
呢!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发现它趴在我们的肩上。我学着福尔
摩斯的样子,脱下鞋,钻进了卧室。我承认,直到这时,我才感
到放心一些。我的伙伴毫无声息地关上了百叶窗,把灯挪到桌
子上,向屋子四周瞧了瞧。室内一切,和我们白天见到的一样,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跟前,把手圈成喇叭形,再次对着我的耳
朵小声说:“哪怕是最小的声音,都会破坏我们的计划。"声音
轻得我刚能听出他说的是些什么。
?我点头表示我听见了。
   "我们必须摸黑坐着,他会从通气孔发现有亮光的。"
?我又点了点头。
   "千万别睡着,这关系到你的性命。把你的手枪准备好,以
防万一我们用得着它。我坐在床边,你坐在那把椅子上。"
?我取出左轮手枪,放在桌子角上。
?福尔摩斯带来了一根又细又长的藤鞭,把它放在身边的
床上。床旁边放了一盒火柴和一个蜡烛头。然后,他吹熄了灯,
我们就呆在黑暗中了。
?我怎么也忘不了那次可怕的守夜。我听不见一点声响,甚
至连喘气的声音也听不见。可是我知道,我的伙伴正睁大眼睛
坐着,和我只有咫尺之隔,并且一样处于神经紧张的状态。百
叶窗把可能照到房间的最小光线都遮住了。我们在伸手不见
五指的漆黑中等待着。外面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有一次就
在我们的窗前传来二声长长的猫叫似的哀鸣,这说明那只印
度猎豹确实在到处乱跑。我们还听到远处教堂深沉的钟声,每
隔一刻钟就沉重地敲响一次。每刻钟仿佛都是无限漫长!敲
了十二点、一点、两点、三点,我们一直沉默地端坐在那里等待
着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突然,从通气孔那个方向闪现出一道瞬刻即逝的亮光,随
之而来的是一股燃烧煤油和加热金属的强烈气味。隔壁房间
里有人点着了一盏遮光灯。我听到了轻轻挪动的声音。接着,
一切又都沉寂下来。可是那气味却越来越浓。我竖起耳朵坐
了足足半个小时,突然,我听到另一种声音——一种非常柔和
轻缓的声音,就象烧开了的水壶嘶嘶地喷着气。在我们听到这
声音的一瞬间,福尔摩斯从床上跳了起来,划着了一根火柴,
用他那根藤鞭猛烈地抽打那铃绳。
   "你看见了没有,华生?"他大声地嚷着,“你看见了没有?"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就在福尔摩斯划着火柴的时候,
我听到一声低沉、清晰的口哨声。但是,突如其来的耀眼亮光
照着我疲倦的眼睛,使我看不清我朋友正在拚命抽打的是什
么东西。可是我却看到,他的脸死一样地苍白,满脸恐怖和憎
恶的表情。
?他已停止了抽打,朝上注视着通气孔,紧接着在黑夜的寂
静之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我有生以来未听到过的最可怕的尖
叫。而且叫声越来越高,这是交织着痛苦、恐惧和愤怒的令人
可怖的尖声哀号。据说这喊声把远在村里,甚至远教区的人们
都从熟睡中惊醒。这一叫声使我们为之毛骨悚然。我站在那
里,呆呆地望着福尔摩斯,他也呆呆地望着我,一直到最后的
回声渐趋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时为止。
   "这是什么意思?"我忐忑不安地说。
   "这意思是事情就这样了结了,"福尔摩斯回答道。“而且,
总的来看,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带着你的手枪,我们到罗伊
洛特医生的房间去。"
?他点着了灯,带头走过过道,表情非常严峻。他敲了两次
卧室的房门,里面没有回音,他随手转动了门把手,进入房内,
我紧跟在他身后,手里握着扳起击铁的手枪。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奇特的景象。桌上放着一盏遮
光灯,遮光板半开着,一道亮光照到柜门半开的铁保险柜上。
桌上旁边的那把木椅上,坐着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他
身上披着一件长长的灰色睡衣,睡衣下面露出一双赤裸的脚
脖子,两脚套在红色土耳其无跟拖鞋里,膝盖上横搭着我们白
天看到的那把短柄长鞭子。他的下巴向上翘起,他的一双眼睛
恐怖地、僵直地盯着天花板的角落。他的额头上绕着一条异样
的、带有褐色斑点的黄带子,那条带子似乎紧紧地缠在他的头
上,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他既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一动。
   "带子!带斑点的带子!"福尔摩斯压低了声音说。
?我向前跨了一步。只见他那条异样的头饰开始蠕动起来,
从他的头发中间昂然钻出一条又粗又短、长着钻石型的头部
和胀鼓鼓的脖子、令人恶心的毒蛇。
   "这是一条沼地蝰蛇!"福尔摩斯喊道,“印度最毒的毒蛇。
医生被咬后十秒钟内就已经死去了。真是恶有恶报,阴谋家掉
到他要害别人而挖的陷坑里去了。让我们把这畜生弄回到它
的巢里去,然后我们就可以把斯托纳小姐转移到一个安全的
地方,再让地方警察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说着话,他迅即从死者膝盖上取过打狗鞭子,将活结甩过
去,套住那条爬虫的脖子,从它可怕地盘踞着的地方把它拉了
起来,伸长了手臂提着它,扔到铁柜子里,随手将柜门关上。
?这就是斯托克莫兰的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死亡的
真实经过。这个叙述已经够长的了,至于我们怎样把这悲痛的
消息告诉那吓坏了的小姐;怎样乘坐早车陪送她到哈罗,交给
她好心的姨妈照看;冗长的警方调查怎样最后得出结论,认为
医生是在不明智地玩弄他豢养的危险宠物时丧生的等等,就
没有必要在这里一一赘述了。有关这件案子我还不太了解的
一点情况,福尔摩斯在第二天回城的路上告诉了我。
   "亲爱的华生,"他说,“我曾经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这
说明依据不充分的材料进行推论总是多么的危险,那些吉卜
赛人的存在,那可怜的小姐使用了'band’这个词,这无疑是
表示她在火柴光下仓惶一气所见到的东西,这些情况足够引
导我跟踪一个完全错误的线索。当我认清那威胁到室内居住
的人的任何危险既不可能来自窗子,也不可能来自房门,我立
即重新考虑我的想法,只有这一点我觉得可以说是我的成绩。
正象我已经对你说过的那样,我的注意力迅速地被那个通气
孔,那个悬挂在床头的铃绳所吸引。当我发现那根绳子只不过
是个幌子,那张床又是被螺钉固定在地板上的时候,这两件事
立刻引起了我的怀疑,我怀疑那根绳子只不过是起个桥梁作
用,是为了方便什么东西钻过洞孔到床上来。我立即就想到了
蛇,我知道医生豢养了一群从印度运来的动物,当我把这两件
事联系起来时,我感到很可能我的思路是对头的。使用一种用
任何化学试验都检验不出的毒物,这个念头正是一个受过东
方式锻炼的聪明而冷酷的人所会想到的。从他的观点来看,这
种毒药能够迅速发挥作用也是一个可取之处。确实,要是有哪
一位验尸官能够检查出那毒牙咬过的两个小黑洞,也就算得
上是个眼光敏锐的人了。接着,我想起了那口哨声。当然,天
一亮他就必须把蛇召唤回去,以免他想要谋害的人看到它。他
训练那条蛇能一听到召唤就回到他那里,很可能就是用我们
见到的牛奶。他会在他认为最合适的时候把蛇送过通气孔,确
信它会顺着绳子爬到床上。蛇也许会咬,也许不会咬床上的
人,她也许有可能整整一周每天晚上都侥幸免于遭殃,但她迟
早是逃不掉的。
   "我在走进他的房间之前就已得出了这个结论。对他椅子
的检查证明,他常常站在椅子上,为了够得着通气孔这当然是
必要的。见到保险柜,那一碟牛奶和鞭绳的活结就足以消除余
下的任何怀疑了。斯托纳小姐听到了金属哐啷声很明显是由
于他继父急急忙忙把他那条可怕的毒蛇关进保险柜时引起
的。一旦作出了决定,你已知道我采取了些什么步骤来验证这
件事。我听到那东西嘶嘶作声的时候,我毫不怀疑你一定也听
到了,我马上点着了灯并抽打它。"
   "结果把它从通气孔赶了回去。"
   "结果还引起它在另一头反过去扑向它的主人。我那几下
藤鞭子抽打得它够受的,激起了它的毒蛇本性,因而它就对第
一个见到的人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样,我无疑得对格里姆斯比
·罗伊洛特医生的死间接地负责。凭良心说,我是不大会为此
而感到内疚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5
发表于 2009-2-15 00:30:18 |只看该作者
波希米亚丑闻①



         一

歇洛克·福尔摩斯始终称呼她为那位女人。我很少听见
他提到她时用过别的称呼。在他的心目中,她才貌超群,其他
女人无不黯然失色。这倒并不是说他对艾琳·艾德勒有什么
近乎爱情的感情。因为对于他那强调理性、严谨刻板和令人钦
佩、冷静沉着的头脑来说,一切情感,特别是爱情这种情感,都
是格格不入的。我认为,他简直是世界上一架用于推理和观察
的最完美无瑕的机器。但是作为情人,他却会把自己置于错误
的地位。他从来不说温情脉脉的话,更不用说讲话时常带着讥
讽和嘲笑的口吻。而观察家对于这种温柔的情话,却是赞赏的
——因为它对于揭示人们的动机和行为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了。但是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理论家来说,容许这种情感侵扰
他自己那种细致严谨的性格,就会使他分散精力,使他所取得
的全部的智力成果受到怀疑。在精密仪其中落入砂粒,或者他
的高倍放大镜镜头产生了裂纹,都不会比在他这样的性格中
① 波希米亚,即今之捷克。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受奥地利统治。
——译者注
掺入一种强烈的感情更起扰乱作用的了。然而只有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就是已故的艾琳·艾德勒,还在他那模糊的成问
题的记忆之中。
?最近很少和福尔摩斯晤面。我婚后就和他疏于往来。我
的完满的幸福和第一次感到自己成为家庭的主人而产生的家
庭乐趣,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可是福尔摩斯,他却豪放不
羁,厌恶社会上一切繁缛的礼仪,所以依然住在我们那所贝克
街的房子里,埋头于旧书堆中。他一个星期服用可卡因,另一
个星期又充满了干劲,就这样交替地处于用药物引起的瞌睡
状态和他自己那种热烈性格的旺盛精力状态中。正如往常一
样,他仍醉心于研究犯罪行为,并用他那卓越的才能和非凡的
观察力去找那些线索和打破那些难解之谜,而这些谜是官厅
警察认为毫无希望解答而被放弃了的。我不时模模糊糊地听
到一些关于他活动的情况:如关于他被召到敖德萨去办理特
雷波夫暗杀案;关于侦破亭可马里非常怪的阿特金森兄弟惨
案;以及最后关于他为荷兰皇家完成得那么微妙和出色的使
命等等。这些情况,我和其他读者一样,仅仅是从报纸上读到
的。除此之外,关于我的老友和伙伴的其它情况我就知道得很
少了。
?有一天晚上——一八八八年三月二十日的晚上——我在
出诊回来的途中(此时我已又开业行医),正好经过贝克街。那
所房子的大门,我还记忆犹新。在我的心中,我总是把它同我
所追求的东西并同在"血字的研究"一案中的神秘事件联系在
一起。当我路过那大门时,我突然产生了与福尔摩斯叙谈叙谈
的强烈愿望,想了解他那非凡的智力目前正倾注于什么问题。
他的几间屋子,灯光雪亮。我抬头仰视,可以看见反映在窗帘
上的他那瘦高条黑色侧影两次掠过。他的头低垂胸前,两手紧
握在背后,迅速而又急切地在屋里踱来踱去。我深悉他的各种
精神状态和生活习惯,所以对我来说,他的姿态和举止本身就
显示出那是怎么一回事——他又在工作了。他一定是刚从服
药后的睡梦中起身,正热衷于探索某些新问题的线索。我揿了
揿电铃,然后被引到一间屋子里,而这间屋子以前有一部分是
属于我的。
?他的态度不很热情,这种情况是少见的,但是我认为他看
到我时还是高兴的。他几乎一言不发,可是目光亲切,指着一
张扶手椅让我坐下,然后把他的雪茄烟盒扔了过来,并指了指
放在角落里的酒精瓶和小型煤气炉。他站在壁炉前,用他那独
特的内省的神态看着我。
?"结婚对你很合适,"他说,“华生,我想自从我们上次见面
以来,你体重增加了七磅半。"
   "七磅。"我回答说。
   "真的!我想是七磅多。华生,我想是七磅多一点。据我
的观察,你又开业给人看病了吧。可是你过去没告诉过我,你
打算行医。"
   "这你怎么知道的呢?"
   "这是我看出来的,是我推断出来的。否则我怎么知道你
最近一直挨淋,而且有一位最笨手笨脚和粗心大意的使女的
呢?"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我说,“你简直太厉害了。你要是活
在几世纪以前,一定会被用火刑烧死的。的确,星期四我步行
到乡下去过一趟,回家时被雨淋得一塌糊涂。可是我已经换了
衣服,真想象不出你是怎样推断出来的。至于玛丽·珍,她简
直是不可救药,我的妻子已经打发她走了。但是这件事我也看
不出你是怎样推断出来的。"
?他自己嘻嘻地笑了起来,搓着他那双细长的神经质的手。
?"这些事本身很简单,"他说,“我的眼睛告诉我,在你左脚
那只鞋的里侧,也就是炉火刚好照到的地方,其面上有六道几
乎平行的裂痕。很明显,这些裂痕是由于有人为了去掉沾在鞋
跟的泥疙瘩,粗心大意地顺着鞋跟刮泥时造成的。因此,你瞧,
我就得出这样的双重推断,认为你曾经在恶劣的天气中出去
过,以及你穿的皮靴上出现的特别难看的裂痕是伦敦年轻而
没有经验的女佣人干的。至于你开业行医嘛,那是因为如果一
位先生走进我的屋子,身上带着碘的气味,他的右手食指上有
硝酸银的黑色斑点,他的大礼帽右侧面鼓起一块,表明他曾藏
过他的听诊器,我要不说他是医药界的一位积极分子,那我就
真够愚蠢的了。"
?他解释推理的过程是那么毫不费力,我不禁笑了起来。
"听你讲这些推理时,"我说,“事情仿佛总是显得那么简单,几
乎简单到了可笑的程度,甚至我自己也能推理,在你解释推理
过程之前,我对你推理的下一步的每一情况总是感到迷惑不
解。但我还是觉得我的眼力不比你的差。"
?"的确如此,"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全身舒展地倚靠在扶手
椅上,回答道,“你是在看而不是在观察。这二者之间的区别是
很清楚的。比如说,你常看到从下面大厅到这间屋子的梯级
吧?"
?"经常看到的。"
   "多少次了?"
   "嗯,不下于几百次吧。"
   "那么,有多少梯级?"
   "多少梯级?我不知道。"
   "那就对啦!因为你没有观察,而只是看嘛。这恰恰是我
要指出的要害所在。你瞧,我知道共有十七个梯级。因为我不
但看而且观察了。顺便说说,由于你对这些小问题有兴趣,又
由于你善于把我的一两个小经验记录下来,你对这个东西也
许会感兴趣的。"他把一直放在他桌子上的一张粉红色的厚厚
的便条纸扔了过来。“这是最近一班邮差送来的,"他说,“你大
声地念念看。"
?这张便条没有日期,也没有签名和地址。


   〔便条里写道:〕"某君将于今晚平时三刻趋访,渠有至
为重要之事拟与阁下相商。阁下最近为欧洲一王室出力效
劳表明,委托阁下承办难于言喻之大事,足可信赖。此种传
述,广播四方,我等知之甚稔。届时望勿外出。来客如戴面
具,请勿介意是幸。"


   "这的确是件很神秘的事,"我说,“你想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可以作为论据的事实。在我们得到这些事实之
前就加以推测,那是最大的错误。有人不知不觉地以事实牵强
附会地来适应理论,而不是以理论来适应事实。但是现在只有
这么一张便条,你看能不能从中推断出些什么来?"
?我仔细地检查笔迹和这张写着字的纸。
?"写这张条子的人大概相当有钱,"我说着,尽力模仿我伙
伴的推理方法。"这种纸半个克朗买不到一叠。纸质特别结实
和挺括。"
?"特别——正是这两个字,"福尔摩斯说,“这根本不是一
张英国造的纸。你举起来向亮处照照看。"
?我这样做了。看到纸质纹理中有一个大"E"和一个小
"g"、一个"P"以及一个"G"和一个小"t"交织在一起。
?"你了解这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问道。
?"无疑,是制造者的名字,更确切地说,是他名字的交织字
母。"
?"完全不对,‘G'和小't'代表的是"Gesellschaet’
也就是德文'公司'这个词。象我们'Co.'这么一个惯用的缩写词一
样。当然,‘P'代表的是'Papier’——'纸'。现在该轮到'Eg’
了。让我们翻一下《大陆地名词典》。"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很
厚的棕色书皮的书。"EglowEglonitz,——有了,Eg
ria。那是在说德语的国家里——也就是在波希米亚,离卡尔斯巴德
不远。'以瓦伦斯坦卒于此地而闻名,同时也以其玻璃工厂和造
纸厂林立而著称。'哈,哈,老兄,你了解这是什么意思?"他的
眼睛闪闪发光,得意地喷出一大口蓝色的香烟的烟雾。
?"这种纸是在波希米亚制造的。"
?"完全正确。写这张纸条的是德国人。你是否注意到'此
种传述,广播四方,我等知之甚稔'这种句子的特殊结构?法国
人或俄国人是不会这样写的。只有德国人才这样乱用动词。因
此,现在有待查明的是这位用波希米亚纸写字、宁愿戴面具以
掩盖他的庐山真面目的德国人到底想干些什么。——瞧,要
是我没有搞错的话,他来了,他将打破我们的一切疑团。"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马车轮
子摩擦路边镶边石的轧轧声,接着有人猛烈地拉着门铃。福尔
摩斯吹了一下口哨。
?"听声响是两骑马,"他说。“不错,"他接着说,眼睛朝窗外
瞧了一眼,“一辆可爱的小马车和一对漂亮的马,每匹值一百
五十畿尼。华生,要是没有什么别的话,这个案子可有的是
钱。"
?"我想我该走了,福尔摩斯。"
   "哪儿的话,医生,你就呆在这里。要是没有我自己的包斯
威尔,我将不知所措。这个案子看来很有趣,错过它那就太①
遗憾了。"
   "可是你的委托人……"
   "甭管他。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他也许同样如此。他来
啦。你就坐在那张扶手椅子里,医生,好好地端详着我们吧。"
?我们听到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先是在楼梯上,然后
在过道上,到了门口骤然停止。接着是声音响亮和神气活现的
叩门声。
   "请进来!"福尔摩斯说。
?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的身材不下于六英尺六英寸,胸部宽
阔,四肢有力。他的衣着华丽。但那那富丽堂皇的装束,在英
国这地方显得有点近乎庸俗。他的袖子和双排纽扣的上衣前
①包斯威尔是英国著名文学家约翰生的一名得力助手。——译者注
襟的开叉处都镶着宽阔的羔皮镶边,肩上披的深蓝色大氅用
腥红色的丝绸作衬里,领口别着一只用单颗火焰形的绿宝石
镶嵌的饰针。加上脚上穿着一双高到小腿肚的皮靴,靴口上镶
着深棕色毛皮,这就使得人们对于他整个外表粗野奢华的印
象,更加深刻。他手里拿着一顶大檐帽,脸的上半部戴着一只
黑色的盖过颧骨的遮护面具。显然他刚刚整理过面具,因为进
屋时,他的手还停留在面具上。由脸的下半部看,他嘴唇厚而
下垂,下巴又长又直,显示出一种近乎顽固的果断,象是个性
格坚强的人。
   "你收到我写的条子了吗?"他问道,声音深沉、沙哑,带着
浓重的德国口音。"我告诉过你,我要来拜访你。"他轮流地瞧
着我们两个人,好象拿不准跟谁说话似的。
   "请坐,"福尔摩斯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
医生。他经常大力帮助我办案子。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你可以称呼我冯·克拉姆伯爵。我是波希米亚贵族。我
想这位先生——你的朋友,是位值得尊敬和十分审慎的人,我
也可以把极为重要的事托付给他。否则,我宁愿跟你单独谈。"
?我站起身来要走,可是福尔摩斯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推回
到原来的扶手椅里。"要谈两个一起谈,要就不谈,"他对来客
说,“在这位先生跟前,凡是您可以跟我谈的您尽管谈好了。"
?伯爵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说道,“那么我首先得约定你
们二位在两年内绝对保密,两年后这事就无关重要了。目前说
它重要得也许可以影响整个欧洲历史的进程都不过分。"
   "我保证遵约,"福尔摩斯答道。
   "我也是。"
   "这面具你们不在意吧,"我们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继续
说,“派我来的贵人不愿意让你们知道他派来的代理人是谁,
因此我可以立刻承认我刚才所说的并不是我自己真正的称
号。"
   "这我知道,",福尔摩斯冷冰冰地答道。
   "情况十分微妙。我们必须采取一切预防措施,尽力防止
使事情发展成一个大丑闻,以免使一个欧洲王族遭到严重损
害。坦率地说,这件事会使伟大的奥姆斯坦家族——波希米亚
世袭国王——受到牵连。"
   "这我也知道,",福尔摩斯喃喃地说道,随即坐到扶手椅
里,阖上了眼睛。
?在来客的心目中,他过去无疑是被刻画为欧洲分析问题
最透彻的推理者和精力最充沛的侦探。这时我们的来客不禁
对这个人倦怠的、懒洋洋的体态用一种明显的惊讶目光扫了
一眼。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重新张开双眼,不耐烦地瞧着他那
身躯魁伟的委托人。
   "要是陛下肯屈尊将案情阐明,"他说,“那我就会更好地
为您效劳。"
?这人从椅子里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得无以自制地在屋子
里踱来踱去。接着,他以一种绝望的姿态把脸上的面具扯掉扔
到地下。
   "你说对了,"他喊道,“我就是国王,我为什么要隐瞒呢?"
   "嗯,真的吗?"福尔摩斯喃喃地说,“陛下还没开口,我就
知道我是要跟卡斯尔-费尔施泰因大公、波希米亚的世袭国
王、威廉·戈特赖希·西吉斯蒙德·冯·奥姆施泰因交谈。"
   "但是你能理解,"我们破怪的来客又重新坐下来,用手摸
了一下他那又高又白的前额说道,“你能理解我是不惯于亲自
办这种事的。可是这件事是如此地微妙,以致于如果我把它告
诉一个侦探,就不得不使自己任起摆布。我是为了向你征询意
见才微服出行,从布拉格来此的。"
   "那就请谈吧,"福尔摩斯说道,随即又把眼睛阖上了。
   "简单地说,事情是这样的:大约五年以前,在我到华沙长
期访问期间,我认识了大名鼎鼎的女冒险家艾琳·艾德勒。无
疑你是很熟悉这名字的。"
   "医生,请你在我的资料索引中查查艾琳·艾德勒这个
人,"福尔摩斯喃喃地说,眼睛睁也没睁开一下。他多年来采取
这么一种办法,就是把有关许多人和事的一些材料贴上签条
备查。因此,要想说出一个他不能马上提供起情况的人或事,
那是岂不容易的。关于这件案子,我找到了关于她的个人经历
的材料。它是夹在一个犹太法学博士和写过一起关于深海鱼
类专题论文的参谋官这两份历史材料中间的。
   "让我瞧瞧,"福尔摩斯说,“嗯!一八五八年生于新泽西
州。女低音——嗯!意大利歌剧院——嗯!华沙帝国歌剧院
首席女歌手——对了!退出了歌剧舞台——哈!住在伦敦——
一点不错!据我理解,陛下和这位年轻女人有牵连。您给她写
过几封会使自己受连累的信,现在则急于想把那些信弄回
来。"
   "一点不错。但是,怎么才能……"
   "曾经和她秘密结过婚吗?"
   "没有。"
   "没有法律文件或证明吗?"
   "没有。"
   "那我就不明白了,陛下。如果这位年轻女人想用信来达
到讹诈或其他目的时,她怎么能够证明这些信是真的呢?"
   "有我写的字。"
   "呸!伪造的。"
   "我私人的信笺。"
   "偷的。"
   "我自己的印鉴。"
   "仿造的。"
   "我的照片。"
   "买的。"
   "我们两人都在这张照片里哩。"
   "噢,天哪!那就糟了。陛下的生活的确是太不检点了。"
   "我当时真是疯了——精神错乱。"
   "您已经对您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当时我只不过是个王储,还很年轻。现在我也不过三十
岁。"
   "那就必须把那张像起重新收回。"
   "我们已经试过,但是都失败了。"
   "陛下必须出钱,把照片买过来。"
   "她一定不卖。"
   "那么就偷吧。"
   "我们已经试过五次了。有两次我出钱雇小偷搜遍了她的
房子。一次她在旅行时我们调换了她的行李。还有两次我们
对她进行了拦路抢劫。可是都一无所获。"
   "那张像片的痕迹一点都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福尔摩斯笑了,说道:“这完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国王用责备的
口气顶了他一句。
   "十分严重。的确如此。那她打算用这照片干些什么呢。"
   "把我毁掉。"
   "怎么个毁法?"
   "我即将结婚了。"
   "我听说了。"
   "我将和斯堪的纳维亚国王的二公主克洛蒂尔德·洛特
曼·冯·札克斯迈宁根结婚。你可能知道他们的严格家规吧。
她自己就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只要对我的行为有丝毫怀疑,
就会使这婚事告吹。"
   "那么艾琳·艾德勒呢?"
   "威胁着要把照片送给他们。而她是会那样做的。我知道
她是会那样做的。你不了解她,她的个性坚强如钢。她既有最
美丽的女人的面容,又有最刚毅的男人的心。只要我和另一个
女人结婚,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您敢肯定她还没有把照片送出去吗?"
   "我敢肯定。"
   "为什么?"
   "因为她说过,她要在婚约公开宣布的那一天把照片送出
去。那就是下星期一。"
   "噢,那咱们还有三天时间,"福尔摩斯说着,打了一个呵
欠。"太幸运了,因为目前我还有一两桩重要的事情要调查调
查。当然。陛下暂时要待在伦敦罗?"
   "对。你可以在兰厄姆旅馆找到我。用的名字是冯·克拉
姆伯爵。"
   "我将写封短信让您知道我们的进展情况。"
   "那太好了。我非常急于知道。"
   "那么,关于钱的事怎么样?"
   "由你全权处理。"
   "毫无条件吗?"
   "我可以告诉你,为了得到那张照片,我愿意拿我领土中
的一个省来交换。"
   "那么眼前的费用呢?"
?国王从他的大氅下面拿出一个很重的羚羊起袋,把它放
在桌上。
   "这里有三百镑金币和气百镑钞票。"他说。
?福尔摩斯在他笔记本的一张纸上潦潦草草地写了收条,
然后递给他。
   "那位小姐的地址呢?"他问道。
   "圣约翰伍德,塞彭泰恩大街,布里翁尼府第。"
?福尔摩斯记了下来。“还有一个问题,"他说道,“照片是六
英寸的吗?"
   "是的。"
   "那么,再见,陛下,我相信我们不久就会给您带来好消
息。华生,再见,"他接着对我说,这时皇家四轮马车正向街心
驶去。"我想请你明天下午三点钟来,跟你聊聊这件小事情。"
?


       ?二


?三点钟整,我到了贝克街,福尔摩斯尚未回来。据女房东
说,他是在早晨刚过八点的时候出去的。尽管如此,我在壁炉
旁坐下,打算不管他去多久都要等待,因为我已经对他的调查
深感兴趣。虽然这案子缺乏我记录过的那两件罪案所具有的
那种残忍和不可思议的特征,可是,这案子的性质及其委托人
的高贵地位,却使它具有其本身应有的特色。的确,除了我的
朋友正在进行调查的案子的性质外,他那种巧妙地掌握情况
和敏锐而又透彻地推理的工作方式,以及那种解决最难解决
的奥秘的迅速而精细的方法,很值得我去研究和学习,并且从
中得到很大乐趣。他一贯取胜,这在我已是司空见惯。所以,
在我的脑海里从未产生过他也有可能失败的想法。
?四点钟左右,屋门开了,走进来一个醉醺醺的马夫。他样
子邋邋遢遢,留着络腮胡须,面红耳赤,衣衫破烂不堪。尽管我
对我朋友的化装术的惊人技巧已经习以为常了,我还是要再
三审视才敢肯定真的是他。他向我点头招呼一下就进了卧室。
不消五分钟,他就和往常一样身穿花呢衣服,风度高雅地出现
在我面前。他把手插在衣袋里,在壁炉前舒展开双腿,尽情地
笑了一阵子。
   "噢,真的吗?"他喊道,忽然呛住了喉咙,接着又笑了起来,直
到笑得软弱无力地躺在椅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
   "简直太有趣了。我敢说你怎么也猜不出我上午在忙什
么,或者忙的结果是什么。"
   "我想象不出来。也许你一直在注意观察艾琳·艾德勒小
姐的生活习惯,也许还观察了她的房子。"
   "一点不错,但是结局却相当不平常。不过我愿意把情况
告诉你。我今天早晨八点稍过一点离开这里,扮成一个失业的
马夫。在那些马夫中间存在着一种美好的互相同情、意气相投
的感情。如果你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你就可以知道你要想知
道的一切。我很快就找到了布里翁尼府第。那是一幢小巧雅
致的别墅,后面有个花园。这是一幢两层楼房,面对着马路建
造的。门上挂着洽伯锁。右边是宽敞的起居室,内部装饰华丽,
窗户之长几乎到达地面,然而那些可笑的英国窗闩连小孩都
能打开。除了从马车房的房顶可以够得着过道的窗户以外,就
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了。我围绕别墅巡行了一遍,从各个角度
仔细侦察,但并未发现任何令人感兴趣之处。
   "接着我顺着街道漫步,果然不出所料,我发现在靠着花
园墙的小巷里,有一排马房。我帮助那些马夫梳洗马匹。他们
酬劳我两个便士、一杯混合酒、两烟斗装得满满的板烟丝,①
并且提供了许多我想知道的有关艾德勒小姐的情况。除她之
外,他们还告诉我住在附近的其他六、起个人的情况,我对这
些人丝毫不感兴趣,但是又不得不听下去。"
①黑啤酒和烈啤酒或新陈两种啤酒各半的混合物。——译者注
   "艾琳·艾德勒的情况如何?"我问道。
   "噢,她使那一带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
是世界上最俏丽的佳人了。在塞彭泰恩大街马房,人人都是这
么说的。她过着宁静的生活,在音乐会上演唱。每天五点钟出
去,七点钟回家吃晚餐。她除了演唱外,其余时间则深居简出。
她只与一个男人交往,而且过从甚密。他肤色黝黑,体态英俊,
很有朝气。他每天至少来看她一回,经常是两回。他是住在坦
普尔的戈弗雷·诺顿先生。你懂一个作为心腹车夫的好处吗?
这些马车夫为他赶车不下十几次,从塞彭泰恩大街马房送他
回家,对他的事无不知晓。我听完了他们所谈的一切之后,便
开始再一次在布里翁尼府第附近漫步徘徊,思考我的行动方
案。
   "这个戈弗雷·诺顿显然是这件事的关键性人物。他是一
位律师。这听起来不大妙。他们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呢?他
不断地来看她有什么目的?她是他的委托人,他的朋友,或者
是他的情妇?如果是他的委托人,她大概已经把照片交给他保
存了。如果是他的情妇,那就不大会那么做。这个问题的答案
将决定我应当继续对布里翁尼府第的调查工作呢,还是把我
的注意力转到那位先生在坦普尔的住宅方面。这是必须加以
小心从事的要点所在,这就扩大了我调查的范围。我担心这些
琐琐碎碎的细节会使你感觉厌烦,但是我必须让你看到我的
一点困难,如果你要想了解情况的话。"
   "我正在仔细地倾听呢,"我回答道。
   "我心里正在权衡着利害得失的时候,忽地瞧见一辆双轮
马车赶到布里翁尼府第门前,由车里跳出一位绅士。他是一位
非常漂亮的男人,黑黑的,鹰钩鼻子,留着小胡子——显然就
是我听说的那个人。他仿佛十万火急似的样子,大声吆喝要车
夫等着他。他从替他开门的女仆面前擦身而过,显示出毫无拘
束的神态。
   "他在屋子里逗留了大约半个小时。我透过起居室的窗户
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他踱来踱去,挥舞双臂兴奋地谈着。至于
她,我什么也没看到。他随即走了出来,好象比刚才更加急忙
的样子。他在登上马车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表,热切地看
了看喊道,‘拚命快赶,先到摄政街格罗斯·汉基旅馆,然后到
埃破丰尔路圣莫尼卡教堂。你要是能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我
就赏给你半个畿尼。'
   "他们一下子就走了。我正在犹豫不决是否应该紧紧尾随
的当儿,忽地从小巷里来了一辆小巧雅致的四轮马车。那马车
夫的上衣的扣子只有一半是扣上的,领带歪在耳边,马起挽具
上所有金属箍头却都由带扣中突出来。车还没停稳,她就由大
门飞奔出来一头钻进车厢。在这霎那间,我只瞥了她一眼,但
已可看出她是个可爱的女人,容貌之标致足令男人倾倒。
   "'约翰,去圣莫尼卡教堂,'她喊道,‘要是你能在二十分
钟之内赶到那里的话,我就赏给你半镑金币。'
   "华生,这是不可错过的好机会。我正权衡是应当赶上去
呢,还是应当攀在车后时,恰好一辆出租马车从这街上经过。
赶车人对那菲薄的车费瞧了又瞧。但我在他可能表示不干之
前就跳进车里。'圣莫尼卡教堂,'我说,‘给你半镑金币,要是
你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那里的话。'那时是十一点三十五分,
将要发生什么事情,那当然是很清楚的。
   "我的马车夫赶得飞快。我觉得我从未赶得这么快过,但
那两辆马车已经比我们先行到达。在我赶到的时候,那辆出租
马车和那辆四轮马车早已停在门前了,两骑马正气喘吁吁冒
着热气。我付了车钱,急忙走进教堂。在那里除了我所追踪的
两个人和一个身穿白色法衣、好象正在劝告他们什么似的牧
师外,别无他人。他们三个人围在一起站在圣坛前。我就象偶
尔浪荡到教堂里来的其他游手好闲的人一样,信步顺着两旁
的通道往前走。使我感到惊异的是,忽然间在圣坛前的这三个
人的脸都转过来朝着我。戈弗雷·诺顿拚命向我跑来。
   "'谢天谢地!'他喊道,‘有了你就行了。来!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来,老兄,来,只要三分钟就够了,要不然就不合法了。'
   "我是被半拖半拉上圣坛的。在我还没弄清楚我站在什么
地方以前,我发觉我自己正喃喃地对我耳边低低的话语作出
答复,为我一无所知的事作证。总的来说是帮助把未婚女子艾
琳·艾德勒和单身汉戈弗雷·诺顿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这一
切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接着男方在我这一边对我表示
感谢,女方在我那一边对我表示感谢,而牧师则在我对面向我
微笑。这是我有生以来从未碰到过的最荒谬绝伦的场面。刚
才我一想到这件事就禁不住大笑起来了。看来他们的结婚证
明有点不够合法,牧师在没有某些证人的情况下,断然拒绝给
他们证婚,幸而有我出现使得新郎不至于必须跑到大街上去
找一位傧相。新娘赏给我一镑金币。我打算把它拴在表链上
戴着,以纪念这次的际遇。"
   "这真是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我说道,“后来又怎样
呢?"
?"咳,我觉得我的计划受到严重的威胁。看来这一对有可
能立刻离开这里,因此我必须采取迅速而有力的措施。他们在
教堂门口分手。他坐车回坦普尔,而她则回到她自己的住处。
'我还象平常一样,五点钟坐车到公园去,'她辞别他时说道,
我就听到这些。他们各自乘车驶向不同的方向,我也离开了那
里去为自己作些安排。"
?"是什么安排?"
?"一些卤牛肉和一杯啤酒,"他揿了一下电铃答道,“我一
直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想到吃东西,今晚我很可能还要更忙
些。顺便说一句,大夫,我将需要你的合作。"
?"我很乐意。"
?"你不怕犯法吗?"
?"一点也不。"
?"也不怕万一被捕吗?"
?"为了一个高尚的目标,我不怕。"
?"噢,这目标是再高尚不过了。"
?"那么,我就是你所需要的人了。"
?"我原先就肯定我是可以依仗你的。"
?"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呢?"
?"特纳太太一端来盘子,我就向你说明。现在,"他饥肠辘
辘地转向女房东拿来的简单食品,说道,“我不得不边吃边谈
这件事,因为我的时间所剩无几。现在快五点钟了。我们必须
在两个钟头内赶到行动地点。艾琳小姐,不,是夫人,将在起点
钟驱车归来。我们必须在布里翁尼府第与她相遇。"
   "然后怎么样?"
   "这以后的事一定要让我来办。我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已有
所安排。现在只有一点我必须坚持的,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
情况,你都一定不要干预。你懂吗?"
   "难道我什么事也不管吗?"
   "什么事都别管。也许会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事件。你可不
要介入。在我被送进屋子时,这种不愉快的事就会结束的。四、
五分钟以后,起居室的窗户将会打开。你要在紧挨着打开窗户
的地方守候着。"
   "是。"
   "你一定要盯着我,我总是会让你看得见的。"
   "是。"
   "我一举手——就象这样——你就把我让你扔的东西扔
进屋子里去,同时,提高嗓门喊'着火了'。你完全听清楚我的
话了吗?"
   "完全懂了。"
   "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长长的
象雪茄烟模样的卷筒说道,“这是一只管子工用的普通烟火
筒,两头都有盖子,可以自燃。你的任务就是专管这东西。当
你高喊着火的时候,一定有许多人赶来救火。这样你就可以走
到街的那一头去。我在十分钟之内和你重新会合。我希望你
已经明白我所说的话了,是吗?"
   "我应该保持不介入的状态;靠近窗户;盯着你;一看到信
号,就把这东西扔进去;然后喊着火了;并且到街的拐角那里
去等你。"
   "完全正确。"
   "那你就瞧我的吧。"
   "这太好了。我想,也许快到我为扮演新角色作准备的时
候了。"
?他隐没到卧室里去。过了几分钟再出来时已装扮成一个
和蔼可亲而单纯朴素的新教牧师。他那顶宽大的黑帽、宽**
垂的裤子、白色的领带、富于同情心的微笑以及那种凝视的、
仁慈的、好破的神态,只有约翰·里尔先生堪与比拟。福尔①
摩斯不仅仅是换了装束,连他的表情、他的态度、甚至他的灵
魂似乎都随着他所装扮的新角色而起了变化。当他成为一位
研究罪行的专家的时候,舞台上就少了一位出色的演员,甚至
会使科学界少了一位敏锐的推理家。
?我们离开贝克街的时候是六点一刻。我们提前十分钟到
达塞彭泰恩大街。时已黄昏,我们在布里翁尼府第外面踱来踱
去等屋主回来时,正好亮灯了。这所房子正如我根据福尔摩斯
的简单描述所想象的那样。但是地点不象我预期的那么平静,
恰恰相反,对于附近地区都很安静的一条小街来说,它十分热
闹。街头拐角有一群穿得破破烂烂、抽着烟、说说笑笑的人,一
个带着脚踏磨轮的磨剪子的人,两个正在同保姆调情的警卫,
以及几个衣着体面、嘴里叼着雪茄烟、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你看,"当我们在房子前面踱来踱去的时候,福尔摩斯说
道,“他们结了婚倒使事情简单化了。那张照片现在变成双刃
武器了。很可能她之怕它被戈弗雷·诺顿看见,犹如我们的委
①十九世纪中叶到本世纪初英国著名喜剧演员。——译者注
托人之怕它出现在公主跟前一样。眼前的问题是,我们到哪里
去找那张照片?"
   "真的,到哪儿去找呀?"
   "她随身带着它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因为那是张六英寸照
片,要在一件女人的衣服里轻易地藏起来,未免嫌太大了些。
而且她知道国王是会拦劫和搜查她的。这类的尝试已经发生
过两次了。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她是不会随身带着它的。"
   "那么,在哪儿呢?"
   "在她的银行家或者律师的手里。是有这两种可能性的。
但是我却觉得哪一种可能性都不现实。女人天生就好保密,她
们喜欢采取她们自己的隐藏东西的方法。她为什么要把照AE琝f3
交给别人呢?她对自己的监护能力是信得过的。可是一个办
理实务的人可能会受到什么样间接的或政治的影响,那她就
说不上来了。此外,你可别忘了她是决意要在几天之内利用这
张照片的。因此一定在她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一定在她自己
的屋子里。"
   "但是屋子已经两次被盗了。"
   "哼!他们不知道怎么去找。"
   "可你又怎么个找法?"
   "我根本不找。"
   "那又怎么办?"
   "我要使她把照漂亮给我看。"
   "那她是不会干的。"
   "她不能不干。我听见车轮声了。那是她坐的马车。现在
要严格按照我的命令行事。"
?他说话时,马车两侧车灯发出的闪烁灯光顺着弯曲的街
道绕过来。那是一辆漂亮的四轮小马车咯哒咯哒地驶到布里
翁尼府第门前。马车刚一停下,一个流浪汉从角落里冲上前去
开车门,希望赚个铜子,但是却被抱着同样想法窜在前头的另
一个流浪汉挤开。于是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两个警卫站在
一个流浪汉一边,而磨剪刀的则同样起劲地站在另一个流浪
汉一边。这样争吵得就更厉害了。接着不知是谁先动手开打,
这时这位夫人刚好下车,立刻就被卷进纠缠在一起的人群中
间。这些人满面通红,扭在一起拳打棒击,野蛮地互相殴斗。福
尔摩斯猛地冲入人群去保卫夫人。但是,刚到她的身边,就大
喊一声,倒卧于地,脸上鲜血直流。众人见他倒地,两个警卫朝
一个方向拔脚溜走,那些流浪汉朝另一个方向逃之夭夭。此
时,有些衣着比较整齐、只看热闹而没有参加殴斗的人挤了进
来,为夫人解围和照顾这位受伤的先生。艾琳·艾德勒——我
还愿意这么称呼她——急忙跑上台阶。但是她在最高一层台
阶站住了,门厅里的灯光勾划出了她的极起优美的身材的轮
廓。她回头朝街道问道:
   "那位可怜的先生伤得厉害吗?"
   "他已经死啦,"几个声音一起喊道。
   "不,不,还活着呢,"另一声音高叫着,“但是等不到你们
把他送进医院,他就会死去的。"
   "他是个勇敢的人,"一个女人说道,“要不是他的话,那些
流浪汉早就把夫人的钱包和表抢走了。他们是一帮,而且是一
帮粗暴的家伙。啊,他现在能呼吸了。"
   "不能让他躺在街上。我们可以把他抬进屋子里去吗,夫
人?"
   "当然可以。把他抬到起居室里去。那儿有一张舒服的沙
发。请到这边来吧。"大家缓慢而庄严地把他抬进布里翁尼府
第,安置在正房里。这时我由站在靠近窗口的地方一直在看着
整个事情的经过。灯都点燃了。可是窗帘没有拉上,所以我可
以看到福尔摩斯是怎样被安放在长沙发上的。当时他对他扮
演的角色是否感到有些内疚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我自己
有生以来从未比看见我所密谋反对的美人或者看到她服侍伤
者的那种温雅和亲切的仪态更感到由衷的羞愧了。可是现在
对福尔摩斯委托我扮演的角色半途甩手不干了,未免是一种
对他最卑鄙的背叛。我硬下心肠,从我的长外套里取出烟火
筒。我想,我们毕竟不是伤害这美人,我们不过是不让她伤害
别人罢了。
?福尔摩斯靠在那张长沙发上。我看到他的动作很象一个
需要空气的那种人的样子。一个女仆匆忙走过去把窗户猛地
推开。就在那一霎那我看到他举起手来。根据这个信号,我把
烟火筒扔进屋里去,高声喊道:“着火啦!"我的喊声刚落,全部
看热闹的人,穿得体面的和穿得不那么体面的人,绅士、马夫
和女仆们,也齐声尖叫起来:“着火啦!"浓烟滚滚,缭绕全室,
并且从打开的窗户冒了出去。我瞥见争先恐后匆匆跑动的人
影。稍过片刻,我还听到从房里传出福尔摩斯要大家放心那是
一场虚惊的喊声。我急速穿过惊呼的人群,跑到街道的拐角。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高兴地发现了我的朋友,他縜e着我的胳
膊逃离喧嚣骚动的现场。在我们转到埃破韦尔路的一条安静
街道以前,他有几分钟都默默地急速向前走着。
   "医生,你干得真漂亮,"他说道,“不可能比这更漂亮了。
一切顺利。"
   "你弄到那张照片了吗?"
   "我知道在哪儿了。"
   "你是怎样发现的?"
   "这正如我和你说过的那样,是她把照漂亮给我看的。"
   "我还不大明白。"
   "我不愿意把这个说得很神秘,"他说着笑了起来,“这件
事很简单。你当然看得出来在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和咱们一
伙的。他们今天晚上统统是雇来的。"
   "我也猜到了是这么回事。"
   "当两边争吵起来的时候,我手掌里有一小块湿的红颜
料。我冲上前去,跌倒在地,把手赶紧捂在脸上,这就成为一个
令人可怜的样子。这是一套老花招了。"
?"这个我也揣摩出来了。"
   "然后他们把我抬进去。她不得不把我弄进去。不这么办
她又能怎么办?她把我放在起居室里,这正是我预料的那间屋
子。那么照片就藏在这间屋子和她的卧室之间,我决定要看看
到底是在哪间屋子里。他们把我放在长沙发上,我作出需要空
气的动作,他们只好打开窗户,这样你的机会就来了。"
   "这对你有什么帮助呢?"
   "这太重要了。当一个女人一想到她的房子着火时,她就
会本能地立刻抢救她最珍贵的东西。这种完全不可抗拒的冲
动,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利用过了。在达林顿顶替丑闻一案中,
我利用了它,在阿恩沃思城堡案中也是如此。结了婚的女人赶
紧抱起她的婴孩;没结过婚的女人首先把手伸向珠宝盒。现在
我已经清楚,在这房子的东西里,对于我们当前这位夫人来
说,没有比我们去追寻的那件东西更为宝贵的了。她一定会冲
上前去把它抢到身边。着火的警报放得很出色。喷出的烟雾
和惊呼声足以震动钢铁般的神经。她的反应妙极了。那张照
片收藏在壁龛里,这个壁龛恰好位于右边铃的拉索上面的那
块能挪动的嵌板后面。她在那地方只呆了片刻的时间。当她
把那张照片抽出一半的时候,我一眼看到了它。当我高喊那是
一场虚惊时,她又把它放回去了。她看了一下烟火筒,就奔出
了屋子,此后我就没再看到她了。我站了起来,找个借口偷偷
溜出那所房子。我曾犹豫是否应该试着把那张照骑马上弄到
手,但是马车夫进来了。他注意地盯着我,因此要等待时机,这
样似乎安全些。否则,只要有一点过分鲁莽,就会把整个事情
搞糟。"
   "现在怎么办?"我问道。
   "我们的调查实际上已经完成了。明天我将同国王一块去
拜访她。如果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的话,那你也去。有人会把
我们引进起居室里候见那夫人;但是恐怕她出来会客时,她既
找不到我们,也找不到那照片了。陛下能够亲手重新得到那张
照片,一定是会非常满意的。"
   "那么你们什么时候去拜访她呢?"
   "早晨八点钟。趁她还没起床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放手干。
此外,我们必须立即行动起来,因为结婚以后她的生活习惯可
能完全变了。我必须立即给国王打个电报。"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贝克街,在门口停了下来。正在他从口
袋里掏钥匙的时候,有人路过这里,并打了个招呼:
   "晚安,福尔摩斯先生。"
?这时在人行道上有好几个人。可是这句问候话好象是一
个个子细长、身穿长外套的年轻人匆匆走过时说的。
   "我以前听见过那声音,"福尔摩斯惊讶地凝视着昏暗的
街道说,“可是我不知道和我打招呼的到底是谁。"
?

       ?三


?那天晚上,我在贝克街过夜。在我们早晨起来正吃烤面
包、喝咖啡的时候,波希米亚国王猛地冲了进来。
   "你真的拿到那张照片了吗?"他两手抓住歇洛克·福尔
摩斯的双肩热切地看着他的脸高声喊道。
   "还没有。"
   "可是有希望吗?"
   “有希望。"
   "那么来吧。我恨不得赶快去。"
   "我们必须雇辆出租马车。"
   "不必了,我的四轮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这样就更省事了。"我们走下台阶,再次动身到布里翁尼
府第去。
   "艾琳·艾德勒已经结婚了,"福尔摩斯说道。
   "结婚了!什么时候?"
   "昨天。"
   "跟谁结婚?"
   "跟一个叫作诺顿的英国律师。"
   "但是她不可能爱他。"
   "我倒希望她爱他。"
   "你为什么这样呢?"
   "因为这样就免得陛下害怕将来发生麻烦了。如果这位女
士爱她的丈夫,她就不爱陛下。如果她不爱陛下,她就没有理
由会干预陛下的计划了。"
   "这倒是真的。可是……啊,如果她和我的身份一样就好
了,她会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王后呀!"说完他又重新陷于忧
郁的沉默中,一直到我们在塞彭泰恩大街停下来时都是如此。
?布里翁尼府第的大门敞开着。一个上年纪的妇人站在台
阶上。她用一种蔑视的眼光瞧着我们从四轮马车里下来。
   "我想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吧?"她说道。
   "我是福尔摩斯,"我的伙伴诧异地、多少有些惊愕地注视
着她答道。
   "真是!我的女主人告诉我你多半会来的。今天早晨她跟
她的先生一起走了,他们乘五点十五分的火车从蔡林克罗斯
到欧洲大陆去了。"
   "什么!"歇洛克·福尔摩斯向后打了个趔趄,懊恼和惊异
得脸色发白。
   "你的意思是说她已经离开英国了吗?"
   "再也不回来了。"
   "还有那张照片呢?"国王嗄声嗄平地问道,"一切都完
了!"
   "我们要看一下。"福尔摩斯推开仆人,奔进了客厅,国王
和我紧跟在后面。家具四面八方乱七八糟地散摆着,架子拆了
下来,抽屉拉开来了,就好象这位女士在她出奔以前匆匆忙忙
地翻箱倒柜搜查过一番似的。福尔摩斯冲到铃的拉索的地方,
拉开一扇小拉门,伸进手去,掏出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是
艾琳·艾德勒本人穿着夜礼服照的。信封上写着:“歇洛克·
福尔摩斯先生,留交本人亲收。"我的朋友把信拆开,我们三个
人围着一起读这封信。写信日期是今天凌晨。信中这样写道:


   亲爱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你的确干得非常漂亮。你完全把我给骗过去了。直到
发出火警以前,我一点也不疑心。但是随后当我发觉我已经
是如何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时,我开始思索了。几个月以前,
人家就警告我要防备你了。有人说要是国王雇一位侦探的
话,那一定是你。他们已经告诉我你的地址。可是尽管所有
这些,你还是使我泄露了你所想要知道的秘密。甚至在我开
始疑心以后,我还觉得很难相信那么一位上了年纪、和蔼可
亲的牧师会怀有恶意。但是,你知道,我自己是个训练有素
的女演员。男性服装对我并不生疏。我自己就常常女扮男
装,并趁机利用它所带来的自由。我派约翰——马车夫——
监视你,然后跑上楼,穿上我的散步便服,我下楼来的时候,
你正好离开。
随后,我在后面跟着你走到你家门口,这样,我肯定我
真的是你这位著名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感兴趣的对象
了。于是,我相当冒失地祝你晚安,接着动身到坦普尔去看
我的丈夫。
?我们俩都认为被这么一位可怕的对手盯着,三十六计
走为上策;因此在你明天来时将发现这个窝是空的。至于那
张照片,你的委托人可以放心好了。我爱一位比他强的人,
而这个人也爱我。国王可以做他愿意做的事,而不必顾虑他
所错待过的人会对他有什么妨碍。我保留那张照片,只是为
了保护自己。这是保藏一件将能永远保护我不受他将来可
能采取的任何手段损害的武器。我现在留给他一张他可能
愿意收下的照片。谨此向您——亲爱的歇洛克·福尔摩斯
先生致意。
           艾琳·艾德勒·诺顿敬上


"多么了不起的女人啊——噢,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女人
啊!"当我们三个人一起念这封信时,波希米亚国王这么喊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她是多么机敏和果断吗?假如她能当王
后,那她不就是一个令人钦佩的王后吗?多么可惜她和我的地
位不一样!"①
"从我在这位女士身上所看到的来说,她的水平的确和陛
下的水平很不一样,"福尔摩斯冷淡地说道,“我很遗憾没能使
陛下的事情得到一个更为成功的结局。"
"亲爱的先生,这可恰恰相反,"国王说道,“再没有任何结
①此处"地位"和下面的"水平",原文都用level一词,词意双关。
——译者注
局比这个更为成功的了。我知道她是说话算数的。那张照片
现在是和它已经被烧掉那样使我感到放心了。"
   "我很高兴听陛下这么说。"
   "我真对你感恩不尽。请告诉我怎样酬答你才好。这只戒
指……"他从他的手指上脱下一只蛇形的绿宝石戒指,托在手
掌上递给他。
   "陛下有一件我认为比这戒指甚至更有价值的东西。"福
尔摩斯说道。
   "你只要说出来是什么东西就成。"
   "这张照片!"
国王惊异地睁大眼睛注视着他。
   "艾琳的相片!"他喊道,“你要是想要的话,当然可以。"
   "谢谢陛下。那么这件事就算办妥了吧。我谨祝您早安。"
他鞠了个躬便转身而走,对国王伸向他的手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和我一起返回他的住处去。


这就是波希米亚王国怎样受到一桩大丑闻的威胁,而福
尔摩斯的杰出计划又是怎样为一个女人的聪明才智所挫败的
经过。他过去对女人的聪明机智常常加以嘲笑,近来我很少听
到他这样的嘲笑了。当他说到艾琳·艾德勒或提到她那张照
片时,他总是用那位女人这一尊敬的称呼。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6
发表于 2009-2-15 00:31:36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冒险史

   ?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

?一天早上,正当我和我的妻子在一起进早餐的时候,我们
的女仆送来了一封电报。那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打来的,电报
内容是这样的:
?  能否抽暇数日?顷获英国西部为博斯科姆比溪谷惨
?案事来电。如能驾临,不胜欣幸。该地空气及景致极佳。
?望十一时十五分从帕丁顿起程。
?"亲爱的,你看怎么样?"我的妻子隔着餐桌看着我说,“你
想去吗?"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多得很。"
   "噢,安斯特鲁瑟会替你把工作做了的。你最近脸色有点
苍白。我想,换换环境对你是有好处的,何况你又总是对歇洛
克·福尔摩斯侦查的案件那么感兴趣。"
   "想想我从他办案中得到的教益,我要不去,那就太对不
其他了。"我回答道,“但是,如果我要去的话,就得立即收拾行
装,因为现在离出发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
?我在阿富汗度过的戎马生涯,至少使我养成了行动敏捷、
几乎可以随时动身的习惯。
?我随身携带的生活必需岂不多,所以在半小时内我就带
着我的旅行皮包上了出租马车,车声辚辚地驶向帕丁顿车站。
歇洛克·福尔摩斯在站台上踱来踱去。他穿着一件长长的灰
色旅行斗篷,戴着一顶紧紧箍着头的便帽;他那枯瘦细长的身
躯就显得更加突出了。
   "华生,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他说道,“有个完全靠得住的
人和我在一起,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地方上的协助往往不是毫
无价值,就是带有偏见。你去占着那角落里的两个座位,我买
票去。"
?在车厢里,除了福尔摩斯随身带来的一大卷乱七八糟的
报纸外,只有我们两个乘客。他在这些报纸里东翻西找,然后
阅读,有时记点笔记,有时沉默深思,直到我们已经过了雷丁
为止。接着,他忽然把所有报纸卷成一大捆,扔到行李架上。
   "你听说过有关这个案子的任何情况吗?"他问道。
   "一无所闻。我有好几天没有看报纸了。"
   "伦敦出版的报纸的报道都不很详细。我一直在看最近的
报纸,想掌握一些具体情况。据我推测,这件案子好象是那种
极难侦破的简单案件之一。"
   "这话听起来有点自相矛盾。"
   "但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真理。异常现象几乎总是可以为
你提供线索。可是,一个越是毫无特征和气平常常的罪行就越
是难以确实证明它是某个人所犯的。然而,这个案件,他们已
经认定是一起儿子谋杀父亲的严重案件。"
   "这么说,那是个谋杀案了?"
   "唔,他们是这样猜想的。在我有机会亲自侦查这个案件
之前,我决不会想当然地肯定是这样。我现在就把我到目前为
止所能了解到的情况,简短地给你说一下。
   "博斯科姆比溪谷位于赫里福德郡,是距离罗斯不很远①
的一个乡间地区。约翰·特纳先生是那个地区的一个最大的
农场主。他在澳大利亚发了财,若干年前返回故乡。他把他所
拥有的农场之一,哈瑟利农场,租给了也曾经在澳大利亚呆过
的查尔斯·麦卡锡先生。他们两人是在那个殖民地互相认识
的。因此,当他们定居的时候,彼此尽可能亲近地结为比邻是
很自然的。显然特纳比较富有,所以麦卡锡成了他的佃户。但
是,看来他们还是和过去常在一平时一样,是完全平等的关
系。麦卡锡有一个儿子,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特纳有个同样
年龄的独生女。他们两个人的妻子都已不在人世。他们好象
一直避免和邻近的英国人家有任何社交往来,过着隐居的生
活。麦卡锡父子俩倒是喜欢运动的,因此经常出现在附近举行
的赛马场上。麦卡锡有两个仆人,一个男仆和一个侍女。特纳
一家人口相当多,大约有五六口人。这就是我尽可能了解到的
这两家人的情况。现在再说些具体事实。
   "六月三日,即上星期一下午三点钟左右,麦卡锡从他在
哈瑟利的家里外出,步行到博斯科姆比池塘。这个池塘是从博
斯科姆比溪谷倾泻而下的溪流汇集而成的一个小湖。上午,他
曾经同他的仆人到罗斯去,并对仆人说过,他必须抓紧时间办
事,因为下午三点钟有一个重要约会。从这个约会之后,他就
没有再活着回来。
   "哈瑟利农场距离博斯科姆比池塘四分之一英里,当他走
?①英格兰中西部的一个郡。——译者注
过这地段时,曾有两个人目睹。一个是个老妇人,报纸没有提
到她的姓名,另一个是特纳先生雇用的猎场看守人威廉·克
劳德。这两个人证都宣誓作证说,麦卡锡先生当时是单独一个
人路过的。那个猎场看守人还说,在他看见麦卡锡先生走过去
几分钟后,麦卡锡先生的儿子詹姆斯·麦卡锡先生腋下夹着
一支枪也在同一条路上走过去。他确信,当时这个父亲确实是
在尾随在他后面的儿子的视程之内。在他晚上听说发生了那
惨案之前,他没有再想过这件事。
   "在猎场看守人威廉·克劳德目睹麦卡锡父子走过直至
看不见了之后,还有别人见到他们。博斯科姆比池塘附近都是
茂密的树林,池塘四周则是杂草和芦苇丛生。一个十四岁的女
孩子,博斯科姆比溪谷庄园看门人的女儿佩兴斯·莫兰,当时
在那周围的一个树林里采摘鲜花。她说,她在那里的时候看见
麦卡锡先生和他的儿子在树林边靠近池塘的地方;当时他们
好象正在激烈争吵,她听见老麦卡锡先生在大骂他的儿子;她
还看见那儿子举起了他的手,好象要打他的父亲似的。她被他
们暴跳如雷的行为吓得赶快跑开,回家后便对她母亲说,她离
开树林时麦卡锡父子两人正在博斯科姆比池塘附近吵架,她
恐怕他们马上要扭打起来。她的话音刚落,小麦卡锡便跑进房
来说,他发现他父亲已死在树林里,他向看门人求助。他当时
十分激动,他的枪和帽子都没有带,在他的右手和袖子上都可
以看到刚沾上的血迹。他们随他到了那里,便发现尸首躺在池
塘旁边的草地上。死者头部被人用某种又重又钝的武器猛击,
凹了进去。从伤痕看,很可能是他儿子甩枪托打的,那枝枪扔
在草地上,离尸体不过几步远。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年轻人当
即遭到逮捕,星期二传讯时被宣告为犯有'蓄意谋杀'罪,星AE赲f1
三将提交罗斯地方法官审判,罗斯地方法官现已把这个案件
提交巡回审判法庭去审理。这些就是由验尸官和违警罪法庭
对这个案子处理的主要事实经过。"
?我当即说:“我简直难以想象能有比这更恶毒的案件了。
如果可以用现场作为证据来证明罪行的话,那么现在正是这
样一个案子。"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回答说:“拿现场做证据是很靠不住
的。它好象可以直截了当地证实某一种情况,但是,如果你稍
为改变一个观点,那你就可能会发现它同样好象可以明确无
误地证实迥然不同的另一种情况。但是,必须承认,案情对这
个年轻人十分不利。他可能确实就是杀人犯。在附近倒有几
个人,其中有农场主的女儿特纳小姐,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
并且委托雷斯垂德承办这件案子,为小麦卡锡的利益辩
护,——你可能还记得雷斯垂德就是同'血字的研究'一案有
关的那个人——但是,雷斯垂德感到这个案子相当难办而求
助于我。因此,这就是两个中年绅士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
飞奔而来,而不在吃饱早餐以后留在家里享享清福的缘故。"
?我说:“我看这些事实太明显了,恐怕你从处理这个案子
中得不到多大的好处。"
?他笑着回答说:“没有比明显的事实更容易使你上当的
了。况且我们也许碰巧可以找到其他一些在雷斯垂德看来并
不明显的明显事实。我说,我们将用雷斯垂德根本没有能力使
用甚至理解不了的方法来肯定或推翻他的那一套说法。你对
我很了解,我这样说你不会认为我在吹牛吧。随便举个例子
吧,我十分清楚地看到你卧室的窗户是在右边,而我怀疑雷斯
垂德先生连这样一个不言自明的事实是不是注意到了。"
   "那你怎么能知道……"
   "我亲爱的伙伴,我对你很了解,我知道你有军人所特有
的那种整洁的习惯。你每天早上都刮胡子,在现在这个季节
里,你借着阳光刮。你刮左颊时,越往下就越刮不干净,这样刮
到下巴底下时,那就很不干净了。很清楚,左边的光线没有右
边的好。我不能想象你这样爱整洁的人,在两边光线一样的情
况下,把脸刮成这个样子。我说这个小事是拿它作为观察问题
和推理的例证。这是我的专长,这很可能对我们当前正在进行
的调查有所助益。所以,对在传讯中提出的一两个次要问题值
得加以考虑。"
   "那是什么?"
   "看来没有当场逮捕他,而是回到哈瑟利农场以后才逮捕
的。当巡官通知他被捕了的时候,他说,他对此并不破怪,这是
他罪有应得。他的这段话自然起了消除验尸陪审团心目中还
存在的任何一点怀疑的作用。"
?我禁不住喊道,“那是自己坦白交代。"
   "不是,因为随后有人提出异议说,他是清白无辜的。"
   "在发生了这么一系列事件之后才有人提出异议,这起码
是十分使人疑心的。"
?福尔摩斯说:“正相反,那是目前我在黑暗中所能看到的
最清楚的一线光芒。不管他是多么天真,他不可能愚蠢到连当
时的情况对他十分不利这一点都茫然无知。如果他被捕时表
示惊讶或假装气愤,我倒会把它当作十分可疑的行为来看待,
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表示惊讶和气愤肯定是不自然的,而对一
个诡计多端的人来说,这倒象是个妙计。他坦然承认当时的情
况,这说明他要不是清白无辜,那就是很能自我克制的坚强的
人。至于他说罪有应得的话,如果你考虑一下就会觉得同样并
非是不自然的,那就是:他就站在他父亲的尸体旁边,而且毫
无疑问恰恰在这一天他忘记了当儿子的孝道,竟然还和他父
亲吵起嘴来,甚至正如那个提供十分重要的证据的小女孩所
说的,还举起手好象要打他似的。我看他那段话里的自我谴责
和内疚的表示是一个身心健全的人而不是犯了罪的人的表
现。"
?我摇头说,“有许多人在远比这个案子的证据少得多的情
况下就被绞死了。"
   "他们是这样被绞死的。但是许多被绞死的人死得冤枉。"
   "那个年轻人自己是怎么交代的?"
   "他自己的交代对支持他的人们鼓舞作用不大,其中倒有
一两点给人一些起示。你可以在这里找到,你自己看好了。"
?他从那捆报纸中抽出一份赫里福德郡当地的报纸,把其
中一页翻折过来,指出那不幸的年轻人对所发生的情况交代
的那一大段。我安稳地坐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专心致志地阅
读起来。其内容如下:
?死者的独生子詹姆斯·麦卡锡先生当时出庭作证如下:
   "我曾离家三天去布里斯托尔,而在上星期一(三日)上午
回家。我到达时,父亲不在家,女佣人告诉我,他和马车夫约翰
·科布驱车到罗斯去了。我到家不久就听见他的马车驶进院
子的声音,我从窗口望去,看见他下车后很快从院子往外走,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于是我拿着枪漫步朝博斯科
姆比池塘那个方向走去,打算到池塘的那一边的养兔场去看
看。正如猎场看守人威廉·克劳德在他的证词所说的我在路
上见到了他。但是他以为我是在跟踪我父亲,那是他搞错了。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我前面。当我走到距离池塘有一百码的地
方的时候我听见'库伊!'的喊声,这喊声是我们父子之间常用
的信号。于是我赶快往前走,发现他站在池塘旁边。他当时见
到我好象很惊讶,并且粗声粗平地问我到那里干什么。我们随
即交谈了一会,跟着就开始争吵,并且几乎动手打了起来,因
为我父亲脾气很暴。我看见他火气越来越大,大得难以控制,
便离开了他,转身返回哈瑟利农场,但是我走了不过一百五十
码左右,便听到我背后传来一声可怕的喊叫,促使我赶快再跑
回去。我发现我父亲已经气息奄奄躺在地上,头部受了重伤。
我把枪扔在一边,将他抱起来,但他几乎当即断了气。我跪在
他身旁约几分钟,然后到特纳先生的看门人那里去求援,因为
他的房子离我最近。当我回到那里时,我没有看见任何人在我
父亲附近,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他不是一个很得人
心的人,因为他待人冷淡,举止令人望而生畏;但是,就我所
知,他没有现在要跟他算帐的敌人。我对这件事就了解这么
些。"
?验尸官:“你父亲临终前对你说过什么没有?"
?证人:“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但我只听到他好象提
到一个'拉特'。"
?验尸官:“你认为这话是什么意思?"
?证人:“我不懂它是什么意思,我认为他当时已经神志昏
迷。"
?验尸官:“你和你父亲最后一次争吵的原因是什么?"
?证人:“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验尸官:“看来我必须坚持要你回答。"
?证人:“我真的不可能告诉你。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和随后
发生的惨案毫无关系。"
?验尸官:“这要由法庭来裁决。我无须向你指出你也该明
白,拒绝回答问题,在将来可能提出起诉时,对于你的案情将
相当不利的。"
?证人:“我仍然要坚持拒绝回答。"
?验尸官:“据我了解,‘库伊'的喊声是你们父子之间常用
的信号。"
?证人:“是的。"
?验尸官:“那么,他还没有见到你,甚至还不知道你已从布
里斯托尔回来就喊这个信号,那是怎么回事呢?"
?证人(显得相当慌乱):“这个,我可不知道。"
?一个陪审员:“当你听到喊声,并且发现你父亲受重伤的
时候,你没有看见什么引起你怀疑的东西吗?"
?证人:“没有什么确切的东西。"
?验尸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证人:“我赶紧跑到那空地的时候,思想很乱,很紧张,我
脑子里只是想到我的父亲。不过,我有这么一个模糊的印象:
在我往前跑的时候,在我左边地上有一件东西。它好象是灰色
的,仿佛是大衣之类的东西,也可能是件方格呢的披风。当我
从我父亲身边站起来时,我转身去找它,但它已经无影无踪
了。"
   "你是说,在你去求援之前就已经不见了?"
   "是的,已经不见了。"
   "你不能肯定它是什么东西?"
   "不能肯定,我只感到那里有件东西。"
   "它离尸体有多远?"
   "大约十几码远。"
   "离树林边缘有多远?"
   "差不多同样距离。"
   "那么,如果有人把它拿走,那是在你离开它只有十几码
远的时候。"
   "是的,但那是在我背向着它的时候。"
?对证人的审讯到此结束。
?我一面看这个专栏一面说,“我觉得验尸官最后说的那几
句话对小麦卡锡相当严厉。他有理由来提醒证人注意供词中
相互矛盾的地方,那就是他父亲还没有见到他时就给他发出
信号;他还要求证人注意,他拒绝交代他和他父亲谈话的细节
以及他在叙述死者临终前说的话时所讲的那些破特的话。他
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对这个儿子十分不利的。"
?福尔摩斯暗自好笑。他伸着腿半躺在软垫靠椅上,说:“你
和验尸官都力图突出最有说服力的要点,使之对这个年轻人
不利。可是难道你还不明白,你时而说这个年轻人想象力太丰
富,时而又说他太缺乏想象力,这是什么意思呢?太缺乏想象
力,因为他未能编造他和他父亲吵架的原因来博得陪审团的
同情;想象力太丰富,因为从他自己的内在感官发出了夸大其
词的所谓死者临终前提及的'拉特'的怪叫声,还有那忽然间
不见了的衣服。不是这样的,先生,我将从这个年轻人所说的
是实情这样一个观点出发去处理这个案子,我们看看这一假
设能把我们引到哪里。这是我的彼特拉克诗集袖珍本,你拿①
去看吧。我在亲临作案现场之前,不想再说一句关于这个案子
的话了。我们去斯温登吃午饭。我看我们在二十分钟内就可
以到那里。"
?当我们经过风景秀丽的斯特劳德溪谷,越过了河面很宽、
闪闪发光的塞文河之后,终于到达罗斯这个风景宜人的小乡
镇。一个细长个子、貌似侦探、诡秘狡诈的男人正在站台上等
候我们。尽管他遵照周围农村的习惯穿了浅棕色的风衣和打
了皮裹腿,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我们
和他一道乘车到赫里福德阿姆斯旅馆,在那里已经为我们预
约了房间。
?当我们坐下来喝茶的时候,雷斯垂德说:“我已经雇了一
辆马车。我知道你的刚毅的个性,你是恨不得马上就到作案的
现场去的。"
?福尔摩斯回答说:“你实在太客气了。去不去全取决于晴
雨表多少度。"
?雷斯垂德听了这话为之愕然。他说:“我没有听懂你这话
是什么意思。"
?①专写十四行诗的意大利著名诗人。——译者注
   "水银柱上是多少度?我看是二十九度。没有风,天上无
云。我这里有整整一盒等着要抽的香烟,而这里的沙发又比一
般农村旅馆讨厌的陈设要好得多。我想今晚我大概不用马车
了吧。"
?雷斯垂德放声大笑起来。他说:“你无疑已经根据报纸上
的报道下了结论。这个案子的案情是一清二楚的,你愈是深入
了解就愈是清楚。当然,我们也确实是不好拒绝这样一位名副
其实的女士的要求。她听说过你的大名,她要征询你的意见,
虽然我一再对她说,凡是我都办不到的事,你也是办不到的。
啊,我的天呀!她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前。"
?他的话音刚落,一位我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秀丽的年轻
妇女急促地走进了我们的房间。她蓝色的眼睛晶莹明亮,双唇
张开,两颊微露红晕,她当时是那么激动,那么忧心忡忡,以致
把她天生的馻e持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喊了声:“噢,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同时轮流打量
我们两个人,终于凭着一个女人的机敏的直觉凝视着我的同
伴,“你来了我很高兴,我赶到这里来是为了向你说明,我知道
詹姆斯不是凶手。我希望你开始侦查时就知道这点,不要让你
自己怀疑这一点。我们从小就互相了解,我对他的缺点比谁都
清楚;他这个人心软的很,连个苍蝇都不肯伤害。凡是真正了
解他的人都认为这种控告太荒谬了。"
?福尔摩斯说:“我希望我们能够为他澄清。请相信我,我一
定尽力而为。"
   "你已经看过了证词。你已经有了某一些结论了吧?你没
有看出其中有漏洞和毛病吗?难道你自己不认为他是无辜的
吗?"
?"我想很可能是无辜的。"
?她把头往后一仰,以轻蔑的眼光看着雷斯垂德大声地说:
"好啦!你注意听着!他给了我希望。"
?雷斯垂德耸了耸肩。他说:“我看我的同事结论下得太轻
率了吧。"
?"但是,他是正确的。噢!我知道他是正确的。詹姆斯决
没有干这种事。至于他和他父亲争吵的原因,我敢肯定,他之
所以不愿意对验尸官讲是因为这牵涉到我。"
?福尔摩斯问道:“那是怎样牵涉到你的呢?"
?"时间已不允许我再有任何隐瞒了。詹姆斯和他父亲为了
我的缘故有很大分歧。麦卡锡先生气切希望我们结婚。我和
詹姆斯从小就象兄妹一样相爱。当然,他还年轻,缺乏生活经
验,而且……而且……唔,他自然还不想现在马上结婚。所以
他们吵了起来。我肯定这是吵架的原因之一。"
?福尔摩斯问道:“那你的父亲呢?他同意这门亲事吗?"
?"不,他也反对。赞成的只有麦卡锡先生一个人。"
?当福尔摩斯表示怀疑的眼光投向她时,她鲜艳的、年轻的
脸忽然红了一下。
?他说:“谢谢你提供这个情况。如果我明天登门拜访,我可
以会见你父亲吗?"
?"我恐怕医生不会同意你见他。"
?"医生?"
?"是的,你没有听说吗?可怜的父亲健康不佳已经多年了,
而这件事使他身体完全垮了。他不得不卧病在床,威罗医生
说,他的健康受到极度损坏,他的神经系统极度衰弱。麦卡锡
先生生前是往日在维多利亚唯一认识我父亲的人。"
   "哈!在维多利亚!这很重要。"
   "是的,在矿场。"
   "这就对啦,在金矿场;据我了解,特纳先生是在那里发了
财的。"
   "是的,确实这样。"
   "谢谢你,特纳小姐。你给了我有重要意义的帮助。"
   "如果你明天得到任何消息的话,请即告诉我。你一定会
去监狱看詹姆斯的。噢,如果你去了,福尔摩斯先生,务必告诉
他,我知道他是无辜的。"
   "我一定照办,特纳小姐。"
   "我现在必须回家了,因为我爸爸病得很厉害,而且我离
开他的时候他总是很不放心。再见,上帝保佑你们一切顺利。"
她离开我们房间的时候,也是同进来时那样的激动而又急促。
我们随即听到她乘坐的马车在街上行驶时辚辚的车轮滚动
声。
?雷斯垂德在沉默了几分钟以后严肃地说:“福尔摩斯,我
真替你感到羞愧。你为什么要叫人家对毫无希望的事抱希望
呢?我自己不是个软心肠的人,但是,我认为你这样做太残忍
了。"
?福尔摩斯说:“我认为我能想办法为詹姆斯·麦卡锡昭
雪。你有没有得到准许到监狱里去看他的命令?"
   "有,但只有你和我可以去。"
   "那么,我要重新考虑是否要出去的决定了。我们今天晚
上还有时间乘火车到赫里福德去看他吗?"
   "时间有的是。"
   "那么我们就这么办吧。华生,我怕你会觉得事情进行得
太慢了,不过,我这次去只要一两个小时就够了。"
?我和他们一道步行到火车站,然后在这个小城镇的街头
闲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到了旅馆。我躺在旅馆的沙发上,
拿起一本黄封面的廉价的通俗小说,希望从中得到一些趣味,
以资消遣。但是那微不足道的小说情节同我们正在侦查的深
奥莫测的案情相比显得十分肤浅。因此,我的注意力不断地从
小说虚构的情节转移到当前的现实上来,最后我终于把那本
小说扔得远远的,全神贯注地去考虑当天所发生的事件。假定
说这个不幸的青年人所说的事情经过完全属实,那么,从他离
开他父亲到听到他父亲的尖声叫喊而急忙赶回到那林间空地
的刹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发生了什么完全意想不到
和异乎寻常的灾难呢?这是某种骇人听闻的突然事故。但是
这可能是什么样的事故呢?难道我不能起我医生的直觉从死
者的伤痕上看出点问题吗?我拉铃叫人把县里出版的周报送
来。周报上载有逐字逐句的审讯记录。在法医的验尸证明书
上写道:死者脑后的第三个左顶骨和枕骨的左半部因受到笨
重武器的一下猛击而破裂。我在自己头部比划那被猛击的位
置,显而易见,这一猛击是来自死者背后的。这一情况在某种
程度上对被告有利,因为有人看见他是和他父亲面对面争吵
的。不过,这一点到底说明不了多大问题,因为死者也可能是
在他转过身去以后被打死的。不管怎么样,提醒福尔摩斯注意
这一点也许还是值得的。此外,那个人死的时候特别喊了一声
?拉特"。这可能意味着什么呢?这不可能是神志昏迷时说的
呓语。一般来说,被突然一击而濒临死亡的人是不会说呓语
的。不会的,这似乎更象是想说明他是怎么遇害的。可是,那
它又能说明什么呢?为了找到言之成理的解释,我绞尽了脑
汁。还有小麦卡锡看见灰色衣服的事件。如果这一情况属实,
那么凶手一定是在逃跑时掉下了身上穿的衣服,也许是他的
大衣,而且他居然胆敢在正当小麦卡锡跪下来的一瞬间,也就
是在他背后不过十几步的地方把掉下的衣服取走。这整个案
情是多么错综复杂,不可思议啊!对于雷斯垂德的一些意见,
我并不觉得破怪。但是,由于我对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洞察力
有很大信心,所以,只要不断地有新的事实来加强他认为小麦
卡锡是无辜的这一信念,那么我认为不是没有希望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回来得很晚。因为雷斯垂德在城里住
下了,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坐下来的时候说,“晴雨表的水银柱仍然很高,希望在
我们检查现场之前千万不要下雨,这事关重大。另一方面,我
们去做这种细致的工作必须精神十分饱满、十分敏锐才行。我
们不希望由于长途跋涉而疲劳不堪的时候去做这个工作。我
见到了小麦卡锡。"
?"你从他那里了解到什么情况?"
?"没有了解到什么情况。"
?"他不能提供点线索吗?"
?"他一点线索也提供不了。我一度有过这样的想法:他知
道那是谁干的,而他是在为他或她掩盖。但是,我现在确信,他
和别人一样对这件事迷惑不解。他不是一个很机敏的青年,虽
然相貌很漂亮,我倒觉得他心地还是忠实可靠的。"
?我说:“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和象特纳小姐这样十分有魅力
的年轻姑娘结婚的话,那我认为他真太没有眼力了。"
   "噢,这里面还有一桩相当痛苦的故事哩。这个小伙子爱
她爱得发了疯似的。但是,大约两年前,那时他还不过是个少
年,也就是在他真正了解她以前,她曾经离家五年,在一所寄
宿学校读书。这个傻瓜在布里斯托尔被一个酒吧女郎缠住,并
在婚姻登记所和她登记结婚,你看他有多傻?谁也不知道有这
件事,而你可以想象他干了这件傻事之后是多么着急,因为他
没有做他显然应该做的事,而是做了他自己明知是绝对不应
该做的事。这样他是要受责备的。当他父亲在最后一次和他
谈话中亟力劝他向特纳小姐求婚的时候,他就是因为曾干了
那件十足疯狂的蠢事而急得双臂乱舞的。而且,他无力供养自
己,而他的父亲为人十分刻薄,如果他知道实情,肯定会彻底
抛其他的。前三天他是在布里斯托尔和他的那个当酒吧女郎
的妻子一起度过的。当时他父亲对他身在何处,全无所知。请
注意这一点。这是很重要的。但是,坏事变成了好事。那个酒
吧女郎从报上看到他身陷囹圄,案情严重,可能被处绞刑,于
是干脆将他抛弃了。她写信告诉他,她原是有夫之妇,此人在
百慕大码头工作,所以在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夫妻关系。我
想这一消息对备受苦难的小麦卡锡是一种告慰。"
   "但是,如果他是无辜的,那又是谁干的呢?"
   "哦!是谁吗?我要提醒你特别注意两点。第一,被谋杀
者和某人约定在池塘见面,这个人不可能是他的儿子,因为他
的儿子正在外面,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第二,在被谋杀
者知道他儿子已经回来之前,有人听见他大声喊'库伊'!这两
点是能否破案的关键。现在,如果你乐意的话,让我们来谈谈
乔治·梅瑞秋斯吧。那些次要的问题我们明天再说吧。"①
?正如福尔摩斯预言的,那天没有下雨,一清早就是晴空万
里。上午九时,雷斯垂德乘坐马车来邀我们。我们随即动身到
哈瑟利农场和博斯科姆比池塘去。
?雷斯垂德说:“今天早上有重大新闻。据说庄园里的特纳
先生病势严重,已经危在旦夕。"
?福尔摩斯说:“我想他大概是个老头儿吧。"
   "六十岁左右,他侨居国外时身体就已经弄垮了,他健康
衰退已有年月了。现在这件事使他深受不良影响。他是麦卡
锡的老朋友了,而且我还可以补充说一句话,他同时还是麦卡
锡的一个大恩人呢,因为我了解到,他把哈瑟利农场租给麦卡
锡,连租金都不要。"
?福尔摩斯说:“真的!这倒很有趣。"
   "噢,是的!他千方百计地帮助他,这一带的人无不称道他
对他的仁慈友爱。"
   "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麦卡锡看来本来是一无所有的,
他受了特纳那么多的恩惠,竟然还说要他的儿子和特纳的女
儿结婚,而且这个女儿可想而知是全部产业的继承人,而且采
取的态度又是如此的骄横,好象这不过是一项计划,只要一提
出来,所有其他的人都必须遵循似的。你们对这一切不感到有
点破怪吗?尤其是,我们知道特纳本人是反对这门亲事的,那
?①英国著名文学家。——译者注
不是更破怪了吗?这些都是特纳的女儿亲口告诉我们的。你
没有从这些情况中推断出点什么来吗?"
?雷斯垂德一面对我使了个眼色一面说:“我们已经用演绎
法来推断过了。福尔摩斯,我觉得,不去轻率地空发议论和想
入非非,专门去调查核实事实就已经够难办的了。"
?福尔摩斯很有风趣地说:“你说得对,你确实觉得核实事
实很难办。"
?雷斯垂德有点激动地回答说:“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掌握
了一个你似乎难以掌握的事实。"
   "那就是……"
   "那就是麦卡锡死于小麦卡锡之手,与此相反的一切说法
都是空谈。"
?福尔摩斯笑着说:“唔,月光总比迷雾要明亮些。左边不①
就是哈瑟利农场了吗,你们看是不是?"
   "是的,那就是。"
?那是一所占地面积很大、样式令人感到舒适惬意的两层
石板瓦顶楼房,灰色的墙上长着大片大片的黄色苔藓。然而窗
帘低垂,烟囱也不冒烟,显得很凄凉的样子,仿佛这次事件的
恐怖气氛仍然沉甸甸地压在它的上面似的。我们在门口叫门,
里面的女仆应福尔摩斯的要求,让我们看了她主人死的时候
穿的那双靴子,也让我们看了他儿子的一双靴子,虽然不是他
当时穿着的那双。福尔摩斯在这些靴子上的七八个不同部位
?①原文moonshine既可当空谈讲,也可当作月光讲。这里
是双关语。——译者注
仔细量了一量之后,要求女仆把我们领到院子里去,我们从院
里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到博斯科姆比池塘。
?每当福尔摩斯这样热切地探究细索的时候,他变得和原
来判若两人。只熟悉贝克街那个沉默寡言的思想家和逻辑学
家的人,这时将会是认不出他来的。他的脸色一会儿涨得通
红,一会儿又阴沉得发黑。他双眉紧蹙,形成了两道粗粗的黑
线,眉毛下面那双眼睛射出刚毅的光芒。他脸部朝下,两肩向
前躬着,嘴唇紧闭,他那细长而坚韧的脖子上,青筋突出,犹如
鞭绳。他张大鼻孔,完完全全象渴望捕猎物的野兽一样;他是
那么全神贯注地进行侦察,谁要向他提个问题或说句话,他全
当作耳边风,或者充其量给你一个急促的不耐烦的粗暴回答。
他静静地迅速沿着横贯草地的这条小路前进,然后通过树林
走到博斯科姆比池塘。那里是块沼泽地,地面潮湿,而且整个
地区都是这个样子,地面上有许多脚印,脚印还散布于小路和
路畔两侧长着短草的地面上。福尔摩斯有时急急忙忙地往前
赶,有时停下来一动也不动。有一次他稍微绕了一下走到草地
里去。雷斯垂德和我走在后边,这个官方侦探抱着一种冷漠和
蔑视的态度,而我呢,当时兴致勃勃地注视着我的朋友的每一
个行动,因为我深信他的每个行动都是有一定目的的。
?博斯科姆比池塘是大约五十码方圆、周围长满芦苇的一
小片水域,它的位置是在哈瑟利农场和富裕的特纳先生私人
花园之间的边界上。池塘彼岸是一片树林,我们可以看到耸立
于树林上面的房子的红色尖顶,这是有钱的地主住址的标志。
挨着哈瑟利农场这一边池塘的树林里,树木很茂密;在树林的
边缘到池塘一侧的那一片芦苇之间,有一片只有二十步宽的
狭长的湿草地带。雷斯垂德把发现尸首的准确地点指给我们
看,那里地面十分潮湿,我可以清楚地看见死者倒下后留下的
痕迹。而对福尔摩斯来说,我从他脸上的热切表情和锐利的目
光可以看出,在这被众人脚步践踏过的草地上他将要侦查出
许许多多其他的东西来。他跑了一圈,就象一只已嗅出气味来
的狗一样,然后转向我的同伴。
?他问道:“你跑到池塘里去过,干什么来着?"
   "我用草耙在周围打捞了一下。我想也许有某种武器或其
他踪迹。但是,我的天呀……"
   "噢,得啦!得啦!我没有时间听你扯这个!这里到处都
是你向里拐的左脚的脚印。一只鼹鼠都能跟踪你的脚印,脚印
就在芦苇那边消失了。唉,要是我在他们象一群水牛那样在这
池塘里乱打滚以前就已经到了这里,那么事情会是多么简单
啊。看门人领着那帮人就是从这里走过来的,尸体周围六到八
英尺的地方都布满了他们的脚印。但是,这里有三对与这些脚
印不连在一起的、同一双脚的脚印。"他掏出个放大镜,在他的
防水油布上趴下来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在全部时间里,与其说
他是同我说话,还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这些是年轻的麦
卡锡的脚印。他来回走了两次,有一次他跑得很快,因为脚板
的印迹很深,而脚后跟的印迹几乎看不清。这足以证明他讲的
是实话。他看见他父亲倒在地上就赶快跑过来。那么,这里是
他父亲来回踱步的脚印。那么,这是什么呢?这是儿子站着细
听时枪托顶端着地的痕迹。那么,这个呢?哈,哈!这又是什
么东西的印迹呢?脚尖的!脚尖的!而且是方头的,这不是一
般普通的靴子!这是走过来的脚印,那是走过去的,然后又是
再走过来的脚印……当然这是为了回来取大衣的脚印。那么,
这一路脚印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呢?"他来回巡视,有时脚印
找不到了,有时脚印又出现了,一直跟到树林的边缘;跟踪到
一棵大山毛榉树——附近最大的一棵树——的树荫下。福尔
摩斯继续往前跟踪,一直跟到那一边,然后再一次脸朝下趴在
地上,并且发出了轻轻的得意的喊声。他在那里一直趴了好
久,翻动树叶和枯枝,把在我看来象是泥土的东西放进一个信
封里。他用放大镜不但检查地面,而且还检查他能检查到的树
皮。在苔藓中间有一块锯齿状的石头,他也仔细检查了,还把
它收藏了起来。然后他顺着一条小道穿过树林,一直走到公路
那里,在那里任何踪迹都没有了。
?他说:“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案件。"这时,他才恢复了常
态。"我想右边这所灰色的房子一定是门房,我应当到那里去
找莫兰说句话,也许写个便条给他。完了我们就可以坐马车回
去吃中饭了。你们可以先步行到马车那里,我跟着马上就来。"
?我们大约走了十分钟便到马车那里,然后我们便乘马车
回罗斯,福尔摩斯带着他在树林里捡来的那块石头。
?他取出这块石头对雷斯垂德说,“雷斯垂德,你也许对这
个感兴趣。这就是杀人的凶器。"
   "我看不到有什么标志。"
   "是没有标志。"
   "那,你怎么知道呢?"
   "石头底下的草还活着。说明这块石头放在那里不过几天
功夫。找不到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痕迹。这块石头的形状
和死者的伤痕正好相符。此外没有任何其他武器的踪迹。"
   "那么凶手呢?"
   "那是一个高个子男子,他是左撇子,右腿瘸,穿一双后跟
很高的狩猎靴子和一件灰色大衣,他抽印度雪茄,使用雪茄烟
嘴,在他的口袋里带有一把削鹅毛笔的很钝的小刀。还有几种
其他的迹象,但是,这些也许已足以帮助我们进行侦查。"
?雷斯垂德笑了。他说,“我看我仍然是个怀疑派。理论总
是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和我们打交道的英国陪审团是讲
求实际的。"
?福尔摩斯冷静地回答说,“我们自有办法。你按你的方法
办,你按我的方法办好了。今天下午我将是很忙的,很可能乘
晚班火车回伦敦。"
   "让你的案子悬而不决吗?"
   "不,案子已经结束了。"
   "可是,那个疑团呢?"
   "那个疑团已经解决了。"
   "那么罪犯是谁?"
   "我所描述的那个先生。"
   "可是,他是谁呢?"
   "要找出这个人来肯定是不难的。住在附近这一带的居民
并不太多。"
?雷斯垂德耸了耸肩说:“我是个讲求实际的人。我可不能
负责在这一带满处乱跑去寻找一个惯用左手的瘸腿先生。那
样我会成为苏格兰场的笑柄的。"
?福尔摩斯平静地说:“好吧,我是给了你机会的。你的住处
到了。再见,在我离开以前,我会写个便条给你的。"
?我们让雷斯垂德在他的住处下车后,便回到了我们住的
旅馆,我们到达旅馆时,午饭已经给我们摆在桌上了。福尔摩
斯默不作声,陷于沉思之中,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这是
处境困惑的人的那种表情。
?在餐桌已经收拾完毕之后,他说:“华生,你听我说,你就
坐在这把椅子上,听我唠叨几句。我还不能十分肯定怎么办
好,我想听听你的宝贵意见。点根雪茄吧,让我阐述我的看
法。"
?"请说吧。"
?"唔,在我们考虑这个案子的案情时,小麦卡锡所谈的情
况中,有两点当时立即引起你我两人的注意,尽管我的想法对
他有利,而你的想法对他不利。第一点是:据他的叙述,他的父
亲在见到他之前就喊叫了"库伊"。第二点是:死者临死时说了
'拉特'。死者当时喃喃地吐露了几个词,但是,据他儿子说,听
到只有这个词。我们必须从这两点出发去研究案情,我们开始
分析的时候不妨假定,这个小伙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绝对真实
的。"
?"那么这个'库伊'是什么意思呢?"
?"唔,显然这个词不可能是喊给他儿子听的。他当时只知
道他的儿子是在布里斯托尔。他儿子当时听到'库伊'这个词
完全是偶然的。死者当时喊'库伊'是为了引其他约见的那个
人的注意。而'库伊'显然是澳大利亚人的一种叫法,并且只是
在澳大利亚人之间用的。因此可以大胆地设想,麦卡锡想要在
博斯科姆比池塘会晤的那个人是一个曾经到过澳大利亚的
人。"
   "那么'拉特'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把它
在桌上摊开。他说:“这是一张维多利亚殖民地的地图。我昨
天晚上打电报到布里斯托尔去把它要来的。"他把手放在地图
的一个地方上说:“你念一下这是什么?"
?我照念道:“阿拉特。"
?他把手举起来说:“你再念。"
   "巴勒拉特。"
   "这就对了。这就是那个人喊叫的那个词,而他的儿子只
听清这个词的最后两个音节。他当时是使劲想把谋杀他的凶
手的名字说出来。巴勒拉特的某某人。"
?我赞叹道:“妙极了!"
   "那是很明显的。好啦,你看,我已经把研究的范围大大地
缩小了。现在姑且承认那儿子的话是正确的,那么这个人有一
件灰色大衣这件事就是完全可以肯定的第三点。对于一个有
一件灰色大衣的来自巴勒拉特的澳大利亚人,我们原先只有
一种模糊的概念,现在就明确了。"
   "那是当然。"
   "他是一个熟悉这个地区的人,因为要到这个池塘来必须
经过这个农场或经过这个庄园,这个地方,陌生人几乎是进不
来的。"
   "确实是这样。"
   "所以我们今天长途跋涉到这里来。我检查了场地,了解
到了案情的细节,我已经把这个罪犯是个什么样的人告诉了
低能的雷斯垂德。"
   "你是怎样了解到这些细节的?"
   "我的方法你是知道的。那就是靠从观察细小的事情当中
了解到的。"
   "我知道你可以从他走路步子的大小约略地判明他的高
度。他的靴子也是可以从他的脚印来判明。"
   "是的,那是一双很特别的靴子。”
   "但是他是个瘸子是怎么看出的呢?"
   "他的右脚印总是不象左脚印那么清楚。可见右脚使的劲
比较小。为什么?因为他一瘸一拐地走路,他是个瘸子。"
   "那么,他是一个左撇子呢?"
   "你自己已注意到在审讯中法医对死者伤痕的记载。那一
击是紧挨着他背后打的,而且是打在左则。你想想看,如果不
是一个左撇子打的,怎么会打在左侧呢?当父子两人在谈话的
时候,这个人一直站在树后面。他在那里还抽烟呢。我发现有
雪茄灰,我对烟灰的特殊研究,所以能够断定他抽的是印度雪
茄。我为此曾经花过相当大的精力,我还写过些专题文章论述
一百四十种不同的烟斗丝、雪茄和香烟的灰,这你是知道的。
发现了烟灰以后,我接着在周围寻找,就在苔藓里发现了他扔
在那里的烟头。那是印度雪茄的烟头,这种雪茄和在鹿特丹卷
制的雪茄差不多。"
   "那么,雪茄烟嘴呢?"
   "我看出烟头没有在他嘴里叼过。可见他是用烟嘴的。雪
茄烟末端是用刀切开而不是用嘴咬开的,但切口很不整齐,因
此我推断是用一把很钝的削鹅毛笔的小刀切的。"
?我说:“福尔摩斯,你已在这个人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他
逃脱不了啦,你还拯救了一个清白无辜的人的性命,确实就象
你把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斩断了一样。我看到了这一切都是
朝这方向发展。可是那罪犯是……"
   "约翰·特纳先生来访。"旅馆侍者一面打开我们起居室
的房门,把来客引进来,一面说道。
?进来的这个人看上去很陌生,相貌不凡。他步履缓慢,一
瘸一拐,肩部下垂,显得老态龙钟,但是他那皱纹深陷、坚定严
峻的脸和粗壮的四肢,使人感到他具有异常的体力和个性。他
的弯曲的胡须、银灰的头发和很有特色的下垂的眉毛结合在
一起赋予了他尊贵和权威的风度和仪表,但是他脸色灰白,嘴
唇和鼻端呈深紫蓝色。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患有不治之症。
?福尔摩斯彬彬有礼地说:“请坐在沙发上。你已收到我的
便条了?"
   "是的,看门人把你的便条交给我了。你说,你想在这里和
我见面以避免流言蜚语。"
   "我想如果我到你的庄园里去,人们是会纷纷议论的。"
   "你为什么想要见我呢?"他以起倦、绝望的眼光打量我的
同伴,仿佛他的问题已得到回答似的。
?福尔摩斯说:“是的。"这是回答他的眼色,而不是回答他
的话。"是这样的。我了解麦卡锡的一切。"
?这个老人把头低垂,两手掩面。他喊道:“上帝保佑我吧!
但是,我是不会让这个年轻人受害的。我向你保证,如果巡回
审判法庭宣判他有罪,我会出来说话的。"
?福尔摩斯严肃地说:“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要不是为了我亲爱的女儿着想,我早就说出来了。那会
使她十分痛心的……当她听到我被捕的消息时,她是会很痛
心的。"
?福尔摩斯说:“也许不至于要逮捕吧。”
   "你说什么?"
   "我不是官方侦探。我明白,是你女儿要求我到这里来的,
我现在是替她办事。无论如何必须使小麦卡锡无罪开释。"
?老特纳说:“我是个濒临死亡的人了。我患糖尿病已有多
年。我的医生说,我是否还能活一个月都是个问题。可是,我
宁可死在自己家里也不愿死在监狱里。"
?福尔摩斯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然后拿起笔,在他
面前放着一沓纸。他说:“只要告诉我事实真相,我把事实摘录
下来,然后你在上面签字,这位华生可作见证人。以后我可能
出示你的自白书,但只是在为了拯救小麦卡锡的万不得已的
时候。我答应你,除非绝对必要,否则我不会用它的。"
?那老人说:“这样也可以。我能不能活到巡回审判法庭开
庭的时候还是个问题,所以这对我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不想
引起艾丽斯的震惊就是了。现在我一定向你直说,事情经过的
时间很长,我讲出来倒用不了多长时间。
   "你不了解这个死者麦卡锡。他是个魔鬼的化身。我这是
说实话。愿上帝保佑你可千万不要让他这样的人抓住你的把
柄。这二十年来,他一直抓住我不放,他把我这一生都毁了。我
首先告诉你我是怎样落到他手里的。
   "那是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在开矿的地方。那时我是个年
轻小伙子,很容易冲动,也不安分守己,什么都想干;我和坏人
结成了一伙,饮酒作乐,在开矿方面失利,以后当了绿林强盗。
我们一伙共有六个人,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不时抢劫车站和
拦截驶往矿场的马车。我当时化名为巴勒拉特的黑杰克,现在
在那个殖民地,人们还记得我们这一伙叫巴勒拉特帮。
   "有一天,一个黄金运输队从巴勒拉特开往墨尔本,我们
埋伏在路边袭击了它。那个运输队有六名护送的骑兵,我们也
是六个人,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不过我们一开枪就把四个骑兵
打下马来。我们也有三个小伙子被击毙才把那笔钱财弄到手。
我用手枪指着那马车夫的脑袋,他就是现在的这个麦卡锡。我
向上帝祷告,如果我当时开枪打死了他,那就谢天谢地了,但
是,我饶了他一条命,虽然我当时看到他那双眯缝着的鬼眼睛
一直盯着看我,好象要把我脸部的所有特征都牢牢记住似的。
我们安然地把那笔黄金弄到了手,成了大富翁,并来到了英国
而没有受到怀疑。在英国,我和我的老伙计们分道扬镳,各走
各的路,我下决心从此过安分守己的正当生活。我买了当时正
好在标价出售的这份产业,亲自用我的钱做点好事,这样来弥
补一下我在大发横财时的所作所为。我还结了婚,虽然我的妻
子年纪轻轻的就逝世了,却给我留下了亲爱的小艾丽斯。甚至
当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她的小手就似乎比过去的任何东西
都要更加有效地指引我走上正道。总之,我悔过自新,尽我自
己的最大能力来弥补我过去的过失。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麦
卡锡的魔掌一下把我抓住了。
   "我当时是到城里去办一件投资的事,我在摄政街遇见了
他,他当时是衣不蔽体,还光着脚。
   "他拉着我的胳膊说:‘杰克,我们又见面了。我们将和你
亲如一家人。我们只有父子两人,你把我们收留下吧。如果你
不干……英国这里可是个杰出的奉公守法的国家,只要喊一
声随时都可以叫到警察。'
   "唔,他们就这样来到了西部农村,以后我怎么也摆脱不
了他们,从此以后,他就在我最好的土地上生活,租金全免。从
此我不得安生,家无宁日,老是忘记不了过去,不管我走到什
么地方,他那狡诈的狞笑的面孔总是跟随着我。艾丽斯长大以
后情况更糟,因为他也很快就看出,我怕她知道我的过去,甚
至比警察知道我的过去更怕得厉害。不管他想要什么,他都非
要弄到手不可,而不管是什么,我都毫不迟疑地给他,土地、金
钱、房子什么都给,直到最后他向我要一件我不能给人的东西
为止。他要我的艾丽斯。
   "你看,他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我的女孩子也长大成人
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我身体不好,让他的小子插手于整个财
产,对他来说是很得计的。但是,这件事我坚决不干。我决不
同意让他那该死的血统和我们家的血统混到一块去,并不是
我不喜欢那个小伙子,而是因为他身上有他老子的血,这就够
受的了。我坚决不答应。麦卡锡威胁我。我对他说,即使把他
最毒辣的手段使出来我也不在乎。我们约定在我们两所房子
之间那个池塘会面以便谈出个结果来。
   "当我走到那里的时候,我发现他正在和他儿子谈话,我
只好抽支雪茄烟在一棵树后面等待,等到他单独一个人在那
里时再过去。但是,当我听着他的谈话的时候,愤激的情绪简
直达到了极点。他正在极力促使他儿子和我女儿结婚,根本不
考虑她本人可能有什么意见,好象她是马路上的妓女似的。一
想到我和我所心爱的一切竟然受这样一个人主宰,我简直气
得发疯。我能不能冲破这个束缚呢?我已经是一个快要死去
和绝望了的人。虽然我头脑还清醒,四肢还相当强壮,但我知
道自己这一生已经完了。可是,我记忆中的往事和我的女儿
啊!只要我能使这条邪恶的舌头保持沉默,那么,我记忆中的
往事和我的女儿两者都得以保全。福尔摩斯先生,我是这样做
了,要我再来一次我都做得出来。我是罪孽深重,为了赎罪而
过一辈子活受罪的生活是应该的。但是把我的女孩也卷进束
缚我的罗网之中,这个我可受不了。我把他打翻在地犹如打击
一头十分凶恶的野兽一样,心中毫无不安的感觉。他的呼喊声
使他儿子赶了回来;这时我已跑到树林里躲起来了,我倒是不
得不再跑回去取我那件逃跑时丢下的大衣。先生,这就是所发
生的全部真实情况。"
?那老人在写好了的那份自白书上签了字。福尔摩斯当即
说:“好啦,我无权审判你。但愿我们永远不会受到这样一种诱
惑而无法控制自己。"
   "先生,我也很愿如此。你打算怎么办呢?"
   "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不打算做什么。你自己也知道,你
不久就要为你干过的事在比巡回审判法庭更高一级的法院受
审讯。我一定能把你的自白书保存好。如果麦卡锡被定罪我
就不得不用它。如果麦卡锡不被定罪,它就永远不会为任何人
所见。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保证为你保密。"
?那老人庄严地说:“那么,再见了。当你自己临终之际,想
到曾经让我安然死去,你会感到更加安宁的。"这个身躯庞大
的人摇摇晃晃地慢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福尔摩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上帝保佑我们!为什么命
运老是对贫困穷苦而又孤立无援的芸芸众生那么恶作剧呢?
我每当听到这一类的案件时,我都想起巴克斯特的话,并说,
'歇洛克·福尔摩斯之所以能破案还是靠上帝保佑。'"
?詹姆斯·麦卡锡在巡回法庭上被宣告无罪释放,因为福
尔摩斯写了若干有力的申诉意见,这些意见提供给了辩护律
师。在和我们谈话以后,老特纳还活了七个月,现在已经去世
了;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前景:那个儿子和那个女儿终于共同
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们的
上空曾经出现过不祥的乌云。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7
发表于 2009-2-15 00:33:27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最后致意

