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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共赏 ] (美)埃勒里·奎因《埃及十字架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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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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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1 23:23: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埃勒里·奎因——西方侦探推理小说第三代典范
  从整个西方侦探推理小说史来看,埃勒里·奎因属于第三代作家。第一代是由福尔摩斯掀起的短篇侦探小说热,其主要作家是柯南道尔、普斯特、傅尔曼等人;第二代作家的代表人物有阿加莎·克里斯蒂、安东尼·贝克莱、范达因等人,他们在20世纪20年代成名,创立了长篇侦探推理小说的新形式。经过两代人的探索和创作,侦探推理小说的基本模式、写作手法均已确立,为新一代大师的崛起奠定了基础。30年代之后的侦探推理小说家注定成为该领域的集大成者,其中最著名的两位大师就是埃勒里·奎因和约翰·迪克逊·卡尔(1906一1977)。
  埃勒里·奎因(ELLERY QUEEN)是曼弗雷德·本宁顿·李(Manfred Bennington Lee,1905-1971)和费德里克·泰纳(Frederic Dannay,1905-1982)这对表兄弟合用的笔名,他们堪称侦探推理小说史上承前启后的经典作家。两人本来分别从事广告业和电影业,1928年因参加有奖征文,两人开始联手创作侦探小说,三年后两人都辞去各自的工作,专门从事侦探推理小说的创作。在合作的40多年间,他们共推出40部长篇小说、40多篇短篇小说。其中大部分以埃勒里·奎因的笔名发表。埃勒里·奎因也是其小说中的主人公,其角色本身就是一位侦探小说作家兼超级侦探。年轻英俊的侦探埃勒里·奎因和他的父亲——纽约警察局的警官理查德·奎因是其大多数作品中的主要角色。
  故事中的埃勒里·奎因,有着运动员的魁梧体魄和迷人的银灰色眼睛,他思维敏捷,具有高超的推理能力。这一形象成为美国侦探人物的标准模式——一个极具性感的现代美国的福尔摩斯。
  奎因侦探推理小说开创了美国侦探推理小说的黄金时代,其奎因探案系列和雷恩探案系列烩炙人口,风靡美国及欧洲,至今畅销不衰。其小说的主角埃勒里·奎因也成为家喻户晓、深受读者喜爱的人物。
  难怪美国侦探推理小说家、评论家安东尼·布彻赞叹说:埃勒里·奎因就是美国侦探推理小说。在历次“历史上最伟大的10位侦探推理小说家”的评选活动中,埃勒里·奎因榜榜有名。
  埃勒里·奎因从不轻视读者的推理能力,在他许多侦探小说中的最紧张关头都特别设定一个章节“挑战读者”,希望读者在不看结尾的情况下能独立侦破书中设下的疑案。
  纵观埃勒里·奎因的侦探推理小说系列,大致可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小说受范达因的影响,在主要人物奎因身上也不乏范达因笔下侦探范斯的影子,其衣着、举止、言谈、性格都带有浓厚的英国味。属于这一时期的作品有《罗马草帽之谜》《希腊棺材之谜》《荷兰鞋之谜》等国名系列和《X的悲剧》以及雷恩侦探系列共14部。
  后期创作从《凶镇》开始,该时期的作品与前一阶段作品的最大的不同是侦探奎因的美国化,动作增多、语言简练、性格活泼,连犯罪的场所也更具美国特色了。
  然而贯穿埃勒里·奎因前后两个时期全部作品的是他的最大特点:设局精巧,推理严密。奎因侦破的每一个案件都是难解的谜团,整个案情扑朔迷离,没有任何明确的线索,使人如坠五里云雾摸不着头绪。不看到最后,读者很难猜到罪犯是谁,看到谜底后,对作者无懈可击的严密推理只能赞叹。奎因作品的另一个特点是丝毫没有对暴力、色情的喧染,使读者在不受暴力和色情刺激的情况下平静地享受逻辑推理的智力乐趣。这在侦探小说中是难能可贵的。