布鲁斯—帕廷顿计划

    一**五年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伦敦浓雾迷漫。我真怀
疑在星期一到星期四期间,我们是否能从贝克街我们的窗口
望到对面房屋的轮廓。头一天福尔摩斯是在替他那册巨大的
参考书编制索引中度过的。他把第二天和第三天耐心地消磨
在他最近才喜好的一个题目上——中世纪的音乐。但是到了
第四天,我们吃过早饭,把椅子放回桌下后,看着那湿漉漉的
雾气阵阵扑来,在窗台上凝成油状的水珠,这时我的同伙急躁
活跃的性情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单调的情景了。他强忍着性子,
在起居室里不停地走动,咬咬指甲,敲敲家具,对这种死气沉
沉很是恼火。
  "华生,报上没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吗?"他问道。
    我知道,福尔摩斯所谓的有趣的事情,就是指犯罪方面的
有趣事件。报上有关于发生革命的新闻,有可能要打仗的新
闻,还有即将改组政府的新闻。可是这些,我的同伴都不放在
眼里。我看到的犯罪报道,没有一件不是平淡无奇的。福尔摩
斯叹了口气,继续不停地来回踱步。
  "伦敦的罪犯实在差劲,"他发着牢骚,好象一个在比赛中
失意的运动员。"华生,你看窗外,人影隐隐约约地出现,又溶
入浓雾之中。在这样的天气,盗贼和杀人犯可以在伦敦随意游
逛,就象老虎在丛林里一样,谁也看不见,除非他向受害者猛
扑过去。当然只有受害者才能看清楚。"
  "小偷还是很多的。"我说。
    福尔摩斯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个阴沉的大舞台是为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设置的,"
他说,“我不是个罪犯,这真是这个社会的万幸。"
  "真是这样!"我真心地说。
  "如果我是布鲁克斯或伍德豪斯,或者是那有充分理由要
我的命的五十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在我自己的追踪下,我能
幸存多久?一张传票,一次假约会,就万事大吉了。幸亏那些
拉丁国家——暗杀的国家——没有起雾的日子。哈!来了,总
算有事情来打破我们的单调沉闷了。"
    女仆送来一封电报。福尔摩斯拆开电报,哈哈大笑起来。
  "好哇,好哇!还要什么呢?"他说,“我哥哥迈克罗夫特就
要来啦。"
  "为什么不可以来?"我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来?这就简直象是在乡下一条小路上遇见
了电车。迈克罗夫特有他的轨道,他得在那些轨道上奔驰。蓓
尔美尔街他的寓所,第欧根尼俱乐部,白厅——那是他的活动
圈子。他到这儿来过一次,只有一次。这一次又是什么事惊动
他离开的呢?"
  "他没有说吗?"
    福尔摩斯把他哥哥的电报递给我。

     为卡多甘·韦斯特事必须见你。即来。
                                    迈克罗夫特

  "卡多甘·韦斯特?我听说过这名字。"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迈克罗夫特突如其来,有些反
常!星球也会脱离轨道的。对啦,你知道迈克罗夫特是干什么
的吗?"
    我隐约记得一点。在办理"希腊译员"一案时曾听说过。
"你对我说过,他在英国政府里做点什么小差事。"
    福尔摩斯笑了起来。
  "那时候,我对你还不很了解。谈起国家大事,不能不谨慎
一些。你说他在英国政府工作,这是对的。如果你说他有时候
就是英国政府,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也是对的。"
  "亲爱的福尔摩斯!"
  "我早就知道我会使你吃惊的。迈克罗夫特年薪四百五十
英镑,是一个小职员,没有任何野心,既不贪名也不图利,但却
是我们这个国家里最不可少的人。"
  "那是怎么一回事?"
  "唔,他的地位很不一般。这地位是他自己取得的。这种
事以前从未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他的头脑精密,有条理,记
事情的能力特别强,谁都及不了。我和他都有同样的才能,我
用来侦缉破案,而他则使用到他那特殊的事务上去了。各个部
门作出的结论都送到他那里,他是中心交换站,票据交换所,
这些都由他加以平衡。别人都是专家,而他的专长是无所不
知。假定一位部长需要有关海军、印度、加拿大以及金银复本
位制问题方面的情报,他可以从不同部门分别取得互不相关
的意见。可是,只有迈克罗夫特才能把这些意见汇总起来,可
以即时说出各因素如何互相影响。开始,他们把他作为捷径和
方便的手段加以使用;现在他已经成了不可缺少的关键人物
了。在他那了不起的脑子里,样样事情都分类留存着,可以马
上拿出来。他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决定国家的政策。他就生活
在这里面。除了我去找他,为我的一两个小问题去请教他,他
才练练智力松弛一下,别的事他一概不想。可是丘比特今天从
天而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卡多甘·韦斯特是谁?他同迈
克罗夫特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我叫道,一下扑到沙发上的一堆报纸上。"对,
对,在这儿,肯定是他!卡多甘·韦斯特是个青年。星期二早
上发现他死在地下铁道上。"
    福尔摩斯坐了起来,全神贯注,烟斗没有到嘴边就停住
了。
  "事情一定严重,华生。一个人的死亡竟使我哥哥改变了
习惯,看来不同一般。到底跟他有什么相干呢?据我所知,事
情还没有眉目。那个青年显然是从火车上掉下去摔死的。他
并没有遭到抢劫,也没有特殊的理由可以怀疑是暴力行为。难
道不是这样吗?"
  "验过尸了,"我说,“发现许多新情况。再仔细一想,我敢
说这是一个离奇的案件。"
  "从对我哥哥的影响来判断,我看这件事一定极不寻常。"
他舒适地蜷伏在他的扶手椅中。"华生,让我们来看看事情的
经过。"
  "这个人叫阿瑟·卡多甘·韦斯特,二十七岁,未婚,乌尔
威奇兵工厂职员。"
  "政府雇员。瞧,同迈克罗夫特兄长挂上钩啦!"
  "他在星期一晚上突然离开乌尔威奇,最后见到他的是他
的未婚妻维奥蕾特·韦斯特伯莉小姐。他在那个晚上的七点
半钟于大雾之中突然地离开了她。他们之间并未发生口角,她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所听到的关于他的第二件事是,一个
名叫梅森的铁路工人在伦敦地下铁道的阿尔盖特站外发现了
他的尸体。"
  "什么时候?"
  "尸体在星期二早上六时发现,躺在铁道远处靠东去方向
路轨的左侧,就在离车站很近的地方,铁路在那里从隧道中穿
出来。头部已碎裂,伤势很重——很可能是从火车上摔下来的
缘故。身体只能是摔到铁路上的。如果要把尸体从附近某一
条街抬来,一定要通过站台,而站台口总是有检查人员站在那
里的。这一点似乎是绝对肯定的。"
  "很好。情况够明确了。这个人,不论是死是活,不是从火
车上摔下去的就是被人从车上抛下去的。这我清楚了。说下
去吧。"
  "从尸体近旁的铁轨驶过的火车是由西往东开行的列车,
有的只是市区火车,有的来自威尔斯登和邻近的车站。可以肯
定,这个遇难的青年是在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乘车向这个方
向去的。不过,他是在什么地点上车,还无法断定。"
  "车票。看车票当然就知道了。"
  "他口袋里没有车票。"
  "没有车票!哎呀,华生,这就奇怪了。据我的经验,不出
示车票是进不了地铁月台的。假定他有车票,那么,车岂不翼
而飞是为了掩盖他上车的车站吗?有可能。或许车票丢在车
厢里了?也有可能。这一点很奇怪,很有意思。我想没有发现
被盗的迹象吧?"
  "显然没有。这里有一张他的物品清单。钱包里有两镑十
五先令。还有一本首都-州郡银行乌尔威奇分行的支票。根
据这些东西,可以断定他的身份。还有乌尔威奇剧院的两张特
座戏票,日期是当天晚上。还有一小捆技术文件。"
    福尔摩斯带着满足的声调喊道:
  "华生,我们终于都有啦!英国政府——乌尔威奇,兵工厂
——技术文件——迈克罗夫特兄长,环节凑全了。不过,如果
我没有听错,这是他自己来说了。"
    过了一会儿,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高大的身躯被引进
房来。他长得结实魁梧,看上去显得并不灵活,可是在这笨重
的身躯上长着的脑袋,其眉宇之间显出的是一种如此威严的
神色,铁灰色的深沉的眼睛是如此机警,嘴唇显得如此果敢,
表情又是如此敏锐,以致谁看过他第一眼之后,就会忘掉那粗
壮的身躯,而只记住他那出类拔萃的智力。
    跟在他身后的,是我们的老朋友,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
——又瘦又严肃。他们阴沉的面色预示着问题的严重。这位
侦探在握手时一语不发。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使劲脱下外
衣,在一把靠椅里坐了下来。
  "这件事真伤脑筋,歇洛克,"他说,“我最不喜欢改变我的
习惯,可是当局说不行。照目前暹罗的情况来看,我离开办公
室是最糟不过的了。可是,这是一个真正的危机。我从来没有
见过首相这样惶惶不安。至于海军部呢,闹闹哄哄象个倒翻了
的蜜蜂窝。你看到这案子了吗?"
  "刚看过。技术文件是什么?"
  "啊,就是这个问题!幸亏没有公开。要一公开,报界会闹
得一塌糊涂。这个倒霉的青年口袋里装的文件是布鲁斯-帕
廷顿潜水艇计划。"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说这话时的严肃神情表明了他对
这个问题的重要性的认识。他的弟弟和我坐着等他说下去。
  "你一定听说了吧?我想大家都听说了。"
  "只听过这个名称。"
  "它的重要性是不得了的。这是政府最严格保守的秘密。
我可以告诉你们,在布鲁斯-帕廷顿的效力范围以内,根本不
可能进行海战。两年前,从政府预算中偷偷拨出一大笔款项,
用在这项专利发明上。采取了一切措施加以保密。这项无比
复杂的计划包括三十多个单项专利,每一个单项都是整体不
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计划存放在和兵工厂毗邻的机密办
公室内一个精心制造的保险柜里,办公室装有防盗门窗。无论
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得把计划从办公室取走。如果海军的总技
师要查阅计划,也必须到乌尔威奇办公室去。然而,我们却在
伦敦的中心区,从一个死去的小职员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些计
划。官方认为,这简直太可怕了。"
  "不过你们已经找回来啦?"
  "没有,歇洛克,没有!危险就在这儿。我们还没有找回来。
从乌尔威奇取走了十份计划。卡多甘·韦斯特口袋里只有七
份。最重要的三份不见了——被盗失踪了。你得把一切事情
都搁下来,歇洛克。别象往常那样为那些警庭的小事动脑筋
了。你必须解决的是一个重大的国际问题。卡多甘·韦斯特
为什么把文件拿走?丢失的文件在哪儿?他是怎么死的?尸
体怎么会在那儿?怎样挽回这场灾祸?只要找出这些问题的
答案,你就是为国家尽责做了件好事。"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解决,迈克罗夫特?我能看到的,你也
能看到。"
  "可能是这样,歇洛克。问题是要查明细节。只要你把细
节告诉我,我就可以坐在靠椅里把一位专家的真知灼见告诉
你。四处奔跑,询问路警,拿着放大镜去察看——这不是我的
事情。我干不了。你是能够查清真相的。如果你想看见自己
的名字出现在下一次的光荣名册上——"
    我的朋友微笑着摇摇头。
  "我要干,也只是为了干而干,"他说,“不过问题确是相当
有趣的,我很乐意研究一下。请你再提供一些事实吧。"
  "我在这张纸上记下了一些更为重要的情况。还有几处地
址,这你以后会知道是有用的。其中管理秘密文件的官员是政
府的著名专家詹姆斯·瓦尔特爵士。他的荣誉和头衔,在人名
录里占了两行的位置。他在职务上是个老手,是一位绅士,一
位出入上流社会的受人欢迎的客人。此外,他的爱国主义是不
容置疑的。有两个人掌管保险柜的钥匙,其中一把就由他掌
管。还有,在星期一的工作时间里,文件肯定是在办公室里的。
詹姆斯爵士三点钟左右出发去伦敦,把钥匙也带走了,出事的
整个晚上,他是在巴克莱广场的辛克莱海军上将家里。"
  "这一点得到了证实没有?"
  "证实了。他的弟弟**廷·瓦尔特上校证实他离开了乌
尔威奇;辛克莱海军上将证实他在伦敦。所以詹姆斯爵士已不
再是这一问题的直接因素。"
  "另外一个有钥匙的人是谁呢?"
  "悉得尼·约翰逊先生。他是正科员兼绘图员,四十岁,已
婚,有五个孩子。他平日沉默寡言。但总的来说,他在公事方
面表现得很出色。他和同僚来往不多,但是工作努力。据他自
己说,他星期一下班后整个晚上都在家里,钥匙一直挂在他的
表链上,这些仅从他妻子那里得到了证实。"
  "让我们谈谈卡多甘·韦斯特吧。"
  "他已服务了十年,工作得很好。他一向性情急躁,容易冲
动,但忠厚直率。我们对他并无意见。在办公室里,他仅次于
悉得尼·约翰逊。他的工作使他每天得以个人去接触计划。再
就没有别的人掌管这些计划了。"
  "那天晚上是谁锁存计划的?"
  "正科员悉得尼·约翰逊先生。"
  "哦,既然是这样,是谁把计划拿走的就当然完全清楚了。
实际上,计划是在副科员卡多甘·韦斯特身上发现的。这不就
完了吗?"
  "是这样,歇洛克,但还有许多情况没有得到解答。首先,
他为什么要把计划拿出去?"
  "我想是因为计划值钱吧?"
  "那他很容易就可以得到几千镑了。"
  "除了拿到伦敦去卖以外,你还能说出可能有别的什么动
机吗?"
  "不,我说不出来。"
  "那么,我们就得把这一点看作我们的破案前提。年轻的
韦斯特把文件拿走了。这要有一把仿造的钥匙才能办到
——"
  "要有几把仿造的钥匙才行。他得打开大楼和房门。"
  "那么,他就有几把仿造的钥匙。他拿到伦敦去出卖秘密,
无疑是为了在人们发现计划丢失之前,在第二天早上把计划
放回保险柜里。当他在伦敦执行这一叛国使命的时候却送了
命。"
  "怎么呢?"
  "我们假定,他是在回乌尔威奇的路上被杀而且是从车厢
里扔出去的。"
  "尸首是在阿尔盖特发现的。这地方离通往伦敦桥的车站
已有相当距离,他可能是从这条路去乌尔威奇的。"
  "我们可以设想,他过伦敦桥时的情形也许是多种多样
的。比如,他在车厢里同某一个人秘密会面。话不投机动起武
来,他送了命。也可能是他想离开车厢,掉到车外的铁路上而
死的。那个人关上车门。雾很大,什么也看不见。"
  "就我目前了解的情况看来,再不可能有更好的解释了。
但是,歇洛克,你想一想,还有多少问题你还没有考虑到。作为
研究,我们不妨假设这个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早已打定主
意要把这些计划带往伦敦。他自然已经和外国特务约好了,并
且设法在那个晚上不使人怀疑。可是情况不是这样,他拿了两
张戏票陪同未婚妻走到半路却突然失踪了。"
  "瞎猜,"雷斯垂德说。他一直在坐着听他们的谈话,已经
有些不耐烦了。
  "很特别的一种想法。这是说不通的第一点。说不过去的
第二点是:我们假定他到了伦敦,并且见到了那个外国特务。
他必须在早上以前把文件送回去,不然就会露出马脚。他取走
了十份,口袋里只有七份。其余的三份呢?他丢下那三份肯定
不是出于自愿。那么,他叛国得到的赏钱又在哪里呢?总应该
在他口袋里发现一大笔钱吧。"
  "我看事情非常清楚,"雷斯垂德说,“我对发生的事情毫
无怀疑。他把文件拿去卖了。他见到了那个特务。他们没有
谈好价钱,他就回去了。但特务跟着他不放,在火车上杀了他,
抢走了重要文件,把他扔到车外。这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他为什么没有车票呢?"
  "有车票就会暴露出特务的住处离哪个车站最近,所以他
把车票从被害者的口袋里拿走了。"
  "好,雷斯垂德,很好,"福尔摩斯说,“你的理论很集中。不
过,如果真是这样,这案子就完结了。一方面,叛国者已经死
去;另一方面,布鲁斯-帕廷顿潜水艇计划大概也已经到了欧
洲大陆。我们还有什么事可做呀?"
  "采取行动,歇洛克——采取行动!"迈克罗夫特喊道,一
下跳了起来。"我的本能使我不能同意这一解释。拿出你的本
事来!到作案现场去!访问一下有关的人!想尽一切办法来
进行吧!你的一生里,还从来没有过这样难得的机会可以为国
效劳哩。"
  "嗯,嗯!"福尔摩斯说着耸耸肩。"来,华生!还有你,雷斯
垂德,你能不能劳驾陪我们去一两个钟头?我们从阿尔盖特车
站开始调查。再见,迈克罗夫特。我将会在傍晚以前给你一份
报告,不过我有话在先,你可别抱多大希望。"
    一个小时之后,福尔摩斯、雷斯垂德和我,来到穿过隧道
和阿尔盖特车站相交的地下铁路。一位谦恭的、脸色红润的老
先生代表铁路公司接待我们。
  "年轻人的尸体就躺在这儿,"他说,指着离铁轨大约三英
尺的一处地方。"这不可能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因为,你们看,
这里全是没有门窗的墙。所以,只可能是从列车上来的,而这
辆列车,据我们看,是在星期一午夜前后通过的。"
  "车厢检查后有没有发现动过武的迹象?"
  "没有,也没有发现车票。"
  "也没有发现车门是开着的?"
  "没有。"
  "今天早上我们曾获得新的证据,"雷斯垂德说。"有一个
旅客乘星期一晚上十一点四十分的普通地铁列车,驶过阿尔
盖特车站。他说就在列车到站前不久,听见咚的一声,好象是
人摔在铁路上的声音。雾很大,什么也看不见。他当时没有报
告。咦!福尔摩斯先生是怎么啦?"
    我的朋友站在那里,脸色紧张,注视着从隧道里弯伸出来
的铁轨。阿尔盖特是个枢纽站,有一个路闸网。他那急切而怀
疑的两眼注视着路闸。我从他机灵而警觉的脸上看到他的嘴
唇紧闭,鼻孔颤动,双眉紧锁,这些都是我熟悉的表情。
  "路闸,"他喃喃说,“路闸。"
  "路闸怎么啦?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别的路线上不会有这么多路闸吧?"
  "没有。很少。"
  "还在路轨的弯曲度。路闸,弯曲度。说真的!如果仅此
而已就好啦。"
  "是什么,福尔摩斯?你找到线索了?"
  "一个想法——一种迹象,如此而已。不过,案情更加耐人
寻味了。异乎寻常,完全异乎寻常。怎么会不异乎寻常呢?我
看不出路上有任何血迹。"
  "没有什么血迹。"
  "可是我知道伤势很重。"
  "骨头摔碎了,但外伤不重。"
  "应当会发现血迹的。我能不能察看一下那个在大雾中听
见落地碰撞声的旅客乘坐过的那列火车?"
  "恐怕不成,福尔摩斯先生。列车已经拆散,车厢已经重新
分挂到各路列车上去了。"
  "我敢向你保证,福尔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说,“每一节车
厢已经仔细检查过。是我亲自察看的。"
    我的朋友对于那些警觉不如他高、智力不如他强的人总
是缺乏耐性,这是他最明显的弱点之一。
  "很可能是这样,"他说着转身走开。“从出事的情况来看,
我想察看的并不是车厢。华生,我们在这里能做的都已经做
了。雷斯垂德先生,我们不再麻烦你啦。我想现在我们必须到
乌尔威奇去看一看啦。"
    到了伦敦桥,福尔摩斯给他哥哥写好一封电报。发出之
前,他将电报递给我。电报上写着:
    黑暗中见到了一丝光亮,但可能熄灭。此刻请派通讯员把
已知在英国的全部外国间谍或国际特务的姓名及详细住址列
单送到贝克街。
                                        歇洛克

  "这应该是有帮助的,华生,"他说,这时我们已经在乌尔
威奇列车的座位上了。“我的哥哥迈克罗夫特把这样一件非常
希奇的案子交托给我们,我们当然应当感激他。"
    他神态急切的脸上依然流露出紧张而精力充沛的表情。
这向我表明,某种有启发性的新奇情况已经打开一条令人振
奋的思路。请看一只猎狐犬,当它懒洋洋地躺在窝里时,它耷
拉着耳朵,尾巴下垂,而现在同是这只猎犬,却目光炯炯,浑身
肌肉紧绷,正跟踪着气味强烈的猎物追索前进。这就是福尔摩
斯从今天上午以来发生的变化。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有气无
力,闲散无聊,穿着灰色睡衣在雾气笼罩下的房间里来回踱
步。对比之下,前后判若两人。
  "这里有材料,有活动余地,"他说,“我真笨,就没有看出
它有希望。"
  "直到现在,我还是看不清楚。"
  "结局我也弄不清,不过我有一个想法,它可能使我们再
前进一步。那个人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死去的,他的尸体是被放
在了一节车厢的顶上。"
  "在车顶上!"
  "奇怪吧,是不是?你想一想实情。发现尸体的地方正好
是列车开过路闸时发生颠簸摇晃的地方,这是巧合吗?车顶上
的东西难道不可能是在这个地方掉下来的吗?车厢里面的东
西是不会受到路闸影响的。尸体要么是从车顶上掉下来,要不
就是非常奇妙的巧合。现在,考虑一下血迹的问题吧。如果身
体里的血流在别的什么地方了,路轨上当然就不会有血。每件
事本身都是有启发性的。累积在一起,力量就大了。"
  "车票也是一件喽!"我惊问道。
  "当然。我们说不出没有车票的原因,这样一来就可以得
到解释了。每件事情都是吻合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们仍然远远没有揭开他的死亡之
谜。真是,事情没有变得比较简单,反而更加离奇了。"
  "或许是这样,"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是这样。"
他开始默默地陷入沉思之中,直到这列慢车最后抵达乌尔威
奇车站。于是他叫了一辆马车,从口袋里掏出迈克罗夫特的字
条。
  "今天下午,我们得访问好几处地方,"他说。"我想,首先
引起我们注意的是詹姆斯·瓦尔特爵士吧。"
    这位著名官员的住宅是一幢漂亮的别墅,绿茵茵的一片
草地延伸到泰晤士河岸。我们到达的时候,雾气已在消散,射
来一道微弱、带有水气的阳光。管事听见铃声,出来开门。
  "詹姆斯爵士,先生!"他脸色严肃地说,“詹姆斯爵士今天
早上已经去世了。"
  "天哪!"福尔摩斯惊呼起来。"怎么死的?"
  "先生,您也许愿意进来见见他的弟弟**廷上校吧?"
  "好。见见最好。"
    我们被带进一个光线暗淡的客厅。过了一会儿,一个五十
岁的高个子来到我们面前,他外表英俊,稍微有点胡子。他就
是死去的那位科学家的弟弟。从他惶惑的眼神、没有洗净的面
颊和蓬乱的头发可以看出,这家人遭到了一场突然的打击。他
谈起这件事,声调不很清晰。
  "这是一件可怕的丑闻,"他说,“我哥哥詹姆斯爵士是一
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种事他经受不住,使他伤心。他总是为
他主管的那个部门的效率而自豪,这次可是一个致命的打
击。"
  "我们本来以为他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帮助我们查
明这件案子的。"
  "我敢向你们担保,这件事对他就象对你和对我们大家一
样,是一个谜。他已经把他知道的所有情况都报告警方了。当
然,卡多甘·韦斯特有罪,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其余的一切
都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不能对这件事提出任何新的看法吗?"
  "除了我已经看到的和听到的之外,我本人什么也不知
道。我不想失礼,可是你可以了解,福尔摩斯先生,目前我们非
常狼狈。所以,我只好请你们赶快结束这次访问。"
  "真没料到这一意外的发展,"当我们重新坐上马车时,我
的朋友说道。"我怀疑这是否是自然死亡,还是这个老家伙自
杀啦?如果是后者,是否是因为失职而自谴的一种表示?这个
问题且留到将来再说。现在让我们去找卡多甘·韦斯特一
家。"
    坐落在郊区的一所小巧而维护得很好的房子里住着死难
者的母亲。这位老太太悲痛得神志不清了,对我们没有什么用
处。不过她身边有一位脸色苍白的少妇,自称是维奥蕾特·韦
斯特伯莉小姐,死者的未婚妻。她就是在他遇难的那天晚上最
后见过他的人。
  "我说不出什么道理来,福尔摩斯先生,"她说。“这个悲剧
发生以来,我就没有闭过眼,白天想,晚上想,想呀,想呀,这到
底是怎么一回事。阿瑟是世界上头脑最单纯、最侠义、最爱国
的人。他要是会出卖交托给他严密保管的国家机密,那他早就
把自己的右手砍断了。凡是知道他的人,都认为这简直是荒
谬,不可能,反常。"
  "可是事实呢,韦斯特伯莉小姐?"
  "对,对,我承认我无法解释。"
  "他是需要钱吗?"
  "不,他的需求很简单,他的薪水又很高,他积蓄了几百英
镑。我们准备在新年结婚的。"
  "没有什么受过精神刺激的迹象吗?哦,韦斯特伯莉小姐,
对我们直说吧。"
    我的同伴的敏锐眼睛已经注意到她的态度有了一些变
化。她的脸色变了,犹豫不决。
  "是的,"她终于说了,“我觉得他心里有什么事。"
  "时间很长了吗?"
  "就是最近这个星期前后。他显得忧虑、急躁。有一次我
追问他,他承认是有事,那件事和他的公务有关。‘这对我来说
太严重了,不能说,即使对你也不能说,'他说。别的我就什么
都没有问出来。"
    福尔摩斯的脸色变得沉重了。
    "说下去,韦斯特伯莉小姐。即使事情可能对他不利,也说
下去。会带来什么结果,我们也说不上。"
    "的确,我没有什么别的可说了。有一两次,他好象想告诉
我一点什么。有一天晚上,他谈到那个秘密的重要性。我还记
得他说过,外国间谍无疑是会付出高价的。"
    我朋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还有呢?"
    "他说我们对这种事很马虎——叛国者要取得计划是很
容易的。"
    "这些话是最近才说的吗?"
    "是的,就在最近。"
    "现在谈谈那个最后的夜晚吧。"
    "我们是上剧院去的。雾太大,以致无法乘坐马车。我们
步行着,走到办公室附近时,他突然窜进雾里去了。"
    "什么话也没说?"
    "他惊叫了一声,就是这些。我等待着,可是他再也没有回
来。后来我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办公室开门之后,他们就来查
询了。十二点左右我听到可怕的消息。啊,福尔摩斯先生,你
要是能够挽回他的荣誉该多好呀!荣誉对他可是件大事。"
    福尔摩斯沉痛地摇摇头。
    "走,华生,"他说,“到别处去想办法。我们的下一站必须
是文件被盗的办公室。
    "原来对这个年青人就已经够不利的了,可是我们的查询
使得情况对他更加不利了。"他说话时马车已经缓缓走动了。
"即将到来的婚事使他起了犯罪的念头。他当然需要钱。既然
他谈到钱,他就起了心了。他把他的打算告诉她,差一点使她
也成了他叛国的同谋。真是糟透啦。"
  "但是,福尔摩斯,性格肯定也能说明一些问题吧?那么,
再说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姑娘撂在街上,跑去干这一件罪行
呢?"
  "说得对!肯定是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他们遇到的是难
以对付的情况。"
    高级办事员悉得尼·约翰逊先生在办公室里会见我们。
他恭敬地接待了我们,这往往是我同伴的名片所带来的。他是
个身材很瘦、粗鲁、脸上有斑点的中年人,面容憔悴。由于他总
是精神紧张,两只手一直在抽搐着。
  "真糟糕,福尔摩斯先生,太糟糕啦!主管人死了,你听说
了吗?"
  "我们刚从他家里来。"
  "这地方乱糟糟的。主管人死了,卡多甘·韦斯特死了,文
件被盗了。可是,星期一晚上我们关门的时候,我们的办公室
是和政府部门的任何一个办公室一样有效率的。老天爷,想AE餦f1
来真可怕!在这些人里面,这个韦斯特竟会干出这种事来!"
  "那么,你是肯定他有罪的喽?"
  "我看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解脱。我是象信任我自己一样信
任他的。"
  "办公室是在星期一几点钟关的?"
  "五点钟。"
  "是你关的?"
  "我总是最后一个出来。"
  "计划放在哪里?"
  "保险柜里。是我亲自放进去的。"
  "这屋子没有看守人吗?"
  "有。不过他还得看守另外几个部门。看守人是个老兵,
十分诚实可靠。那天晚上,他没有发现什么。当然雾是很大
的。"
  "说不定卡多甘·韦斯特是想在下班以后溜进来哩,他要
有三把钥匙才能拿到文件,对不对?"
  "对,三把。外屋一把,办公室一把,保险柜一把。"
  "只有詹姆斯·瓦尔特爵士和你才有这些钥匙吗?"
  "门的钥匙我没有——我只有保险柜的。"
  "詹姆斯爵士气日工作是一个有条理的人吗?"
  "是的,我认为是的。这三把钥匙,就我所知,他是拴在同
一个小环上的。我经常看见钥匙拴在小环上面。"
  "他到伦敦去是带着这个小环去的?"
  "他是这样说的。"
  "你的钥匙从来没有离过手?"
  "没有。"
  "如果韦斯特是嫌疑犯,他一定有一把仿造的钥匙,可是
在他身上并没有找到。另外一点:如果这个办公室里有一名职
员存心出卖计划,复制计划难道不比象实际上所做的那样把
计划原本拿走更简单些吗?"
  "有效地复制计划,需要具有相当的技术知识才行。"
  "不过,我想詹姆斯爵士也好,你也好,韦斯特也好,都是
有这种技术知识的吧?"
  "那当然,我们都懂。可是,我请你别把我往这件事上拉,
福尔摩斯先生。事实上,计划原件已经在韦斯特身上发现了,
我们这样东猜西想又有什么用处?"
  "唔,他满可以万无一失地进行复制,这样他同样能够达
到目的,他却偏要去冒险偷盗原件。真是奇怪。"
  "是奇怪,这没有问题——可是他这样干了。"
  "每进行一次查询,案情总是有些令人费解的地方。现在
有三份文件仍然丢失在外。据我所知,这是极端重要的文件。"
  "是的,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有谁掌握了这三份文件,不需要另
外七份文件就可以建造一艘布鲁斯-帕廷顿潜水艇了?"
  "这一点我已向海军部作了报告。不过,我今天又翻阅了
一下图纸。是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肯定。双阀门自动调节孔的
图样是画在已经找回的一张文件上的。外国人是造不出这种
船来的,除非他们发明出来了。当然,他们也可能很快就能克
服这方面的困难。"
  "丢失的三份图纸是不是最重要的?"
  "当然是。"
  "我想,在你的允许下,我现在要在这屋子里走一走。我本
来想问的问题,现在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他检查了保险柜的锁、房门,最后是窗户上的铁制窗叶。
当我们来到外面的草地上时,这才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窗外
有一丛月桂树。有几根树枝看上去好象曾被攀折过。他用放
大镜仔细检查了树枝,接着又察看了树下地面上的几个模糊
不清的记号。最后,他要那位高级办事员关上铁百叶窗。他指
着叫我看,百叶窗正中间关不严实,有人在窗外是可以看得见
室内情形的。
  "三天的耽误,破坏了这些迹印。迹印也许能说明一些问
题,也许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好罢,华生,我想乌尔威奇不可能
给我们进一步的帮助啦。我们的收获并不大。看能不能在伦
敦干得更好一点。"
    然而,在我们离开乌尔威奇车站之前,我们又得到一点收
获。售票员满有把握地说,他看见过卡多甘·韦斯特——他记
得他——就在星期一晚上,他是坐八点一刻开往伦敦桥的那
趟车去伦敦的。他是一个人,买了一张三等单程车票。他的惊
慌失措的举动当时使售票员感到吃惊。他发抖得厉害,找给他
的钱都拿不住,还是售票员帮他拿的。参看时间表说明,韦斯
特在七点半钟左右离开那个姑娘之后,八点一刻这趟车是他
可能搭乘的第一趟车。
  "让我们重新来看看,华生,"福尔摩斯沉默了半小时之后
说。"我想不起在我们两人共同进行的侦查中,还有什么比这
更棘手的案子。每向前走一步,就看见前面又出现一个新的障
碍。不过,我们当然已经取得了某些可喜的进展。
  "我们在乌尔威奇进行查询的结果,大都是对年轻的卡多
甘·韦斯特不利的。可是窗下的迹印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比较
有利的假说。譬如,我们假定他跟某一外国特务接触过。对这
件事可能有过誓约,不许他说出去,但在他的思想上还是有了
影响,他对未婚妻说过的话就表明了这一点。很好,我们现在
假定,当他同这位年轻姑娘一起去到剧院时,他在雾中突然看
见那个特务向办公室方向走去。他是个性情急躁的人,决断事
情很快,为了尽责任,别的都不顾了。他跟着那个特务来到窗
前,看见有人盗窃文件,就去捉贼。这样一来,对那种有人在可
以复制的时候不去复制而去偷盗原件的说法,就可以解释通
了。这个外来人偷走了原件。到此为止,这都是说得通的。"
  "下一步呢?"
  "现在我们遇到困难了。在这种情况下,按说年轻的卡多
甘·韦斯特首先就得去抓住那个坏蛋,同时发出警报。他为什
么没有这样做呢?拿文件的会不会是一名上级官员?那样就
可以解释韦斯特的行动了。会不会是这个主管人在雾中甩掉
了韦斯特,韦斯特立刻去伦敦,赶到他住的地方去拦截他,假
定韦斯特知道他的住址的话?情况一定很急,因为他撂下未婚
妻就跑,让她一直站在雾里,根本没有告诉她什么。线索到这
里没有了。假定的情况和放置在地铁火车顶上、口袋里放着七
份文件的韦斯特的尸体这两者之间,还有很大的距离。现在我
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从事情的另一头着手。如果迈克罗夫特把
名单给了我们,我们也许能找出我们需要的人,这样双管齐
下,而不是单线进行。"
    果然,一封信在贝克街等候着我们,是一位政府通讯员加
急送来的。福尔摩斯看了一眼,把它扔给了我。

   无名小卒甚多,担当如此重任者则寥寥无几。值得一提
的只有阿道尔夫·梅耶,住威斯敏斯特,乔治大街13号;路
易斯·拉罗塞,住诺丁希尔,坎普敦大厦;雨果·奥伯斯坦,
住肯辛顿,考菲尔德花园13号。据云,后者于星期一在城
里,现已离去。欣闻已获头绪,内阁亟盼收到你的最后报告。
最高当局的查询急件已到。如有需要,全国警察都是你的后
盾。
                                    迈克罗夫特

  "恐怕,"福尔摩斯微笑着说,“王后的全部人马也无济无
事。"他摊开伦敦大地图,俯着身躯急切地查看着。"好啦,好
啦,"一会儿他得意地呼喊道,“事情终于有点转到我们的方向
来了。喔,华生,我确实相信,我们最后是会胜利的。"他突然高
兴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我现在要出去,不过只是去侦查一
番。没有我忠实的伙伴兼传记作者在我身边,我是不会去干危
险的事情的。你就留在这儿吧。大概过一两个小时你就可以
再见到我。万一耽搁了时间,你就拿出纸笔来,着手撰写我们
是如何拯救国家的。"
    他的欢乐心情在我自己的思想里引起了某种反应,因为
我知道,他一反平常的严肃态度决不致于达到这种程度,除非
那高兴是确实有平原由的。在十一月的这个整个漫长的黄昏
我都在等待着,焦急地盼望他回来。终于,九点钟刚过,信差送
来一信:

   我在肯辛顿,格劳塞斯特路,哥尔多尼饭店吃饭。请速
来此,并随带铁撬、提灯、凿刀、手枪等物。
                                    歇·福·

    对于一个体面的公民来说,带着这些东西穿过昏暗的、雾
气笼罩的街道,真是妙不可言。我谨慎地把自己裹在大衣内通
过这些街道,驱车直奔约会地点。在这家豪华的意大利饭店
里,我的朋友坐在门口附近的一张小圆桌旁。
  "你吃过东西没有?来和我喝杯咖啡和柑桔酒,尝一支饭
店老板的雪茄。这种雪茄不象人们所想的那样有毒。工具带
来了吗?"
  "在这儿,在我的大衣里。"
  “好极啦。让我把做过的事和根据迹象我们将要做的事,
简单地和你谈一谈。华生,你现在一定已经明白了,那个青年
的尸体是放在车顶上的。当我肯定尸体是从车顶上而不是从
车厢里摔下去这一事实时,这就已经是清楚的了。"
  "不可能是从桥上掉下去的?"
  "我看不可能。如果你去察看车顶,你会发现车顶略微有
点拱起,四周没有栏杆。因此,可以肯定,卡多甘·韦斯特是被
放上去的。"
  "怎么会放在那儿的呢?"
  "这就是我们要回答的问题。只有一种可能。你知道地铁
在西区某几处是没有隧道的。我好象记得,有一次我坐地①
铁,我碰巧看见外面的窗口就在我头顶上面。假定有一列火车
停在这样的窗口下面,把一个人放到列车顶上会有困难吗?"
  "似乎不大可能吧。"
  "我们只好相信那句古老的格言了:当别的一切可能性都
已告吹,剩下的一定就是真的,不管它是多么不可能。这里,别
的一切可能性已经告吹。那个刚刚离开伦敦的首要国际特务
①伦敦西区,富人聚居地。——译者注
就住在紧靠地铁的一个房子里,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真
是太高兴了,因为我居然看到你对我突如其来的轻浮举动感
到有点惊讶。"
  "啊,是这样吗?"
  "对,是这样。住在考菲尔德花园13号的雨果·奥伯斯坦
先生已经成为我的目标。我在格劳塞斯特路车站开始进行工
作。站上有一位公务员对我很有帮助。他陪我沿着铁轨走去,
并且使我得以搞清楚了考菲尔德花园的后楼窗户是向着铁路
开的,而且更重要的是,由于那里是主干线之一的交叉点,地
铁列车经常要在那个地点停站几分钟。"
  "了不起,福尔摩斯!你做对了!"
  "只能说到目前为止——到目前为止,华生。我们前进了,
但是目的地还很远。好了,查看了考菲尔德花园的后面,我又
看了前面,查明那个家伙已经溜掉了。这是一座相当大的住
宅,里面没有陈设,据我判断,他是住在上面一层的房间里。只
有一个随从同奥伯斯坦住在一起,此人可能是他的心腹同伙。
我们必须记住,奥伯斯坦是到欧洲大陆上交赃物去了,没有想
逃走,因为他没有理由害怕逮捕,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以业余工
作者的身分去搜查他的住宅。可是,这恰恰是我们要做的事。"
  "难道我们不能要一张传票,照手续来办吗?"
  "根据现有证据,还不行。"
  "我们还要干什么呢?"
  "不知道他屋里有没有信件。"
  "我不喜欢这样,福尔摩斯。"
  "老兄,你在街上放哨。这件犯法的事由我来干,现在不是
考虑小节的时候。想一想迈克罗夫特,想一想海军部,想一想
内阁,再想一想那些在等待消息的尊贵人士吧。我们不能不
去。"
    作为回答,我从桌边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福尔摩斯。我们是得去。"
    他跳起来握住我的手。
    "我早知道你最终不会退缩的,"他说。在这一瞬间,我看
见他眼里闪耀着近乎温柔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原
来的样子,老练严肃,讲究实际。
    "将近半英里路,但是不用着急。让我们走着去,"他说,
"可别让工具掉出来。把你当作嫌疑犯抓起来,那就闯了祸
了。"
    考菲尔德花园这一排房子都有扁平的柱子和门廊,坐落
在伦敦西区,是维多利亚中期的出色建筑。隔壁一家,看来象
是儿童在联欢,夜色中传来孩子们快乐的呼喊声和叮咚的钢
琴声。四周的一片浓雾以它那友好的阴影把我们遮蔽起来。福
尔摩斯点燃了提灯,让灯光照在那扇厚实的大门上。
    "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说。"当然门是锁上了,上了
闩。我们到地下室空地上去要好办一些。那一头有一个拱道,
以防万一闯来一位过分热心的警察。你帮我一下,华生。我也
帮你。"
    过了一会儿,我们两人来到地下室门道。我们刚要走向暗
处,就听见雾中有警察的脚步声从我们顶上传来。等到轻轻的
有节奏的脚步声远去之后,福尔摩斯开始撬地下室的门。只见
他弯着腰使劲撬。咔嚓一声,门开了。我们跳进黑洞洞的过道,
回身把地下室的门关上。福尔摩斯在前面引路,我跟着他东拐
西弯,走上没有平地毯的楼梯。他那盏发出黄光的小灯照向一
个低矮的窗子。
  "到了,华生——肯定是这一个。"他打开窗子,这时传来
低沉刺耳的吱吱声,逐渐变成轰轰巨响,一列火车在黑暗中飞
驰而过。福尔摩斯把灯沿着窗台照去。窗台积满了来往机车
开过时留下的厚厚的一层煤灰,可是有几处的煤灰已被抹去。
  "你可以看见他们放尸体的地方了吧。喂,华生!这是什
么?没错,是血迹。"他指着窗框上的一片痕迹。"这儿,楼梯石
上也有。证据已经完备。我们在这儿等着列车停下。"
    我们没有等多久。下一趟列车象往常一样穿过隧道呼啸
而来,到了隧道外面慢了下来,然后煞住车吱吱直响,正好停
在我们下面。车厢离窗台不到四英尺。福尔摩斯轻轻关上窗
子。
  "到现在为止,我们的看法已被证实了,"他说。“你有什么
想法,华生?"
  "一件杰作。了不起的成就。"
  "这一点我不能同意。我认为尸体是放在车顶的——这一
想法当然并不太深奥——当我产生这一想法的时候,其余的
一切就是不可避免的了。如果不是因为案情重大,关于这一点
也并无多大意义。我们面前还有困难。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在
这儿发现一些对我们有帮助的东西。"
    我们登上厨房的楼梯,随即走进二楼的一套房间。一间是
餐室,陈设简朴,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东西。第二间是卧室,里
面也是空空荡荡。最后一间看来比较有希望,于是我的同伴停
下来进行系统的检查。到处是书本和报纸,显然当作书房用
过。福尔摩斯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把每个抽屉、每只小橱里的东
西逐一翻查,但是看来没有成功的希望,因为他的脸依旧紧绷
着。过了一个小时,他的工作仍然毫无进展。
  "这个狡猾的狗东西把他的踪迹掩盖起来了,"他说,“凡
是能使他落入法网的东西一件都没有留下,有关系的信件要
么就是销毁了,要么就是转移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那是一个放现金的小铁匣子,放在书桌上。福尔摩斯用凿
刀把它撬开。里面有几卷纸,上面是些图案和计算数字,不知
所云。"水压"、“每平方英寸压力"等字眼反复出现,这说明同
潜水艇可能有些关系。福尔摩斯不耐烦地将它扔在一边。匣
子里剩下一个信封和几张报纸碎片。他取出来放在桌上。我
一看他那急切的脸色,就立刻知道他的希望增加了。
  "咦,这是什么,华生?这是什么?一张报纸登载的几则代
邮。从印刷和纸张看,是《每日电讯报》的寻人广告栏,在报纸
右上端的一角。没有日期——但是代邮本身自有编排。这一
段一定是开头:

      '希望尽快听到消息。条件讲妥。按名片地址详告。
                                        皮罗特'

"第二则:

      '复杂难言。需作详尽报告。交货时即给东西。
                                        皮罗特'

    接着是:

      '情况紧急。必须收回要价,除非合同已定。希函约,
    广告为盼。
                                            皮罗特'

"最后一则:

      '星期一晚九时后。敲门两声。都是自己人。不必过
    于猜疑。交货后即付硬币。
                                            皮罗特'

  "记载很完整,华生!如果我们能从另一头找到这个人就
好了!"他坐着陷入沉思,手指敲打着桌子。最后他跳了起来。
  "啊,也许并不怎么困难。在这儿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华
生。我想我们还是去请《每日电讯报》帮帮忙,结束我们这一天
的辛苦工作吧。"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在第二天早饭后按约
前来。歇洛克·福尔摩斯把我们头一天的行动讲给他们听。这
位职业警官对我们坦白的夜盗行为频频摇头。
  "我们警察是不能这样做的,福尔摩斯先生,"他说,“怪不
得你取得了我们无法取得的成就呢。不过往后你会走得更远,
你会发现你自己和你的朋友是自找麻烦。"
  "为了英国,为了家庭和美好——嗯,对吧,华生?我们甘
当国家祭坛上的殉难者。可是你又是怎么看的呢,迈克罗夫
待?"
  "好极啦,歇洛克!令人钦佩!不过,你打算怎样加以利用
呢?"
    福尔摩斯把桌上的《每日电讯报》拿起来。
  "你看见皮罗特今天的广告没有?"
  "什么?又有广告?"
  "对,在这儿:

      '今晚,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敲两下。非常重要。与
    你本人安全攸关。
                                    皮罗特'"

  "真的!"雷斯垂德叫了起来。“他要是回话,我们早就逮住
他了!"
  "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们二位方便的话,请跟我
们一起到考菲尔德花园去一趟,八点钟左右,我们可能会得到
进一步的解答。"
    歇洛克·福尔摩斯最了不起的特点就是,他有能力使自
己的脑子暂停活动,并在他认为自己的工作一时难以收效的
时候,把一切心思都转移到轻松的事情上去。我记得,在那难
忘的一天里,他整天在埋头撰写关于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①
的专题文章。至于我自己,我没有他那种超脱的本领,所以那
①Lassus(1530—1594),比利时作曲家。——译者注
一天显得简直象是没有尽头。这个问题对我们国家关系之重
大,最高当局的悬念,我们准备进行的实验的直截了当的性质
——都搅在一起,刺激着我的神经。直到吃了一顿轻松的饭
后,我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我们上路去探险了。雷斯垂德和迈
克罗夫特按约在格劳塞斯特路车站外面等着我们。头天晚上
我们已经把奥伯斯坦的地下室门撬开,但由于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不愿爬栏杆,只好由我进去打开大厅正门。九点钟左
右,我们已经坐在书房里恭候我们的客人了。
    过了一个钟头,又过了一个钟头。十一点敲过了,大教堂
的有节奏的钟声好象在为我们所抱的期望大唱哀歌。雷斯垂
德和迈克罗夫特坐在那里焦急不安,一分钟看两次表。福尔摩
斯沉静地坐着,一声不响,半闭着眼睛,但十分警惕。他猛然转
过头。
  "他来了,"他说。
    轻轻的脚步声走过门前,然后又走回来。我们听见外面一
阵脚步声,然后门环在门上重重地敲了两下。福尔摩斯站起
来,做个手势,叫我们坐在原处。厅里的煤气灯只发出一点火
花。他打开外门。当一个黑影偷偷走过他身旁的时候,他关上
门,又闩上了门。"这边来!"我们听见他说。过了一会儿,我们
的客人站在了我们面前。福尔摩斯紧跟在他身后。当这个人
一声惊叫转身要跑时,福尔摩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又把他扔
进了屋里。还没有等他从惊慌中恢复过来,门已关上,福尔摩
斯背靠门站着。这个人瞪眼四下张望,终于摇摇晃晃,倒在地
上没有知觉了。惊慌之中,他的宽边帽从头上掉了下来,领带
从他嘴边滑开,露出的是**廷·瓦尔特上校的长长的浅色
胡子和清秀英俊的面庞。
    福尔摩斯惊奇地嘘了一声。
  "你们可以说我是一只蠢驴,华生,"他说,“我们要找的可
不是这个家伙。"
  "这是谁?"迈克罗夫特急切地问。
  "潜水艇局局长、已故詹姆斯·瓦尔特爵士的弟弟。对,
对,我看见底牌了。他会来的。你们最好让我来查问。"
    我们把这个软瘫成一团的家伙放到沙发上。这时他坐了
起来,面带惊慌的神色向四周张望,又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好象不相信他自己的知觉似的。
  "怎么回事?"他问道。"我是来拜访奥伯斯坦先生的。"
  "一切都清楚了,瓦尔特上校,"福尔摩斯说,“一位英国上
等人竟干出这种事来,真是出我意外。我们已经全部掌握了你
同奥伯斯坦的交往和关系,也掌握了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
死亡的有关情况。我劝你不要放过我们给予你的一点信任,你
要坦白和悔过,因为还有某些细节,我们只能从你口里才能得
悉。"
    这个家伙叹了口气,两手蒙住了脸。我们等着,可是他默
不作声。
  "我可以向你明说,",福尔摩斯说,“每一个重大情节都已
查清。我们知道你急需钱用,你仿造了你哥哥掌管的钥匙,你
与奥伯斯坦接上了关系,他通过《每日电讯报》的广告栏给你
回信。我们知道你是在星期一晚上冒着大雾到办公室去的。但
是,你被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发现,他跟踪着你。可能他对
你早有怀疑。他看见你盗窃文件,但他不能报警,因为你可能
是把文件拿到伦敦去给你哥哥的。他抛开了他的私事不管,正
如一个好公民所做的那样,到雾中尾随在你背后,一直跟你到
了这个地方。他进行了干预。瓦尔特上校,你除了叛国之外,
还犯了更为可怕的谋杀之罪。"
  "我没有!我没有!我向上帝发誓,我没有!"这个又可怜
又可恶的罪犯嚷道。
  "告诉我们,在你们把卡多甘·韦斯特放到车厢顶上之
前,韦斯特是怎么遇害的?"
  "我说。我发誓,我说。其余的事是我干的,我坦白。你刚
才说得都对。我要还股票交易所的债。我迫切需要钱。奥伯
斯坦出五千,免得我遭到毁灭。至于谋杀,我和你们一样,是清
白无辜的。"
  "后来呢?"
  "韦斯特早有怀疑,他跟着我,就象你说的那样。我到了这
个门口才知道他在后面跟着。雾很大,三码以外什么也看不
见。我敲了两下,奥伯斯坦来到门口。韦斯特冲上来,问我们
拿文件干什么。奥伯斯坦有一件护身武器,老放在身上。当韦
斯特跟着我们冲进屋来时,奥伯斯坦猛击了他的头部。这一击
要了他的命。不到五分钟他就死了。他躺在大厅里,我们不知
所措。奥伯斯坦想到了停在后窗下面的列车。不过,他首先查
看了我带来的文件。他说有三份重要,要我给他,‘不能给你,'
我说,‘要是不送回去,乌尔威奇会闹翻天的。''一定得给我,'
他说,‘因为技术性很强,马上复制不可能。'我说:‘那么,今天
晚上一定要全部还回去。'他想了一会儿,说有办法了。'我拿
三份,'他说。'其余的塞进这个年轻人的口袋里。等他被人发
现,这事就都算到他的帐上啦。'没有其他办法,就照他的办
了。列车停下来之前,我们在窗前等了半个钟头。雾大,什么
也看不见,所以把韦斯特的尸体放到车上一点也不费事。和我
有关的事,就这么多。"
  "你哥哥呢?"
  "他没说什么。有一次我拿他的钥匙,他看见了。我想,他
产生了怀疑。我从他眼神里看得出来,他产生了怀疑。正如你
所知,他再也抬不起头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这寂静终于被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打破了。
  "你不能想办法补救吗?可以减轻你良心的谴责,或许可
以减轻对你的惩罚。"
  "我怎么补救?"
  "奥伯斯坦带着文件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
  "他没有把地址留给你?"
  "他说把信寄到巴黎洛雷饭店,他就可以收到。"
  "想不想补救,完全取决于你,"福尔摩斯说。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做。我对这个家伙并无好
感。他毁了我,使我身败名裂。"
  "这是笔,这是纸。坐到桌边来。我口授,你写。把地址写
上。对,现在写信:

 ‘亲爱的先生:
    关于我们的交易,你现在无疑已经发现,尚缺一重要分
图。我有一份复印图可使其完善。但此事已给我招来额外
麻烦,必须再向你索取五百镑。邮汇不可靠。我只要黄金或
英镑,别的不要。本想出国找你,但此刻出国会引起怀疑。故
望于星期六中午来查林十字饭店吸烟室相会。只要黄金或
英镑。切记。'

    这很好。这一回要是抓不到我们所要的人,那才怪呢。"
    果然不错!这是一段历史——一个国家的秘史。这段历
史比这个国家的公开大事记不知要亲切多少,有趣多少——
奥伯斯坦急于做成他毕生的这笔最大生意,被诱投入罗网,束
手就擒,在英国坐牢十五年。从他的皮箱里搜出了价值无比的
布鲁斯-帕廷顿计划。他曾带着计划在欧洲各海军中心公开
贩卖。
    瓦尔特上校在判决后的第二年年底死于狱中。至于福尔
摩斯,他又兴致勃勃地着手研究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了。他的
文章出版之后,在私人圈子里流传,据专家说,它是这方面的
权威作品。过了几个星期,我偶然听说我的朋友在温莎度过了
一天,带回一枚非常漂亮的绿宝石领带别针。我问他是不是买
的,他说是某位殷勤的贵妇送给他的礼物。他曾有幸替这位贵
妇略尽绵薄。别的,他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想,我能够猜中
这位贵妇的尊姓大名,并且我毫不怀疑,这枚宝石别针将永远
使我的朋友回忆起布鲁斯-帕廷顿计划的这一段惊险故事。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8
发表于 2009-2-15 00:34:30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归来记
     第二块血迹
?
?我原来打算发表《格兰其庄园》之后,不再写我的朋友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辉煌事迹了。这并不是因为缺少素
材,还有几百个案例没有使用过;也不是因为读者对于这位
卓越人物的优秀品格和独特方法失掉了兴趣。真正的原因是
福尔摩斯先生不愿意再继续发表他的经历。其实,记录他的
事迹对他的侦缉工作是有好处的,但是他一定要离开伦敦,到
苏塞克斯丘陵地带去研究学问和养蜂,所以很不喜欢继续发
表他的经历,而且再三叮咛要我尊重他的意愿。我对他说,我
已经向读者表明,《第二块血迹》发表之后,即将结束我的故
事,而且用这样一个重要的国际性案件做为全书的结尾,是
最恰当不过了。所以,最后我得到他的同意,小心谨慎地给
公众讲一讲这个事件。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有些细节可能
显得不很清楚,请公众谅解我不能不有所保留的苦衷。
?某一年秋天,年代不能讲明,请读者原谅,一个星期二
的上午,有两位驰名欧洲的客人来到我们贝克街的简陋住所。
一位是著名的倍棱格勋爵,他曾两度担任英国首相。他的鼻
梁高高耸起,两目炯炯发光,相貌显得十分威严。另一位肤
色黝黑,面目清秀,举止文雅,虽然不到中年,可是看样子
阅历很广。他就是崔洛尼·候普——负责欧洲事务的大臣,英
国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他们二人并肩坐在堆满文件的长沙发
椅上,从他们忧虑而焦急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到这里来,一
定是有要事相求。首相那青筋凸起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把雨伞
的象牙柄,他看看我又看看福尔摩斯,憔悴、冷漠的脸上现
出无限的忧愁。那位欧洲事务大臣也心神不安地时而捻捻胡
须,时而又摸摸表链坠。
  "福尔摩斯先生,今天上午八点钟我发现有重要文件遗
失,赶忙告诉了首相。遵从首相的意见,我们立即来找你。"
  "您通知警察了吗?"
?首相说起话来迅速而又果断——众所周知,他总是这样
讲话的:"没有,我们不能这样做。通知警察就意味着把文件
公之于众,这正是我们所不希望的。"
  "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文件非常重要,一旦公之于众很容易、或者说
很可能会引起欧洲形势复杂化。甚至说战争与和平的问题完
全取决于此都不过分。追回文件一事,必须绝对保密,否则
也就毫无必要,因为盗窃文件的目的正是为了公布文件的内
容。"
  "我明白了。崔洛尼·候普先生,请您准确地叙述一下文
件是在什么情况下丢失的。"
  "好,福尔摩斯先生,几句话便可以说清楚。我们六天以
前收到一封信,是一位外国君主寄来的。这封信事关重大,因
此我不敢放在保险柜里,而是每天带到白厅住宅街我的家中,
锁在卧室的文件箱里。昨天晚上还在那儿,这是千真万确的。
我换衣服吃晚饭的时候,打开箱子,看见文件还在里面。今
天上午就不见了。文件箱一整夜全放在我卧室梳妆台镜子旁
边。我和我的妻子睡觉都很轻。我们二人都敢肯定夜里没有
人进到屋里,可是文件却不见了。"
  "您什么时候吃的晚饭?"
  "七点半。"
  "您睡觉前做了哪些事?"
  "我的妻子出去看戏了。我一直坐在外屋等她。到十一点
半我们才进卧室睡觉。"
  "也就是说,文件箱放在那儿有四小时没人看守。"
  "除了我自己的仆人和我妻子的女仆早晨可以进屋以外,
其他任何时间绝不允许任何人走进屋内。这两个仆人是可靠
的,在我们这里工作已经相当久了。此外,他们二人谁也不
可能知道在我的文件箱里放着比一般公文更重要的东西。"
  "谁知道有这封信呢?"
  "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
  "您的妻子一定知道了?"
  "不,先生。直到今天上午丢了这封信我才对她说。"
?首相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说:"先生,我早就知道您的责任感是很强的。我深信
这样一封重要信件的保密问题会重于家庭中的个人情感。"
?这位欧洲事务大臣点了点头。
  "蒙您过奖。今天早晨以前我和我的妻子一个字都没有提
到过这封信。"
  "她会猜出来吗?"
  "不,她不会,谁也不会猜出来的。"
  "您以前丢过文件吗?"
  "没有,先生。"
  "在英国还有谁知道有这样一封信呢?"
  "昨天通知了各位内阁大臣有这样一封信,每天内阁会议
都强调保密,特别在昨天的会上首相郑重地提醒了大家。天
啊,过了几个小时我自己便丢失了这封信!"他用手揪住自己
的头发,神情极为懊丧,就连他那英俊的面容也变得十分难
看。我们猛然看出他是个为人热忱、感情容易冲动、而且非
常敏感的人。随后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贵的神情,语气
也温和起来了。
  "除了内阁大臣之外,还有两名、也可能是三名官员知道
这封信。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保证在英国再没有别人知道
此事了。"
  "可是国外呢?"
  "我相信除了写信人以外,国外不会有人看见过这封信。
我深信写信人没有通过他的大臣们,这件事不是按照通常的
官方渠道办的。"
?福尔摩斯考虑了一会儿。
  "先生,我不得不问一下,这封信的中心内容是什么,为
什么丢失这封信会造成这样重大的后果?"
?这两位政治家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首相浓眉紧皱。他
说:"信封又薄又长,颜色是淡蓝的。信封上面有红色火漆,
漆上盖有蹲伏的狮子的印记。收信人的姓名写得大而醒目
……"
?福尔摩斯说:"您说的这些情况很重要,值得重视,可是
为了调查,我总要追本溯源。信的内容是什么?"
  "那是最重要的国家机密,我不好告诉你,并且我以为这
也不必要。如果你能施展你的能力找到我所说的信封和信,你
会受到国家的奖赏,我们将会给你我们权限所允许的最大报
酬。"
?歇洛克·福尔摩斯面带微笑,站了起来。
?他说:"你们二位是英国最忙的人,可是我这个小小的侦
探也很忙,有很多人来访。我非常遗憾在这件事情上,我不
能帮助你们,继续谈下去是浪费时间的。"
?首相立即站了起来,两只深陷的眼睛里射出凶光,一种
使全体内阁大臣都望而生畏的目光。他说:"对我这样说话
……"可是,他忽然压制住自己的满腔怒火,又重新坐了下
来。有一两分钟,我们都静坐着,没有人讲话。这位年迈的
政治家耸了耸肩,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可以接受你的
条件。你是对的,只有完全信任你,你才能采取行动。"
?那位年轻的政治家说:"我同意您的意见。"
  "我相信你和你的同事华生大夫的声誉,所以我将要把全
部事情告诉你们。我也相信你们有强烈的爱国心,因为这件
事一旦暴露出来,便会给我们国家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
  "您可以放心地信任我。"
  "一位外国君主,对于我国殖民地发展很快感到愤慨而写
了这封信。信是匆匆忙忙写成的,并且完全出于他个人的意
见。调查说明他的大臣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同时,这封信写
得也很不合体统,其中有些词句,还带着挑衅性质,发表这
封信将会激怒英国人。这会引起轩然大波,我敢说这封信如
果发表,一星期之后将会引起战争。"
?福尔摩斯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一个名字,交给了首相。
  "是的,正是他,这封信不知怎么丢失了,它可能引起几
亿英镑的损耗和几十万人的牺牲。"
  "您通知写这封信的人没有?"
  "通知了,先生,刚才发了密码电报。"
  "或许写信的人希望发表这封信。"
  "不,我们有理由认为写信的人已经感到这样做太不慎
重,并且过于急躁了。如果这封信公之于众,对他自己国家
的打击要比对英国的打击还沉重。"
  "如果是这样的话,公布这封信符合哪些人的利益呢?为
什么有人要盗窃并且公布这封信呢?"
  "福尔摩斯先生,这就牵涉到紧张的国际政治关系了。如
果你考虑一下目前欧洲的政局,就不难看出这封信的动机。整
个欧洲大陆是个武装起来的营垒,有两个势均力敌的军事联
盟,大不列颠保持中立,维持着它们之间的平衡。如果英国
被迫和某个联盟交战,必然会使另一联盟的各国占优势,不
管它们参战与否。你明白了吗?"
  "您讲得很清楚。也就是说,是这位君主的敌人想要得到
并且发表这封信,以便使发信人的国家和我们的国家关系破
裂。"
  "是的。"
  "如果这封信落到某个敌人的手中,他要把这封信交给谁
呢?"
  "交给欧洲任何一个国家的一位大臣。也许目前持信的
人,正乘火车急速前往目的地。"
?崔洛尼·候普先生低下头去,并且大声呻吟了一下。首
相把手放在他肩上安慰他说:"亲爱的朋友,你很不幸,谁也
不能责怪你。你没有疏忽大意。福尔摩斯先生,事情你全了
解了,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福尔摩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先生们,你们认为找不到这封信,便会发生战争吗?"
  "我认为这是有可能的。"
  "那么,先生们,请准备打仗吧。"
  "福尔摩斯先生,可是,很难说信一定找不回来了。"
  "请考虑一下这些情况,可以想象,夜里十一点半以前,
文件已经拿走了,因为候普先生和他的妻子从那时期直到发
现信件丢失为止,这段时间全在屋内。那么信件是在昨天晚
上七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被盗走的,很可能是七点半过一点
的时候,因为偷信的人知道信在文件箱内,一定想尽早拿到
手。既然如此,那么现在信在哪儿呢?谁也没有理由扣压这
封信。信很快便会传到需要这封信的人手中。我们还有什么
机会找到信,或是弄清信在哪儿?所以信是无法弄到了。"
?首相从长沙发椅上站了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你说的完全合乎逻辑,我感到我们确实
是无能为力了。"
  "为了研究这件事,我们假设信是女仆或是男仆拿走的
……"
  "他们都是老佣人,并且经受过考验。"
  "我记得您说过,您的卧室是在二楼,并且没有门直接通
到楼外,有外人从楼外去那儿不会不被人看见。所以一定是
您家里的人拿走的。那么这个小偷把信件交给谁了呢?交给
了一个国际间谍,或是国际特务,这些人我是熟悉的。有三
个人可以说是他们的领头人,我首先要一个一个地调查,看
看他们是否还在。如果有一个人失踪了,尤其是从昨天晚上
不见了,那么,我们便可以得到一点启发,知道文件到哪儿
去了。"
?欧洲事务大臣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出走呢?他完全可以
把信送到各国驻伦敦的大使馆。"
  "我想不会的。这些特务是独立地进行工作,他们和大使
馆的关系常常是紧张的。"
?首相点点头表示同意。
  "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你说得有道理。他要把这样宝贵
的东西亲手送交总部。你要采取的步骤是可行的。候普,我
们不要因为这件不幸的事情而忽略了其他事务。今天如果有
新的进展,我们将会告诉你,并且请你告诉我们关于你调查
的结果。"
?两位政治家向我们告别后,庄严地离开了。
?客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默默地点上烟斗,坐下来,沉
思了好一会儿。我打开晨报,全神贯注读着一件昨天夜里发
生的骇人听闻的凶杀案。正在这时,我的朋友长叹一声,站
了起来,并把他的烟斗放在壁炉架上。
?他说:"只能这样着手解决,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情况十
分严重,不过还不是完全绝望的。现在需要我们弄清谁拿走
了这封信,可能信还在他手中没有交出去。对于这些人说来,
无非是个钱的问题,我们有英国财政部支付,不怕花钱。只
要他肯出卖,我就要买,不管花多少钱。可以想象到这个偷
信的人把持着这封信,看看这一方能付多少钱,再试试另一
方。只有三个人敢冒这样大的危险,奥勃尔斯坦,拉若泽和
艾秋阿多·卢卡斯。我要分别去找他们。"
?我向我手中的晨报瞟了一眼。
  "是高道尔芬街的艾秋阿多·卢卡斯吗?"
  "是的。"
  "你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
  "昨天晚上他在家里被杀害了。"
?在我们破案的过程中,他常常使我吃惊,而这一次我看
到我使他吃了一惊,不免心中十分高兴。他惊讶地凝视着报
纸,然后从我手中夺过去。下面就是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
候,我正在读的一段。
       ?威斯敏斯特教堂谋杀案
  昨晚在高道尔芬街十六号发生了一起神秘的谋杀案。
这条街位于泰晤士河与威斯敏斯特教堂之间,议院楼顶的
倒影几乎可以遮住它,幽静的街道两旁全是十八世纪的旧
式住宅。十六号是栋小巧精致的楼房,伦敦社交界有名的
艾秋阿多·卢卡斯先生,在这里已经居住多年了。他平易
近人,曾享有英国最佳业余男高音演员的声誉。卢卡斯先
生,现年三十四岁,未婚,家中有一名女管家波林格尔太
太和一名男仆米尔顿。女管家住在阁楼上,很早便就寝了。
男仆当晚不在家,外出探望住在汉莫尔斯密的一位朋友。
晚十点以后,家中只有卢卡斯先生一人,此时发生了什么
事情尚待查清,到了十一点三刻,警察巴瑞特巡逻经过高
道尔芬街,看到十六号的大门半开着。他敲了敲门,却没
有人答应。他看见前面的屋子里有灯光,便走进过道又继
续敲门,仍然没有动静。于是他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屋里
乱得不象样子,家具几乎全都翻倒在屋子的一边,一把椅
子倒在屋子正中央。死于非命的房主倒在椅子旁,一只手
仍然抓着椅子腿,一定是刀子扎进他的心脏后,他当即身
亡。杀人的刀子是把弯曲的印度匕首,是原来挂在墙上作
为装饰品的东方武器。凶杀的动机不象是抢劫,因为屋内
的贵重物品并没有丢失。艾秋阿多·卢卡斯先生很有名,
同时也很受大家喜爱,所以他的悲惨而神秘的死亡一定会
引其他众多朋友们的深切关心和同情。
?福尔摩斯过了一会儿问:"华生,你认为这是怎么一回
事?"
  "这不过是个偶然的巧合。"
  "巧合!他就是我们刚才说过的三个人中最可能登台表演
的人物,正在这场戏上演的时刻,他惨死了。从情况看来大
半不会是巧合,当然还不能说得很准确。亲爱的华生,这两
件事可能是互相关联的,一定是互相关联的。我们正是要找
出它们互相之间的关系。"
  "现在警察一定全知道了!"
  "不。他们只知道他们在高道尔芬街所看到的。至于在白
厅住宅街发生的事,他们肯定不知道,将来也不会知道。只
有我们两件事全知道,并且能够弄清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不
管怎么说,有一点使我怀疑卢卡斯,这就是:从威斯敏斯特
教堂区的高道尔芬街到白厅住宅街步行只需要几分钟。可是,
我说的其他两个间谍都住在伦敦西区的尽头。因此,卢卡斯
要比其他二人容易和欧洲事务大臣的家人建立联系或是得到
消息,虽然这件事本身是小事,但是考虑到作案时间只发生
在几小时之内,那么这一点也许就是重要的了。喂!谁来了?"
?赫德森太太拿着托盘走进来,盘内有一张妇女的名片。福
尔摩斯看了看名片,好象看到一线希望,又随手把名片递给
了我。他对赫德森太太说:"请希尔达·崔洛尼·候普夫人上
楼来。"
?在这间简陋的房间里,那天早上我们接待了两位名人之
后,一位伦敦最可爱的妇女又光临了。我常听人说起倍尔明
斯特公爵的幼女的美貌,但是无论是别人对她的赞美还是她
本人的照片,都不曾使我料到她竟长得这样纤柔婀娜,容貌
是那样艳丽无比。然而,这样一位妇人,在那个秋天的上午
给我们的第一个印象,却不是美丽。她的双颊虽然十分可爱,
但是由于感情激动而显得苍白;双眼虽然明亮,但是显得急
躁不安;为了尽力控制自己,她那薄薄的嘴唇也紧紧地闭拢
着。当她笔直地站在门边时,最先映入我们眼帘的不是她的
无比美丽而是她的极度恐惧。
  "福尔摩斯先生,我丈夫来过这里吗?"
  "不错,太太,他来过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请求您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福尔摩斯冷淡地点了点头,并且指着椅子请她坐下。
  "夫人,您使我很为难。请您坐下讲您有什么要求,不过
我恐怕不能无条件地答应一切。"
?她走到屋子另一边,背对着窗户坐下来。那风度真象个
皇后,身材苗条,姿态优雅,富有女性的魅力。
?她的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时而握在一起,时而松开,她
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愿意对您开诚布公,同时希望您对我
也能十分坦率。我和我丈夫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是完全互相
信任的,只不过有一件事例外,那就是政治问题。在这方面
他总是守口如瓶,什么也不告诉我。现在我才知道我们家中
昨夜发生了很不幸的事。我知道丢失了一个文件。但是因为
这是个政治问题,我丈夫就没有对我完全讲清楚。事情很重
要,非常重要,我应该彻底了解这件事。除了几位政治家之
外,您是唯一了解情况的人,福尔摩斯先生,我请求您告诉
我出了什么事,可能导致什么结果。福尔摩斯先生,请告诉
我详情。请您不要因为怕损害我丈夫的利益而不肯对我说,因
为只有充分相信我,他的利益才能有所保证,这一点他早晚
是会明白的,请您告诉我究竟丢失的是什么文件呢?"
  "夫人,您所问的是不能说的。"
?她叹了口气并用双手遮住了脸。
  "夫人,您要明白,我只能这样做。您的丈夫认为不应当
让您知道这件事;那么我,由于职业的缘故,并且在发誓保
守秘密之后,知道了全部事实,难道我能随便说出他不允许
讲的话吗?您还是应该去问他本人。"
  "我问过他。我到您这儿来是万不得已的。福尔摩斯先生,
您既然不肯明确地告诉我,那么您能够给我一点启发吗?这
样对我也会很有帮助的。"
  "夫人,这一点启发指的是什么呢?"
  "我丈夫的政治生涯是否会因为这个意外事件而受到严
重的影响呢?"
  "除非事情得到纠正,否则是会产生严重后果的。"
  "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象疑难全解决了似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从我丈夫对于此事刚
一显出震惊起,我便明白,丢失这个文件将会在全国引起可
怕的后果。"
  "如果他这样说,我当然不会有异议。"
  "丢失文件所造成的后果是什么性质的呢?"
  "不,夫人,您所问的,不是我应该回答的。"
  "那么我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能责
怪您讲话过于严谨,而我相信您也不会说我不好,因为我希
望分担他的忧虑,虽然他不愿意这样做。我再一次请求您不
要对他说我来过。"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们一下,她那美丽而又焦虑
的面容又一次留给我深深的印象,还有她那受惊的目光和紧
闭着的嘴。她走出了房门。
?起初的裙子摩擦的窸窣声渐渐听不见了,接着前门砰然
一响,声音完全消失了。这时,福尔摩斯微笑着说:"华生,
女性属于你的研究范围。这位漂亮的夫人在耍什么把戏呢?她
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呢?"
  "当然,意图她讲得很清楚,而她的焦虑也是很自然的。"
  "哼!华生,你要想想她的表情、她的态度、她的压抑着
的焦虑不安和她一再提出的问题。你知道她是出身于一个不
肯轻易表露感情的社会阶层。"
  "的确,她的样子是很激动的。"
  "你还要记住,她一再恳切地对我们说,只有她了解到一
切,才对她丈夫有利。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而且你一定
注意到了,她坐在那儿设法使阳光只照到她的背部,她不想
让我们看清她的面部表情。"
  "是这样的,她特别挑了那把背光的椅子坐下。"
  "妇女们的心理活动是很难猜测的。正是出于同样的原
因,我怀疑过玛尔给特的那位妇女,这你大概还记得,从她
鼻子上没有擦粉而得到启发,终于解决了问题。你怎能这样
轻信呢?有时她们一个细小的举动包含了很大的意义,一个
发针或一把卷发火剪就可以显露出她们的反常。华生,早安。"
  "你要出去?"
  "是的,我要去高道尔芬街和我们苏格兰场的朋友们一起
消磨今天上午。我们的问题和艾秋阿多·卢卡斯有直接关系,
不过,究竟采取什么方法解决,我现在是毫无办法。事情还
没有发生便得出看法,这样做是极大的错误。我的好华生,请
你值班接待客人,我尽量回来和你一起吃午饭。"
?从那天算起,三天过去了,福尔摩斯一直很沉默,凡是
他的朋友们都知道他在沉思默想,而外人却以为他很沮丧。他
出出进进,不停地吸烟,拿起小提琴拉两下又丢开,不时坠
入幻想,不按时吃饭,也不回答我随时提出的问题。显然,他
的调查进行得很不顺利。关于这个案件,他什么也不说,我
只是从报纸上知道一些片断,例如逮捕了死者的仆人约翰·
米尔顿,但是随后又释放了。验尸官提出申诉说这是一件蓄
意谋杀案,但是弄不清楚案情以及当事人。杀人动机不明。屋
内有很多贵重物品,都丝毫未动,死者的文件也没有翻动。详
细地检查了死者的文稿书信等,得知他热衷于研究国际政治
问题,非常健谈,是个出色的语言学家,往来信件很多,他
和几个国家的主要领导人都很熟悉,但是从他抽屉里的文件
中没有发现值得怀疑之处。至于他和女人的关系,很杂乱,但
都交往不深。他认识许多女人,但是女朋友很少,也没有一
个为他所爱。他没有特殊的生活习惯,他的行为循规蹈矩。他
的死亡是很神秘的,也可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逮捕仆人约翰·米尔顿,那不过是沮丧失望之余的
一点措施,以免人们议论当局无所行动。这个仆人那天夜里
到汉莫尔斯密去看望朋友,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是充分的。
从他动身回家的时间推算,他到达威斯敏斯特教堂的时候,还
没有人发现这件凶杀案。但是他解释说当晚夜色很好,他步
行了一段路程,所以,他是十二点到家的,到家后就被这件
意外的惨案吓得惊惶失措。他和他主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在
这个仆人的箱子里发现了一些死者的物品,引人注目的是一
盒刮脸刀,但是他说这是主人送他的,而且女管家也证实了
此事。卢卡斯雇用米尔顿已有三年,值得注意的是卢卡斯没
有带米尔顿去过欧洲,有时卢卡斯在巴黎一住便是三个月,而
米尔顿只是留在高道尔芬街看家。至于女管家,出事的夜里,
她什么也没听到,如果有客人来的话,她说也是主人自己去
请进来的。
?我从报纸上一连三个上午都没有看到侦破此案的消息。
如果福尔摩斯知道更多的情况的话,至少他没有讲出来。但
是,他告诉我,侦探雷斯垂德把所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了他,我
也相信他能够迅速了解破案的进展情况。直到第四天上午,报
上登载了从巴黎拍来的一封很长的电报,似乎就解决了全部
问题。电文如下:
   巴黎的警察已经有所发现〔据《每日电讯报》报道〕,
这可以揭示艾秋阿多·卢卡斯先生惨死之谜。读者或许还
记得,卢卡斯先生是本周星期一夜间在高道尔芬街自己的
住室内被人用匕首行刺致死的。他的男仆曾受到怀疑,后
经查证因他不在犯罪现场而释放。昨日有几名仆人向巴黎
警察当局报告他们的主人亨利·弗那依太太精神失常。她
居住在奥地利街某处的一栋小房子里。经有关卫生部门检
查,证实弗那依太太长期以来患有危险的躁狂症。据调查,
弗那依太太本周星期二自伦敦归来,有证据说明品行踪与
威斯敏斯特教堂凶杀案有关。经验证和多方核对照片之后,
当局认为M·亨利·弗那依与艾秋阿多·卢卡斯,事实上
是一个人,死者由于某种原因,分别在巴黎和伦敦轮流居
住。弗那依太太是克里奥尔人,性情古怪,很易激动,因
忌妒而转为颠狂,据估计病人可能由于颠狂发作而持匕首
行凶,以致轰动整个伦敦。目前,对于星期一晚间病人的
全部活动尚未查清。但是,星期二清晨,在查林十字街火
车站上,有一名容貌酷似她的妇女,由于外貌奇异、举止
狂暴而引仆人们的特别注意。因此,有关人士认为或者是
病人因处于颠狂状态而杀了人,或者是由于行凶杀人,致
使病人颠狂症复发。目前,她尚不能连贯地叙述她的过去,
并且医生们认为使她恢复理智是无望的。有人证明,有一
位妇女,本周星期一晚上在高道尔芬街曾一连几个小时地
凝视着那栋房子,她也许就是弗那依太太。
?福尔摩斯快吃完早饭的时候,我给他读了这段报道,并
说:"福尔摩斯,你对于这段报道怎样看呢?"
?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他说:"华生,你真能把话
闷在心中不说。过去三天里我没给你讲什么,是因为没有什
么可说的。现在从巴黎来的这个消息,对我们同样没有多大
用处。"
  "和卢卡斯之死总还有较大的关系吧?"
  "卢卡斯的死只是个意外的事件,它和我们的真正目标
——找到文件并使欧洲避免一场灾难相比,实在是小事一件。
过去三天里唯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两天我
几乎每过一小时就收到一次政府方面的报告,可以肯定整个
欧洲,不管在哪里,目前都没有不安的迹象。如果这封信丢
失了,不,不可能丢失,如果丢失了,信又在哪儿呢?谁拿
着这封信呢?为什么要扣压这封信呢?这个问题真象是一把
锤子,日夜敲着我的脑子。卢卡斯的死和丢失信件,这真是
巧合吗?他收没收到过信呢?如果收到了,为什么他的文件
里却没有呢?是不是他的疯狂的妻子把信拿走了呢?这样的
话,信是不是在她巴黎的家中呢?我怎样才能搜到这封信而
不引起巴黎警察的怀疑呢?亲爱的华生,在这个案子上,不
但罪犯和我们为难,连法律也和我们作对。人人都妨碍我们,
可是事情又很重大。如果我能顺利地解决这个案子,那将是
我平生事业的最大光荣。啊,又有最新的情况!"他匆忙地看
了一眼刚刚交到他手中的来信,说:"好象雷斯垂德已经查出
重要的情况,华生,带上帽子,我们一同走到威斯敏斯特教
堂区去。"
?这是我第一次到现场,这栋房子比较高,外表显得很陈
旧,但是布局严谨,美观大方,结实耐用,它带着十八世纪
的风格。雷斯垂德正由前面窗户那儿往外张望,一个高个子
警察打开门,请我们进去,雷斯垂德走上前来热情地表示欢
迎。我们走进去一看,除了地毯上有一块难看的、形状不规
则的血迹以外,什么痕迹都没有。一小块方形地毯,摆在屋
子正中央,四周是由小方木块拼成的美丽的旧式地板,地板
擦得很光滑。壁炉上面的墙上挂满缴获的武器,行凶的武器
就是墙上挂着的一把匕首,靠窗户放着一张贵重的写字台,屋
里的一切摆设如油画、小地毯、以及墙上的装饰品,无不显
得精美而豪华。
?雷斯垂德问:"看到巴黎的消息了吗?"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
  "我们的法国朋友这次似乎抓住了要害,他们说得有道
理,当时是她敲门。这是意外的来客,因为卢卡斯很少和外
界接触,因为卢卡斯不能让她待在街上,所以才开门让她进
去。弗那依太太告诉卢卡斯她一直在找他,并且责备了他。事
情总是互相联系着的,匕首挂在墙上,所以,用品来很方便。
但是并不是一下就刺死了,你看椅子全倒在一边,而且卢卡
斯手里还拿着一把椅子,他想用椅子挡开卢卡斯太太。看来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就象发生在眼前一样。"
?福尔摩斯睁大了眼睛,看着雷斯垂德。
  "为什么还要找我呢?"
  "啊,那是另外一回事,这是一件小事,但是你会感兴趣
的,因为它很奇怪,正象你所说的是反常的。这和主要事实
无关,至少从表面看来无关。"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这一类案件发生以后,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地保
护现场,派人日夜看守,不准动任何东西,也确实没有人动
过什么东西。今天上午我们把这个人埋葬了,调查也进行完
了,所以我们想到屋子也要打扫一下。这块地毯没有固定在
地板上,只是摆在那里。我们碰巧掀了一下地毯,发现
……"
  "什么?你发现……"
?福尔摩斯的面部表情由于焦急而显得有些紧张。
  "我敢说一百年你也猜不出我们发现了什么。你看见地毯
上的那块血迹了吗?大部分血迹已经浸透过地毯了吧?"
  "应该是这样。"
  "可是白色的地板上相应的地方却没有血迹,对这一点你
不感到很奇怪吗?"
  "没有血迹!可是,一定——"
  "尽管你说一定应该有,可是,事实上就是没有。"
?他握住地毯的一角,一下子翻了过来,以便证实他所说
的。
  "不,地毯下面和上面的血迹是同样的,一定会留有痕
迹。"
?雷斯垂德弄得这位著名的侦探迷惑不解,因而高兴得格
格地笑了起来。
  "现在我来给你看谜底。是有第二块血迹,但是和第一块
位置不一样。你可以看得很清楚。"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地毯的另一角掀开,立刻,这一块洁
白的地板上露出一片紫红色的血迹。"福尔摩斯先生,你看这
是怎么一回事呢?"
  "很简单,这两块血迹本来是一致的,但是有人转动了地
毯。地毯是方形的,而且没有钉住,所以容易移动。"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警察不需要你告诉我们地毯一定转
动过了。这是很明显的,因为地毯上的血迹是应该正好盖住
地板上的血迹。我要知道的是,谁移动了地毯,为什么?"
?我从福尔摩斯呆滞的神情上看出他内心十分激动。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雷斯垂德,门口的那个警察是不
是一直看守着这个现场呢?"
  "是的。"
  "请按照我的意见做,你仔细盘问他一下。不过,不要当
着我们的面。把他带到后面的屋里,你单独和他谈,他也许
会承认。问问他为什么居然敢让别人进来,而且还把他单独
留在屋里。不要问他是不是让人进来了,你就说你知道有人
进来过,逼问他,告诉他只有坦白才有可能得到谅解。一定
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雷斯垂德走了,福尔摩斯这才欢喜若狂地对我说:“华生,
你瞧吧!"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精神大振,一反刚才平静
的神态。他迅捷地拉开地毯,立即匍匐在地板上,并且试图
抓平地板的每块方木板。他用指甲不断地掀着木板,忽然,有
一块木板活动了。它象箱子盖一样,从有活页的地方向上翻
起。下面有一个小黑洞,福尔摩斯急忙把手伸进去,但是,抽
回手时,他又生气又失望地哼了一声。洞里是空的。
  "快,华生,快,把地毯放好!"刚刚扣上那块木板,并
把地毯放好,便听见了雷斯垂德在过道里的说话声音。他看
见福尔摩斯懒散地靠着壁炉架,无所事事,显得很有耐心,一
边用手遮住嘴,打着呵欠。
  "福尔摩斯先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恐怕你会不耐烦
了吧?他已经承认了。麦克弗逊到这儿来,让这两位先生听
听你办的好事。"
?那个高个子警察,羞得满脸通红,一脸后悔的样子,悄
悄溜进屋来。
  "先生,我确实是没想做坏事。一位年轻的妇女,昨天晚
上走到大门前,她弄错了门牌号码。我们就谈了起来。一个
人整天在这儿守着,实在很寂寞。"
  "那么,后来怎样呢?"
  "她想看看在什么地方发生的凶杀。她说她在报上看到
了。她是个很体面又很会说话的女人。我想让她看看没有什
么关系。她一看见地毯上的血迹,立刻就跌倒在地板上,躺
在那儿象死了一样。我跑到后面弄了点水来,但还是没能让
她醒过来。我就到拐角的'常春藤商店'买了一点白兰地,可
是等我拿回白兰地以后,这位妇女已经醒过来,并且走掉了。
我想她可能是感到不好意思,不愿意再见我。"
  "那块地毯怎么会移动了呢?"
  "我回来的时候,地毯是弄得有些不平了。你想,她倒在
地毯上,而地毯贴着光滑的地板又没有固定住。后来我就把
地毯摆好。"
?雷斯垂德严肃地说:"麦克弗逊,这是个教训,你欺骗不
了我。你一定认为你玩忽职守不会被发现,可是我一看到地
毯马上就知道有人到屋里来过了。没丢什么东西,这是你的
运气,不然的话,你少不了要吃点苦头的。福尔摩斯先生,为
了这样一件小事,把你请来,真是对不起。不过,我以为两
块血迹不在一起或许会使你感兴趣。"
  "不错,我很感兴趣。警察,这位妇女只来过一次吗?"
  "是的,只来过一次。"
  "她是谁?"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看了广告要应聘去打字的,走错
了门,一位很温柔很和蔼的年轻妇女。"
  "个子高吗?漂亮吗?"
  "一点不错,她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妇女,可以说是漂
亮的。也许有人要说她很漂亮。她说:'警官,请让我看一眼!'
她有办法,会哄人。我本来想让她只从窗户探头看看,那是
没有什么关系的。"
  "她打扮得怎么样?"
  "很素雅,穿着一件拖到脚面的长袍。"
  "在什么时间?"
  "天刚刚黑。我买白兰地回来的时候,人们都在点灯。"
?福尔摩斯说:"很好。走吧,华生,我们还要到别处去,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们离开这栋房子的时候,雷斯垂德仍然留在前面的屋
子里,那位悔过的警察给我们开了门。福尔摩斯走到台阶上,
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这位警察目不转睛地凝视
着,脸上露出吃惊的样子,喊道:"天啊!"福尔摩斯把食指
贴在嘴唇上,表示不让警察说话,然后又伸手把这件东西放
进胸前的口袋里,得意洋洋地走到街上,这时他放声笑了。他
说:"妙极了!我的朋友,你瞧吧,最后一场的幕布已经拉开
了。你放心,不会有战争,崔洛尼·候普先生的光辉前程不
会受到挫折,那位不慎重的君主不会因为这封信受到惩罚,首
相不必担心欧洲情况会复杂化。只要我们用一点策略,谁也
不会因为这件不幸的大事而有半点倒霉。"
?我心中对于这样一位特殊人物,感到十分的羡慕。
?我不禁喊道:"你把问题解决了?"
  "华生,还不能这样说。还有几点疑问仍象以前一样没有
弄清。但是我们了解的情况,已经够多的了,如果还是弄不
清其他的问题,那是我们自己的过失。现在我们直接去白厅
住宅街,把事情结束一下。"
?当我们来到欧洲事务大臣官邸的时候,歇洛克·福尔摩
斯要找的却是希尔达·崔洛尼·候普夫人。我们走进了上午
用的起居室。
?这位夫人愤懑地红着脸说:"福尔摩斯先生!您实在太不
公平,不宽厚了。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希望我到您那儿去的
事要保密,免得我丈夫说我干涉他的事情。可是您却到这里
来,借此表示您和我有事务联系,有意损害我的名声。"
  "夫人,不幸的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既然受托找回这件
非常重要的信件,只能请求您把信交到我手中。"
?这位夫人突然站了起来,她美丽而丰润的脸骤然变了颜
色。她的眼睛凝视着前方,身体摇晃起来,我以为她要晕倒。
她强打精神,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她脸上各种复杂的表情
一时完全被强烈的愤懑和惊异所掩盖住了。
  "福尔摩斯先生,您——您侮辱我。"
  "夫人,请冷静一点,这些手法没有用,您还是交出信来。"
?她向呼唤仆人的手铃那儿奔去。
  "管家会请您出去的。"
  "希尔达夫人,不必摇铃。如果您摇铃,我为了避免流言
所做的一切诚恳的努力将会前功尽弃。您交出信来,一切都
会好转。如果您和我协作,我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好。如果您
与我为敌,那么我就要揭发您。"
?她无所畏惧地站在那儿,显得非常威严。她的眼睛盯着
福尔摩斯的眼睛,好象是要把福尔摩斯看透似的。她的手放
在手铃上,但是她克制着自己没有摇。
  "您想要吓唬我,福尔摩斯先生。您到这里来威胁一个妇
女,这不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事。您说您了解一些情况,您了
解的是什么呢?"
  "夫人,请您先坐下。您如果摔倒会伤了自己的。您不坐
下,我不讲话。"
  "福尔摩斯先生,我给您五分钟。"
  "希尔达夫人,一分钟就够了。我知道您去过艾秋阿多·
卢卡斯那儿,您给了他一封信;我也知道昨天晚上您又巧妙
地去过那间屋子;我并且知道您怎样从地毯下面隐蔽的地方
取出这封信。"
?她凝视着福尔摩斯,脸色灰白,有两次她气喘吁吁,欲
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她大声说:"您疯了,福尔摩斯先生,您疯
了。"
?福尔摩斯从口袋中取出一小块硬纸片。这是从像片上剪
下来的面孔部分。
?福尔摩斯说:"我一直带着这个,因为我想也许有用。那
个警察已经认出这张照片了。"
?她喘了一口气,回身靠在椅子上。
  "希尔达夫人,信在您的手中,事情还来得及纠正。我不
想给您找麻烦。我把这封丢失的信还给您丈夫,我的责任就
完成了。希望您接受我的意见,并且对我要讲实话。这是您
最后的机会。"
?她的勇其实在令人赞叹。事已至此,她还不想承认失败。
  "福尔摩斯先生,我再和您说一遍,您简直是荒谬。"
?福尔摩斯从椅子上站起来。
  "希尔达夫人,我为您感到遗憾。我为您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一切全白费了。"
?福尔摩斯摇了一下铃。管家走了进来。
  "崔洛尼·候普先生在家吗?"
  "先生,他十二点三刻回到家来。"
?福尔摩斯看了看他的表,说:“还有一刻钟。我要等候他。"
?管家刚一走出屋门,希尔达夫人便跪倒在福尔摩斯脚下,
她摊开两手,仰头看着福尔摩斯,眼里满含泪水。
?她苦苦地哀求说:"饶恕我吧,福尔摩斯先生,饶恕我吧!
看在上帝的面上,不要告诉我的丈夫!我多么爱他啊!我不
愿意让他心里有一点不愉快的事情,可是这件事会伤透他的
心的。"
?福尔摩斯扶起这位夫人。"太好了,夫人,您终于明白过
来了。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信在哪儿?"
?她急忙走到一个写字台旁,拿出钥匙开开抽屉,取出一
封信,信封很长,颜色是蓝的。
  "福尔摩斯先生,信在这儿,我发誓没有拆开过。"
?福尔摩斯咕哝着说:"怎样把信放回去呢?快,快,我们
一定要想个办法!文件箱在哪儿?"
  "仍然在他的卧室里。"
  "多么幸运啊!夫人,快把箱子拿到这儿来!"
?过了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扁箱子走来。
  "您以前怎样打开的?您有一把复制的钥匙?是的,您当
然有。开开箱子!"
?希尔达从怀里拿出一把小钥匙。箱子开了,里面塞满文
件。福尔摩斯把这封信塞到靠下面的一个文件里,夹在两页
之间。关上了箱子,锁好之后,夫人又把它送回卧室。
?福尔摩斯说:"现在一切就绪,只需要等候你的丈夫了。
还有十分钟。希尔达夫人,我出了很大的气力来保护您,您
应该用这十分钟坦率地告诉我,您干这种不寻常的事的真正
目的是什么?"
?这位夫人大声地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把一切全告诉您。
我宁愿把我的右手切断,也不愿意让我丈夫有片刻的烦恼!恐
怕整个伦敦再不会有一个女人象我这样爱自己的丈夫了,可
是如果他知道了我所做的一切,尽管我是被迫的,他也决不
会原谅我的。因为他非常重视他的名望,所以他不会忘记或
是原谅别人的过失的,福尔摩斯先生,您一定要搭救我!我
的幸福,他的幸福,以及我们的生命全都受到威胁!"
  "夫人,快讲,时间很短了!"
  "先生,问题出在我的一封信上,我结婚前写的一封不慎
重的信,愚蠢的信,是在我的感情一时冲动下写的。我的信
没有恶意,可是我丈夫会认为这是犯罪。他如果读了这封信,
他便再也不会信任我了。我曾经想把这件事忘掉。可是后来
卢卡斯这个家伙写信告诉我,信在他的手中,并且要交给我
的丈夫。我恳求他宽大为怀。他说只要我从文件箱里把他要
的文件拿给他,他便可以把信还给我。我丈夫的办公室里有
间谍,告诉了卢卡斯有这样一封信。他向我保证我丈夫不会
因此受到损害。福尔摩斯先生,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应
该怎么办呢?"
  "把一切都告诉您丈夫。"
  "不行,福尔摩斯先生,不行!一方面是导致幸福的毁灭,
另一方面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去拿我丈夫的文件。可是在政
治问题上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而爱情和信任的重要性,我
是十分理解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拿了文件!我取了钥匙的
模子。卢卡斯给了我一把复制的钥匙。我打开文件箱,取出
文件并且送到高道尔芬街。"
  "到那儿的情况怎么样?"
  "我按照约定的方式敲门,他开了门,我随他走进屋中,
可是大厅的门我没有关严,因为我怕和这个人单独在一起。我
记得我进去的时候,外面有一个妇女。我们的事情很快办完
了。我的那封信摆在他的桌子上。我把文件交给了他,他还
给了我那封信。正在这时候,房门那里有声音,又听见门道
有脚步声,卢卡斯赶忙掀平地毯,把文件塞到一个藏东西的
地方,然后又盖上地毯。
  "这以后的事简直象是个恶梦。我看到一个妇女,黑黝黝
的面孔,神色颠狂,还听到她讲话的声音,她讲的是法语,她
说:'我没有白等,终于让我发现了你和她在一起!'他二人
很凶狠地搏斗起来。卢卡斯手里拿着一把椅子,那个妇女手
中有把闪亮的刀子。当时的场面可怕极了,我立即冲出屋子
去,离开了那栋房子。第二天早上我便在报纸上看到了卢卡
斯被杀死的消息。那天晚上我很高兴,因为我拿回了我的信。
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只是第二天早上我才明白,我不过用新的苦恼替代了旧
的。我丈夫失去文件后的焦虑使我心神不安。我当时几乎就
要跪倒在他脚下,向他讲清是我拿的文件。可是这意味着我
要说出过去的事。我那天早上到您那儿去是想弄清我犯的错
误的严重性。从我拿走文件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想怎样把文
件弄回来。要不是卢卡斯当时藏起了那封信,我也就不会知
道信藏在什么地方。我怎样走进屋子呢?我接连两天去看了
那个地方,可是门总是关着。昨天晚上我做了最后一次尝试。
我怎么拿到的,忽已经听说过了。我把文件带回来,想要销
毁,因为我没有办法还给我丈夫这个文件而又不必承认错误。
天啊,我听到他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了!"
?这位欧洲事务大臣激动地冲进屋内。
?他说:"有什么消息,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消息?"
  "有点希望。"
?他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谢谢上帝!首相正来和我一
起吃午饭。他可以来听听吧?他的神经是非常坚强的,可是
我知道自从出了这件事以后,他几乎没有睡过觉。雅可布,你
把首相请到楼上来。亲爱的,我想这是一件政治上的事情,过
几分钟我们就到餐厅和你一起吃午饭。"
?首相的举止是镇静的,但是从他激动的目光和不停地颤
动着的大手上,我知道他也象他的年轻同事一样十分激动。
  "福尔摩斯先生,我听说你有好消息?"
?我的朋友回答:"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弄清。可能失落
文件的地方,我全调查过了,没有找到,但是我敢肯定不必
耽心有危险。"
  "福尔摩斯先生,那是不行的。我们不能永远生活在火山
顶上。我们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有找到文件的希望,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我越想越觉得
文件不会离开您的家。"
  "福尔摩斯先生!"
  "如果文件拿出去了,现在一定已经公布了。"
  "会有人拿走文件而只是为了要藏在他家里的吗?"
  "我不相信有人把信拿走了。"
  "那么信怎么会不在文件箱里呢?"
  "因为我知道信不在别处。"
  "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的眼睛了!"他急速地走到门旁。"我
的妻子在哪儿呢?我要告诉她事情顺利结束了,希尔达!希
尔达!"我们听到他在楼梯上呼喊的声音。
  首相望着福尔摩斯,眼球骨碌碌地转着。
  他说:"先生,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文件怎么会又回
到箱子里了呢?"
  福尔摩斯笑着避开了那一对好奇的眼睛。
  "我们也有我们的外交秘密。"他一面说着,一面拿起帽
子,转身向屋门走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9
发表于 2009-2-15 00:35:29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最后致意
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的失踪
  "为什么是土耳其式的?"歇洛克·福尔摩斯问道,眼睛盯
着我的靴子。这时我正躺在一把藤靠背椅上,伸出去的两只脚
引起了他的极大注意。
  "英国式的,"我有点惊奇地回答说,“在牛津大街拉梯默
鞋店买的。"
    福尔摩斯微笑着显出不耐烦的神情。
  "澡堂!"他说,“澡堂!为什么去洗使人松弛而费钱的土耳
其浴,而不洗个本国式的澡提提精神呢?"
  "因为这几天我的风湿病犯了,感到衰老了。土耳其浴是
我们所说的一种可取的疗法,一个新的起点,躯体的一种清洁
剂。"
  "唉,对了,福尔摩斯,"我接着说,“我不怀疑,对于周密的
头脑来说,靴子和土耳其浴之间的关系是不言自明的。不过,
要是你能说清楚,我将十分感激。"
  "这番道理并不太深奥,华生,"福尔摩斯说,顽皮地眨一
眨眼。"我要用的还是那一套推论法。我来问你,你今天早上
坐车回来,有谁和你同车。"
  "我并不认为一种新颖的例证就是一种解释,"我带点挖
苦地说。
  "好啊,华生!好一个庄严而合理的抗议。我来看,问题在
哪里呢?把最后的拿到最前来说吧——马车。你看,你的左衣
袖上和肩上溅有泥浆。如果你坐在车子的当中,就不会有泥浆
了。如果你坐在车子当中,要有泥浆当然是两边都会有。所以,
你是坐在车子的一边,这很清楚。你有同伴,这同样也很清
楚。"
  "这很明显。"
  "平淡无奇,是不是?"
  "但是靴子和洗澡?"
  "同样简单。你穿靴子有你自己的习惯穿法。我现在看到
的是,靴子系的是双结,打得很仔细,这不是你平时的系法。你
脱过靴子。是谁系的呢?鞋匠——要不就是澡堂的男仆。不
可能是鞋匠,因为你的靴子差不多是新的。喔,还有什么呢?洗
澡。太荒唐了,是不是?但是,总之洗土耳其浴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你说你已经洗过土耳其澡,因为你要换换洗法。我建议
你洗一个吧。我亲爱的华生,去一趟洛桑怎么样?头等车票,
一切开销都会是有气派的。"
  "好!但是,为什么呢?"
    福尔摩斯靠回安乐椅里,从口袋中取出笔记本。
  "世界上最危险的一种人,"他说,“就是漂泊孤独的女人。
她本身无害,而且往往是很有用的人,但却总是引起别人犯罪
的因素。她无依无靠,到处为家。她有足够的钱供她从一个国
家到另一个国家,从一家旅馆到另一家旅馆。她往往失落在偏
僻的公寓和寄宿栈房的迷宫里。她是迷失在狐狸世界里的一
只小鸡。一旦她被吞没,也很少有人想念她。我很担心弗朗西
丝·卡法克斯女士已经遇到了某种不幸。"
    这样突然从抽象概括转到具体问题,使我感到欣慰。福尔
摩斯在查阅他的笔记。
  "弗朗西丝女士,"他接着说,“是已故拉福顿伯爵直系亲
属中唯一的幸存者。你可能记得,遗产都给了儿辈,只留给她
一些非常稀奇的古老西班牙银饰珍宝和精巧琢磨的钻石。她
喜爱这些东西,真是爱不释手,不肯存放在银行家那里,老是
随身带着。弗朗西丝女士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物,是个美貌的
女人,仍然处在精力充沛的中年,可是,由于一次意外的遭遇,
却成为二十来年前还是一支庞大舰队的最后一只轻舟。"
  "那么她出了什么事啦?"
  "咳,弗朗西丝女士出了什么事?是活着还是死了?这就
是我们要弄清楚的问题。四年来,她每隔一个星期写一封信给
她的老家庭女教师杜布妮小姐。这已成习惯,从不改变。杜布
妮小姐早已退休,现在住在坎伯韦尔。前来找我的就是这位杜
布妮小姐。五个星期过去了,杳无音讯。最后一封信是从洛桑
的国家饭店寄出的。弗朗西丝女士似乎已经离开那里,没有留
下地址。一家人都很着急。他们非常有钱,如果我们能够弄清
事情的真相,他们将不惜重金酬谢。"
  "杜布妮小姐是唯一能提供情况的人吗?这位女士肯定也
给别的人写信吧?"
  "有一个通讯者是肯定的,华生,那就是银行。单身女人也
得活。她们的存折就是日记的缩影。她的钱存在西尔维斯特
银行。我看过她的户头。她取款的最后一张支票,只是为了付
清在洛桑的帐目,但是数目很大,现款可能留在她手上。从那
以后只开过一张支票。"
  "给谁的?开到什么地方?"
  "开给玛丽·黛汶小姐。开到什么地方不清楚。不到三个
星期前,这张支票在蒙彼利埃的里纳银行兑现。总数是五十
镑。"
  "那么这个玛丽·黛汶小姐是谁呢?"
  "这个,我查出来了。玛丽·黛汶小姐过去是弗朗西丝·
卡法克斯女士的女仆。为什么把这张支票给她,我们还无法断
定。但是毫无疑问,你的研究工作将会很快弄清这个问题。"
  "我的研究工作?"
  "为此才要到洛桑去作一番恢复健康的探险呐。你知道,
老阿伯拉罕斯生怕送命,我不能离开伦敦。另外,一般情况下,
我最好不到国外去。要是没有我,苏格兰场会感到寂寞的,并
且也会在犯人当中引岂不健康的激动。亲爱的华生,去吧。如
果我的愚见每个字能值两个便士的高价,那就让它在大陆电
报局的另一头日夜听候你的吩咐吧。"
    两天后,我来到洛桑的国家饭店,受到那位大名鼎鼎的经
理莫塞先生的殷勤接待。据他说,弗朗西丝女士在此住过几个
星期。见到她的人都很喜欢她。她的年龄不超过四十岁,风韵
犹存,可以想见得出她年轻时是如何一位美貌佳人。莫塞并不
知道有任何珍贵珠宝。但是茶房曾说起过,那位女士卧室里的
那只沉甸甸的皮箱总是小心地锁着。女仆玛丽·黛汶同她的
女主人一样,与众人关系甚好。她已同饭店里的一个茶房领班
订了婚,打听她的地址并不费事,那是在蒙彼利埃的特拉扬路
11号。这些我都一一记下了。我觉得即使是福尔摩斯本人,收
集情况的本领也不过如此罢了。
    只有一处还不清楚。这位女士突然离去的原因何在,尚未
探明。她在洛桑过得很愉快。有一切理由可以相信,她本想在
这高踞湖滨的豪华房间里度过这个季节,但是,她却在预订之
后一天就离开了,白付了一周的房金。只有女仆的情人茹勒·
维巴提出一些看法。他把突然离去和一两天前一个又高又黑、
留着胡子的人来拜访的事联系起来。“野蛮人——地地道道的
野蛮人!"茹勒·维巴嚷道。此人住在城里某处。有人见过他
在湖边的游廊上和这位女士认真交谈。随后他曾来拜访过。她
拒不见他。他是英国人,但是没有留下姓名。这位女士随即离
开了那地方。茹勒·维巴,以及更为重要的是茹勒·维巴的情
人,都认为这次访问是因,离去是果。只有一件事,茹勒不能
谈。这就是玛丽何以要离开女主人的原因。关于这一点,他不
能也不愿说什么。如果我想知道,我必须到蒙彼利埃去问她。
    我查询的第一部分就此结束。第二部分要谈的是弗朗西
丝·卡法克斯女士离开洛桑后要去找的那个地方。关于这一
点,似乎有某种秘密使人确信,她到那个地方去是为了甩开某
一个人。否则,她的行李上为什么不公开贴上去巴登的标签?
她本人和她的行李都是绕道来到了莱茵河游览区的。这些情
况是我从当地库克办事处经理那里收集到的。我发电报给福
尔摩斯,把我进行的全部情况告诉他,并且收到他的回电。他
半诙谐地赞许了我一番。然后,我就前往巴登了。
    在巴登追寻线索并不困难。弗朗西丝女士在英国饭店住
了半个月。她在那里认识了来自南美的传教士施莱辛格博士
和他的妻子。弗朗西丝女士和大多数单身女子一样,从宗教中
获得慰藉。施莱辛格博士的超凡人格,他的全心全意的献身精
神,以及他在执行传教职务过程中得过病,现正在恢复健康这
一事实,深深打动了她。她帮助过施莱辛格太太照料这位逐渐
恢复健康的圣者。经理告诉我,博士白天在游廊的躺椅上度
过,身旁一边站一个服务员。他正在绘制一幅专门说明米迪安
天国圣地的地图,并在撰写一篇这方面的论文。最后,在完全
康复以后,他带着妻子去了伦敦,弗朗西丝女士也和他们一同
前往了。这只是三个星期以前的事情。此后,这位经理就再没
有听到什么了。至于女仆玛丽,她对别的女仆说永远不再干这
行了。她早先几天痛哭了一场就走了。施莱辛格博士动身之
前,给他的那一帮人都付了账。
  "哦,对了,"经理最后说,“事后打听弗朗西斯·卡法克斯
女士的人不止你一位。个把星期之前,也有人到这儿来打听
过。"
  "他留下姓名没有?"我问。
  "没有,不过他是英国人,虽然样子显得特别。"
  "一个蛮子?"我说,照我那位大名鼎鼎的朋友的方式把我
知道的事情联系起来。
  "对。说他是蛮子倒很恰当。这家伙块头很大,留着胡子,
皮肤晒得黝黑,看样子,他习惯住农村客栈,而不是高级饭店。
这个人很凶,我可不敢惹他。"
    秘密的真相开始显露,随着云雾逐渐散去,人物变得更清
楚了。有一个凶险的家伙在追逐这位善良而虔诚的女士,她到
一处,他追到一处。她害怕他,要不然她不会逃离洛桑的。他
仍然在跟踪着。他早晚会追上她的。他是不是已经追上她了?
她继续保持沉默的秘密是否就在这里?跟她作伴的那些善良
的人难道竟不加以掩护,使她免遭暴力或讹诈之害?在这长途
追逐的后面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目的,什么深奥的企图呢?这就
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我写信给福尔摩斯,告诉他我已经迅速而肯定地查到案
子的根由。我收到的回电却是要我说明施莱辛格博士的左耳
是什么样子。福尔摩斯的幽默想法真是奇怪,偶尔未免有些冒
失。现在开玩笑也不是时候,所以我就没有加以理会。说真的,
在他来电报之前,为了追上女仆玛丽,我已经到了蒙彼利埃。
    寻找这位被辞退的女仆并获得她所了解的情况并不困
难。她很忠诚。她之所以离开她的女主人,只是因为她确信她
的主人有了可靠的人照料,同时因为她的婚期已到,早晚总得
离开主人。她痛苦地承认,她们住在巴登的时候,女主人曾对
她发过脾气。有一次甚至追问过她,好象女主人对她的忠诚发
生了怀疑。这样分手反倒更加好办,否则就会难舍难分。弗朗
西丝送给她五十镑作为结婚礼物。和我一样,玛丽也非常怀疑
那个使她的女主人离开洛桑的陌生人。她亲眼看见他公然在
湖滨游廊上恶狠狠地抓住这位女士的手腕。他这个人凶狠可
怕。玛丽认为,弗朗西丝女士愿意和施莱辛格夫妇同去伦敦,
就是因为害怕这个人。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向玛丽提过,但是
许多细小的迹象都使这位女仆深信,她的女主人一直生活在
精神忧虑的状态中。刚说到这里,她突然从椅子上惊跳起来,
脸色惊恐。"看!"她叫喊起来,“这个恶棍悄悄跟到这儿来啦!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透过客厅里敞开着的窗子,我看见一个留着黑胡子的黑
大汉缓慢地踱向街中心,急切地在查看门牌号码。显然,他和
我一样在追查女仆的下落。我一时冲动,跑到街上,上前去和
他搭腔。
  "你是英国人,"我说。
  "是又怎么样?"他反问我,怒目而视。
  "我可以请问尊姓吗?"
  "不,你不可以,"他断然地说。
    这种处境真是尴尬。可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常常是最好
的方式。
  "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在什么地方?"我问道。
    他惊讶地看着我。
  "你把她怎么样了?你为什么追踪着她?我要你回答!"我
说。
    这个家伙怒吼一声,象一只老虎似地向我猛扑过来。我经
历过不少格斗,都能顶得住。但是这个人两手如铁钳,疯狂得
象个魔鬼。他用手卡住我的喉咙,几乎使我失去知觉。这时从
对面街上的一家酒店里冲出一个满脸胡须身穿蓝色工作服的
工人,手拿短棍,一棒打在向我行凶的那家伙的小臂上,使得
他松了手。这家伙一时站住了,怒不可遏,不知是否应该就此
罢休。然后,他怒吼一声,离开了我,走进我刚才从那里出来的
那家小别墅。我转身向我的保护人致谢,他就站在路上,在我
的旁边。
  "嗨,华生,"他说,“你把事情搞糟啦!我看你最好还是和
我坐今晚的快车一起回伦敦去吧。"
    一个小时后,穿着平时的服装,恢复原来风度的歇洛克·
福尔摩斯已经坐在我的饭店的房间里。他解释说,他之所以突
然出现,道理极其简单,因为他认为他可以离开伦敦了,于是
就决定赶到我旅程的下一站把我截住,而下一站是明显不过
的。他化装成一个工人坐在酒店里等我露面。
    "亲爱的华生,你做调查工作始终如一,不简单哪,"他说。
"我一时还想不起你可能有什么疏忽之处。你的行动的全部效
果就是到处发警报,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就是你来干,大概也不比我强,"我委屈地回答说。
    "不是'大概'。我已经干得比你强。尊敬的菲利普·格林
就在这里和你住在同一个饭店里。我们可以肯定,要进行更有
成果的调查,他就是起点。"
    一张名片放在托盘上送了进来。随即进来一个人,就是刚
才在街上打我的那个歹徒。他看见我,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先生?"他问道,“我得到你的通
知,就来了。可是和这个人有什么相干?"
    "这是我的老朋友兼同行华生医生。他在协助我们破案。"
    这个陌生人伸出一只晒得很黑的大手,连声道歉。
    "但愿没有伤着你。你指控我伤害了她,我就火了。说实
在的,这几天我是不应负责任的。我的神经就象带电的电线一
样。可是这种处境,我无法理解。福尔摩斯先生,我首先想要
知道的就是你们到底是怎么打听到我的?"
    "我和弗朗西丝女士的女家庭教师杜布妮小姐取得了联
系。"
    "就是戴一顶头巾式女帽的老苏姗·杜布妮吗?我记得
她。"
  "她也记得你。那是在前几天——当时你认为最好是到南
美去。"
  "啊,我的事你全都知道啦。我用不着向你隐瞒什么了。我
向你发誓,福尔摩斯先生,世界上从来没有哪个男人爱女人象
我爱弗朗西丝女士那样真心实意。我是个野小伙子,我知道
——我并不比别的年轻人坏。但是她的心象雪一样洁白。她
不能忍受丝毫粗鲁。所以,当她听说我干过的事,她就不理睬
我了。但是她爱我——怪就怪在这儿——她是那样爱我,就是
为了我,她在那些圣洁的年月里一直保持独身。几年过去了,
我在巴伯顿发了财。这时候,我想我或许能够找到她,感动她。
我听说她还是没有结婚。我在洛桑找到她,并且尽了一切努
力。我想她变得衰弱了,但是她的意志却很坚强,等我第二次
去找她,她已经离开洛桑了。我又追她到了巴登,没过多久,我
听说她的女仆在这里。我是一个粗野的人,刚脱离粗野的生活
不久,当华生医生那样问我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弗朗西丝女士现在怎么样啦。"
  "我们要进行了解,"福尔摩斯以十分严肃的声调说。"你
在伦敦的住址呢,格林先生?"
  "到兰姆饭店就可以找到我。"
  "我劝你回到那里去,不要离开,我们万一有事可以找你,
好不好?我不想让你空抱希望,但你可以相信,为了弗朗西丝
女士的安全,凡是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去做,一切在所不惜。现
在没有别的话要说了。我给你一张名片,以便和我们保持联
系。华生,你整理一下行装,我去拍电报给赫德森太太,请她明
天气点半钟为两个饥肠辘辘的旅客准备一顿美餐。"
    当我们回到贝克街的住房里,已有一封电报在等着我们。
福尔摩斯看了电报又惊又喜。他把电报扔给我。上面写着"有
缺口或被撕裂过。"拍电报的地点是巴登。
  "这是什么?"我问道。
  "这是一切,"福尔摩斯回答说。“你应当记得,我问过一个
似乎与本案无关的问题——那位传教士的左耳。你没有答复
我。"
  "我早已离开巴登,无法询问。"
  "对。正因为如此,我把一封内容相同的信寄给了英国饭
店的经理。这就是他的答复。"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非常狡猾、非常危险的人物,
亲爱的华生。牧师施莱辛格博士是南美的传教士。他就是亨
利·彼特斯,是在澳大利亚出现的最无耻的流氓之一——在
这个年轻的国家里已经出现了某些道貌岸然的人物。他的拿
手本领就是诱骗孤身妇女,利用她们的宗教感情。他那个所谓
的妻子是个英国人,叫弗蕾塞,是他的得力帮手。我从他的做
法的性质看破了他的身份,还有他身体上的特征——一八八
九年在阿德莱德的一家沙龙里发生过一次格斗,他在这次格
斗中被打得很厉害——证明了我的怀疑。这位可怜的女士竟
落到了这一对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恶魔似的夫妻手里,华生。说
她已经死了,很有可能。即使没有死,无疑也被软禁起来了,已
经无法写信给杜布妮小姐和别的朋友,她根本就没有到达伦
敦,这一点是可能的,要不然就是已经经过了伦敦。不过第一
种可能未必能成立,因为欧洲大陆有一套登记制度,外国人对
大陆警察耍花招是不容易的。第二种情况也不可能,因为这帮
流氓不大可能找到一个地方能轻易地把一个人扣押起来。我
的直觉告诉我,她是在伦敦,不过我们目前无法说出她在什么
地方,所以只好采取当前的步骤,吃我们的饭,养好我们的精
力,耐心等待。晚上,我将顺便到苏格兰场去找我们的朋友雷
斯垂德谈一谈。"
    正规警察也好,福尔摩斯的高效率的小组也好,都不足以
揭露这一秘密。在伦敦数百万茫茫人海中,我们要找的这三个
人无踪无影,仿佛根本就不存在。登广告试过了,不行。线索
也追过了,一无所获,对施莱辛格可能常去作案的地方也作了
推断,无济于事。把他的老同伙监视起来了,可是他们不去找
他。一个星期无所适从地过去了,忽然闪露出一线光亮。威斯
敏斯特路的波汶顿当票里,有人典当一个西班牙的老式银耳
环。典当耳环的人个子高大,脸刮得很光,一副教士模样。据
了解,他用的是假姓名和假地址。没有注意到他的耳朵,但从
所说情况看,肯定是施莱辛格。
    我们那个住在兰姆饭店的满脸胡子的朋友为了打听消
息,来了三次。第三次来的时候,离这一新的发现还不到一个
小时。在他那魁梧的身上,衣服显得越来越肥大了。由于焦虑,
他似乎逐渐在衰弱下去。他经常哀求说:“是不是让我干点什
么啊!"最后,福尔摩斯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开始当首饰了。现在我们应当把他抓起来。"
  "这是不是说弗朗西丝女士已经遭遇什么祸害了?"
    福尔摩斯非常严肃地摇摇头。
  "现在也许把她看管起来了。很清楚,放走了她,他们就会
自取灭亡。我们要作好准备,可能会出现最坏的情况。"
  "我能干点什么?"
  "那些人认不出你吧?"
  "认不出。"
  "以后他有可能会去找别的当票。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就
又必须从头开始了。另一方面,他得到的价很公道,也没有向
他问什么,所以如果他急需现钱,他或许还会转到波汶顿当铺
去。我写张条子,你去交给他们,他们就会让你在店里等候。如
果这个家伙来了,你就盯住他,跟到他住的地方。不能鲁莽,尤
岂不准动武。你要向我保证,没有我的通知和许可,不许你随
意行动。"
    两天来,尊敬的菲利普·格林(我得提一下,他是一位著
名海军上将的儿子。这位海军上将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曾指挥
过阿佐夫海舰队)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消息。第三天晚上,他
冲进我们的客厅,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有力的躯体上的每一
块肌肉都兴奋得直颤动。
  "我们找到他了!我们找到他了!"他喊道。
    他非常激动,连话都说不连贯。福尔摩斯说了几句话安慰
他,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
  "来吧,现在从头到尾告诉我们吧,"他说。
  "她是一个钟头以前来的。这一次是他的老婆,但是,她拿
来的耳环是一对耳环中的另外一只。她是个高个子,脸色苍白
的女人,长着一对老鼠眼睛。"
  "正是那个女的,"福尔摩斯说。
  "她离开了商店。我盯住她。她向肯辛顿路走去,我跟在
她后面。她一下进了一家店起。福尔摩斯先生,这是一家承办
丧殡的店铺。"
    我的同伴愣住了。"是吗?"他问话的语音颤抖,表明在那
冷静苍白的面孔后面掩盖着内心的焦急。
  "我进去时,她正和柜台里的一个女人在说话。我仿佛听
见她说'已经晚了'或者是这类意思的话。店里的女人在解释
原因。'早就该送去的,'她回答说。'时间得长一些,和一般的
不一样。'她们停止说话,注视着我。我只好问了几句什么话就
离开了商店。"
  "你干得好极了。后来呢?"
  "她出了商店,我躲进一个门道里。也许已经引起了她的
怀疑,因为她向四周张望着。随后她叫来一辆马车坐了进去。
幸亏我也叫到一辆马车跟在她后面。她在布里斯顿的波特尼
广场36号下了车。我驶过门口,把车停在广场的转角里,监视
着这所房子。"
  "你看见谁了吗?"
  "除了底层的一个窗户,其余是一片漆黑。百叶窗拉下了,
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我站在那儿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
时候开过来一辆有篷的货车,车里有两个人。这两个人下了
车,从货车里取出一件东西抬到大门口的台阶上。福尔摩斯先
生,是一口棺材。"
  "啊!"
  "我差点儿要冲进去。正在这时,门被打开了,让那两个人
抬着棺材进去了。开门的就是那个女人。我站在那儿,她瞥了
我一眼,看来已经认出了我。我看她吃了一惊,赶忙把门关上。
我记起你对我的嘱咐,所以就到这儿来了。"
  "你的工作干得很出色,"福尔摩斯说着在半张小纸条上
信手写了几个字。"没有搜查证,我们的行动就不合法。这种
事情你去做最好。你把这张便条送到警察局,去拿一份搜查证
来。可能会有些困难,不过我想出售珠宝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了。雷斯垂德会考虑一切细节的。"
  "可是,他们现在就可能会杀害她的。要棺材干什么呢?不
是给她还会是给谁准备呢?"
  "我们将尽力而为,格林先生。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把
这件事交给我们吧。现在,华生,"当我们的委托人匆匆走后,
福尔摩斯接着说,“雷斯垂德将会调动正规的人员。而我们呢,
和往常一样,是非正规的。我们必须采取我们自己的行动。情
况紧急,迫使我不得不采取最极端的手段,即使这样也是名正
言顺的。马上去波特尼广场,片刻都不能耽误。"
  "让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情况,"他说,这时我们的马车正飞
驰过议会大厦和威斯敏斯特大桥。“这些歹徒首先挑拨弗朗西
丝女士离开她那忠实的女仆,现在已经把这位不幸的女士骗
到伦敦来了。如果她写过信,也都被他们扣下了。他们通过同
伙,租到一所备有家俱的房子。他们一住进去就把她关了起
来。而且他们已经取得了这批贵重的珠宝首饰。这是他们一
开始就要骗取的东西。他们已经开始卖掉一部分。在他们看
来这是够安全了,因为他们不会想到还会有人关心这位女士
的命运。放了她,她当然会告发他们。所以决不会放她。不过,
他们也不能永远把她关着。于是只有用谋杀的办法。"
  "看来这很清楚了。"
  "现在我们从另外一条线索来考虑一下。当你顺着两条各
不相干的思路考虑问题的时候,华生,你会发现,这两条思路
的某一会合点将会接近真实的情况。我们现在且不从这位女
士入手而从棺材入手,倒过来论证一下。这件意外的事证明,
我怕这位女士无疑已经死亡,同时还说明是要按照惯例安葬
的,有正式的医生证明,经过正式的批准手续。如果这位女士
明显是被害死的,他们就会把她埋在后花园的坑里。但是,现
在这一切都是公开而正规进行的。这是什么意思?不用说,他
们是用某种别的办法把她害死,欺骗医生,伪装成是因病自然
死亡——说不定是毒死的。但是,这也非常奇怪,他们怎么会
让医生接近她,除非医生就是他们的同伙。不过这种假设并不
可靠。"
  "他们会不会伪造医生证明呢?"
  "危险,华生,非常危险。不,我看他们不会这样干。车夫,
停车!我们已经过了那家典当票,这里显然就是承办丧葬的那
爿店了。你能进去一下吗,华生?你出面靠得住些。问一问波
特尼广场那家人的葬礼在明天几点钟举行。"
    店里的女人毫不迟疑地告诉我将在早晨八点钟举行。“你
瞧,华生,并不神秘,一切都是公开的!他们无疑弄到了合法表
格,所以并不怕。好吧,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从正面直接进
攻了。你武装好了吗?"
  "我的手杖!"
  "好,好,我们是够强的了。‘充分武装,斗争才能胜利。'我
们绝不能等待警察,也不能让法律的框框限制我们。车夫,你
可以走了。华生,我们在一起会有好运的,就象我们两人以往
常常合作的那样。"
    他用劲按着波特尼广场中心的一栋黑暗的大厦的门铃。
门立刻打开了,一个高个子女人出现在过厅里暗淡的灯光下。
    "你要干什么?"她厉声问道,眼光穿过黑暗窥视着我们。
    "我要找施莱辛格博士谈谈,"福尔摩斯说。
    "这儿没有这个人,"她说完就想要关门。福尔摩斯用脚将
门抵住。
    "我要见见住在这儿的人,不管他自称什么,"福尔摩斯坚
定地说。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把门敞开。"啊,那就进来吧!"她说。
"我丈夫是不怕会见世界上任何人的。"她关上身后的门,把我
们带进大厅右边的一个起居室里,扭亮了煤气灯后就走了。
  "彼特斯先生马上就来,"她说。
    她的话果然不假。我们还来不及打量这间灰尘满布、破败
不堪的屋子,就发现门开了。只见一个高大的、脸刮得很光的
秃了头的人轻轻地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张大红脸,腮帮子下
垂,道貌岸然。但那凶残险恶的嘴巴却破坏了他这副神态。
    "这里一定有点误会,先生们,"他用一种油滑的、悠然自
得的声调说道,“我看你们找错地方啦。如果你们到街那头去
问问或许——"
    "那倒是可以,不过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的同伴
坚定地说。"你是阿德莱德的亨利·彼特斯,后来又称作巴登
和南美的牧师施莱辛格博士。我敢肯定这一点,就象我肯定我
的姓名叫歇洛克·福尔摩斯一样。"
    我现在将要称之为彼特斯的这个人吃了一惊,死死盯住
他的这个不好对付的跟踪者。"我看你的名字吓不了我,福尔
摩斯先生,"他满不在乎地说,“只要一个人心平气和,你就没
法叫他生气。你到我家里来有何贵干?"
  "我要知道,你把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怎么处置了,
是你把她从巴登带到这里来的。"
  "要是你能告诉我,这位女士现在何处,我倒非常高兴,"
彼特斯满不在乎地回答说。“她还欠我一笔账,将近一百镑,除
了一对虚有起表的耳环以外,什么也没有给我。这对耳环,商
家是不屑一顾的。她在巴登跟彼特斯太太和我在一起——当
时我另用姓名,这是事实——她舍不得离开我们,跟随我们来
到伦敦。我替她会了账,付了车票。可是一到伦敦,她就溜之
大吉,而且,留下这些过时的首饰抵债。你能找到她,福尔摩斯
先生,我感恩不尽。"
  "我是想找她,"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我来搜查屋子
就能找到她。"
  "你的搜查证呢?"
    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把手枪掏出一半。“在更好的搜查证没
有到来之前,这就是搜查证。"
  "怎么,你是一个通常的强盗。"
  "你可以这样称呼我,"福尔摩斯愉快地说道,“我的伙伴
也是一个危险的暴徒。我们一起要搜查你的住宅。"
    我们的对手打开了门。
  "去叫一个警察来,安妮!"他说。过道里响起一阵奔跑时
妇女衣裙的声响,大厅的门打开了,接着又关上。
  "我们的时间有限,华生,"福尔摩斯说。“如果你想阻拦我
们,彼特斯,你肯定要吃苦头的。搬进来的棺材在哪儿?"
  "你要棺材干什么?正用着哩。里面有尸体。"
  "我必须查看尸体。"
  "不得我同意,绝对不行。"
  "不需要你同意。"福尔摩斯动作敏捷,一下把这个家伙推
到一边,走进了大厅。一扇半开着的门近在我们眼前。我们进
去了。这是餐室。棺材停放在一张桌子上,上面有一盏半亮的
吊灯。福尔摩斯把灯扭大,打开棺盖。棺内深处躺着一具瘦小
的尸体。头顶上的灯光射下来,照见的是一张干瘪的老年人的
面孔。即使是受尽虐待、受尽饥饿和疾病的摧残,这个枯瘦不
堪的人体也不可能是依然非常美丽的弗朗西丝女士。福尔摩
斯显得又惊又喜。
  "谢天谢天!"他说,“这是另外一个人。"
  "啊,你可犯了一个大错误啦,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彼特斯说道。他已经跟随我们进屋来了。
  "这个死了的女人是谁?"
  "唔,如果你真想知道,她是我妻子的老保姆。她叫罗丝·
斯彭德,是我们在布里克斯顿救济院附属诊所里发现的。我们
把她搬到这里来,请来了费班克别墅13号的霍森医生——福
尔摩斯先生,这个地址,你可听清喽——细心照料她,以尽基
督教友应尽之责。第三天,她就死了——医生证明书上说是年
老体衰而死——这是医生的看法,你当然更明白。我们叫肯辛
顿路的斯梯姆森公司办理后事。明天早上八点钟安葬。这里
面,你能挑出什么漏洞吗,福尔摩斯先生?你犯了一个可笑的
错误,这一点你还是老实承认的好。你打开棺盖,本想看见弗
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结果却发现一个九十岁的可怜的老
太婆。要是把你那种目瞪口呆的惊讶神态用相机拍下来,我倒
是很欣赏的。"
    在他的仇敌的嘲弄下,福尔摩斯的表情象往常一样冷漠。
可是他那紧握的双手表露出他的怒不可遏。
  "我要搜查你的房子,"他说。
  "你还要搜!"彼特斯喊道。这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和
过道上沉重的脚步声。"我们马上就可以明白谁是谁非。请到
这边来,警官们。这两个人闯进我家里。我无法叫他们离开。
帮我把他们赶出去吧。"
    一名警官和一名警察站在过道上。福尔摩斯出示了名片。
  "这是我的姓名和地址。这是我的朋友,华生医生。"
  "哎呀,先生,久仰了,"警官说,“可是没有搜捕证,你不能
呆在这儿。"
  "当然不能。这个,我十分清楚。"
  "逮捕他!"彼特斯嚷道。
  "如果需要,我们是知道如何下手的,"警官威严地说,“可
是你得离开这儿,福尔摩斯先生。"
  "对,华生,我们是得离开这儿啦。"
    过了一会儿,我们又到了街上。福尔摩斯一如既住,满不
在乎,而我却又怒又恼,憋了一肚子火。警官跟在我们后面。
  "对不起,福尔摩斯先生,但是,法律如此。"
  "对,警长,你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想你到这儿来,一定有道理。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
——"
  "是一位失踪的女士,警长。我们认为她就在这个房子里。
我在等待搜查证,马上就到。"
  "那么我来监视他们,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动静,我一定
告诉你。"
    这时还只有九点钟。我们立刻出发全力去追查线索。首
先我们来到布里克斯顿救济院。在那里我们得悉,前几天确有
一对慈善夫妇来过。他们声称一个呆头呆脑的老太婆是他们
以前的仆人,并且得到允许把她领走。救济院的人听到她去了
以后就死了的消息时,没有表示惊异。
    第二个目标是那位医生。他曾被召请前住,发现那个女人
极度衰老,并且确实看见她死去,因此在正式的诊断书上签了
字。"我向你们保证,一切正常,在这件事上,是钻不了空子
的,"他说。屋子里也没有什么足以使他怀疑的,只是象他们那
样的人家竟然没有用人,这倒是值得注意的。医生提供的情况
到此为止,再没有别的了。
    最后,我们去到苏格兰场。开搜查证,手续有困难,不能不
耽搁。治安官的签字要在第二天才能取到。如果福尔摩斯能
在九点左右去拜访,他就可以同雷斯垂德一起去办好搜查证。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我们的那位警长朋友在快到半夜的时
候却来告诉我们,他看见那座黑暗的大住宅的窗口里,忽此忽
彼有灯光闪烁,但是没有人从里面出来,也没有人进去。我们
则只好耐着性子等待明天的到来。
    歇洛克·福尔摩斯十分急躁,不想说话,而且坐立不安,
无法睡觉。我走开了。他猛吸着烟斗,紧锁双眉,神经质的修
长手指在椅臂上敲打。这时,解答这一奥秘的办法可能正在他
脑海里翻腾。整个晚上,我听见他在屋里徘徊。最后,在我清
晨刚被叫醒时,他就冲进了我的房间。他穿着睡衣,但是他那
苍白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睛告诉我他整夜没有睡。
  "什么时间安葬?八点钟,是不是?"他急切地问道,“唔,现
在七点半。天哪,华生,上帝赐给我的头脑是怎么啦?快,老兄,
快!生死攸关——九死一生。要是去晚了,我永远也不会饶恕
自己的,永远!"
    不到五分钟,我们已经坐上马车离开贝克街飞驰而去。即
使这样,我们经过毕格本钟楼时已是差二十五分八点了,及至
赶到布里克斯顿路,正敲八点钟。不过,对方和我们一样,也晚
了。八点过十分了,柩车仍然停靠在门边。正当我们的跑得满
嘴口沫的马匹停下步来时,三个人抬着棺材出现在门口。福尔
摩斯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抬回去!"他命令道,一只手按在最前面抬棺材的人的胸
前。"马上抬回去!"
  "你他妈干什么?我再问你一回,你的搜查证在哪儿?"彼
特斯气势汹汹地直嚷,那张大红脸直向着棺材的那一头瞧着。
  "搜查证马上就到。棺材抬到屋里去,等搜查证来。"
    福尔摩斯的威严声调对抬棺材的人品了作用,彼特斯已
经突然溜进屋里去了,他们就遵从了这些新的命令。"快,华
生,快!这是螺丝起子!"当棺材放到桌上时,他喊道。"老兄,
这一把给你!一分钟之内打开棺盖,赏金币一镑!别问啦——
快干!很好!另一个!再一个!现在一迫使劲!快开了!唔,
开了。"
    我们一迫使劲打开了棺盖。掀开棺盖时,棺内冲出一股强
烈的使人昏迷的氯仿气味。棺内躺着一个躯体,头部缠着浸过
麻药的纱布。福尔摩斯取去纱布,露出一个中年妇女的脸庞,
美丽而高尚,象塑像一般。他立即伸臂把她扶着坐了起来。
  "她死了没有,华生?还有气息吗?我们肯定来得不算晚!"
    半个小时过去了,看来我们是来得太晚了。由于窒息,由
于氯仿有毒的气味,弗朗西丝女士似乎已经完全不省人事。最
后,我们进行了人工呼吸,注射乙醚,用尽了各种科学办法。一
丝生命的颤动,眼睑抽搐了,眼睛露出了一点微弱的光泽,这
一切说明生命在慢慢恢复。一辆马车赶到了,福尔摩斯推开百
叶窗向外望去。"雷斯垂德带着搜查证来了,"他说。"他会发
现他要抓的人已经逃走。不过,还有一个人来了,"当过道上传
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时,他接着说,“这个人比我们更有权
利照顾这位女士。早上好,格林先生,我看我们得把弗朗西丝
女士送走,越快越好。同时葬礼可以举行了。那个仍然躺在棺
材里的可怜的老太婆可以独自到她最后安息的地方去了。"
  "亲爱的华生,如果你愿意把这件案子也写进你的记录本
里去,"那天晚上福尔摩斯说,“也只能把它看作一个暂时受蒙
蔽的例子,那是即使最善于斟酌的头脑也在所难免的。这种过
失一般人都会犯,难得的是能够认识到并加以补救。对于这次
已经得到挽救的声誉,我还想作些表白。那天晚上,我被一种
想法纠缠住了。我想,我曾经注意到在什么地方发现过一点线
索,一句奇怪的话,一种可疑的现象,可是我都轻易地放过了。
后来,天刚亮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几句话来,就是格林向我报
告过的丧葬店女老板说的话。她说过'早就该送去的。时间得
长一些,和一般的不一样。"她说的就是棺材。它和一般的不一
样。这只能是指,棺材要按照特殊的尺寸来做。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我一下想起来了:棺材那么深,装的却只是一个小
小的无关的人。为什么用那么大的棺材去装那么小的尸体呢?
为的是腾出地方来再放上一具尸体。利用同一张证明书埋葬
两具尸体。如果我的视野不是被蒙蔽了,这一切原都是很清楚
的。八点钟就要安葬弗朗西丝女士。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
棺材搬走之前把他们截住。
  "可能会发现她还活着,这是一次渺茫的机会,但结果表
明,这毕竟是一次机会。据我所知,这些人从来不干杀人的事。
直到最后关头,他们也避免使用真正的暴力。他们把她葬了,
可以不露出她的死因的任何痕迹。即使把她从地里挖出来,他
们也还是有机会逃脱的。我希望这样的想法能使他们接受。你
可以再好好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楼上的那间小屋,你看见
了,这位可怜的女士就是长期被关在这里面的。他们冲进去用
氯仿捂着她的嘴,把她抬进棺材,又把氯仿倒进倌材,使她醒
不了,然后钉上棺盖。这个办法倒很聪明,华生。在犯罪史上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果我们的前任传教士朋友们从雷斯垂
德手里逃脱,那么,他们日后还是会演出精采节目的。"