  此外还值得一提的是,埃勒里·奎因的绝大部分小说迄今未搬上银幕。在电影业十分发达的美国,这是十分罕见的,何况是像奎因探案这样深受读者喜爱的系列作品。但这并非好莱坞的疏忽,它曾将奎因探案系列中的几部拍成电影,但不成功,遭到奎因书迷的抗议,只好作罢,至今未敢问津。这大概也可以算是奎因侦探小说的另一个特点吧。


第一部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校长
  精神病学的知识,在我的犯罪学中,扮演了无法估量的辅助角色。
  ——约翰·德鲁克
第一章 阿洛约的圣诞节
  然后独自茫然的伫立着呢?这件事或许有说明的必要。会发生这么一桩不寻常的事情,事实上是潜伏了许多重要的因素。其一——尤其值得一提的,就是埃勒里的父亲——奎因警官,他放弃了假期,来调查这件并不属于他管辖范围的事件。他来到芝加哥参加一个全国性的警官会议。由于当地的治安情况奇糟,所以芝加哥警官邀请全国各大都市的警官,来听听他辖区内,流氓猖狂横行的牢骚。
  然而,在奎因警官离开饭店赶往芝加哥警察总部的途中,随着父亲而来的埃勒里听到了这件骇人听闻、谜样般的犯罪事件——UP报社特别为这案件取了一个引人瞩目的名字“T字形杀人案”。而且在报纸的记录中,有许多地方都引起埃勒里侦办的兴趣。例如,圣诞节的早晨,安都鲁·庞的头被斩下,钉在十字架上。所以,埃勒里将他父亲从香烟烟雾弥漫的会议场中强拉出来,驾着那部赛车,往东行驶而去。这部车虽然是二手货,但跑起来仍然很快。
  奎因警官是位对儿子百依百顺的父亲,但是此刻,他却很气恼。因为他意识到将会陆续发生许多心惊肉跳的事情。他们从芝加哥出发后,一路上经过了杜雷多、山大斯基、克利夫兰、拉文那以及里斯本等等在伊利诺州和俄亥俄州之间的城市。而在这段行程中,他们一直保持着可怕的沉默,其间夹杂着埃勒里的喃喃自语,和跑车所发出的隆隆引擎声。
  阿洛约是个仅有两百人的小村庄。当他们注意到时,车子早已驶过阿洛约,来到一个T字路口上。T字路口有个钉着横木的路标,他们将车子停下来,仔细瞧一瞧,原来他们已经到了阿洛约镇的尽头,而与之成直角的方向,则是从新康巴兰通往标市的公路。路标的一边指着东北方的标市,另一边则指着西南方的新康巴兰。
  奎因警官开始埋怨:“这太离谱了,你带我来这个穷乡僻壤,为的竟是这么一件愚不可及的杀人命案……真搞不懂你——”埃勒里将引擎熄火,走到车子前面。路上没有任何人。埃勒里伫立在蔚蓝的西维吉尼亚天空下,眺望着远方的崇山峻岭。他用力踏着脚下的硬土,发出一些声响。寒风凛冽刺骨的吹着埃勒里的外套衣襟,而耸立在他面前的路标上,仿佛出现了阿洛约小学校长安都鲁·庞的无头尸体破钉在上面的影像。
  原来路标的颜色是白的,而现在已成污秽不堪的鼠灰色。路标高六尺,大约和埃勒里的身高一样。而当埃勒里在远处看着它时,那如同张开双臂的左右横木,就像是一个巨型T字矗立在那里。他这才明白为什么UP报社的记者要以T字来称呼这个命案——首先,路标是T字形,其次是路标也正好耸立在T字形的路口上。而且刚刚埃勒里的车所通过离此处数百尺的被害人家,大门上也被人用血涂上暗示着什么意思的T字。
  埃勒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脱下帽子。他这么作并不是在向被害人致哀,而是虽然处在寒风中,但他却感到满头大汗。于是他掏出手帕,擦擦额头,心中十分纳闷地想着,到底会是谁做出这么残忍的凶杀案?连尸体也……当他看见有关尸体方面的新闻报导时,就牢记在心中。这是由芝加哥某位擅长描写残暴的社会犯罪案件的名记者执笔的特别报导——
  今年的圣诞节,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悲惨的命案。西维吉尼亚州一处荒凉的小村庄阿洛约的小学校长安都鲁·庞(四十六岁)的无头尸体,在圣诞节的清晨被人发现钉在离村庄不远,冷清的T字路口路标上。
  四寸的大铁钉,穿过被害人张开的两只手掌,再钉在遭风雨吹打过的横木上。他的两只脚踝也被钉上两支大铁钉,固定在路标的底部。在双腋下的部分,也钉了两根用来支撑尸体的大铁钉。由于被害人的头颅已被砍下,因此尸体呈现一个大的T字形。
  路标本身和道路的交叉都呈现T字形。而且在离此处不远的被害人家的大门上,凶手也以死者的血写上了一个大T字。疯狂的凶手为什么要以尸体来表示T字形呢?