[ 本帖最后由 ~幽兰雪儿~ 于 2009-2-15 00:36 编辑 ]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0
发表于 2009-2-15 00:38:16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归来记
格兰其庄园 ?
?
?一**七年冬末一个下霜的早晨,黎明时分,有人推动
我的肩膀,我醒来一看原来是福尔摩斯。他手里拿着蜡烛,带
着焦急的面容,俯身告诉我发生了一件紧急案子。
?他喊道:"快,华生,快!事情十分急迫。什么也不要问,
穿上衣服赶快走!"
?十分钟后我们乘上马车。马车隆隆地行驶在寂静的街道
上,直奔查林十字街火车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在伦敦的
灰白色晨雾中时而可以朦胧地看到一两个上早班的工人。福
尔摩斯裹在厚厚的大衣里一言不发,我也是同样,因为天气
很冷,而且我们也没吃早饭。
?在火车站上我们喝过热茶,走进车厢找到座位,这时才
感到身体逐渐暖和过来。火车是开往肯特郡的,一路上福尔
摩斯不停地讲着,我只是听。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大声
读道:
       ?肯特,玛尔舍姆,格兰其庄园
               ?下午三点三十分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希望你能够立刻协助我解决这桩极特殊的案件。处
理这一类案件正是你的特长。现在除去已把那位夫人放开
之外,现场一切东西全未移动,我请求你火速赶来,因为
单独留下优斯塔斯爵士是不妥当的。
       ?您的忠实朋友 斯坦莱·霍普金
?福尔摩斯说:"霍普金找我到现场有七次,每次确实都很
需要我的帮助。我想你一定已经把他的案子全收到你的集子
里去了,当然我承认你很会选材,这弥补了你叙述不够得力
的缺陷。但是你看待一切问题总是从写故事的角度出发,而
不是从科学破案的角度,这样就毁坏了这些典型案例的示范
性。你把侦破的技巧和细节一笔带过,以便尽情地描写动人
心弦的情节,你这样做,只能使读者的感情一时激动,并不
能使读者受到教育。"
?我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写呢?"
  "亲爱的华生,我是要写的。你知道,目前我很忙,但是
我想在我的晚年写一本教科书,要把全部侦查艺术写进去。我
们现在要侦查的象是一件谋杀案。"
  "这么说你认为优斯塔斯爵士已经死了?"
  "我想是这样的。霍普金的信说明他心情相当激动,可是
他并不是易动感情的人。我想一定是有人被害,等我们去验
尸。如果是自杀,他不会找我们的。信中谈到已把夫人放开,
好象是在发生惨案的时候,她被锁在自己的屋中。华生,这
个案件是发生在上流社会里,你看信纸的质地很好,上面有
E、B两个字母组成的图案做为家徽,出事地点是个风景如画
的地方。霍普金不会随便写信的,所以我们今天上午一定够
忙的。凶杀是在昨天夜里十二点以前发生的。"
  "你怎么知道呢?"
  "算一下火车往来以及办事的时间就可以知道。出事后要
找当地的警察,警察还要报告苏格兰场,霍普金要去现场,还
要发信找我,这至少需要一整夜。好,齐赛尔贺斯特火车站
已经到了,我们这些疑问马上就会得到解决。"
?在狭窄的乡村小道上我们匆匆忙忙地走了两英里,来到
一座庭园的门前。一个看门的老人走过来,给我们打开了大
门,他憔悴的面容证实这里确实发生了不幸的事件。一进富
丽堂皇的庭园,就看见两排老榆树,恰好形成一条林荫道,通
向一座低矮而宽敞的房屋,正面有帕拉弟奥式的柱子。房屋①
的中央部分被常春藤覆盖着显得十分古老陈旧,但是从高大
的窗户可以看出,这栋房子进行过改建,并且有一侧完全是
新建的。年轻机智的霍普金正站在门道里迎接我们,看样子
显得很焦急。
  "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大夫,你们来了我真高兴。不是情
况紧急,我是不会如此冒昧的。现在夫人已经苏醒过来,她
把事情讲得很清楚,所以我们要做的事不多了。你还记得路
易珊姆那伙强盗吗?"
  "怎么,就是那三个姓阮达尔的吗?"
  "是的,父亲和两个儿子。毫无疑问是他们干的。两周以
前他们在西顿汉姆做了案,有人发现后报告了我们。这么快
就又害了人,真是残酷,一定是他们干的。一定要把他们绞
①帕拉弟奥(1518年,1580年),意大利建筑家。——译者注
死!"
  "那么优斯塔斯爵士死了?"
  "是的,他的头部被通条打破了。"
  "车夫在路上告诉我,爵士的姓名是优斯塔斯·布莱肯斯
特尔。"
  "不错。他是肯特郡最大的富翁。夫人正在盥洗室,真可
怜,她遭遇了这样可怕的事,我刚一看见她的时候,她简直
象是个半死的人。你最好见见她,听她给你们叙述一下。然
后我们再一起去餐厅查看。"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是个很不平常的人,象她这样仪态优
柔、风度高雅、容貌美丽的女人我还很少看到。她有白皙的
皮肤、金黄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加上她那秀丽的面容,
真可谓天姿国色。可是这桩不幸的事件使她神情阴郁,脸色
憔悴。她的一只眼睛红肿,可以看出,她不仅忍受着精神上
的、而且还忍受着肉体上的痛苦。她的女仆——一个神色严
厉的高个子妇女,正用稀释了的醋不停地给她冲洗眼睛。夫
人品惫地躺在睡椅上。我刚一进屋就看出,她那灵敏的、富
有观察力的目光以及脸上的机警的神情表明:她的智慧和勇
气并没有被这桩惨案所动摇。她穿着蓝白相间的宽大的晨服,
身旁还放着一件镶有白色金属起的黑色餐服。
?她厌倦地说:"霍普金先生,所发生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
你了。你能不能替我重复一遍呢?不过,如果你认为有必要
的话,我就再讲一次。他们去过餐厅了吗?"
  "我想还是让他们先听夫人讲讲为好。"
  "既然如此,我就再重复一遍,我一想到餐厅里的尸体,
就感到非常恐怖。"她浑身颤抖,抬起手来挡住脸,这时宽大
晨服袖口向下滑动,露出她的前臂。福尔摩斯惊讶地喊道:
"夫人,您受伤不止一处!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看见夫人那
洁白的、圆圆的前臂上露出两块红肿的伤痕。她匆忙地用衣
服把它盖住。并且说道:"没有什么。这和夜里的惨案没有关
系。你和你的朋友都请坐,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我是优斯塔斯·布莱肯斯特尔的妻子。我结婚已经有一
年了。我们的婚姻是不幸的,我想没有必要掩盖这一点。即
使我想否认,我的邻居们也会告诉你的。对于婚后双方的关
系,也许我也应负一部分责任。我是在澳大利亚南部比较自
由、不很守旧的环境中长大的,这里拘谨的、讲究礼节的英
国式生活不合我的口味。不过主要的原因是由另外一件人所
共知的事情引起的,那就是:布莱肯斯特尔爵士已经嗜酒成
癖,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一小时,也会使人感到烦恼。
把一个活泼伶俐的妇女整日整夜地拴在他身边,你能想象出
这是多么无法忍受的事吗?谁要是认为这样的婚姻不能解除
那简直就是犯罪,是亵渎神圣,是败坏道德。你们荒谬的法
律会给英国带来一场灾难,上帝是会制止一切不义行为的。"
她从睡椅上坐直身子,两颊涨红,她的眼睛从青肿的眼眶里
发出愤怒的光芒。那个神色严厉的女仆有力而又温和地把夫
人的头部放回到靠垫上,她愤怒的高亢的说话声渐渐变成了
激动的呜咽。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
?"昨天夜里,所有的仆人全象往常一样睡在这所房子新建
的那一边。这栋房子正中部分包括起居室、它后面的厨房以
及我们楼上的卧室。我的女仆梯芮萨住在我卧室上面的阁楼。
这个正中部分没有别人住,无论什么声音都不会传到新建的
一侧惊醒仆人们。这些情况强盗们一定都知道,否则他们决
不会这样肆无忌惮。
  "优斯塔斯爵士大约十点半休息。那时仆人们都已经回到
他们自己的屋子。只有我的女仆还没有睡,她在阁楼上自己
的房间里,听候吩咐。在我上楼前总要亲自去各处看看是不
是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这是我的习惯,因为优斯塔斯是靠不
住的。我总是先到厨房、食起室、猎枪室、弹子房、客厅,最
后到餐厅。我走到餐厅的窗户前,窗户上还挂着厚窗帘,我
忽地感到一阵风吹到脸上,这才看到窗户还开着。我把窗帘
向旁边一掀,呵,迎面竟站着一个宽肩膀的壮年人,他象是
刚刚走进屋里。餐厅的窗户是高大的法国式的窗户,也可以
当作通到草坪的门。当时我手中拿着我卧室里的蜡烛台,借
着蜡烛的微光,我看见这个人背后,还有两个人正要进来。我
吓得退后了一步,这个人立即向我扑来。他先抓住我的手腕,
然后又卡住我的脖子。我正要开口喊,他的拳头便狠狠地打
在我的眼睛上,把我**在地。我一定是昏过去了好几分钟,
因为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已经把叫佣人的铃绳弄
断,把我紧紧地缚在餐桌一头的一把橡木椅子上。我全身被
缚得很牢,一点也动不了,嘴里塞着手绢,喊不出声。正在
这时我倒霉的丈夫来到餐厅。显然他是听到了一些可疑的声
音,所以他是有准备的。他穿着睡衣和睡裤,手里拿着他喜
欢用的黑刺李木棍。他冲向强盗,可是那个年纪较大的早已
蹲下身子从炉栅上拿起了通条,当爵士走过的时候,他凶猛
地向爵士头上打去。爵士呻吟一声便倒下了,再也未动一动。
我又一次昏过去,我失去知觉的时间大概还是几分钟。我睁
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他们从餐具柜里把刀叉拿出,还拿了一
啤酒,每人手中有个玻璃杯。我已经说过,一个强盗年纪较
大有胡子,其他两个是尚未成年的孩子。他们可能是一家人
——父亲带着两个儿子。他们在一起耳语了一会儿,然后走
过来看看是否已把我缚紧。后来,他们出去了,并且随手关
上了窗户。又过了足足一刻钟我才把手绢从口里弄出去,这
时我喊叫女仆来解开我。其他的仆人们也听到了,我们找来
警察,警察又立即和伦敦联系。先生们,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我希望以后不要让我再重复这段痛苦的经历了。"
?霍普金问:"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福尔摩斯说:"我不想再使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感到不耐
烦,也不想再耽误她的时间了。"然后他对女仆说:"在我去
餐厅以前,希望你讲讲你看到的情况。"
?她说:“这三个人还没有走进屋子,我就已经看见他们了。
当时我正坐在我卧室的窗户旁,在月光下我看到大门那儿有
三个人,但是那时我没有把这当回事。过了一个多小时以后,
我听见女主人的喊声,才跑下楼去,看见这可怜的人儿。正
象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爵士倒在地板上,他的血和脑浆溅了
满屋子。我想这些事使她吓昏过去,她被绑在那儿,衣服上
溅了许多血点。要不是这位澳大利亚阿得雷德港的玛丽·弗
莱泽女士,也就是这位格兰其庄园的布莱肯斯特尔夫人变得
性格坚强,那她一定会失掉生活的勇气了。先生们,你们询
问她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现在她该回到自己的屋里,好好
地休息一会儿了。"
?这个瘦削的女仆象母亲般温柔地把她的手搭在女主人肩
上,把她领走了。
?霍普金说:"她俩一直在一起。这位夫人是由她从小照料
大的,十八个月前夫人离开澳大利亚,她也随同来到了英国。
她的名字叫梯芮萨·瑞特,这种女仆现在没处找了。福尔摩
斯先生,请从这边走。"
?福尔摩斯表情丰富的脸上,原来那种浓厚的兴致已经消
失了,我知道这是由于案情并不复杂,丧失了它的吸引力。看
来事情只剩下逮捕罪犯,而逮捕一般罪犯又何必麻烦他呢?此
刻我的朋友眼睛中流露出的烦恼,正象一个学识渊博的专家
被请去看病,却发现患者只是一般疾病时所感到的那种烦恼。
不过格兰其庄园的餐厅倒是景象奇异,足以引起福尔摩斯的
重视,并且能够再度激其他那渐渐消失的兴趣。
?这间餐厅又高又大,屋顶的橡木天花板上刻满了花纹,四
周的墙壁上画着一排排的鹿头和古代武器,墙壁下端有橡木
嵌板。门的对面是刚才谈过的高大的法国式窗户,其右侧有
三扇小窗户,冬季的微弱阳光从这里射进来,其左侧有个很
大很深的壁炉,上面是又大又厚的壁炉架。壁炉旁有把沉重
的橡木椅子,两边有扶手,下面有横木。椅子的花棱上系着
一根紫红色的绳子,绳子从椅子的两边穿过连到下面的横木
上。在释放这位妇人的时候,绳子被解开了,但是打的结子
仍然留在绳子上。这些细节只是后来我们才注意到,因为我
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躺在壁炉前虎平地毯上的尸体吸引住了。
?一眼看上去,死者大约四十岁,体格魁梧,身材高大。他
仰卧在地上,又短又黑的胡须中露出呲着的白牙。他两手握
拳放在头前,一根短粗的黑刺李木棍横放在他的两手上。他
面色黝黑,鹰钩鼻,本来相貌倒还英俊,而现在却是面孔歪
曲,狰狞可怖。显然他是在床上听到声音的,因为他穿着华
丽的绣花睡衣,裤腿下露出来一双光着的脚。他的头部伤得
很重,屋子里到处都溅满鲜血,可见他所受到的那致命的一
击是非常凶狠的。他身旁放着那根很粗的通条,猛烈的撞击
已经使它折弯。福尔摩斯检查了通条和尸首。
?然后他说道:"这个上了年纪的阮达尔,一定是个很有力
气的人。"
?霍普金说:"正是这样。我有关于他的一些材料,他是个
很粗暴的家伙。"
  "我们要想抓到他是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一点也不困难。我们一直在追查他的去向,以前有人说
他去了美国。既然我们知道这伙人还在英国,我相信他们肯
定逃不掉。每个港口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傍晚以前我们要
悬赏缉拿他们。不过使我感到奇怪的是,既然他们知道夫人
能够说出他们的外貌,并且我们也能认出他们,为什么他们
还会做出这种蠢事?"
  "人们会认为,为了灭口,这伙强盗准会把布莱肯斯特尔
夫人弄死。"
?我提醒他说:“他们也许没有料到夫人昏过去后一会儿就
又苏醒了。"
  "那倒很有可能。如果他们以为她当时完全失去了知觉,
那他们也许不会要她的命。霍普金,关于这个爵士有什么情
况吗?我好象听到过有关他的一些怪事。"
   "他清醒的时候心地善良,但是等他醉了或是半醉的时候
就成了个地道的恶魔。我说他半醉,因为他烂醉如泥的时候
倒不多。他一醉就象着了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尽管他有
钱又有势,不过据我所知,社交活动他很少参加。听说他把
狗浸在煤油里,然后用火烧,而且狗是夫人的,这件事费了
很大劲儿才平息下来。还有一次他把水瓶向女仆梯芮萨·瑞
特扔去,这也惹起了一场风波。我们两人私下里说,总而言
之,这个家没有他倒好。你在看什么?"
?福尔摩斯跪在地上,仔细观察缚过夫人的那根红绳子上
的结子,然后又细心地检查强盗拉断了的那一头绳子。
?他说:"绳子往下一拉,厨房的铃声应该是很响的。"
  "没人听得到。厨房在这栋房子的后面。"
  "这个情况强盗怎么会知道的呢?他怎么敢不顾一切地拉
这根铃绳呢?"
  "福尔摩斯先生,你说得很对。这个问题,我也反复地考
虑过。强盗一定很熟悉这栋房子,熟悉这里的习惯。他肯定
知道仆人们睡觉较早,知道没人能听到厨房的铃声。所以他
准和某个仆人有勾结。这是显而易见的。可是仆人有八个,而
且全都行为端正。"
?福尔摩斯说:"如果每个仆人的情况都基本一样,那就要
怀疑主人向她头上扔过水瓶的那个。可是这样就会怀疑到那
个女仆所忠心服侍的女主人身上。不过这一点是次要的,你
抓到阮达尔以后弄清同谋大概就不难了。夫人所讲的情况需
要证实,我们可以通过现场的实物来证实。"他走到窗前,打
开那扇法国式的窗户,看了一看说:"窗户下的地面很硬,这
里不会有什么痕迹。壁炉架上的蜡烛是点过的。"
  "对,他们是借着这些蜡烛和夫人卧室的蜡烛光亮走出去
的。"
  "他们拿走了什么东西?"
  "拿的东西不多,只从餐具柜里拿走了六个盘子。布莱肯
斯特尔夫人认为优斯塔斯爵士的死使强盗们惊慌失措,所以
来不及抢劫,不然的话,他们一定会把这栋房子劫掠一空。"
  "这样解释很有道理。据说他们喝了点儿酒。"
  "那一定是为了镇定神经。"
  "正是。餐具柜上的三个玻璃杯大概没有移动吧?"
  "没有动,还象原来那样放着。"
  "我们看看。喂,这是什么?"
?三个杯子并排在一起,每个杯子都装过酒,其中一个杯
子里还有葡萄酒的渣滓。酒瓶靠近酒杯,里面还有大半啤酒,
旁边放着一个长长的肮脏的软木塞。瓶塞的式样和瓶上的尘
土说明杀人犯喝的不是一般的酒。
?福尔摩斯的态度突然有了改变。他的表情不再那样淡漠,
我看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眼迸射出智慧和兴奋的光芒。他拿起
软木塞,认真地察看着。
?他问:"他们怎样拔出这瓶塞的?"
?霍普金指了指半开的抽屉。抽屉里放着几条餐巾和一把
大的拔塞钻。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说没说用拔塞钻的事?"
  "没说,想必是这伙强盗开酒瓶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知
觉。"
   "实际上他们没有用拔塞钻。用的可能是小刀上带的螺
旋,这个螺旋不会超过一英寸半长。仔细观察软木塞的上部
可以看出,螺旋插了三次才拔出软木塞。其实用拔塞钻卡住
瓶塞,一下便能拔出来。你抓到这个人的时候,你会弄清他
身上有把多用小刀。"
  "分析得太妙了!"霍普金说。
  "可是这些玻璃杯意味着什么,我不清楚。布莱肯斯特尔
夫人确实看见这三个人喝酒了,是不是?"
  "是的,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
  "那么,这个情况就说到这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可是,
霍普金,你要承认,这三个玻璃杯很特别。怎么?你看不出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好,不管它了。可能一个人有些专门
知识和能力,便不愿意采取就在手头的简单解释,而要去寻
求复杂的答案。当然,玻璃杯的事也可能是偶然的。好,霍
普金,再见吧!我看我帮不了你的忙了,对你说来,好象案
子已经很清楚。抓到阮达尔或是有什么新的情况,请你告诉
我。我相信你很快就会顺利地结束这个案件。华生,走吧,我
想我们到家可以好好地做点事。"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福尔摩斯脸上带着困惑不解的神情。
时而他努力驱散疑团,豁然畅谈;时而疑窦丛生,双眉紧皱,
目光茫然;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又回到了格兰其庄园堂皇的
餐厅。正当我们的火车从一个郊区小站缓缓地开动的时候,他
却突如其来地跳到站台上,而且随手把我也拉下了火车。
?火车转过弯完全消失了,他说:"好朋友,请原谅,让你
感到突然,因为我心里忽然产生一个念头,华生,不管怎么
样,这个案子我不能不管。我的本能迫使我这样做。事情颠
倒了,全颠倒了,我敢说是颠倒了。可是夫人说的话无懈可
击,女仆的证明又很充分,就连细节也相当准确。哪些是我
不同意的呢?三个酒杯,就是那三个酒杯。如果我没把事情
看成理所当然,没有被编造的事实搅乱我的思想,如果我这
时再去察看一切,是不是会得到更多的实证呢?我相信一定
会的。华生,我们坐在这条凳子上等候去齐塞尔贺斯特的火
车吧。我现在告诉你我的证据,不过你先要从心里排除这种
想法,即认为女仆和女主人所说的一切都必然是真实的。万
万不能让这位夫人讨人喜欢的性格影响你的判断力。
  "如果我们冷静地思考一下,夫人讲的话里有些细节是可
以引起我们的怀疑的。那些强盗们两周以前已经在西顿汉姆
闹得不象样子了。他们的活动和外貌已经登在报纸上,所以
谁想要编造一个有强盗的事,当然就会想到他们。事实上,已
经弄到一大笔钱财的强盗往往都是想要安安静静地享受一
下,而不会轻易再去冒险。另外,强盗们一般不会那么早地
去打劫,也不会用打伤一位妇女的办法来阻止她喊叫,事实
上,打她,她会更用力地喊叫。另外,如果强盗人数多,足
以对付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一般不会杀人。还有,他们一般
都很贪婪,能拿的东西,都会拿走,不会只拿一点。最后一
点,强盗们喝酒一般都是喝得净光,不会剩下大半瓶。华生,
有这么多不一般的事,你的看法怎样呢?"
  "这些事加到一起,意义当然很大,可是每件事就其本身
来说又是有可能的。我看最奇怪的是竟会把夫人绑在椅子
上。"
   "这一点我还没完全弄清。华生,显然应该是他们或者杀
了她,或者把她弄到看不见他们逃跑的地方。但是,不管怎
样说,这位夫人所讲的话并不全是事实。此外,还有酒杯的
问题。"
  "酒杯又怎么样呢?"
  "酒杯的情况你弄清了吗?"
  "我弄得很清楚。"
  "说是有三个人用杯子喝酒。你觉得这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三个杯子全沾了酒。"
  "是的,可是只有一个杯子里有渣滓。你注意到这一点没
有?你是怎么看的呢?"
  "倒酒时最后一杯很可能是有渣滓的。"
  "不对。酒瓶是盛满酒的,所以不能想象前两杯很清,第
三杯很浊。有两种解释,只有两种。一种是:倒满了第二个
杯子以后,用力地摇动了酒瓶,所以第三杯有渣滓。但是这
好象不太可能。对,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么你又怎样解释呢?"
  "只用了两个杯子,两个杯子的渣滓都倒在第三个杯子
里,所以产生了假象,好象有三个人在那儿喝酒。这样,所
有的渣滓不是都在第三个杯子里了吗?对,我想一定是这样
的。如果对于这个小小的细节我碰巧做出了符合事实的解释,
那么这就是说夫人和她的女仆故意对我们撒谎,她们说的话
一个字也不能相信,于是,这个案件立刻变成一件很不寻常
的案子。她们掩护罪犯一定有重大的理由,因此我们不能依
靠她们,这就得全凭我们自己设法弄清当时的情况。这也就
是我目前的打算。华生,去西顿汉姆的火车来了。"
?格兰其庄园的人们对于我们的返回感到非常惊讶。斯坦
莱·霍普金已经去总部汇报,所以福尔摩斯走进餐厅,从里
面锁上门,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两个小时。结果为他由逻辑推
理所得出的正确结论提供了可靠的依据。他坐在一个角落里
仔细观察着,好象一个学生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教授的示范动
作。我跟随着他,进行细致入微的检查。窗户、窗帘、地毯、
椅子、绳子,逐个地仔细查看,认真思考。爵士的尸体已经
移走,其余的一切仍是我们早上见到的那样。最使我感到意
外的是,福尔摩斯竟然爬到坚固的壁炉架上。那根断了的仅
剩下几英寸的红色绳头仍然连在一根铁丝上,正高高地悬在
他头上。他仰着头朝绳头看了好一会儿,为了离绳头更近,他
一条腿跪在墙上的一个木托座上。这使他和那根断了的绳子
只离几英寸远了,可是引其他注意的好象不是绳子而是托座
本身。后来,他满意地跳了下来。
?他说:"华生,行了,我们的案子解决了,这是我们的故
事集里最特殊的一个案件。咳,我多迟钝呵,几乎犯了最严
重的错误!现在除了几点细节还不太清楚外,事情的全部过
程已经清晰完整了。"
  "你弄清哪些人是罪犯了?"
  "华生老兄,只有一个罪犯,但是是个非常难对付的人。
他健壮得象头狮子——他一下能把通条打弯。他身高六英尺
三英寸,灵活得象只松鼠,他的手很灵巧,还有头脑也非常
聪明,因为这整个巧妙的故事是他编造的。我们遇到的是这
个特殊人物的精心杰作。可是在铃绳上却露出了破绽,铃绳
本来不应该显出破绽的。"
  "怎么一回事呢?"
  "华生,如果你想把铃绳拉下来,你认为绳子应当从哪儿
断呢?当然是在和铁丝相接的地方。为什么这根绳子在离铁
丝三英寸的地方断了呢?"
  "因为那儿磨损了?"
  "对。我们能够检查的这一头是磨损了的。这个人很狡猾,
用刀子故意磨损绳子的一头。可是另外一头没有磨损。从这
里你看不清,但是从壁炉架上看,那一头切得很平,没有任
何磨损的痕迹。你可以想出原来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人需要
一根绳子,可是怕铃一响发出警报,所以他不把绳子拉断。他
怎么办呢?他跳上壁炉架,还是够不到,于是又把一条腿跪
在托座上——托座上的尘土有痕迹——于是拿出他的小刀切
断绳子。我够不着那个地方,至少还差三英寸,因此我推测
出他比我高三英寸。你看橡木椅子座上的痕迹!那是什么?"
  "血。"
  "确实是血。这一点表明夫人的谎言不值一驳。强盗行凶
的时候,她若是坐在椅子上,那么血迹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一
定是她丈夫死后她才坐到椅子上的。我敢保证,那件黑色衣
服也有同样的痕迹。华生,我们并没有失败,而是胜利了,是
以失败开始,以胜利告终。我要和保姆梯芮萨谈几句话。为
了得到我们所需要的情况,我们谈话时一定要加倍小心。"
?严厉的澳大利亚保姆梯芮萨很引人注意,她沉默寡言,秉
性多疑,而且没有礼貌。福尔摩斯对她态度友好,温和地倾
听着她的叙述,过了一阵,终于赢得了她的信任。她没有掩
盖她对于已死的主人的痛恨。
  "是的,先生,他对准我扔过水瓶。有一次我听见他骂女
主人,我跟他说要是女主人的兄弟在这儿的话,他就不敢骂
了。所以他就拿起水瓶向我扔过来。要不是我的女主人拦阻
他,说不定他要接连扔上十几次。他总是虐待女主人,而女
主人却顾全面子不愿吵闹。并且夫人不愿告诉我她怎样受到
虐待。你今天早上看到夫人手臂上有伤痕,这些夫人是不肯
和我说的,可是我知道那是别针扎的。这个可恶的魔鬼!这
个人已经死了,我还是这样说他,上帝宽恕我吧!我们初次
见到他的时候,他非常和蔼可亲,可那是十八个月以前的事,
我们两人都感到象是过了十八年似的。那时女主人刚到伦敦。
以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那是她第一次出外旅行。爵士用
他的封号、金钱和虚伪的伦敦气派赢得了女主人的欢心。女
主人走错了路,受到了惩罚,真是够她受的。到伦敦后的第
二个月,我们就遇见了他。我们六月到的,那就是七月遇见
的。他们去年正月结了婚。呵,她又下楼到起居室来了,她
准会见你的,但是你千万不要提过多的问题,因为这一切已
经够她难受的了。"
?女仆和我们一起走进起居室。布莱肯斯特尔夫人仍然靠
在那张睡椅上,精神显得好了一些。女仆又开始给女主人热
敷青肿的眼睛。
?夫人说:"我希望你不是再次来盘问我。"
?福尔摩斯很温和地说:"不是的。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我
不会给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苦恼。我的愿望是让你安静,因
为我知道你已经遭受了很多的痛苦。如果你愿意把我当做朋
友一样地信任我,事实将会证明我不会辜负你的诚意。"
  "你要我做什么呢?"
  "告诉我真实的情况。"
  "福尔摩斯先生!"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掩盖是没有用的。你也许听过我的
小小的名声。我用我的名誉担保,你所讲的完全是编造出来
的。"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和女仆一起凝视着福尔摩斯,夫人脸
色苍白,双眼流露出恐惧的目光。
?梯芮萨喊道:"你是个无耻的家伙!你是不是说我的女主
人撒谎了?"
?福尔摩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了吗?"
  "我全说了。"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再想一想。坦率一些不是更好吗?"
?隔了一会儿,夫人美丽的脸庞上露出了犹豫不决的神色,
继而是一种坚决的表示,最后,她重新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神
态。她茫然地说:
  "我知道的都说了。"
?福尔摩斯拿其他的帽子,耸了耸肩说:"对不起。"我们
再也没有说什么,便走出了这间起居室,离开了这栋房子。庭
院中有个水池,我的朋友向水池走去。水池已经完全冻住了,
但是为了养活一只天鹅,冰面上打了一个洞。福尔摩斯注视
了一下水池,便继续往前走到大门。他在门房里匆忙地给霍
普金写了一封短笺,交给了看门人。
?他说:"事情也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是为了证明我
们第二次不是白来,我们一定要帮霍普金做点事情。现在我
还不能告诉他我们要做什么。我看现在我们应该到阿得雷德
——南安普敦航线的海运公司的办公室去,这个公司大概是
在波尔莫尔街的尽头。英国通往南澳大利亚还有另外一条航
线,不过,我们还是先去这家较大的公司。"
?公司经理见到福尔摩斯的名片以后,立即会见了我们,福
尔摩斯很快地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情况。一**五年六月只有
一条航船到了英国港口。这条船叫"直布罗陀磐石"号,是
这家公司最大最好的船只。查阅了旅客名单,发现了阿得雷
德的弗莱泽女士和女仆的名字。现在这只船正要开往南澳大
利亚,在苏伊士运河以南的某个地方。它和一**五年比较
基本没有变化,只有一个变动——大副杰克·克洛克已被任
命为新造的"巴斯磐石"号船的船长,这只船过两天要从南
安普敦开航。船长住在西顿汉姆,他可能过一会儿来公司接
受指示,如果我们愿意等,可以见到他。
?福尔摩斯先生并不想见他,但是想了解他过去的表现和
品行。
?经理认为他的工作表现是完美无瑕的。船上没有一个官
员能够比得上他。至于为人方面,他也是可靠的。但是下船
以后,却是一个粗野、冒失的家伙,性情急躁,容易激动,然
而他忠实,诚恳,热心肠。福尔摩斯了解到主要的情况后,我
们就离开了阿得雷德——南安起敦海运公司,乘马车来到苏
格兰场。可是他没有进去,却坐在马车里,皱着眉头沉思。过
了一会儿,他叫马车夫驾车到查林十字街的电报局,拍了一
份电报,然后我们就回到贝克街。
?我们走进屋子以后,他说:"华生,不,我不能这样做。
传票一发出便无法搭救他了。曾经有一两次,我深深意识到,
由于我查出罪犯而造成的害处要比犯罪事件本身所造成的害
处更大。我现在已经懂得需要谨慎,我最好是哄骗一下英国
的法律,而不要哄骗我的良心。我们先要了解更多的情况,然
后再行动。"
?快到傍晚的时候,霍普金来了。他的事情进行得不够顺
利。
  "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你真是个魔术师。我有时候认为你
有神仙一样的能力。你怎么会知道丢失的银器在水池底下
呢?"
  "我并不知道。"
  "但是你让我检查水池。"
  "你找到这些银器了?"
  "找到了。"
  "我很高兴帮助了你。"
  "可是,你并没有帮助我。你使得事情更困难了。偷了银
器又丢到附近的水池里,这是什么强盗呢?"
  "这种行为当然是很古怪的。我只是想:不需要银器而偷
了银器的人,也就是为了制造骗局而偷的人,一定急于丢掉
银器。"
  "为什么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我不过是想可能如此。强盗们从窗户那里出来以后,看
到眼前有个水池,水池的冰面上还有一个洞,藏在这里不是
最好吗?"
?斯坦莱·霍普金高声说:"啊,藏东西的最好的地方!是
的,是的,我全都明白了!那时天色还早,街上有人,他们
拿着银器怕被人看见,所以他们把银器沉到水池里,打算没
有人的时候回来再拿。这个解释很恰当,福尔摩斯先生,比
你的有关骗局的说法要好。"
  "是的,你的解释很好。无疑,我的想法是不着边际的,
但是,你必须承认他们再也找不到这些银器了。"
  "是的,先生,是的。不过这都归功于你。可是,我却受
到很大挫折。"
  "挫折?"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阮达尔一伙强盗今天上午在纽约
被捕。"
  "哎呀,霍普金!这当然和你的说法——他们昨天夜里在
肯特郡杀人,不一致了。"
  "正是这样,完全不相符合。不过,除去阮达尔们,还有
别的三个一伙的强盗,或者也许是警察还未听说过的新强
盗。"
  "是的,这是完全可能的。你打算怎么办呢?"
  "福尔摩斯先生,我要是不把案子弄个水落石出,我是不
安心的。你有什么启发给我吗?"
  "我已经告诉你了。"
  "是什么呢?"
  "我提出那是个骗局。"
  "为什么是个骗局,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
  "当然,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我只不过给你提出这个看
法。你也许会觉得这种看法有些道理。你不留下来吃饭了?那
好,再见吧,请告诉我们你的进展情况。"
?吃过晚饭,收拾了桌子,福尔摩斯又谈到这个案子。他
点上了烟斗,换上拖鞋,把脚放到燃得很旺的壁炉前。突然
他看了一下表。
  "华生,我想事态会有新的发展。"
  "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几分钟之内。我猜想你一定认为我刚才对待
霍普金态度不好。"
  "我相信你的判断。"
  "华生,你的回答太妙了。你应该这样看,我所了解到的
情况是属于非官方的,他所了解到的是属于官方的。我有权
利做出个人的判断,可是他没有。他要把他知道的一切全说
出去,不然的话,他就不忠于职守。在一个还没有定论的案
子里,我不想使他处于不利的地位,所以我保留我所了解到
的情况,直到我的看法确定以后再说。"
  "什么时候确定呢?"
  "时候已经到了。现在请你看这场奇怪的戏剧的最后一
幕。"
?刚一听到楼梯上有声音,我们的屋门就被打开了,进来
的是一个最标准的青年男子。他的个子很高,长着金黄色的
胡须,深蓝色的眼睛,皮肤带着受过热带太阳照射的那种颜
色,步伐是那样敏捷,这足以说明他不但身体强壮而且非常
灵活。他随手关好门,就站在那里,两手握成拳,胸膛一起
一伏,努力压制着心中难以控制的感情。
  "请坐,船长克洛克。你收到我的电报了吧?"
?我们的客人坐到一把扶手椅上,用疑问的眼光逐个望着
我们。
  "我收到了你的电报,并且按照你的要求准时来了。我听
说你去过办公室。我是无法逃脱了。先说最坏的事吧!你打
算把我怎么办?逮捕我?你说啊!你不能坐在那儿和我玩猫
捉老鼠的把戏啊!"
?福尔摩斯说:"给他一支雪茄。克洛克船长,抽抽烟,你
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如果我把你当成罪犯,我就不会坐在
这儿和你一起抽烟了,这一点你要相信。坦率地把一切都告
诉我,我们可以想些办法。和我耍花招,我便要使你毁灭。"
  "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对我老老实实地讲讲昨天晚上格兰其庄园出的事——
我提醒你,老老实实地、什么也不加什么也不减地讲出来。我
已经了解到了很多,如果你有半点隐瞒,我就要到窗口吹警
哨,那时我就再也管不了你了。"
?这位水手想了一会儿,然后用黧黑的手拍了一下腿。
?他喊道:"看我的运起吧!我相信你是言行一致、守信用
的人,我告诉你整个经过。但是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涉及
到我自己,我什么也不后悔,也不害怕,我可以再做一遍这
种事,并且以此自豪。那个该死的家伙,他有几条命,我就
弄死他几次!但是,涉及夫人,玛丽——玛丽·弗莱泽,我
不愿意用夫人这个可诅咒的名字称呼她。为了她,我愿意付
出我的生命来换取她美丽的一笑。我一想到使她陷入了困境,
我就心神不安。可是,可是我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先生们,
我告诉你们我的事情,然后请你们设身处地想一想,我有什
么别的办法呢?
  "我要从头说起。你好象全知道了,所以我估计你知道我
们是在'直布罗陀磐石'号上相遇的,她是旅客,我是大副。
从我遇见她的第一天气,她就成了我心上唯一的人。在航行
中一天一天地我越来越爱她,我曾多次在值夜班的时候在黑
暗中跪在甲板上,俯吻着甲板,只是因为我知道她从那儿走
过。她和我没有特别的交往。她象一般妇女那样对待我,我
并没有怨言。爱情只是单独地存在于我这方面,而她的一面
只是朋友、友谊。我们分别的时候她仍是无所牵挂,而我却
不再是个自由的人了。
  "我第二次航海回来以后,听说她结了婚。当然她可以和
她喜爱的人结婚。爵位、金钱,她是有权享受的。她生来就
是应该享受一切美好和高贵的东西。对于她的结婚我并不悲
伤,我不是个自私的家伙。我反而高兴,她交了好运,躲开
了一个一文不名的水手。我就是这样爱玛丽·弗莱泽的。
  "我没想到会再遇到她,可是上次航行以后我被提升,而
新船还没下海,所以我要和我的水手们在西顿汉姆等两个月。
有一天,我在乡村的一条小道上走着,遇见了她的老女仆,梯
芮萨·瑞特。梯芮萨把她的一切以及她丈夫的一切,全详细
地告诉了我。先生们,我告诉你们,这简直要使我气疯了。那
个醉鬼,连舔她的鞋跟都不配,竟敢动手打她。我又一次遇
见了梯芮萨。后来我见到了玛丽本人,以后又见到她一次。往
后她不想再见我了。但是有一天我得到通知要在一周内出海,
于是我决定出发以前见她一次。梯芮萨总是帮助我的,因为
她爱玛丽,她象我一样痛恨那个恶棍。梯芮萨告诉了我她们
的生活习惯。玛丽经常在楼下自己的小屋里看书看到很晚。昨
天晚上我悄悄地去到那里轻轻敲她的窗户。起初她不肯给我
开窗,但是我知道她内心是爱我的,她不肯让我夜里在外面
受冻。她低声对我说,要我拐过去到正面的大窗户,我拐过?
去看见窗户开着,我走进餐厅。我又一次听她亲口说出使我
非常气愤的事,我也再一次咒骂那个虐待我心爱的人的野兽。
先生们,我和她只是站在窗户后面,上帝作证,我们是完全
清白的,这时那个人象疯子似地冲了进来,用最难听的话骂
她,并且用手中的棍子朝她脸上抡去。我跳过去抓普通条,我
们两人品死搏斗起来。请看我的手臂,他第一下就打中了我。
然后该我打了,我象打烂南瓜似地一下将他揍死。你以为我
后悔吗?不,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更重要的是,不是他死便
是玛丽死,我怎么能够让玛丽留在一个疯子的手中呢?这就
是我杀死他的过程。是我的错吗?先生们,要是你们二位中
有一人处在我的地位上,又该怎么办呢?
  "他打玛丽的时候,玛丽尖叫了一声,梯芮萨听到声音从
楼上屋子里下来。餐具柜上有一啤酒,我打开往玛丽的口里
倒了一点,因为她吓得半死。然后我自己也喝了一口。梯芮
萨非常镇静,是我们二人出的主意,我们弄成象强盗杀人似
的。梯芮萨一再给她的女主人重复讲我们编造的故事,而我
爬上去切断铃绳。然后我把玛丽绑在椅子上,并把绳子的末
端弄成磨损的样子,不然的话,人们会怀疑强盗怎么会上去
割绳子。后来我拿了一些银器,以便装成庄园遭到抢劫。接
着我就走了,并且商量好一刻钟后报警。我把银器丢进水池
里,就到西顿汉姆去了,我感到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大的好
事。这就是事实,全部事实,福尔摩斯先生,是不是打算要
我偿命呢?"
?福尔摩斯默默地抽着烟,有一会儿没讲话。然后他走向
我们的客人,并且握住他的手。
?他说:"你所说的正是我想到的。我知道你的每一句话全
是真实的。只有杂技演员或水手才能从墙上的托座够到铃绳,
只有水手会打那把椅子上的那种绳结。这位夫人只有在那一
次航海旅行时和水手有接触,她既然尽力掩护这个水手,说
明水手和她社会地位相同,也说明她爱这个水手。所以你知
道,我一旦抓住正确的线索,找你是极其容易的。"
  "原来我以为警察永远不会识破我们的计谋。"
  "我相信那个警察永远不会。克洛克船长,虽然我承认你
是在受到极为严重的挑衅之后才行动的,可是事情是严重的。
我不能肯定你的自卫是否可以算作合法。这要大英帝国陪审
团来决定。可是我非常同情你,因此你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
逃走,我保证没有人阻拦你。"
  "这样就可以没事了?"
  "肯定不会有什么事了。"
?水手的脸都气红了。
  "一个男子汉怎么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呢?我还懂得一点法
律,我知道这样玛丽要被当成同谋而遭到拘禁。你想我能让
她承担后果,而我自己溜掉吗?不,福尔摩斯先生,让他们
随便怎样处置我全行,可是看在上帝面上,请你想办法使玛
丽不受审判。"
?福尔摩斯向这位水手第二次伸过手去。
  "我只是试探你一下,这次你又经受住了考验。不过,我
要承担很大的责任。我已经启发过霍普金,如果他不善于思
考,我就不再管了。克洛克船长,是这样,我们将按照法律
的适当形式予以解决。克洛克船长,你是犯人。华生,你是
一位英国陪审员,你当陪审员最合适了。我是法官。陪审员
先生们,你们已经听取了证词。你们认为这个犯人有罪还是
无罪?"
?我说:"无罪,法官大人。"
  "人民的呼声便是上帝的呼声。克洛克船长,你可以退堂
了。只要法律不能找出其他受害者,我保证你的安全。过一
年后你再回到这位妇女身边,但愿她的未来和你的未来都能
证明我们今夜作出的判决是正确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1
发表于 2009-2-15 00:39:18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之回忆录

“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

  一个冬天的黄昏,我和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对坐在壁炉两侧,福
尔摩斯说道:“华生,我这里有几个文件,我确实认为很值得你一读。这些
文件和‘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奇案有关系。治安官老特雷佛就是因
读了这些文件惊吓而死的。”
  福尔摩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颜色晦暗的小圆纸筒,解开绳带,交给我一
张石青色的纸,这是一封字迹潦草的短简,上面写着:
  The supply of game for London i
s going steadily up 〔it ran〕.Head
keeper Hudson,We believe,has been
 now told to receive all orders f
or fly—paper and for preservation
 of your hen—pheasant’s life.
  (按字面可译为:伦敦野味供应正稳步上升。我们相信总保管赫德森现
已奉命接受一切粘蝇纸的订货单并保存你的雌雉的生命。——译者)
  读完这封莫名其妙的短简,我抬起头,看见福尔摩斯正在观看我的表情
,还抿着嘴发笑。
  “你似乎有点弄糊涂了吧?”他说道。
  “我看不出象这样的一份短简怎么能把人吓死。在我看来其内容只不过
是荒唐胡言罢了。”
  “不错。可是事实上,那位健壮的老人,读完这封短简,竟如手枪射中
的靶子一样,应声而倒一命呜呼了。”
  “你倒惹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说道,“可是刚才你为什么说,我有特
别的原因,一定要研究这件案子呢?”
  “因为这是我着手承办的第一桩案件啊。”
  我一直都在设法探问我的同伴,想让他讲讲当初是什么原因使他下决心
转向侦探犯罪活动的,可是他一直也没有兴致讲。这时他俯身坐在扶手椅上
,把文件铺在膝盖上,然后点起烟斗吸了一阵子,并把文件翻来覆去地察看
着。
  “你从来没听我谈起过维克托·特雷佛么?”他问道,“他是我在大学
两年中结识的唯一好友。我本来极不善交游,华生,总喜欢一个人愁眉苦脸
地呆在房里,训练自己的思想方法,所以极少与同年人交往。除了击剑和拳
术以外,我也不很爱好体育,而那时我的学习方法与别人也截然不同。因此
,我们根本没有往来的必要。特雷佛是我唯一结识的人。这是因为有一天早
晨,我到小教堂去,他的猛犬咬了我的踝骨,这样一件意外的事使我们相识
了。
  “开始交往虽很平淡,但令人难忘。我在床上躺了十天,特雷佛常来看
望我。最初他闲聊几分钟就走,可是不久,我们交谈的时间延长了。到那学
期结束以前,我们已成了莫逆之交。他精神饱满,血气方刚,精力充沛,在
许多方面和我恰恰相反,但我们也有一些相同之处。当我发现他也和我一样
落落寡合时,我们便越加亲密。后来他请我到他父亲那里去,他父亲住在诺
福克郡的敦尼索普村,我接受了他的邀请,去度一个月的假期。
  “老特雷佛是治安官,又是一个地主,显然有钱有势。敦尼索普村在布
罗德市郊外,是朗麦尔北部的一个小村落。特雷佛的宅邸是一所老式的、面
积很大的栎木梁砖瓦房,门前有一条通道,两旁是茂盛的菩提树。附近有许
多沼泽地,那是狩猎野鸭的绝妙场所,更是垂钓的好地方。有一个小而精致
的藏书室,我听说,是从原来的房主手中随房屋一起购买的。此外,有一位
还算不错的厨子。故而一个人在这里度一个月假,倘若仍不能心满意足,那
他就是一个过分挑剔的人了。
  “老特雷佛妻子已故,我朋友是他的独生子。
  “我听说,他原来还有一个女儿,但在去伯明翰途中,患白喉死去。老
特雷佛使我非常感兴趣。他知识并不多,可是体力和脑力都相当强。他对书
本所知甚少,但曾经远游,见过许多世面,对于所见所闻,都能牢记不忘。
从外貌上看,他体格很结实,身材粗壮,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一张饱经风
霜的褐色面孔,一双蓝色的眼睛,眼光锐利得近乎凶残。但他在乡中却以和
蔼、慈善著称,盛传他在法院理案时也以宽大为怀。
  “在我到他家不久,一天傍晚,饭后我们正坐在一起喝葡萄酒,小特雷
佛忽然谈到我所养成的那些观察和推理习惯。那时我已经把它归纳成一种方
法,虽然还未体会到它对我一生将起的作用。这位老人显然认为他的儿子言
过其实,把我的一点雕虫小技过分夸大了。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他兴致勃勃地笑着说,‘我正是一个绝妙
的题材,看你能不能从我身上推断点什么东西出来。’
  “‘恐怕我推断不出多少来,’我回答道,‘我推测你在过去一年里担
心有人对你进行袭击。’
  “这位老人嘴角上的笑意顿时消失贻尽,大吃一惊,两眼盯着我。
  “‘啊呀,确实是这样,’他说道,‘维克托,你知道,’老人转身向
他儿子说道,‘在我们把来沼泽地偷猎的那伙人赶走以后,他们立誓要杀死
我们,而爱德华·霍利先生果真遭到了偷袭。从那以后我总是小心提防,但
不知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呢?’
  “‘你有一根非常漂亮的手杖,’我答道,‘我从杖上刻着的字看出,
你买它不超过一年。可是你却下了不少工夫把手杖头上凿个洞,灌上熔化了
的铅,把它做成可怕的武器。我料想你若不担心有什么危险,是绝不会采取
这种预防措施的。’
  “‘还有呢?’他微笑着问道。
  “‘你年轻时还经常参加拳击。’
  “‘这也说对了。你怎么知道的呢?是不是我的鼻子有些被打歪了?’
  “‘不是,’我说道,‘我是从你耳朵上知道的。你的耳朵特别扁平宽
厚,那是拳击家的特征。’
  “‘还有呢?’
  “‘从你手上的老茧看,你曾做过许多采掘工作。’
  “‘我确实是从金矿上致富的。’
  “‘你曾经到过新西兰。’
  “‘这也不错。’
  “‘你去过日本。’
  “‘十分正确。’
  “‘你曾经和一个人交往得非常密切,那个人姓名的缩写字母是J.A
.,可是后来,你却极力想把他彻底忘掉。’
  “这时老特雷佛先生慢慢地站起身来,把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用奇怪而疯狂的眼神死盯着我,然后一头向前栽去,他的脸撞在桌布上的
硬果壳堆里,昏迷不省人事。
  “华生,你可想而知,当时我和他儿子两人是多么震惊了。
  可是,他失去知觉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正当我们给他解开衣领,把洗指
杯中的冷水浇到他脸上时,他喘了一口气就坐起来了。
  “‘啊,孩子们,’他强作笑脸说道,‘但愿没有吓着你们。我的外貌
看起来很强壮,可是心脏很弱,毫不费力就可使我昏倒。福尔摩斯先生,我
不知道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不过我觉得,那些实际存在的侦探也好,虚构
出来的侦探也好,在你手下,都只不过象一些小孩子罢了。先生,你可以把
它做为你一生的职业。你可以记住我这个饱经世事的人所说的话。’
  “华生,请你相信这点。当时,搞推断仅仅是我的业余爱好,首先促使
我想到这种爱好可以作为终生职业的,就是他的劝告以及对我的能力的言过
其实的评价。然而,当时,我对东道主突然生病感到非常不安,顾不得去想
别的事。
  “‘我希望我没有说什么使你痛苦的话。’我说道。
  “‘啊,你当真触到了我的痛处。但我想问一下,你是怎样知道的,你
知道了多少情况?’现在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可是双眼依然残留着惊骇的神
情。
  “‘这是很简单的,’我说道,‘那天我们在小艇中,你卷起袖子去捉
鱼,我见你胳臂弯上刺着J.A.二字,字形仍然清晰可辨,但笔划已弄得
模糊了。字的四周又染着墨迹,分明后来你曾设法要把那字迹抹去。由此可
见这两个缩写字母,你本来十分熟悉,后来却想忘掉它。’
  “‘你的眼力好厉害啊!’他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正象你
所说的那样。不过我们不必去谈论它了。一切鬼魂之中,我们旧相知的阴魂
是最凶恶的。我们到弹子房去安静地吸一支烟吧。’
  “从那天以后,虽然老特雷佛对我的态度仍然非常亲切,但亲切中总带
有几分疑虑。这一点连他的儿子也觉察出来了。
  ‘你可把爸爸吓了一跳,’小特雷佛说道,‘他再也弄不清,什么事你
知道,什么事你不知道了。’依我看,老特雷佛虽然不愿流露出他的疑虑,
但他心里的疑虑却非常强烈,一举一动都隐约流露出来。我终于确信是我引
起了他的不安,便决定向他们告辞。可是就在我离开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
小事,这事后来证明是非常重要的。
  “那时我们三个人坐在花园草坪的椅子上晒太阳,欣赏布罗德的景色,
一个女仆走过来说有一个人在门外求见老特雷佛先生。
  “‘他叫什么名字?’我的东道主问道。
  “‘他不说。’
  “‘那么,他要干什么呢?’
  “‘他说你认识他,他只要同你谈一谈。’
  “‘那么领他到这里来。’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瘦小枯槁的人走进来
,此人形容猥琐,步履拖沓,身着一件夹克敞着怀,袖口上有一块柏油污痕
,里面是一件红花格衬衫,棉布裤子,一双长统靴已破旧不堪。他那棕色的
脸庞瘦削,显出狡猾的样子,总带着笑容,露出一排不整齐的黄牙。他的双
手满布皱纹,半握拳,显然是水手们常有的姿态。在他无精打彩地穿过草坪
向我们走过来时,我听到老特雷佛喉中发出一种类似打呃的声音,从椅子上
跳下来,奔向屋里。转瞬间又跑回来,当他经过我面前时,我闻到一股浓烈
的白兰地酒味。
  “‘喂,朋友,’他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水手站在那里,双眼惶惑地望着老特雷佛,依然咧嘴微笑。
  “‘你不认识我了吗?’水手问道。
  “‘啊,哎呀,这一定是赫德森了,’老特雷佛惊异地说道。
  “‘我正是赫德森,先生,’这个水手说道,‘喂,从我上次见到你,
三十多年过去了。你现在已安居在你的家园里,而我仍生活于困苦之中。’
“‘唉,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忘记过去的日子,’老特雷佛大声说,一面向
水手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又提高嗓门说道,‘请到厨房里,先吃点
喝点,我肯定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位置。’
  “‘谢谢你,先生,’水手掠一掠他的额发说道,‘我刚刚下了航速为
八海里的不定期货船,在那上面我干了两年,偏偏人手又少,所以需要休息
。我想我只好去找贝多斯先生或来找你了。’
  “‘啊,’老特雷佛大声喊道,‘你知道贝多斯先生在哪里吗?’
  “‘谢天谢地,先生,我的老朋友在哪儿,我全都知道,’这个人狞笑
道,匆匆跟在女仆身后向厨房走去。老特雷佛先生含糊地向我们说,他去采
矿时,曾和这个人同船而行。说罢他就把我们丢在草坪上,自己走进屋里去
。过了一小时我们才进屋去,发现老特雷佛烂醉如泥、直挺挺地躺在餐室的
沙发上。这整个事件,在我心中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印象。因此,第二天我离
开敦尼索普村时,丝毫不感到惋惜。因为我觉得,我住在他家,一定是使我
的朋友感到为难的根源。
  “所有这一切发生在漫长的假期中的第一个月。我又回到了伦敦住所,
用七个星期时间做了一些有机化学实验。然而,深秋中某一天,假期即将结
束,我收到我朋友的一封电报,请我回到敦尼索普村去,并说他非常需要我
的指教和协助。我当然又把别的事丢开,立即赶回北方去了。
  “他坐在一辆双轮单马车上在车站等我,我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月来
,他备受磨难,变得消瘦异常,失去了平时特有的高声谈笑兴高采烈的性格

  “‘爸爸危在旦夕,’他第一句话便说道。
  “‘不可能!’我叫喊道,‘怎么回事?’
  “‘他中了风,是神经受了严重刺激。今天一直处在危险中,我看他现
在未必还活着。’
  “华生,你可以想见,我听到这意外的消息,是多么惊骇。
  “‘是什么引起的呢?’我问道。
  “‘啊,这就是要害之处。请你上车,我们路上详细谈一谈。你还记得
你走的前一天晚上来的那个家伙吗?’
  “‘当然记得了。’
  “‘你知道那天我们请进屋里的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福尔摩斯,那是一个魔鬼,’他大声喊道。
  “我吃惊地呆望着他。
  “‘正是,他确实是一个魔鬼,自从他来了以后,我们没有一时一刻安
宁过,一点也没有。从那天夜晚起爸爸就没有抬头之时,现在他的生命危在
旦夕,他的心也碎了。这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赫德森。’
  “‘那么,他有什么势力呢?’
  “‘啊,这正是我要设法知道的。象爸爸这样慈祥、宽厚的善良长者,
怎么会落到那样一种恶棍的魔爪中去呢!不过,福尔摩斯,我很高兴你能前
来。我非常相信你的判断和处事能力,我知道你能给我想出一个最好的办法
。’
  “我们的马车疾驰在乡间洁净而平坦的大路上,在我们的前方是布罗德
的一展平阳,隐现在落日红霞之中。在左手边的一片小树林后面,我已遥望
到那位治安官屋上高高的烟囱和旗杆了。
  “‘爸爸让这家伙作园丁,’他的同伴说道,‘后来,那人很不满意,
便被提升为管家。全家似乎完全在他控制之下,他整日游荡,为所欲为。女
仆们向我父亲诉说他酗酒成性,语言卑鄙。爸爸便多方提高她们的薪水,来
补偿她们遇到的麻烦。这家伙经常划着小船,带上我爸爸最好的猎枪去游猎
。而在他这样干时,脸上总是带着讽刺挖苦、侧目斜视、目无一切的神情,
假使他是一个和我同样年纪的人,我早已把他打翻在地上不止二十次了。福
尔摩斯,我告诉你,在这段时间里,我只有拚命克制自己,现在我自问,假
如我不克制自己,可能情况反而会好些。
  “‘唉,我们的境况越来越坏。赫德森这个畜牲越来越嚣张,有一天,
他竟当着我的面,傲慢无礼地回答我父亲,我便抓住他肩膀把他推出门去。
他一声不响地溜走了,发青的面孔和两只恶狠狠的眼睛,露出一种恫吓的神
情。在这以后,我不知道可怜的父亲同这个人又作过什么交涉,但第二天父
亲来找我,要我向赫德森道歉。你可以想象到,我当然拒绝了,并且问父亲
为什么要容许这样一个坏蛋对他和我们全家这样放肆无礼。
  “‘我父亲说道:“啊,我的孩子,你说得完全对,可是你不知道我的
处境啊。不过你一定会知道,维克托。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设法让你知
道。但你现在总不愿使你可怜的老爸爸伤心罢?孩子。”
  “‘爸爸非常激动,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从窗户望见他正在忙于
书写。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使我如释重负的事,因为赫德森对我们说,
他打算离开我们。我们吃过午饭后,正在餐室坐着,他走进来,喝得半醉,
声音沙哑地说出了他的打算。
  “‘他说道:“我在诺福克受够了,我要到汉普郡贝多斯先生那里去。
我敢说,他一定象你那样高兴见到我。”
  “‘“赫德森,我希望你不是怀着恶感离开这儿的。”我父亲卑躬屈节
地说,这使我浑身血液沸腾起来。
  “‘“他还没有向我赔礼道歉呢,”他瞟了我一眼,绷着脸说道。
  “‘爸爸转身对我说道:“维克托,你应该承认,你对这位可敬的朋友
确实失了礼。”
  “‘我回答道:“恰恰相反,我认为我们父子对他容忍得太过分了。”
  “‘赫德森咆哮如雷地说道:“啊,你认为是这样么,是不是?那好极
了,伙计。我们走着瞧吧!”
  “‘他无精打采地走出屋去,半小时以后便离开我家,使爸爸处于可怜
的担惊受怕的状态。我听到爸爸一夜又一夜地在室内踱来踱去,而在他刚刚
恢复信心时,灾祸终于从天而降。’“‘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急忙问道。
  “‘非常怪。昨晚爸爸收到一封信,信上盖着福丁哈姆的邮戳。爸爸看
过之后,双手轻轻拍打着头部,好象失魂落魄的人一样,开始在室内绕圈子
。后来我把他扶到沙发上,他的嘴和眼皮都歪向一侧。我看他是中了风,立
即请来福德哈姆医生,和我一起把爸爸扶到床上,可是他瘫痪越来越厉害,
一点也没有恢复知觉的迹象,我想我们很难看到他活着了。’
  “‘小特雷佛,你简直是在吓唬我!’我大声说道,‘那么,那封信里
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引起这样可怕的恶果呢?’
  “‘没有什么。这就是莫名其妙的地方。这封信荒诞而琐碎。啊,我的
上帝,我所担心的事果然来了!’
  “他说时,我们已走到林荫路转弯处,看到在微弱的灯光下,房子的窗
帘都放下了。我们走到门口,我朋友显出满面悲痛,一位黑衣绅士走了出来

  “‘医生,我爸爸什么时候故去的?’特雷佛问道。
  “‘几乎就在你刚刚离去的时候。’
  “‘他可曾苏醒过?’
  “‘临终之前苏醒过一会儿。’
  “‘给我留下什么话吗?’
  “‘他只说那些纸都在日本柜子的后抽屉里。’
  “我的朋友和医生一同向死者的住房走去,我却留在书房中,脑子里不
住翻腾这全部事件,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象这样忧郁过。老特雷佛过去是一
个拳击家、旅行家,又是一个采金人,那他怎么会听任这个横眉怒目的水手
的支配?还有,为什么他一听提到他手臂上半模糊的姓名开头字母竟昏厥过
去,而接到一封从福丁哈姆寄来的信竟吓死了呢?这时,我想起福丁哈姆是
在汉普郡,就是贝多斯先生的故里,而那个水手就是对他进行敲诈去了。那
么这封信可能是水手赫德森发来的,信中说他已经检举了特雷佛过去犯罪的
秘密。要不然就是贝多斯发来的,信中警告老特雷佛,有一个旧日的同伙即
将检举这件事。这看起来是很明显的。但这封信怎么又象他儿子所说的那样
,琐碎而又荒诞呢?那他一定是看错了。如果真如此,那这里面一定有一种
特别的密码,字面的意思和实际的含意不同。我必须看看这封信。如果信中
果真有隐秘在内,我相信我可以破译出来。我没点灯坐着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约有一个小时,后来一个满面泪痕的女仆拿进一盏灯来,我的朋友小特雷佛
紧跟着走进来。他面色苍白,但镇静自若,手中拿着现在摊在我膝盖上的这
几张纸。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把灯移到桌边,把写在石青色纸上潦草的短简
指给我看,这短简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伦敦野味供应正稳步上升。我
们相信总保管赫德森现已奉命接受一切粘蝇纸的订货单并保存你的雌雉的生
命。’“恐怕我第一次读这封信时脸上的惶惑表情也象你刚才一样。然后,
我又非常仔细地重读了一遍。显然不出我所料,这些奇怪词组里隐藏着一些
秘密的含意。可能象‘粘蝇纸’和‘雌雉’这类词组是事先约好的暗语。这
种暗语可以任意约定。无论如何也推断不出它的含义。不过我不相信情况会
是这样的,而赫德森这个词的出现似乎表明信的内容正合我的这种猜想。而
且这短简是贝多斯发来的,而不是那个水手。我又把词句倒过来读,可是那
‘性命、雌雉’等词组却令人大失所望。于是我又试着隔一个词一读,但无
论‘the of for’,还是‘supply game Lond
on’都没有丝毫意义。
  “可是过了一会,打开这个闷葫芦的钥匙终于落到我的手里,我看出从
第一个词开始,每隔两个词一读,就可以读出含义来,这些含义足以使老特
雷佛陷入绝境。
  “词句简短扼要,是告警信。我当即把它读给我的朋友听:
  ‘The game is up.Hudson has told
 all.Fly for your life.’
  (译为:一切都完了。赫德森已全部检举。你赶快逃命吧!)
  “维克托·特雷佛双手颤抖地捂着脸。‘我猜想,一定是这样的,’他
说道,‘这比死还要难堪,因为这意味着蒙受耻辱。可是“总保管”和“雌
雉”这两个词儿又是什么意思呢?’“‘这些词儿在信中没有什么意思,可
是如果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找到那位发信人,这对我们倒大有用处。你看他开
始写的是‘The…game…is’等等,写完预先拟好的词句,便在每
两个词之间填进两个词儿。他很自然地使用首先出现在头脑中的词儿。可以
确信,他是一个热衷于打猎的人,或是一个喜爱饲养家禽的人。你了解贝多
斯的情况吗?’
  “‘呃,经你这样一提,’他说道,‘我倒想起来啦,每年秋季,我那
可怜的爸爸常常接到贝多斯的邀请到他那里去打猎。’
  “‘那么这封信一定是他发来的了,’我说道,‘现在我们只需查明,
那个水手赫德森究竟掌握了什么秘密,用来威胁这两个有权有势的人。’
  “‘唉,福尔摩斯,我担心那是一件罪恶和丢人的事!’我的朋友惊呼
道,‘不过我对你不必保守什么秘密。这就是爸爸的声明,是在他得知赫德
森的检举迫在眉睫时写下来的。我按医生传的话在日本柜子里找到了它。请
把它拿去读给我听听,因为我自己实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去读它了。’
  “华生,这几张纸就是小特雷佛给我的,那天晚上我在旧书房读给他听
过,现在我读给你听。你看,这几张纸外面写着:‘“格洛里亚斯科特”号
三桅帆船航行记事。一八五五年十月八日自法尔默思启航,同年十一月六日
在北纬十五度二十分,西经二十五度十四分沉没。’里面是用信函的形式记
载的。
  “‘我最亲爱的儿子,既然那日益迫近的耻辱使我的暮年暗淡无光,我
可以老实而诚恳地说,我并不畏惧法律,也不怕丧失我在本郡的官职,更不
担心相识的人小看我而使我痛心疾首。可是一想到你很爱我,而且极为尊敬
我,却要因为我而蒙受耻辱,这才使我心如刀绞。但是如果一直悬在我头上
的横祸果真降临了,那么我希望你读一读本篇记事,那时你就可以直接从中
了解我该受何种责罚。另一方面,如果平安无事(愿万能的慈悲上帝赐准!
),万一这张纸还没有毁掉而落入你手中,我恳求你,看在上帝份上,看在
你亲爱的母亲份上,看在我们父子间的恩情份上,把它一烧了之,永世遗忘
吧。
  “‘但如若那时你果真读到此信,则我知道事已败露,置身囹圄了,或
十之**我已噤舌长眠了(因为你知道我的心脏衰弱)。但无论属于以上哪
种情况,即已无需继续隐瞒。以下事事千真万确,愿誓肺腑,以求宽恕。
  “‘亲爱的孩子,我本来不叫特雷佛,年轻时叫詹姆斯·阿米塔奇[詹
姆斯·阿米塔奇两个词缩写字母为J.A.。——译者注。]由此你就明白
我那次受惊昏厥的原因了。我是指几个星期以前,你大学的朋友对我讲的那
番话,在我听来好象一语道破了我化名的秘密。作为阿米塔奇,我在伦敦银
行工作,而作为阿米塔奇,我被定了违犯国法之罪,判处流刑。孩子,不要
过分苛责我吧。这是一笔所谓赌债,我只好偿还,我便用了不属于我自己的
钱去偿还了。当然我确有把握能在察觉之前把它补上。可是最可怕的厄运临
头了,我所指望的款项竟然没能到手,又加上提前查帐,使我的亏空暴露出
来。这件案子本来可以处理得宽大一些,可是三十年前的法律比现在严酷得
多。于是在我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便定了重罪和其他三十七名罪犯一起被锁
在“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的甲板上,流放到澳大利亚去。
  “‘那是一八五五年,克里米亚战事正酣。本来载运罪犯的船只大部分
在黑海中作军事运输,因此政府只好用较小的不适当的船只来遣送罪犯。“
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是做中国茶叶生意的,式样古老,船首很重,船身
很宽。新式快速帆船早已胜过了它。这只三桅帆船载重五百吨,船上除了三
十八名囚犯以外,还载有水手二十六名,士兵十八名,船长一名,船副三名
,医生一名,牧师一名和狱卒四名。从法尔默思启航时,船上共约一百人。
  “‘通常囚犯船的囚室隔板都用厚橡木制成,可是这只船的囚室隔板却
非常薄。还在我们被带到码头时,我特别注意到一个人,他现在就囚在船尾
和我相邻的囚室里。这是一个年轻人,面容清秀,没有胡须,细长的鼻子,
瘪嘴。他一副得意神情,走起路来昂首阔步,最突出的,还是身材特别高大
,我看谁的头也到不了他的肩部,他肯定至少有六英尺半高。在这么多忧郁
而消沉的面孔里,看到这样一张精力充沛而坚定果断的面孔,那是非同小可
的。看到这张面孔,犹如暴风雨中送来炉火。我发现他和我为邻,非常欢喜
。一天夜深人静,几句细语送进我的耳鼓,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他设法在囚
室隔板上挖了一个洞,这更使我喜不自胜。
  “‘他说道:“喂,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因什么罪名被关在这里?”
  “‘我回答了他,反问他是谁。
  “‘他说道:“我叫杰克·普伦德加斯特,我发誓,在你和我分手之前
,你会知道我的好处的。”
  “‘我记得听说过他的案子,因为在我自己被捕以前,他的案子在全国
曾经轰动一时。他出身良家,又很能干,但沾染了不可救药的恶习,靠巧妙
的欺诈,从伦敦巨商手中骗取了巨款。
  “‘这时他便骄傲地说道:“哈,哈!你想起我这件案子了。”
  “‘我说:“的确,我记得很清楚。”
  “‘他说:“那么,你可记得那案子有什么特别吗?”
  “‘我说:“有什么特别呢?”
  “‘他说:“我弄到将近二十五万镑巨款,不是吗?”
  “‘我说:“人家说是这么多。”
  “‘他说:“可这笔赃款并没有追回去,你知道吗?”
  “‘我回答:“不知道。”
  “‘他又问道:“喂,你猜这笔巨款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说道:“一点也猜不出。”
  “‘他大声说道:“这笔钱还在我的掌握之中。一点不假!记在我名下
的金镑数,比你的头发丝还要多。小伙伴,要是你手里有钱,又懂得怎样管
钱用钱,那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喂!你不要认为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人,
他会甘心在这满是耗子、甲虫的破旧中国航船的恶臭货舱里坐以待毙,不,
先生,这样的人不仅要自救,还要搭救他的难友。你可以大干一场!紧紧依
靠他,你可以凭圣经宣誓,他一定能把你救出来。”
  “‘他当时说话的语调就是这样。起初我并不当一回事。可是过了一会
,他又对我试探了一番,并且一本正经地向我宣誓,告诉我确实有一个夺取
船只的秘密计划。在上船之前,已经有十二个犯人事先做了准备,普伦德加
斯特领头,他用金钱作动力。
  “‘普伦德加斯特说:“我有一个同伙,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完全诚实
可靠,钱在他手里。你猜现在这个人在哪里?呃,他就是这只船上的牧师—
—那位牧师,一点不错!他在船上穿一件黑上衣,身份证响当当,箱子里的
钱足以买通全船的一切人。全体水手都是他的心腹。在他们签名受雇以前,
他用现金贴现一股脑儿就把他们收买过来了。他还收买了两个狱卒和二副梅
勒,要是他认为船长值得收买,那他连船长本人也要收买过来。”
  “‘我问道:“那么,我们究竟要干什么呢?”
  “‘他说:“你看呢?我们要使一些士兵的衣服比裁缝做的更加鲜红。

  “‘我说:“可他们都有武器啊。”
  “‘他说:“小伙子,我们也要武装起来,每人两支手枪。
  我们有全体水手做后盾,要是还不能夺取这只船,那我们早该让人送进
幼女寄宿学校了。今夜你和在你左邻那个人谈一谈,看看他是否可靠。”
  “‘我照办了,知道我的左邻是个年轻人,处境和我相同,罪名是伪造
货币。他原名伊文斯。现在也象我一样,已更名改姓,是英国南方一个富有
而幸运的人。他完全乐意参加这一密谋,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自救,所以
在我们的船横渡海湾之前,全船犯人只有两个未参与这一秘密。一个意志薄
弱,我们不敢信任他,另一个患黄疸病,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处。
  “‘一开始,我们的夺船行动确实没有遇到阻碍。水手们是一伙无赖,
是专门挑选来干这种事的。冒牌牧师不断到我们囚舱来给我们鼓劲,他背着
一个黑书包,好象是满装着经文,他出来进去十分忙碌。到第三天,我们每
个人的床脚都存有一把锉刀、两支手枪、一磅炸药和二十发子弹了。两个狱
卒早就是普伦德加斯特的心腹,二副也成了他的帮手。船上和我们作对的,
只有船长、两个船副、两个狱卒、马丁中尉和他的十八名士兵以及那位医生
。事情虽然非常保险,但我们还是决定倍加谨慎,准备夜间进行突然袭击。
然而,动手比我们预料的要快得多。情况是这样的:
  “‘在该船开航后第三个星期的一天晚上,医生来给一个犯人看病。他
把手伸到犯人床铺下面,摸到了手枪的轮廓。如果他当时不动声色,就可能
使我们的事情全部告吹,但他是个胆小鬼,惊叫一声,面无血色,这就使那
个囚徒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并将他抓住。他来不及发出警报,嘴便被堵
住,绑到床上。医生来时打开了通往甲板的门上的锁,我们就通过此门,一
拥而上。两个哨兵中弹倒地,一个班长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也遭到同样
下场。另有两个兵士把着官舱的门,他们的火枪似乎没有装火药,因为根本
就没向我们开火。他们在打算上刺刀时中弹身亡。在我们一拥冲入船长室时
,里面已响起了枪声,推门一看,只见船长已倒下,脑髓把钉在桌上的大西
洋航海图都染污了,而牧师站在死尸旁,手里拿的手枪还在冒烟呢。两个船
副早已就擒,整个事情看来大功告成。
  “‘官舱紧靠船长室,我们一窝蜂奔到那里,在长靠椅上一坐,一起畅
谈起来,因为觉得又一次恢复了自由而欣喜若狂。官舱的四周都是货箱,冒
牌牧师威尔逊弄来一箱,拿出二十瓶褐色葡萄酒。我们打碎瓶颈,把酒倒进
酒杯,正待举杯痛饮,突然出其不意听到一阵枪声,官舱里顿时烟雾弥漫,
隔着桌子竟看不见东西了。等到烟消雾散,这里已是血肉横飞。威尔逊和其
他八个人倒在地上垂死挣扎,至今我想起那桌上的血和褐色葡萄酒还觉得恶
心。我们一见这情景就吓坏了。我想当时要不是多亏了普伦德加斯特,那一
定全完了。他象公牛一般,一声怒吼冲出门去,所有活着的人也都随他一拥
而出。我们冲到舱外,看见船尾站着中尉和他手下的十个士兵,官舱上有一
个旋转天窗,正对着桌子上方,稍稍打开一些,他们就从隙缝中向我们射击
。我们趁他们来不及重新装填火药,冲上前去。他们虽然英勇抵抗,但我们
占了上风,战斗不到五分钟就把他们全解决了。我的天啊!这只帆船简直象
一个屠宰场!普伦德加斯特就象狂怒的魔鬼,把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象小孩一
样提起来,不管死活,通通扔到海里。有一个中士伤势很重,还出人意外地
泅游了很长时间,直到某个善人一枪打碎他的脑袋才肯罢休。战斗结束,只
剩下两个狱卒、两个船副和一名医生,其余敌人已全部消灭。
  “‘对剩下的这几个敌人怎样处置,我们发生了争论。许多人欣喜夺回
了自由,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再杀人。杀死手执武器的士兵是一回事,对冷酷
无情地残杀人而无动于衷则是另一回事。我们八个人,五个犯人和三个水手
说,我们不愿看见杀死他们,但普伦德加斯特和他的一伙人却无动于衷。他
说,我们求得安全的唯一机会就是把事情干利落,他不愿留一个活口将来站
到证人席上去饶舌。这差一点儿又使我们遭到拘禁,不过他终于答应说,如
果我们愿意,就可以乘小艇离开他们。我们对这个建议欣然答应,因为早已
厌恶这种血腥的勾当,我们明白这次杀人之后,还会有更残酷的事发生。
  于是,他发给我们每人一套水手服,一桶淡水,一小桶腌牛肉,一小桶
饼干和一个指南针。普伦德加斯特扔给我们一张航海图,告诉我们要说我们
是一艘失事船只的水手,船是在北纬十五度,西经二十五度沉没的。然后他
割断缆索,听凭我们漂流而去。
  “‘我亲爱的儿子,现在我要讲到这个故事最惊人的情节了。在骚乱的
时候,水手们曾经落帆逆风行驶,但在我们离开之后,他们又扬起风帆,乘
东北风离开我们缓缓驶去。我们的小艇便随平稳起伏的波涛前进。这伙人里
,只有我和伊文斯受教育最多。我俩坐下来查看海图,确定我们所在的地点
,计划向何处海岸行驶。这是一个需要慎重对待的问题,因为向北约五百英
里是佛得角群岛,向东约七百英里是非洲海岸。由于风向转北,我们基本上
确认向塞拉利昂行驶比较好,于是便掉转船首向此方向驶去。这时从小艇向
后方看,三桅帆船已不见船身,只见船桅。我们正在向它眺望,突然看到一
股浓密的黑烟直升而起,象一棵怪树悬在天际。几秒钟以后,一声雷鸣般巨
响震人耳鼓,等到烟消雾散,“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已渺无踪影。我们
立即掉转船首,全力向该处驶去,那依然缭绕的海面烟尘反映了该船遇难的
惨状。
  “‘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到达那里,开始我们怕来得太晚,救不出什么
人了。只见一条支离破碎的小船和一些断桅残板随波起伏,这显示出帆船的
沉没地点,但未见活人踪影。在我们失望地掉转船头时,忽听有人呼救,这
才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直挺挺地横躺在一块残板上。我们把他拖到船上一看
,原来是一个叫赫德森的年轻水手,他被烧伤,筋疲力尽,口不能言,直到
第二天清早,才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们。
  “‘原来,在我们离开以后,普伦德加斯特和他那一伙人就动手杀害那
剩下来的五个被囚禁的人。他把两个狱卒枪毙后扔进海里,对三副也如法炮
制。普伦德加斯特下到中舱亲手割断了可怜的医生的喉咙。这时只剩下勇敢
机智的大副本人。他见普伦德加斯特手持血淋淋的屠刀向他走来,便挣开事
先设法弄松了的绑索,跑上甲板,一头钻进尾舱。有十二个罪犯手持手枪向
他冲来,只见他手里拿着一盒火柴坐在火药桶边,这桶火药已经打开,船上
共载着一百桶火药。大副发誓说,谁要是动他一下,他就叫全船人同归于尽
。话犹未了就发生了爆炸。赫德森认为这是一个罪犯开枪误中了火药桶,而
不是大副用火柴点着的。但不管原因何在,反正“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
和那些劫船暴徒就此完结。
  “‘我亲爱的孩子,简单说来,涉及到我的可怕事件的过程就是这样。
第二天,一艘开往澳大利亚的双桅船“霍特斯泼”号搭救了我们。该船船长
轻易地相信了我们是遇难客船的幸存者。海军部将“格洛里亚斯科特”号运
输船作为海上失事记录在案,而它的真实命运却一点也没泄露出去。经过一
段顺利航程之后,“霍特斯泼”号让我们在悉尼上岸,伊文斯和我更名改姓
前去采矿,在各国人麇集之中,我们毫不费力地隐瞒了过去的身份。其余的
事我也不必细说了。后来我们发迹了,周游一番,以富有的殖民地居民身份
返回英国,购置了产业。二十多年来,我们安居乐业,生活美满,希望把过
去的事永远埋葬。后来,这个水手来找我们,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我们从沉
船残骸上救上来的那个人,当时我的感觉就可想而知了。他不知怎样追踪到
此,欺我们畏惧之心,对我们进行敲诈勒索。你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极力
对他和好了,你也该多少同情我内心充满的恐惧了。他虽然离开我到另一个
受欺者那里去了,可是还在对我进行虚声恫吓。’
  “下面的字写时手已颤栗不止,几乎难以辨认,‘贝多斯写来密信说,
赫德森已全部检举。上帝啊,可怜可怜我们吧!’
  “这就是那天晚上我读给小特雷佛听的故事。华生,这种情况可算是富
有戏剧性的案子了。我的好友经过这场风波,肝肠寸断,便迁往特拉伊去种
茶树,我听说他在那里混得不错。至于那个水手和贝多斯,自从写了那封告
警信以后,便音信全无,无影无踪了。没有人向警局提出检举,所以贝多斯
是错把赫德森的威胁当做事实。有人看到赫德森潜伏在附近,警局认为他杀
害贝多斯以后逃跑了。而我确信事实恰恰相反。八成是贝多斯陷入绝境,认
为赫德森告发了自己,便报仇雪恨杀死赫德森,携带手头所有现款逃出国去
。这就是这件案子的情况,医生,如果它们对你采集资料有所助益,我很乐
意供你选用。”●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2
发表于 2009-2-15 00:40:39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冒险史
        工程师大拇指案
    在我们交往很密切的那些年月里,提供我朋友歇洛克·
福尔摩斯解决的所有问题中,只有两件案子是通过我介绍而
引其他注意的:一件是哈瑟利先生大拇指案,另一件是沃伯顿
上校发疯案。在这两件案子中,对一位机敏而又有独到见解的
读者来说,后一件可能更值得探讨。但是,前一件,一开头就十
分奇特,事情的细节又非常富有戏剧性,因此它也许更值得记
述,虽然它很少用得上我朋友取得卓越成就所运用的那些进
行推理的演绎法。我相信,这个故事在报纸上已经登载过不止
一次了。但是,就象所有其它诸如此类的叙述那样,只用半栏
篇幅笼统地登出来,结果远未引仆人们的注意。因此,还不如
让事实慢慢地在你眼前展开,并且让案情之谜随着每一项有
助于进一步使人了解全部事实真相的新发现而逐渐得到解
决,这样更加引人入胜。当时的情景,给我的印象很深,尽管时
光流逝,两年过去了,我似乎还记忆犹新。
    我现在要扼要讲讲的故事发生在我结婚后不久的一八八
九年的夏天。我那时已重新开业行医,并且终于把福尔摩斯一
个人舍弃在贝克街的寓所里,虽然我还不时地探望他,甚至偶
尔还劝说他去掉他那豪放不羁的习性来我家作客。我的业务
蒸蒸日上,凑巧我的住处离帕丁顿车站不远,有几位铁路员工
就到我这里来看病。由于我治好了他们当中一位所患的痛苦
缠绵的病,他就不厌其烦地到处大肆宣传我的医术,尽量将他
能够对之施加影响的每一个病人都送到我这里来诊治。
    一天早晨,将近七点钟的时候,我被女佣人的敲门声吵
醒。她对我说,从帕丁顿来了两个人,正在诊室里等候。我急
忙穿上衣服,匆匆下楼。因为经验告诉我,铁路上来的人,病情
大都是相当严重的。我下楼后,我的老伙伴——那个铁路警察
从诊室里走了出来,并随手把门紧紧地关上。
    "我把他带到这儿来了,"他把大拇指举到肩头朝后指指,
悄悄地说:“他现在问题不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因为他的举止使我感到似乎他
把一个怪物关在我的房间里了。
     "是一个新病人,"他悄悄地说,“我认为我最好还是亲自
把他送来,这样他就溜不掉了。我现在就得走,大夫,我和你一
样,还得值班去,他现在在里边安然无恙了。"说完,这位忠实
的介绍人,甚至不让我有向他道谢的机会,就一下子走掉了。
    我走进诊室,发现有一位先生坐在桌旁。他穿着朴素,一
身花呢衣服,一顶软帽放在我的几本书上面。他的一只手裹着
一块手帕,手帕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他很年轻,看上去最多
不超过二十五岁,容貌英俊,但面色极其苍白。给我的印象是,
他正在用他全部的意志来极力控制由于某种剧烈的震动而产
生的痛苦。
     "我很抱歉这么早就把您吵醒了,大夫,"他说,“我在夜里
遇到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故。今天早晨我乘火车来到这里,在
帕丁顿车站打听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医生时,一位好心人非常
热心地把我护送到这里来了。我给了女佣人一张名片,我看到
她将它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了。"
    我拿AE?名片瞧了一下,见上面印着:维克托·哈瑟利先
生,水利工程师,维多利亚街16号甲(四楼)。这就是这位客人
的姓名、身份和地址。“很抱歉,让您久等了,"我边说边坐在我
的靠椅上,“我看得出您刚刚坐了一整夜的车,夜间乘车本来
是一件单调乏味的事情。"
     "噢,我这一宵可不能说是单调乏味,"他说着不禁放声大
笑AE?来,笑声又高又尖。他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捧腹大笑不
忍。这笑声引AE?我医学本能极大的反感。
     "别笑了!"我喊道,“镇定镇定吧!"我从玻璃水瓶里倒了
一杯水给他。
    然而,这根本不AE?作用,他正在歇斯底里大发作。这是一
种性格坚强的人在渡过一场巨大危难之后所产生的歇斯底
里。片刻间,他又清醒过来,精疲力竭,面色苍白。
     "我真是出尽了洋相,"他气喘吁吁地说。
     "没有的话,把这喝下去吧。"我往水里掺了些白兰地,他
那毫无血色的双颊开始有些红润了。
     "好多了!"他说,"那么,大夫费心给我瞧瞧我的大拇指
吧,应当说,瞧瞧我的大拇指原来所在的部位。"
    他解开手帕,将手伸了出来。这场面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
会目不忍睹的!只见四根突出的手指和一片鲜红可怕的海绵
状断面,这里本来该是大拇指的部位。大拇指已被迫根剁掉或
硬拽下来了。
     "天哪!"我喊着,“多么可怕的创伤,一定流了不少血。"
     "是的,流了不少血。受伤后我昏迷过去,我相信我一定有
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知觉。等我苏醒过来时,我发现它还在流
血,于是我把手帕的一端紧紧地缠在手腕上,并用一根小树枝
把它绷紧。"
     "包扎得好极了!您本应该当一名外科医生才对!"
     "您瞧,这是一项水利学问题,属于我自己的专业知识范
围之内的。"
     "这是用一件非常沉重、锋利的器具砍的。"我边检查伤口
边说道。
     "象是用屠夫的切肉刀砍的。"他说。
     "我想,这是意外事故,对吗?"
     "决不是。"
     "什么?是有人蓄意凶残地砍的吗?"
     "嗯,确实极其凶残。"
     "真吓人。"
    我用海绵洗涤了伤口,揩拭干净,将它敷裹好,最后用脱
脂棉和消毒绷带将它包扎AE?来。他躺在那里,并没有因为疼痛
而动一动,尽管他不时地咬紧牙关。
    包扎好后,我问道,“现在您觉得怎样?"
     "好极了,您的白兰地和绷带,使我觉得自己变成另外一
个人了,原先我非常虚弱。但是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我看您最好还是别谈这件事。很明显,这对您的神经是
一种折磨。"
     "噢,不会,现在不会了。我还得把这桩事报告警察;但是,
不瞒您说,如果我不是有这个伤口为证的话,他们会相信我的
话才怪呢,因为这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而我又没有什么证据
足以证明我的话是真实的。况且,即使他们相信我,我所能提
供的线索也是非常模糊的,他们是否会为我主持正义还是个
问题。"
     "嘿!"我喊道,“如果您真想解决什么问题,我倒要向您大
力推荐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在你去找警察之前,不妨先去
找他。"
     "噢,我听说过这个人,"我的客人回答说,“假如他受理这
个案子,我将非常高兴,尽管同时也要报告警察。您能为我介
绍一下吗?"
     "岂止为您介绍,我还要亲自陪您去走一趟。"
     "那就太感谢您了!"
     "我们雇一辆马车一块儿走,我们还来得及赶上同他一起
吃点早餐。您觉得这样做身体行吗?"
     "行,不讲讲我的遭遇,我心里就觉得不舒坦。"
     "那么,让我的佣人去雇一辆马车。我去去马上就来。"我
匆匆跑到楼上,简单地对妻子解释了几句。五分钟后,我和这
位新相识,已坐上一辆双轮小马车直奔贝克街。
    正象我所预料的那样,歇洛克·福尔摩斯穿着晨衣正在
他的AE?居室里一边踱步,一边读着《泰晤士报》上刊载的寻人、
离婚等启事的专栏,嘴上叼着早餐前抽的烟斗。这个烟斗装的
都是前一天抽剩下来的烟丝和烟草块。这些东西被小心地烘
干了之后就堆积在壁炉架的角落上。他和蔼可亲地接待了我
们,吩咐拿来咸肉片和鸡蛋跟我们一AE?饱餐了一顿。餐后,他
把我们的新相识安顿在沙发上,在他的脑后搁了一个枕头,并
在他手边放了一杯掺水白兰地。
    "不难看出您的遭遇很不寻常,哈瑟利先生。"他说,“请您
就在这里随便躺躺,不要拘束。就您所能将经过告诉我们,累
了就稍事休息,喝口酒提提神。"
     "谢谢,"我的病人说,“但是自从医生给我包扎以后,我就
感到判若两人,而我认为您这顿早餐使得整个治疗过程臻于
完满。我尽可能少占用您的宝贵时间,因此,我就马上开始叙
述我那奇怪的经历吧!"
    福尔摩斯坐在他的大扶手椅里,脸上带着一副疲倦困乏
的样子,掩饰了他那敏锐和热切的心情。我坐在他的对面,我
们静静地倾听着我们的客人细说他那桩稀奇的故事。
    "您二位要知道,"他说,“我是个孤儿,又是个单身汉,孤
单一个人住在伦敦。就职业来说,我是水利工程师,在格林威
治的一家著名的文纳和马西森公司的七年学徒生涯中,我获
得了这一行相当丰富的经验。两年前,我学徒期满。在可怜的
爸爸去世后,我又继承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钱。于是我就决心自
己开业,并在维多利亚大街租到了几间办公室。
     "我想,每个人都会发现,第一次独自开业是一件枯燥无
味的事。这对我来说,尤譬如此。两年之间,我只受理过三次
咨询和一件小活儿,而这就是我的职业带给我的全部工作。我
的总收入共计二十七英镑十先令。每天从上午九点到下午四
点,我都在我的斗室里期待着,直到最后心灰意冷为止。我终
于意识到,将永远不会有任何一个主顾上门了。
     "然而,昨天正当我想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的办事员进
来通报,有位先生为业务上的事情希望见我,同时递给我一张
名片,上面印着莱桑德·斯塔克上校的名字,紧跟着他进屋的
就是上校本人。他中上等身材,只是极其瘦削,我从来没有见
到过这么瘦削的人。他的整个面部瘦削得只剩下鼻子和下巴,
两颊的皮肤紧绷在凸AE?的颧骨上。然而他这种憔悴模样看来
是天生的,而不是由于疾病所致,因为他目光炯炯,步伐轻快,
举止自如。他的衣着简朴整齐。他的年龄,据我判断,大约将
近四十岁。
     "'是哈瑟利先生吗?'他说,有点德国口音,‘哈瑟利先生,
有人向我推荐说,您不但精通业务,而且为人小心谨慎,能够
保守秘密。'
     "我鞠了一躬,就象任何一个青年那样,听到这类恭维的
话就感到飘飘然。'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是谁把我说得这么
好呢?'
     "'哦,也许目前我还是不告诉您为好。我从同一消息来源
还听说您既是一个孤儿,又是一个单身汉,并且是独身一人住
在伦敦。'
     "'一点也不错,'我回答说,‘但是请您原谅,我看不出这
些和我业务能力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您是为了一件业务上
的事情来同我洽谈的。'
     "'的确如此。但是您会发现我没有半句废话。我们有一
件工作想委托您,但是最重要的是绝对保密,绝对保密,你懂
吗?当然,我们可以希望一位独居的人比一位和家属生活在一
AE?的人更能做到绝对保密。'
     "'您可以绝对相信,'我说,‘如果我向您保证严守秘密,
那我就一定会做到的。'
     "我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我,我几乎从
未见过如此猜忌多疑的眼光。
     "末了,他说:‘那么,您作出保证啦?'
     "'是的,我保证做到。'
     "'在事前事后以及整个事情进行的过程中,完全彻底保
持缄默,绝对不提这件事,口头上和书面上都不提,能做到
吗?'
     "'我已经向您保证过了。'
     "'那好极了。'猛然间他跳了AE?来,闪电般地跑过房间,砰
地推开了门,外面过道上空无一人。
     "'还不错!'他走了回来。‘我知道办事员们有时对他们东
家的事情是很好奇的。现在,我们可以安全地谈话了。'他把椅
子拉到紧贴我身边的地方,又一次以充满怀疑和探索的眼光
打量着我。
     "看到这瘦骨嶙峋的人的古怪行为,我的心里泛AE?了一种
反感和近乎恐怖的感觉,甚至失去主顾的担心也抑制不住我
流露出来的不耐烦情绪。
     "'请您说说您的事吧,先生,'我说,‘我的时间是很宝贵
的。'愿上帝饶恕我说的后一句话,但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
     "'工作一个晚上五十个畿尼你感到合适吗?'他问。
     "'可真不少。'
     "'我说是一个晚上的工作,实际上可能只需要一个小时,
我只不过是想请熬您有关一台水力冲压机齿轮脱开的事。只
要您指出毛病在什么地方,我们自己很快就会把它修好的。对
于这样一桩委托,您觉得怎么样?'
    "'工作看来很轻松,报酬却极为优厚。'
    "'一点不错,我们想请您今天晚上乘坐末班车来。'
    "'到哪儿去?'
    "'去伯克郡的艾津。那是接近牛津郡的一个小地方,①②
离雷丁不到七英里。帕丁顿有一班车可以在十一点十五分左
右送您到那儿。'
    "'很好。'
    "'我会坐一辆马车来接您。'
    "'那么,还得坐马车赶一段路程了?'
    "'是的,我们那小地方完全是在乡下,离艾津车站足足有
七英里。'
    "'这么说午夜前我们是赶不到那儿了。我估计赶不上回
程的火车,那么我就不得不在那儿过夜了。'
    "'对,我们会给您安排过夜的地方的。'
    "'那很不方便,我不能在更方便的时候去吗?'
    "'我们认为,您最好晚上来。正是为了补偿您的不便之
处,我们才对您这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出那么大的价钱。这
个价钱用来请教您这一行中最高明的人士也是足够了。当然,
如果您想推掉这笔业务,现在还来得及。'
    "我想到了五十个畿尼,以及这笔钱对我将是多么有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我将十分愉快地满足您的愿望。我
倒是想更清楚地了解一下,您要我做的是什么工作。'
    "'是啊,我们要您一定保证严守秘密,这会很自然地引起
    ①②均为英格兰中南部一郡。——译者注
您的好奇心,我们并不打算委托您办一件事情而又不让您知
道它的底细。我想,绝对不会有人偷听吧?'
     "'绝对不会。'
     "'那么,事情是这样的,您可能知道,漂白土是一种非常
贵重的矿产,在英国,只有一两处发现有这种矿藏?'
     "'我听说过。'
     "'不久以前,我在距离雷丁不到十英里的地方买了一小
块地——非常小的一块地,我非常幸运地发现,其中一块地里
有漂白土矿床。然而,经过探查之后,我发现这个矿床是比较
小的。但它却连接了左右两个大得多的矿床——可是,这两处
全在我的邻居的地里。这些善良的人们,对于在他们的土地里
蕴藏着和金矿同样贵重的矿藏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自然,在他
们发现他们土地的真正价值之前把他们的地买下来是很上算
的。但是,不幸我缺乏购买土地的资金。为此,我找了几个朋
友秘密商量。他们提议我们应该悄悄地、秘密地开采我们自己
那小块矿床,用这种方法来筹集购买邻居土地的资金。到目前
为止,我们已经这么干了一段时间了。为了便于操作,我们安
装了一台水压机。正象我先前已经说过的那样,这台机器出了
毛病,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指点。我们小心翼翼地保守着秘
密,可是,一旦有人知道我们曾请过水利工程师到我们的小房
子来,很快就会引仆人们的好奇。那时,如果真象泄露出去,那
么获得这些土地和实行我们的计划的机会就全完了。这就是
我要您保证不对任何人透露您今天晚上要到艾津去的缘故。
我希望我已经把一切都讲清楚了。'
     "'我听得很明白,'我说,‘唯一不太明白的一点是,水压
机对你挖漂白土有什么用处?据我所知,漂白土是象从矿坑里
掏沙砾那样挖出来的。'
     "'啊,'他不在意地说,‘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方法,我们把
土碾压成砖坯,以便在搬运的时候不致于泄露它们是什么东
西。但那只不过是一些细节。现在我已经向您透露了全部秘
密,哈瑟利先生,并且向您表示了我是多么信任您。'他边说边
站了AE?来。'那么,十一点十五分在艾津见。'
     "'我一定到那里去。'
     "'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最后,他又久久地以怀疑的眼
光凝视着我。然后,用他那湿冷的手和我握了一下,就急急忙
忙走出了房间。
     "后来,正如您们两位可以想象出来的,当我冷静下来,全
盘考虑这件事时,我对我所接受的这件突如其来地委托给我
的业务感到十分惊讶。当然,一方面我很高兴,因为假如给我
的任务定个价格,他出的酬金至少是十倍于我所要求的,并且
很可能这次任务会导致其它一些任务。另一方面,我的主顾的
那副尊容和举止给了我一个很不愉快的印象,我觉得他关于
漂白土的解释不足以说明我深夜前往的必要性,也不足以说
明他为什么那么担心,唯恐我会对别人谈到我这件差事。不管
怎么样,我把一切恐惧置诸脑后,饱餐了一顿晚饭,驱车前往
帕丁顿,接着就上了路,严格遵守主顾要我守口如凭的禁令。
     "在雷丁,我不仅必须换车,而且必须更换车站。但是,我
刚好赶上了开往艾津的最后一班火车,十一点钟以后,就到达
了那灯光暗淡的小站。我是在那里下车的唯一的乘客,除了一
个提着灯笼显得发困的搬运工人之外,站台上阒无一人。然而
当我走出检票口时,我发现我早上结交的那位相识正在另一
边没有灯光的暗处等待着我。他一言不发就攥住了我的胳膊,
催我赶紧登上一辆一直敞开着车门的马车。他拉上两边的窗
子,敲了敲马车的木板,马就飞快地奔跑了AE?来。"
     "只有一匹马吗?"福尔摩斯突然插话问道。
     "对,只有一匹。"
     "您注意到它的颜色了吗?"
     "是的,当我跨进车厢时,借着边灯我瞧了一下。是匹栗色
的马。"
     "看上去很蔫还是生气勃勃的?"
     "唷,生气勃勃,毛色非常光润。"
     "谢谢,对不AE?,打断了您的话,您的叙述很有趣,请您接
着往下讲。"
     "就这样,我们上了路,马车行驶了至少有一个小时。莱桑
德·斯塔克上校说过只有七英里远,但是我总觉得,从我们行
进的速度和所花的时间来看,肯定将近有十二英里的路程。整
个行程中,他一直默默地坐在我的旁边,有几次我朝他那个方
向瞟过去,觉察到他一直在紧张地盯着我。那个地方的乡间道
路看来不太好,因为车子颠簸得很厉害,弄得我们东倒西歪。
我尽力向窗外看去,想看看我们是到了什么地方。但是窗子是
毛玻璃的,除了偶尔经过有灯的地方时看到一片模模糊糊的
亮光以外,我什么也看不清。我不时地找几句话来打破旅途的
沉闷,但是上校只是用只言片语来回答我。这样,话也就谈不
下去了。最后,马车由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向前变成在砾石
路上平稳行驶,接着就停了下来。莱桑德上校跳下马车,我跟
随在后面,他突然一把将我拉进了就在我们面前敞开着的大
门。我们仿佛是一跨出马车便进入了大厅,以致我连粗略地平
视一下房子正面的机会都没有。我一跨进门槛,门就在我的身
后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马车离开时
吱吱嘎嘎的车轮声。
     "房子里漆黑一团,上校摸索着寻找火柴,并低声地咕哝
着。这时走廊的另一端有一扇门忽然打开。一道长长的金色
亮光射向我们这个方向。灯光越来越亮,接着出现了一个女
人,手里掌着一盏灯,高高举在头顶上,她朝前探身注视着我
们。我看得分明,她长得很漂亮,灯光照在她那黑色的服装上,
从反射出来的光泽我看出那是很华丽的衣料。她说了几句外
国话,听口气好象是在问话。当我的伙伴粗暴地三言两语地回
答时,她是那样的吃惊,手里的灯差一点掉了下来。斯塔克上
校走到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朵悄声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把她推
回她从那里出来的房间里。随后他手里提着灯又朝着我走过
来。
     "'也许得请您在这房间里稍等几分钟,'他说着,推开了
另一个房门。这是一间平静、陈设简单的小房间。房间中间有
一张圆桌,上面散乱地堆着几本德文书。斯塔克上校把灯放在
门旁边一架小风琴的顶上。'我不会让您久等的。'说着,他就
隐没到黑暗中去了。
     "我瞧着桌子上的书,尽管我不懂德文,我还是看出其中
有两本是科学论文,其它是诗集。我随后走到窗口,希望能看
一看乡间的景色,但是一扇关闭得很严的栎木百叶窗遮住了
窗子。房间里寂静的出奇,一座旧钟在走廊里不知什么地方滴
嗒滴嗒地响着。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死一般的沉寂。一阵模模
糊糊的不安的感觉渐渐支配了我。这些德国人是些什么人?他
们卜居在这穷乡僻壤干些什么勾当?这个地方又是在哪儿?我
只知道这里距离艾津十英里左右,但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楚。
     "就这个地方的位置来说,雷丁可能还有其它一些大镇子
的位置都是在这个半径范围之内,所以这个地方可能并不那
么偏僻。然而,这里是那么寂静,可以十分肯定我们是在乡间。
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低声地哼着小调来壮胆,并感觉到我完
全是为了挣那五十畿尼的酬金来的。
     "突然,在这极度寂静之中,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响声,我房
间的门慢慢地打开了。那个女人站在门缝里,身后是黑暗的大
厅,我那盏灯上昏黄的灯光照在她那热切而美丽的面庞上。我
一眼就看出她惶恐不安的神色,这个情景使我感到胆战心寒。
她哆哆嗦嗦地举AE?一只手指警告我不要作声,飞快地对我说
了声不太象样的英国话。她的眼睛就象一匹受惊的马驹那样,
匆匆地回顾身后的阴暗处。
     "'我要是您我就跑掉了,'她说。看来她是在力图使自己
讲得平静一些,‘我要是您我就跑掉了,我不会留在这儿。留下
来对您没有好处。'
     "'但是,夫人,'我说,‘我还没有做为此而来的工作呢。我
在看过机器之后,才能离开这里。'
     "'不值得一等,'她接着说,‘您可以从这扇门走出去,没
有人会阻拦您。'她见我微笑着摆摆头,突然摆脱了局促的状
态,向前走了一步,两手紧握在一AE?。‘看在上天的面上!'她低
声说,‘趁现在还来得及,快点逃跑!"
     "但是我这个人天生有点固执,在从事某项工作而遇到阻
碍时,就会更加坚持不懈。我想到我那五十畿尼的酬金,那一
趟疲惫的旅行,还有看来摆在我面前的将是一个很不愉快的
夜晚。是否这一切都毫无代价地让它们付诸东流呢?为什么
我不完成委托给我的任务,也不领取我应得的报酬就偷偷逃
走呢?就我所看到的,她可能是个偏执狂的女人。因此,尽管
她的神态给我的震动大大超过了我所愿意承认的程度,我却
态度坚定,依旧摇摇头,表明我要留在那里的意图。她正要重
新提出她的恳求,这时只听见楼上有很响的关门声,接着就听
到楼梯上的一些脚步声。她倾听了片刻,举AE?双手做了一个绝
望的姿势,便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遽然消失了。
     "进来的是莱桑德·斯塔克上校和一个身材矮胖、双下巴
的褶痕上长着栗鼠胡须的人。上校向我介绍他是弗格森先生。
     "'这位是我的秘书兼经理,'上校说,‘顺便说一下,我记
得我刚才是让这扇门关着的。我担心穿堂风吹着您。'
     "'恰恰相反,'我说,‘是我自己把门打开的,因为我感到
这个房间有点闷人。'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那么,我们最好还是着手进行我
们的事吧,'他说,‘弗格森先生和我准备领您到上面去看看机
器。'
     "'我想,我最好还是戴上帽子吧。'
     "'噢,没有必要,就在这所房子里面。'
     "'什么?你们在房子里挖漂白土?'
     "'不,不。这只是我们压砖坯的地方。不过这无关紧要。
我们希望您做的只是检查一下机器,并让我们知道是什么毛
病。'
     "我们一AE?上了楼,上校提着灯走在前面,胖经理和我跟
在他后面。这是一座迷宫似的古老房子,有许许多多走廊、过
道、狭窄的盘旋式楼梯、低矮的小门,所有的门槛,由于几代人
的践踏已凹陷了下去。在底层的地板上没有地毯,也没有安放
过家具的痕迹,墙上的灰泥已经剥落,绿色肮脏的污渍上还在
冒出湿气。我尽量摆出一副不在意的姿态,但是我并没有忘记
那位夫人的警告,尽管我没有把它当一回事,我还是留神注意
着我的两位伙伴。弗格森看样子是个乖僻沉默的人,可是从他
所说的很少几句话里还是可以判断出他至少是一位同胞。
     "最后莱桑德·斯塔克上校在一扇矮门前站住,打开了
锁。门内是一个小小的方形房间,我们三个人不能同时进去。
弗格森留在外面,上校领我走了进去。
     "'我们,'他说,‘现在实际上是在水压机里面,如果有谁
把它开动的话,对我们来说那将是一桩非常不愉快的事。这个
小房间的天花板,实际上是下降活塞的终端,它下落到这个金
属地板上时带有好几吨的压力。在外面有些小的横向的水柱,
里面的水受压力后就会按照您所熟悉的方式传导和增加所受
的压力。机器很容易运转,只是在运转时有点不灵活,浪费掉
一小部分压力。请费心查看一下,并告诉我们怎样才能把它修
好。'
     "我从他手里拿过灯,非常彻底地检查那机器。这确实是
一台庞大的机器,能够产生巨大的压力。然而,当我走到外面,
压下操纵杆时,就听到有飕飕声,我马上明白这是机器里有细
微的裂隙,裂隙使得水能经由一个侧活塞回流。经过检查表明
传动杆头上的一个橡皮垫圈已经皱缩了,因而不能塞住在其
中来回移动的杆套。这很明显是浪费压力的原因,我向我的伙
伴指出了这一点。他非常仔细地听着我的话,并问了几个关于
应该怎么修理好这台机器的实际问题。对他们交代清楚以后,
我回到机器的主室内。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仔细地打量着
这个小房间。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关于漂白土的故事,完全
是胡扯。因为如果认为这个功效如此之大的机器竟然是为这
么不恰当的目的而设计的,那才真是荒唐可笑呢。房间的墙壁
是木头做的,但是地板却是由一个大铁槽构成的。当我开始察
看它时,我看到上面积了满满一层金属积屑。我弯下腰去,正
用手指去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时只听到一声德语的
低沉的惊叫,同时看到上校那张死灰色的脸正朝下望着我。
     "'你在那儿干什么?'他问道。
     "由于上了他那精心编造的故事的当,我感到很生气。‘我
正在欣赏您的漂白土,'我说,‘我想如果我知道了使用这台机
器的真正目的,我不是更能向您提供一些有关它的建议吗?'
     "可是话一出口,我立即就为自己鲁莽的语言而感到后
悔。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灰色的眼睛里射出了邪恶的光芒。
     "'很好,'他说,‘你会知道这机器的一切!'他向后退了一
步,砰地一声关上了小门,将插在锁孔里的钥匙转动了一下。
我向门冲去,使劲地拉着把手,但是这门关得严严实实,尽管
我连踢带推,它却纹丝不动。
     "'喂!'我大叫AE?来。'喂,上校!放我出去!'
     "这时,在寂静之中,我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一下
子使我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那是杠杆的铿锵声和水管漏水
的飕飕声。他开动了机器。灯还在地板上,是我检查铁槽时放
在那里的。借着灯光我看到黑黝黝的房顶正缓慢地、摇摇晃晃
地向我压下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它的压力足够在一分钟
内把我碾成烂肉酱。我尖声呼喊,用身体撞门,用指抠门锁。我
苦苦哀求上校放我出去,但是无情的杠杆铿锵声淹没了我的
呼喊。房顶离我的头只有一两英尺了,我举AE?手就能摸着那坚
硬粗糙的表面。这时候我心里突然掠过一个念头,想到一个人
死亡时的痛苦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临死时的姿势。如果我是
趴着的,重量就会落在脊椎骨上。一想到那压断骨头时可怕的
劈啪声,我不禁浑身打AE?颤来。也许另一个姿势会好一些;然
而是否我有胆量仰面躺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那一团要命的黑
影摇摇晃晃地向我压下来呢?我已经站不直了,突然我的眼光
落在一件东西上,心里迸发出了希望的火花。
     "我曾经说过,虽然房顶和地板是铁的,墙壁却是木头的。
在我向四周投以最后的一平时,我看到两块墙板之间透过来
一线微弱的黄色亮光。随着一小块嵌板被往后推去,亮光也变
得越来越亮,一刹那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儿确实是一扇死里
逃生之门。我立刻就从那里冲了出去,失魂落平地躺在墙的另
一边。嵌板在我身后又阖上了,但是那盏灯的碎裂声以及其刻
后两块铁板的撞击声表明我是怎样千钧一发地脱了险。
     "我是被人发狂似地拉扯着我的手腕才苏醒过来的。我发
现我躺在一条狭窄走廊的石头地面上,一个女人右手拿着一
根蜡烛俯身用她的左手使劲地拉着我。她不是别人,就是那位
好心的朋友!当初我是多么愚蠢地拒不接受她的警告!
     "'快!快!'她上岂不接下平地喊着,‘他们马上要到这里
来了,他们会发现您不在那里。哎呀,可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时
间啦,快!'
     "这次,我至少没有无视她的劝告。我蹒跚地站了AE?来,跟
着她沿着走廊跑去,紧接着跑下一条盘旋式楼梯。楼梯下面是
另一条宽阔的过道。就在我们刚跑到过道时,我们听到奔跑的
脚步声和两个人的叫嚷声。一个人在我们刚才待的那一层,另
一个在他的下一层,两个人互相呼应着。我的向导停了下来,
好象一个走投无路的人那样朝四周看看。紧接着她推开一扇
通向一间卧室的房门,皎洁月光从窗户照进了卧室。
     "'这是您唯一的机会了,'她说,‘很高,但您也许能跳下
去。'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过道的尽头处闪现着灯光。我看到
莱桑德·斯塔克上校急步奔来的瘦削的身影,他一只手提着
提灯,另一只手拿着一把象屠夫的切肉刀那样的凶器。我拚命
跑过卧室,猛地推开窗户向外望去。月光下的花园看上去是多
么恬静,多么芳香,多么生气盎然,它就在下面最多不过三十
英尺的地方。我爬到窗台上,但是在我知道我的救命恩人和追
赶我的恶棍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我踌躇着,没有就跳下
去。因为如果她被迫负,我决心不管冒什么危险都要回去援助
她。这个念头刚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只见他已到了门口,想推
开她闯过来,但是她伸开两臂抱住了他,使劲把他往后推。
     "'弗里茨!弗里茨!'她用英国话喊着,'记住你上次事①
    ①德国人的诨名,带有贬意。——译者注
后答应我的诺言。你说过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他不会
说出去的!哎呀,他不会说出去的!'
     "'你疯啦,伊利斯!'他咆哮着,竭力从她的双臂中挣脱出
来。'你会毁了我们的。他看到的太多了,我说,让我过去!'他
把她摔倒在一边,奔到窗口,用他那沉重的凶器向我砍来。这
时我身子已经离开窗口,当他砍下来时,我的两手还抓着窗
台。我感觉到一阵隐痛,松开了手,我掉到下面的花园里。
     "我只是震动了一下,并没有摔伤,我急忙站了AE?来,拚着
命冲到矮树丛中,我明白我还远未脱离危险。可是,正当我向
前跑着,我突然感到一阵要命的晕眩和恶心。我瞅了一眼那只
疼得阵阵抽搐的手,这时我才第一次发现我的大拇指被砍掉
了,血正从伤口不断地涌出来。我竭尽全力用手帕把伤口裹了
AE?来,这时突然一阵耳鸣,接着我就昏厥过去,倒在蔷薇的花
丛之中。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有多久。时间一定很长,因为当我苏
醒过来时,正是星沉月落,旭日东升。我的衣服全被露水浸湿
了,袖子被伤口的血浸透了。伤口剧烈的疼痛立刻使我回忆起
夜里的危险遭遇,一想到我可能还没有摆脱追赶我的人,我顿
时就跳了来。但是使我大吃一惊的是,当我朝周围张望的时候,既看不
到房子,也看不到花园。原来我一直躺在紧挨着公路的树篱的
一个角落里,前面不远是一座长长的建筑物。当我走近看时,
原来就是我昨天晚上下车的那个车站。要不是有我手上这个
吓人的伤口,在这一段可怕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很可能只
不过是一场恶梦。
     "我昏昏沉沉地走进车站,打听早班火车的时间,知道一
小时内将有一班开往雷丁的火车。我发现值班的还是我来时
就在那儿的那位搬运工。我询问他是否听说过莱桑德·斯塔
克上校这个人,看来他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我问他是否注意到
昨天晚上等候我的一辆马车,他说没有;问他附近是否有警察
局,他说三英里外有一个。
     "象我这样,伤疲交加,这段距离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远了。
我决定回到城里以后再去报警。回到城里时才六点稍过一点,
所以我先去包扎伤口。难为这位医生陪送我来到这里,我把这
个案子托付给您,我将完全按照您的意见办。"
    听完这段不寻常的叙述之后,我们两个人沉默地坐了好
一会儿。然后,歇洛克·福尔摩斯从架子上取下一本贴剪报的
笨重的大本子。
     "这里有一则会使你们感兴趣的广告,"他说,“大约一年
以前所有的报纸都刊登过。您听我念念:
   '寻人。杰里迈亚·海林先生,现年二十六岁,职业水利
工程师,于本月九日晚十时离寓所后下落不明。身穿……'
等等,等等。哈!我想,这表示上一次上校需要对他的机器进
行大检修。"
     "天哪!"我的病人叫道。"那么这解释了那夫人所说的
话。"
     "毫无疑问。很清楚,上校是一个冷酷的亡命之徒,他决不
会让任何东西妨碍他的小行当,就象那些彻头彻尾的海盗一
样,他们决不会在被他们俘获的船上留下一个活人。好啦,现
在每一分钟都十分宝贵,所以,如果您还能支持得住,我们得
马上赶到苏格兰场报案去,这是我们去艾津的第一步措施。"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我们一AE?上了火车,从雷丁出发前往
伯克郡的小村子。一行数人有歇洛克·福尔摩斯、那个水利工
程师、苏格兰场的布雷兹特里特巡官,还有一位便衣侦探和
我。布雷兹特里特在座位上铺开一张本郡的军用地图,忙着用
圆规以艾津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圈。
     "就在这儿,"他说,“这个圆圈是以这个车站为中心、十英
里为半径画的。我们要找的那个地方大约是在靠近这边线的
某个地方。先生,我记得您说的是十英里。"
     "马车足足跑了一小时。"
     "您以为他们是在您昏迷之中把您从那么老远送回来的
吗?"
     "想必他们是这样做的。我模模糊糊地有点记得似乎是被
抬AE?来运到什么地方去过。"
     "我不能理解的是,"我说,“为什么他们在发现您昏迷在
花园里时会饶了您?可能那个坏蛋由于那个女人求情心软
了?"
     "我认为那不大可能。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见到过比那更冷
酷的面孔。"
     "哦,我们不久就会把这一切搞清楚的。"布雷兹特里特
说。“瞧,我已经划好这个圆圈,我唯一希望知道的是在哪一点
上我们能找到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
     "我想我能指出来。"福尔摩斯平静地说。
     "真的吗?现在!"巡官叫了AE?来,“您已经做出了判断!那
么好,让我们看看谁和您的看法一致。我说是在南面,因为那
一带乡间更为荒凉。"
     "我说在东面,"我的病人说。
     "我说在西面,"那便衣侦探说道,“那一带有好几个非常
平静的小村子。"
     "我说在北面,"我说,“因为那一带没有山,而我们的朋友
说他注意到马车没有上过坡。"
     "咳!"巡官笑着喊道,“意见分歧还不小。我们兜了一个圈  
子,您这决定性的一票投给谁呢?"
     "你们全错了。"
     "但是我们不可能全错呀!"
     "哦,是的,你们全错了。你们听听我的观点,"他将手指放
在圆圈的中心,“这就是我们会找到他们的地方。"
     "但是,那十二英里的路程呢?"哈瑟利气喘吁吁地说。
     "去六英里,回来六英里。没有比这再简单的了。您自己
说过当您上马车的时候,那骑马精神饱满,毛色光泽。如果它
已经奔驰了十二英里那么难走的路,怎么会是那个样子呢?"
     "确实,很可能是这么一个诡计,"布雷兹特里特若有所思
评论说,"当然,至于这个匪帮是什么性质的也就毫无疑问
了。"
     "那当然是毫无疑问的罗。"福尔摩斯说,“他们是大规模
伪造货币的罪犯,他们使用那台机器铸造合金来代替白银。"
     "我们发现有一伙机灵的坏家伙在干着这个行当有一段
时间了。"巡官说,“他们一直在大批大批地铸造半克郎硬币。
我们甚至一直追踪他们到雷丁,但再远就没有线索了,因为他
们使用了某种掩蔽他们踪迹的方法。这说明他们是精于此道
的惯犯。但是现在,多亏这个侥幸的机会,他们是跑不掉的
了。"
    但是这位巡官错了,这些罪犯命中注定不会落入法网。当
我们所乘的火车驶进艾津车站时,只见一股巨大的浓烟,从邻
近的一个小树丛后面滚滚而上,有如一匹硕大无比的驼鸟毛
悬挂在美丽的田园上空。
     "是房子失火了吗?"当火车喷着气开出车站时,布雷兹特
里特问道。
     "是的,先生,"车站站长回答说。
     "什么时候AE?火的?"
     "我听说是夜里AE?火的,先生。但是火越烧越旺,现在已成
了一片火海了。"
     "是谁的房子?"
     "比彻医生的。"
     "告诉我,"工程师插了一句,“比彻医生是个德国人,非常
瘦削,有个又长又尖的鼻子,对不对?"
    站长放声大笑AE?来,“不对,先生,比彻医生是个英国人,
在我们这个教区里还没一个人比他穿得更讲究。据我了解,倒
是有位先生和他住在一AE?,那位先生是外国人,是一个病人,
但是看AE?来您请他饱餐一顿上好的牛排,他也不会觉得油腻
的。"
    站长的话还没说完,我们已急急忙忙朝着失火的方向奔
去。这条路一直通到一座低矮的小山顶上。在我们面前出现
了一座高大的白灰粉刷的建筑物。每一扇窗,每一道缝都还在
向外喷着火舌,前面的花园里三辆救火车正徒劳地尽力想把
火势压下去。
     "就是这里!"哈瑟利显得特别激动地喊着,“瞧这沙石路!
那边就是我躺过的蔷薇花丛。那第二扇窗就是我跳出来的地
方!"
     "那么,"福尔摩斯说,“AE?码您已经报了仇了。毫无疑问,
是您的油灯被那台机器压碎的时候烧着了木板墙。无疑他们
在追赶您的时候太激动了,以至当时没有发觉。您现在睁大眼
睛看看,人群里有没有您昨天晚上的那几位朋友?不过,我恐
怕他们目前已经走出足足有一百英里了。"
    福尔摩斯的担心果然成为事实。从那一天气直到现在,无
论是那位漂亮的女人,那个阴险的德国人,还是那乖僻的英国
人,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当天清晨,有一位农民遇到
过一辆马车,载着几个人和几只沉重的大箱子,朝着雷丁的方
向飞快地驶去。但是这些亡命之徒逃到那里以后就销声匿迹
了,甚至足智多谋的福尔摩斯,也无从发现哪怕只是一点点有
关他们去向的线索。
    消防队员们发现房子里面的布置很奇怪,感到很伤脑筋。
更使他们不安的是在三楼的一个窗台上发现了一截刚被砍下
来的大拇指。大约在日落西山的时候,他们才总算没有白费
劲,终于控制了这场大火。但是房顶已经烧塌了,整个现场已
变成了一片废墟,以至除了一些弯曲的气缸和铁管子外,我们
的不幸的朋友为之付出如此巨大代价的那台机器,竟没有留
下任何其它的遗迹。我们发现了贮藏在一间附属的外屋里的
大量镍锭和锡锭,但却没有找到硬币。这情况也许可以说明为
什么有上面提到的那些沉重的大箱子。
    要不是那块松软的泥土给我们留下了清楚的足迹,我们
这位水利工程师是如何从花园里被送到他恢复知觉的那个地
方,可能会永远是个谜。显而易见他是被两个人抬过去的。一
个人的脚异常小,另一个人的脚却大得出奇。总的来说,很可
能那个沉默寡言的英国人不象他的同伙那么胆大妄为,或者
说不象他的同伙那么凶残。是他帮助那个女人把失去知觉的
人抬离险地的。
    当我们再次坐上火车返回伦敦的时候,我们的这位工程
师沮丧地说,“唉,这对我说来真是件糟糕的事情。我失去了我
的大拇指,失去了五十畿尼的酬金,而我得到的是什么呢?"
    "经验!"福尔摩斯笑着说,“您要明白,间接地说这可能是
有价值的;只要这事一宣扬出去,在您今后的生活中,您的事
务所就会获得很好的声誉。"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3
发表于 2009-2-15 00:42:08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归来记

        孤身骑车人
  

    从一**四年到一九○一年期间,歇洛克·福尔摩斯先
生异常繁忙。完全可以说,这八年来各种公办的疑难著名案
件,没有一件不请教福尔摩斯的。还有千百件私人案件,其
中许多是十分错综复杂并具有特色的,福尔摩斯也在其中起
了重要作用。许多惊人的成就和一些不可避免的失败是这一
漫长时期连续工作的结果。由于我对这些案件有闻必录,其
中的许多案件我自己也亲身参加过,可以想象,要弄清我应

该选择哪些来公之于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我可
以按照我从前的作法,优先选择那些不是以犯罪的凶残著称,
而是以结案的巧妙和戏剧性而引人入胜的案件。由于这个原
因,我就选择了有关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查林顿的孤身
骑车人一事,以及我们调查到的奇异结局,这个结局以出人
意料的悲剧而告终。现在我就把情况介绍给读者。诚然,这
些事对我朋友那因以扬名的才能并没有增添什么异彩,可是
这件案子却有几点非常突出,不同于我从中收集资料写成了
这些小故事的那些长期犯罪记录。
    我翻阅了一**五年的笔记,查出是四月二十三日,星
期六,我们第一次听维奥莱特·史密斯谈自己的事。我记得
福尔摩斯对她的来访极不欢迎,因为那时他正全神贯注于一
件十分难解的错综复杂的问题,这个问题涉及著名的烟草大
王约翰·文森特·哈登所遭遇的特殊难题。我的朋友最喜欢
的事就是准确和思想集中,在办手头的事情时,最厌烦别的
事来打扰他。尽管如此,但他生性并不固执生硬,不可能拒
绝那位身材苗条、仪态万方、神色庄重的美貌姑娘来讲述她
的遭遇,何况她又是在这么晚的晚上亲自来贝克街恳请他帮
助和指点的。尽管福尔摩斯声明时间已经排满,但也无济于
事,因为那姑娘下定决心非讲不可。很明显,她不达到目的,
要想使她离开除非动武。福尔摩斯显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勉
强地笑了笑,请那位美丽的不速之客坐下,把她遇到的麻烦
事如实地讲给我们听。
    "至少不会是一件有碍你身体健康的事,"福尔摩斯用那
双敏锐的眼睛把她周身打量了一番说道,“象你这样爱骑车的
人,一定是精力充沛的。"
    她惊异地看看自己的双脚,我也发现了她鞋底一边被脚
蹬子边缘磨得起毛了。
     "是的,我经常骑自行车,福尔摩斯先生,我今天来拜访
你,正是和骑车的事情有关系呢。"
    我的朋友拿起这姑娘没戴手套的那只手,象科学家看标
本那样,全神贯注而不动声色地检查着。
     "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这是我的业务,"福尔摩斯把
姑娘的手放下,说道,"我几乎错把你当成打字员了。显而易
见,你当然是一位音乐家。华生,你注意到那两种职业所共
有的勺形指端吗?不过,她脸上有一种风采,"那女子平静地
把脸转向亮处,"那是打字员所不具备的。所以,这位女士是
音乐家。"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教音乐。"
     "从你的脸色来看,我想你是在乡下教音乐。"
     "是的,先生,靠近法纳姆,在萨里边界。"
     "是一个好地方,可以使人联想到许多有趣的事情。华生,
你一定记得我们就是在那附近拿获了伪造货币犯阿尔奇·斯
坦福德。嗯,维奥莱特小姐,靠近法纳姆,在萨里边界,你
遇到什么事了?"
    那位姑娘十分清楚明白、镇静自若地说出下面这一段古
怪离奇的事情来:
     "福尔摩斯先生,我父亲已经去世了。他叫詹姆斯·史密
斯,是老帝国剧院的乐队指挥。我和母亲在世上举目无亲,我
只有一个叔父,他名叫拉尔夫·史密斯,于二十五年前到非
洲去了,从那时期音信全无。父亲死后,我们一譬如洗,可
是有一天人家告诉我们,《泰晤士报》登了一则广告,询问我
们的下落。你可以想象我们是多么激动啊,因为我们想这是
有人给我们留下遗产了。我们立即按报上登的姓名去找那位
律师,在那里又遇到了两位先生,卡拉瑟斯和伍德利,他们
是从南非回来探家的。他们说我叔父是他们的朋友,几个月
以前在十分贫困中死于约翰内斯堡。我叔父临终之前,请他
们去找他的亲属,并务必使他的亲属不至穷困潦倒。这似乎
使我们很奇怪,我叔父拉尔夫活着的时候,并不关心我们,而
在他死时却那么精心关照我们。可是卡拉瑟斯先生解释说,因
为我叔父刚刚听到他哥哥的死讯,所以感到对我们的命运负
有重大责任。"
     "请原谅,"福尔摩斯说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去年十二月,已有四个月了。"
     "请继续讲下去吧。"
     "我看伍德利先生讨厌得很,他是一个面孔虚胖、一脸红
胡子的粗暴的青年,头发披散在额头两边,总是向我挤眉弄
眼。我认为他十分可憎,我相信西里尔一定不乐意我认识这
个人。"
     "噢,西里尔是他的名字!"福尔摩斯笑容满面地说道。
    那姑娘满面通红,笑了笑。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西里尔·莫顿,是一个电气工程
师,我们希望在夏末结婚。哎呀,我怎么扯其他来了呢?我
想说伍德利先生十分讨厌,而那位年纪老些的卡拉瑟斯先生
可比较有礼貌。虽然他脸色土黄,脸刮得光光的,沉默寡言,
但举止文雅,笑容可掬。他询问了我们的境况,发现我们很
穷困,便要我到他那里教他那十岁的独生女儿。我说我不愿
离开母亲,他说我可以在每周末回家去看她。他答应给我每
年一百镑,这当然是十分优厚的酬金了。所以最后我答应了,
来到离法纳姆六英里左右的奇尔特恩农庄。卡拉瑟斯先生丧
妻鳏居,他雇用了一个叫狄克逊太太的女管家来照料家事,这
位老妇人老成持重,令人品敬。那个孩子也很可爱,一切也
都如意。卡拉瑟斯先生十分和善,热衷于音乐,我们晚上在
一起过得很高兴,每逢周末我回城里家中看望母亲。
     "在我的快乐生活中,头一件不顺心的事就是一脸红胡子
的伍德利先生的到来。他来访一个星期,哎呀!对我来说简
直如同三个月。他是一个可怕的人,对别人横行霸道,对我

更肆无忌惮。他作了许多丑态表示爱我,吹嘘他的财富,说
如果我嫁给他,我就可以得到伦敦最漂亮的钻石。最后,当
我始终对他不加理睬时,有一天饭后他抓住我把我抱在怀里
——他有可恶的牛劲——发誓说如果我不吻他,他就不放手。
这时正好卡拉瑟斯先生进屋,把他从我身边拉开。为了这事,
伍德利和东道主翻了脸,把卡拉瑟斯**在地,脸上弄出个
大口子。伍德利的来访至此结束,第二天卡拉瑟斯先生向我
道歉,并保证绝不让我再受这样的凌辱。从那以后我再没见
到伍德利先生。
     "现在,福尔摩斯先生,我终于谈到今天来向你请教的具
体事情上了。你一定知道,我每星期六上午骑车到法纳姆车
站,赶十二点二十二分的火车进城。我从奇尔特恩农庄出来,
那条路很偏僻,有一段尤其荒凉,这一段有一英里多长,一
边是查林顿石南灌木地带,另一边是查林顿庄园外圈的树林。
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段路更荒凉的地方了。在你没有到达靠近
克鲁克斯伯里山公路以前,极难遇到一辆马车、一个农民。两
星期以前,我从这地方经过,偶然回头一望,见身后两百码
左右有个男人在骑车,看起来是个中年人,蓄着短短的黑胡
子。在到法纳姆以前,我又回头一看,那人已经消失,所以
我也没再想这件事。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星期一返回时
又在那段路上看到那个人。你可想而知我该多么惊奇了。而
下一个星期六和星期一,又和上次丝毫不差,这事又重演了
一遍,我愈发惊异不止了。那个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决不
打扰我,不过这毕竟十分古怪。我把这事告诉了卡拉瑟斯先
生,他看来十分重视我说的事,告诉我他已经订购了一骑马
和一辆轻便马车,所以将来我再过那段偏僻道路时,不愁没
有伴侣了。
     "马和轻便马车本来应该在这个星期就到,可不知什么原
因,卖主没有交货,我只好还是骑车到火车站。这是今天早
晨的事。我来到查林顿石南灌木地带,向远处一看,一点也
不错,那人就在那地方,和两个星期以前一模一样。他总是
离我很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肯定不是我认识的人。他穿
一身黑衣服,戴布帽。我只能看清他脸上的黑胡子。今天我
不害怕了,而是满腹疑团,我决心查明他是什么人,要干什
么事。我放慢了我的车速,他也放慢了他的车速。后来我停
车不骑了,他也停车不骑了。于是我心生一计来对付他。路
上有一处急转弯,我便紧蹬一阵拐过弯去,然后停车等候他。
我指望他很快拐过弯来,并且来不及停车,超到我前面去。但
他根本没露面。我便返回去,向转弯处四处张望。我可以望
见一英里的路程,可是路上不见他的踪影。尤其令人惊异的
是,这地方并没有岔路,他是无法走开的。"
    福尔摩斯轻声一笑,搓着双手。"这件事确实有它的特
色,"他说道,"从你转过弯去到你发现路上无人,这中间有
多久?"
     "二、三分钟吧。"
     "那他来不及从原路退走,你说那里没有岔路吗?"
     "没有。"
     "那他肯定是从路旁人行小径走开的。"
     "不可能从石南灌木地段那一侧,不然我早就看到他了。"
     "那么,按照排除推理法,我们就查明了一个事实,他向
查林顿庄园那一侧去了,据我所知,查林顿庄园宅基就在大
路一侧。还有其它情况吗?"
     "没有了,福尔摩斯先生,只是我十分惶惑莫解,感到极
不愉快,所以才来见你,求得你的指点。"
    福尔摩斯默默不语地坐了一会儿。
     "和你订婚的那位先生在什么地方?"福尔摩斯终于问道。
     "他在考文垂的米得兰电气公司。"
     "他不会出其不意地来看你吧?"
     "噢,福尔摩斯先生!难道我还不认识他!"
     "还有其他爱慕你的男人吗?"
     "在我认识西里尔以前有过几个。"
     "从那时以后呢?"
     "假如你把伍德利也算做一个爱慕我的人的话,那就是那
个可怕的人了。"
     "没有别的人了吗?"
    我们那位美丽的委托人似乎有点为难。
     "他是谁呢?"福尔摩斯问道。
     "噢,可能纯粹是我胡思乱想;可是有时我似乎觉得我的
雇主卡拉瑟斯先生对我十分有意。我们经常相遇,晚上我给
他伴奏,他从来没说过什么。他是一位很好的先生,可是一
个姑娘总是心里明白的。"
     "哈!"福尔摩斯显得十分严肃,"他以什么为生呢?"
     "他是一个富有的人。"
     "他没有四轮马车或者马匹吗?"
     "啊,至少他生活相当富裕。他每星期进城两三次,十分
关心南非的黄金股票。"
     "史密斯小姐,你要把新发现的一切情况告诉我。现在我
很忙,不过我一定抽时间来查办你这件案子。在这期间,不
要没通知我就采取行动。再见,我相信我们会得到你的好消
息。"
     "这样的一位姑娘会有一些追求者,这是很自然的,"福
尔摩斯沉思地抽着烟斗说道,“不过不要选偏僻村路骑自行车

去追逐嘛。毫无疑问是一个偷偷爱上她的人。可是这件案子
里有一些颇为奇怪和引人深思的细节,华生。"
     "你是说他竟然只在那个地方出现吗?"
     "不错。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明谁租用了查林顿庄
园。然后再查明卡拉瑟斯和伍德利究竟是什么关系,因为他
俩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啊。他俩为什么急于查访拉尔夫·史
密斯的亲属呢?还有一点,卡拉瑟斯家离车站六英里远,连
一骑马都不买,却偏偏要出两倍代价来雇一名家庭女教师,这
是一种什么样的治家之道呢?奇怪,华生,十分奇怪!"
     "你下去调查吗?"
     "不,我亲爱的朋友,你下去调查好了。这可能是一件无
足挂齿的小阴谋,我不能为它中断别的重大调查工作。星期
一你一早到法纳姆去,要隐藏在查林顿石南地带附近,亲自
观察这些事实。根据自己的判断见机行事,然后,查明是谁
住在查林顿庄园,回来向我报告。现在,华生,在弄到几件
可靠的证据,有希望用于结案前,我对这件事没有别的话好
讲的了。"
    那姑娘告诉我们她星期一九点五十分从滑铁卢车站乘车
出发,所以我便提早出发赶乘九点十三分的火车。到法纳姆
车站,我毫不费力地问明了查林顿地带。要错过那姑娘的遇
险地带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段路一边是开阔的石南灌木地带,
另一边是老紫杉树篱,环绕着一座花园,花园里巨树参天。庄
园有个长满地衣的石子路,大门两侧的石柱上满是破烂的纹
章图案。除了中间行车的石子路之外,我发现几处树篱有豁
口,有小路穿入。从路上看不到宅院,四周的环境都显得阴
暗、衰颓。
    石南地带开满一丛丛的黄色金雀花,在灿烂的春日骄阳
下闪闪发光。我在灌木丛后选好隐身之处,以便既能观察庄
园大门,又能看到两边长长的一大段路。我离开大路时,路
上空无一人,现在有个人品着车从对面向我来的方向奔去。他
穿着黑色服装,我见他蓄有黑胡子。他来到查林顿宅地尽头,
跳下车来,把车推进树篱的一处豁口,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过了一刻钟,第二个骑自行车的人出现了。这次是那位
姑娘从火车站来。我见她骑到查林顿树篱时四下张望。过了
一会儿,那男人从藏身处走出来,跳上自行车,尾随着她。在
那辽阔的如画风景中,只有这两个人影在活动。那位仪态端
庄的姑娘笔直地A骑在车上,她身后的男人却低伏在车把上,一
举一动都带有莫名其妙的鬼鬼祟祟的形迹。她回头看到他,便
放慢了速度。他也放慢了速度。姑娘下了车,他也立即下车,
在她身后有二百码的距离。那姑娘的下一步动作却是出奇不
意地迅猛,她突然扭转车头紧蹬一阵,径直向他冲了过去。然
而,他也象那姑娘一样迅速,不顾一切拼命地逃脱了。她又
立刻返回大路,傲然地昂着头,不屑再去置理那不声不响的
尾随者了。他也转过身来,依然保持着那段距离,直到转过
大路我看不到他们为止。
    我依然呆在藏身之处,这样作是很恰当的,因为那个男
人马上又露面了,他不慌不忙地骑车返回来。他拐进庄园大
门,下了车。我看他在树丛中站了几分钟,举起双手,似乎
在整理他的领带。然后又上车从我身旁经过,向对着庄园的
车道骑去。我跑出石南灌木地带,从树林缝隙望过去,可以
隐约看到远处那座古老的灰楼和它那些矗立的都铎式烟囱,
可惜那条车道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我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了。
    不过,我看我已经作了一件漂亮事,便兴致勃勃地徒步
走回法纳姆。关于查林顿庄园,当地房产经纪人什么也说不
出来,只好把我介绍到帕尔马尔的一家著名的公司。我在回
家途中到那里停留了一阵,受到经纪人的殷勤接待。不行,我
不能租用查林顿庄园避暑了,我来得太晚了,庄园一个月以
前已经租出去,租给了一个叫威廉森先生的人。他是一个体
面的老先生。那位颇有礼貌的经纪人客气地说他不能再告诉
我什么了,因为他不能议论他顾主的事。
    那天晚上,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注意地倾听了我向他
作的冗长的报告。我本来期望受到称赞,而且很重视他的称
赞,可是连一句赞许的话也没有听到。恰恰相反,在他评论
我做过的事和没有做到的事时,他那严峻的面容甚至比平时
更加严肃。
     "我亲爱的华生,你那藏身之地是非常失算的。你本来应
该藏到树篱后面,仔细看看那位有趣的人。事实上,你藏的
地方离那儿几百码,告诉我的情况甚至比史密斯小姐还要少。
她认为她不认识那个人,我确信她是认识的。要不然,他为
什么那样拼死拼活地担心,生怕那姑娘走近他,看清了他的
面貌呢?你说他伏身在自行车把上,你看,这不又是为了隐
藏面目吗?你确实作得十分不妙。他回到了那所宅院,你要
查明他是谁,却跑到一个伦敦房产经纪人那里!"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我有点头脑发热地高声喊道。
     "到离那儿最近的酒店里去,那里是村上扯闲话的中心。
人家会告诉你每一个人的名字,从主人到帮厨的女仆。至于
威廉森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假如他是老年人,那么他就
不是那个灵敏的骑车人,不是在那个姑娘迅速敏捷的追赶下
翩然逃脱的人。你这次远行的收获是什么呢?知道了那姑娘
所讲的是真事,这我从来都不怀疑。知道了骑车人和庄园有
关系这我同样不曾怀疑过。知道了那庄园是由威廉森租用的。
谁又能为这作保证呢?好了,好了,我亲爱的先生,不要显
得那么灰心丧气。星期六以前我们还可以多干点事,这段时
间我还可以亲自做一两次调查。"
    第二天早晨,我们接到史密斯小姐一封短信,简要而又
准确地重述了我亲眼看到的那件事,可是信的主旨却留在附
言中。

  当我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处境已经变得很困难时,我相
信你会考虑我所吐露的秘密,这是由于我的雇主已经向我
求婚这样一个事实。我相信他的感情是十分深厚而且高尚
的。这时,我当然把我已经订婚的事告诉了他。他把我的
拒绝看得非常严重,但又十分和气。然而,你可以理解,我
的处境是有些尴尬了。

     "我们的年轻朋友看起来陷入了困境,"福尔摩斯看完信
后,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件案子肯定比我原来设想的有趣得
多,发展的可能性也多得多。我还是应当到乡下去过一天安
静太平日子,我打算今天下午就去,并且把我所形成的一两
点想法检验一下。"
    福尔摩斯在乡下度过的安静日子,结局是很奇特的,因
为他晚间很晚才回到贝克街,嘴唇划破了,额头上还青肿了
一大块,还有那种狼狈样子,好象是一个苏格兰场调查的对
象。他对自己的历险感到非常高兴,一边讲述,一边出自内
心地哈哈大笑。
     "积极的锻炼总是有用的,可惜我锻炼的不多。"福尔摩
斯说道,"你知道,我精通一些优秀的英国旧式拳击运动,并
且偶尔用得上它,比如说,今天,要是没有这一手,那我就
要遭到非常可耻的惨败了。"
    我请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到了请你注意过的那个乡村酒店,在那里小心谨慎地
进行调查。在酒吧间里,饶舌的店主把我所要知道的一切都
告诉了我。威廉森是一个白胡子老头,他和少数几个仆人住
在庄园里。传说他现在是或过去当过牧师,可是在庄园这段
短时间,有一两件小事使我觉得他很不象牧师。我查询过一
个牧师机构,他们告诉我,曾经有一个叫这名字的牧师,但
他过去的行径极不光彩。那店主接着告诉我,庄园里每到周
末总有一些来客——'是一伙下流坯,先生'——特别是一
个蓄红胡子的人,名叫伍德利的,总少不了他。我们正谈到
这里,那位伍德利先生竟然走了过来,他一直在酒吧间喝啤
酒,把我们的话全都听去了。他问我是什么人?我要干什么?
我问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他口若悬河,修饰语满口都是。他
最后谩骂了一通,凶恶地反手一击,我没有来得及躲避。后
来的几分钟就很有趣了。我给那凶恶的暴徒一连串的打击。我
就成了你看到的这种样子。伍德利先生乘车回去了。我这场
乡村旅行也就这样告终了。必须承认,不管多么有趣,我这
一天萨里边界之行并不比你的收获大。"
    星期四那天我们又收到那位委托人的一封信。她写道:

  福尔摩斯先生,你听到我就要辞去卡拉瑟斯先生的雇
聘,不会感到惊奇吧。即使报酬优厚,我也不甘心忍受这
尴尬的处境。我在星期六回城里,不打算再回来了。卡拉
瑟斯先生已备好一辆马车,因此,如果说过去路上有什么
危险的话,那么偏僻车路上的危险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至于我辞聘的具体原因,不单是我和卡拉瑟斯先生的
尴尬处境,而且是那个令人嫌恶的人伍德利先生又来了。他
本来可怕,现在的嘴脸更可怕了。因为他好象出了什么事,
所以更加不象样子了。我是从窗子里面看到他的,我很高
兴说,我并没有碰上他。他和卡拉瑟斯先生谈了很长时间,
从此以后卡拉瑟斯先生非常激动。伍德利一定居住在附近,
因为他并没有住在卡拉瑟斯家里。今早我又看到他在灌木
丛中鬼鬼祟祟地活动。我不久就会在这地方碰到这头凶猛
的吃人野兽,简直说不出是多么憎恨和害怕了。卡拉瑟斯
先生怎么竟能容忍这样的一个家伙?一刻也容忍不得啊!不
过,我的一切麻烦到星期六就要结束了。

     "我相信是这样的,华生,我相信是这样的,"福尔摩斯
严肃地说道,“围绕着这位小姑娘正进行着一场极为隐秘的阴
谋,我们有责任去一趟,不让任何人在她最后一次旅行中骚
扰她。华生,我想星期六早晨我们一定抽时间一起去,以便
保证我们这次奇异而广泛的调查不致遭受不幸的结局。"
    我承认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十分看重这件案子,在我看来
其中并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有些荒诞、古怪而已。男人埋
伏着等待漂亮的女人并且尾随她,这并不是什么闻所未闻的
事,如果他只有那么一点点放肆,不仅不敢向她求爱,而在
她接近他的时候,反而逃跑,那他就不是十分可怕的暴徒。那
个恶棍伍德利则又当别论。可是,除了那一次之外,他再没
有骚扰过我们的委托人,近来他到过卡拉瑟斯家,可也没有
闯到她面前。那个骑车人无疑是酒店老板所说的周末聚会的

成员。可他是什么人呢,他要干什么呢?却依然模糊不清。福
尔摩斯的严肃表情,他离开我们房间以前,把一只手枪塞到
衣袋里,这些都使我感到,这一连串怪事后面可能隐藏着悲
剧。
    夜雨之后,早晨阳光灿烂,长满石南灌木丛的农村,点
缀着一丛丛盛开的金雀花,闪闪金光,对厌倦伦敦那阴郁灰
暗色调的人来说,显得更加美丽,不觉耳目一新。福尔摩斯
和我漫步在宽阔而多沙的道路上,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欣
赏着鸟语花香,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春意。我们从克鲁克斯
伯里山巅的大路高处,可以看到那座不祥的庄园耸立在古老
的橡树丛中。橡树本来够古老的了,可是比起橡树环抱的建
筑物来,却依然显得年轻。福尔摩斯指着长长的一段路,在
那棕褐色的石南灌木丛和一片嫩绿的树林之间,宛如一条红
黄色的带子。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可以看出是一辆单马
马车在向我们这个方向移动。福尔摩斯焦急地惊呼了一声。
     "我差了半个小时,"福尔摩斯说道,“假如这是她的马车,
她一定是在赶乘早些的列车。华生,恐怕我们来不及会她,她
早就经过查林顿了。"
    这时,我们过了大路高处,已经看不到那辆马车了,可
是我们加速向前赶路,速度之快,使我开始露出平日安坐为
生的坏处,因而不得不落到后面。然而,福尔摩斯一直锻炼
有素,因为他有用之不竭的旺盛精力。他那轻快的脚步一直
没有放慢,突然,他在我前面一百码的地方停止了脚步。我
看见他举起一只手作了一个失败而绝望的手势。与此同时,一
辆空马车拐过大路的转弯处,那骑马缰绳拖地,慢步小跑,马
车吱吱嘎嘎地向我们迎面驶来。
     "太晚了,华生,太晚了!"在我气喘吁吁地跑到福尔摩
斯身旁时,他大声喊道,"我真愚蠢,怎么没有想到她要赶那
趟早些的列车!一定是劫持,华生,是劫持!是谋杀!天知
道是什么!把路挡上!把马拦住!这就对了。喂,跳上车,看
看我们能否补救自己的大错造成的后果。"
    我们跳上马车,福尔摩斯调过马头,狠狠给了那马一鞭
子,我们便顺大路往回疾驰。在我们转过弯时,庄园和石南
地段间的整个大路都展现在眼前。我抓住了福尔摩斯的胳膊。
    "就是那个人!"我气喘吁吁地说。
    一个无伴骑车人向我们冲过来。他低着头,双肩滚圆,把
全身气力都用在脚蹬子上,象赛车的人一样蹬得飞快。突然
他抬起满是胡子的脸,见我们近在眼前,便停下车,从自行
车上跳下来,他那乌黑的胡子和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照。
他双目闪亮,仿佛正在极度兴奋之中。他瞪眼瞅着我们和那
辆马车,然后脸上显出惊异的神色。
    "喂!停下!"他大声喊道,用他的自行车把我们的路挡
住,"你们在哪儿弄到的这辆马车?嗨,停下!"他从侧面口
袋中掏出手枪咆哮道,"告诉你,停下,要不然,我可真的要
赏你那骑马一颗子弹了。"
    福尔摩斯把缰绳扔到我腿上,从马车上跳下来。
    "你正是我们要见的人,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在哪里?"
福尔摩斯连忙清晰地问道。
    "我正要问你们呢。你们坐的是她的马车,应当知道她在
哪儿。"
    "我们在路上碰到这辆马车,上面没有人,我们才把车赶
回来去救那位姑娘。"
    "天哪!天哪!我怎么办哪?"那个陌生人绝望地喊道,
"他们把她抓走了,那个该死的伍德利和那个恶棍牧师!快来,
先生,假如你们真是她的朋友,那就快来。帮我一同搭救她
吧,我横尸查林顿森林也在所不惜!"
    他提着手枪向树篱的一个豁口疯狂跑去,福尔摩斯紧跟
在后,我把马放到路旁吃草,也跟在福尔摩斯身后跑过去。
     "他们是从这儿穿过去的,"陌生人指着泥泞小路上的足
迹说道,"喂!停一下!灌木丛里是什么人?"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衣着象马夫,穿着皮裤,打
着绑腿。他仰面躺着,双膝蜷曲,头上有一道可怕的伤口,已
经失去知觉,不过还有气息。我把他的伤口看了一眼,知道
没有伤到骨头。
     "这就是马夫彼得,"陌生人喊道,"他就是给那姑娘赶车
的。那些畜生把他拉下车来用棍棒打伤了。让他先躺在这儿
吧,我们反正救不了他,可是我们却可以从可能落到一个女
人身上的最坏厄运中把她搭救出来。"
    我们发疯一般向林中盘曲小径奔去,一到环绕着宅院的
灌木丛,福尔摩斯就站住了。
     "他们没有进宅院。左边有他们的脚印,在这儿,在月桂
树丛旁边。啊!我说得不错。"
    他正说着,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声哀叫,一种带着极度惊

恐的颤声狂呼从我们面前一片浓密的绿色灌木丛中传出来。
突然尖声高叫停止了,接着是一阵窒息的咯咯声。
     "这边!这边!他们在滚球场,"那陌生人闯过灌木丛,说
道,"啊,这些胆小鬼!跟我来,先生们!哎呀!太迟了!太
迟了!"
    我们猛然闯进古树环绕的一片林间绿草地。草地那一边,
在一棵大橡树的树荫下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女人,就是我们
的委托人,她垂着头,半昏厥过去,嘴上蒙着手帕。她对面
站着面貌凶残的红胡子年青人,腿上扎着绑腿,大叉腿站着,
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里晃动着马鞭,他的整个神情显示出
一种洋洋得意的架式。这两个人中间站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
家伙,穿浅色花呢衣服,外罩白色短法衣,显然刚做完结婚
仪式,因为我们一到,他就把一本祈祷书装进衣袋,并且轻
轻拍着那阴险的新郎的后背,兴致勃勃地向他祝福。
     "他们在举行婚礼!"我气喘吁吁地说道。
     "来!"我们的领路人喊道,"来!"他冲过林中空地,福
尔摩斯和我紧紧跟随。在我们冲到姑娘跟前时,她摇摇晃晃
地靠在树干上以免摔倒。前牧师威廉森向我们嘲弄地鞠了一
躬,而暴徒伍德利却野蛮地大吼一声,得意忘形地狂笑着,向
我们冲来。
     "你可以把你的胡子摘掉,鲍勃,"他说道,"我认识你,
一点不含糊。喂,你和你的同伙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好给你
们介绍一下伍德利夫人。"
    我们那带路人的回答很特别。他一把拉掉用以伪装的黑
胡子,把它扔到地上,露出刮得光光的浅黄色长脸。然后举
起手枪,对准了那年轻的暴徒,这时,那暴徒正好手挥致命
的马鞭向他冲来。
     "是的,"我们的伙伴说道,"我就是鲍勃·卡拉瑟斯,我
要看到这姑娘安然无恙,否则我只好上吊了。我告诉过你,假
如你骚扰了她,我准备怎么办。皇天在上,我说到做到。"
     "你太晚了,她已经是我妻子了。"
     "不对,她是你的寡妻。"
    枪声响了,我看到血从伍德利前心喷出来。他尖叫一声
转了一下身子就仰面倒下了,那丑陋的红脸霎时变成斑驳而
又苍白,十分吓人。那老头子依然披着白色的法衣,此时破
口大骂,那骂不绝口的肮脏话语,我真是闻所未闻的。他掏
出他自己的手枪来,但还没来得及举枪,就看见福尔摩斯的
枪口已经对准他了。
    "够了,"我的朋友冷冷地说道,"把枪扔下!华生,你把
枪拣起来!把枪对准他的头!谢谢你。还有你,卡拉瑟斯,把
你的枪也给我。我们用不着再动武了。来,把枪缴了!"
    "那么,你是谁?"
    "我叫歇洛克·福尔摩斯。"
    "啊呀!"
    "我看得出,你们早知道我的名字了。在官方警探来到以
前,我只好代劳了。喂,你!"福尔摩斯向林中空地那边一个
吓坏了的马夫喊道,"到这儿来。赶快骑马把这张条子送到法
纳姆去。"福尔摩斯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草草写了几句话,
"把这送到警察署交给警长。在他来到之前,我只好代劳来监
护你们了。"
    福尔摩斯那坚强的主宰一切的性格在支配着这幕惨剧的
场面,所有的人都同样乖乖地听他的摆布。威廉森和卡拉瑟
斯把受伤的伍德利抬进屋去,我也扶着那受惊的姑娘。伤者
放在床上,我应福尔摩斯的要求对伤者进行了检查。当我向
他报告检查结果时,他正坐在挂有壁毯的老式饭厅里,面前
坐着受他监护的威廉森和卡拉瑟斯。
    "他可以活下来,"我报告说。
    "什么!"卡拉瑟斯高声喊道,从椅子上跳下来,"我首先
上楼把他结果了再说。你们不是对我说,那个小天使般的姑
娘要一辈子受狂徒伍德利的约束吗?"
     "这用不着你过问,"福尔摩斯说道,"她根本不成其为他
的妻室,这有两条非常充分的理由。第一,我们完全有把握
怀疑威廉森主持婚礼的权利。"
     "我受任过圣职,"那老无赖喊道。
     "早就免去圣职了。"
     "一旦做牧师,终身是牧师。"
     "我看不行。那么结婚证书呢?"
     "我们有结婚证书,就在我衣袋里。"
     "照此看来,你们是靠阴谋诡计弄来的。不管怎样来的,
反正强迫婚姻绝对不是婚姻,而是十分严重的罪行。在你们
完蛋以前,你会悟出这一点的。除非我弄错了,在今后十年
左右,你是有时间想通这一点的。至于你,卡拉瑟斯,要是
你不从衣袋里掏出枪来,你本来可以干得好一些的。"
     "我现在才开始这样想,福尔摩斯先生,可是在我想到我
为保护那姑娘所采取的一切预防措施时——因为我爱她,福
尔摩斯先生,而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爱——
想到她落入那个南非最残忍的暴徒的魔掌之中,而此人的名
字从金伯利到约翰内斯堡人人惧怕,这简直使我发狂。啊,①
福尔摩斯先生,你很难相信这些,我知道这些无赖潜伏在这

所宅子里,可是自从那姑娘受我聘请以来,她经过这所房子
时,我没有一次不骑车护送她,亲眼看她不致受到伤害。我
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我戴上了胡子,以便使她认不出我来,
因为她是一位善良而气质高贵的姑娘,如果她想到是我在村
①金伯利及约翰内斯堡均为南非地名。——译者注
路上尾随她,她就不会长期受我雇聘了。"
     "你为什么不把危险告诉她呢?"
     "因为那样一来,她还是要离开我的,可是我不愿意有这
样的事。即使她不爱我,只要我能在家里看到她那秀丽的容
貌,听到她的声音,那我就知足了。"
     "喂,"我说道,"你把这叫做爱,卡拉瑟斯先生。可是我
却把这叫做利己主义。"
     "可能两者兼而有之。不管怎样,我不能让她离开。再说,
她周围有这伙人,最好还是有人在身边照顾她好一些。后来,
接到电报,我知道他们一定要有所行动了。"
     "什么电报?"
    卡拉瑟斯从口袋里拿出一份电报来。
     "就是这个,"他说道。
    电文非常简单明了:

    老儿已死。

     "哼!"福尔摩斯说道,"我想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并
且我也明白,象你所说的,这封电报会引其他们走向极端。你
们可以一边等,一边尽你所知全部告诉我。"
    那个穿白色法衣的老恶棍破口骂出一连串肮脏话。
     "皇天在上!"他说道,"假如你泄露我们的秘密,鲍勃,
我就要用你对付杰克·伍德利的手段来对付你。你可以随心
所欲地把那姑娘的事说得天花乱坠,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可
是你要把你的朋友出卖给这个便衣警察,那你就要自找倒霉
了。"
     "尊敬的牧师阁下用不着激动,"福尔摩斯点燃香烟,说
道,"这件案子对你们不利,这是十分清楚的。我不过出于个
人好奇,问几个细节问题而已。不过,假如你们不便见告,那
么我就来说一说,然后你们就会明白你们还能隐瞒住什么秘
密了。首先,你们三个人从南非来玩这场把戏——你威廉森,
你卡拉瑟斯,还有伍德利。"
     "头号的谎言,"那老家伙说道,"两个月以前,我连他们
见也没见过,而且我生来也没到过非洲,所以你可以把这谎
言放进烟斗里一起烧掉,爱管闲事的福尔摩斯先生。"
     "他说的是实话,"卡拉瑟斯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是从远方来的。这位尊敬的牧师
是我们自己的本国货。你们在南非结识了拉尔夫·史密斯。你
们有理由相信他不会活得很久了,你们发现他的侄女要继承
他的遗产。我这话怎么样?嗯?"
    卡拉瑟斯点点头,威廉森咒骂不止。
     "毫无疑问,她是最近的亲属,你们知道那个老人不会留
下遗嘱。"
     "他不认字也不会写,"卡拉瑟斯说道。
     "所以你们两人不远万里而来,到处查寻这位姑娘。你们
打的主意是,一个人娶她,另一个人分一部分赃款。由于某
种原因,伍德利选上做丈夫。那原因是什么呢?"
     "我们在航途打牌,用那个姑娘作注,伍德利赢了。"
     "我明白了。你把姑娘骗到你家里,好让伍德利到你家向
她求爱。可是她看得出伍德利是个酗酒的恶棍,不愿和他来
往。同时,你自己也爱上了这位姑娘,这就完全打乱了你们
的安排。你想到那个恶棍要占有这姑娘,便再也不能容忍了。"
     "对,的确,我不能再容忍了。"
     "于是你们争吵起来。他一怒之下就走了,把你起在一边,
自己打主意了。"
     "威廉森,我看,我们要说的这位先生都说了,已经所剩
无几了,"卡拉瑟斯苦笑着大声喊道,"对,我们争吵过,他
把我**了。不管怎样,在打架方面,我和他是不相上下的。
后来我就见不到他了。原来那时他在这里结识了这位被免职
的牧师。我发现他们俩在这儿租了房子,这正是她去车站的
必经之路。在这以后我就留心照料她,因为我知道风声邪恶
啊。我一次又一次地去看他们,因为很想知道他们在追求什
么。两天以前伍德利带着这封电报到我家来,电报说拉尔夫
·史密斯已经去世。伍德利问我是不是遵守讲好的交易条件。
我说我不愿意。他问我是不是自己想娶那姑娘,然后分给他
一部分财产。我说我倒是愿意这么办,可是姑娘不答应。伍
德利说,'让我们先把她娶到手,过一两个星期,她对事情的
看法就会有所不同了。'我说我不愿意动用武力。所以他就现
出那出言下流的无赖本色,骂骂咧咧地走了,并且发誓说,一
定要把她弄到手。她打算这个周末离开我,我弄到一辆轻便
马车送她去车站,可总是放心不下,所以骑自行车赶来。然
而,她已经动身了,还没等我追上她,祸事就发生了。我一
看到你们两位先生把她乘坐的马车赶回来,我就立即知道情
况不妙了。"
    福尔摩斯站起来,把烟蒂扔进壁炉。"我的感觉一直很迟
钝,华生,"他说道,"当你报告说你见骑车人好象在灌木丛
中整理领带,光是这一件事就早已向我说明了一切。不过,我
们还可以庆幸我们通到这样一桩希奇古怪的、在某些方面又
是独一无二的案子。我看见车道上来了三名区警察,我很高

兴看到那个小马夫也能跟他们走得一样快,所以,看来,不
管是牧师,还是那个有趣的新郎,由于他们今天早晨的非法
行动,将永无出头之日了。华生,我想,凭你的医务能力,你
可以拜访史密斯小姐,告诉她,假如她恢复了健康,我们就
送她回娘家去。如果她还没有完全复原,你可以暗示说,我
们准备给米得兰公司的一位年轻电学家打电报,这多半可以
把她治愈。至于你,卡拉瑟斯先生,我想你对你参加的罪恶
阴谋活动,已经力所能及地进行了补救。这是我的名片,先
生,如果在审判你的时候,我的证词对你有益的话,请随意
使用好了。"
    在我们那层出不穷的活动中,读者可能已经察觉,我往
往很难对我的记叙文加以润色,并且写出读者可能期望的那
些希奇古怪的最终详细情节。每一案件都是另一案件的序幕,
而决定性时刻一过,那些登台人物就从我们的忙乱生活中永
远退场。然而,我找到了我记叙这件案子的手稿,手稿的结
尾有一段简要的记载,我在记载中报告说,维奥莱特·史密
斯小姐果真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现在她已经是莫顿和肯尼迪
公司的大股东,著名的威斯敏斯特电学家西里尔·莫顿的妻
子。威廉森和伍德利两个人都因诱拐和伤害罪受审,威廉森
被判七年徒刑,伍德利被判十年徒刑。我没有得到卡拉瑟斯
结果如何的报告,不过我相信,既然伍德利是一个声名狼藉
的十分危险的恶棍,法庭是不会十分严重地看待卡拉瑟斯所
犯的伤害罪的,我想法官判他几个月监禁也就足够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4
发表于 2009-2-15 00:43:14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冒险史

             贵族单身汉案

    圣西蒙勋爵的婚事及其奇怪的结局,长久以来已不再是
他这位不幸的新郎与之周旋的上流社会人士所感兴趣的话题
了。新的丑闻已经使之黯然失色,它们那些更加妙趣横生的细
情,已将四年前的这一戏剧性事件推向幕后。然而,由于我有
理由认为这件案子的全部真相从未向大众透露过,而我的朋
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又曾为弄清这事件作出过重大贡献,所
以,我觉得如果不对这一很不寻常的事件作一简要的描述,那
对他的业绩的记录将是不够完整的。
    那还是我和福尔摩斯一起住在贝克街的时候,我结婚前
几个星期的一天,福尔摩斯午后散步回来,看到桌子上有他的
一封信。那天突然阴雨绵绵,加上秋风劲吹,我的胳臂由于残
留着作为我当年参加阿富汗战役的纪念品的那颗阿富汗步枪
子弹,又隐隐作痛不止,因此我整天呆在家里。我躺在一张安
乐椅里,把双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埋头在摆满身边的报纸堆
里,直到最后,脑袋里装满了当天的新闻,我才把报纸丢开,无
精打采地躺在那里,看着桌子上那封信的信封上端的巨大饰
章和交织字母,一面懒洋洋地揣度着是哪位贵族给我的朋①
友写了这封信。
    在他进屋时,我说:“这儿有一封非常时髦的书信。如果我
没有记错的话,你早晨的那些来信是一个鱼贩子和一个海关
检查员写的。"
    "对,我的信件肯定具有丰富多彩引人入胜的地方,"他笑
着回答说,“通常越是普通的人写来的信越是有趣。可是这封
看来象是一张不受欢迎的社交上用的传票式的信,叫你不是
感到厌烦就是要说谎才行。"
    他拆开了信封,浏览了信的内容。
     "噢,你来瞧,说不定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呢!"
     "那么不是社交的了?"
     "不,显而易见是业务性的。"
     "一位贵族的委托人写来的?"
     "英国地位最高的贵族之一。"
     "老兄,我祝贺你。"
     "说实话,华生,我可以肯定对你说,对我来说,这位委托
人的社会地位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更感兴趣是他的案
情。然而,在这件新案件的调查中,很可能关于他的社会地位
的情况也还是不可或缺的。你最近一直很仔细地在看报,是
吗?"
     "看来好象是这样。"我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大堆报纸沮丧
    ①指印在信封或信笺上盾形纹章上端的饰章和姓名等起首字母相互
交织成的图案。——译者注
地说,“我没有别的事可做。"
     "真走运,也许你能向我提供一些最新的情况。我是除了
犯罪的消息和寻人广告栏之外,别的一概不看。寻人广告栏总
是很启发人的。你既然那么留心最近发生的事,你必定看到过
关于圣西蒙勋爵和他婚礼的消息吧?"
     "噢,是的,我是怀着莫大的兴趣来阅读这消息的。"
     "那很好,我手中这封信就是圣西蒙勋爵写来的。我读给
你听听,你则一定要翻一遍这些报纸,向我提供所有关于这件
事的消息。他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据巴克沃特勋爵告知,我可以绝对信赖您的分析和判
断力。因此我决定登门拜访,就有关我举行婚礼而发生的令
人非常痛心的意外事件向您请教。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先
生已经受理这一案件。但是他向我声明,他认为没有理由不
和您合作。他甚至认为您的合作可能会有所帮助。下午四
点,我将登门求教,届时您如另有约会,希望稍后仍能惠予
接见为荷,因为这件事至关重要。

    您忠实的圣西蒙'

     "这封信发自格罗夫纳大厦,是用鹅毛笔写的。尊贵的勋
爵不小心在他右小指的外侧沾上了一滴墨水。"福尔摩斯一边
叠着信一边说。
     "他约定四点钟来。现在是三点,他即将在一小时内到这
里来。"
     "那么,有你的帮助,我还来得及把这件事弄明白。翻一下
这些报纸,按时间顺序把有关的摘录排好,我来看一下我们这
位委托人的身世。"他从壁炉架旁的一排参考书中抽出一本红
皮书。"在这儿呢,"他说着坐下来,把书平铺在膝盖上,“罗伯
特·沃尔辛厄姆·德维尔·圣西蒙勋爵,巴尔莫拉尔公爵的
次子。喝!勋章!天蓝的底色,黑色的中带上三个铁蒺藜。生
于一八四六年,现年四十一岁,这已是成熟的结婚年龄。在上
届政府中担任过殖民地事务副大臣。他的父亲,那位公爵,有
一时期当过外交大臣。他们继承了安茹王朝的血统,是它的直
系后裔。母系血统为都铎王朝。哈!这些并没有什么指导意
义。我看,华生,我还得请你提供一些更实在的情况。"
     "我没怎么费事就找到了想要找的情况,"我说,“事情发
生不久,给我的印象又很深。然而,我过去没敢对你说。因为
我知道你手头正有一件案子,而你又不喜欢有其它事打扰
你。"
     "噢,你指的是格罗夫纳广场家具搬运车的那件小事吧。
现在已完全搞清楚了——其实从一开始就很明白。请你把翻
检报纸的结果告诉我吧。"
     "这是我能找到的第一条消息,登在《晨邮报》的起事栏
里。日期是,你瞧,几周以前:

   '(据说)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罗伯特·圣西蒙勋
爵,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的
独生女哈蒂·多兰小姐的婚事,已经安排就绪,如果传闻
属实,最近即将举行婚礼。'

就这些。"
    "简明扼要,"福尔摩斯说。他把他那又瘦又长的腿伸向火
炉旁边。
    "同一周内一份社交界的报纸上对这件事有一段更详细
的记载。啊,在这儿:

   '在婚姻市场上不久将会出现要求采取保护政策的呼
声,因为目前这种自由贸易式的婚姻政策,看来对我们英国
同胞极为不利。大不列颠名门望族大权旁落,一个接一个
地为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女表亲所掌握。上周这些妩媚的入
侵者在她们夺走的胜利品名单中,又添上了一位重要人物。
圣西蒙勋爵二十多年来从未堕入情网,现在却明确地宣布
即将与加利福尼亚百万富翁的令人一见倾心的女儿哈蒂·
多兰小姐结婚。多兰小姐是一位独生女。她优雅的体态和
惊人的美貌在韦斯特伯里宫的庆典欢宴上,引起了人们极
大的注意。最近传说,她的嫁妆将大大超过六位数字,预期
将来还会有其它增益。由于巴尔莫拉尔公爵近年来不得不
出卖自己的藏画,这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而圣西蒙勋爵除伯
奇穆尔荒地那菲薄的产业之外,一无所有,所以这位加利福
尼亚的女继承人通过这一联烟使她由一位女共和党人轻而
易举地一跃而成为不列颠的贵妇,显然这不只是她这一方
面占了便宜。'"

     "还有什么别的吗?"福尔摩斯打着呵欠问道。
    "噢,有,多着呢。《晨邮报》上还有另一条短讯说:婚礼将
绝对从简;并预定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届时将
仅仅邀请几位至亲好友参加;婚礼后,新婚夫妇及亲友等将返
回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兰开斯特盖特租赁的备有家具的
寓所。两天后,也就是上星期三,有一个简单的通告,宣告婚礼
已经举行。新婚夫妇将在彼得斯菲尔德附近的巴克沃特勋爵
别墅欢度蜜月。这是新娘失踪以前的全部报道。"
     "在什么以前?"福尔摩斯吃惊地问道。
     "在这位小姐失踪以前。"
     "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呢?"
     "在婚礼后吃早餐的时候。"
     "确实,比原来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事实上,是十分戏剧性
的。"
     "是的,正是由于不同寻常,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们常常在举行结婚仪式之前失踪,偶尔也有在蜜月期
间失踪的。但是我还想不起来有哪一件象这次那么干脆的,请
你把细节全说给我听听。"
     "我可有言在先,这些材料是很不完整的。"
     "也许我们可以把它们凑起来。"
     "就是这样,昨天晨报上的一篇文章谈得还比较详细,让
我读给你听听。标题是:《上流社会婚礼中的奇怪事件》。

   '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在举行婚礼时发生的奇怪的不
幸事件,使他们全家惊恐万状。正如昨天报纸上简要地报
道的,婚礼仪式是在前天上午举行的;可是直至日前,始有
可能对不断到处流传的奇怪传闻予以证实。尽管朋友们设
法遮掩,此事却已引起公众的极大注意。因此对已经成为
公众谈话资料之事,故作不予理睬的姿态,是毫无裨益的。
    婚礼是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仪式简单,
极力不予张扬。除了新娘的父亲,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
巴尔莫拉尔公爵夫人、巴克沃特勋爵、尤斯塔斯勋爵和克拉
拉·圣西蒙小姐(新郎的弟弟和妹妹)以及艾丽西亚·惠延
顿夫人外,别无他人参加。婚礼后,一行人即前往在兰开斯
特盖特的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寓所。寓所里早餐已经准
备就绪。此时似乎有一个女人引起了某些小麻烦。目前她
的姓名未详。她跟随在新娘及其亲友之后,试图强行闯入
寓所,声称她有权向圣西蒙勋爵提出要求。只是经过长时
间煞费其力的纠缠,管家和气役才把她撵走。幸亏新娘在
发生这件不愉快的纠纷之前已经进入室内,同亲友一起就
座共进早餐,可是她说突然感到不适,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了。她离席久久不归引起了人们的议论,她父亲即去找她。
但据她的女仆告知,她只到她的卧室逗留片刻,很快拿了一
件长外套和一顶无边软帽,就急急忙忙下楼到走廊去了。
一个男仆声称他看到一个这样装束的太太离开寓所,但是
不敢相信那就是他的女主人,以为她还和大家在一起。阿
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肯定女儿确实是失踪了以后,就立
刻和新郎一起同警方联系。目前正在大力调查。这件离奇
的事情可能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然而,直到昨天深夜,这位
失踪的小姐依然下落不明。出现了许多关于这件事的谣
言,认为新娘可能遇害。据说警方拘留了那个最初引起纠
纷的女人,认为她出于炉忌或其它动机,可能与新娘奇怪的
失踪有牵连。'"
    "就这些吗?"
    "在另一份晨报上只有一小条消息,但是却很有启发性。"
    "内容是……"
    "弗洛拉·米勒小姐,也就是肇事的那个女人,实际上已
被逮捕。她以前似乎在阿利格罗当过芭蕾舞女演员。她和新
郎相识已有多年。再没有更多的细节了。现在就报纸已发表
的消息而论,整个案情你已经都知道了。"
    "看来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
放过。华生,你听,门铃响了,四点钟刚过一点儿,我肯定这一
定是我们高贵的委托人来了。别老想走,华生,因为我非常希
望有一个见证人,即使只是为了检验一下我的记忆力也好。"
    "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到!"我们的小僮仆推开房门报告
说。一位绅士走了进来。他的相貌喜人,显得颇有教养。高高
的鼻子,面色苍白,嘴角微露愠意,有着生来就发号施令那类
人所具有的一双神色镇静、睁得大大的眼睛。他举止敏捷,然
而他整个外表却给人一种与年龄很不相称的印象。当他走路
时,略有点弯腰驼背,还有点屈膝。头发也是如此,当他脱去他
那顶帽檐高高卷着的帽子时,只见头部周围一圈灰白的头发,
头顶上头发稀稀拉拉。至于他的穿着,那是考究得近于浮华:
高高的硬领,黑色的大礼服,白背心,黄色的手套,漆皮鞋和浅
色的绑腿。他慢慢地走进房内,眼睛从左边看到右边,右手里
晃动着系金丝眼镜的链子。
    "你好,圣西蒙勋爵。"福尔摩斯说着站起身来,鞠了个躬。
"请坐在这把柳条椅上。这位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医生。往
火炉前靠近一点,让我们来谈谈这件事吧。"
     "你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这是一件对我来说十分痛苦的事,
福尔摩斯先生。真叫我痛心疾首。我知道,先生,你曾经处理
过几件这类微妙的案子,尽管我估计这些案子的委托人的社
会地位和这件案子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委托人的社会地位是在下降了。"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我上次这类案子的委托人是一位国王。"
     "噢,真的吗?我没想到,哪位国王?"
     "斯堪的纳维亚国王。"
     "什么!他的妻子也失踪了吗?"
     "你明白,"福尔摩斯和蔼地说,“我对其他委托人的事情
保守秘密,就象我答应对你的事情保守秘密一样。"
     "当然是这样,很对!很对!一定要请你原谅。至于我这
个案子,我准备告诉你一切有助于你作出判断的情况。"
     "谢谢,我已经看到了报纸上的全部报道,也就是这么些
而已。我想,我可以把这些报道看作是属实的——例如这篇有
关新娘失踪的报道。"
    圣西蒙勋爵看了看,“是的,这篇报道所说的情况完全属
实。"
     "但是,无论是谁在提出他的看法以前,都需要大量的补
充材料。我想我可以通过向你提问而直接得到我所要知道的

事实。"
     "请提问吧。"
     "你第一次见到哈蒂·多兰小姐是在什么时候?"
     "一年以前,在旧金山。"
     "当时你正在美国旅行?"
     "是的。"
     "你们那时候订婚了吗?"
     "没有。"
     "但是有着友好的往来?"
     "我能和她交往感到很高兴,她能够看出我很高兴。"
     "她的父亲很有钱?"
     "据说他是太平洋彼岸最有钱的人。"
     "他是怎样发财的呢?"
     "开矿。几年以前,他还一无所有。有一天,他挖到了金矿,
于是投资开发,从此飞黄腾达成了暴发户。"
     "现在谈谈你对这位年轻的小姐——你的妻子的性格的
印象怎么样?"
    这位贵族目不转睛地看着壁炉,系在他眼镜上的链子晃
动得更快了。"你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他说,“我的妻子在她
的父亲发财以前,已经是二十岁了。在这时期,她在矿镇上无
拘无束,整天在山上或树林里游荡,所以她所受的教育,与其
说是教师传授的,还不如说是大自然赋予的。她是一个我们英
国人所说的顽皮姑娘。她性格泼辣、粗野,而又任性,放荡不
羁,不受任何习俗的约束。她很性急,我几乎想说是暴躁。她
轻易地作出决定,干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另一方面,要不是我
考虑她到底是一位高贵的女人,"他庄重地咳嗽了一声,“我是
决不会让她享受我所享有的高贵称号的。我相信,她是能够做
出英勇的自我牺牲,任何不名誉的事情都是她所深恶痛绝
的。"
     "你有她的照片吗?"
     "我随身带着。"他打开表链上的小金盒,让我们看一位非
常漂亮的女人的整个面容。那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个象牙袖
珍像。艺术家充分发挥了那光亮的黑发、又大又黑的眼睛和优
美的小嘴的感染力。福尔摩斯长时间认真地端详那画像,然后
阖上小盒,把它递还圣西蒙勋爵。
     "那么,是这位年轻的小姐来到伦敦后,你们重叙旧情?"
     "是的,她父亲偕同她来参加这一次伦敦岁末的社交活
动。我和她数度聚晤,并且缔结了婚约,现在又和她结了婚。"
     "我听说她带来了一份相当可观的嫁妆?"
     "嫁妆是相当丰富的,和我们家族通常的情况差不多。"
     "既然婚礼事实上已经举行过了,这份嫁妆当然归你了?"
     "我确实没有去过问这件事。"
     "没有去过问是自然的。婚礼的前一天你见过多兰小姐
吗?"
     "见过。"
     "她心情愉快吧?"
     "她心情再愉快也没有了,她一直谈着我们在未来的生活
中应当做些什么。"
     "真的!非常有趣。那么在结婚那天早上呢?"
     "她喜气洋洋,高兴极了,至少直到婚礼结束始终是这
样。"
     "那么这以后你注意到她有什么变化吗?"
     "啊,老实说,这时候我看到了我从前没有看见过的第一
个迹象。她的脾气有些急躁。不过那是件小事,不值一提,并
且不可能与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
     "尽管这样,还是请你讲讲。"
     "唉,简直是孩子气。那是当我们去向教堂的法衣室的时
候,她手里的花束掉落了。当时她正走过前排座位,花束就掉
在座位前面。稍微过了一会儿,座位上的先生把花束拾起来递
给她。看来这束花依然完好如初。可是当我和她谈起这件事
时,她回答我的话很生硬。回家途中在马车里,她似乎为这件
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心烦意乱,实在令人可笑。"
     "真的!你是说在前排座位里坐着一位先生,那么当时在
座的也有一般群众了?"
     "哦,是的,教堂开门的时候,是不可能不让他们进去的。"
     "这位先生不会是你妻子的一位朋友吗?"
     "不会,不会,我称呼他作先生是出于礼貌,他只不过是一
个看上去很平常的人。我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容貌。但是,我
想,真的,我们谈得离题太远了。"
     "圣西蒙夫人婚礼结束回来时远没有她去时那么心情愉
快。那么,当她重新回到她爸爸寓所的时候,她做了什么事?"
     "我看到她和她的女佣人在说话。"
     "她的女佣人是什么人?"
     "她名叫艾丽丝,是个美国人,从加利福尼亚和她一起来
的。"
     "一名心腹佣人?"
     "这么说也许有点过份。在我看来似乎她的女主人对她非
常随便,不拘礼仪。可是,当然在美国他们对这一类事情有不
同看法。"
     "她和这位艾丽丝谈了多久?"
     "哦,几分钟。当时我正在考虑一些别的事。"
     "你没有听到她们说些什么?"
     "圣西蒙夫人谈到些'强占别人土地'的话,她总是惯于说
这一类的俚语。我不理解她指的是什么。"
     "美国的俚语有时是很形象化的。你的妻子和女佣人谈过
话后做了些什么事?"
     "她走进吃早餐的房间。"
     "你挽着她走进去的吗?"
     "不,她一个人。象这一类小节,她是一向不讲究的。接着,
在我们就座大约十分钟以后,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咕哝了
几句道歉的话,就离开了房间。她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据我了解,那位女佣人艾丽丝作证说,女主人走进
自己的房间,用一件长外套罩在新娘的礼服上,戴上一顶软
帽,就出去了。"
     "正是这样。过后,有人看到她和弗洛拉·米勒一道走进
海德公园。弗洛拉·米勒就是现在被拘留的那个女人。那天
早上,她曾经在多兰的寓所里惹起一场风波。"
     "啊,是的。关于这位年轻的妇女,我想知道她的一点具体
情况,还有你和她的关系。"
    圣西蒙勋爵耸了耸肩,眉毛一扬,“我们已有多年交情了,
可以说是非常友好的关系。她过去常在阿利格罗。我对待她
并不吝啬,她对我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是,福尔摩斯先生,
你知道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弗洛拉是个可爱的小东西,但是个
非常急性子的人,而且热切地依恋着我。当她听说我要结婚的
时候,给我写过几封可怕的信。老实说,我之所以这样悄悄地
举行婚礼,原因就是我怕万一在教堂里出丑。她刚好在我们回
来的时候来到多兰先生的门前,极力想闯进去,公然用非常难
听的话辱骂我的妻子,甚至还威胁她。但是我预先估计到可能
会发生这类事情,在那里安排了两名便衣警察。他们很快就把
她重新赶出门去,当她明白吵架决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时,就安
静了下来。"
     "你妻子听到了这一切了吗?"
     "没有,谢天谢地,她没有听到。"
     "后来,有人见到她正是和这个女人走在一起?"
     "是的,这正是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先生为什么把这件事
看得如此严重的缘故。据认为,弗洛拉把我的妻子诱骗出去,
并且对她设下了某种可怕的圈套。"
     "噢,这是一种可能的推测。"
     "你也这样想吗?"
     "我并没有说很可能是这样,但是你自己也并不把这看作
是可能的吧?"
     "我认为弗洛拉是连只苍蝇都不肯伤害的。"
     "可是,妒忌是能奇妙地改变人的性格的。请你告诉我,对
于这件事,你自己是怎么分析的呢?"
     "哦,真是,我到这里来是寻求解答的,不是来提出见解
的。我已经把全部事实告诉你了。既然你问我,我也许可以说,
在我看来可能是由于这件事对她的刺激,以及她意识到她的
社会地位一下子提高了那么多,这就造成我妻子精神有点错
乱。"
    "简单地说,她突然精神错乱了?"
    "哦!真的,当我考虑到她抛弃了——我不想说我,但这是
那么许多女人热切地想得而得不到的——我不能做其它的解
释。"
    "噢,当然,这也是一种可能的假设。"福尔摩斯微笑着说。
"现在,圣西蒙勋爵,我想我已经几乎有了全部的材料。我想再
问一下,你们是不是坐在早餐桌的周围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情
况?"
    "我们能够看到马路的另一边和公园。"
    "正是这样,那么我想没必要再耽搁你了,我以后会再跟
你联系。"
    "但愿你有足够的运气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委托人
说着站了起来。
    "我已经解决了。"
    "是吗?怎么一回事?"
    "我是说我已经解决了这案件。"
    "那么,我的妻子在哪儿?"
    "那是一个我很快就能提供的细节。"
    圣西蒙勋爵摇了摇头,“我恐怕需要一个比你或我更聪明
的脑袋。"他说着,行了一个庄严的老式鞠躬礼便迈步走了。
    "承蒙圣西蒙勋爵将我的脑袋和他自己的脑袋相提并论,
真是不胜荣幸之至。"歇洛克·福尔摩斯说着,笑了起来。"经
过这么长时间的盘问,我想我得来一杯苏打威士忌和一支雪
茄。在我们的委托人进门以前,我就已经做出了这个案子的结
论。"
     "老兄,真有你的!"
     "我有好几个类似案件的记录,只是象我曾经说过的那
样,没有一个象这个这么干脆。我的全部调查有助于肯定我的
推测。旁证有时是非常有说服力的。用梭洛的话来说,就象①
你在牛奶里发现了一条鳟鱼一样。"
     "但是,我也听到了你所听到的一切。"
     "然而,缺少对我起了很大作用的过去发生过的案例的知
识。若干年前在阿伯丁有一个相似的例子。普法战争后一年,
在慕尼黑又有一件极为相似的事情。这就是这类案例中的一
个。但是,喂,雷斯垂德来了!你好,雷斯垂德!餐具柜上有一
只特大的酒杯,盒里有雪茄烟。"这位官厅侦探身穿一件水手
的粗呢上衣,戴着一条老式领带,显然一副水手形象。他手里
提着一只黑色的帆布提包,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坐下,点着了
一根递给他的雪茄。
     "出了什么事啦?啊?"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问道,“看你这
样子似乎很不遂心。"
     "我的确是感到很不称心。就是圣西蒙勋爵婚事这件倒霉
的案子。对这件案子我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真的吗?你真叫我感到吃惊。"
     "谁听说过这样一团乱糟糟的事情?每一条线索似乎都从
我的手指中溜掉了。我一整天都在忙着搞这件事。"
     "看来把你搞得浑身都湿透了。"福尔摩斯说着,一只手搭
    ①原名为HenryDavidThoreu ,美国作家,181
7——1862。——译者注
在他那件粗呢上衣的胳膊上。
     "是的,我正在塞彭廷湖里打捞。"①
     "天哪,那是为什么?"
     "寻找圣西蒙夫人的尸体。"
    福尔摩斯仰身靠在椅子上,捧腹大笑起来。
     "你没有在特拉德尔加广场的喷水池里打捞吧?"他问道。
     "唔,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那里寻找这位夫人的机会和在另一处寻找的机
会一样多。"
    雷斯垂德气得瞪了我的同伴一眼,“你好象全知道,"他咆
哮着说。
     "唔,我刚刚才听说事情的经过,不过我已经作出了判
断。"
     "噢,真的!那么你认为塞彭廷湖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了?"
     "我认为根本不可能有关系。"
     "那么,请你解释解释,我们在那里找到这些东西是怎么
一回事?"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他的提包,将一件波纹绸结婚礼
服,一双白缎子鞋以及一顶新娘的花冠和面纱,乱糟糟地倒在
地板上。这些东西全都浸透了水,并且褪了色。"还有,"他说,
把一只崭新的结婚戒指放到这堆东西上面。“这可是要你来解
决的难题啦,福尔摩斯大师。"
     "噢,是真的吗?"我的朋友说着,向空中喷出一个个蓝色
的烟圈。"这些东西是你从塞彭廷湖中打捞上来的?"
    ①原文为Serpentine,伦敦海德公园内的一个人形池。
——译者注
    "不是,是一个园丁发现这些东西在湖边漂浮着的。已经
认出这些是她的衣服,我认为既然衣服在那儿,尸体也不会太
远了。"
    "通过同样英明的推论,每个人的尸体,都应该在他的衣
橱附近找到。请问你想通过这个得出什么结论?"
    "已找到弗洛拉·米勒与失踪有牵连的证据。"
    "我恐怕你很难做到。"
    "目前,你是真的这样想吗?"雷斯垂德生气地喊了起来。
"我恐怕,福尔摩斯先生,你的演绎法和推理并不很实用。在两
分钟内你就已经犯了两个大错误,这些衣服确实与弗洛拉·
米勒小姐有牵连。"
    "怎么讲?"
    "衣服上有个口袋,口袋里有个名片盒,名片盒里有张便
条。这就是那张便条。"他把便条一下子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听我念念看这写的是些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你会看到我的。到时候请马上就来。
                                        EHM...'