  为什么时间选在圣诞节?而且凶手将尸体拖到离被害人家中三百尺的T形路标。T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地警察对这件案子感到十分伤脑筋。因为安都鲁平日为人虽然古怪,却不曾与人结过怨。虽然他没有敌人,但是也没有朋友。而且他唯一亲近的人——一位服侍他的迟钝男人克林姆,当时也行踪不明。所以当地的检察官推测,克林姆也许已成为那个现令美国犯罪史上最疯狂的杀人凶手的牺牲品……
  其他同样情况的报导很多,可以从中发现被害的小学校长在阿洛约寂寞田庄的生活情况,以及警察最近收集到安都鲁和克林姆的动态情况等一些琐碎的资料。这是由当地的检察官提供的。
  埃勒里摘下眼镜,擦拭一下,再戴上去,用敏锐的眼神仔细端详这件惨绝人寰杀人案的蛛丝马迹。
  路标左右托架的前端,还可以发现警察拔掉大钉子后,所留下的钉孔。每个钉孔的周围都沾满好像铁锈般的褐色斑点。由这些如蔓草卷须般的褐色线条向下延伸的是,从安都鲁被钉上的手中所流出的血迹。在横木与支柱交叉的突出处,另外可以发现两个没有沾上血迹的钉孔。这两个钉孔应该是钉在两腋下方用来支撑尸体用的。从支柱顶端浸透到底部的干枯血迹,应该是被害人被砍下头后,伤口流出的血所留下的痕迹。中央支柱靠近底部的位置,可以发现两个钉过的痕迹,很明显地,这就是钉在脚踝上的铁钉所在,而且从此处到地面上浸透了许多血迹。
  埃勒里满怀认真的表情,回到车上。奎因警官依然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庞大的身躯就靠在椅背上等待着。旧的毛织围巾一层层围绕在他的颈上,充满愤怒的红色鼻子,就像快爆发出危险的信号一样。
  “喂!走吧!我快冻僵了。”
  “你一点兴趣也没有吗?”埃勒里边坐上驾驶座边问奎因警官。
  “完全不感兴趣!”
  “骗人。”埃勒里发动引擎,嗤嗤地笑着。转瞬间就像猎犬一般向前飞奔的车子,回到刚来的路,朝着阿洛约的方向奔驰而去。
  奎因警官感到有生命危险,但仍假装镇定地坐在位置上。
  “这么离奇的事情,怎么可以撒手不管。”埃勒里用比引擎声还大的声音说道,“竟然在圣诞节拿人来作十字架。岂有此理!”
  “嗯!”奎因警宫回答。
  “对这起命案,我是愈来愈有兴趣了。”埃勒里说。
  “好,请你专心开车吧!”父亲突然提出不耐烦的抗议。车子一直往前开着,“有兴趣,你又能作什么?”奎因警官瞪着眼睛斥责儿子,“跟我一起回纽约去。”
  不久就到了阿洛约这个小村庄。
  埃勒里把车停在一幢木屋前面。
  “喂!”父亲忿忿不平地对儿子说,“连这里的警察都没办法查出线索,你却从命案现场跑到这里来,这不是很愚蠢吗?”警官摇着头,“那么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调查呢?”警官又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埃勒里边说边下车走到人行道上,“对不起,请问一下。”他向一位身穿蓝色工作服,正在打扫街道的男人询问,“这里是阿洛约的警察局吗?”