    "我一直认为圣西蒙夫人是被弗洛拉·米勒诱骗出去的。
毫无疑问,她和她的同谋者,应该对这一失踪负责。这就是那
张用她名字的起首字母签署的便条。无疑这是在门口悄悄地
塞给这位夫人的,诱使她落入她们的控制之中。"
    "妙极了,雷斯垂德,"福尔摩斯说着笑了起来,“你真不简
单,让我看一下。"他不在意地拿起那张纸条,但他的注意力立
刻又被吸引住,并且满意地叫了一声。"这的确非常重要,"他
说。
     "哈哈,你也发现是这么一回事了?"
     "极其重要。我热烈地祝贺你。"
    雷斯垂德洋洋得意地站了起来,又低下头去看一眼。"这
是怎么一回事?"他失声地叫了起来,“你看反了!"
     "恰恰相反,这才是正面。"
     "正面?你疯了!这儿才是用铅笔写的便条。"
     "哦,这儿,这儿看来是一张旅馆的帐单,这使我很感兴
趣。"
     "那上面没有什么,我也看过。"雷斯垂德说,

   "'10月4日,房间8先令,早饭2先令6便士,鸡尾酒
1先令,午饭2先令6便士,葡萄酒8便士。'

    我看不出这说明什么问题。"
     "你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但它还是十分重要的。至于便条,
也很重要。或者说,至少这些起首字母的签字是很重要的,所
以我再次向你祝贺。"
     "我时间浪费得够多了,"雷斯垂德说着站了起来,“我相
信艰苦的工作,不相信坐在壁炉边编造出色的理论。再见,福
尔摩斯先生,让我们瞧瞧是谁先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收
拾起衣服,把它们塞进提包,向门口走去。
     "给你一点暗示,雷斯垂德,"在他的对手走出去之前,福
尔摩斯懒洋洋地说,“我可以把这件事的真正答案告诉你。圣
西蒙夫人是位神话式的人物。现在没有,过去向来也没有过这
样一个人。"
    雷斯垂德阴郁地看了我的同伴一眼,接着回过头来瞧瞧
我,轻轻地在前额上拍了三下,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就急急
忙忙地走了。
    他刚一关上身后的房门,福尔摩斯就站了起来,穿上外
衣。“这家伙说的户外工作有点道理,"他说,“所以我想,华生,
我得把你撇下一会儿。你看报吧。"
    歇洛克·福尔摩斯离开我的时候是五点多钟,但是我根
本没有感到寂寞。因为还不到一个小时,就来了一个点心铺的
伙计,送来一个很大的平底食盒。他带来的一个年轻人帮助他
打开食盒,我立即十分惊奇地看到一份十分丰盛的冷食晚餐
摆在我们寒酸的寓所的餐桌上。两对山鹬,一只野鸡,一块肥
鹅肝饼和几瓶陈年老酒。这些佳肴美酒摆放停当之后,那两位
不速之客,就象天方夜谭里的精灵那样,倏忽消逝,除了声明
这些东西已经付过帐了,他们是按照吩咐送到这个地方之外,
没有再作什么解释。
    刚好在九点钟以前,福尔摩斯脚步轻盈地走进房间。他神
情很严肃,但他两眼闪闪发光,这使我相信,他所做的结论并
没有使他失望。
     "那么,他们已经把晚餐摆上了。"他搓着手说。
     "你好象有客人要来。他们摆了五份。"
     "是的,我相信,会有客人顺便来访的,"他说。"我很奇怪
为什么圣西蒙勋爵还没有到。哈哈,我敢说我听到了他在楼梯
上的脚步声。"
    确实是我们上午来过的客人。他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更
起劲地晃动着他的眼镜,在他那贵族气派的面容上,显出非常
不安的表情。
     "那么说我的信差到你那里去过了?"福尔摩斯问道。
     "是的,我承认信的内容使我感到无比的震惊。你有充分
的根据证明你的话吗?"
     "最充分的根据。"
    圣西蒙勋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按着前额。
     "如果公爵听说他的家庭成员之中有人受到这般的羞辱,
他会怎么说呢?"他小声地嘟哝着。
     "这纯粹是一场误会,我不认为这是一种羞辱。"
     "啊?你是从另外一个观点看待这些问题的。"
     "我看不出有谁该受到责备,我难以想象这位小姐除此之
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虽然她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有点突然。无
疑这是令人感到遗憾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没有母亲在跟
前,是没有别人给她出主意的。"
     "这是一种蔑视,先生,公然的蔑视。"圣西蒙勋爵用手指
敲着桌子说。
     "你一定要原谅这位可怜的姑娘,她的处境是谁也没有经
历过的。"
     "我决不能原谅她,我被可耻地玩弄了,我确实非常生
气。"
     "我好象听到门铃响,"福尔摩斯说,"对,楼梯口有脚步
声。如果我劝说不了你对这件事要宽大为怀的话,圣西蒙勋
爵,我请来了一位支持我的见解的人,这个人也许更能胜任。"
他打开门,让进了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圣西蒙勋爵,"他说,
     "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是弗朗西斯·海·莫尔顿先生和夫
人。这位女士,我想你已经见过。"
    一见到新来的人,我们的委托人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笔直
地站在那里,双眼下垂,一只手插进大礼服的前胸,一副尊严
受到伤害的样子。那位女士向前紧走几步,向他伸出手,但是
他还是不肯抬起头来看她,这样做或许是为了表示他的决心,
因为她那恳求的脸色是很难拒绝的。
    "你生气了,罗伯特,"她说,“是的,我想你是完全有理由
生气的。"
    "请你不必向我道歉,"圣西蒙勋爵满怀妒忌地说。
    "哦,是的,我知道我是太对不起你了。我在出走之前应当
对你说一声,但是当时我有点心慌意乱。从我在这里又见到弗
兰克时期,我简直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和做了些什么。我当时
竟没在圣坛前摔倒和昏过去,真有点奇怪。"
    "莫尔顿太太,也许你在解释的时候,希望我和我的朋友
离开这房间一下吧?"
    "如果我可以谈谈我的看法,"那位陌生的先生说道,“对
于这件事,我们已经保密得有些太过份了。就我来说,我倒愿
意整个欧洲和美洲的人都来听听事情的真相。"这位先生是一
位瘦长结实、皮肤晒得黝黑的人,脸上刮得干干净净,面部轮
廓分明,举止显得很机警的样子。
    "那么,我现在就来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你们听吧,"那位女
士说道,“我和这位弗兰克是一八八四年在落矶山附近的麦圭
尔营地认识的。爸爸当时正在经营一个矿场。我和弗兰克订
了婚。后来有一天爸爸突然挖到了一个富矿,从此发了财。可
是这位可怜的弗兰克所占有的土地上的矿脉却渐渐变小,以
至于完全消失了。我的爸爸越来越富,弗兰克却越来越穷。所
以,后来爸爸硬是不同意我们的婚约继续下去。他把我带到旧
金山去。尽管如此,弗兰克不愿意放手,于是,他接着也到了那
里,并且瞒着爸爸和我见面。让爸爸知道只会使他生气,所以,
我们就自己做了安排。弗兰克说,他也要去发一笔财,直到他
象爸爸一样富有,他才回来跟我结婚。我当时答应等他一辈
子,并且发誓只要他活着,我就不嫁给别人。'那么,为什么我
们不马上就结婚呢?'他说,‘这样我对你就感到放心了,无须
在我回来以后要求人家承认我是你的丈夫。'哦,就这样,我们
经过了商量,他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妥贴,请好了一位牧师,
我们当即举行了婚礼。过后,弗兰克就离开了我去奔前程,而
我则回到了爸爸身边。
     "我再次听到弗兰克的消息是他到了蒙大拿,接着在亚利
桑那探矿。以后我又听说他在新墨西哥。在那以后报上登出
过一篇长期报道,说有一个矿工营地如何遭到亚利桑那印第
安人的袭击,死亡者的名单中有我的弗兰克的名字。我看了以
后昏厥过去。接着我缠绵病床达数月之久,病得非常厉害。爸
爸以为我得了痨病,带我去找遍了整个旧金山大约一半的医
生。一年多来,音信杳然,因而我从不怀疑弗兰克是真的死了。
以后,圣西蒙勋爵来到旧金山,我们到了伦敦。婚事定了下来,
爸爸非常高兴。但是我总觉得我的心已经给了我可怜的弗兰
克,世界上再没有哪一个男人能代替他。
     "话虽如此,要是我嫁给圣西蒙勋爵,当然我会尽我对他
的义务。我们不能勉强我们的爱情,但是我们却可以勉强我们
的行动。我和他一起步向圣坛时是怀着尽我所能来作他的好
妻子的意愿的。但是你们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感觉如何,那就
是:正当我走到圣坛栏杆前的时候,我回首一瞥,忽然看到弗
兰克站在第一排座位那里望着我。起初我还以为是他的鬼魂
出现。但是当我再往那儿看时,发现他仍在那里,眼睛里露出
几分疑惑的神色,好象在问,我见到了他,是高兴还是难过。我
奇怪我怎么没有昏过去。我只感到天旋地转,牧师的话,就象
一只蜜蜂嗡嗡地在我的耳朵里响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难道我应该打断仪式的进行,在教堂里闹出一场风波来吗?我
又瞧了他一眼,他看来好象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因为他把手指
贴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作声。接着我看到他在一张纸上草草
地写了几个字,我明白他是在写一张便条给我。我在出来的路
上经过那排座位时,让花束掉落在他的座位前面,当他捡起花
束给我时,悄悄把纸条塞在我的手里。纸条上只有一行字,要
我在他向我发出信号时,就跟着他走。当然,我绝无丝毫怀疑
我首要的义务是向他尽责,并且决心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回到寓所,我告诉了我的女佣人。她在加利福尼亚时就
认识他,并且一直和他很友好。我嘱咐她什么也不要说,只要
收拾一些东西,准备好我的长外套。我知道我应该向圣西蒙勋
爵说明一下,但是在他母亲和那些大人物面前难以张口,我只
好下决心不辞而别,以后再作解释。我到餐桌就座还不到十分
钟,就看见弗兰克站在窗外马路的另一边。他向我招了招手,
随即走进了公园,我穿戴好溜了出来,跟上他。这时有一个女
人过来跟我谈了些圣西蒙勋爵的闲话,从她的只言片语中透
露,似乎他在结婚前也有他自己的一点儿秘密,但是我设法摆
脱了她,很快就赶上了弗兰克。我们一起坐上了一辆出租马
车,驶往他在戈登广场租下的寓所。在盼了那么些岁月之后,
这次我才真的算是结婚了。弗兰克在亚利桑那被印地安人囚
禁过,后来他越狱逃跑,长途跋涉来到旧金山。他发现我以为
他死了,并且已经到英国去了。他追踪到了这里,终于在我举
行第二次婚礼的当天早上找到了我。"
     "我是在一张报纸上看到的,"这位美国人补充说。"报纸
上登着教堂的名字,但没有提到女方的住处。"
     "接着我们就商量该怎么办,弗兰克主张完全公开。但是
我对这一切感到非常的惭愧,我但愿从此销声匿迹,永远不再
见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也许,给爸爸写张条子,表明
我尚在人间就是了。我一想起那些爵士们、夫人们正围坐在早
餐桌旁等我回去,心里就忐忑不安。于是,弗兰克为了使别人
找不到我,就把我的结婚礼服和气它东西收拾起来捆成一包,
扔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本来我们明天就可能到巴黎
去了,要不是这位好心的福尔摩斯先生今天晚上来找我们的
话。虽然我想象不出他是怎样发现我们的地址的,但是他善意
和清楚地开导了我们,指出我是错了,弗兰克是对的,而我们
这样怕人家知道,那要犯很大的错误。然后,他提出给我们一
个跟圣西蒙勋爵单独谈话的机会,所以,我们就立即到这里来
了。好了,罗伯特,你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吧。如果我使你感到
痛苦,那我就太抱歉了。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卑鄙。"
    圣西蒙勋爵一点没有放松他那僵硬的姿势,而是皱着眉
头,紧绷着嘴唇,在听着这篇冗长的叙述。
     "对不起,"他说,“这样公开地讨论纯属我个人的私事,我
是很不习惯的。"
     "那么说,你不肯原谅我了?你不肯在我走以前和我握一
下手吗?"
     "噢,当然可以,如果这样做会使你高兴的话。"他伸出他
的手,冷淡地握了一个她伸过来的手。
     "我本来希望,"福尔摩斯提议说,“你能和我们共进一顿
友好的晚餐。"
     "我觉得,你的要求有点过份了,"勋爵回答说,“我可能被
迫默认最近的事态发展,但也别指望我会很高兴。我想如果你
们许可的话,我现在祝你们各位晚安。"他向我们大家很快地
鞠了个躬,就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房间。
     "那么,我相信,至少你们不会不给我点面子吧,"歇洛克
·福尔摩斯说,“结交一个美国人,总是令人愉快的,莫尔顿先
生,许多人包括我在内相信,多年以前的一位君王的愚蠢行为
和一位大臣的错误,将不会妨碍我们的子孙在某一天成为同
一世界大国的公民,在这个国土上,飘扬着米字旗和星条旗镶
嵌在一起的国旗。"
     "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我们的客人走后福尔摩斯
说,“因为它非常清楚地说明,一件在开始时看起来几乎无法
解释的事情,后来解释起来却又是多么的简单。没有任何事情
比这位女士所叙述的事情发生的先后次序更自然的了。可是
另一些人,比如说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先生,依他看来,就没
有什么事情比这事情的结局更奇怪的了。"
     "那么,你一直就一点都没有弄错吗?"
     "从一开始,对我来说就有两件事情非常清楚。一件是那
位女士原来非常愿意举行婚礼;另一件是但她在回家后还不
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后悔了。那么很明显,一定是早上发生了点
什么事,使得她改变了主意。这件事可能是什么呢?出了门以
后,她不可能同任何人说过话,因为新郎一直在陪着她。那么,
她有没有看到什么熟人呢?如果有的话,这个人必然是从美国
来的。因为她来到这个国家的日子很短,不可能会有什么人给
她造成这么深刻的影响,以致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会使她完
全改变她的计划。你瞧,经过一系列的去伪存真,我们已经得
到这样一个结论,就是她可能看到了一个美国人。那末,这个
美国人又能是谁呢?他为什么对她具有那么大的影响呢?可
能是个情人,也可能是她的丈夫。我知道,她年轻时是在艰难
而奇特的环境中度过的。在我听到圣西蒙勋爵的叙述之前,我
只了解这么一些。当他告诉我们以下这些情况:在一排座位里
有一位男人,新娘的态度起了变化,显然是为了取得字条而从
手里掉下了花束的这么一个把戏,她求助于她的心腹女仆以
及她提到的侵占土地——这在采矿者的行话中意味着占据别
人原来已占有的探矿权——这一很有含意的暗示,整个情况
就十分清楚了。她跟一个男人走了,那么这个男人不是她的情
人,就一定是她过去的丈夫,丈夫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呢?"
     "本来可能是很难找到的,可是雷斯垂德老兄手里已经掌
握了他自己还不知道评价值的情报。当然,那几个姓名的起首
字母是最重要的,但是比这更有价值的是,知道了他在一周之
内曾经在伦敦一所最高级的旅馆结过帐这个事实。"
     "你怎么推断出来是最高级的旅馆呢?"
     "根据这么昂贵的价格推断出来的:八先令一个床位,八
便士一杯葡萄酒,由此可以看出那是一家最豪华的旅馆。伦敦
收费这么高的旅馆并不多。在诺森伯兰大街我访问的第二家
旅馆里,通过查阅登记簿,我发现有一位美国先生弗朗西斯·
H·莫尔顿,刚刚在前一天离开。在查看他名下的帐目时,我
又恰巧发现我在复写的收据上已经看到过的那些帐目。这位
美国先生留下话要求将他的信件转到戈登广场226号。于是,
我就赶到那里,很幸运地发现这对爱侣正好在家。我冒昧地以
长辈的身份向他们提出了一点意见。我向他们指出,不论从哪
方面来说,他们都最好向公众,特别是向圣西蒙勋爵将他们的
处境表白得更清楚一点。我邀请他们到这里来和他见面,并
且,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使他遵守了约会。"
     "但是,结局不够理想,"我说道,"他的举止肯定不够大
方。"
     "哈,华生,"福尔摩斯微笑着说,“假如你经过求婚、结婚
等一系列的麻烦事之后,却发现瞬刻之间妻子和财富不翼而
飞了,恐怕你也不会很大方的。我想我们看待圣西蒙勋爵不妨
宽容一些,并且谢天谢地不要有一天让我们落到同样的地步。
请你将椅子向前挪挪,把那小提琴递给我。现在还需要我们解
决的唯一问题是,如何消磨这以后的凄凉的秋夜。"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5
发表于 2009-2-15 00:44:22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之回忆录
海军协定
  
  我婚后那一年的七月实在令人难忘,因为我有幸与歇洛克·福尔摩斯一
起侦破了三起重大案件,研究了他的思想方法。我在日记中记载的案件标题
是:《第二块血迹》、《海军协定》和《疲倦的船长》。但其中的第一个案
件事关重大,并且牵连到王国许多显贵,以致多年不能公之于众。然而,在
福尔摩斯经手的案件中,再没有比该案更能清楚地显出他的分析方法的价值
和给合作人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的了。我至今还保留着一份几乎一字不差的
谈话记录,这是福尔摩斯向巴黎警署的杜布克先生和格但斯克的著名的专家
弗里茨·冯沃尔鲍叙述案情真相的谈话。他们两位曾在此案上枉费过许多精
力,结果证明他们所搞的都是一些枝节的问题。但恐怕要到下一世纪该案才
能发表。因此我现在打算把日记中记的第二个案件发表出来,这件案子在一
段时间内也事关国家的重大利益,其中一些案情更突出了它独特的性质。
  在学生时代,我同一位名叫珀西·费尔普斯的少年交往甚密。他差不多
和我同年,但却比我高两级。他才华出众,获得过学校颁发的一切奖励,由
于成绩出色,结业时获得了奖学金,进入剑桥大学继续深造。我记得,他颇
有几家贵戚,甚至我们都还在孩提相处时,就听说过他舅舅是霍尔德赫斯特
勋爵,一位著名的保守党政客。这些贵戚并未使他在学校捞到好处。相反,
我们在运动场上到处捉弄他,用玩具铁环碰他的小腿骨,并引以为乐。不过
他走上社会以后,那情形就不同了。我模模糊糊地听说他凭着自己的才能和
有权势的亲戚,在外交部谋得一个美差,以后我就完全把他淡忘了,直到接
到下面这封信才又想起他来:
  沃金 布里尔布雷
  我亲爱的华生:我毫不怀疑你能回忆起“蝌蚪”费尔普斯来,那时我在
五年级,你在三年级。可能你也曾听到我凭借舅父的力量,在外交部弄到一
个美差,很受信任和尊敬。但一件可怕的祸事从天而降,它毁了我的前程。
  没有必要把这可怕事件的详情写给你。如果你答应我的请求,那么我就
可以把这一切口述给你听。我患神经错乱已经九个星期了,现在刚刚恢复,
依然十分虚弱。你看是不是能邀请你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前来看我?尽管当
局对我说:对此事再也无能为力了,但我仍愿听听福尔摩斯先生对本案的意
见。请你邀他前来,尽量快来。我生活在惊恐不安之中,度日如年。请你向
他说明,我之所以没有及时向他请教,并非是我不钦佩他的才能,而是因为
我大祸临头神志不清。现在我头脑已恢复正常,但怕旧病复发,不敢多想这
件事。我至今非常虚弱,你可以看得出来,我只好口述,由人代笔。请务必
邀请福尔摩斯先生前来。
  你的老校友珀西·费尔普斯
  我看到这封信很受震动,他反复呼吁邀请福尔摩斯,令人怜悯。我深受
感动,即使这事再困难,我也要设法去办。不过我当然知道福尔摩斯很爱他
的技艺,只要他的委托人相信他,他总是随时乐意助人。我的妻子和我的一
致意见是:立即把此事告诉福尔摩斯,一分钟也不应耽误。于是,早餐后不
到一小时,我就又回到了贝克街的老住处。
  福尔摩斯身穿睡衣坐在靠墙的桌旁,聚精会神地做化学试验。一个曲线
形大蒸馏瓶,在本生灯红红的火焰上猛烈地沸腾着,蒸馏水滴入一个容积为
两升的量具中。我走进来时,我的朋友连头也没抬,我看出他的试验一定很
重要,便坐在扶手椅上等着。他看看这个瓶子,查查那个瓶子,用玻璃吸管
从每个瓶子里吸出几滴液体,然后拿出一试管溶液放到桌上。他右手拿着一
张石蕊试纸。
  “你来得正是时候,华生,”福尔摩斯说道,“如果这张纸仍然呈蓝色,
就一切正常。如果它变成了红色,那溶液就能致人于死地。”他把纸浸入
试管,立即变成了深暗而污浊的红色。“嘿!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高喊道,
“华生,我马上就可以听你吩咐了。你可以在波斯拖鞋里拿到烟叶。”他
转身走向书桌,潦草地写了几份电报,把它们交给了小听差,然后坐到我对
面的椅子上,曲起双膝,双手紧抱住瘦长的小腿。
  “一件平淡无奇的凶杀案,”福尔摩斯说道,“我想,你给我带来的案
子会有趣得多。华生,你是没有麻烦事不来的,出了什么事呢?”
  我把信递给他,他全神贯注地读起来。
  “这信没有向我们说明多少情况,对不对?”福尔摩斯把信交还给我时
说道。
  “几乎没说明什么。”我说道。
  “不过笔迹倒很值得注意呢。”
  “不过这笔迹不是他的。”
  “确实如此,那是女人写的。”
  “一定是男人写的,”我大声说道。
  “不,是女人写的,而且是一个具有不平常性格的女人。
  你看,重要的是,从调查一开始,我们就知道,你的委托人和一个人有
密切关系,那个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具有与众不同的性格。这件案子现
在已经使我发生了兴趣。如果你乐意的话,我们可以马上动身前往沃金,去
看看那位遭遇此种不幸的外交官,和照他的口述代写这封信的女人。”
  我们很幸运,正好在滑铁卢车站赶上早班火车,不到一小时,我们已来
到了沃金的冷杉和石南树丛中。原来,布里尔布雷是一所大宅邸,孤零零地
座落在一片辽阔的土地上,从车站徒步而行,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我们递进
了名片,被带到一间摆设雅致的客厅里,过了几分钟,一个相当壮实的人非
常殷勤地接待了我们。他的年龄虽已接近四十岁,但双颊红润,目光欢快,
仍然给人一种爽直无邪的顽童的印象。
  “我十分欢迎你们前来,”他和我们握了握手说道,“珀西整整一早晨
都在打听你们的消息。啊,我那可怜的老朋友,他是不放过一根救命稻草的!
他的父母要我来迎候你们,因为他们一提到这件事就觉得非常痛苦。”
  “我们还不知道案子的详情,”福尔摩斯说道,“我看你不是他们家里
的人吧。”
  我们的新相识表情惊奇,他低头看了一下,开始大笑了起来。
  “当然你是看到我项链坠上的姓名花押字首‘JH’了。”他说道,“
我一时还以为你有什么绝招呢。我叫约瑟夫·哈里森,因为珀西就要和我的
妹妹安妮结婚,我至少也算是他的一个姻亲吧。你们可以在珀西室内见到我
妹妹,两个月来她不辞辛苦地照料他。或许我们最好现在就进去,我知道珀
西是多么急于见到你们。”
  我们要去的珀西的房间同会客室在一层楼上。这房间布置得既象起居室,
又象卧室,满堂优雅地摆着鲜花。一位面如土色、身体衰弱的年轻人躺在
长沙发上。沙发靠近窗户,浓郁的花香和初夏宜人的空气从开着的窗户飘进
来。一个女人坐在他身旁,我们进屋时,她站起身来。
  “要我离开吗,珀西?”她问道。
  珀西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你好!华生,”珀西亲热地说道,“我见你留着胡须,几乎认不出你
了。我敢说你也不保准能认识我了。我猜,这位就是你那大名鼎鼎的朋友歇
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吧?”
  我三言两语给他们介绍了一番,两人一同坐下。那个壮实的中年人离开
了我们,可是他妹妹的手被病人拉着,只好留在室内。她是一个异常惹人注
目的女子,身材略嫌矮胖,显得有些不匀称,但她有美丽的橄榄色面容,一
双乌黑的意大利人的大眼睛,一头乌云般的黑发。在她那艳丽的容貌相形之
下,她伴侣那苍白的面孔越发显得衰弱而憔悴。
  “我不愿浪费你们的时间,”珀西从沙发上坐起来说道,“所以要开门
见山地讲这件事。我是一个快乐而有成就的人,福尔摩斯先生,而且就要结
婚了。可是一件突如其来的大祸毁掉了我一生的前程。
  “华生可能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在外交部供职,通过我舅父霍尔德赫斯
特勋爵的关系,我很快将升任要职了。我舅父担任本届政府的外交大臣,他
交给我一些重要任务,我总是办得很好,终于赢得了他对我才能和机智的充
分信任。
  “大约十个星期以前,更确切地说是在五月二十三日,他把我叫到他的
私人办公室里,先是称赞我工作干得很出色,然后告诉我,要我执行一件新
的重要任务。
  “他从写字台里拿出一个灰色的纸卷说道:‘这是英国和意大利签定的
秘密协定的原本,很遗憾,报上已经透露出一些传闻。最重要的是,不能再
有任何消息透漏出去。法国和俄国大使馆正不惜花费巨款来探听这些文件的
内容。若不是非常需要一份抄本,我绝不会从我的写字台里把它拿出来。你
办公室里有保险柜吗?’
  “‘有的,先生。’
  “‘那么,把协定拿去锁到你的保险柜里。但我应当叮嘱你:你可以在
别人下班后自己呆在办公室里,以便从容不迫地抄写副本,而不用担心被别
人偷看。抄好后再把原件和抄本锁到保险柜里,明天早晨一起交给我本人。’
  “我拿了这份文件,就……”
  “对不起,请稍停一下,”福尔摩斯说道,“谈这话时只有你们两人在
场吗?”
  “一点不错。”
  “在一个大房间里?”
  “有三十英尺见方。”
  “谈话是在房中间吗?”
  “对,差不多在中间。”
  “说话声音不高吗?”
  “我舅父说话声音向来很低,我几乎没有说话。”
  “谢谢你,”福尔摩斯闭上双眼,说道,“请继续讲吧。”
  “我完全照他的吩咐做了,等待其他几个职员离开。只有一个叫做查尔
斯·戈罗特的还有一点公事没有办完。于是我就出去吃晚餐,让他自己留在
办公室里。我回来时,他已经走了。我急于把我这件公事赶出来,因为我知
道约瑟夫——
  刚才你们见过的哈里森先生——正在城里,要乘十一点钟火车到沃金去,
我也想尽可能赶上这趟火车。
  “我一看这份协定,立即发觉它确实极端重要,舅父的话丝毫也不夸张。
不需细看,我就可以说,它规定了大不列颠王国对三国同盟的立场,同时
它也预定了一旦法国海军在地中海对意大利海军占完全优势时,英国要采取
的对策。协定涉及的问题纯属海军方面的。协定最后是协商双方高级官员的
签署。我草草看过之后,就坐下来动手抄写。
  “这份文件很长,用法文写成,包括二十六项条文。我尽可能快抄,可
是到九点钟才抄了九条,看来,我想赶十一点火车是没有希望了。由于整日
劳累加上晚餐没有吃好,我感到昏昏欲睡,头脑麻木,心想喝杯咖啡清醒清
醒头脑。楼下有一个小门房,整夜都有一个看门人守在那里,按惯例给每一
个加夜班的职员用酒精灯烧咖啡。所以,我就按铃召唤他。
  “使我惊奇的是,应召而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粗俗的
老婆子,系着一条围裙。她解释说:她是看门人的妻子,在这里作杂役,我
就叫她去煮咖啡。
  “我又抄了两条,愈发感到昏昏欲睡,便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来踱去,
伸展一下双腿。咖啡还不见送来,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便打开门,顺走廊
走过去看。从我抄写文件的房间出来就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光线昏暗,是我
办公室唯一的出口。走廊尽头有一条转弯的楼梯,看门人的小门房就在楼梯
下面的过道旁。楼梯的中间有一个小平台,另有一条走廊通到这个平台,与
楼梯在平台处呈丁字形。这第二条走廊尽头有一段楼梯通向旁门,专供仆役
使用,也是职员们从查尔斯街走进本楼的捷径。这就是那个地方的略图。”
  
  “谢谢你,我认为我完全听懂你所说的事了,”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
  “请您注意,说到最重要的地方了。我走下楼梯,进入大厅,发现看门
人正在门房里酣睡,咖啡壶在酒精灯上滚滚沸腾,咖啡都溢到地板上了,我
拿下壶,灭掉酒精灯,伸手正要去摇醒那个仍在酣睡的人,突然间他头顶上
铃声大振,他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费尔普斯先生!’他困惑不解地望着我说道。
  “‘我来看看咖啡是不是煮好了。’
  “‘我正在煮着,不觉就睡着了。先生,’他望着我,又抬头望着仍在
颤动着的电铃,脸上露出更加惊奇的神色。
  “‘既然你在这里,先生,那么谁在按铃呢?’他问道。
  “‘按铃!’我叫道,‘按什么铃?’
  “‘这是在你办公房间按的电铃。’
“我的心顿时象被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一样,这么说,是有人在我的办公室里
了,而我那份千金难买的协定就放在桌子上。我发疯似地跑上楼梯奔向走廊,
走廊里空无一人,福尔摩斯先生。屋内也没有人。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
样,只是交我保管的那份文件原本,被人从我的桌上拿走了,只剩下抄本。”
  福尔摩斯笔直地坐在椅上,揉搓着双手。我看得出这件案子引起了他的
兴趣。“请原谅,那时你怎么办了呢?”他低语道。
  “我立即想到盗贼一定是从旁门上楼的。他要是从正门上楼,那我准会
碰上他了。”
  “你相信,他不会一直藏在室内,或是藏在走廊里吗?你不是说走廊灯
光很暗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无论是室内,还是走廊,连一只老鼠也藏不住的。
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谢谢你,请往下说吧。”
  “看门人见我大惊失色,知道出了什么可怕的事,就跟着我上楼来。我
们两人顺走廊奔向通往查尔斯街的陡峭的楼梯,楼底下的旁门关着,没有上
锁。我们推开门,冲了出去。我记得很清楚下楼时听到邻近的钟敲了三下,
正是九点三刻。”
  “这一点非常重要。”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在他的衬衫袖口上记了下来。
  “这一夜天色漆黑,下着毛毛细雨,查尔斯街空无一人,可是,街尽头
的白厅路上却象平常一样,车辆行人络绎不绝。
  我们连帽子也没戴,就沿人行道跑过去,在右手拐角处,看到一个警察
站在那里。
  “‘出了盗窃案,’我气喘吁吁地说道,‘一份极为重要的文件被人从
外交部偷走了。有人从这条路过去吗?’
  “‘我在这里刚站了一刻钟,先生,’警察说道,‘这段时间只有一个
人经过,是一个高个子老妇人,披着一条佩兹利披巾。’
  “‘哎,那是我妻子,’看门人高声喊道,‘没有别的人过去吗?’
  “‘一个人也没有了。’
  “‘这么说,这个小偷一定是从左拐角逃走了,’这个家伙扯着我的袖
子喊道。
  “可是我并不相信,而他企图把我引开,反而增加了我的怀疑。
  “‘那个女人是向哪边走的?’
  “‘我不知道,先生,我只注意到她走过去,可是我毫无理由去注视她。
她似乎很匆忙。’
  “‘这有多长时间了?’
  “‘啊,没有几分钟。’
  “‘不到五分钟吗?’
  “‘对,不过五分钟。’
  “‘你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先生,现在每分钟都很重要,’看门人高声
喊道,‘请相信我,这事和我的老婆绝不相干,快到这条街的左端去吧。好,
你不去我去。’说着,他就向左方跑去了。
  “可是我一下子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
  “‘你住在哪里?’我问道。
  “‘我住在布里克斯顿的艾维巷十六号,’他回答道,‘可是你不要使
自己被假线索迷住,费尔普斯先生。我们到这条街的左端去看能不能打听到
什么。’“我想,照他的意见办也没有什么坏处,我们两人和警察急忙赶过
去,只见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个个都想在这阴雨之夜早些回到安身之
处,没有一个闲人能告诉我们谁曾经走过。
  “于是我们又返回外交部,把楼梯和走廊搜查一遍,可是毫无结果。通
往办公室的走廊上铺着一种米色漆布,一有脚印就很容易发现。我们检查得
非常仔细,可是连一点脚印的痕迹也没有找到。”
  “那天晚上一直在下雨吗?”
  “大约从七点钟开始下的雨。”
  “那么,那个女人大约在九点钟左右进到室内,穿着带泥的靴子,怎么
能没有留下脚印呢?”
  “我很高兴你指出这一点。那时我也想到了。这个杂役女工有个习惯,
就是在看门人房里脱掉靴子,换上布拖鞋。”
  “明白了。那么说,虽然当晚下着雨,却没有发现脚印,对吗?这一连
串事件的确非常重要。下一步你们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们也把房间检查了一遍。这房间不可能有暗门,窗户离地面足有三
十英尺。两扇窗户都从里面插上插销了。地板上铺着地毯,不可能有地道门,
天花板是普通白灰刷的。我敢拿性命担保,无论是谁偷了我的文件,他只能
从房门逃跑。”
  “壁炉的情况怎么样呢?”
  “那里没有壁炉,只有一个火炉。电铃正在我写字台的右首。谁要按铃
都必须到我写字台右首去按。可是为什么罪犯要去按铃呢?这是一个最难解
释的疑团。”
  “这件事确实非同寻常。你们的下一步措施是什么呢?我想,你们检查
过房间,看看那位不速之客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象烟蒂、失落的手套、发
夹或其它什么小东西,是吗?”
  “没有这一类东西。”
  “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吗?”
  “唉,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
  “啊,在调查这样的案件时,即使有一点烟草气味对我们也是很有价值
的。”
  “我一向不吸烟,我想,只要屋里有一点烟味,我就会闻出来的。可是
那里一点烟味也没有。唯一确凿的事实就是看门人的妻子,那个叫坦盖太太
的女人,是从那地方慌忙走出来的,看门人对这件事实也无法解释,他只是
说他妻子平常就是在这个时间回家。警察和我一致认为,如果文件确实在那
个女人手里,那我们最好趁她没把文件脱手就把她抓住。
  “这时苏格兰场已接到警报,侦探福布斯先生立即赶来,全力以赴地接
过了这件案子。我们租了一辆双轮双座马车,半小时就到了看门人告诉我们
的地点。一个年轻女子开了门,她是坦盖太太的长女。她母亲还没回来,她
把我们让进前厅等候。
  “十分钟以后,有人敲门。这时我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对这一点我
只能责怪自己。这就是我们没有亲自开门,而是让那个姑娘去开。我们听到
她说,‘妈妈,家里来了两个人,正等着要见你。’接着我们就听到一阵脚
步声急促地走进过道。福布斯猛然把门推开,我们两个人跑进后屋也就是厨
房,可是那女人抢先走了进去。她带着敌意望着我们,后来,突然认出了我,
脸上浮现出一种十分诧异的表情。
  “‘怎么,这不是部里的费尔普斯先生么!’她大声说道。
  “‘喂,喂,你把我们当作什么人了?为什么躲开我们?’我的同伴问
道。
  “‘我以为你们是旧货商呢,’她说道,‘我们和一个商人有纠葛。’
  “‘这理由是不十分充足的,’福布斯回答道,‘我们有根据认为你从
外交部拿走了一份重要文件,然后跑到这里处理它。你必须随我们一起到苏
格兰场去接受搜查。’
  “她提出抗议,进行抵抗,都徒劳无益。我们叫来了一辆四轮马车,三
个人都坐进去。临走以前,我们先检查了这间厨房,尤其是厨房里的炉火,
看看她是否在她一个人到这儿的时候把文件扔进火里。然而,没有一点碎屑
或灰烬的痕迹。我们一到苏格兰场,立即把她交给女搜查员。我非常焦急,
好不容易才等到女检查员送来了报告,可是报告说文件毫无踪影。
  “这时,我才开始意识到我的处境可怕到了极点,迄今为止,我只顾行
动,根本没顾上思考。我一直深信可以很快找到那份协定,因此我根本不敢
想如果找不到,后果如何。可是现在既已一筹莫展,我就有空来考虑自己的
处境了。这实在太可怕了。华生可能已告诉你,我在学校时,是一个胆怯而
敏感的孩子。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我想到我舅父和他内阁里的同僚,想到我
给他带来的耻辱,给我自己和亲友带来的耻辱,我个人成为这个非常离奇的
意外事件的牺牲品,又算得了什么呢?重要的是外交利益事关重大,绝不允
许出一点意外事故的。我算毁了,毫无希望地可耻地毁了。我不知道我做了
些什么。我想我一定是当众大闹了一场。我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有一些同
事围着我,尽力安慰我。有一个同事陪我一起乘车到滑铁卢,把我送上去沃
金的火车。我相信,当时如果不是我的邻居费里尔医生也乘这次火车同行,
那么那位同事会一直把我送到家的。这位医生对我照顾得非常周到,也确实
多亏他这样照顾我,因为我在车站就已昏厥过一次,在我到家之前几乎成了
一个语无伦次的疯子。
  “你可以想象,当医生按铃把我家里人从睡梦中惊醒,他们看到我这副
样子时的情景。可怜的安妮和我母亲几乎肝肠寸断。费里尔医生刚刚在车站
听侦探讲过事情的由来,便把经过对我家人讲了一遍,但无济于事。谁都很
清楚,我的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所以约瑟夫就被迫匆忙地搬出了这
间心爱的卧室,把它改成了我的病房。福尔摩斯先生,我在这里已经躺了九
个多星期,不省人事,脑神经极度错乱,要不是哈里森小姐在这里,还有医
生的关心,我就是现在也不能和你们讲话。安妮小姐白天照看我,另雇一位
护士晚上守护我,因为在我神经病发作时,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的头脑
逐渐清醒过来,不过只是最近三天,我的记忆力才完全恢复。有时我甚至希
望它不恢复才好呢。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经手这件案子的福布斯先生发去
一封电报。他来到这里,向我说明,虽然用尽一切办法,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运用各种手段检查了看门人和他的妻子,也未能把事情弄清楚。于是警方
又把怀疑目标落到年轻的戈罗特身上,读者当还记得,戈罗特就是那天晚上
下班以后在办公室里逗留过很长时间的那个人。他实际上只有两点可疑:一
点是他走得晚,另一点是他的法国姓名。可是,事实是,在他走以前,我还
没有开始抄那份协定;他的祖先是胡格诺派教徒血统,但他在习惯和感情上,
象你我一样,是英国人的。无论怎么说,也找不出什么确实的根据把他牵
连进去。于是这件案子到此就停下来。福尔摩斯先生,我把最后的希望完全
寄托在你身上了。如果你使我失望的话,那么我的荣誉和地位都将永远断送
了。”
  由于谈话过久,感到疲乏,病人便斜靠在垫子上,这时护士给他倒了一
杯镇静剂。福尔摩斯头向后仰,双目微闭,坐在那里默默不语,在一个陌生
的人看来,似乎是无精打彩的样子,不过我知道这表示他正在非常紧张地思
索着。
  “你讲得很明白,”他终于说道,“我需要问的问题已经不多了。但是,
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还要弄明白。你告诉过什么人你要执行这一项特殊任
务吗?”
  “一个人也没告诉过。”
  “比方说,这里的哈里森小姐你也没有告诉吗?”
  “没有。在我接受命令和执行任务这段时间里,我没有回沃金来。”
  “你的亲友里没有一个人碰巧去看你吗?”
  “没有。”
  “你的亲友中有人知道你办公室的路径吗?”
  “啊,是的,那里的路径我都告诉过他们。”
  “当然,如果你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有关协定的事,那么这些询问就没有
必要了。”
  “我什么也没讲过。”
  “你对看门人了解吗?”
  “我只知道他原来是一个老兵。”
  “是哪一团的?”
  “啊,我听说,是科尔斯特里姆警卫队的。”
  “谢谢你。我相信,我能从福布斯那里得知详情。官方非常善于搜集事
实,可是他们却不是经常能利用这些事实。啊,玫瑰花这东西多么可爱啊!”
  他走过长沙发,到开着的窗前,伸手扶起一根低垂着的玫瑰花枝,欣赏
着娇绿艳红的花团。在我看来,这还是他性格中一个新的方面,因为我以前
还从未见过他对自然物表现出强烈的爱好。
  “天下事没有比宗教更需要推理法的了。”他把背斜靠着百叶窗,说道,
“推理法可能被推理学者们逐步树立为一门精密的学科。按照推理法,据
我看来,我们对上帝仁慈的最高信仰,就是寄托于鲜花之中。因为一切其它
的东西:我们的本领,我们的愿望,我们的食物,这一切首先都是为了生存
的需要。而这种花朵就迥然不同了。它的香气和它的色泽都是生命的点缀,
而不是生存的条件。只有仁慈才能产生这些不凡的品格。所以我再说一遍,
人类在鲜花中寄托着巨大的希望。”
  珀西·费尔普斯和他的护理人在福尔摩斯论证时望着他,脸上流露出惊
奇和极度失望的神色。福尔摩斯手中拿着玫瑰花陷入沉思,这样过了几分钟,
那位年轻的女子打破了沉寂。
  “你看出解决这一疑团的希望了吗?福尔摩斯先生,”她用有点刺耳的
声音问道。
  “啊,这个疑团!”福尔摩斯一愣,才又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回答道,
“嗯,如果否认这件案子复杂而又难解,那是愚蠢的。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们,
我要深入调查这件事,并把我所了解的一切情况告诉你们。”
  “你看出什么线索了吗?”
  “你已经给我提供了七个线索,不过我当然必须先检验一番,才能断定
它们的价值。”
  “你怀疑哪一个人吗?”
  “我怀疑我自己。”
  “什么?!”
  “怀疑我的结论做得太快。”
  “那就回伦敦去检验你的结论吧。”
  “你的建议非常妙,哈里森小姐,”福尔摩斯站起身来说道,“我想,
华生,我们不能再有更好的办法了。费尔普斯先生,你不要抱过高的奢望。
这件事是非常扑朔迷离的。”
  “我焦急万分地等着再和你见面。”这位外交人员大声说道。
  “好,虽然未必能带给你什么好消息,明天我还是乘这班车来看你。”
  “愿上帝保佑你成功,”我们的委托人高声叫道,“我知道正在采取措
施,这就给了我新生的力量。顺便说一下,我接到霍尔德赫斯特勋爵的一封
信。”
  “啊!他说了些什么?”
  “他表示冷淡,但并不严厉。我断定是因为我重病在身他才没有苛责我。
他反复说事关绝密,又说除非我恢复了健康,有机会补救我的过失,我的前
程——当然他是指我被革职——是无法挽回的。”
  “啊,这是合情合理而又考虑周到的,”福尔摩斯说道,“走啊,华生,
我们在城里还有一整天的工作要做呢。”
  约瑟夫·哈里森先生用马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我们很快搭上了去朴次
茅斯的火车。福尔摩斯沉浸于深思之中,一直缄默无言,直到我们过了克拉
彭枢纽站,才张口说话:“无论走哪条铁路线进伦敦,都能居高临下地看到
这样一些房子,这真是一件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我以为他是在说笑话,因为这景色实在不堪入目,可是他立即解释道:
“你看那一片孤立的大房子,它们矗立于青石之上,就象铅灰色海洋中的砖
瓦之岛一般。”
  “那是一些寄宿学校。”
  “那是灯塔,我的伙计!未来的灯塔!每一座灯塔里都装满千百颗光辉
灿烂的小种子,将来英国在他们这一代将更加明智富强,我想,费尔普斯这
个人不会饮酒吧?”
  “我想他不会饮酒。”
  “我也这样想,可是我们应该把一切可能都预料到。这可怜的人已陷入
水深火热之中,问题是我们有没有能力救他上岸。你认为哈里森小姐怎么样?”
  “她是一个性格刚强的姑娘。”
  “对,可她是一个好人,不然就是我看错了。她和她的哥哥是诺森伯兰
附近一个铁器制造商的仅有的两个孩子。去冬旅行时,费尔普斯与她订了婚,
她哥哥陪同她前来和费尔普斯家里人见面。正好出了这件不幸的事,她便
留下来照顾未婚夫,她的哥哥约瑟夫·哈里森发觉这里相当舒适,便也留下
来。你看,我已经做了一些单独的调查。不过今天一天,我必须进行调查工
作。”
  “我的医务……”我开始说道。
  “啊,若是你觉得你的那些业务比我这案件更重要……”
  福尔摩斯有些尖刻地说道。
  “我是想说我的医务不妨耽搁一两天,因为这是一年里最清淡的时候。”
  “太好了,”福尔摩斯说道,他又恢复了高兴的心情,“那我们就一起
来研究这件案子吧。我想应该从访问福布斯入手。
  他大概能讲出我们所要的一切细节,然后我们就知道,从哪一方面来破
案。”
  “你是说,你已经有线索了?”
  “对,我们已经有几个线索了,不过只有经过进一步调查,才能检验它
的价值。没有犯罪动机的案件是最难查办的。但这件案子并非没有犯罪动机。
什么人能从中得到好处呢?法国大使、俄国大使、那位可以把该协定出卖给
其中一个大使的人、还有霍尔德赫斯特勋爵。”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
  “对,可以想象一个政治家出于需要,可以毫不后悔地借机销毁这样一
份文件。”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不是一个有光荣履历的内阁大臣吗?”
  “这是可能的,我们也不能忽视这一点。我们今天就去拜访这位高贵的
勋爵,看看他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些情况,同时,我已经在进行调查了。”
  “已经进行了?”
  “对,我从沃金车站给伦敦各家晚报都发了一份电报。每家晚报都将刊
登这样一份广告。”
  福尔摩斯交给我一张纸,这纸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铅笔写着:
  五月二十三日晚九点三刻,在查尔斯街外交部门口或附近,从一辆马车
上下来一位乘客,知者请将马车号码告知贝克街221号乙,赏金十镑。
  “你确信那个盗贼是乘马车来的吗?”
  “即使不是也无妨。假使费尔普斯说得不错,无论办公室或走廊都没有
藏身之地,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从外面进来的。
  而如果他在这样阴雨的夜晚从外面进来,走后几分钟就进行检查,也没
有发现漆布上留有湿漉漉的脚印,那么,他非常可能是乘车来的。对,我想
我们可以十分肯定地推断,他是乘马车来的。”
  “这听起来似乎有道理。”
  “这是我说的一个线索。它可以使我们得出某种结论。当然,还有那铃
声,这是本案最特殊的一点。为什么要按铃呢?是不是那个盗贼出于虚张声
势?要不就是有人和盗贼一起进来,故意按铃以防止盗贼行窃。或者是出于
无意的?或者是……”他重新陷入方才那种紧张的思索之中,我对他的心情
是颇为了解的,他一定是突然又想到了一些新的可能性。
  我们到达终点站时,已经三点二十分了,在小饭馆匆忙吃过午餐,立即
赶往苏格兰场。因为福尔摩斯已经给福布斯打过电报,所以他正迎候我们。
这人五短身材,獐头鼠目,态度尖酸刻薄,毫不友好。特别是他听说了我们
的来意以后,对我们更加冷淡。
  “在这以前,我已经听说过你的方法,福尔摩斯先生,”他尖酸刻薄地
说道,“你很乐意利用警方供给你的一切情报,然后你自己设法去结案,让
警方丢脸。”
  “恰恰相反,”福尔摩斯说道,“在我过去破获的五十三件案子里,只
有四件案子署过我的名,而警方在四十九件案子里获得了全部荣誉。我不责
怪你,因为你不了解这个情况,因为你年轻,没有经验。可是如果你想在你
的新职业中求得上进,那你最好和我合作而不要反对我。”
  “我非常愿意听你指点一二,”这位侦探改变了态度说道,“到目前为
止我从办案中的确还没有获得过荣誉呢。”
  “你采取过什么措施呢?”
  “一直在盯看门人坦盖的梢,但他离开警卫队时名声很好,我们也找不
到什么嫌疑。不过他妻子是一个坏家伙,我想,她对这件事知道很多,并不
象她表面上装的那样。”
  “你跟踪过她吗?”
  “我们派了一个女侦探跟踪她。坦盖太太好饮酒,女侦探就趁她高兴陪
她饮酒,可是从她身上一无所获。”
  “我听说有一些旧货商到过她家?”
  “是的,可是她已偿清了欠他们的债务。”
  “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切都正常。看门人刚领到年金,但他们却不象手头宽裕的样子。”
  “那天晚上费尔普斯先生按铃要咖啡,她上去应承,对这一点她怎么解
释呢?”
  “她说,她丈夫非常疲惫,她愿替他代劳。”
  “对,过了一会就发现他睡在椅子上,这当然符合情况了。
  那么说,除了这女人的品行不好以外,再没有任何别的罪证了。你没有
问她,那天晚上她为什么那么匆忙离去吗?连警察都注意到她那慌张的神情
了。”
  “她那天已经比平常晚了,所以急于赶回家去。”
  “你有没有给她指出来,你和费尔普斯先生至少比她晚动身二十分钟,
却比她早到?”
  “她解释说,这是因为双轮双座马车比公共马车快。”
  “她有没有说清楚,为什么到家以后,她跑进后厨房去?”
  “她说,因为她的钱放在后厨房里,要取出来付给旧货商。”
  “她对每件事都作了答复。你有没有问她,在她离开现场时,可曾遇到
或是看见什么人在查尔斯街上徘徊?”
  “除了警察她谁也没有看见。”
  “好,看来你对她盘问得很彻底。你还采取了一些什么措施呢?”
  “这九个星期一直在监视职员戈罗特,但毫无结果。我们也找不出他有
什么嫌疑。”
  “还有什么?”
  “啊,我们已无事可做,因为一点证据也没有。”
  “你考虑没有电铃为什么会响呢?”
  “啊,我必须承认,这可把我难住了。不管他是谁,也算是够大胆的了,
不仅来了,而且还敢发出警报。”
  “是的,这确实是件怪事。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情况。如果我要你去抓
这个人,我会通知你的。华生,走吧。”
  “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呢?”我们离开警厅时,我问他。
  “去走访霍尔德赫斯特勋爵,这位内阁大臣和未来的英国总理。”
  很幸运,我们赶到唐宁街时,霍尔德赫斯特勋爵还在办公室。福尔摩斯
递进名片,我们立即被召见了。这位内阁大臣按旧式礼节接待了我们,把我
们让到放在壁炉两旁豪华的安乐椅上,他站在我们中间的地毯上。此人身材
修长、削瘦,轮廓分明,面容亲切,卷曲的头发过早地变成灰白色,显得异
常气宇不凡,果然是一位显贵的贵族。
  “久闻你的大名,福尔摩斯先生,”他满面笑容地说道,“当然,我不
能对你们的来意装做不知。因为本部仅有一件事能引起你的关注。可否问问
你是受谁委托前来办理这件案子的?”
  “受珀西·费尔普斯先生之托,”福尔摩斯答道。
  “啊,我那不幸的外甥!你当然明白,由于我们有亲属关系,我不能对
他有丝毫包庇。我担心这件意外事故对他的前途非常不利。”
  “可是如果找到这份文件呢?”
  “啊,那当然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有一两个问题想问问你,霍尔德赫斯特勋爵。”
  “我很高兴尽我所知奉告。”
  “你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吩咐抄写文件的吗?”
  “是这样。”
  “就是说你们的谈话很难被偷听吧?”
  “毫无偷听的可能。”
  “你是否对任何人提到过,你打算叫人抄写这份协定?”
  “从来没有。”
  “你肯定这点吗?”
  “绝对肯定。”
  “好,既然你从来没说过,费尔普斯也从来没说过,并且再没有别人知
道这件事,那么,盗贼来到办公室就纯属偶然的了。他看到这是个机会,便
顺手偷走了文件。”
  这位内阁大臣笑了。
  “你说的已经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以内了。”霍尔德赫斯特勋爵说道。
  福尔摩斯沉思片刻。“还有另外极为重要的一点,我想和你商讨一下,”
他说道,“据我所知,你担心这一协定的详情一经传出,就会带来极其严重
的后果。”
  这位内阁大臣富有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说道:“当然会有极其严
重的后果。”
  “已经产生严重后果了吗?”
  “还没有。”
  “如果这份协定已经落到,比如说法国或俄国外交部手中,你认为你能
听到音信吗?”
  “我一定能听到,”霍尔德赫斯特面色不快地说道。
  “这么说,既然将近十个星期已经过去,一直没有听到消息,这就有根
据设想,由于某种原因,协定还没有落到法、俄外交部手中。”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耸耸双肩。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很难设想,盗贼偷走这份协定只是为了装进柜子,
或是把它挂起来。”
  “或许他是在等待高价出售。”
  “如果他要再稍等一些日子,那文件就根本一文不值了。因为再过几个
月,这份协定就不成其为秘密了。”
  “这一点非常重要,”福尔摩斯说道,“当然,还可以设想,盗贼突然
病倒了……”
  “比如说,得了神经失常,是吗?”内阁大臣迅速扫了福尔摩斯一眼,
问道。
  “我并没有这样说,”福尔摩斯冷静地说道,“现在,霍尔德赫斯特勋
爵,我们已经耽搁了你很多宝贵的时间,我们要向你告辞了。”
  “祝你成功地查出罪犯,不管他是谁。”这位贵族把我们送出门外,向
我们点头说道。
  “他是一个杰出的人,”我们走到白厅街时,福尔摩斯说道,“不过他
要保住他的官职,还要作一场斗争才行。他远不富有,可是开销颇大。你当
然注意到了他的长统靴子已经换过鞋底了。现在,华生,我不再多耽误你的
正经工作。除非我那份寻找马车的广告有了回音,今天我就无事可作了。不
过,如果你明天能和我一起乘昨天坐过的那一班车到沃金去,我还是感激不
尽的。”
  第二天早晨我如约见到了他,一同乘火车到沃金去。他说,他的广告毫
无回音,而这件案子也毫无头绪。他说话时,尽力把面孔绷得象印第安人一
样呆板,因此我不能从他面容上判断出他对这件案子的现状究竟是否满意。
我记得,他谈到贝蒂荣测量法[贝蒂荣(1853—1914):法国资产
阶级刑事侦察学家,曾提出所谓“人身测定法”,即根据年龄、比较骨骼、
结合摄影和指纹等方法鉴别罪犯,被称为“贝蒂荣测量法”。——译者注],
他对这位法国学者非常赞赏。
  我们的委托人依然由他那位忠心的护理人精心照料,但看起来比以前好
多了。我们一进门,他就毫不费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欢迎我们。
  “有消息吗?”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正象我所预料的,我未能带来好消息。”福尔摩斯说道,“我见到了
福布斯,也见到了你的舅父,然而调查了一两个可能发现一些问题的线索。”
  “那么说,你还没有失去信心?”
  “当然没有。”
  “上帝保佑你!听到你这样说真叫人高兴,”哈里森小姐高声说道,“
只要我们不失去勇气和耐性,就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你对我们没有讲多少,可是我们却可以告诉你更多的情况。”费尔普
斯重新坐到沙发上说道。
  “我希望你弄到了重要情况。”
  “是的,昨晚我又遇到一件险事,的确是一件严重的事。”
  他说时表情非常严肃,双眼露出近乎恐怖的神色。“你可知道,”他说
道,“我开始相信,我已不知不觉地成为一个罪恶阴谋的中心,而他们的目
标不仅是我的荣誉,而且还有我的生命。”
  “啊!”福尔摩斯叫道。
  “这似乎是难以置信的,因为就我所知,我在世上并没有一个仇敌。可
是从昨晚的经历看来,我只能得出有人要谋杀我的结论。”
  “请讲给我们听一听。”
  “你知道,昨晚是我头一夜没叫人在房内护理我,自己一人独睡。我感
觉非常好,觉得自己可以不需护理了。不过我夜晚还是点着灯。啊,大约凌
晨两点钟,我正睡意矇眬,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声响惊醒。那声音就象老鼠啮
咬木板的声音一样。于是我躺着静听了一阵,以为就是老鼠。后来声音越来
越大,突然从窗上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惊异地坐起来,确切无疑
地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头一阵声音是有人从两扇窗户缝隙间插进工具撬窗
户的声音,第二阵是拉开窗闩的声音。
  “接着声音平息了十分钟左右,好象那人在等着瞧,这些声响是不是把
我惊醒了。接着我又听到轻轻的吱吱声,窗户被慢慢打开了。因为我的神经
已经不象往常一样,我再也忍不住了,便从床上跳起来,猛然拉开百叶窗。
一个人正蹲伏在窗旁。转眼之间他就逃跑了,我没能看清他是谁,因为他头
上戴着蒙面布,把面孔的下半部都蒙住了。我只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他手
中拿着凶器。我看是一把长刀。在他转身逃跑时,我清楚地看到刀光闪闪。”
  “这非常重要,”福尔摩斯说道,“请问你后来怎么办了?”
  “我要是身体硬朗一点儿,那一定要翻窗去追他。可是那时我只能按铃
把全家人叫醒。这就耽误了一点时间,因为这铃装在厨房里,而仆人们又都
睡在楼上。不过,我大声喊叫,叫来了约瑟夫,他又把其他人叫醒。约瑟夫
和马夫在窗外花圃上发现了脚印,可是近来天气异常干燥,他们跟踪追查到
草地,就再也找不到脚印了。然而,位于路边的木栅栏上,有一个地方有一
些痕迹,他们告诉我说,好象有人从那儿翻过去,在翻越时把栏杆尖都碰断
了。因为我想我最好先听取你的意见,所以还没有告诉本地警察。”
  我们的委托人讲述的这段经历,显然在歇洛克·福尔摩斯身上产生了特
别的作用。他从椅上站起来,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室内踱来踱去。
  “真是祸不单行,”费尔普斯笑着说道,虽然这件险事显然使他有些受
惊了。
  “你确实担着一份儿风险呢,”福尔摩斯说道,“你看能不能和我一起
到宅院四周去散散步?”
  “啊,可以,我愿意晒晒太阳。约瑟夫也一起去吧。”
  “我也去,”哈里森小姐说道。
  “恐怕你还是不去为好,”福尔摩斯摇头说道,“我想我必须请你就留
在这里。”
  姑娘怏怏不乐地坐回原来的位置,而她哥哥则加入我们的行列中,于是
我们四人一同出了门。我们走过草坪来到这位年轻外交家的窗外。正如他所
讲的那样,花圃上的确有一些痕迹,可是已非常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了。福尔
摩斯俯身看了一会儿,接着就耸耸肩站起身来。
  “我看谁也不能从这些痕迹上发现多少情况,”他说道,“我们到宅子
四周走走看看盗贼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这所房屋。
  照我看来,这间客厅和餐室的大窗户应该对他更有诱惑力。”
  “可是那些窗户从大路上可以看得很清楚,”约瑟夫·哈里森先生提醒
说。
  “啊,对,当然了。可是这里有一道门,他完全可以从这里试一试。这
道门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供商人进出的侧门。夜晚当然是锁上的。”
  “以前你受过象这样的惊吓吗?”
  “从来没有,”我们的委托人说道。
  “你房子里有金银餐具或其它招引盗贼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福尔摩斯双手插进衣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疏忽大意的神情,在房屋周
围遛来遛去。
  “顺便说一下,”福尔摩斯对约瑟夫·哈里森说道,“听说你发现一处
地方,那个人从那儿翻越过栅栏。让我们去看看!”
  这个矮胖的中年人把我们引到一处,那地方有一根木栏杆的尖被人碰断
了。一小段木片还在耷拉着。福尔摩斯把它折断,注意地查看着。
  “你认为这是昨天夜晚碰断的吗?这痕迹看来很陈旧,对吧?”
  “啊,可能是这样。”
  “这儿也没有从栅栏跳到外边去的脚印。不,我看在这儿找不到什么线
索,还是回卧室去商量商量吧。”
  珀西·费尔普斯被未来的姻兄搀扶着,走得非常慢。福尔摩斯和我急速
穿过草坪,回到卧室里开着的窗前,那两人还远远落在后面。
  “哈里森小姐,”福尔摩斯非常严肃地说道,“你一定要整天守在这里
不动。发生任何事情你也不要离开这里。这是极端重要的。”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要我这样作,我一定照办,”姑娘惊奇地说道。
  “在你去睡觉前,请从外面把屋门锁上,自己拿着钥匙。请答应我照这
样去做。”
  “可是珀西呢?”
  “他要和我们一起去伦敦。”
  “那我留在这里吗?”
  “这是为了他的原故。你可以给他帮很大的忙。快点!快答应吧!”
  她很快点了点头,表示应允,这时那两个人刚好走进屋来。
  “你为什么愁眉苦脸地坐在这里,安妮?”她哥哥高声喊道,“出去晒
晒太阳吧!”
  “不,谢谢你,约瑟夫。我有点头痛,这间屋子挺凉爽,正合我意。”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的委托人问道。
  “啊,我们不能因为调查这件小事而失去主要调查目标。
  如果你能和我们一起到伦敦去,那对我的帮助就很大了。”
  “马上就走吗?”
  “对,你方便的话,越快越好,一小时内怎样?”
  “我感到身体非常硬朗了,我真能助你一臂之力吗?”
  “非常可能。”
  “大概你要我今晚住在伦敦吧?”
  “我正打算建议你这样做。”
  “那么,如果我那位夜中之友再来拜访我,他就会扑空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一切听你吩咐,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办。
或许你想让约瑟夫和我们一起去,以便照顾我?”
  “啊,不必了,你知道我的朋友华生是医生,他会照顾你的。如果你答
应这么办,那我们就在这里吃午餐,饭后三人一同进城。”
  一切都照他的建议安排停当,只有哈里森小姐按照福尔摩斯的意见,找
个借口留在这间卧室里。我想象不出我的朋友究竟耍的什么花招,莫不是他
想让那位姑娘离开费尔普斯?
  费尔普斯正因为已经恢复了健康并期望参加行动,高高兴兴地和我们一
起在餐室进午餐。但是,福尔摩斯还有一件更使我们大为吃惊的事,因为他
在陪同我们到车站并送我们上车以后,不慌不忙地声明说,他不打算离开沃
金了。
  “在我走以前,有一两件小事我要弄清楚。”他说道,“费尔普斯先生,
你不在这里,在某种程度上反而对我更有利。华生,你们到伦敦以后,你
一定答应我,立即和我们的朋友一同乘车到贝克街去,一直等到我再见到你
们为止。好在你们两人是老同学,一定有许多事可以谈的。今晚费尔普斯先
生可以住在我那间卧室里。我明天早晨乘八点钟的火车到滑铁卢车站,赶得
上和你们一起进早餐。”
  “可是我们在伦敦进行调查的事怎么办呢?”费尔普斯沮丧地问道。
  “我们明天可以做这些事。我想我现在留在这里正是十分必要的。”
  “你回布里尔布雷去后可以告诉他们说,我想明天晚上回去,”我们的
火车刚要离开月台时,费尔普斯喊道。
  “我不一定回布里尔布雷去,”福尔摩斯答道,在我们的火车离站时,
他向我们高高兴兴地挥手致意。
  费尔普斯和我一路上都在谈论这件事,可是谁也不能对他这个新行动想
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理由来。
  “我猜想,他是想找出昨夜盗窃案的线索,如果真有盗贼的话。至于我
自己,我决不相信那是一个普通的盗贼。”
  “那么,你自己的意见是什么呢?”
  “老实说,不管你是否把它归结为我的神经脆弱,可是我相信,在我周
围正进行着某种隐秘的政治阴谋,并且由于某种我不能理解的原因,这些阴
谋家想谋害我的性命。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张和荒谬,可是请考虑一下事实
吧!为什么盗贼竟想撬开无物可盗的卧室的窗户?他又为什么手中拿着长刀
呢?”
  “你肯定那不是撬门用的撬棍吗?”
  “啊,不,是一把刀。我很清楚地看到刀光一闪。”
  “可是究竟为什么会怀有那样深的仇恨来袭击你呢?”
  “啊,问题就在这里了。”
  “好,如果福尔摩斯也这样看,那么这就可以说明他采取这一行动的原
因。对吗?假设你的想法是对的,他能抓住那个昨夜威胁过你的人,那他就
向找到偷海军协定的人这个目标前进了一大步。若设想你有两个仇人。一个
偷了你的东西,另一个来威胁你的生命,那未免太荒谬可笑了。”
  “可是福尔摩斯说他不回布里尔布雷去。”
  “我了解他不是一天半天了,”我说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他没有充分
理由就去做什么事情。”说到这里,我们便转入了其他话题。
  可是这一天把我弄得疲惫不堪。费尔普斯久病之后依然虚弱,他所遭遇
的不幸更加使他易于激怒,紧张不安。我尽力讲一些我在阿富汗、在印度的
往事,讲一些社会问题,讲一些能给他消愁解闷的事,来使他开心,但都无
济于事。他总是念念不忘那份丢失的协定,他惊异着,猜测着,思索着,想
知道福尔摩斯正在做什么,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正在采取什么措施,明天早晨
我们会听到什么消息。夜色深沉之后,他由激动变得痛苦异常。
  “你非常信赖福尔摩斯吗?”
  “我亲眼见他办了许多出色的案子。”
  “可是他还从未侦破过象这样毫无头绪的案子吧?”
  “啊,不,我知道他解决过比你这件案子线索还少的案子。”
  “但不是关系如此重大的案子吧?”
  “这我倒不清楚。但我确实知道,他曾为欧洲三家王室办过极其重要的
案子。”
  “不过你很了解他,华生。他是一个如此不可思议的人物,我永远也不
知如何去理解他。你认为他有希望成功吗?你认为他打算侦破这件案子吗?”
  “他什么也没说。”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恰恰相反。我曾经注意到,他失去线索的时候总是说失去了线索。在
他查到一点线索而又没有十分把握的时候,他就特别沉默寡言。现在,我亲
爱的朋友,为这事使自己心神不安,丝毫于事无益,我劝你快上床安睡,明
天早上不管消息好坏,都能精神饱满地去处理。”
  我终于说服我的同伴接受了我的劝告,但我从他激动的神态看出,他是
没有希望安睡的。确实,他的情绪也影响了我,我自己也在床上辗转了半夜,
不能入睡,仔细盘算这个奇怪的问题,作了无数的推论,一个比一个不能
成立。福尔摩斯为什么留在沃金呢?为什么他要哈里森小姐整天留在病房里
呢?为什么他那么小心谨慎,不让布里尔布雷的人知道他打算留在他们附近
呢?我绞尽脑汁竭力寻找符合这一切事实的解答,最后才渐渐入睡。
  我一觉醒来,已经七点钟了,便立即起身到费尔普斯房里,发现他容颜
憔悴,一定是彻夜未眠。他第一句话就问福尔摩斯是否已经回来。
  “他既然答应来,”我说道,“就一定会准时来的。”
  我的话果然不错,八点刚过,一辆马车疾驰到门前,我的朋友从车上跳
下来。我们站在窗前,看到他左手缠着绷带,面色严肃而苍白。他走进宅内,
过了一会才来到楼上。
  “他似乎精疲力尽了,”费尔普斯喊道。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毕竟,”我说道,“这件案子的线索可能还
是在城里。”
  费尔普斯呻吟了一声。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说道,“可是我对他回来抱有那么多的
希望。不过他的手昨天并没有象这样缠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福尔摩斯,你没有受伤吗?”我的朋友走进屋内时,我问道。
  “唉,这不过是由于我手脚笨拙,擦伤了点皮,”他一面点头向我们问
候,一面回答道,“费尔普斯先生,你这件案子,同我过去查办过的所有案
子相比,确实是最隐秘的了。”
  “我怕你对这案子是力不从心了。”
  “这是一次十分奇异的经历。”
  “你手上的绷带就说明你曾经历过险,”我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
  “等吃过早餐再说吧,我亲爱的华生。别忘了今天早晨我从萨里赶了三
十英里路。大概,我那份寻找马车的广告还没有着落吧?好了,好了,我们
不能指望一切都顺利。”
  餐桌已经准备好了,我刚要按铃,赫德森太太就把茶点和咖啡送来了。
几分钟以后,她又送上三份早餐,我们一齐就坐,福尔摩斯狼吞虎咽地吃起
来,我好奇地望着,费尔普斯闷闷不乐,垂头丧气。
  “赫德森太太很善于应急,”福尔摩斯把一盘咖喱鸡的盖子打开说道,
“她会做的菜有限,可是象苏格兰女人一样,这份早餐想得很妙。华生,你
那是什么菜?”
  “一份火腿蛋,”我答道。
  “太好了!费尔普斯先生,你喜欢吃什么,咖喱鸡还是火腿蛋?要不然
,就请你吃你自己那一份吧。”
  “谢谢你,我什么也吃不下去,”费尔普斯说道。
  “啊,来吧!请吃一点你面前那一份。”
  “谢谢你,我确实不想吃。”
  “好,那么,”福尔摩斯调皮地眨了眨眼,说道,“我想你不会拒绝我
的好意吧。”
  费尔普斯打开盖子,他刚一打开,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面色象菜盘一样
苍白,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盘内。原来盘内放着一个蓝灰色小纸卷。他一把
抓起来,双眼直愣愣地看着,然后把那纸卷按在胸前,高兴得尖声喊叫,在
室内如痴如狂地手舞足蹈起来,然后倒在一张扶手椅中,由于过分激动而软
弱不堪,筋疲力尽。我们只好给他灌了一点白兰地,使他不至昏厥过去。
  “好啦!好啦!”福尔摩斯轻轻拍着费尔普斯的肩膀,安慰他说,“象
这样突然把它放到你面前,实在是太糟糕了,不过华生会告诉你,我总是忍
不住想把事情做得带点戏剧性。”
  费尔普斯抓着福尔摩斯的手吻个不停。
  “上帝保佑你!”他大声喊道,“你挽救了我的荣誉。”
  “好啦,你知道,这也关系着我自己的荣誉,”福尔摩斯说道,“我应
该请你放心,我办案失败,和你受托失信一样,都是不愉快的。”
  费尔普斯把这份珍贵文件揣进他上衣里面贴身的口袋。
  “我虽不想再打扰你吃早餐,可是我是渴望知道你是怎样把它弄到手,
在哪里找到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喝完一杯咖啡,又把火腿蛋吃完,然后站起身来,点
上烟斗,安然坐到椅子上。
  “我讲讲我先做了些什么,后来又是如何着手去做的。”福尔摩斯说道,
“从车站和你们分手后,我就悠然自得地徒步而行,经过优美的萨里风景
区,来到一个名叫里普利的小村落,在小客店里吃过茶点,然后灌满水壶,
口袋里装了一块夹心面包,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一直等到傍晚,才又返回沃
金,当我来到布里尔布雷旁边的公路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嗯,我一直等到公路上渺无人迹——我想,那条公路上行人从来不太
多的——于是我爬过栅栏,来到屋后宅地。”
  “那大门日夜都是开着的啊,”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不错,可是我特别喜爱这么干。我选择了长着三棵枞树的地方,在这
些枞树掩蔽下,我走了过去,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我。我蹲伏在旁边的
灌木丛中,从一棵树匍匐前进到另一棵——我裤子膝盖破成这样就是证明,
一直爬到你卧室窗户对过的那丛杜鹃花旁边。我在那儿蹲下来,等候事情的
发展。
  “你房里的窗帘还没有放下,我可以望见哈里森小姐坐在桌旁看书。她
合上书关牢百叶窗退出卧室时,已是十点一刻了。
  “我听到她关门,清楚地听到她用钥匙锁门的声音。”
  “钥匙?”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对,我事先吩咐过哈里森小姐,在她就寝时,从你的卧室外面把门锁
上,并且亲自拿着钥匙。她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我的各项命令,肯定说,要是
没有她的合作,你就不会找到你上衣口袋中的那份文件了,后来她走开了,
灯也熄了,我依旧蹲在杜鹃花丛中。
  “夜色晴朗,但守候起来仍然是令人厌烦的。当然,那种激动的心情,
就如同渔人躺在河边守候鱼群一样。不过,时间等得非常久,华生,几乎就
象你我在查究‘斑点带子案’那个小问题时,在那间死气沉沉的屋子里等候
的时间一样长。沃金教堂的钟声一刻钟一刻钟地响过去,我不止一次地想,
也许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可是,终于在凌晨两点钟左右,我突然听到拉开门
闩和钥匙转动的响声。顷刻间,供仆役出入的门开了,约瑟夫·哈里林先生
在月光下走了出来。”
  “约瑟夫?!”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他光着头,可是肩上披着一件黑斗篷,以便在遇到紧急情况时,他可
以立即把脸蒙上。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墙壁阴影下,接近窗户,将一把长薄片
刀插入窗框,拨开窗闩。然后他撬开窗户,又把刀子插进百叶窗缝中,把百
叶窗打开了。
  “我从藏身的地方可以看清室内情况和他的一举一动。他点燃壁炉台上
的两支蜡烛,动手卷起门旁地毯的一角。一会儿弯腰取下一块小方木板,那
是供管子工修理煤气管道接头时用的。这块木板盖着丁字形煤气管接头,有
条管子通往楼下厨房,是给厨房供煤气用的。约瑟夫从这隐蔽之处取出一小
卷纸来,把木板重新盖好,又把地毯铺平,吹熄了蜡烛,因为我正站在窗外
守候他,他一下子撞进我怀里。
  “啊,约瑟夫先生比我想象的还要凶恶得多!他拿刀向我扑来,我不得
不再次抓住他,在我占上风之前,我指节上让刀划伤了。在我们结束搏斗之
后,他由于仅能用一只眼看人,看起来象个凶犯,可是他听了我的劝告,把
文件交了出来。我拿到文件,便放他走了。不过我今早给福布斯发了一份电
报,把详情都告诉他了。如果他动作麻利,能抓住他要捉的人,那就太好了。
可是如果象我预料的那样,他赶到那里人已经逃走了,呃,那政府还巴不
得呢。我想,首先,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其次,珀西·费尔普斯先生都宁愿
这件案子不经违警罪法庭审理才好呢。”
  “我的天啊!”我们的委托人呻吟道,“请告诉我,难道在我极其痛苦
的十个星期中,这份失窃文件始终和我一起在那间屋子里吗?”
  “正是这样。”
  “那么约瑟夫!约瑟夫是一个恶棍和盗贼了!”
  “嗨!恐怕约瑟夫是一个比他外表看来更阴险、更危险的人物。从他今
早对我所说的话来看,我推测他在股票交易中亏了血本,为了转转运气,什
么坏事都准备去干。作为一个极端自私的人,一碰到机会,他既不顾他妹妹
的幸福,也不考虑你的名誉。”
  珀西·费尔普斯坐回他的椅中。“我的头都昏了,”他说道,“你的话
使我更加晕头转向。”
  “你这件案子最主要的困难,”福尔摩斯说教似地指出道,“就在于线
索太多。极重要的线索被毫不相干的迹象遮掩住了。我们面前的事实非常多,
只能从中选择必要的,按顺序把它们串起来,以便重视这一连串怪事的各
个环节。我开始对约瑟夫产生怀疑的根据是,你曾打算在失窃的那天晚上和
他一起回家,我很自然想到他必然会来找你,因为他对外交部很熟悉,又是
顺路。后来我听你说有人急于潜入那间卧室。
  我想,只有约瑟夫才可能把东西藏在那间卧室里——你对我们说过你那
天和医生一起回到卧室时,是怎样让约瑟夫搬出卧室的——到那时我的怀疑
就变成了肯定。特别是头一夜没有人陪你住,就有人企图潜入室内,这说明
这位不速之客对房内的情况很熟悉。”
  “我是多么有眼无珠啊!”
  “我查明这件案子的事实经过是这样的:约瑟夫·哈里森从通向查尔斯
街的那个旁门走进外交部,因为他熟悉路,所以在你离开办公室时,他直接
闯进去,发现那里一个人也没有,立刻按起电铃来,正在按铃时,一眼看到
桌上的文件。一瞥之间,他觉得他面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得到一份极
有价值的国家文件,他一下子把它揣到口袋里扬长而去。正如你所回忆的那
样,过了几分钟打盹刚醒的看门人才提醒你注意铃声,这一点时间是足够盗
贼逃跑的了。
  “他乘第一班车回到沃金,检查了赃物,肯定它极为珍贵,便把那份协
定藏到他认为非常安全的地方,企图一两天内取出,送到法国大使馆或他认
为可以出高价的任何地方。可是你突然返回家中。他措手不及,就被迫从那
间卧室搬了出来。
  从那时以后,屋里一直至少有两个人在,使他再也无法拿出他的珍宝。
这种情况简直使他急得发疯。不过他终于看到了机会。他设法潜入室内,可
是你没有睡熟,挫败了他的计划。
  你可能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没有服用平常吃的那种药。”
  “我记得。”
  “我想,他一定在那药里做了手脚,因此他相信你一定会毫无知觉了。
当然,我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觉得能毫无危险地重新再干,那他还
是要再去试试的。你离开卧室自然是他求之不得的机会。我让哈里森小姐整
天待在屋里,为的是使他不能趁我们不在时先下手。我一方面使他误认为没
有危险,一方面,正如刚才说过的,监视着卧室内的动静。我早就知道文件
十之**是藏在卧室里,但我不愿拆开所有的地板和壁脚去搜寻它。我让他
自己从隐藏之处拿出来,我就省了许多麻烦。还有什么地方我没有讲清楚的
吗?”
  “第一次他本来可以从门里进去,为什么偏要撬窗户呢?”
  我问道。
  “从门里进他得绕过七间卧室,另一方面,他从窗户却可以毫不费力地
跳进草坪。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认为,”费尔普斯问道,“他有什么行凶的企图吗?
  那把刀子只能作凶器用啊。”
  “可能是这样,”福尔摩斯耸耸双肩回答道,“我只能肯定地说,约瑟
夫·哈里林先生绝对不是一个肯发善心的君子。”●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6
发表于 2009-2-15 00:46:13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之回忆录
赖盖特之谜



  那是在一八八七年春天,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由于操劳过度,
把身体累垮了,健康尚未恢复。荷兰—苏门答腊公司案和莫波吐依兹男爵
的庞大计划案,人们还记忆犹新。这些案件与政治和经济关系极为密切,不
便在我的一系列回忆录中加以报道。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两起案子
又很独特、复杂,使我的朋友有机会证实一种新的斗争方法的重要,这方法
是他在毕生与犯罪行为作斗争中所使用的许多方法中的一种。
  我查阅笔记,看到在四月十四日,我曾收到一封从里昂发来的电报,通
知我,福尔摩斯在杜朗旅馆卧病在床。没过二十四小时,我就赶到他的病房,
发现他的症状不甚严重,方才放心。不过,甚至象他这样钢铁般的体质,
在两个多月调查的劳累之下,也免不了垮了下来。在这段期间,他每天最少
工作十五小时,而且他向我说,还有一次他夜以继日地工作了五天。甚至胜
利的喜悦也不能使他在如此可怕的劳累之后恢复过来。在他的名字响遍欧洲,
各处发来的贺电在他屋中堆积如山的时候,我发现福尔摩斯依然感到很痛
苦,神情沮丧。消息传来,三个国家的警察都失败了,而他却赢得了成功,
他在各方面都挫败了欧洲最高超的诈骗犯玩弄的鬼把戏。即使这样,也不能
使他从疲惫中振作起来。
  三天以后,我们一起回到了贝克街。不过,换个环境对我的朋友显然会
更好一些,乘此大好春光,到乡间去呆一个星期,这种想法对我也充满着吸
引力。我的老朋友海特上校在阿富汗时,请我给他治过病。他现在在萨里郡
的赖盖特附近买了一所住宅,经常邀请我到他那里去作客。最近,他说,只
要我的朋友愿意和我一起去,他也会很高兴地款待他。我转弯抹角地把这意
思说了出来,当福尔摩斯听说主人是个单身汉,而且他完全可以自由行动时,
他同意了我的计划。在从里昂回来后一个星期,我们便来到了上校的住所。
海特是一个洒脱的老军人,见多识广,他很快就发觉,他和福尔摩斯很谈
得来,这正是我料到的。
  在我们来到的那天傍晚,我们吃过晚餐,坐在上校的贮枪室里。福尔摩
斯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海特和我正在看他那贮藏东方武器的小军械室。
  “顺便说一下,”上校突然说道,“我想从这里拿一支手枪带上楼去,
以防遇到警报。”
  “警报?!”我说道。
  “是的,最近我们这个地区出了事,使我们大受惊扰。老阿克顿是本地
的一个富绅。上星期一有人闯进他的住宅。他虽然没有遭到很大损失,可是
那些家伙却依然逍遥法外。”
  “没有一点线索吗?”福尔摩斯望着上校问道。
  “现在还没有线索。不过这是小事一桩,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件小小的犯
罪案件,在你办过这样巨大的国际案件之后,它一定不会引起你的注意吧,
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摆手叫他不要称赞自己,可是却面露笑容,说明这些赞美之词
使他很高兴。
  “有什么重要的征候没有?”
  “我想没有。那里盗贼在藏书室大搜了一通,尽管费了很大劲,却没得
到什么东西。整个藏书室翻了个底朝天,抽屉全敲打开了,书籍都被翻得乱
七八糟。结果只有一卷蒲柏翻译的荷马的诗,两只镀金烛台,一方象牙镇纸,
一个橡木制的小晴雨计和一团线不见了。”
  “真是五花八门,稀奇古怪!”我喊道。
  “唉,这些家伙显然是顺手牵羊,碰到什么拿什么。”
  福尔摩斯在沙发上哼了一声。
  “地区警察应当从这里面发现一些线索,”福尔摩斯说道,“喂,显然
是……”
  可是我伸出手指警告他道:“你是到这里来休息的,我亲爱的朋友。在
你的神经还十分疲惫的情况下,请你务必不要着手搞新的案件。”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向上校那里溜了一眼,我们便转到无关
紧要的话题上去了。
  然而,凡事自有天定,命里注定我作为医生提醒他注意的所有那些话都
白费了。因为第二天早晨,这个案件本身迫使我们进行了干预,使我们不能
置之不理,我们的乡村之行发生了我们两人都料想不到的变化。我们正进早
餐时,上校的管家一点礼节也不顾地闯了进来。
  “您听到消息了吗?先生,”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是在坎宁安家里!
先生。”
  “又是盗窃吧!”上校手中举着一杯咖啡,大声地说道。
  “杀了人呢!”
  上校不由惊呼了一声,“天哪!”他说道:“那么,是谁被害了?是治
安官还是他的儿子?”
  “都不是,先生。是马车夫威廉。子弹射穿了他的心脏,他再也说不出
话了,先生。”
  “那么,是谁枪杀了他呢?”
  “是那个盗贼,先生。他飞也似地跑掉了,逃得无影无踪。他刚刚从厨
房窗户闯进去,威廉就撞上了他。为了保护主人的财产,威廉就丧了命。”
  “那是什么时候?”
  “是在昨天夜里,先生,大约十二点钟。”
  “啊,那么,一会儿我们去看看,”上校说道,又沉着地坐下来吃他的
早饭。“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管家走后,上校补充说道,“老坎宁安是
我们这里的头面人物,也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他对此一定是很伤心的,因
为这个人侍候了他好几年,是一个很好的仆人。案犯显然就是那个闯进阿克
顿家的恶棍。”
  “也就是偷盗那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的那个人吗?”福尔摩斯沉思地说
道。
  “对。”
  “哦!这可能是世界上一件最简单的事情,不过,初看起来,还是有点
儿奇怪,是不是?在人们意料中,一伙在乡村活动的盗贼总是要改变他们的
作案地点,绝不会在几天之内在同一地区两次闯进住宅进行偷盗。在你昨晚
谈到采取预防措施时,我记得我脑子里闪现过一个想法:这地方可能是英国
盗贼最不注意的教区了。由此可见,我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我想这是本地的小偷干的,”上校说道,“假使是这样的话,当然,
阿克顿和坎宁安家正好是他要光顾的地方了。因为他们两家是此地最大的人
家。”
  “也是最富有的人家吗?”
  “对,他们应当算是最富有的了。不过他们两家已经打了好几年的官司。
我想,这场官司吸去了他们双方不少血汗。老阿克顿曾经提出,要求得到
坎宁安家的一半财产,而律师们则从中渔利。”
  “如果这是当地恶棍作的案,要把他追查出来不是很困难的。”福尔摩
斯打着呵欠说道,“好了,华生,我不打算干预这件事。”
  “警官福雷斯特求见,先生,”管家突然打开门,说道。
  一个机警的年轻警官走进室内。
  “早安,上校,”他说道,“我希望不致打扰你们,不过我们听说贝克
街的福尔摩斯先生在这里。”
  上校把手向我的朋友那里一挥,警官便点头致意,说道:“我们想你大
概愿意光临指导,福尔摩斯先生。”
  “命运是违背你的意志的,华生。”福尔摩斯笑容可掬地说道,“你进
来时,我们正在聊着这件案子呢,警官。或许你能使我们知道得更详细一些。”
当他照平素习惯的姿式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时,我知道我的计划又落空了。
  “阿克顿案件,我们还没有线索。但是目前这个案子,我们有许多线索,
可以进行工作。毫无疑问,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伙人干的。有人看到作案人
了。”
  “啊?!”
  “是的,先生。但是作案人在开枪打死了可怜的威廉·柯万之后,象鹿
一样飞快地跑掉了。坎宁安先生从卧室的窗户看到了他,亚历克·坎宁安先
生从后面的走廊看到了他。是十一点三刻发出的警报。坎宁安先生刚刚睡下,
亚历克先生穿着睡衣正在吸烟。他们两人都听见了马车夫威廉的呼救声,
于是亚历克先生跑下楼去看是怎么一回事。后门开着。他走到楼梯脚下时,
看到两个人正在外面扭打。其中一个放了一枪,另一个倒下了。凶手便跑过
花园越过篱笆,逃走了。坎宁安先生从他的卧室望出去,看见这个家伙跑到
大路上,但转眼之间就消失了。亚历克先生停下来看看他是否还能拯救这个
垂死的人,结果就让这个恶棍逃走了。除了知道凶手中等身材、穿着深色衣
服外,我们还没掌握有关他容貌的线索,但我们正在竭力调查,如果他是一
个外乡人,我们马上可以把他查出来。”
  “那个威廉怎么样了?在临终之前,他说过什么话没有?”
  “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和他母亲住在仆人住房里。因为他为人非常忠厚,
我们想,可能他到厨房里去,是想看看那里是否平安无事。当然,阿克顿
案件,使每个人都提高了警惕。那强盗刚刚把门推开——锁已经被撬开——
威廉便碰上他了。”
  “威廉在出去之前对他母亲说过什么没有?”
  “他母亲年高耳聋,我们从她那里打听不到什么东西。她受到这次惊吓,
几乎变傻了。不过,我知道她平常也不怎么精明。但是,有一个非常重要
的情况。请看!”
  警官从笔记本里取出一角撕坏的纸,把它铺在膝盖上。
  “我们发现死者的手里抓着这张纸条。看来它是从一张较大的纸上撕下
来的。你可以看到,上面提到的时间正是这个可怜的家伙遭到不幸的时刻。
你看,要么是凶手从死者手中撕去一块,要么是死者从凶手那里夺回这一角。
这张纸条读起来很象是一种同人约会的短柬。”
  福尔摩斯拿起这张小纸片。下面是它的复制品。

  