  那个男人呆呆地说:“你怎么会问这么无聊的事?看一看招牌就知道了……快走开,莫名其妙。”那里聚集着一堆建筑物。从木屋往附近一看,就像置身于以前垦荒时代的西部一样。隔壁是家杂货店,店的前面只有一部老旧的加油机,紧接着是一个小车库。在木屋前可以看到用手写的粗字招牌:
  阿洛约村公所
  两人走进木屋,在门上写着“警察”的房间,终于看见有个人在桌前打瞌睡。这个人身材胖胖的,脸红红的,牙齿泛黄。
  奎因警官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两声,惊醒了打盹的人。他抬起沉重的眼睑,一边抓着头,一面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们找谁?”
  “我们想找阿洛约的陆登警察。”
  打盹的人揉揉眼,打量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我就是。”
  埃勒里于是装模作样的指着他父亲:“这位就是纽约警察总部派来侦查此处凶杀案的里查德·奎因警官。”
  “什么!纽约?……”陆登警察忽然眼睛一亮。
  “没错。”埃勒里踢一下父亲的皮鞋,接着又说,“好吧,警官,开始问吧!”奎因高傲地点点头,而后径自走向屋内的沙发坐下。埃勒里拿出雪茄盒,递了支烟给陆登警察。
  “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凶杀案的全部情况?”
  陆登警察听了这话,睁着惺忪的眼睛说:“是安都鲁·庞的命案吗?奇怪,怎么连纽约的警察都跑来?你们想调查什么?”当他的目光与警官锐利的眼神相遇时,惺忪的眼睛立刻清醒过来,“好吧,你们想问些什么?”
  “是谁最先发现尸体?”
  “是彼得爷爷。他就住在附近山上,独自一人过生活。”
  “不是还有一个农夫吗?”
  “是麦克·欧金斯。他在标市附近,有两、三英亩的田地。那天清晨,他开着车子到阿洛约来的时候——等一下,今天是星期一——所以那天是星期五的清晨——是圣诞节,天才刚亮没多久。彼得爷爷也正向阿洛约走来——他经常下山来。欧金斯遇到彼得爷爷,于是一起搭车来阿洛约。当他们来到岔路,正要转向阿洛约的方向时——就看见了路标上面的安都鲁·庞的尸体,好像冷冻羊肉一般僵硬。”
  “我们看过那个路标了。”埃勒里插嘴说了这句话。
  “这几天以来,村中大概有近百人,专程开车去那里看。”陆登不愉快地说着,“我忙着指挥交通,流了满身汗。彼得爷爷和欧金斯两人受到很大的惊吓,他们都差点被吓死……”
  “的确如此。”奎因警官说。
  “难道他们没有接触到尸体吗?”埃勒里问道。
  陆登用力摇着半白的头说:“他们连碰都不敢碰,立刻像被恶魔追赶似的跑到村里,将我从睡梦中喊醒。”
  “那时候是几点?”
  陆登警员的脸色开始发红:“八点吧——是这样子的,前一天晚上,我到马度·欧里斯家里喝的酩酊大醉,所以睡过头了——”
  “你和欧里斯先生立刻就赶过去了吧?”
  “是的。我和欧里斯——正如你们知道的,他是我们的村长——另外还有四个壮丁,马上就赶过去。唉!安都鲁的命案真是太残忍了。”陆登要着头说,“我这辈子还没看过比这更残忍的事。而且发生在圣诞节,真是亵渎神明。我就说嘛,这都是由于那个安都鲁是个无神论者。”
  “什么?”奎因警官马上问道,红色的鼻子从围巾中露出来,“什么意思?他是无神论者?”
  “不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陆登开始用不高兴的脸色说,“我平常偶尔会上教堂,但是安都鲁那家伙绝对不去。牧师对他也——算了,说那么多都是废话。”
  “这是值得注意的一点。”埃勒里走到父亲身边说道,“这很有意思。爸爸,说不定是由于宗教的偏执狂所引起的。”
  “是啊!大家也都这么说。”陆登说,“但是我并不是很清楚。反正,你们一定会认为每天在村庄巡视的我,什么事都应该很清楚。可是对于这件事,我就没办法了。”陆登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应该不只是宗教的问题,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村子里面有没有可疑人士?”
  “做那种事情的疯子决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而且,我说过安都鲁和村民不会有过节。”
  “最近有没有外地来的人?”
  “一个都没有……而且那天村长、我以及壮丁们一起判断死者尸体的大小、身上的衣服以及怀中所带的书等等才干确定死者就是安都鲁·庞,于是将尸体从柱子上取下。但是在回到村子的路上,经过了安都鲁的家……”
  “怎样?”埃勒里认真地问着。
  “看起来好像发生过什么事情。”陆登警员粗鲁的咬着雪茄回答说,“现场遗留着好像发生过激烈争斗的痕迹。椅子东倒西歪,到处都占有血迹,而玄关的大门上,正如报纸的报导一样,上头写了一个大T字,同时也找不到克林姆的踪影。”
  “那是个男仆。”奎因警官说,“他不在?那有没有带走身边的东西呢?”
  “没有。”陆登边搔着头边说,“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那里的情况。善后的事,我是着法官所交待的事项处理。至于搜查克林姆的事——”他慢慢地将一只眼睛闭着,“正如其他人员来侦办的情形一样。事实上,我也没办法。”他又赶快加上这句话。
  “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克林姆的消息吗?”埃勒里问道。
  “我所知有限,不过应该还没有。但是已经发出通缉令了。尸体被送到离此处十二公里的威尔顿市政府管理中。安都鲁的家也被检察官查封了。现在负责这件命案的是州立警察和汗可库县政府的地方检察官。”埃勒里在沉思,奎因警官则在椅子上一幅坐立不安的样子。陆登警员一直注视着埃勒里鼻子上的眼镜。
  “而且,头被砍下来。”埃勒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奇怪,那也应该是斧头所砍的吧?”
  “对,我们在安都鲁家中找到了那把斧头。是克林姆使用的工具,但是上面却没有指纹。”
  “但是,头到哪里去了呢?”
  陆登摇摇头:“连个影子都没有。大概是那个杀人狂把它当成纪念品带走了吧!”
  “爸爸,你有空吗?”埃勒里戴上帽子,“陆登先生,谢谢你提供的资料。”埃勒里伸出手,轻轻的和陆登警员握手。这时,彼此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陆登警员也满怀着愉快的心情,送他们两人到门口。
第二章 威尔顿的新年
  对于小学校长被钉在T字架上的命案,埃勒里毫不考虑就插手,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他应该回纽约才对。但是,在西维基尼亚州政府所在地的威尔顿市,到处充满了令人振奋的传言,所以他决定留下来继续调查。由于奎因警官接到回纽约的命令,必须提早回去,埃勒里送父亲到匹兹堡去搭车。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老警官从车窗口伸出头,向儿子问道,“怎么样——说说看。你是不是解开谜底了?”