  “我们姑且认为这是一种约会,”警官继续说道,“当然也就可以相信:
虽然威廉·柯万素有忠厚之名,但也可能与盗贼有勾结。他可能在那里迎接
盗贼,甚至帮助盗贼闯进门内,后来他们两人可能又闹翻了。”
  “这字体倒是非常有趣,”福尔摩斯把这张纸条聚精会神地察看了一番,
说道,“这比我想象的要深奥得多。”他双手抱头沉思,警官看到这件案子
居然使这位大名鼎鼎的伦敦侦探如此劳神,不禁喜形于色。
  “你刚才说,”福尔摩斯过了一会儿说道,“可能盗贼和仆人之间有默
契,这张纸也许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的密约信,这确实是一个独到的见解,
并非完全不可能。可是这张纸条上明明写着……”他又双手抱头,沉思了片
刻。当他再抬起头时,我很惊奇地看到他又象未病时那样满面红光,目光炯
炯,精力充沛,一跃而起。
  “我告诉你们,”他说道,“我很想悄悄地去看一看,了解一下这个案
子的一些细节。它有些地方非常吸引我。如果你允许的话,上校,我想告别
你和我的朋友华生,跟警官一起去跑一趟,验证一下我的一两点想法。半小
时后,我再来见你。”
  过了一个半小时,警官独自一人回来了。
  “福尔摩斯先生正在田野里踱来踱去,”他说道,“他要我们四个人一
起到那所屋子里去看看。”
  “到坎宁安先生家里去?”
  “是的,先生。”
  “去做什么呢?”
  警官耸了耸肩,说道:“我不十分清楚,先生。我只跟你说,我认为福
尔摩斯先生的病还没有全好。他表现得非常古怪,而且过于激动。”
  “我认为,你不必大惊小怪,”我说道,“我经常发现,当他好象疯疯
癫癫的时候,他已经胸有成竹了。”
  “有人会说,他的方法简直是发疯,”警官嘟嘟囔囔地说,“不过他急
着要去调查,上校,所以如果你们准备好了,我们最好现在就去。”
  我们看到福尔摩斯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正在田野上踱来踱去。
  “这件事变得更有趣了,”福尔摩斯说道,“华生,你发起的乡间旅行
已经获得了明显的成功。我度过了一个奇妙的早晨。”
  “我知道,你已经到犯罪现场去过了,”上校说道。
  “是的,我和警官一起已经对现场检查了一下。”
  “有什么成绩吗?”
  “啊,我们看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我们边走边谈吧,我把我们做
的事都告诉你们。首先,我们看到了那具不幸的尸体。他确实象警官讲的那
样,死于枪伤。”
  “那么,你对这有什么怀疑吗?”
  “啊,还是对每件事都考察一下好。我们的侦察并不是徒劳的。后来我
们会见了坎宁安先生和他的儿子,因为他们能够指出凶手逃跑时越过花园篱
笆的确切地点。这是极为重要的。”
  “那当然了。”
  “后来我们又看了看那个可怜人的母亲。但是她年老体弱,我们从她那
里未能得到任何情况。”
  “那么,你调查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呢?”
  “结果就是我确信这一犯罪行为是很奇特的。或许我们眼下这次访问可
以使它多少明朗一些。警官,我认为我们两个人都同意,死者手中的这张纸
片上面写着的时间,正是他死去的时间,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
  “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福尔摩斯先生。”
  “这确实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写这张便条的人,就是要威廉·柯万
在那个时间起床的人。可是这张纸的那一半在哪里呢?”
  “我仔细地检查了地面,希望能找到它。”警官说道。
  “它是从死者手中撕去的。为什么有人那么急切地要得到它呢?因为它
可以证明他的罪行。撕下以后他又怎么处理它呢?他把它塞进衣袋里,很可
能没有注意到有一角纸片还抓在死者手里。如果我们能够得到撕走的那片纸,
显然,对我们解开这个谜大有帮助。”
  “是的,可是我们没有捉到罪犯,怎能从罪犯的衣袋里得到它呢?”
  “啊,啊,这是值得仔细考虑的。而且还有另外一点也很明显。这张便
条是给威廉的。写便条的人是不会亲自交给他的,不然的话,他当然可以把
内容亲口向他说了。那么,是谁把便条带给死者的呢?或许是通过邮局寄来
的?”
  “我已经查问过了,”警官说道,“昨天下午,威廉从邮局接到一封信。
信封已经被他毁掉了。”
  “好极了!”福尔摩斯拍了拍警官的背,大声说道,“你已经见过邮差
了。和你一起工作,我非常高兴。好,这就是那间仆人住房,上校,如果你
愿意进来,我把犯罪现场指给你看。”
  我们走过被害者住的漂亮的小屋,走上一条两旁橡树挺立的大路,来到
一所华丽的安妮女王时代的古宅,门楣上刻着马尔博罗[一七○九年在西班
牙王位继承战中马尔博罗指挥英国人及其同盟军战胜了法国人。——译者注]
的日期。福尔摩斯和警官领着我们兜了一圈,然后我们来到旁门前。门外便
是花园,花园的篱包外面是大路。
  一个警察站在厨房门旁。
  “请把门打开,警官,”福尔摩斯说道,“喂,小坎宁安先生就是站在
楼梯上看到那两个人搏斗的,两人搏斗之处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老坎宁
安先生就是在左起第二扇窗户旁看到那个家伙刚刚逃到矮树丛左边的。他儿
子也这么说。他们两个人都提到矮树丛。后来亚历克先生跑出来,跪在受伤
者身旁。你们看,这儿地面非常硬,没有给我们留下丝毫痕迹。”福尔摩斯
正说着,有两个人绕过屋角,走上了花园的小径。一个年龄较大,面容刚毅,
面部皱纹很深,目光抑郁不欢;另外一个是打扮得很漂亮的年青人,他神情
活泼,满面笑容,衣着华丽,与我们为之而来的案件,形成非常奇异的对比。
  “还在调查这件事吗?”他对福尔摩斯说道,“我想你们伦敦人是不会
失败的。但你似乎不象很快就能把案破了。”
  “啊,你必须给我们一些时间,”福尔摩斯愉快地说道。
  “这对你是很必要的,”亚历克·坎宁安说道,“哦,我根本看不出有
什么线索。”
  “只有一个线索,”警察回答道,“我们认为,只要我们能找到……天
哪!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我那可怜的朋友的脸上,突然现出极为可怕的表情。他的两眼直往上翻,
痛得脸都变了形。他忍不住地哼了一声,脸朝下跌倒在地上。他突然发病,
又那么厉害,把我们吓了一跳。我们急忙把他抬到厨房里,让他躺在一把大
椅子上。他吃力地呼吸了一会儿,终于又站了起来,为自己身体虚弱而感到
羞愧和抱歉。
  “华生会告诉诸位,我生了一场重病刚刚复元。”福尔摩斯解释道,“
这种神经痛很容易突然发作。”
  “是不是用我的马车把你送回家去?”老坎宁安问道。
  “唉,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有一点我还想把它摸清楚。
  我们能够很容易就查清它的。”
  “是什么问题呢?”
  “啊,据我看来,可怜的威廉的到来,很可能不在盗贼进屋之前,而在
盗贼进屋之后。看来你们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虽然门被弄开了,强盗却没有
进屋。”
  “我想这是十分明显的,”坎宁安先生严肃地说道,“呃,我的儿子亚
历克还没有睡,如果有人走动,他是一定能够听到的。”
  “他那时坐在什么地方?”
  “我那时正坐在更衣室里吸烟。”
  “哪一扇窗子是更衣室的?”
  “左边最后一扇窗子,紧挨着我父亲卧室的那一扇。”
  “那你们两个房间的灯自然都亮着的罗?”
  “不错。”
  “现在有几点是很奇怪的,”福尔摩斯微笑着说道,“一个盗贼,而且
是一个颇有经验的盗贼,一看灯光就知道这一家有两个人还没睡,却有意闯
进屋里去,这难道不奇怪吗?”
  “他一定是一个冷静沉着的老手。”
  “啊,当然了,要不是这个案子稀奇古怪,我们也就不会被迫来向你请
教了,”亚历克先生说道,“不过,你说在威廉抓住盗贼以前,盗贼已经进
了这间屋子,我认为这种看法简直荒唐可笑。屋子不是没有被搞乱,也没有
发现丢东西吗?”
  “这要看是什么东西了,”福尔摩斯说道,“你不要忘记,我们是跟这
样一个强盗打交道——他很不简单,看来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你看看,他
从阿克顿家拿去的那些古怪东西,都是些什么呢?一个线团,一方镇纸,还
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其它零星东西。”
  “好了,我们一切都托付给你了,福尔摩斯先生,”老坎宁安说道,“
一切听从你或警官的吩咐。”
  “首先,”福尔摩斯说道,“我想请你自己出一个赏格,因为官方要同
意这笔款子,可能要费一些时间,同时这些事情也不可能马上就给办。我已
经起了个草,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请你签字。我想,五十镑足够了。”
  “我情愿出五百镑,”治安官接过福尔摩斯递给他的那张纸和铅笔,说
道。“但是,这不完全对,”他浏览了一下底稿,又补充了一句。
  “我写得太仓促了。”
  “你看你开头写的:‘鉴于星期二凌晨零点三刻发生了一次抢劫未遂案,’
等等。事实上,是发生在十一点三刻。”
  我看到出了这个差错很痛心,因为我知道,福尔摩斯对这类疏忽,总是
感到很尴尬。把事实搞得很准确,是他的特长。可是他最近的病把他折腾得
够呛,眼前这件小事,也足以向我表明,他的身体还远远没有复原。显然,
他感到很窘。
  警官扬了扬眉毛,亚历克·坎宁安则哈哈大笑起来。那个老绅士立即把
写错的地方改正了,把这张纸还给了福尔摩斯。
  “尽快送去付印吧,”老坎宁安说道,“我认为你的想法是很高明的。”   
福尔摩斯却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收起来,夹在他的记事本里。
  “现在,”他说道,“我们最好一起把这宅院仔细检查一下,弄清楚这
个古怪的盗贼是否确实没有偷走任何东西。”
  在进屋之前,福尔摩斯仔细检查了那扇弄坏了的门。很显然,那是用一
把凿子或一把坚固的小刀插进去,把锁撬开的。我们可以看到利器插进去以
后在木头上留下的痕迹。
  “那么,你们不用门闩吗?”福尔摩斯问道。
  “我们一向认为没有必要。”
  “你们没有养狗吗?”
  “养了,可是我们用铁链子把狗拴在房子的另一边。”
  “仆人们是什么时候去睡觉的?”
  “十点钟左右。”
  “我听说威廉平常不是也在这个时候去睡觉的吗?”
  “是的。”
  “这就怪了,正在这个出事的夜晚,他却起来了。现在,如果你肯领我
们查看一下这所住宅,我将感到很高兴,坎宁安先生。”
  我们经过厨房旁边石板铺的走廊,沿着一道木楼梯,迳直来到住宅的二
楼。我们登上了楼梯平台。它的对面,是另一条通向前厅装饰得较为华丽的
楼梯。从这个楼梯平台过去,就是客厅和几间卧室,其中包括坎宁安先生和
他儿子的卧室。
  福尔摩斯不慌不忙地走着,留神着这所房子的式样。我从他的表情可以
看出,他在紧紧地跟踪着一条线索,可我还是一点也猜不出他所跟踪的是什
么。
  “我说先生,”坎宁安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肯定是非常不必要
的。楼梯口就是我的卧室。我儿子的卧室就在隔壁。我倒要请你判断一下,
这贼要是上了楼,而我们竟毫无觉察,这可能吗?”
  “我想,你应当到房子四周去调查,寻找新的线索,”坎宁安的儿子阴
险地笑道。
  “我还要请你们再将就我一会儿,比如说,我很想看看从卧室的窗户可
以向前望出去多远。我知道,这是你儿子的卧室,”福尔摩斯把门推开说道,
“这就是发出警报时他正坐在那里吸烟的更衣室吧!它的窗子朝向什么地
方?”福尔摩斯走过卧室,推开门,把另一间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
  “我想现在你总该满意了吧?”坎宁安先生尖刻地说道。
  “谢谢你,我认为我想看的都看到了。”
  “那么,如果你真的认为必要的话,可以到我的房间里去。”
  “如果不太打扰你的话,那就去吧!”
  治安官耸了耸肩,领着我们走进他自己的卧室。室内的家具、摆设很简
单、平常,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当我们向着窗子走去时,福尔摩斯慢腾
腾地走,以至他和我都落在了大家的后面。床的旁边,有一盘桔子和一瓶水。
我们走过床边时,福尔摩斯把身子探到我的前面,故意把所有这些东西打翻
在地。玻璃瓶摔得粉碎,水果滚得到处都是,这惊得我张口结舌!
  “看你弄的,华生,”福尔摩斯沉着地说道,“你把地毯弄了个一塌糊
涂。”
  我慌乱地俯下身来,开始拣水果,我知道,我的朋友想让我来承担责任,
是有一定原因的。其他人也一边拣水果,一边把桌子重新扶起来。
  “哎呀!”警官喊道,“他到哪儿去了?”
  福尔摩斯不见了。
  “请在这里等一等,”亚历克·坎宁安说道,“我看,这个人神经有些
不正常,父亲,你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钻到哪里去了!”
  他们冲出门去,警官、上校和我留在房里面面相觑。
  “哎呀,我同意主人亚历克的看法,”警官说道,“这可能是他犯病的
结果,可是我似乎觉得……”
  他的话还没讲完,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来人啊!来人啊!杀人啦!”
我听出这是我朋友的声音,不禁毛骨悚然。我发疯似地从室内冲向楼梯平
台。呼救声低下来,变成嘶哑的,含混不清的喊叫,从我们第一次进去的那
间屋里传来。我直冲进去,一直跑进里面的更衣室。那坎宁安父子二人正把
歇洛克·福尔摩斯按倒在地上,小坎宁安正用双手掐住福尔摩斯的喉咙,那
老坎宁安似乎正扭住他的一只手腕。我们三个人立即把他们从福尔摩斯身上
拉开。福尔摩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面色苍白,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了。
  “赶快逮捕这两个人,警官,”福尔摩斯气喘吁吁地说道。
  “以什么罪名逮捕呢?”
  “罪名就是谋杀他们的马车夫威廉·柯万。”
  警官两眼盯着福尔摩斯直**。
  “啊,好啦,福尔摩斯先生,”警官终于说道,“我相信,你不是真的
要……”
  “咳,先生,你看看他们的脸!”福尔摩斯粗暴地大声说道。
  的确,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种自认有罪的面部表情。
  那老的似乎呆若木鸡,坚定的脸上现出沉痛愠怒的表情。另一方面,那
儿子却失掉了原有的活泼态度,变得象凶神恶煞一般,双目露出困兽般的逼
人凶光,已没有丝毫文雅神气。警官一言不发,走向门口,吹起了警笛。两
名警察应声而至。
  “我只好这样,坎宁安先生,”警官说道,“我相信这一切可能都是一
场可笑的误会,不过你可以看到——啊,你想干嘛?放下它!”他举手打去
,亚历克准备击发的手枪咔哒一声被打落在地。
  “别动,”福尔摩斯说道,从容地用脚踩住手枪,“它在审讯时才有用
。可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呢。”他举起一个小纸团说道。
  “那张纸被撕走的那部分!”警官喊道。
  “一点也不错。”
  “在哪里找到的?”
  “在我预料它所在的地方找到的。我马上就把整个案子给你们讲清楚。
上校,我认为你和华生现在可以回去了。我最多一小时就会和你们再次见面。
我和警官要讯问罪犯几句,但在午餐时我一定会赶回去的。”
  福尔摩斯非常守约,一小时以后,他同我们在上校的吸烟室里又会面了。
他由一个矮小的老绅士陪伴前来。福尔摩斯向我介绍,这就是阿克顿先生,
头一件盗窃案就发生在他的家里。
  “我向你们说明这件小案子时,我希望阿克顿先生也在场听一听,”福
尔摩斯说道,“自然,他对案子的详情也很感兴趣。我亲爱的上校,接待了
象我这样一个爱闯祸的人,我恐怕你一定感到后悔吧。”
  “恰恰相反,”上校热情地答道,“我认为有机会学习你的侦探方法,
是我最大的荣幸。我承认,这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也完全不能解释
你所获得的结果。我连一点儿线索也没有看出来。”
  “我恐怕我的解释会使你们失望的,可是无论对于我的朋友华生,还是
对于任何认真关心我的工作方法的人,我的工作方法是一点也不保密的。不
过,因为我在更衣室里遭到袭击,我想喝一点白兰地定定神,上校。刚才我
的气力已经用尽了。”
  “我相信你的神经痛不会再这样突然发作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放声大笑起来。“我们待会儿再谈这件事,”福尔摩
斯说道,“我把这件案子按顺序给你们讲一讲,并把促使我下决心的几点告
诉你们。如果有不十分清楚的地方,请随时问我。
  “在侦探艺术中,最主要的就在于能够从众多的事实中,看出哪些是要
害问题,哪些是次要问题。否则,你的精力不但不能集中,反而会被分散。
所以,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我就毫不怀疑,全案的关键一定在于死者手中那
张碎纸片。
  “在讨论这个问题以前,我想提请你们注意,如果亚历克·坎宁安讲的
那一套是真的,如果凶手在打死威廉·柯万之后马上就逃跑了,那么,凶手
显然不能从死者手中撕去那张纸。可是如果不是凶手撕的,那就一定是亚历
克·坎宁安本人,因为在那个老人下楼以前,几个仆人已经在现场了。这一
点是很简单的,可是警官却忽略了。因为他一开始,就推测这些乡绅们与本
案无关。那时,我决心不持任何偏见,而按照事实给我指引的方向走。因此,
一开始调查,我便以怀疑的眼光注视着亚历克·坎宁安先生扮演的角色。
  “我非常仔细地检查了警官交给我们的那张纸角。我立即清楚地看出,
这是一张非常值得注意的东西。这就是那张条子。现在你们没有看出某些很
能说明问题的地方吗?”
  “字体看起来很不规则。”上校说道。
  “我亲爱的先生,”福尔摩斯大声说道,“毫无疑问,它是由两个人交
替着写出来的。我只要请你们注意‘at’和‘to’字中那两个苍劲有力
的‘t’字,再请你们把它跟‘quarter’和‘twelve’中那
两个软弱无力的‘t’字对比一下,你们马上就可以看出事情的真相。从这
四个字的简单分析上,你们就可以满有把握地说,那‘learn’和
‘maybe’是出自笔锋苍劲有力的人的手笔,而那‘what’是那笔
锋软弱无力的人写的。”
  “天哪,这真是一清二楚的!”上校喊道,“那两人究竟为什么要用这
样一种方式来写这封信呢?”
  “这事显然是一种犯罪行为,其中的一个人不相信另外一个人,于是他
决定,不管干什么两个人都得一起动手。很清楚,这两个人中,那个写
‘at’和‘to’的人是主谋。”
  “那你根据什么说的呢?”
  “我们可以从对比两个人的笔迹中推断出来。不过我们有更有力的理由。
如果你注意检查一下这张纸,你就会得出一个结论:那个笔锋苍劲有力的
人首先把他所要写的字全部写完,留下许多空白,叫另一个人去填写。而这
些空白并不是都很富余的,你可以看出,第二个人在‘at’和‘to’之
间填写‘quarter’一词时,写得非常挤,说明‘at’和‘to’
那两个字是先写好的了。那个把他所要写的字首先写完的人,毫无疑问,就
是策划这一案件的人。”
  “太妙了!”阿克顿先生大声说道。
  “不过这是显而易见的,”福尔摩斯说道,“然而,我们现在要谈到重
要的一点。可能,你们不知道,专家们可以根据一个人的笔迹,相当准确地
推断他的年龄,在正常情况下,可以相当有把握地断定一个人的岁数。我说,
‘在正常情况下’,这是因为不健康和体质弱是老年人的特点,如果年轻
人是一个病人,他的字迹也就带有老年人的特点。在这件案子里,只要看看
一个人的笔迹粗壮有力,另一个人的笔迹虽然软弱无力,却依然十分清楚,
不过‘t’字少了一横,我们就可以说,其中的一个人是一个年轻人,另一
个人虽未十分衰老,却也上年纪了。”
  “妙极了!”阿克顿先生又大声说道。
  “还有一点,是非常微妙而有趣的。这两人的笔迹有某些相同之处。他
们是属于同一血统的人,对你们来说,最明显的可能就是那个‘e’写得象
希腊字母‘ε’。不过,在我看来,很多细小的地方都可以说明同样的问题。
我毫不怀疑,从书写的风格上看,这两种笔迹是出于一家人的手笔。当然,
我现在对你们讲的,只是我检查这张纸的主要结果。还有二十三点别的推论
结果,专家们大概比你们更感兴趣。而所有这一切加深了我的印象,坎宁安
父子二人写了这封信。
  “我既得到这样的结论,当然,下一步就是调查犯罪的细节,看看它们
对我们能有多大帮助。我和警官来到他们的住所,看到我们所要看的一切。
我绝对有把握断定:死者身上的伤口是在四码开外用手枪打的。死者衣服上
没有火药痕迹。
  因此,很明显,亚历克·坎宁安说什么凶手在搏斗中开了枪,完全是撒
谎。还有,父子二人异口同声指出这个人逃往大路经过的地方。然而,碰巧,
这地方有一条宽阔的沟,沟底是潮湿的。由于沟的附近并没有发现脚印,我
不仅绝对相信坎宁安父子又一次撒了谎,而且肯定现场根本没有来过任何来
历不明的人。
  “现在我必须考虑这件奇案的犯罪动机了。为了达到这一点,我首先要
搞清在阿克顿先生家发生的头一件盗窃案的起因。从上校告诉我们的某些事
情里,我了解到,阿克顿先生,你和坎宁安家正打着一场官司。当然,我立
即想到,他们闯到你书房里去,一定是想偷取有关此案的某个重要文件。”
  “一点也不错,”阿克顿先生说道,“毫无疑问,他们是想这样干的。
我完全有权要求获得他们现有财产的一半。可是如果他们能找到我那一纸证
据,他们就一定能够胜诉,不过,幸运得很,我已经把这张证据放在我律师
的保险箱里了。”
  “你看怎么样,”福尔摩斯微笑着说,“这是一次危险而鲁莽的尝试,
我似乎觉得这是亚历克做的。他们找不到什么,就故布疑阵,顺手牵羊地拿
走一些东西,使人把它当做一件普通的盗窃案。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但
是还有不少地方仍然模糊不清。首先,我要找到被撕走的那半张纸条。我确
信它是亚历克从死者手中撕下的,也确信他一定把它塞进了睡衣的口袋里。
不然,他能把它放到别的什么地方呢?唯一的问题是,它是否还在衣袋里。
这是很值得下功夫去把它找到的。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大家一同到他们家里
去了。
  “你们大概还记得,坎宁安父子是在厨房门外跟我们碰上的。当然,头
等重要的是,不能在他们面前提及这张纸的事,否则他们就会毫不迟延地把
它毁掉。在警官正要把我们对这张纸的重视告诉他们时,我装做突然发病晕
倒在地,才把话题岔开。”
  “哎呀!”上校笑着喊道,“你是说,我们大家都白为你着急了,你突
然发病原来是装的?”
  “从职业观点上说,这一手做得太漂亮了,”我大声地说道,一边惊奇
地望着这位经常运用变幻莫测的手法把我搞得晕头转向的人。
  “这是一种艺术,经常用得着的,”福尔摩斯说道,“我恢复常态以后,
便又略施小计,让老坎宁安写上了‘twelve’[英文的十二。英文十
一点三刻,写为差一刻十二点。福尔摩斯故意将时间写为差一刻一点,以使
坎宁安于更正时留下他的笔迹。——译者注]这个字,这样,我就可以和写
在密约信上的‘twelve’进行对比了。”
  “哎呀,我是多么蠢笨啊!”我喊叫道。
  “我可以看出,你出时对我的身体虚弱很同情,”福尔摩斯微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当时一定感到非常着急,我很过意不去。后来我们一同上楼。
我进了那间屋子,看到睡衣挂在门后,便有意弄翻了一张桌子,设法吸引住
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溜回去检查那件睡衣的口袋。我刚刚拿到那张纸——它
不出我所料,在他们当中的一个人的睡衣兜里——坎宁安父子二人就扑到我
身上,我相信,如果不是你们及时来救我,他们就一定会当场把我弄死的。
事实上,我感到那个年轻人已经掐住我的喉咙,他父亲把我的手腕扭过去,
要从我手里夺回那张纸。你瞧,他们知道我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他
们原来觉得绝对保险,可是一下子完全陷入了绝境,于是就铤而走险了。
  “后来,我跟老坎宁安谈了几句,问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他很老实,
他儿子却是一个十足的恶棍,如果他拿到了他那把手枪,他就会把他自己或
别的人打死。坎宁安看到案情对他十分不利,便完全失去信心,把一切都坦
白交待了。看来,那天晚上,当威廉的两个主人突然闯入阿克顿的住宅时,
威廉悄悄地跟上了他们。威廉这样了解了他们的隐私,就要挟着要揭发他们,
开始对他们进行敲诈勒索。然而,亚历克先生是一个惯于玩这类把戏的危险
人物。他天才地看出震惊全乡的盗窃案是一个可以干掉他所畏惧的人的机会。
他们把威廉诱骗出来,将他击毙了。他们只要把那张完整的纸条弄到手,并
对他们同谋作案的细节稍稍加以注意,就很可能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了。”
  “可是那张纸条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这张撕走的纸条放在我们面前。

  

  (密约信译为—如果你在十一点三刻到东门口,你将得知一件极为意外、
对你和安妮·莫里森都有极大好处的事。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正是我所希望得到的那个东西,”福尔摩斯说道,“当然,我们还
不知道在亚历克·坎宁安、威廉·柯万和安妮·莫里森之间有什么关系。从事情
的结局可以看出,这个圈套是安排得异常巧妙的。我相信,当你们发现那些
“p”和“g”的尾端都具有相同的特点时,你们一定会感到很高兴的。那
老人写‘i”字不点上面那一点,也是很独特的。华生,我认为我们在乡间
安静地休养收到了显著的成效,明天我回到贝克街一定会精力充沛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7
发表于 2009-2-15 00:48:02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冒险史
     ?蓝宝石案
?圣诞节后的第二个早晨,我怀着祝贺佳节的心情,前往探
望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他身穿一件紫红色睡衣懒散
地斜靠在一张长沙发上,右手边放着一个烟斗架,眼前还有一
堆折皱了的晨报,显然是刚刚翻阅过的。沙发旁是一把木椅,
椅子靠背上挂着一顶肮脏的破烂不堪的硬胎毡帽。帽子简直
糟得不能再戴了,有好几处都裂了缝。椅垫上放着一个放大镜
和一把镊子,这说明那顶帽子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挂着,目的
是为了便于检查。
?"你正忙着呢,"我说,“也许我打搅你了。"
   "没有的话,我很高兴有一位朋友来和我一AE?讨论我研究
所得的结果。这完全是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说着,他竖AE?大
拇指指了一下那顶帽子,“不过,同它有关联的几个问题却不
是索然无味的,甚至还能给我们一些教益。"
?我坐在他那张扶手椅上,就着木柴劈啪作响的炉火暖暖
自己的双手,因为严寒已经降临,窗户上的玻璃都结了晶莹的
冰凌。"我猜想,"我说道,“尽管这顶帽子很不雅观,但它却和
某桩性命攸关的事故有所牵连,就是这条线索能引导你解开
某个疑团,并且指导你去惩罚某种犯罪行为。"
   "不,不,并非犯罪行为,"歇洛克·福尔摩斯笑着说,“这
只不过是许多离奇的小事中的一件罢了。在一块仅有几平方
英里的弹丸之地,拥挤不堪地住着四百万人口,这类小事是少
不了的。在如此稠密的人群尔虞我诈的争逐中,各种错综复杂
的事件都是可能发生的;有些疑难问题看AE?来很惊人和稀奇
古怪,但并非就是犯罪行为。我们对于诸如此类的事件是早有
经验的了。"
   "是的,甚至到了这样的程度,"我说,“那就是我记录上最
近增添的六个案件中,倒有三个完全与法律上的犯罪行为无
关。"
   "确切地说,你指的是我找回艾琳·艾德勒相片的尝试,
玛丽·萨瑟兰小姐奇案和歪唇男人这几个案件吧。我不怀疑
这件小事也属于法律上无罪的范畴。你认识看门人彼得森
吗?"
   "认识。"
   "这就是他的战利品。"
   "这是他的帽子?"
   "不,不是。是他拣来的。帽主是谁尚未知晓。但请不要
因为它只不过是一顶破毡帽而等闲视之,而应当把它当作一
个需要智力才能解决的疑难问题来看待。首先说说这顶帽子
的来历。它是连同一只大肥鹅一AE?在圣诞节早晨送到这里来
的。我相信,此鹅现时正在彼得森的炉前烧烤。事情是这样的:
圣诞节破晓大约四点钟的时候,彼得森,正如你所知道的,为
人淳朴诚实,在某处参加了一个小小的欢宴之后正在归家途
中,他是取道托特纳姆法院路走回家去的。在煤气灯下,他看
见一个身材颇高的人在他前面走着,步伐有些蹒跚,肩上背着
一只白鹅。当彼得森途经古治街拐角时,这个陌生人忽然和几
个流氓发生了一场争吵。一个流氓把他的帽子打落在地,为此
他抡AE?棍子进行自卫,他高举棍子四处挥舞,一下子把身后商
店的玻璃橱窗打得粉碎。彼得森正想挺身而出,助这个陌生人
一臂之力以对付这帮无赖,但那个陌生人正因打碎玻璃而感
到惊慌,同时又瞧见一个身穿制服、状如警官的人冲他而来,
于是把鹅丢下,拔腿就跑,很快地消失在托特纳姆法院路后面
弯弯曲曲的小巷里。那帮流氓看见彼得森正在赶来也逃之夭
夭了。这样,只留下了彼得森在那里,不仅占领了战场,而且掳
获了这两样战利品:一顶破旧的毡帽和一只上等的圣诞大肥
鹅。"
   "他无疑是想把这些东西归还原主的吧?"
   "我亲爱的伙伴,难题就出在这里。的确,这只鹅的左腿上
系着一张写着'献给亨利·贝克夫人'的小卡片,而且这顶帽
子的衬里也的确写着姓名缩写'H.B.'的字样,但是,在我们
这个城市里,姓贝克(Baker)的人数以千计,而名叫亨利·贝
克(HenryBaker)的人又何止数百,所以要在这许多人中间
找到失主,把东西归还给他,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么,后来彼得森怎么办呢?"
   "因为他知道我对那些即使是最细小的问题也是很感兴
趣的,所以就在圣诞节早晨带着帽子和鹅到我这里来了。这只
鹅我们一直留到今天早晨。尽管天气较冷,但有些迹象表明最
好还是把它吃掉,没有必要再拖延了。因此彼得森带走它,去
完成一只鹅的最终命运,而我则继续保留着这位失去了圣诞
节佳馔的素未谋面的先生的帽子。"
   "他没有在报纸上刊登寻找失物的AE?事吗?"
   "没有。"
   "那么,关于这个人的身份你有什么线索吗?"
   "只有尽我们所能去推测。"
   "从这顶帽子上?"
   "对。"
   "你真是会开玩笑,从这顶又破又旧的毡帽上你能推测出
什么来?"
   "这是我的放大镜,你素来知道我的方法。对于戴这顶帽
子的那个人的个性,你能够推测出什么来吗?"
?我把这顶破烂帽子拿在手里,无可奈何地把它翻过来看
看,这是一顶极其普通的圆形黑毡帽,硬邦邦的而且破旧得不
堪再戴了。原来的红色丝绸衬里已经大大褪色,上面没有制帽
商的商标,但是正象福尔摩斯说过的,在帽子的一侧,却有潦
草涂写的姓名缩写字母'H.B.'。为了防止被风刮跑,帽檐曾
穿有小孔,但上面的松紧带已经没有了。至于其它情况,尽管
似乎是为了掩盖帽子上几块褪了色的补丁而用墨水把它们涂
黑了,但还是到处开裂,布满灰尘,有好几个地方污点斑斑。
   "我看不出什么来。"我一面说着,一面把帽子递还我的朋
友。
   "恰恰相反,华生,你什么都能看出来,可是,你没有从所
看到的东西作出推论。你对作出推论太缺乏信心了。"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能够从这顶帽子作出什么推论呢?"
?他拿起帽子,并用他那独特的、足以表示他的性格的思考
方式凝视着它。“这顶帽子可能提供的引人联想的东西也许要
少一些,"他说道,“不过,还是有几点推论是很明显的,而其它
几点推论至少或然率是很大的。从帽子的外观来看,很明显这
个人是个学问渊博的人,而且在过去三年里,生活相当富裕,
尽管他目前已处于窘境。他过去很有远见,可是,已今非昔比,
再加上家道中落,因此,精神日趋颓废,这仿佛说明了他受到
某种有害的影响,也许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恐怕这也是他AE?子
已不再爱他这一明显事实的原因。"
   "哎呀,我亲爱的福尔摩斯,好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自尊,"他没有
理睬我的反对而继续说下去。
   "他这个人一向深居简出,根本不锻炼身体,是个中年人,
头发灰白,而且是最近几天刚刚理过的,头发上涂着柠檬膏,
这些就是根据这顶帽子所推断出来的比较明显的事实。还有,
顺便再提一下,他家里是绝对不可能安有煤气灯的。"
   "你肯定是在开玩笑,福尔摩斯。"
   "一点都不是开玩笑。难道现在当我把研究结果都告诉了
你,你还看不出它们是怎样得出来的吗?"
   "我并不怀疑我自己是很迟钝的,但是我必须承认我不能
领会你说的话。举个例子说吧,你是怎样推断出这个人是很有
学问的?"
?福尔摩斯啪的一下把帽子扣在头上来作为回答。帽子正
好把整个前额罩住,并且压到了鼻梁上。"这是一个容积的问
题,"他说,“有这么大脑袋的人,头脑里必定有些东西吧!"
   "那么他家道中落又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呢?"
   "这顶帽子已买了三年,这种平沿、帽边向上卷AE?的帽子
当时是很时兴的。它是一顶第一流的帽子。你瞧瞧这条罗纹
丝绸箍带儿和那华贵的衬里。如果这个人三年前买得AE?这么
昂贵的帽子,而从那以后从没有买别的帽子,那么毫无疑问他
是在走下坡路了。"
   "噢,这一点当然很清楚了,但是说这个人有'远见',又说
他'精神颓废'这是怎么回事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笑了AE?来,“这就说明有远见。"他一边
说着,一边把手指放在钉松紧带用的小圆盘和搭环上。"出售
的帽子从来不附带这些东西。这个人定做了这样一顶帽子,正
好说明此人品有远见,因为他特意用这个方法来预防帽子被
风刮跑。可是我们又看到他把松紧带弄坏了,而又不愿意费点
事重新钉上一条,这清楚地说明他的远见已不如从前了,同时
这也是他意志日渐消沉的一个明显证明。另一方面,他用墨水
涂抹帽子上的污痕,拚命加以掩饰它的破旧,表明他还没有完
全丧失他的自尊心。"
   "当然你的推论似乎是言之有理的。"
   "此外还有几点:他是个中年人,头发灰白,最近刚理过
发,头上抹过柠檬膏。这些都是通过对帽子衬里下部的周密检
查推断出来的。通过放大镜看到了许多被理发师剪刀剪过的
整齐的头发楂儿。头发楂儿都是粘在一AE?的,而且有一种柠檬
膏的特殊气味。而帽子上的这些尘土,你将会注意到,不是街
道上夹杂砂粒的灰尘,而是房间里那种棕色的绒状尘土。这说
明帽子大部分时间是挂在房间里的,而另一方面衬里的湿迹
很清楚地证明戴帽子的人经常大量出汗,所以不可能是一个
身体锻炼得很好的人。"
   "可是他的妻子——你刚才说过她已经不再爱他了。"
"这顶帽子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掸掸刷刷了。我亲爱的
华生,如果我看到你的帽子堆积了个把星期的灰尘,而且你的
妻子听之任之,就让你这个样子去出访,我恐怕你也已经很不
幸地失去你的妻子的爱情了。"
   "可是他可能是个单身汉哪!"
   "不可能,因为那天晚上他正要把那只鹅带回家去作为一
件表示亲善的礼物献给他的妻子的。你可别忘了系在鹅腿上
的那张卡片。"
   "你对每个问题都做出了解答,可是你究竟是怎样推断出
他家里没有安煤气灯的呢?"
?"一滴烛油、或者甚至是两滴烛油,那可能是偶然滴上的;
可是当我看到至少有五滴烛油时,我认为毫无疑问每一滴烛
油都一定是由于常和点燃着的蜡烛接触而滴上的。比方说,夜
里上楼时很可能是一手拿着帽子,而另一只手拿着淌着烛油
的蜡烛。不管怎么说,他决不可能从煤气灯上沾上烛油。你现
在相信了吧?"
   "太好了,你的脑子真灵,"我笑着说,“但是既然象你刚才
所说的,这中间没有犯罪行为,除了失去一只鹅以外,并未造
成任何危害,所有的一切看来都是浪费精力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刚要张开嘴回答我,只见房门猛地打
开,看门人彼得森跑了进来,脸涨得通红,带着一种由于吃惊
而感到茫然的神色。
   "那只鹅,福尔摩斯先生!那只鹅,先生!"他喘着气说。
   "噢,它怎么啦?莫非它又活了,拍打着翅膀从厨房的窗户
飞了出去?"为了把这个人的激动面孔看得更清楚一些,福尔
摩斯在沙发上转过身来。
   "瞧,先生,你瞧我妻子从鹅的嗦囊里发现了什么!"他伸
出手,在他手心上展现着一颗闪烁着夺目光辉的蓝宝石。这颗
蓝宝石比黄豆稍微小一些,可是晶莹洁净、光彩闪闪,就象一
道电光在他那黝黑的手心里闪烁着。
?歇洛克·福尔摩斯吹了一声口哨,坐了AE?来。“天啊,彼得
森!"他说道,“这确实是一件秘藏的珍宝啊!我想你知道你得
到的是什么。"
   "一颗钻石,先生,是不是?一颗宝石。用它切割玻璃就象
切割油泥一样。"
   "这不是一颗平常的宝石,而恰恰是那颗名贵的宝石。"
   "莫非是莫卡伯爵夫人的蓝宝石吗?"我喊了出来。
   "一点都不错!因为我最近每天都看《泰晤士报》有关这颗
宝右的奇事,我应该知道它的大小和形状的。这颗宝石绝对是
独一无二的珍宝。它的价值只能约略估计。可是悬赏的报酬
一千英镑肯定还不到这颗蓝宝石市价的二十分之一。"
   "一千英镑!我的老天爷呀!"看门人品通一下跌坐在椅子
上,瞪大眼睛轮番看着我和福尔摩斯。
   "那只不过是赏格而已,而且我确实知道伯爵夫人由于暗
中某些感情上的考虑,只要能够找回这颗宝石,她就是将财产
分一半给人也会心甘情愿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颗宝石是在'世界旅馆'丢失
的。"我说道。
   "的确如此,十二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五天以前。约翰·霍
纳,一个管子工,被人指控从伯爵夫人的首饰匣里窃取了这颗
宝石。因为他犯罪的证据确凿,现在这一案件已提交法庭。我
想这里还有些关于这事件的记载。"他在那堆报纸里翻弄着,
眼睛扫视一张张报纸上的日期,最后把一张报纸摊平,叠了一
折,然后念了下面的段落:
   "'世界旅馆'宝石偷窃案。约翰·霍纳,二十六岁,管子
工,因本月二十二日从莫卡伯爵夫人首饰匣中窃取一颗以
'蓝宝石'闻名的贵重宝石而被送交法院AE?诉。旅馆侍者领
班詹姆士·赖德,对此案的证词如下:偷窃发生当天,他曾
带领约翰·霍纳到楼上莫卡伯爵夫人的化妆室内焊接壁炉
的第二根业已松动的炉栅。他和霍纳一AE?稍逗片刻,旋即被
召走。及至重新回到该处,发现霍纳已经离去,而梳妆台则
已被人撬开,有摩洛哥小首饰匣一只AE?置于梳妆台上,里面
已经空空如也。嗣后人们才知伯爵夫人习惯存放宝石于此
匣内。赖德迅速报案,霍纳于当晚被捕。但从霍纳身上及其
家中均未搜得宝石。伯爵夫人的女仆凯瑟琳·丘萨克宣誓
证明曾听到赖德发现宝石被窃时的惊呼,并且证明她跑进
房间时目睹情况和上述证人所述相符。B区布雷兹特里特
巡官证明霍纳被捕时曾经拚命抗拒,并且用最强烈措词申
辩自己乃是清白无辜的。鉴于以前有人证明他曾犯过类似
盗窃案,地方法官拒绝草率从事,并已将此案提交巡回审判
庭处理。霍纳于审讯过程中表现得异常激动,在判决时竟至
昏厥而被抬出法庭。
   "哼!警察局和法庭所提供的情况也就这么多了,"福尔摩
斯若有所思地说着,顺手把报纸扔到一边。"我们现在要解决
的问题是,把从被盗的首饰匣为AE?点到托特纳姆法院路拾到
的那只鹅的嗦囊为终点的一系列事件按顺序理清楚。你知道
吗?我们的小小推论已经很快地表现为严重性大为增加,而无
罪的可能性大为减少这方面了。这就是那颗宝石,那颗宝石来
自那只鹅,那只鹅来自亨利·贝克先生。关于这位先生的破帽
子以及所有其它的特征的分析我已向你提供了。因此现在我
们要认真地找到这位先生,并且弄清楚他在这小小的神秘事
件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开始必须使
用最简单的方法。这方法无庸置疑地是在所有晚报上刊登一
则启事。如果这种方法不成功,那么我将不得不借助于其它的
方法了。"
   "启事说什么呢?"
   "给我一枝铅笔和一张纸。好,下面就是我要说的:
?  '兹于古治街拐角拣到鹅一只和黑毡帽一顶。亨利·
?贝克先生请于晚六点半到贝克街221号乙询问,即可领
?回原物。'
这样写既简单又明了。"
   "对,很简单,很清楚,可是他会看到这个启事吗?"
   "当然会的,他肯定会注意看报的,因为对于一个穷人来
说,这损失也算是惨重的了。他显然由于打破玻璃闯了祸以及
彼得森向他逼近,而惊慌失措,因此除了只顾逃跑以外,没有
想到别的。可是,过后他一定是深感后悔莫及,痛惜一时的冲
动而丢下了他的鹅。另外,报上刊登了他的名字一定会使他看
报,因为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会提醒他去注意看报的。彼得
森,这给你,赶快把它送到广告公司,并且要刊登在今天的晚
报上。"
?"登在哪家报纸上,先生?"
?"噢,《环球报》、《星报》、《蓓尔美尔报》、《圣詹姆斯宫报》、
《新闻晚报》、《回声报》和你想到的随便哪一家报纸。"
?"是的,先生,那么这颗宝石怎么办呢?"
?"噢,这颗宝石我先保存着,谢谢你,还有,彼得森,在你回
来的路上买一只鹅送到我这里来,因为我必须给这位先生一
只鹅来代替你们全家人正在吃的那只。"
?看门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拿AE?宝石对着光线仔细鉴赏,
"真是一颗美奂绝伦的宝石,"他说,“请看看它是何等地光彩
照耀呀!当然,它又是罪恶的渊薮。每颗珍贵的宝石无不如此。
它们是魔鬼最得意的诱饵。在更大的和更古老的宝石上,每一
个刻面都象征着一个血腥的罪行。这颗宝石问世以来还不到
二十年,它是在华南厦门河岸上发现的。它的奇异之处在于:
除了它是蔚蓝色的而不是鲜红色的这一点之外,它具有红宝
石的一切特点,尽管它流传在世为时不长,可是已经有过一段
不幸的历史了。由于这颗重四十谷的结晶碳的缘故,已经发①
生了两AE?谋杀案,一AE?浇洒硝镪水毁人容貌案,一AE?自杀案,
?①谷是英美最小的重量单位,等于64.8毫克,原为小麦谷粒的
平均重量。——编者注
另外还有几AE?抢劫案。谁能想到如此美丽的小装饰品竟是向
绞刑架和监狱输送罪犯的供应商呢?我要把它锁在我的保险
柜里,并写一封短笺给伯爵夫人,说我们已经觅获这颗宝石。"
   "你认为霍纳这个人是无罪的了?"
   "我说不上来。"
   "好,那么你认为另外那个人亨利·贝克和这件事有牵连
了?"
   "我想亨利·贝克很可能是绝对清白无辜的。他决不会想
到他手里的鹅的价值比一只金子铸成的鹅的价值还要多得
多。不管怎么样,如果我的启事得到答复,我就能通过一个极
其简单的检验来测定这一点。"
   "在此之前你无事可做了吗?"
   "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既然是这样,我将继续处理我的日常业务,不过我今天
晚上会在你刚才说的时间回来,因为我很想看看如此复杂的
事情是怎样迎刃而解的。"
   "我会很高兴再见到你,我七点钟吃晚饭,我相信会吃到
一只山鹬。顺便提一下,考虑到最近出现的情况,也许我应该
请赫德森夫人检查一下那只山鹬的嗉囊。"
?有一个患者耽误了我一点时间,当我重新回到贝克街的
时候,已经过了六点半了。我走近寓所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
的男人,身穿一件带苏格兰帽的上衣,上衣的纽扣一直扣到下
巴底下。他正伫立在屋外一个从扇形窗里照射出来的半圆形
的灯光下。我到达门口的时候,门正好打开,我们一AE?被领进
福尔摩斯的房间。
   "我相信你就是亨利·贝克先生。"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扶
手椅上站AE?身来,并且很快地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和蔼神态
来欢迎客人。“请坐在靠近壁炉的这把椅子上,贝克先生,今天
晚上冷得很哪,我看得出你的血液循环夏天比冬天强。啊,华
生,你来的正是时候。这是你的帽子吗,贝克先生?"
   "是的,先生,这的确是我的帽子。"
?他身躯魁伟,膀圆腰粗,头颅很大,有一张宽阔、聪明的
脸,和越往下越尖的已呈灰白色的棕色络腮胡须。鼻子和面颊
略带红润之色,手伸出来时微微颤抖,这些特征使人想AE?了福
尔摩斯对于他特征的臆测。他的已褪色的黑礼服大衣前面全
都扣上了,领子也竖了AE?来,在大衣袖子下面露出细长的手
腕,手腕上并没有袖口或衬衣的痕迹。他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措词谨慎,总的说来他给人留下了一个时运不济的文人学者
的印象。
   "这些东西在我们这儿保留好几天了,"福尔摩斯说,“因
为我们期待着从你的寻物启事上看到你的地址。我不理解你
为什么不登报呢?"
?我们的客人难为情地笑了笑,“我已经阮囊羞涩不象过去
那么有钱了,"他说道。“我相信袭击我的那帮流氓早把我的帽
子和鹅都抢走了。因此试图找回它们是毫无希望的,我不想为
此再花钱了!"
   "你说得很合乎情理,顺便提一下,至于那只鹅,我们不得
已把它吃掉了。"
   "吃掉了!"我们的客人激动得差一点站了AE?来。
   "是的,如果我们不这么做的话,那只鹅对谁来说都将是
不堪食用的了。但是,我认为餐柜上那只鹅的斤量和你的鹅不
相上下,而且十分鲜嫩,这会同样使你满意的。"
   "噢,那当然,那当然。"贝克先生松了一口气说。
   "当然,我们还留着你自己那只鹅的羽毛、腿、嗉囊等等。
所以,如果你希望……"
?这个人突然哈哈大笑AE?来。“这些东西作为我那次历险的
纪念品也许有点用处,"他说,“除此以外,我简直看不出我的
那只鹅的零碎遗物对我有何裨益。不,先生,如果你许可的话,
我想我关心的将仅限于我所看到的餐柜上的那只绝妙的鹅。"
?歇洛克·福尔摩斯飞快地朝我看了一眼,略微耸了耸肩
膀。
   "那么,这是你的帽子;还有,这是你的鹅,"他说道,“顺便
问一声,你能否费心告诉我们你那只鹅是从哪里买来的?我对
饲养家禽颇感兴趣,比你那只长得更好的鹅,我还很少见过。"
"当然可以,先生,"他站AE?身来并且把刚刚得到的财产夹
在腋下说,“我们当中有些人经常出入博物馆附近的阿尔法小
酒店,因为我们白天都在博物馆里。你明白吗?今年,我们的
好店主,名叫温迪盖特,创办了一个鹅俱乐部,因为考虑到每
星期向俱乐部交纳几个便士,所以我们每个人在圣诞节都收
到了俱乐部给的一只鹅。我总是按时付钱。至于以后发生的
事你已经都知道了。先生,因为戴一顶苏格兰帽既不适合我这
样的年龄,也不适合我的身份,而你使我受惠非浅,我谨向你
深表谢意。"他带着一种滑稽的自负神态向我们两人严肃地鞠
了一躬,然后迈开大步走出房间。
   "亨利·贝克先生的事情就到此结束。"福尔摩斯一边说
着,一边随手关上了门。"很明显,他对此事是一无所知。你饿
了吗?华生?"
   "不十分饿。"
   "那么我建议把我们的晚餐改为夜餐,我们应该顺藤摸
瓜,要趁热打铁。"
   "好的,当然可以。"
?这是一个凛冽的寒夜,所以我们都身穿长大衣,脖子围上
了围巾。屋外,群星灿烂,在万里无云的黑夜里闪烁着寒光,过
往行人喷出的呵气凝成冷雾,就象许多手枪在射击一样。我们
的脚步发出了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我们大步穿过了医师区、
威姆波尔街、哈利街,然后又穿过了威格摩街到了牛津街,在
一刻钟内我们到达博物馆区的阿尔法小酒店。这是一家很小
的酒店,坐落在通向霍尔伯恩的一条街的拐角处。福尔摩斯推
开这家私人酒店的门,从红光满面、系着白围裙的老板那里要
了两杯啤酒。
   "如果你的啤酒能象你的鹅一样出色,那将是最上等的啤
酒了。"他说道。
   "我的鹅!"这个人好象很吃惊。
   "是的,仅在半小时以前我刚和你们俱乐部的会员亨利·
贝克先生谈过。"
   "啊,我明白了。可是你知道吗,先生,那些鹅不是我们
的!"
   "真的!那么,是谁的呢?"
   "噢,我从考文特园一个推销员那里买了二十四只。"
   "真的?我认识他们当中几个人,是哪一个呢?"
   "他的名字叫布莱肯里奇。"
"噢,我不认识他,好吧,老板,祝你身体健康,生意兴隆。
再见。"
   "现在去找布莱肯里奇,"我们离开酒店走进寒冷的空气
中。他一边扣着外衣,一边继续往下说,“记住,华生,虽然在这
条锁链的一端,我们现在只找到象鹅这样家常的东西,但在另
一端,我们却会找到一个肯定将被判处七年徒刑的人,除非我
们能够证明他是无罪的;可是,很可能我们的调查也许只能证
明他有罪。无论如何,有一条被警察忽略了的调查线索由于一
种特别机缘落入我们的手中。让我们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直到水落石出为止。现在朝南快步前进!"
?我们穿过霍尔伯恩街,折入恩德尔街,接着又走过道路曲
折的平民区来到了考文特园市场。在一些大货摊中有一个货
摊的招牌上写着布莱肯里奇的名字。店主是个长脸的人,脸部
瘦削,留着整齐的络腮胡子,这时候,他正在帮着一个小伙计
收摊。
?"晚安,多么冷的夜晚哪!"福尔摩斯说。
?店主人点了点头,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我的同伴。
   "看光景鹅都卖完了。"福尔摩斯手指着空荡荡的大理石
柜台接着说。
   "明天早晨,我可以卖给你五百只鹅。"
   "那没有用。"
   "好吧,煤气灯亮着的那个货摊上还有几只。"
   "噢,可是我是人家介绍到你这儿来的。"
   "谁介绍的?"
   "阿尔法酒店的老板。"
   "噢,是的;我给他送去了二十四只。"
   "那些鹅可真是不错啊。那么,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使我感到吃惊的是这个问题竟然惹得店主勃然大怒。
   "那么,好吧,先生,"他扬着头,手叉着腰说,“你这是什么
意思?有什么话咱们就直截了当地说个明白。"
   "我已经够直截了当的了,我很想知道你供应阿尔法酒店
的那些鹅是谁卖给你的?"
   "噢,是这么一回事,我不想告诉你,就是这个样!"
   "噢,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
为这件小事而大动肝火?"
   "大动肝火!如果你也象我那样被人纠缠的话,也许你也
会大动肝火的。我花大价钱买好货,这不就完事了吗。但是你
却要问:‘鹅在哪儿?''你们的鹅卖给谁了?'和'你们这些鹅要
换些什么东西啊?'人们在听到对他们提出这些唠唠叨叨的问
题时,也许会认为这些鹅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了。"
   "噢,可是我和别的提这些问题的人毫无联系,"福尔摩斯
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个打赌就算吹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话。但是我会永远坚持我在家禽问题上的
看法。我在这个问题上下了五英镑的赌注,我敢断定我吃的那
只鹅是在农村喂大的。"
   "嘿,你那五英镑算是输掉了,因为它是在城里喂大的。"
这位老板说。
   "不是这样。"
   "我说是这样。"
   "我不信。"
   "你以为你对于家禽的了解比我这个从当小伙计开始就
同它们打交道的人还要内行吗?我告诉你,那些送到阿尔法酒
店的鹅全是在城里喂大的。"
   "你决不可能使我相信你的话。"
   "那么你愿意打赌吗?"
   "这不过是要让你输钱罢了,因为我知道我是正确的。但
是我还是愿意拿出一个金镑的硬币和你打赌,仅仅是为了教
训你不要固执己见。"
?店主狞笑AE?来。"把帐簿给我拿来,比尔,"他说道。
?那个小男孩取来一个薄薄的小帐本和一个封面沾满油腻
的大帐本。把它们一AE?摊在吊灯下。
   "喂,过于自信的先生,"店主人说道,“刚才我以为我把鹅
都卖光了,可是在我结束营业之前,你会发现我们店里还剩下
一只鹅,你看见这个小帐本了吗?"
   "怎么回事?"
   "那就是卖鹅给我的人的名单,你明白了吗?好!这一页
上的名字是乡下人的,在他们名字后面的数目字是总帐的页
码,他们的帐户就记载在那一页上。喂!你看见用红墨水写的
另外一页了吗?这是一张卖鹅给我的城里人的名单。好!看
一下那第三个人的名字。把它念给我听。"
   "奥克肖特太太,布里克斯顿路117号——249页,"福尔
摩斯念道。
   "正是如此。现在再查看一下总帐吧!"
?福尔摩斯翻到了他所指的那一页。"正是这里,奥克肖特
太太,布里克斯顿路117号,鸡蛋和家禽供应商。"
   "那么最后记的一笔帐是什么?"
   "'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十四只鹅,收价七先令六便士。'"
   "对,是这样,你看,那么在这行下面呢?"
   "'卖给阿尔法酒店温迪盖特,售价十二先令。'"
   "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现出仿佛十分懊恼的样子。他从口袋
里掏出一个金镑的硬币扔在大理石柜台上,带着一种难以用
语言形容、叫人莫测高深的厌恶神态走开了。走出几步以后,
他在一个路灯杆子下站住,以他特有的姿势会心而默默地笑
了AE?来。
   "当你遇到留着那种络腮胡子的人,而他又不愿泄露机密
时,你总是可以用打赌的方式使他吐露真情,"他说,“我敢说,
如果我刚才在那个人面前放上一百镑,那他就决不会象通过
打赌的方式那样向我提供那么全面的情况。噢,华生,我真想
不到我们已经接近了调查的尾声。现在剩下唯一需要决定的
是我们今天晚上就应该到这位奥克肖特太太那里去,还是应
该等到明天再去。从那个粗鲁家伙的谈吐中,可以清楚地知
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它人也急于知道此事,因此,我应该
……"
?他的话忽然被一片喧噪的吵闹声打断了,声音是从我们
刚刚离开的那个货摊那里爆发出来的。我们回头一看,只见一
个獐头鼠目、身材矮小的人正站在门口吊灯的黄色光晕下。那
个店主人布莱肯里奇堵在他那货摊的门口,向这个畏畏缩缩
的人恶狠狠地挥舞着拳头。
   "你和你的鹅真叫我烦透了!"他喊着,“我希望你们都一
AE?见鬼去吧!如果你再跑来用那些蠢话纠缠我,我就放狗咬
你。你把奥克肖特太太带来,我会答复她的,但是这和你有什
么相干?我的鹅是从你那里买来的吗?"
   "不是,不过话虽如此,那里面有一只鹅是我的呀!"那个
矮个子唉声叹气地说。
   "好吧,那你就去找奥克肖特太太要去吧。"
   "她让我来问你要。"
   "噢,那你可以去向普鲁士国王要吧,这我管不着。我已经
听够了,你给我滚开吧!"他恶狠狠地冲上前去,那个问话的人
很快地就在黑暗里消失了。
   "哈哈,这就省得我们到布里克斯顿路去了。"福尔摩斯低
声对我说,“跟我来,我们要看看从这个家伙身上能查出些什
么来,"我们穿过三五成群在灯火辉煌的店铺四周闲逛的人
丛,我的同伴抢前几步赶上那个矮个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个人猛然转过身来,我在气灯下可以看见这个人面色泛白,
毫无血气。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他颤声问道。
   "对不AE?,"福尔摩斯温和地说,“我刚才无意中听见了你
对那个商贩提出的问题,我想我也许能够帮你一点忙。"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的名字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是
我份内的事。"
   "但是你对这件事能知道些什么?"
   "对不AE?,这件事我全知道了。你拚命想寻找那几只鹅。那
几只鹅是布里克斯顿路的奥克肖特太太卖给名叫布莱肯里奇
的那个商贩的。通过他的手又转到阿尔法酒店温迪盖特先生
那里。由他又转到他的俱乐部,而亨利·贝克先生是俱乐部的
会员。"
?"哎呀!先生,你正是我渴望要见的人,"这个身材矮小的
人哆里哆嗦地伸出双手喊着,“我难以向你解释我对这件事是
何等地感兴趣。"
?歇洛克·福尔摩斯喊住一辆路过的四轮马车。"既然是那
样,我们与其在这个刮着寒风的闹市谈话,还不如到一个舒舒
服服的房间里细细讨论这个问题,"他说,“但是,在我们还没
出发之前,请把我有幸为之效劳的人的尊姓大名告诉我。"
?这个人犹豫了一会儿,眼睛向旁斜视了一下,回答说:“我
的名字是约翰·鲁宾逊。"
?"不,不,我是问你的真名实姓,"福尔摩斯和蔼地说道,
"办事情用化名总是很不方便的。"
?这位陌生人的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好吧,那么,"他
说,“我的真名实姓是詹姆斯·赖德。"
?"一点儿也不错,‘世界旅馆'的领班。请上马车吧!我一
会儿就能把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告诉你。"这个小个子站在那
里,来回打量着我们,眼神半是耽心,半是希望。这正是一个处
于吉凶未卜的境地,对自己的前途毫无把握的人的表情。随后
他上了马车,在车上我们都缄默无语,一言不发,可是我们的
新伙伴呼吸急促、微弱,两手时而紧握,时而放松,透露了他内
心的极度紧张。半小时以后,我们回到了贝克街的AE?居室。
?"我们到家了!"我们鱼贯走进屋子时,福尔摩斯愉快地说
道。“在这种天气里这熊熊炉火是很令人惬意的。你似乎很冷,
赖德先生。请你坐在这把藤椅上吧。在解决你这件小事之前,
让我先换上拖鞋。噢,现在好了,你是想知道那些鹅的情况
吧?"
   "是的,先生。"
   "我想,或者更确切地说,你想知道的是那只鹅的情况吧。
我设想你最感兴趣的是一只白色的、尾巴上有一道黑的鹅。"
赖德激动得颤抖了一下。"啊,先生!"他喊道,“您能告诉我这
只鹅的下落吗?"
   "它到我这里来过了。"
   "这里?"
   "是的,它确实是一只最奇异不过的鹅。我并不奇怪你为
什么对这只鹅那么感兴趣。这只鹅死后下了一个蛋——世界
上罕见的、最美丽、最明亮的蓝色小蛋。我已经把它珍藏在我
这儿的博物馆里了。"
?我们的客人摇摇晃晃地站了AE?来,右手抓住了壁炉架。福
尔摩斯打开他的保险箱,高举那颗蓝宝石,那宝石光芒四射,
象一颗灿烂的寒星。赖德拉长了脸,直瞪瞪地注视着宝石,不
知道是认领好还是否认好。
   "这出戏算演完了,赖德,"福尔摩斯平静地说,“站稳些,
赖德,不然你就跌到壁炉里去了。扶他坐到他的椅子上去,华
生。他还没有足够的胆量泰然自若地去干罪恶的勾当。给他
喝点白兰地。好了,现在他看AE?来有点人样了。真的,他是一
个多么瘦小的人哪!"
?俄而,他蹒跚地站AE?身来,但因站立不稳几乎倒下,可是
白兰地给他两颊带来了一些血色,他又坐了下来,带着恐惧的
眼光盯着谴责他的人。
?"我几乎已经完全掌握这个案子的每一个环节和我可能
需要的一切证据。所以没有多少事情需要你告诉我的了。但
是,为了圆满地结束这件案子,我们也把那件小事弄清楚吧。
赖德,你曾经听说过莫卡伯爵夫人的蓝宝石吗?"
?"是凯瑟琳·丘萨克告诉我的。"他断断续续地说。
?"哦,是伯爵夫人的侍女。唔,如此垂手可得的大笔横财对
你来说具有巨大的诱惑力,就如同它以前曾引诱过比你本领
更大的人一样;但是,你施展的伎俩却不够周密啊。在我看来,
赖德,你这个人生性就是一个十分狡猾的恶棍。你知道管子工
霍纳这个人以前曾有过类似的盗窃行为,所以嫌疑会很容易
地落在他身上。那么你干了些什么呢?你们——你和你的同
谋丘萨克在伯爵夫人的房间里搞了些小小的AE?局。你们设法
把他叫进房间里来,而在他走后,你撬开了首饰匣,紧接着又
大叫发现了房间被盗,使这个不幸的人遭受逮捕。然后你
……"
?赖德普通一下跪在地毯上,抓住我朋友的两膝哀求说:
"看在上帝的面上,可怜可怜我吧,想想我的父亲!想想我的母
亲!那会使他们心碎的。我从前从来没干过坏事!以后我再
也不敢了,我可以AE?誓。我可以手按圣经AE?誓。噢,千万别把
这件事交到法庭!看在基督的份上,千万别这样做!"
?"坐到你的椅子上去!"福尔摩斯厉声说,“现在你倒知道
磕头求饶了,可是你没有想想可怜的霍纳却因为他并不知情
的罪名而被置于被告席上。"
   "我逃走,福尔摩斯先生。我要离开这个国家,先生。那么,
对他的控告也就会撤销了。"
   "哼!我们要谈这个问题的。不过现在先让我们听听这出
戏第二幕的真实情况吧。你老实说,这颗宝石是怎样到了鹅的
肚子里,而那只鹅又是怎样到市场上去的呢?把事实真相告诉
我们,这是你能平安无事的唯一希望。"
?赖德用舌头舔了舔他那干裂的嘴唇。“我一定将实际情况
告诉你,先生,"他说,“霍纳被捕以后,对我来说似乎最好是携
带宝石立即逃走,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警察也许就会想起
搜查我和我的房间。可是旅馆里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假
装受人差遣走出旅馆,乘机到我姐姐家跑了一趟。她和一个名
叫奥克肖特的人结了婚,住在布里克斯顿路。她在那里以把鹅
喂肥供应市场为职业。对我来说一路上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好
象是警察或侦探。因此,尽管那天晚上十分寒冷,但在我到达
布里克斯顿路之前,已经是汗流满面了。我姐姐问我出了什么
事,又问我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但是我告诉她说我是被旅馆
发生的那一桩珍宝盗窃案弄得心烦意乱。紧接着我走进后院,
抽着烟斗,盘算着怎样做才是万全之计。
   "我从前有过一个叫莫兹利的朋友,他曾经干过坏事,刚
在培恩顿威尔服刑期满。有一天他碰到我并和我谈AE?盗窃的
门径以及如何把赃物出手的方法。我相信他不致出卖我,因为
我知道一两件有关他的事,于是我打定主意去基尔伯恩他的
住处找他,并向他吐露我的秘密。他一定会教我怎样把宝石变
换成钱。但是怎样才能安全到达他那里呢?我想AE?了我从旅
馆来的路上惶恐不安的心情。我也许随时都会遭到逮捕和搜
查,而宝石就在我背心的口袋里。当时我正倚着墙看着一群鹅
在我身边摇摇摆摆地走来走去,我突然心生一计,我想此计一
定能瞒过举世无双的侦探。
   "几个星期以前,我姐姐曾经告诉过我,我可以从她的鹅
中挑选一只,作为她送给我的圣诞节礼物。我素知姐姐说话是
算数的。那么,我不如现在就把鹅拿走,这样我可以把宝石藏
在鹅的肚子里,带到基尔伯恩去。我姐姐院子里有一个小棚
子,于是我从棚子后面赶出来一只鹅——一只大白鹅,尾巴上
有一道黑边。我抓住了它,撬开它的嘴,把宝石塞到它的喉咙
里,一直塞到我的手指能够达到的地方。鹅一口就把宝石吞咽
下去,我摸到宝石已经顺着它的食道到了它的嗉囊里。那只鹅
拍打着翅膀极力挣扎着,这时候我姐姐闻声走出屋来,问我发
生了什么事情。正当我转身和她讲话的刹那,那只鹅却从我的
手里猛地挣脱出来、拍打着翅膀窜回到鹅群里去了。
   "'杰姆,你抓那只鹅干什么来着?'她问。
   "'噢,'我说,‘你不是说过要给我一只鹅作为圣诞节的礼
物吗?我在试摸哪一只鹅最肥!'
   "'噢,'她说,‘我们早已把准备送给你的鹅留在一边了'
我们给它AE?名叫做杰姆的鹅。就是在那头的那一只大白鹅。我
一共养了二十六只鹅,一只是给你的,一只留给我们自己吃,
还有二十四只是要卖到市场上去的。'
   "'谢谢你,麦琪,'我说,‘但是如果对你来说都一样的话,
我还是愿意要我刚才抓到的那一只。'
   "'我们给你留的那一只要比你刚才抓的那只整整重三
磅。'她说:‘那是我们特意为你喂肥的。'
   "'没关系,我要我抓的那只,我打算现在就把它带走。'我
说。
   "'唉!那就随你的便吧。'她有点生气地说,‘那么,你要的
是哪一只呢?'
   "'那只尾巴上有一道黑的白鹅,就在那群鹅里面。'
   "'噢,好吧,把它宰了,你就带走吧。'
   "就这样,我照我姐姐说的做了,福尔摩斯先生。于是我带
着这只鹅一路跑到基尔伯恩。我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的伙伴,因为他是一个可以将此类事情推心置腹地相告的人。
他乐得喘不上气来。我们持刀将鹅开了膛。我的心一下子凉
了半截,因为嗉囊里根本没有蓝宝石的踪影,我知道一定发生
了什么很糟糕的差错。我置鹅于不顾,急步奔向我姐姐家里,
匆匆走进了后院,但是那里已经一只鹅也不见了。
   "我喊道:‘麦琪,那些鹅都到哪里去了?'
   "'已经送到经销店去了,杰姆。'
   "'哪家经销店?'
   "'考文特园的布莱肯里奇。'
   "'其中是否有一只尾巴带有黑道的鹅?和我挑选的那只
一样的?'我问道。
   "'有的,杰姆,一共有两只尾巴带黑道的鹅,连我都分不
清它们。'
   "是啊,我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竭尽全力飞快地跑
到布莱肯里奇店主那里,可是他早就把所有的鹅都卖掉了,而
且他一句话也不肯告诉我,鹅究竟卖到哪里去了。他今天夜里
说的话你已经亲自听到了。他总是那样回答我。我姐姐以为
我要发疯了,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我是要发疯了。而现在,我
已经是一个打上了窃贼的烙印的人了,尽管我并没有得到我
为此出卖人格的财宝。愿上帝宽恕我吧!愿上帝宽恕我吧!"
只见他用双手捂着脸抽搐着哭了AE?来。很长一段时间,房里一
片寂静,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用指
尖有节奏地叩打桌沿的声音。突然,我的朋友站了AE?来,猛地
把门打开。
   "滚出去!"他说。
   "什么,先生?!噢,愿上帝保佑你!"
   "别废话了,滚吧!"
?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只听见楼梯上一阵"噔噔"的脚步
声,“嘭"的一声关门声,接着是从街上传来的一阵清脆的跑步
声。
   "毕竟,华生,"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拿那只
陶土制的烟斗,“我现在还没有被警察局请去向他们提供他
们所不知道的案情,如果霍纳现在处于危险境地,那就是另外
一回事了;但是这个家伙是不可能再出头露面控告他了,这个
案件也就会不了了之。我想我在使一个重罪得以减轻,但也可
能我是挽救了一个人。这个人将不会再做坏事了,他已经吓得
丧魂落魄了。要是把他送进监狱的话,你就会使他变成一个终
身的罪犯。再说,现在正是大赦时节,我们何乐而不为呢。偶
然的机会使我们碰上这个十分奇特的古怪问题。而这个问题
的解决也就算是对它的报酬了。如果你愿意按一按铃,医生,
我们还可以开始另一案件的调查,其中主要的特点仍然是一
只家禽。"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8
发表于 2009-2-15 00:49:47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新探案
雷神桥之谜
牋?在查林十字街的考克斯有限公司的银行保管库里,有一
个久经搬运、陈旧不堪的锡质文件箱,上面刻有我的姓名:约
翰·华生,医学博士,原隶印度部队。里面塞满了纸张,几乎都
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不同时期所侦查过的案情记录。
其中有些起饶兴味的案件却是未曾侦查成功的,这些案子无
法加以叙述,因为没有结局。没有结局的疑难问题对于研究者
也许是有意思的,但对于一般读者则难免枯燥乏味。比方,詹
姆斯·菲利莫尔案,就是这一类,这位先生回过头走进自己的
家去取雨伞,就从此在世界上消失了。还有一个案子,是小汽
艇阿丽西亚号,它在一个春天的早晨驶入一小团雾气之中,就
从此不见了,船上的人再也没有消息。再有就是伊萨多拉·伯
桑诺案,他是一个有名的记者和决斗者,有一天突然精神完全
失常,两眼瞪着一个火柴盒,里面装有一个奇怪的无名的肉
虫。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牵涉某些家族隐私的案件,如果公开出
版的话则会引起上流社会许多人的恐慌。我绝不会干那种走
漏秘密的事,这是不必说的。由于我的朋友目前有时间置身于
这个问题,现在就可以把这些旧记录清理出来和加以销毁了。
此外还有相当数量的案卷,有不同程度的兴味,是我本来可以
编辑出版的,但我考虑到,过量的读物可能会影响我特别尊重
的那个人的名誉,因而未曾整理。这些案子,有的我曾参加办
案,能够以目击证人的身分发言;有的我未曾参与,或仅稍稍
过问,故只能以第三者的身分叙述。下面这个故事是我的亲身
经历。
牋?那是十月的一个狂风大作的早晨。起床穿衣时我看到狂
风是如何将后院里挺然立着的那棵法国梧桐的仅余的树叶卷
去的。我下楼去吃早餐,心想我朋友必是抑郁寡欢,因为,正如
所有的伟大艺术家那样,他的心境是易受环境左右的。然而出
乎意料之外,他几乎已经吃完了早餐,心情异常欢快,而且具
有他高兴时特有的那种有点不祥的雀跃之情。
  "手里有案子了吧,福尔摩斯?"我问了一句。
  "推论法是有传染性的,华生,"他回答道,“你也用推论来
研究我的秘密了。不错,是有案子了。经历了一个月的鸡虫琐
事和停滞无为,车轮又转动了。"
  "我能参加吗?"
  "没有多少行动可参加,但是咱们可以一起讨论,等你先
吃掉新厨子给咱们煮老了的鸡蛋再说。鸡蛋的火候和我昨天
在前厅桌上看见的那本《家庭杂志》不无关系。连煮鸡蛋这类
小事情也要求诸如计算时间这样的注意力,而这是与那本优
良杂志上的恋爱故事互相冲突的。"
牋?一刻钟以后桌子撤了,我们面对面坐在那里。他从口袋里
掏出一封信。
  "你听说过金矿大王奈尔·吉布森这个人吧?"他问道。
  "你是说那个美国参议员吗?"
  "不错,他一度曾是西部某州的参议员,但是更多的人知
道他是世界上最大的金矿巨头。"
  "我听说过这个人。他在英国不是也住了不少日子了么。
他的姓名是大家熟悉的。"
  "可不是,他五年前在汉普郡买了一个不小的农庄。大概
你已经听说他妻子的惨死了吧?"
  "我想起来了。这是他成为新闻人物的原因。但我不知道
细节。"
  "我也没想到这个案子会找到我头上,否则我早就把摘要
弄好了,"他朝着椅子上的一叠纸挥了挥手。"实际上,尽管这
个案子轰动一时,但情节却是简单清楚的。被告的性格虽说动
人,也遮不住证据的确实性。这是验尸陪审团的观点,也是警
察法庭起诉的观点。现该案已移交温切斯特巡回法庭审理。我
怕办这个案子费力不讨好。我能发现事实,但不能改变事实。
除非找到全新的、意外的事实,否则我的主顾没有什么希望。"
  "你的主顾?"
  "哎,我忘了告诉你了。华生,我也染上你那种倒叙的糊涂
习惯了。你先看看这封信。"
牋?他递给我一封笔迹粗犷的手札,写的是:
 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克拉里奇饭店 十月三日
福尔摩斯先生大鉴:
牋?我不能眼看着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走向死亡而不尽最
大力量去援救她。我不能做任何解释,也不企图解释,但我
确知邓巴小姐无罪。你知道事实经过——谁会不知道呢?此
事已成全国的新闻。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正是
这种不公,几乎使我发疯。这个女人心地之善,连一个苍蝇
也不忍去杀。我将于明日十一时来访,不知你能在黑暗中找
到光明否。也许我晓得什么线索而自己未曾意识到它。但
不管怎样,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所有的一切,我的全部生命,
都可以为你所用,只要你能救她。把你生气所有的能力,都
用来办这个案子吧。
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奈尔·吉布森谨启
  "你看,就是这封信,"福尔摩斯把他早餐后抽完的一斗烟
灰敲了出来,又慢慢装上一斗烟丝。"这就是我正在等候的那
位先生。至于情节,你没有时间立刻掌握这么多报纸,如你对
这个案子在逻辑方面有兴趣的话,我最好简短地对你说明一
下。这个人,照我看,是世界上最有势力的金融巨头,同时也是
最暴躁和最令人生畏的人物。他娶了一个妻子,就是这次悲剧
的牺牲者,关于她我只知道她已过壮年,而由于家中有一位年
轻可爱的教养两个孩子的家庭女教师,女主人的色衰就更是
不利于她了。这三个人是主角,地点是一所古老的庄园宅邸,
那原是英国政治历史的中心。悲剧经过:人们发现女主人在离
宅子近半英里的园地上被一颗手枪子弹打穿了大脑,时为夜
晚,她身穿夜礼服,戴着披肩。附近没有发现武器,现场没有任
何谋杀的线索。身边无武器,注意这一点,华生。谋杀似在夜
晚进行的,尸体于十一点钟被护林人发现,在抬回家之前受过
警察和医生检验。这么说也许太简短了,你能听明白吗?"
  "情况很清楚。但为什么怀疑女教师?"
  "首先,有明确的证据。在她衣橱的底板上面发现一支放
过一弹的手枪,口径与尸体内子弹相同。"这时他两眼直视,拉
长了字音重复道:“在她衣橱的底板上。"然后他又沉默不语
牋牋牋牋牋牋牋?········
了。我看出他脑中有一条思绪在活跃起来,打断他是卤莽的。
突然,他又醒转过来。"是的,华生,手枪被发现了。确能定罪
了,是吗?两个陪审团都这样认为的。另外,死者身上有一个
纸条,约她就在桥头见面,署名者是女教师。怎么样?这回说
明了动机。吉布森参议员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男子。如果他妻
子死了,除了这位根据各种材料来看早已得到主人急切青睐
的年轻女士,还有谁会更有希望继承她呢?爱情,财产,地位,
一切都取决于一个中年女人的死。恶毒,真恶毒!"
  "确实如此,福尔摩斯。"
  "另外,她提不出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反之,她不得不承
认在出事时间前不久她到过雷神桥——就是悲剧发生的地
点。她无法否认,因为过路的村人看见她在那个地方了。"
  "这样看来是可以定案了。"
  "然而,华生,然而!这座桥是一座宽石桥,有石栏杆,它横
跨一湾又深又长、岸边有芦苇的池塘的最狭部。这叫雷神湖。
在桥头躺着尸体。这就是基本事实。不过,我看是咱们的主顾
来了,来得比约定时间早许多。"
牋?毕利已经开了门,但他通报的姓名却是意外的。马洛·贝
茨先生这个人我们都不认识。他是一个瘦消的、神经质的人,
眼神惊恐,举止急促而犹疑——以我做医生的眼来看,是一个
处在神经崩溃边缘的人。
  "你太激动了,贝茨先生,"福尔摩斯说。"请坐下谈。我只
能跟你稍谈一会儿,因为我在十一点钟有约会。"
牋?"我知道,"来访者喘着说,他象喘不过起来的人那样迸出
短短的句子。"吉布森先生快来了。他是我的雇主。我是他农
庄的经理。福尔摩斯先生,他是一个恶霸,一个大恶霸。"
牋?"你语气过强了,贝茨先生。"
牋?"我不得不加强语气,时间有限。我绝不能让他发现我在
这儿。他眼看就到了。但我没有条件早来。他的秘书,弗格森
先生,今天早上才告诉我他约你谈话的事。"
牋?"而你是他的经理?"
牋?"我已提出辞职。再过一两个星期我就摆脱他的奴役了。
他是一个冷酷的人,对谁都冷酷。他对慈善事业的捐款只是为
了掩饰他的罪恶勾当。但他的妻子是主要牺牲品。他对她很
残酷,很残酷!她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我敢说他使她生活
悲惨绝望。她是热带人,巴西人,你当然知道的。"
牋?"我没有听说这点。"
牋?"热带出生,热带性格。炎热之女,激情之女。她就是以这
种热情爱他的,但当她身上的魅力退去之后——我听说她本
来非常美——她就再也得不到他的宠幸。我们大家都喜欢她,
同情她,恨他对她的恶劣态度。但他能说会道,十分狡猾。这
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不要听他的花言巧语,他肚子里有更坏的
东西。我走了。不!不要留我!他就来了。"
牋?客人恐惧地看了一眼钟表,就撒腿朝门外跑出去了。
牋?"你瞧这个事儿!这个事儿!"福尔摩斯停了一会儿说道,
  "吉布森先生看来有一个很忠诚的家庭,但是警告还是有用
的。现在就等本人来了。"
牋?整十一点,我们听见楼梯上有沉重的脚步响,这位名噪一
时的百万富翁被让进屋来。一见之下,我不但理解了他的经理
对他的恐怖和憎恶,而且明白了他的无数企业对手对他的诅
咒。如果我是一个雕塑家而想塑一个典型的成功企业家,一个
具有钢铁意志和冷石心肠的人物,那我一定选择奈尔·吉布
森先生做我的模特儿。他那高大瘦削、嶙峋如石的身影,给人
一种饥餐贪婪之感。把亚伯拉罕·林肯之像的高贵之处用卑
下来替换,则有几分象他了。他的脸似乎是用花岗石雕成的巉
岩不平、冷酷无情的头像,皱纹深折,伤痕累然,表现出生气的
危难。他那冰冷的灰眼睛,精明地在浓眉下面闪亮,来回地看
着我们俩人。当福尔摩斯介绍我的名字时,他微做鞠躬之状,
然后以威严镇定的神色拉过一把椅子直对着我的朋友坐过
去,四膝几乎相接。
  "福尔摩斯先生,我直截了当地说吧,"他张口便说,“办这
个案子我绝不计较费用。你可以用钞票当火把去烧,如你需要
照亮真理的话。这个女子是无辜的,这个女子必须得到洗刷,
这是你的责任。你提费用吧!"
  "我的业务报酬有固定数额,"福尔摩斯冷冷地说,“我绝
不加以变更,除了有时免费。"
  "那么,如果金钱对你是无所谓的,请你考虑成名之望吧。
如你办成这个案子,全英国和全美国的报纸都会把你捧上天。
你会成为两大洲的新闻人物。"
  "多谢,吉布森先生,但我不需要捧。你也许感到奇怪,我
宁愿不露姓名地工作。我感兴趣的是问题本身。谈这些浪费
时间。讲事实经过吧。"
  "据我看报纸上已经把要点都讲了。我恐怕也提不出什么
新的东西来帮你的忙。不过,要是有什么你要求阐明的情况,
我在此负责解答。"
  "那么,只有一点。"
  "是什么?"
  "你和邓巴小姐的实际关系是什么?"
牋?黄金大王惊跳了一下,从椅子上半站起来。接着又恢复了
他的极为镇定的态度。
  "我想你问这样的问题是在你的权利之内的——甚至是
在执行职责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同意你这个想法。"
  "那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的关系完全是雇主对一个只有
当着孩子的面才与她谈过话的年轻女教师的关系。"
牋?福尔摩斯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很忙,吉布森先生,"他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味进
行不着边际的谈话。再见吧。"
牋?客人也站了起来,他那硕大松弛的身体居高临下地对着
福尔摩斯。他那毛茸茸的眉毛下面闪着一股怒火,灰黄色的两
颊微泛红晕。
  "你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先生?你是拒绝我的案子吗?"
  "这个么,至少我拒绝你本人。我相信我的话已说清楚。"
  "很清楚,但言外之意是什么?提高价钱?怕难?还是别
的?我有权要求解释。"
  "你也许有权,"福尔摩斯说,“我可以给你解释。这个案子
着手去办已经够复杂了,不能再加上错误报告事实这样的困
难。"
  "你是说我说谎。"
  "我已经尽量委婉地表达了我的意思,如你坚持要用那个
动词来表达,我也不反对。"
牋?我立刻跳起来,因为这个富翁脸上显示出一种无比凶残
的表情并举起了他那巨大的拳头。福尔摩斯懒洋洋地微笑着
去拿烟斗。
  "不要吵,吉布森先生。我认为早餐后即使小有口角也是
有碍消化的。我想,到外面散散步,安静地思考一下,对你是有
好处的。"
牋?黄金大王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了他的怒火。我不得不
赞赏他的自制力,转眼之间他的盛怒之焰已转为冷漠的表情。
  "好吧,随你尊便吧。你知道怎样处理自己的业务。我不
能勉强你办这个案子。但你今天所做的对你没有好处。福尔
摩斯先生,我击败过比你强大的人。跟我作对的人没有好下
场。"
  "多少人对我说过这种话,而我还是依然故我,"福尔摩斯
微笑着说,“好,再见,吉布森先生。你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牋?客人砰然走了出去。福尔摩斯却无动于衷地安然吸烟,出
神地望着天花板。
  "有看法吗,华生?"他终于问道。
  "这个么,老实讲,考虑到他是一个无情地扫除一切自己
路上障碍物的人,而他的妻子可能就是他的障碍物和不喜欢
的人,就如刚才贝茨先生直截了当地告诉咱们的,那么——"
  "不错,我也这样看。"
  "但他和女教师的关系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诈一诈他,华生,诈!我考虑他那封信的调子是激烈的、
不正常的,和他那不动声色的自制之态不成比例,显然他是动
了感情的,而且是为了被告而不是为了死者。要想了解真相,
非得明白三个人的关系不可。你看到我刚才用单刀直入法向
他进攻,他是多么镇定地应战。后来我诈他,给他一种印象,仿
佛我绝对肯定地知道,而其实我只是十分怀疑。"
  "大概他还会回来吧?"
  "肯定会回来。一定回来。他不会这么放手。听!不是门
铃响了吗?他的脚步声。啊,吉布森先生,刚才我还对华生说
你该来了。"
牋?黄金大王这回来的神色比走时安静多了。在他忿然的眼
睛里还有着受了伤的骄傲,但常识和理智告诉他,要想达到目
的只好让步。
  "我又考虑过了,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刚才误会你的意
思是卤莽的。你有理由了解事实真相,不管事实是什么,我很
尊重你这一点。但是我可以老实地说,我与邓巴小姐的关系与
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这要由我决定,对不对?"
  "是的,我想是这样。你好比一个外科医生,你要求知道一
切症状,然后才下诊断。"
  "完全正确。恰恰如此。一个病人如果对医生隐瞒病情,
那说明他是别有目的。"
  "也许是这样,但是你得承认,福尔摩斯先生,大多数人在
人家不客气地要他回答与某女人的关系如何时,总是会有戒
心的吧——尤其是有真正的感情。谁在自己心灵深处也有一
些私人的保留,不愿外人闯进来。而你突然冲进来。但你的目
的是好的,可以原谅你,你是要拯救她。既然墙已推倒,内藏的
东西已经露出,你就观察吧。你想问什么?"
  "事实。"
牋?黄金大王稍事迟疑,正如人在整理思绪时表现的那样。他
那冷酷而布满深纹的脸变得更忧郁阴沉了。
  "我可以简短地告诉你,"他终于说道,“有些事情说起来
既痛苦又难言。我只拣必要的说。我是在巴西淘金的时期遇
见我妻子的。玛丽亚·品脱是一个马诺斯官员的女儿,长得很
美。那时我是一个热烈的青年,但即使今天冷眼回顾,我也觉
得她当时是一个稀有的美人。她的性格也是深沉丰富的,热情
奔放、坚贞一意、易于冲动的热带气质,这与我所熟悉的美国
妇女全然不同。长话短说吧,我爱上了她,娶了她。直到浪漫
的诗意过去了——这经历了几年的时间——我才认识到我们
没有共同的东西,完全没有。我的爱冷却下来。如果她的爱也
冷淡了,那就好办了。但是你知道女人的奇迹啊!不管我怎么
样,也影响不了她对我的感情。我之所以对她冷淡,甚至如某
些人说的那样对她残酷,是因为我知道如能破坏她的爱或使
它变成恨,那对我们都有好处。但毫无办法。她还是深爱着我,
在英国森林中还如二十年前在亚马逊河岸时一个样。不管我
用什么办法,她仍旧同样地崇拜我。
  "后来出来一个邓巴小姐。她应招聘广告,成为我们孩子
的家庭教师。你大概在报纸上见过她的照片。大家也公认她
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我不想装得比别人高尚,我承认与这样一
个女子在一座房子里生活、经常接触,我就不可能不对她发生
强烈的亲切之情。你责怪我吗,福尔摩斯先生?"
  "我不怪你这样想,但如果你这样向她表白,那我就责怪
你,因为可以说她是在你的保护之下的。"
  "也许是这样,"这位富翁说,但责备暂时又使他的眼睛闪
出了原来的怒火。"我不装做比我自己更高尚。我恐怕我这一
辈子都是一个要什么就伸手去取什么的人,而我最需要的就
是爱这个女人,占有她。我就这样告诉她了。"
  "哼,你做了,不是吗?"
牋?福尔摩斯一旦动了感情,那样子是怕人的。
  "我告诉她,如能娶她,我一定娶她,但这不取决于我。我
说我不在乎钱,所有我能使她快乐舒适的事我都肯干。"
  "很慷慨,"福尔摩斯讥讽地说。
  "看你,福尔摩斯先生,我是来找你请教探案问题的,而不
是请教道德问题。我没有征求你的批评。"
  "我只不过是看在这位年轻女士的份上才管这个案子
的,"福尔摩斯厉声说。“我认为她被指控的罪状绝不比你所承
认干了的事更糟,你企图毁坏一个寄你篱下的无告女子。你们
这种有钱人就应该受点教训,叫你们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
会被你们收买来宽恕你们的罪过的。"
牋?我真没料到,黄金大王竟然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这个训斥。
  "如今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我感谢上帝,我的计谋没有
如愿以偿。她坚决不从,她本来当即就要辞职回家的。"
  "为什么没走呢?"
  "这个,首先还有别人靠她养活,放弃职业,不管他们,这
在她是极不忍心的事情。由于我赌咒发誓绝不再骚扰她的安
宁,她才答应留下来。还有一个理由。她知道她对我的影响,
并且这比世界上任何别的影响更有力的多。她要利用这个影
响力来做好事。"
  "做什么?"
  "这个,她知道一些我的事业。福尔摩斯先生,那是非常庞
大的事业——其庞大不是一般人所能设想的。我可以兴建也
可以破坏——而一般我总是破坏。不仅毁个人,还毁集团,城
市,乃至国家。企业是一种残酷的斗争,弱者败北。我是全力
以赴的。我绝不叫痛,也绝不在乎别人叫痛。但她有不同的看
法,我想她是对的。她深信一个人的额外财富不应该建立在一
千个人破产饥饿的基础上。这是她的观点,我相信她能超越金
钱看到更长久的东西。她认为我肯听她的话,她相信通过影响
我的行为可以为公众做点好事。于是她留下来没走。后来就
发生了这件事。"
  "你能解释这个事儿吗?"
牋?黄金大王停顿片刻,两手捧颐,沉思不语。
  "这对她是极岂不利的,我不能否认这点。女人也确是有
自己的内心生活,超过男人的理解。起先,刚一出事,我太吃惊
了,我简直认为她是由于过分激动而完全违反了本性。我脑子
里有一个解释,现在我如实告诉你,不管它是真是假。显然我
妻子是一个极端妒嫉的女人。世界上有那么一种对精神关系
的妒嫉,它比对肉体关系的妒嫉更可怕。尽管我妻子没有理由
妒嫉我和女教师的关系——这个我看她也知道——她确实觉
得这位英国姑娘对我的思想和行动有一种她自己从来没有过
的影响力。虽然这是一种好的影响,但也无济于事。她恨她恨
得发疯,她血管里始终有着亚马逊悍妇的血液。她可能企图谋
杀邓巴小姐——或者可以说是用枪威胁她叫她离开我们。可
能发生扭打,枪走了火,反而打死了持枪的人。"
  "这种可能我早已想到过了,"福尔摩斯说。“可以说,这是
唯一可以代替蓄意谋杀的解释。"
  "但她完全否认发生过这种情况。"
  "否认并不是证据,对不对?人们可以理解,一个处境如此
可怕的女人可能会迷迷糊糊地回了家,手里还拿着枪。她甚至
可能把它和衣服扔在一起,自己还不知道,当枪被查出来时她
可能矢口否认以图了事,因为怎么解释也是讲不清的。你用什
么来推翻这个假设呢?"
  "邓巴本人。"
  "也许吧。"
牋?福尔摩斯看了看表。“我相信我们今天上午可以获得必要
的许可证,并可乘晚车到达温切斯特。很有可能等我见过这位
年轻女士以后,我会在这件事情上对你发挥更大的作用,虽然
我不能担保达到你预想的结论。"
牋?在取得官方许可的问题上有点耽搁,结果当天没有去成
温切斯特,而往在汉普郡的奈尔·吉布森先生的庄园雷神湖
地区去了。他本人并未陪同,但他给了我们萨金特·科文特里
警官的地址,他是最初查验现场的地方警察。这是一个又高又
瘦、肤色苍白的人,神态有点诡密,给人的印象仿佛是他知道
许多不敢说出的情况。他还有一个突然把声音放低仿佛事关
重大的毛病,而实际上都是平平常常的话。但在这些表面的毛
病背后,他很快就显示出他是一个正派诚实的人,并没有傲慢
到不肯承认能力有限而需要帮助的程度。
  "不管怎样,我宁愿你来,不愿苏格兰场来人,福尔摩斯先
生,"他说,“警场一插手,地方警察即使成功也没有荣誉,失败
则大受埋怨。而我听说你是公平的。"
  "我根本不署名,"福尔摩斯对大为放心了的忧郁的警官
说,“即使我解决了疑难,我也不要求提我的名字。"
  "肯定地说,你很大度。你的朋友华生先生也很诚实,我知
道的。那么,福尔摩斯先生,咱们一边往那地方走着,我一边提
一个问题。我只对你一个人讲。"他向四面张望着,仿佛不敢说
似的。"你不觉得这案子可能不利于吉布森先生本人么?"
  "我考虑过这点了。"
  "你没有见过邓巴小姐。她在各方面都是一个极好的女
人。他很可能嫌他妻子碍事。而这些美国人比咱们英国人更
容易动用手枪。那是他的手枪。"
  "这一点证实了吗?"
  "是的,那是一对手枪中的一支。"
  "一对中的一支吗?另一支在哪里?"
  "他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武器。我们没有找到与这支完全一
样的,但枪匣是装一对枪的。"
  "要真是一对中的一支,总应该能找到另一支的吧。"
  "我们把枪都摆在他家里了,你可以去看一看。"
  "以后再说吧。咱们还是一起去看看现场。"
牋?以上对话是在警官的小屋里进行的,这屋已成为地方警
察站了。从这里走半英里路,或者说穿过了秋风瑟瑟的、遍地
是金黄色凋落了的羊齿植物的草原,我们就到了一个通往雷
神湖的篱笆门。顺着雉鸡禁猎地的一条小路来到一块空地上,
我们就看见土丘顶上那座曲折的、半木结构的住宅了,它一半
是都德朝风格,一半是乔治朝建筑。我们侧面有一个狭长而生
满芦苇的小湖,中心部分最狭。马车路沿着一个石桥穿过湖
面,而湖的两翼形成一些小池沼。警官在桥头停下来,指着地
面说:
  "这里是吉布森太太尸体躺着的地点。"
  "你是在尸体移动之前到达这里的吗?"
  "是的,他们当即把我找来了。"
  "谁去找你的?"
  "吉布森先生本人。在有人大呼出事的时候,他和别人一
起从宅子里跑下来,他坚持在警察到达之前不许移动任何东
西。"
  "这是明智的。我从报纸上得知枪是在近旁打的。"
  "是的,非常近。"
  "离右太阳穴很近吗?"
  "枪口就在太阳穴边。"
  "尸体是怎么倒下的?"
  "仰面。没有角斗挣扎的痕迹。毫无痕迹。没有武器。她
左手里还攥着邓巴小姐给她的便条。"
  "你是说手里攥着?"
  "是的,我们很难弄开她的手指。"
  "这一点十分重要。这排除了死后有人放条子做假证据的
可能性。还有呢!我记得条子很简短,写的是:
牋? '我将于九时到雷神桥。 格·邓巴'
是这样吗?"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
  "邓巴小姐承认是她写的条子吗?"
  "是的,承认。"
  "她怎么解释这件事的?"
  "她准备到巡回法庭上进行辩护。她现在什么也不说。"
  "这个案子确实是耐人寻味。便条的用意非常含糊不清。"
  "不过,"警官说,“如果允许我发表意见的话,我认为在整
个案情中便条的含意是唯一清楚的。"
牋?福尔摩斯摇了摇头。
  "现在假设条子真正是她写的,它当然是在一两个小时以
前被收到的。那么,为什么死者还用手攥着条子呢?她在会见
中总用不着去看条子吧?这不是很奇怪吗?"
  "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确实有点奇怪。"
  "我需要坐下来静静地想一想,"说完他就坐在石栏杆上。
我看出他那警觉的灰眼睛到处瞧着。突然,他一跃而起,跑到
对面栏杆跟前,掏出放大镜细看石头。
  "怪事,"他说道。
  "是的,我们也看见栏杆上的凿痕了。我想可能是过路人
凿的。"
牋?石头是灰色的,但缺口却是白色的,只有六便士硬币那么
大。细看的话,可以看出似是猛击的痕迹。
  "这需要很猛的撞击才能凿成这样,"福尔摩斯沉思地说。
他用手杖使劲敲了石栏几下,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果然是
猛击的结果,而且是凿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是在栏杆下方,而
不是靠上手。"
  "但这里离尸体至少有十五英尺。"
  "不错,是有十五英尺。说不定与本案毫无关系,但还是值
得注意。好吧,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可看的了。你是说,附近没
有脚印吗?"
  "地面象铁板一样的硬,福尔摩斯先生。根本没有任何痕
迹。"
  "那我们去吧。可以先到宅子里去看看你说的那些武器。
然后到温切斯特去,我想先见见邓巴小姐再说。"
牋?吉布森先生还没有回来,我们在他家见到了上午来访问
过我们的那位神经质的贝茨先生。他带着一种邪恶的意味给
我们看了他雇主的那些可怕地排列着的各式各型的武器,这
些都是主人冒险的一生中积累的东西。
  "吉布森先生树敌不少,这个,凡是了解他的性格和作风
的人都不会奇怪的,"他说。“他每天睡觉时床头抽斗里总是放
着一支子弹上膛的手枪。他是一个狂暴的人,有的时候我们大
家都怕他。这位去世的夫人时常被他吓坏。"
  "你看见过他对她动手吗?"
  "那我倒不敢说。但我听见他说过几乎同样恶劣的话,不
在动手以下,那是残酷和侮辱的言词,甚至是当着用人的面儿
说的。"
  "这位黄金大王在私人生活方面似乎是不大高明,"当我
们朝车站走着的时候,福尔摩斯这样说。"你看,华生,咱们掌
握了不少事实,有些还是新发现的,但我还是下不了结论。尽
管贝茨先生明显地不喜欢他的东家,我从他那儿得到的情况
却是:发现出事的时候主人无疑是在书房里。晚餐是八点半结
束的,到那时为止一切都很正常。当然发现出事的时间是在夜
里,但事件是在条子上写的那个时刻发生的。没有任何吉布森
先生自下午五时从城里归来以后曾到户外去过的证据。反之,
邓巴小姐承认曾约订在桥边和吉布森太太见面。除此以外她
什么也不肯说,因为她的律师劝她保留自己的辩护等待开庭。
我有几个极重要的问题需要问她,非得见到她我才能放心。我
不得不承认,这个案子对她是非常不利的,只除了一点。"
  "是什么,福尔摩斯?"
  "就是在她衣橱里发现手枪。"
  "什么!"我吃惊地说,“我还以为这是最不利的证据呢!"
  "不对。我第一次刚读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感到古怪,现在
熟悉案情之后我觉得这是唯一站得住脚的依据。我们需要的
是不自相矛盾。凡是自相矛盾的地方都是有毛病的。"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那好,华生,就设想你是一个预谋要除掉一个情敌的女
人。你已经计划好了。写了一个条子。对方来了。你拿起手
枪。你做了案。一切都干得很利落。难道你在做了这么巧的
案之后竟会干出如此不象一个伶俐凶手的蠢事,你不把手枪
扔到身边的苇塘里去灭迹,反而小心翼翼地把枪带回家去放
到自己的衣橱里,明知那是头一个将受到搜查的地方?我说,
华生,了解你的人大概不会说你是一个有心眼儿的人,但即使
你这么个人也不会干那么蠢的事吧。"
  "也许一时感情冲动——"
  "不会,不会,我不相信有那种可能。如果犯罪是事先策划
好的,消赃灭迹也必是事先策划好的。所以,我认为咱们面临
着一个严重的错觉。"
  "但你的观点还需要解决大量的疑问。"
  "不错,我们就是要解决它。一旦你的观点转变过来,原来
最不利的证据也就变成引向真相的线索。拿手枪来说吧,邓巴
小姐说她根本不知道手枪。照咱们的设想来推论,她这样说是
说的实话。因此,手枪是被放到她衣橱里的。是谁放的呢?是
那个给她栽赃的人。那个人不就是犯罪的人吗?你瞧,咱们一
下就找到一条大有希望的线索了。"
牋?那天晚上,我们不得不在温切斯特过夜,因为手续还没有
办好。第二天早晨,在那位崭露头角的承担辩护的律师乔埃斯
·卡明斯先生陪同下,我们获准到监狱里看邓巴小姐。听了那
么多关于她的传闻,我是有准备去见一位美人的,但她给我的
印象仍然是难以忘怀的。难怪那位令人生畏的黄金大王也在
她身上看到了比他自己更强有力的东西——能够制约和指导
他的东西。当你注目于她那强而有力的、眉目清晰却极其敏感
的脸时,你会觉得,尽管她也会做出一时冲动的事情,但她的
素质中有一种内在的高贵性,总会使她对人产生好的影响。她
肤色浅黑,身材修长,体态超俗而神情端庄。然而她那双黑眼
睛里却有一种无助而哀婉的表情,犹如被逐之兽感到四面已
布下罗网而无处逃生了。当她得知前来看她和帮助她的是有
名的福尔摩斯时,她那苍白的双颊泛起了一丝血色,她那朝我
们投来的目光也有了一丝希望的光彩。
  "大概奈尔·吉布森先生已经对您讲过我们之间的一些
情况了?"她低声激动地问道。
  "是的,"福尔摩斯答道,“你不必再讲那些不好说的情况
了。见到你之后,我相信吉布森先生说的是实情,不论是关于
你对他的影响还是你们的纯洁关系。不过,这些情况为什么没
有在法庭上说清呢?"
  "本来我认为指控不可能成立。我本来想,只要我们耐心
等一等,一切都会澄清,用不着我们去讲那些难以启齿的家庭
内部细节。现在才知道,不但没有澄清反而更严重了。"
  "我的小姐,"福尔摩斯急得大声说道,“我请你对这点千
万不要抱什么幻想,卡明斯先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全部情况
都是对我们不利的,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才能取胜。如果硬
说你不是处在极大危险中,那才是严重的自起之谈。请你拿出
最大的努力来帮我搞清真相吧。"
  "我绝不掩饰任何情况。"
  "那请你讲讲和吉布森太太的关系。”
  "她是恨我的,福尔摩斯先生。她用她那热带性格的全部
狂热恨我。她是一个做事彻底的人,她对她丈夫爱到什么程
度,也就对我恨到什么程度。也可能她曲解了我和他的关系。
我不愿说对她不公平的话,但我认为她那强烈的爱是在肉体
意义上的,因此她无法理解那种在理智上、乃至精神上把她丈
夫和我联系在一起的关系,她也无法设想我仅仅是为了能对
他的强大力量施加好的影响才留下来的。现在我算是看出自
己的错误来了,我没有资格留下来,既然我引起了别人的不快
乐,尽管可以肯定地说,即使我离开,这种不快乐也不会消
失。"
  "邓巴小姐,"福尔摩斯说,“请你确切告诉我那天事件的
经过。"
  "我可以就我所知把真相告诉你,但我没有办法证实这个
真相,另外有些情况——而且是最重要的情况——我既不能
解释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去解释。"
  "只要你能把事实真相说清楚,也许别人可以解释。"
  "好吧,关于我那天晚上去雷神桥的问题,那是由于上午
我收到吉布森太太一个条子。条子放在我给孩子上课那屋的
桌子上,可能是她亲手放在那里的。条子上说,她要求我晚饭
后在桥头等她,她有重要的事跟我说,并让我把回信放在花园
日规上,因为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保密,
但我还是照她说的做了,接受了约会。她还让我烧了她的条
子,于是我就在课室的壁炉里把它烧了。她是非常害怕她丈夫
的,他时常粗暴地对待她,我常为这事批评他,所以我只是以
为她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他知道这次会见。"
  "但她却小心地留着你的条子?"
  "是的。我奇怪的是,听说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那个条
子。"
  "后来呢?"
  "后来我按时去雷神桥了。我到那里时,她已经在等我。直
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这个可怜的人是多么痛恨我。她就象发疯
了一样——我觉得她真是疯子,有着精神病患者常有的那种
虚幻自欺的特异才能。不然的话,她怎么会每天对我淡然处之
而心里却又对我如此之仇恨呢?我不想重复她所说的话。她
用最怕人最疯狂的语言倾泻了她全部的狂怒仇恨。我连一个
字也没回答,我说不出话。她那样子叫人没法儿看下去。我用
手堵着耳朵回身就跑。我离开她的时候她还站在那里对我狂
呼乱骂,就在桥头。"
  "就是后来发现她的地点吗?"
  "在那几米之内。"
  "但是,假设在你离开不久她就死了,你没有听见枪声
吗?"
  "没有。不过,说实在的,福尔摩斯先生,我被她的叫骂弄
得精神上厌烦透了,我一径逃回自己的屋里,我根本不可能注
意到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你回到了屋里。在次日早晨之前你又离开过屋子
吗?"
  "是的,出事的消息传来之后,我和别人一起跑出去看
了。"
  "那时你看见吉布森先生了吗?"
  "看见了,我看见他刚从桥头回来。他叫人去请医生和警
察。"
  "你觉得他精神震动了吗?"
  "吉布森先生是一个强有力、能自制的人。我认为他是不
会喜怒皆形于色的。但是做为一个非常了解他的人,我看得出
他是深深地动了感情。"
  "现在谈谈最要紧的一点,就是在你屋内发现的手枪。你
以前看见过它吗?"
  "从没看见过,我发誓。"
  "什么时候发现它的?"
  "次日早晨,当警察进行检查时。"
  "在你的衣服里?"
  "是的,在我的衣橱底板上,即在我衣服下面。"
  "你不能猜想它放在那里有多长时间了吗?"
  "头天早晨以前它还没在那儿。"
  "你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我头天早上整理过衣橱。"
  "这就是可靠的依据了。就是说,曾有人进你屋内把枪放
在那里,为的是栽赃。"
  "准是这么回事。"
  "在什么时间干的呢?"
  "只能是在吃饭时间,要不然就是当我在课室给孩子上课
的时候。"
  "也就是当你收到条子的时候?"
  "是的,从那时期以及整个上午。"
  "好,谢谢你,邓巴小姐。你看还有什么有助于我侦查的要
点么?"
  "我想不出了。"
  "在桥的石栏杆上有猛击的痕迹——就在尸体对面栏杆
上有新击的痕迹。你能提出什么说明吗?"
  "我想是巧合。"
  "但很古怪,邓巴小姐,非常古怪。为什么偏偏在出事的时
间,偏偏在出事的地点出现痕迹呢?"
  "但怎么会凿成那样的呢?只有很猛的力量才会凿成那
样。"
牋?福尔摩斯没有回答。他的苍白而专心致志的面孔突然现
出那种紧张而迷惘的表情,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总是他的天才
迸发的时刻。他头脑中千钧一发的时刻表现得如此明显,我们
大家都不敢说话了。我们大家——律师、拘留犯和我,都默默
而紧张地守着他,一言不发。突然,他从椅子上跳起身来,他浑
身由于紧张和急需行动而微颤起来。
  "来,华生,来!"他喊道。
  "怎么了,福尔摩斯先生?"
  "不要担心,小姐。卡明斯先生,你就等着听我的信儿好
了。托了正义之神的福,我要破一个管叫全英国欢呼的案子。
邓巴小姐,明天你就会得到消息了,目前请你相信我吧,乌云
正在驱散,真相大白的光明前景即将到来,我对此充满信心。"
牋?从温切斯特到雷神湖本不算远,但对我来说,由于着急而
显得很远,而对于福尔摩斯来说简直是无限长了。因为,由于
神经极度兴奋,他根本坐不住,不是在车厢里来回踱步就是用
他那敏感的长手指敲着身边的垫子。突然,在快到目的地的时
候,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我们单独占着一节头等车厢——
他把两手分别放在我膝上,以一种特别顽皮的眼光(这是他淘
平时的典型表现)直视我的眼睛。
  "华生,"他说,“我想起来了,你一般同我外出办案总是带
武器的。"
牋?我带武器对他是有好处的,因为每当他全力思考问题时
根本不顾安全,所以有好几次我的手枪都救了急。我把这个告
诉了他。
  "是的,是的,我在这种事情上有点心不在焉。但是你现在
身上带着手枪吗?"
牋?我从后裤袋里把枪取出来,那是一件短小、灵便但是非常
得手的小武器。他接过枪,打开保险扣,倒出子弹,仔细观看。
  "够沉的——份量够沉的,"他说。
  "是的,很结实。"
牋?他拿着枪想了一会儿。
  "你知道吗,华生,"他说,“我相信你这支枪将和咱们侦查
的秘密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你在开玩笑吧。"
  "不是,我说的是真话。咱们要作一个实验。如果实验成
功,真相就大白了。实验全靠这支小枪的表现了。拿出一枚子
弹,把其余的装好,扣上保险,好!这就增加了重量,更好试验
了。"
牋?我一点也不知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也没有帮我弄明
白,而只是出神地坐在那里,后来我们在汉普郡小车站下了
车。我们雇了一辆破马车,一刻钟之后就到达我们那位推心置
腹的友人警官家里了。
  "有线索了,福尔摩斯先生?什么线索?"
  "那全靠华生医生的手枪的表现了,"我的朋友说,“这就
是手枪。警官先生,你能给我十码绳子吗?"
牋?于是从本村商店买了一球结实的细绳。
  "这个足够用了,"福尔摩斯说。"好,如你们方便的话,咱
们就可以开始最后一段旅程了。"
牋?太阳正在西沉,把一片连绵的汉普郡旷野照成一幅奇妙
的秋色图景。警官勉强陪着我们走着,不时对我的朋友投以批
判和怀疑的目光,仿佛对他的精神是否正常颇有疑虑。走近现
场时,我可以看出,我的朋友虽然貌似镇静,其实是非常激动
的。
  "是的,"他回答我的疑问说,“以前你也看见我失败过,华
生。尽管对这类事情我具有一种本能,但本能有时还是叫我上
当。刚才在温切斯特监狱内我初次在脑中闪过这个想法时,我
相信它是确定不移的了,但是灵活的头脑总是有一个弱点,那
就是一个人总能想出不同的可供选择的答案而把我们引入歧
途。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吧,咱们只有一试便知了。"
牋?一边走着他把绳子的一端牢牢地拴在手枪柄上。于是我
们到达了出事的现场。在警官帮助下,福尔摩斯非常仔细地画
出尸体躺的地点。然后他就到灌木丛里去寻找,最后找到一块
相当大的石头。他把石头拴在绳子的另一端,再把石头由石栏
上往下垂,吊在水面之上。然后他站在出事地点,手里举着手
枪,枪与石头之间的绳子已经绷直了。
  "现在开始!"他喊道。
牋?说着他把手枪举到头部,把手一松。手枪被石头下降的重
量一下子就拖跑了,啪的一声撞在石栏上,然后就越过石栏沉
入水中去了。福尔摩斯紧跟着就跑过去跪在石栏旁。他欢呼
了一声,这说明他找到了他期待的东西。
  "还有比这更确切的证明吗?"他喊道,“快来瞧,华生,你
的手枪解决了全部问题!"他用手指着第二块凿痕,其形状大
小与第一块凿痕一模一样。
  "今晚我们住在旅店,"他站起身来对惊讶不止的警官说。
  "你可以找一具打捞绳钩,你可以不费力平地捞起我朋友的手
枪。你还可以在近旁捞到那位志在报复的女士所使用的手枪
和绳子、石头,这都是她用来掩盖她的罪过并把谋杀罪嫁祸于
无辜者的用具。请你告诉吉布森先生我明天上午要见他,以便
办理释放邓巴小姐的事宜。"
牋?那天夜里,当我们在本村旅店里吸着烟斗的时候,福尔摩
斯简短地回顾了事情的经过。
牋?"华生呵,"他说道,“我看你把这个雷神桥案件记录到你
的故事里,恐怕也增加不了我的名誉。我的脑子有点迟缓,我
缺乏那种把想象力和现实感综合起来的能力,这种综合是我
的艺术的基础。我承认,石栏上的凿痕已经是解决问题所需的
足够线索,但我没有能更快地找到答案。
牋?"咱们得承认,这个不幸女人的思考力是很深沉很精细
的,所以揭示她的阴谋不那么容易。我看,在咱们办过的案子
里还没有比这更奇特的例子来表明变态的爱是多么可怕。在
她眼里,不管邓巴小姐究竟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肉体上是她的
情敌,都是同样不可饶恕的。显然她把她丈夫用来斥退她表现
感情的那些粗暴的举动言词都归咎于那个无辜的女士了。她
下的第一个决心是结束自己的生命。第二个决心是想方设法
使她的对手遭到比立刻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牋?"咱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所采取的各个步骤,这表明一个
相当精细的头脑。她很聪明地从邓巴小姐那儿弄到一个条子,
使人看来仿佛是后者选择了犯罪的地点。由于急于使人容易
发现条子,她做得过分了,到死手里还拿着条子。单这一点就
应该更早地引起我的怀疑。
  "然后她拿了她丈夫的一支手枪——在宅子里是有个武
器陈列室的——留给自己用,而把相同的一支手枪在当天早
上放掉一颗子弹之后塞进邓巴小姐的衣橱,在树林里放一枪
是不会引起注意的。然后她到桥头,设计好这个极其精巧的消
灭武器的办法。当邓巴小姐来赴约时,她就竭尽最后的力气把
对她的仇恨倾腔喷出,等邓巴走远之后她就完成了这个可怕
的任务。现在每一个环节都清楚了,锁链是完整的,报纸也许
会问为什么开头不去到湖里打捞,但是事后讲漂亮话总是容
易的,再说这么大的苇塘也无从打捞,除非你明确地知道要打
捞什么和在哪里打捞。得了,华生,咱们总算帮了一个不平凡
的女人的忙,也帮助了一个强有力的男人。要是将来他们联合
起来,看来这并非不可能的,那么金融界会发现,吉布森先生
是在那个教授人间经验的伤心课堂里学到了一些东西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19
发表于 2009-2-15 00:51:36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最后致意
临终的侦探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女房东赫德森太太,长期以来吃了
不少苦头。不仅是她的二楼成天有奇异的而且往往是不受人
欢迎的客人光临,就连她的那位著名的房客的生活也是怪癖
而没有规律的,这就使她的耐心受到了严重的考验。他邋遢得
令人难以置信:喜欢在奇怪的钟点听音乐;不时在室内练习枪
法;进行古怪的时常发出恶臭的科学实验以及充满在他周围
的暴力和危险的气氛,这些使他成为全伦敦最为糟糕的房客。
可是,他出的房钱却很高。毫无疑问,我和福尔摩斯在一起住
的那几年,他所付的租金足可以购买这座住宅了。
    房东太太非常畏惧他,不论他的举动多么令人难以容忍,
从来不敢去干涉他。她也喜欢他,因为他对待妇女非常温文有
礼。他不喜欢也不信任女性,可是他永远是一个骑士气概的反
对者。由于我知道她是真心地关心着他,所以在我婚后的第二
年,当房东太太来到我家告诉我我那可怜的朋友所处的悲惨
困境时,我认真地听了她讲的事。
  "他快要死啦,华生医生,"她说,“他已经重病三天了,怕
活不过今天啦。他不准我请医生。今天早上,我看他的两边颧
骨都凸出来了,两只大眼睛看着我,我再也受不了啦。‘你肯也
好,不肯也好,福尔摩斯先生,我这就去叫医生来,'我说。'那
就叫华生来吧,'他说。为了救他,不能浪费时间,先生,要不,
在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你就见不到他了。"
    我吓了一跳。我没听说他生病的事。没再说什么,我赶忙
穿衣戴帽。一路上,我叫她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要说的也不多,先生。他一直在罗塞海特研究一种什么
病,是在河边一条小胡同里。他回来了,把这病也带回来了。星
期三下午躺到床上后,一直就没有走动过。三天了,没吃没
喝。"
  "天哪!你怎么不请医生?"
  "他不要,先生。他那个专横劲儿,你是知道的。我不敢不
听他的。他在这世上不会长了。你一看到他,你自己就会明白
的。"
    他的样子确实凄惨。这是十一月,有雾,在昏暗的光线下,
小小的病房阴沉沉的。但是使我的心直打寒战的,是病床上那
张望着我的消瘦而干瘪的脸。因为发烧,他的眼睛发红,两颊
绯红,嘴唇上结了一层黑皮。放在床单上的两只手在不停地抽
搐,声音喑哑而且急切。我走进房时,他有气无力地躺着。见
到我,眼里闪露着认出了我的神色。
  "唉,华生,看来我们遇上了不吉利的日子啦,"他说话的
声音微弱,但还是有点原有的满不在乎的味道。
  "我亲爱的伙伴!"我喊道,向他走去。
  "站开!快站开!"他说道。那种紧张的神态只能使我联想
到危险的时刻。"你要是走近我,华生,我就命令你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要这样。这还不够吗?"
    对。赫德森太太说得对。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横。
可是眼看他精疲力竭又使人怜悯。
  "我只是想帮助你,"我解释道。
  "对极了,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最好的帮助。"
  "当然,福尔摩斯。"
    他那严厉的态度缓和了。
  "你没生气吧?"他喘着气问我。
    可怜的人哪,躺在床上这么受罪,我怎么会生气呢?
  "这样做是为了你本人的缘故,华生,"他声音嘶哑地说
道。
  "为了我?"
  "我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害了从苏门答腊传来的一种苦力
病。这种病,荷兰人比我们清楚,虽然他们至今也束手无策。只
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一种致命的疾病,非常容易传染。"
    他讲话有气无力,象是在发高烧,两只大手一边抽搐一边
挥动着,叫我走开。
  "接触了会传染的,华生——对,接触。你站远些就没事
了。"
  "天哪,福尔摩斯!你以为这样说就能一下子拦住我吗?即
使是不认识的人也阻拦不住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叫我对我
的老朋友放弃我的职责吗?"
    我又往前走去,但是他喝住了我,显然是发火了。
  "如果你站住,我就对你讲。否则,你就离开这房间。”
    我对福尔摩斯的崇高气质极为尊重,我总是听他的话,哪
怕我并不理解。可是,现在我的职业本能激发了我。别的事,
可以由他支配,在这病房里,他得受我支配。
    "福尔摩斯,"我说,“你病得厉害。病人应当象孩子一样听
话。我来给你看病。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看看你的病状,
对症下药。"
    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
    "如果我非要有医生不可,那至少也得请我信得过的人,"
他说。
    "这么说,你信不过我?"
    "你的友情,我当然信得过。但是,事实总归是事实,华生,
你到底只是一名片通的医师,经验有限,资格很差。说这些本
来是使人不愉快的,可是你逼得我别无他法。"
    这话重重地刺伤了我。
    "这话与你是不相称的,福尔摩斯。你的话清楚地表明了
你的精神状态。你要是信不过我,我也不勉强你。我去请贾斯
帕·密克爵士或者彭罗斯·费舍,或者伦敦其他最好的医生。
不论怎么说,你总得有个医生。如果你认为,我可以站在这儿
见死不救,也不去请别的医生来帮助你,那你就把你的朋友看
错啦。"
    "你是一片好意,华生,"病人说话,又似呜咽,又象呻吟。
"难道要我来指出你自己的无知吗?请问,你懂得打巴奴里①
热病吗?你知道福摩萨黑色败血症吗?"②
①Tapanuli,印尼地名。——译者注
②某些外国人沿用的十六世纪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对我国台湾省的称
呼。——译者注
  "我没有听说过这两种病。"
  "华生,在东方有许多疾病问题,有许多奇怪的病理学现
象。"他说一句,停一下,以积聚他那微弱的力气。“我最近作过
一些有关医学犯罪方面的研究,从中学到不少东西。我的病就
是在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得的。你是无能为力的。"
  "也许是这样。不过,我正好知道爱因斯特里博士目前就
在伦敦。他是现在还健在的热带病权威之一。不要再拒绝啦,
福尔摩斯。我这就去请他来。"我毅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从来没有这么吃惊过!病人象只老虎从床上一跃而起,
把我拦住。我听见钥匙在锁孔里咔嗒一响。一会儿,病人又摇
摇晃晃地回到床上。他经过这一番激怒,消耗了大量体力,精
疲力竭,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
  "你不会硬把钥匙从我手里夺去的,华生,我把你留住了,
我的朋友。我不让你走,你就别想走。可是,我会顺你的心的。"
(这些话都是喘着说的,每说完一句就拼命地吸气。)"你只是
在为我着想,这一点我当然很了解。你可以自便,但,给我时
间,让我恢复体力。现在,华生,现在不行。现在是四点钟。到
六点钟,我让你走。"
  "你简直疯了,福尔摩斯。"
  "就两个钟头,华生。我答应让你六点钟走。愿意等吗?"
  "看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啦。"
  "肯定没有,华生。谢谢你,我整理被褥不需要你帮助。请
你离远一点。华生,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可以去找人来帮助我,
但不是从你提到的那个人那里寻求帮助,而是从我挑选的人
那里去寻求帮助。"
    "当然可以。"
    "从你进入房间以来,‘当然可以'这四个字才是你说出来
的第一句通情达理的话,华生,那儿有书。我没有劲了。当一
组电池的电都输入一个非导体,我不知道这组电池会有何感
觉。六点钟,华生,我们再谈。"
    但是,在六点钟远未到来之前就恢复了交谈这是肯定的,
而这次的情况使我几乎和他跳到门前那一次一样大吃一惊。
我曾站了一会儿,望着病床上沉默的身影。被子几乎把他的脸
全部遮住了。他好象已经睡着。我无心坐下看书,于是在屋里
慢慢踱步,看看贴在四周墙上的著名罪犯的照片。我没有目的
地来回走着,最后来到壁炉台前。台上零乱地放着烟斗、烟丝
袋、注射器、小刀、手枪子弹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
里面有一个黑白两色的象牙小盒,盒上有一活动的小盖。这个
小玩意儿很精致,我伸手去取,准备仔细看看,这时——
    他突然狂叫起来——这一声喊叫在街上也能听见。这一
可怕的叫声使我浑身冰凉,毛骨悚然。我回过头来,只见一张
抽搐的脸和两只惊狂的眼睛。我手拿着小盒站在那里一动不
动了。
    "放下!快放下,华生——叫你马上放下!"他的头躺回到
枕头上。我把小盒放回壁炉台上,他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我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华生。我讨厌,这你是知道的。你使
得我无法忍受。你这个医生——你简直要把病人赶到避难所
去了。坐下,老兄,让我休息!"
    这件意外的事给我留下极不愉快的印象。先是粗暴和无
缘无故的激动,随着是说话这样粗野,这与他平时的和蔼态度
相差多远啊。这表明他的头脑是何等混乱。在一切灾祸中,高
贵的头脑被毁是最令人痛惜的。我一声不响,情绪低落,一直
坐等到过了规定的时间。我一直看着钟,他似乎也一直在看着
钟,因为刚过六点,他就开始说话了,同以前一样有生气。
  "现在,华生,"他说,“你口袋里有零钱吗?"
  "有。"
  "银币呢?"
  "很多。"
  "半个克朗的有多少?"
  "五个。"
  "啊,太少啦!太少啦!多么不幸呀,华生!虽然就这么点,
你还是把它放到表袋里去,其余的钱放到你左边的裤子口袋
里。谢谢你。这样一来,就可以使你保持平衡。"
    真是一派胡言乱语。他颤抖起来,又发出既象咳嗽又象呜
咽的声音。
  "你现在把煤气灯点燃起来,华生,但要小心,只能点上一
半。我请求你小心,华生。谢谢。这太好了。不,你不用拉AE餦f1
百叶窗。劳驾把信和报纸放在这张桌子上,我够得着就行。谢
谢你。再把壁炉台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拿一点过来。好极了,
华生!那上面有一个方糖夹子。请你用夹子把那个象牙小盒
夹起来,放到这里的报纸里面。好!现在,你可以到下伯克大
街13号去请柯弗顿·司密斯了。"
    说实话,我已经不怎么想去请医生了,因为可怜的福尔摩
斯神态如此昏迷,离开他怕有危险。然而,他现在却要请他所
说的那个人来看病,其心情之迫切,就象他刚才不准我去请医
生的态度之固执一样。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说。
  "可能没有听说过,我的好华生。我要告诉了你,也许会使
你吃惊的,治这种病的内行并不是一位医生,而是一个种植园
主。柯弗顿·司密斯先生是苏门答腊的知名人士,现在正在伦
敦访问。在他的种植园里,出现了一种疫病,由于得不到医药
救护,他不得不自己着手进行研究,并且取得了影响很大的效
果。他这个人非常讲究条理系统,我叫你六点钟之前不要去,
是因为我知道你在他书房里是找不到他的。如果你能把他请
来,以他治疗这种病的独一无二的经验解决我们的困难——
他调查这种病已经成为他的最大嗜好——我不怀疑,他是会
帮助我的。"
    福尔摩斯的话是连贯的,完整的;不过我不想形容他说话
时怎样不断被喘息所打断,也不想形容病痛怎样使他双手又
抓又捏。在我和他相处的这几个小时里,看来他是每况愈下
了:热病斑点更加明显,从深陷的黑眼窝里射出的目光更加刺
人,额头上直冒冷汗。但是,他说话时的那种自在的风度依然
如放。甚至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仍然是一个支配者。
  "把你离开时我的情况详细告诉他,"他说,“你要把你心
里的印象表达出来——生命垂危——生命垂危,神志昏迷。真
的,我想不出,为什么整个海滩不是一整块丰产的牡蛎。啊,我
迷糊啦!多奇怪,脑子要由脑子来控制!我在说什么,华生?"
  "叫我去请柯弗顿·司密斯先生。"
  "呵,对,我记得。我的性命全靠他了,去恳求他,华生。我
和他之间彼此没有好感。他有个侄子,华生——我曾怀疑这里
面有卑鄙的勾当,我让他看到了这一点。这孩子死得真惨。司
密斯恨透了我。你要去说动他的心,华生。请他,求他,想尽办
法把他弄来。他能救我——只有他!"
  "要是这样,那我就把他拉进马车好了。"
  "这可不行。你要把他说服,让他来。然后你在他之前先
回到这里来。随便用什么借口都可以,不要跟他一起来。别忘
了,华生。你不会使我失望的。你从来没有使我失望过。肯定
有天然的敌人在限制生物的繁殖。华生,你和我都已尽了本
分。那么,这个世界会不会被繁殖过多的牡蛎淹没呢?不会,
不会,可怕呀!你要把心里的一切都表达出来。"
    我完全听任他象个傻孩子似地胡言乱语,喋喋不休。他把
钥匙交给我,我高兴极了,赶快接过钥匙,要不然他会把自己
锁在屋里的。赫德森太太在过道里等待着,颤抖着,哭泣着。我
走过套间,后面还传来福尔摩斯在胡叫瞎唱的尖细嗓音。到了
楼下,当我正在叫马车时,一个人从雾中走过来。
  "先生,福尔摩斯先生怎么样啦?"他问道。
    原来是老相识,苏格兰场的莫顿警长。他身穿花呢便衣。
"他病得很厉害,"我回答。
    他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神色看着我。要不是这样想显得太
恶毒,我倒觉得从车灯下看见的他竟然是满面欢欣的。
  "我听到一些关于他生病的谣传,"他说。
    马车走动了,我离开了他。
    下伯克街原来是在诺廷希尔和肯辛顿交界的地方。这一
带房子很好,界限却不清楚。马车在一座住宅前面停下。这座
房子的老式铁栏杆,双扇大门以及闪亮的铜件都带有一种体
面而严肃的高贵气派。一个一本正经的管事出现了,身后射来
淡红色的电灯光。这里的一切和他倒很协调。
  "柯弗顿·司密斯先生在里面,华生医生!很好,先生,我
把你的名片交给他。"
    我是无名小卒,不会引起柯弗顿·司密斯先生的注意。通
过半开着的房门,我听见一个嗓门很高、暴躁刺耳的声音。
  "这个人是谁?他要干什么?嗯,斯泰帕尔,我不是对你说
过多少次了,在我作研究的时候不让人来打扰我吗?"
    管事轻言细语地作了一番安慰性的解释。
  "哦,我不见他,斯泰帕尔。我的工作不能这样中断。我不
在家。就这样对他说吧。要是非见我不可,就叫他早上来。"
    我想到福尔摩斯正在病床上辗转不安,一分钟一分钟地
在数着,等待我去帮助他。现在不是讲客气的时候。他的生命
全得靠我办事迅速及时。对主人抱歉不已的管事还没来得及
传达主人的口信,我已经闯过他身边进了屋里。
    一个人从火边的一把靠椅上站起来,发出愤怒的尖叫。只
见一张淡黄的面孔,满脸横肉,一脸油腻;一个肥大的双下巴;
毛茸茸的茶色眉毛下面一对阴沉吓人的灰眼睛盯着我;光秃
秃的脑门旁的红色卷发上故作时髦地斜压着一顶天鹅绒的吸
烟小帽。脑袋很大,可是当我低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这个人
的身躯又小又弱,双肩和后背弓弯,好象在小时候得过佝偻
病。
  "这是怎么回事?"他高声尖叫道,“这样闯进来是什么意
思?我不是传话给你,叫你明天早上来吗?"
  "对不起,"我说,“事情不能耽搁。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
    提到我朋友的名字,对这个矮小人物产生了不平常的效
果。他脸上的忿怒表情顿时消失,神色变得紧张而警惕。
  "你是从福尔摩斯那儿来的?"他问道。
  "我刚从他那儿来。"
  "福尔摩斯怎么样?他好吗?"
  "他病得快死啦。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他指给我一把椅子,他也在自己的靠椅上坐下。就在这时
候,我从壁炉墙上的一面镜子里起见了他的脸。我敢起誓说,
他脸上露出一丝恶毒而阴险的笑容。不过我自己又想,一定是
我意外地引起了某种神经紧张,因为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
看着我的时候,脸上显露出真诚关怀的表情。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不安,"他说。“我不过是通过做几笔
生意才认识福尔摩斯先生的。不过我很看重他的才华和性格。
他业余研究犯罪学,我业余研究病理学。他抓坏人,我灭病菌。
这就是我的监狱,"说着他用手指向一个小桌子上的一排排瓶
瓶罐罐。"在这里培养的胶质中,就有世界上最凶恶的犯罪分
子正在服刑哩。"
  "正是因为你有特殊的知识,福尔摩斯才想见到你。他对
你评价极高。他认为在伦敦,只有你才能帮助他。"
    这个矮小的人物吃了一惊,那顶时髦的吸烟帽竟然滑到
地上去了。
  "为什么?"他问道,“为什么福尔摩斯认为我可以帮他解
决困难?"
  "因为你懂得东方的疾病。"
  "为什么他认为他染上的病是东方疾病呢?"
  "因为,在进行职业方面的调查了解中,他在码头上和中
国水手一起工作过。"
    柯弗顿·司密斯先生高兴地笑了,拾起了他的吸烟帽。
  "哦,是这样——呃?"他说,“我想这事并不象你想的那么
严重。他病了多久啦?"
  "差不多三天了。"
  "神志昏迷吗?"
  "有时候昏迷。"
  "啧!啧!这么说很严重。不答应他的要求去看他,那是
不人道的。可叫我中断工作我又非常不愿意,华生医生。不过,
这件事自然又当别论。我马上就跟你去。"
    我想起福尔摩斯的嘱咐。
  "我另外还有约会,"我说。
  "很好。我一个人去。我有福尔摩斯先生的住址。你放心,
我最迟在半小时内就到。"
    我提心吊胆地回到福尔摩斯的卧室。我怕当我不在的时
候会出什么事。这一会儿,他好多了。我放了心。他的脸色仍
然惨白,但已无神志昏迷的症状。他说话的声音很虚弱,但比
往常更显得清醒。
  "唔,见到他了吗,华生?"
  "见到了。他就来。"
  "好极了,华生!好极了!你是最好的信差。"
  "他想同我一起来。"
  "那绝对不行,华生。那显然是办不到的。我生什么病,他
问了吗?"
  "我告诉他关于东区中国人的事情。"①
  "对!好,华生,你已经尽了好朋友的责任。现在你可以退
场了。"
  "我得等,我得听听他的意见,福尔摩斯。"
  "那当然。不过,如果他以为这里只剩下两个人,我有充分
的理由认为他的意见会更加坦率,更有价值。我的床头后面刚
巧有个地方,华生。"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
  "我看没有别的办法了,华生。这地方不适于躲人,可也不
容易引人生疑。就躲在那儿吧,华生,我看行。"他突然坐起,憔
悴的脸上显得严肃而全神贯注。"听见车轮声了,快,华生,快
呀,老兄,如果你真是我的好朋友。不要动,不管出什么事,你
千万别动,听见了吗?别说话!别动!听着就行了。"转眼间,
他那突如其来的精力消失了,老练果断的话音变成神志迷糊
的微弱的咕噜声。
    我赶忙躲藏起来。我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卧室的开门声和
关门声。后来,我非常惊讶:半天鸦雀无声,只听见病人急促的
呼吸和喘气。我能想象,我们的来客是站在病床边观察病人。
寂静终于打破了。
  "福尔摩斯!"他喊道,“福尔摩斯!"声音就象叫醒睡着的
人那样迫切。“我说话,你能听见吗,福尔摩斯?"传来沙沙的声
音,好象他在摇晃病人的肩膀。
①伦敦东区,劳动人民聚居地。——译者注
  "是司密斯先生吗?"福尔摩斯小声问道,“我真不敢想,你
会来。"
    那个人笑了。
  "我可不这样认为,"他说。“你看,我来了。这叫以德报怨,
福尔摩斯——以德报怨啊!"
  "你真好——真高尚。我欣赏你的特殊知识。"
    我们的来客气哧笑了一声。
  "你是欣赏。可幸的是,你是伦敦唯一表示欣赏的人。你
得的是什么病,你知道吗?"
  "同样的病,"福尔摩斯说。
  "啊!你认得出症状?"
  "太清楚了。"
  "唔,这我不会感到奇怪的,福尔摩斯。如果是同样的病,
我也不会感到奇怪。如果是同样的病,你的前途就不妙了。可
怜的维克托在得病的第四天就死去了——他可是个身强力
壮、生龙活虎的年轻小伙子啊。正如你所说,他竟然在伦敦中
心区染上了这种罕见的亚洲病,这当然使人惊奇。对于这种
病,我也进行过专门研究。奇怪的巧合啊,福尔摩斯。这件事
你注意到了,你真行。不过还得无情地指出,这是有其因果关
系的。"
  "我知道是你干的。"
  "哦,你知道,是吗?可是你终究无法加以证实。你到处造
我的谣言,现在你自己得了病又来求我帮助,你自己又作何感
想啊?这到底是玩的什么把戏——呃?"
    我听见病人急促而吃力的喘息声。“给我水!"他气喘喘地
说。
  "你就要完蛋了,我的朋友。不过,我得跟你把话说完再让
你死。所以我把水给你。拿着,别倒出来!对。你懂得我说的
话吗?"
    福尔摩斯呻吟起来。
  "尽力帮助我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低声说,“我
一定把我的话忘掉——我起誓,我一定。只是请你把我的病治
好,我就忘掉它。"
  "忘掉什么?"
  "哎,忘掉维克托·萨维奇是怎么死的。事实上刚才你承
认了,是你干的。我一定忘掉它。"
  "你忘掉也罢,记住也罢,随你的便。我是不会在证人席上
见到你了。我对你把话说死,我的福尔摩斯,要见到你,也是在
另外一个情况很不一样的席位上啦。就算你知道我侄子是怎
么死的,又能把我怎么样。我们现在谈的不是他而是你。"
  "对,对。"
  "来找我的那个家伙——他的名字我忘了——对我说,你
是在东区水手当中染上这病的。"
  "我只能作这样的解释。"
  "你以为你的脑子了不起,对不起,福尔摩斯?你以为你很
高明,是不是?这一回,你遇到了比你还要高明的人。你回想
一下吧,福尔摩斯,你得这个病不会另有起因吗?"
  "我不能思考了。我的脑子坏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帮助
我!"
  "是的,我要帮助你。我要帮助你弄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以
及你是怎样弄到这步田地的。在你死之前,我愿意让你知道。"
  "给我点什么,减轻我的痛苦吧。"
  "痛苦吗?是的,苦力们到快断起的时候总是要发出几声
嚎叫。我看你大概是抽筋了吧。"
  "是的,是的,抽筋了。"
  "嗯,不过你还能听出我在说什么。现在听着!你记不记
得,就在你开始出现症状的时候,你遇到过什么不平常的事情
没有?"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再想想。"
  "我病得太厉害,想不起来啦。"
  "哦,那么我来帮助你。收到过什么邮件没有?"
  "邮件?"
  "偶然收到一个小盒子?"
  "我头昏——我要死了!"
  "听着,福尔摩斯!"发出一阵响声,好象是他在摇晃快要
死去的病人。我只能躲在那里一声不响。"你得听我说。你一
定得听我说。你记得一个盒子——一个象牙盒子吧?星期三
送来的。你把它打开了——还记得不?"
  "对,对,我把它打开了。里面有个很尖的弹簧。是开玩笑
——"
  "不是开玩笑。你上了当。你这个傻瓜,自作自受。谁叫
你来惹我呢?如果你不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伤害你。"
  "我记得,"福尔摩斯气喘喘地说,“那个弹簧!它刺出血来
啦。这个盒子——就是桌子上这个。"
  "就是这个,不错!放进口袋带走了事。你最后的一点证
据也没有了。现在你明白真相了,福尔摩斯。你知道了,是我
把你害死的,你可以死了。你对维克托·萨维奇的命运了如指
掌,所以我让你来分享分享。你已接近死亡,福尔摩斯。我要
坐在这里,眼看着你死去。"
    福尔摩斯细微的声音小得简直听不见了。
  "说什么?"司密斯问,“把煤气灯扭大些?啊,夜色降临了,
是吧?好。我来扭。我可以看你看得更清楚些。"他走过房间,
突然灯火通明。"还有什么事要我替你效劳的吗,朋友?"
  "火柴,香烟。"
    我一阵惊喜,差一点叫了起来。他说话恢复了他那自然的
声音——或许有点虚弱,但正是我熟悉的声音。长时间的停
顿。我感到柯弗顿·司密斯是一声不响、惊讶万分地站在那里
瞅着他的同伴。
  "这是什么意思?"我终于听见他开口了,声音焦躁而紧
张。
  "扮演角色的最成功的方法就是自己充当这个角色。"福
尔摩斯说道,“我对你说了,三天来,我没吃没喝,多亏你的好
意,给我倒了一杯水。但是,我觉得最叫人难受的还是烟草。
啊,这儿有香烟。"我听见划火柴的声音。“这就好多了。喂!喂!
我是听到一位朋友的脚步声了吗?"
    外面响起脚步声。门打开,莫顿警长出现了。
  "一切顺当,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福尔摩斯说。
    警官发出通常的警告。
  "我以你谋害维克托·萨维奇的罪名逮捕你,"他最后说。
  "你可以加一条。他还试图谋害一个名叫歇洛克·福尔摩
斯的人,"我的朋友笑着说道,“为了救一个病人,警长,柯弗顿
·司密斯先生真够意思,他扭大了灯光,发出我们的信号。对
了,犯人上衣右边口袋里有个小盒子。还是把他的外衣脱下来
的好。谢谢你。如果我是你,我会小心翼翼地拿着它。放在这
儿,在审讯中可能用得着它。"
    突然一阵哄乱和扭打,接着是铁起相撞和一声苦叫。
  "你挣扎只能是自讨苦吃,"警长说道,“站住别动,听见没
有?"手铐咔的一声锁上了。
  "圈套设得真妙啊!"一阵吼声。“上被告席的是福尔摩斯,
不是我。他叫我来给他治病。我为他担心,我就来了。他当然
会推脱说,他编造的话是我说的,以此证明他神志不清的猜疑
是真的。福尔摩斯,你爱怎么撒谎就怎么撒谎好了。我的话和
你的话同样是可信的。"
  "天哪!"福尔摩斯叫了起来,“我完全把他忘了。我亲爱的
华生,真是抱歉万分。我竟然把你给忘啦!不用向你介绍柯弗
顿·司密斯先生了,因为你们早些时候已经见过面了。外面有
马车吗?我换好衣服就跟你一起走,因为我到警察局可能还有
些用处。"
  "这副打扮,我不再需要了,"福尔摩斯说。他在梳洗的间
隙喝了一杯葡萄酒,吃了一些饼干,精神好多了。"可是你知
道,我的生活习惯是不规律的,这一套对我没有什么,对别的
许多人可能不行。最重要的是要使赫德森太太对我的情况信
以为真,因为这得由她转告你,再由你转告他。你不见怪吧,华
生?你要知道,你是没有伪装的才能的,如果让你知道了我的
秘密,你决不可能心急似火地去把他找来,而这是整个计划的
关键部分。我知道他要存心报复,所以我确信他肯定要来看看
自己的手艺的。"
  "可是你的外表,福尔摩斯——你这张惨白可怕的脸呢?"
"禁食三天是不会增加美容的,华生。至于其余的,只要一
块海绵就可以解决问题。额上抹凡士林,眼睛里滴点颠茄,颧
骨上涂点口红,嘴唇上涂一层蜡,可以产生绝妙的效果。装病
这个题目是我有时候想写文章的内容之一。时而说说半个克
朗啦,牡蛎啦,以及诸如此类的无关话题,就能产生神志昏迷
的奇效。"
  "既然实际上没有传染,你为什么不准我挨近你呢?"
  "你问这个吗,我亲爱的华生?你以为我看不起你的医道
吗?不论我这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多么虚弱,但我的脉搏不快,
温度不高。这难道逃得过你那机敏的判断吗?我和你相隔四
码,才能把你擒住。我要是做不到这一点,谁又去把司密斯带
到我的掌握之中来呢?没有谁,华生。我不会碰那个盒子。当
你打开盒子,从盒子旁边看时,你就会看见那个弹簧象一颗毒
蛇的牙齿般伸出来。萨维奇是妨碍这个魔鬼继承财产的人,我
敢说,他就是用这种诡计把可怜的萨维奇害死的。你知道,我
收到的邮件是形形色色的,凡是送到我手上的包裹,我都严加
提防。我很清楚,我假装他的诡计已经得逞,这样我才能攻其
不备,让他招认。我是以真正艺术家的彻底精神完成这一次假
病真装的。谢谢你,华生,你得帮助我穿上衣服。等我在警察
局办完了事,我想到辛普森饭店去吃点营养美味是合适的
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平成的福尔摩斯