  “好了、好了,警官先生!”埃勒里好像在哄小孩一般地说,“小心你的血压。我只是对这件案子感兴趣而已。像这种疯狂的杀人案件,我的确没碰过。我现在等法官出庭审查,或许可以根据陆登的资料,再参考一下其他证词。”
  “总之,不要垂头丧气的回纽约就好了。”奎因警官放低声音说着。
  “这可说不定噢!”埃勒里苦笑地说着,“这不但和小说的情节有很大的出入,又充满了许多奇怪的疑点……”
  两个人把话打住。车子开走了,留下在月台上独自一人的埃勒里,但是随着被解放的心情,产生的却是另外一种不安的感觉。当天,他又回到威尔顿了。
  这是星期二的事。埃勒里在一月二日星期六以前,都在讨好汉可库县的地方检察官,以便从检察官身上得到资料。但是地方检察官克尔密特是位难以取悦的老人。他一直在寻找能够让他一步登天的机会,而他幻想着自己是个伟大的人物,因为他是个幻想型的野心家。埃勒里曾多次好不容易到达他的办公室门口,但是却被回绝,因为检察官是很忙的,所以不能见任何人。
  于是埃勒里咬紧牙关,迷惑地在街上走着,但也从许多威尔顿居民的谈话中,听到了一些传言。在充满闪耀靓丽的圣诞节装饰的威尔顿街上,似乎蒙上一层令人难受的恐怖阴影。很明显的,大部分女性都不敢上街,而且看不到任何小孩子;男人都着急的互相提供意见,共同商量许多不同的对策,甚至于有人提出私刑——这种违反法律的地方是行不通的。威尔顿的警察也仔细巡逻每一条街道。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埃勒里还是以冷静的态度观察着。星期三,他和法官史迪布鲁多见面时提出他的意见。史迪布鲁多是个肥胖又不断流汗的中年男子。当然,他也是个狡猾的人物,所以埃勒里除了已经知道的线索以外,也无法从史迪布鲁多的口中得到任何资料。
  于是埃勒里用剩下的三天时间,专门调查有关被害人安都鲁·庞的详细资料。但是可以获得的资料有限,而且有些根本不足以采信。因为他是个孤僻的隐世者,很少到威尔顿的街上来,因此,几乎没有直接和他接触的人。但在阿洛约的村民口中,他是位模范老师。他对学生的态度虽不至于宠爱,却很亲切。阿洛约的教育委员会都一致认为他教学认真。而且,他不但不去教堂,也不去酒店,这些都是巩固它在别人心目中崇高地位的理由。
  星期四,威尔顿报纸的总编辑突然郑重其事的将文学版腾出,征求读者的来信,希望借此得到宝贵的意见。于是有六位自称是解救威尔顿市民困扰的虔诚教徒在报上发表他们的言论。他们指称,安都鲁·庞是个不尊敬上帝的人,因为他活在没有上帝的世界中,所以被上帝遗弃而致死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件事的背后,却隐藏着残暴的行为……
  总编辑节录到此,将其用粗体字刊在社论上。其他又加上法国的蓝胡子、都尔鲁夫等杀人狂,以及美国着名的杀人魔杰克·萨·里巴(开膛手杰克)等等的离奇杀人故事,也引用了许多恐怖的真实案件。
  星期六早上,在举行验尸结果调查的市政府法庭上,挤满了许多好奇的民众,大家都在等待开庭的那一刻来临。埃勒里是最早到的一位,他在旁听席的最前排占了一个位置。在九点开庭之前,埃勒里趁机去找史迪布鲁多法官他以纽约市警察总署长官的名义,要求看看安都鲁·庞的尸体。
  于是他们一起走到停尸间,“尸体几乎都腐烂了。”法官小声说着,“因为在圣诞节期间不适合开庭审问,所以……将尸体交给当地的葬仪社处理。”
  埃勒里鼓起勇气,将覆盖尸体的布掀开。心中开始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他又把布盖上。被害者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头部的位置什么也没有……只留下一个大洞。
  旁边桌上摆着被害人的衣物,有普通的黑色背心、黑皮鞋、衬衫、袜子以及内衣裤——全都占满了血迹。还有铅笔、钢笔、钱包、钥匙圈、皱成一团的烟草袋、零钱、便宜的怀表以及旧信封——这些东西在埃勒里的眼里,都是有利于调查的好证物。但是其中除了有些东西上面写着AV的缩写,以及那封由匹兹堡寄来的信——上面写着“安都鲁·庞先生启”——之外,其他对于验尸审问似乎都没有多大帮助。
  这个时候,有位高高瘦瘦的老人走进这个房间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埃勒里。史迪布鲁多回头向埃勒里介绍说:“埃勒里,这位是克尔密特检察官。”
  “他是谁?”克尔米提讯问着。
  埃勒里微笑的点点头,就回到法庭去了。
  五分钟之后,史迪布鲁多法官拿起法槌在桌上敲了几下,整个法庭都安静下来。正如往常一样,先举行一些程序,然后检察官传麦克·欧金斯到证人席。
  于是欧金斯在众人议论纷纷中,由走道的劲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到证人席。他是个皮肤黝黑、身材粗犷但有些驼背的老农夫。他粗笨的走到证人席坐下。
  “欧金斯先生,”法官用惯例的声音说着,“请将发现尸体的前后情形详细说一遍。”
  农夫舔了一下嘴唇:“好。上星期五的清晨,我开着卡车打算到阿洛约去。就在快到阿洛约的路上,遇到彼得爷爷。我就让他搭便车。我们来到转弯处的时候,发现那个被钉在路标上的尸体,两只手、两只脚都被钉上铁钉——”欧金斯的声音沙哑了,“后来我们就惊慌的跑到阿洛约去报案了。
  这时旁听席上有人在窃笑,所以法官敲着法槌,要求保持肃静。
  “你有没有用手摸尸体?”