40

主题

20

好友

1233

积分

 

升级
4%
帖子
4357
精华
19
积分
1233
威望
301
RP
2221
金钱
80 柯币
人气
1451 ℃
注册时间
2008-6-20
20
发表于 2009-2-15 00:54:50 |只看该作者
福尔摩斯探案——归来记
?六座拿破仑半身像
?
?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先生晚上到我们这儿来坐坐,已经
是习以为常的事了。福尔摩斯欢迎他的到来,因为这能使福
尔摩斯了解到警察总部在做些什么。福尔摩斯总是用心地倾
听这位先生讲述办案的细节,同时他根据自己渊博的知识和
丰富的经验,也不时地向对方提出一些建议和意见。
?一天晚上雷斯垂德谈过天气和报纸后,便沉默不语,不
停地抽着雪茄。福尔摩斯急切地望着他,问道:"手头有什么
不寻常的案子吗?"
  "啊,福尔摩斯先生,没有——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事。"
  "那么对我说说。"
?雷斯垂德笑了。
  "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没有必要否认我心里确实有事。
可是它是那样荒诞,所以我不太想麻烦你。从另一方面说来,
事情虽小,但是奇怪得很。我当然知道你对于一切不寻常的
事都有兴趣。不过我认为这件事和华生大夫的关系比和我们
的关系更大。"
?我说:"疾病?"
  "起码可以说是疯病,而且是奇怪的疯病。你能想到有这
样的事吗?生活在今天的人却非常仇恨拿破仑,看到他的像
就要打碎。"
?福尔摩斯仰身靠在椅子上。
?他说:"这不是我的事。"
  "是的,我已经说过这不是我们的事。但是,当这个人破
门而入去打碎别人的拿破仑像的时候,那就不是要把他送到
大夫那儿,而是要送到警察这儿来了。"
?福尔摩斯又坐直了身子。
  "抢劫?这倒很有意思。请你讲讲详细情况。"
?雷斯垂德拿出他的工作日志,打开看看,以免讲时有什
么遗漏。
?他说:"四天以前有人来报了第一个案子。事情发生在冒
斯·贺得逊的商店,他在康宁顿街有个分店出售图片和塑像。
店员刚刚离开柜台一会儿,他就听到什么东西互相撞击的声
音,便立刻跑到店铺的前面,发现一座和其他艺术品一起摆
在柜台上的拿破仑像已经被打得粉碎。他冲到街上,虽然有
几个过路人说他们看到有一个人跑出商店,但是他没有找到
这个人,而且也没认出这个流氓。这象是件时常发生的毫无
意义的流氓行为。事情如实地报告了巡警。石膏像最多值几
个先令,而全部事情又很小,不值得专门调查。
  "但是,第二个案子更严重更特殊。就发生在昨天晚上。
  "在康宁顿街离冒斯·贺得逊的商店二三百码远的地方,
住着一位著名的巴尔尼柯大夫,泰晤士河南岸一带有很多人
常去找他看病。他的住宅和主要诊疗所是在康宁顿街,但是
在两英里外的下布列克斯顿街还有一个分诊所和药房。这位
巴尔尼柯大夫由衷地崇拜拿破仑,他的家里满是有关这位法
国皇帝的书籍、绘画以及遗物。不久以前他从贺得逊的商店
买了两座拿破仑半身像的复制品,这个头像很有名,是法国
著名的雕刻家笛万的作品。一座他放在康宁顿街住宅的大厅
里,一座放在下布列克斯顿街诊所的壁炉架上。好,今天早
晨巴尔尼柯大夫一下楼,他大吃一惊,发现夜里曾有人闯入
他的住宅,不过除去大厅里的石膏头像外,并没有拿走什么
别的东西。那座石膏头像被拿到外面花园的墙下,已经撞成
了碎片。"
?福尔摩斯揉搓着他的手。
?他说:"这确实很新奇。"
  "我想这会使你感兴趣的。但是,我还没有说完。巴尔尼
柯大夫十二点来到他的诊所,他一到马上发现窗户已被打开
了,屋内满地是另一个拿破仑半身像的碎片,你可以想见他
是多么吃惊。半身像的底座也打成细小的碎块。两处全没有
任何迹象可以使我们查到制造这个恶作剧的罪犯,或者说是
疯子。福尔摩斯先生,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福尔摩斯说:"事情是很奇怪,当然也很荒诞。请问在巴
尔尼柯大夫的家里和诊所里打碎的两个半身像和在贺得逊商
店打碎的那个,是不是全是同一模型的复制品?"
  "全是用一个模型做的。"
  "这个事实否定了这样的说法,即认为这个人打碎半身像
是因为痛恨拿破仑的缘故。我们知道,整个伦敦市内有几万
个这位皇帝的塑像,那些反对偶像崇拜的人,无论是谁,都
不可能只从这三个复制品入手表示反对。因此这种看法是不
合适的。"
?雷斯垂德说:"我曾经象你这样想过。可是,冒斯·贺得
逊是伦敦那一个区唯一的塑像供应者,这三座像在他的商店
里放了很长时间。所以,尽管象你所说的在伦敦有几万个塑
像,不过很有可能这三个是那一区仅有的。所以,这个地区
的疯子就从这三个着手。华生大夫,你怎样想的呢?"
?我回答:"偏执狂的表现是各种各样没有限度的。有这样
的情况,也就是被当代法国心理学家们称作为'偏执的意
念'的,意思是只在一件细微的事上固执,而在其他各个方
面却完全清醒。一个人拿破仑的事迹读得太多了,印象太深
了,或是他的家庭遗传给他当时战争所造成的某种心理缺陷,
便完全可以形成一种'偏执的意念',在这一意念的影响下,
他能够因幻想而狂怒。"
?福尔摩斯摇摇头说:"我亲爱的华生,不能这样解释。因
为不管'偏执的意念'产生怎样的影响也不会使你所感兴趣
的偏执狂患者去找出这些头像分布在什么地方。"
  "那么,你怎样解释呢?"
  "我不想解释。我只是观察到这位绅士采取这些怪癖行动
时是遵循一定方法的。例如,在巴尔尼柯大夫的大厅里,一
点声音可以惊醒全家,半身像是先拿到外面再打碎的,而在
诊疗所,没有惊动别人的危险,半身像在原地就打碎了。这
象是无关紧要的细节,但是经验告诉我不该把任何事情轻易
看成是琐碎无关的。华生,你还记得阿巴涅特家的那件烦人
的事情是怎样引起我注意的吗?不过是由于看出在热天放到
黄油里的芹菜会沉多深罢了。雷斯垂德,所以我不能对于你
的三个破碎的半身像一笑置之,要是你让我知道这一连串奇
异事件的新发展,我会深深感谢你的。"
?我的朋友想要了解的事情发展得比他想象得更快,更悲
惨。第二天清晨我正在卧室穿衣服,刚听到敲门声,福尔摩
斯便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封电报。他大声读给我听:
? "立刻到肯辛顿彼特街131号来。
?雷斯垂德"
?我问:"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过我猜想是半身像故
事的继续。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这位打塑像的朋友已经在伦
敦的其它区开始活动了。桌子上有咖啡,华生,我已经叫来
了一辆马车,快些!"
?过了半小时我们到达彼特街,这是一条死气沉沉的小巷,
位于伦敦一个最繁华地区的附近。131号是一排整齐漂亮的
房屋中的一座,这些房屋也很实用。我们的马车刚到,便看
见房子前的栅栏外挤满了好奇的人们。福尔摩斯口里发出嘘
嘘声才穿过人群。"天啊!少说这也是谋杀。这下子伦敦的报
童可要被团团围住了。瞧,死者蜷缩着肩膀,伸长了脖子,不
是暴力行为又是什么呢?华生,这是怎么一回事?上面的台
阶冲洗过,而其它的台阶是干的?哦,脚印倒是不少!喏,雷
斯垂德就在前面窗口那儿。我们马上便会知道一切。"
?这位警官神色庄严地迎接了我们,并带我们走进一间起
居室。只见一位衣着邋遢的长者,身穿法兰绒晨衣,正在颤
巍巍地来回踱步。雷斯垂德给我们介绍说,他就是这座房子
的主人,中央报刊辛迪加的贺拉斯·哈克先生。
?雷斯垂德说:"又是拿破仑半身像的事。福尔摩斯先生,
昨天晚上你好象对它很感兴趣,所以我想你来这儿会高兴的。
现在事情发展得严重多了。"
  "到什么程度呢?"
  "谋杀。哈克先生,请你把发生的事准确地告诉这二位先
生。"
?哈克先生说:"这件事很不寻常。我的一生全是在收集别
人的新闻,而现在却在我的身上发生一件真正的新闻,于是
我糊涂了,心情不安,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如果我是以记
者身份来到这里的话,那么我就得自己会见自己,还要在晚
报上写出两栏报道。事实上,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也确实对
许多不同的人都做过重要的报道,可是今天我自己实在无能
为力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听到过你的名字,要是
你能解释这件怪事,我讲给你听就不是徒劳了。"
?福尔摩斯坐下来静静地听着。
  "事情的起因,好象是为了那座拿破仑半身像。那是我四
个月以前从高地街驿站旁边的第二家商店,也就是哈定兄弟
商店买来的,价钱很便宜,买来后就一直把它放在这间屋子
里。我一般是在夜里写稿常常要写到清晨,今天也是这样。大
约三点左右我正在楼上我的书房里,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什么
声音。我就注意地听着,可是,声音又没有了。于是我想声
音一定是从外面传来的。然后,又过了五分钟,突然传来一
声非常凄惨的吼叫,福尔摩斯先生,声音可怕极了,只要我
活着,它就会永远萦绕在我耳边。我当时吓呆了,直愣愣地
坐了一两分钟,后来就拿普通条走下楼去。我走进这间屋子,
一眼就看到窗户大开着,壁炉架上的半身像不见了。我真弄
不懂强盗为什么要拿这样的东西,不过是个石膏塑像罢了,并
不值多少钱。
  "您一定看到了,不管是谁,从这扇开着的窗户那里迈一
大步,便可以跨到门前的台阶上。这个强盗显然是这样做的,
所以我就打开门,摸黑走出去,不料差一点被一个死人绊倒,
尸体就横在那儿。我赶忙回来拿灯,这才看到那个可怜的人
躺在地上,脖子上有个大洞,周围是一大滩血。他脸朝天躺
着,膝盖弯曲,嘴大张着,样子实在吓人。呵,我一定还会
梦见他的。后来,我赶忙吹了一下警哨,接着就什么都不知
道了。我想我一定是晕倒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
大厅里,这位警察站在我身边看着我。"
?福尔摩斯问,"被害者是谁呢?"
?雷斯垂德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表明他的身分。你要看
尸体可以到殡仪馆去,可是直到目前我们没有从尸体上查出
任何线索。他身高体壮,脸色晒得发黑,年龄超不过三十岁,
穿得很不象样子,不过又不象是工人。有一把牛角柄的折刀
扔在他身旁的一滩血里。我不知道这把刀究竟是杀人犯的凶
器,还是死者的遗物。死者的衣服上没有名字,他的口袋里
只有一个苹果,一根绳子,一张值一先令的伦敦地图,还有
一张照片。这是照片。"
?照片显然是用小照相机快速拍摄的。照片上的人神情机
智,眉毛很浓,口鼻都很凸出,而且凸出得很特别,象是狒
狒的面孔。
?福尔摩斯仔细地看过照片以后问:"那座半身像怎么样
了?"
  "就在你来之前我们得到一个消息。塑像在堪姆顿街一所
空房子的花园里找到了,已经被打得粉碎。我要去看看,你
去吗?"
  "是的,我要去看一下。"福尔摩斯检查了地毯和窗户,他
说:"这个人不是腿很长,便是动作很灵活。窗下地势很低,
跳上窗台并且开开窗户要很灵巧才行。可是跳出去是相当容
易的。哈克先生,您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去看那半身像的残迹
呢?"
?这位新闻界人士情绪低沉地坐到写字台旁。
?他说:"虽然我相信今天的第一批晚报已经发行了,上面
会有这事的详情,但是我还是要尽力把这件事写一下。我的
命运就是这样!你还记得顿卡斯特的看台坍倒的事吗?我是①
那个看台上唯一的记者,我的报纸也是没有登载此事的唯一
一家报纸,因为我受的震动太大,不能写了。现在动笔写发
生在我家门前的这件凶杀案是晚了一些。"
?我们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听到他的笔在稿纸上刷刷地
写着。
?打碎半身像的地方离这所房子仅仅二三百码远。半身像
已经被打得粉碎,细小的碎片散落在草地上。可想而知砸像
人心中的仇恨是多么强烈和难以控制。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位伟大皇帝落到这种地步。福尔摩斯捡起几块碎片仔细检
①英国约克郡的一个小城市。——译者注
查。从他专心致志的面容和自信的神态来看,我确信他找到
了线索。
?雷斯垂德问:"怎么样?"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他说:"我们要做的事虽然还很多,不过我们已经掌握了
一些事实,可以做为行动的依据。对于这个犯人说来,半身
像比人的生命值钱得多。这是一点。还有,要是说此人弄到
半身像只是为了打碎,而他又不在屋内或是屋子附近打碎,这
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也许当时他遇到这个人便慌乱起来。他简直不知道该怎
样对付,便拿出了刀子。"
  "很可能是这样的。不过我要请你特别注意这栋房子的位
置,塑像是在这栋房子的花园里被打碎的。"
?雷斯垂德向四周看了看。
  "这是一座空房子,所以他知道在花园里没有人打搅他。"
  "可是在这条街入口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栋空房子,他必定
先路过那一栋才能到这一栋。既然他拿着半身像走路,每多
走一码,被人碰上的危险也就愈大些,为什么他不在那一栋
空房子那儿打碎呢?"
?雷斯垂德说:"我答不出来。"
?福尔摩斯指着我们头上的路灯。
  "在这儿他能看得见,在那儿却不能,就是这个理由。"
?这位侦探说:"哎呀,确实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巴尔尼
柯大夫买的半身像是在离灯光不远的地方打碎的。福尔摩斯
先生,对这种情况你怎样办呢?"
   "记住它,把它写在备案录里。以后我们也许会碰上与此
事有关的情况。雷斯垂德,你考虑下一步怎样做呢?"
  "依我看来,弄清内幕的最好办法是查明这个死人的身
分。这是不难的。这样,我们便会有个很好的开端,从而可
以进一步弄清昨天晚上死者在彼特街做什么,以及谁在哈克
先生门前的台阶上遇见他并且杀了他。你看是这样吗?"
  "不错,是这样;不过这和我处理这个案件的方法并不完
全一样。"
  "那么,你要怎样做呢?"
  "噢,你一点也不要受我的影响。我建议你做你的,我做
我的。以后我们可以交换意见,这样将会互相取长补短。"
?雷斯垂德说:"好吧。"
  "要是你回彼特街,见到哈克先生,请替我告诉他,我认
为可以肯定,昨晚来他家的是一个有杀人狂的人,而且有仇
视拿破仑的疯病。这对于他的报道是有用的。"
?雷斯垂德凝视着他。
  "这并不是你的真实意见吧?"
?福尔摩斯笑了。
  "不是吗?也许我不这样看。但是,我敢说这会使哈克先
生以及中央报刊辛迪加的订户们感兴趣。华生,我们今天还
有很多、很复杂的工作要做。雷斯垂德,我希望你能在今晚
六点钟到贝克街来和我们见面。我想先用一下这张死人口袋
里的照片,到晚上再给你。要是我的判断没有错误的话,或
许要请你在半夜出去一趟协助我们。晚上见,祝你顺利!"
?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一起步行到高地街,走进卖半身
像的哈定兄弟商店。一个年轻的店员告诉我们哈定先生下午
才来,他自己是个新手,不了解情况。福尔摩斯流露出失望
和烦恼的表情。
?他说:"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只好改变计划了。看来哈
定先生上午不会来了,我们只好下午再来找他。华生,你一
定已经猜到,我为什么要追究这些半身像的来源,为的就是
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以便正确解释这些像被砸的
原因。现在,我们先到康宁顿街贺得逊先生的商店,看他能
不能给我们一点启发。"
?我们乘上马车,一小时后,来到了这家商店。贺得逊身
材不高,脸色红润,身体强壮,但是态度显得急躁。
?他说:"是的,先生,塑像就是在我这个柜台上打碎的。
哼!太不象话了!既然强盗可以随心所欲,那我们纳税还有
什么用呢?不错,先生,是我卖给巴尔尼柯大夫两座像。这
种事情肯定是无政府主义者干的——我就是这样看。只有无
政府主义者才会到处去打碎塑像。我从哪儿弄到这些塑像?我
看不出这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不过,你实在想要知道,我
就告诉你,是从斯捷班尼区教堂街盖尔得尔公司弄来的。这
个公司近二十年来在石膏雕塑行业中一直是有名的。我买了
多少?三个,第一次是两个,第二次是一个,共三个。卖给
巴尔尼柯大夫两个,还有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柜台上被
打碎了。至于照片上这个人吗?不,我不认识。哦,不,也
可以说我认识。这不就是倍波吗?他是个意大利人,干零活
的,他在这里干过活儿。他会点雕刻,会镀金,会做框子,总
之会做些零活。这家伙是上星期走的,从那以后没有人提到
过他。我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他
在这儿的时候,干得不错。打碎半身像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两天。"
?从商店出来之后,福尔摩斯对我说:"我们从冒斯·贺得
逊这儿只能了解这么多了。弄清了在康宁顿街和肯辛顿的两
个案件里全有倍波,就凭这一点,我们走了十英里是值得的。
华生,我们去斯捷班尼区的盖尔得尔公司,这些半身像是在
那儿制做的。我估计我们会从那儿得到一些情况。"
?于是,我们迅速接连穿过伦敦的一些繁华地区:通过了
旅馆集中的街道,戏院毗邻的街道,商店林立的街道,还通
过了伦敦海运公司集中的地方,最后到了一个有十来万人口
的泰晤士河沿岸的市镇。市镇的分租房屋里住满了欧洲来的
流浪者,并且弥漫着他们的气味和情调。在一条原是伦敦富
商居住的宽阔街道上,我们找到了我们要找的雕塑公司的工
厂,厂里有个相当大的院子,院里堆满了石碑等东西。里面
有一间很大的房屋,屋内有五十个工人正在干活。经理是位
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德国人,他很有礼貌地接待了我们,对
于福尔摩斯提的问题一一作出清楚的回答。经查账得知,用
笛万的大理石拿破仑头像复制了几百座石膏像,大约一年前
卖给冒斯·贺得逊的三座和另外的三座是一批货,另外三座
卖给了肯辛顿的哈定兄弟公司。这六座像和其他的任何一座
不可能有什么不同。他不能解释有人想要毁坏这些塑像的原
因——实际上,他讥笑所谓"偏执狂"的解释。塑像的批发
价是六先令,但零售商可以卖到十二个先令以上。复制品是
从大理石头像的前后分别做出模片,再把两个半面模片连在
一起,便构成一个完整的头像。这种工作常由意大利人担当,
他们就在这间屋内工作,然后把半身像拿到过道的桌子上吹
干,一一存放弃来。他能告诉我们的,只有这么多了。
?可是,那张照片却对这位经理产生了奇怪的影响。他的
脸气得发红,他的条顿族式蓝色眼睛上的双眉紧皱。
?他大声说:"啊,这个恶棍!是的,我对他了解得很清楚。
我们这个公司一向名声很好,只有一次警察到这儿来了,那
就是因为这个家伙。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他在街上用刀子
捅了另一个意大利人,他刚到车间,紧跟着警察就来了,就
是在这儿把他抓走的。他的名字叫倍波——我从来不知道他
的姓。雇了这样一个品行不端正的人,我是自找倒霉。但是,
他很会干活儿,是一把好手。"
  "给他定个什么罪?"
  "被捅的人没有死,把他关了一年就放出来了。我肯定他
现在不在监狱里,他没有敢在这儿露面。这儿有他的一个表
弟,我想他会告诉你他在哪儿。"
?福尔摩斯大声说:“不,不,什么也不要对他的表弟说——
我请求你一个字都不要说。事情是很严重的,我越来越觉得
严重。你查看你卖出这些塑像的账目时,我从旁看到卖出日
期是去年六月三日。请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倍波被逮捕的。"
?这位经理回答:“我看一下工资账就可以告诉你大概的日
期。"他翻过几页后继续说:"是的,最后一次发给他工钱是
在五月二十号。"
?福尔摩斯说:"谢谢你。我想我不必再耽误您的时间和给
您添麻烦了。"他最后再次嘱咐经理不要把我们的调查说出
去,我们便起身往回走了。
?一直忙到下午四五点钟,我们才来得及在一家饭馆匆忙
地吃了午饭。在饭馆门口,报童呼叫着:"肯辛顿凶杀案,疯
子杀人。"这条新闻说明,哈克先生的报道终于被刊登了。报
道占了两栏,文章使人震惊并且词句漂亮。福尔摩斯把报纸
立在调味品架上一边吃一边看。有一两次他格格地笑了。
?他说:"华生,是要这样写。你听这一段:
  '我们高兴地告诉读者,在这个案件上没有分歧意见,因
为经验丰富的官方侦探雷斯垂德先生和著名的咨询侦探家福
尔摩斯先生均得出同一结论,以杀人告终的这一系列的荒诞
事件,全是出于精神失常而不是蓄意谋杀,只有用心理失常
的原因,才能解释全部事件。'
  "只要你懂得怎样使用报纸,华生,报纸便是非常宝贵的
工具。你要是吃完了,我们就回到肯辛顿,听听哈定兄弟公
司的经理会说些什么。"
?出乎意料,这个大商店的创建人却是一个削瘦的小个子,
但是精明强干,头脑清醒,很会讲话。
  "是的,先生,我已经看过晚报上的报道。哈克先生是我
们的顾客。几个月前我们卖给了他那座塑像。我们从斯捷班
尼区的盖尔得尔公司订了三座那种塑像。现在全卖出去了。卖
给谁了?查一查我们的卖货账,便可以立刻告诉你。噢,这
几笔账在这儿。你看,一个卖给哈克先生,一个卖给齐兹威
克区拉布诺姆街的卓兹雅·布朗先生,第三个卖给瑞丁区下
丛林街的珊德福特先生。你给我看的照片上的这个人,我从
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是不容易忘记的,因为他长得太丑了。
你问我们的店员中有没有意大利人吗?有的,在工人和清洁
工中有几个。他们要想偷看售货账是很容易的。我想没有什
么必要把账本特别保护起来。啊,是的,那是一件怪事。要
是您想了解什么情况,请您告诉我。"
?哈定先生作证的时候,福尔摩斯记下了一些情况。我看
出他对于事情的发展是很满意的。可是,他没说什么,只是
急于赶回去,不然就会耽误和雷斯垂德见面。果然我们到贝
克街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他正在屋内很不耐烦地踱来踱去。
他那严肃的样子说明他这一天工作得很有成绩。
?他问:"怎么样?福尔摩斯先生,有成绩吗?"
?我的朋友解释道:"我们今天很忙,而且没有白过。零售
商和批发制造商我们全见到了。我弄清了每个塑像的来源。"
?雷斯垂德喊道:"半身像!好,福尔摩斯先生,你有你的
方法,我不应该反对,但是我认为我这一天比你干得好。我
查清了死者的身分。"
  "是吗?"
  "并且查出了犯罪的原因。"
  "好极了。"
  "我们有个侦探,名叫萨弗仑·希尔,他专门负责意大利
区。死者的脖子上挂着天主像,加上他皮肤的颜色,使我认
为他是从欧洲南部来的。侦探希尔一看见尸体,便认出了他。
他的名字是彼埃拙·万努齐,从那不勒斯来的。他是伦敦有
名的强盗。他和黑手党有联系。你知道黑手党是个秘密政治
组织,想要通过暗杀实现他们的信条。现在看来,事情逐渐
清楚了。另外那个人可能也是个意大利人,并且也是黑手党。
他大概是违犯了黑手党某一方面的纪律。彼埃拙是在跟踪他。
彼埃拙口袋中的照片可能就是另外那个人的,带照片是为了
弄准。他尾随着这个人,看见他进了一栋房子,就在外面等
着,后来在扭打中他受了致命伤。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这
个解释怎样?"
?福尔摩斯赞赏地拍着手。
?他喊道:"好极了,雷斯垂德,好极了!可是,我没有完
全明白你对于打碎半身像的解释。"
  "半身像!你总是忘不了半身像。那算不了什么;小偷小
摸,最多关六个月监狱。我们认为调查的是凶杀,老实说,所
有的线索我全都弄到手了。"
  "下一步呢?"
  "那很简单。我和希尔到意大利区,按照照片找人,以凶
杀罪逮捕他。你和我们一块儿去吗?"
  "我不想去。我想我们可以更容易地达到目的。我不能说
准,这全看——全看一个我们根本不能控制的因素。但是希
望很大——可以说有三分之二的把握——要是你今天晚上和
我们一同去,我能帮助你逮捕他。"
  "在意大利区?"
  "不,我想很可能会在齐兹威克区找到他。雷斯垂德,你
如果今天晚上和我一同去齐兹威克区,那么明天晚上我一定
陪你去意大利区,耽误一个晚上不会碍事的。我看我们现在
先得睡几个小时才好,因为要晚上十一点以后出去,大概天
亮才能回来。雷斯垂德,你和我们一起吃饭,然后在沙发上
休息。华生,你最好能打电话叫一个紧急通信员,我有一封
很要紧的信必须立刻送出去。"
?说完,福尔摩斯就走上阁楼,去翻阅旧报纸的合订本。过
了很长时间,他才走下楼来,眼睛里流露出胜利的目光,不
过他对我们两个人什么也没说。这个复杂的案件几经周折,我
一步一步地注视着福尔摩斯侦缉中所采取的方法。虽然我还
不能看清我们要达到的目的,可是我十分清楚福尔摩斯在等
待这个荒诞的罪犯去搞另外两座半身像。我记得其中有一个
是在齐兹威克区。毫无疑问,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当场抓
到他。所以,我很赞赏我的朋友的机智,他在晚报上塞进了
一个错误的线索,使得这个人以为他可以继续作案而不受惩
罚。因此,福尔摩斯让我带上手枪的时候,我并不感到吃惊。
他自己拿了装好子弹的猎枪,这是他最喜爱的武器。
?十一点钟,我们乘上马车来到了汉莫斯密斯桥,下车后,
我们告诉马车夫在那儿等候,然后继续向前走,不久就来到
一条平静的大路上,路旁有一排齐整的房子,每一所房前全
有自己的花园。借着路灯的微光,我们找到了写有"拉布诺
姆别墅"的门牌。主人显然已经休息了,因为在花园的小道
上,除了从门楣窗里透出的一圈模糊的光亮之外,周围全是
一漆黑暗。隔开大路和花园的木栅栏,在园内投下一片深深
的黑影,我们正好躲在那里。
?福尔摩斯低声说:"恐怕我们要等很久。谢谢老天爷,今
晚没下雨。我们不能在这儿抽烟,这样消磨时间可不安全。不
过你们放心,事情已有三分之二的把握,所以我们吃点苦还
是划得来的。"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守候的时间并不长,突然听到有了
动静。事先没有一点声音预示有人到来,大门就一下子被推
开了,一个灵活的黑色人影象猴子一样迅速而又敏捷地冲到
花园的小路上。我们看见这个人影急速穿过门楣窗映在地上
的灯光,便消失在房子的黑影中。这时四周完全寂静无声,我
们屏住了呼吸。一会儿工夫,忽然听到轻微的嘎吱一声,窗
户已经打开了。声音消逝了,接着又是长时间的静寂。估计
这个人正在设法潜入室内。一会儿,我们又看到一只深色灯
笼的光在室内闪了一下。他所找的东西显然不在那儿,因为
我们隔着另一窗帘又看到一下闪光,然后隔着第三个窗帘又
有一次闪光。
?雷斯垂德低声说:"我们到那个开着的窗户那儿去。他一
爬出来,我们就能立即抓住他。"
?但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动,这个人便又出现了。当他走
到小路上那块闪烁着微光的地方的时候,我们看到他腋下夹
着一件白色的东西。他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着。寂静无声的
街道给他壮了几分胆。他转过身去,背向我们,放下这件东
西,跟着是很响的"啪嗒"一声,接着又是"格格"的连续
响声。他干得很专心,所以当我们悄悄地穿过一块草地时,他
并没有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于是福尔摩斯猛虎般地扑向他的
背后,雷斯垂德和我立即抓住他的手腕并且给他戴上了手铐。
当我们把他扭转过来时,我看到一副两颊深陷奇丑无比的面
孔,他的眼睛怒视着我们,他的面孔在抽搐,我这才看清我
们抓到的确实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可是,福尔摩斯却不去注意我们抓到的人,他蹲在台阶
上仔细地检查这个人从屋里拿出来的东西。这是一座拿破仑
的半身像,和我们那天早晨看到的一样,并且也是同样被打
成小碎片。福尔摩斯把碎片拿到亮光下认真地检查,没有看
出这些石膏碎片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刚刚检查完,屋里的
灯一亮,门开了,房屋的主人,一位和蔼、肥胖的人,穿着
衬衫和长裤出现在我们面前。
?福尔摩斯说:"我想您是卓兹雅·布朗先生吧?"
   "是的,先生,您准是福尔摩斯先生吧?我收到通讯员送
来的急信,便完全按照你所说的做了。我们把每扇门全从里
面锁上,等待事情的发展。我很高兴你们抓到了这个流氓,先
生们,请你们到屋里来休息一下。"
?然而雷斯垂德急于把犯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所以没有几
分钟便叫来马车,我们四个人动身去伦敦了。犯人一句话也
不说,他的眼睛从乱蓬蓬的头发阴影里恶狠狠地看着我们,有
一次我的手离他较近,他便象饿狼一样地猛抓过来。我们在
警察局对他进行了搜查,他身上除去几个先令和一把刀身很
长的刀子之外,什么也没有,刀把上有许多新的血迹。
?分手的时候,雷斯垂德说:"事情就是这样了。希尔很了
解这些流氓,他会给他定罪的。你看,我用黑手党来解释并
没有错,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非常感谢你这样巧妙地抓
住了他,可我还没完全懂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福尔摩斯说:"时间太晚,不能解释了。另外,还有一两
件小事没有弄清楚,这个案件是应该搞彻底的。要是你明天
晚上六点钟到我家来,我会给你说明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完全
了解的这个案件的意义。总的说来,这个案件确实有独特的
地方。华生,要是我同意你继续记录我办的一些案子,我敢
说这桩案子一定会使你的记载增色不少。"
?到第二天晚上大家见面的时候,雷斯垂德给我们讲了这
个犯人的详细情况。我们已经知道犯人名字叫倍波,但姓氏
不详,他在意大利人聚集的地方是个出名的坏蛋。他很会制
造塑像,一度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可是后来他走上了歪道,两
次被捕,一次是因为偷了一点东西,另一次是因为刺伤了他
的一个同乡。他英语讲得很好。他毁坏这些塑像的原因还不
清楚,他拒绝回答这方面的问题。可是警察发现这些塑像可
能是他亲手做的,因为他在盖尔得尔公司的时候是做这种工
作的。对于这些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福尔摩斯只是有礼貌
地听着,但是我明确地感到——因为我很了解他——他的思
想是在别处。我觉察到,在他惯有的面部表情下,交织着不
安和期待。最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这时门铃响了。一会儿我们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仆人领进
来一位面色红润、长着灰白色连鬓胡的老年人。他手里拿着
一个旅行袋,进门后把它放到桌子上。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这儿吗?"
?我的朋友点了点头,并且微笑一下说:"我想您是瑞丁区
的珊德福特先生?"
  "是的,我大概是迟到了一会儿,火车太不方便了。您给
我写信谈到我买的半身像。"
  "是的。"
  "您的信在这儿。您说:'我想要一座仿笛万塑的拿破仑
像,对于您的那座我愿意付十镑。'是这样吗?"
  "不错,是这样。"
   "我对您的来信感到意外,因为我想象不出您怎么会知道
我有这个像。"
  "当然您会感到意外,可是理由却很简单。哈定公司的哈
定先生说,他们把最后的一座卖给了您,并且把您的地址告
诉了我。"
  "噢,是这么一回事!他告诉您我花了多少钱吗?"
  "没有,他没说。"
  "我虽然并不富有,但是我是诚实的。我只用了十五个先
令,我想在我拿走您十镑纸币之前,您应该知道这一点。"
  "珊德福特先生,您的顾虑说明您的诚实。既然我已经定
了这个价钱,我要坚持这样做。"
  "福尔摩斯先生,您很慷慨。我按照您的要求,带来了这
座像。这就是!"他解开袋子。于是,我们总算看到了一座完
整的拿破仑像;以前几次,我们见到的都是碎片。
?福尔摩斯从衣袋中取出一张纸条和一张十镑的纸币放到
桌子上。
  "珊德福特先生,请您当着这几位证人在这张条子上签
名。这只是表明,您对于这座塑像的占有权和有关的一切权
利,全部转让给我。我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一个人永远无
法预见将来会出什么事。谢谢您,珊德福特先生,这是您的
钱,祝您晚安。"
?客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的行动引起我们的注意。他从
抽屉里拿出一块白布,铺在桌子上,又把新买来的半身像放
在白布中间。然后他端起猎枪,猛地往拿破仑像的头顶上放
了一枪,于是像立刻变成了碎片。福尔摩斯弯下腰来,急切
地察看着这些分散的碎片。不一会儿,他便得意地喊了起来,
我看到,他手里高举着一块碎片,碎片上嵌着一颗深色的东
西,就象布丁上的葡萄干一样。
?他嚷道:"先生们,让我把著名的包格斯黑珍珠介绍给你
们吧!"
?雷斯垂德和我一下子愣住了。极度的惊叹使我们突然鼓
起掌来,好象看戏看到了最精彩的关键部分。福尔摩斯苍白
的面孔泛出红晕,他向我们鞠了一躬,就象著名的剧作家在
答谢观众的盛情。只是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暂时中断理性的
思考,而流露出喜欢受到赞扬的人之常情。朋友的惊奇和赞
扬竟然深深地打动了这样一个蔑视世俗的荣誉、性格独特、沉
默寡言的人。
?他说:"先生们,这是世界上现有的最著名的珠宝,我是
很幸运的,能够依照一系列的归纳法,从这颗珍珠遗失的地
方——科隆那王子在达柯尔旅馆的卧室开始,追查到斯捷班
尼地区的盖尔得尔公司所造的六个拿破仑像之一。雷斯垂德,
你还记得吧,这颗无价的珍宝遗失之后造成了多么大的震动,
当时伦敦的警察徒劳无功。在这件案子上,他们询问过我的
意见,但是我提不出任何办法。怀疑过王妃的女仆,她是个
意大利人,当局查明她有一个兄弟在伦敦,但是我们没有弄
清他们之间有无联系,女仆的名字叫芦克芮什雅·万努齐。我
想两天以前被杀害的彼埃拙便是她的兄弟。我查看过报上的
日期,珍珠是在倍波被捕前两天遗失的。逮捕倍波是因为他
打伤了人,在盖尔得尔公司抓的,那时他正做这些塑像。你
们现在可以完全明白事情发生的顺序了,当然,我思考的时
候,思路与这些事件的顺序正好相反。倍波确实拿到了珍珠。
他可能是从彼埃拙那儿偷来的,他也可能就是彼埃拙的同谋,
还有可能是彼埃拙和他妹妹的中间人。不过这些对于我们无
关紧要。
  "重要的事实是他占有了这颗珍珠,正当他身上带着这颗
珍珠的时候,警察来追捕他。他跑到他工作的工厂,他知道
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但是必须把这颗无价之宝藏好,否
则便会在搜身的时候,被警察搜出。当时六座拿破仑的石膏
像正放在过道吹干,一座还是软的。倍波是一个熟练工人,所
以立刻在湿石膏上挖了一个小洞,把珍珠放到里面,然后又
抹了几下,把小洞抹平。石膏像是个理想的外壳,没有人会
想到在那里能找到这颗珍珠。倍波被关了一年,同时他的六
座石膏像被卖到伦敦各处。他不知道哪座像里有那颗珍珠。摇
摆石膏像是不起作用的,因为珍珠会粘在湿石膏上,因此,只
有把石膏像打碎,才能找到它。倍波并没有失望,他很机灵
又有毅力,便继续寻找。通过一个在盖尔得尔公司工作的堂
兄弟,他弄清了买这些像的是哪几家零售公司。于是他设法
在冒斯·贺得逊公司得到雇用,这样他查明了三座塑像的去
处。珍珠不在这三座里。然后在其它意大利雇工的帮助下,他
又弄清另外三座塑像的去处。一座是在哈克先生家。在那儿
他被他的同谋所跟踪,这个人认为他应对丢失珍珠负责,在
后来的搏斗中他刺死了他的同谋。"
?我问:"要是他是他的同谋,为什么还带着他的照片?"
  "那是为了追寻他用的,要是他想向第三者询问倍波的时
候可以拿出来。这个道理是很明显的。我想倍波在杀人以后,
行动会加快,而不会延迟。他怕警察发现他的秘密,所以他
要在警察追捕他之前加速行动。当然,我不能肯定地说,他
在哈克买的半身像中没有找到那颗珍珠。我甚至不能断定石
膏像里藏的是珍珠,但是我很清楚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因为
他把半身像拿出去,走过几栋房屋,在有灯的花园里才把它
打碎。既然哈克买的半身像是三个里面的一个,那么也就证
明了我告诉你们的,珍珠在里面的可能性是三分之一。还有
两个半身像,很显然他要先找在伦敦的那一个。我警告房子
的主人,以避免发生第二次惨案,然后我们便行动了,并且
取得了最好的成绩。当然,只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确地知
道我们要找的是包格斯的珍珠。被害者的姓名使我把两个事
件联系起来。那么只剩下一个半身像——在瑞丁区的那座了
——而且珍珠必定在那个像里面,所以,我当着你们的面从
物主那儿买来——珍珠就在这儿。"
?我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雷斯垂德说:"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你处理过许多案件,
但是都不象处理这个案件那样巧妙。我们苏格兰场的人不是
嫉妒你,不是的,先生,而是引以为荣。如果明天你能去的
话,不管是老的侦探还是年轻的警察,都会很高兴地向你握
手祝贺。"
?福尔摩斯说:"谢谢你!谢谢你!"这时他转过脸去。我
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由于人类的温暖感情而象现在这样地激
动。过了一会儿,他又冷静地投入了新的思考。他说:"华生,
把珍珠放到保险柜里。把康克—辛格尔顿伪造案件的文件拿
出来。再见,雷斯垂德。如果你遇到什么新的问题,我将会
尽我的可能助你一臂之力。"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新浪微博登陆

手机版|Archiver|名侦探柯南事务所 ( 沪ICP备17027512号 )

GMT+8, 2024-4-20 10:05 , Processed in 0.133582 second(s), 12 queries ,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