  “没有,说什么我也不敢。我们根本都没下车。”
  “好,可以了,谢谢你。”农夫深深地叹了口气,一面拿出手帕擦前额,一面走回旁听席的座位去。
  在嘈杂的声音里,法庭的后面座位上有位奇怪的人站起来。他脸上长满杂乱污秽的胡须,浓浓的眉毛往下垂,是个身体硬朗的人,身穿破旧的衣服,蹒跚的从走到过来。或许是有点犹豫的缘故,他不时地摇着头。
  法官有些别扭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老人好像什么都听不清楚的样子。
  “问你姓名啦!是不是叫彼得?”
  彼得爷爷摇着头说:“人家说的彼得爷爷就是我。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大家突然陷入恐怖的沉默中,连法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在他附近的位置上,有位看似机敏、身材短小的中年人站起来:“我想彼得爷爷应该没问题才对。法官。”
  “欧里斯村长,你的意思是?”
  “他不会是凶手的。”中年人大声回答说,“彼得爷爷的脑筋的确是不太灵光。但是他在几年前就独自到阿洛约附近的山上生活,大概两个月下山一次到阿洛约买些生活必需品。全阿洛约的人都很清楚他的来历。法官先生,他并不可疑。”
  “我明白了。村长,谢谢你。”
  法官擦拭他肥胖脸上的汗水,听众各自讨论般的窃窃私语,村长在这个时候也坐下来了。彼得爷爷则微笑着用污秽的手向村长招手……法官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继续审问。因为老人的供词模糊不清,但是欧金斯的供词已经可以成立了,所以释放了那位住在山上的老先生。
  彼得爷爷这个时候眨着眼睛,慢慢走回座位去。欧里斯村长和陆登警员也先后描述那天早上经历的事情——在睡梦中被欧金斯及彼得爷爷喊起,赶快到交叉路口去,确认了尸体后,拔下铁钉,用车运载尸体,经过安都鲁·庞的家,看到现场的惨状以及门上用血写上的大T字……
  “卢萨·巴汉姆。”接下来这位证人是个肥胖、满脸通红的中年人。他面带微笑,不时路出满嘴金牙,大腹便便的坐在证人席上。
  “你是在阿洛约经营杂货店吧?”
  “对。”
  “你认识安都鲁·庞吗?”
  “认识。他是我的顾客。”
  “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他的呢?”
  “哇,已经好久了。他是个很好的顾客,每次都现金交易。”
  “他通常自己来买东西吗?”
  “很少,大部分都是他的仆人克林姆来买的。但是,结帐的时候,他会亲自来。”
  “你和他的交情好吗?”
  巴汉姆的眼睛往上看了一下:“普通……事实上,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换句话说,你们之间并不是很熟,但是相处得还不错,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
  “这么说,安都鲁·庞是个奇怪的人喽?”
  “啊!也可以这么说。譬如,他经常指名要买鱼子酱。”
  “买鱼子酱?”
  “因为在我的客人中,只有他才买鱼子酱。所以,平常我都替他特别订货。鱼子酱有好多种类——有白鱼子酱、红鱼子酱,但是他最喜欢买黑鱼子酱。”
  “巴汉姆先生,请你和欧里斯村长以及陆登警员到隔壁的停尸间,再确认一下尸体。”
  法官于是离开座位,和他们一起走出法庭。看热闹的人们也趁此机会歇一口气,当四个人回来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嘈杂的窃窃私语起来。刚刚那位原本脸色红润的杂货店老板巴汉姆先生,现在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的气息。
  埃勒里叹了一口气。心中想着,在只有两百人的小村庄中,小学校长竟然购买鱼子酱!或许陆登警员比外表看起来精明多了,安都鲁·庞过的生活比他的职业和环境所能负担的奢侈多了。
  此时,身材瘦高的克尔密特检察官走向证人席。旁听席上的人群马上恢复一片宁静。虽然至今事情尚未明朗,但是,从现在开始将要慢慢掀开神秘的纱幕。
  “克尔密特检察官,”史迪布鲁多法官紧张的问着,“你是否调查了有关死者的生前资料?”
  “调查过了。”
  埃勒里将整个身子陷入椅子里。由于他对这位检察官的热中功名一点好感都没有,加上看到克尔密特冷酷的眼神,令他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你报告一下调查结果。”
  “九年前,阿洛约小学刊出诚征教师的启事,安都鲁·庞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阿洛约。由于他的出身以及学历都很不错,所以教育委员会决定采用他。因此,安都鲁·庞带着男仆克林姆来到村里,借住在阿洛约街道上的一间屋子,也就是他被杀之前所住的房子。他在担任老师的任内表现很好,而且,在阿洛约居住的这段时间内,并没有发生任何遭人责难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克尔密特所报告的内容,深深吸引着听众。
  “我也调查了被害人来阿洛约之前的个人资料。他在到阿洛约之前,曾在匹兹堡公立学校教过书。”
  “在此之前呢?”
  “不清楚。事实上,他在十三年前才在匹兹堡获得美国的入籍许可,成为合法的公民。根据匹兹堡方面的记载,他之前的国籍是俄属亚美尼亚,出生于一八八五年。”
  亚美尼亚人?埃勒里抚摸下巴,仔细思考着。他来自那么遥远的国度……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在埃勒里的脑海中浮现,他努力的想组合成一些具体的线索。
  “那么你有没有调查有关仆人克林姆的个人资料呢?”
  “有。克林姆是个弃婴,从小被匹兹堡的圣文森孤儿院收养,成年后就留在孤儿院当打杂工人。所以,他自出生后就一直生活在孤儿院里面。安都鲁·庞辞去匹兹堡公立学校的工作,来阿洛约就职之前,曾去拜访孤儿院,希望能找到一位仆人。经过安都鲁细心的挑选,结果他很满意克林姆这个人。于是,他们来到了阿洛约,住在安都鲁生前居住的地方。”
  离开匹兹堡那种繁华的大都市,来到阿洛约这乡下地方居住,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动机呢?埃勒里沉思着这个疑点。难道是因为犯罪,而逃往这个警察追捕不到的地方隐藏起来吗?这样说也许有点牵强,因为大都市比较适合隐藏,在乡下地方应该很不方便。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或许原因只有被害人才知道。有时候久居繁杂的环境,反而会使人想去追求孤独的生活。也许,那位阿洛约村中唯一吃鱼子酱的小学校长安都鲁·庞就是这种人。
  “克林姆是怎样的一个人?”
  检察官用无助的表情回答说:“从孤儿院的记录来看,克林姆智能不足,但是他绝不伤害人。”
  “是否曾出现杀人的倾向?”
  “没有。在圣文森孤儿院的时候,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笨笨的,但是对小孩子们都很亲切,而且很谦虚懂事,从来没有听他抱怨过什么。对孤儿院的长辈们也很尊敬。”这位地方检察官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史迪布鲁多法官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指示他退下去,然后再传阿洛约的杂货店老板到证人席上。
  “巴汉姆先生,你认识克林姆吗?”
  “认识。”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很老实也很好,很沉默,就像一条小牛一样。”这时有人发出笑声,使得史迪布鲁多有点不高兴。他走到巴汉姆的面前说:“巴汉姆先生,听说这位叫做克林姆的人,在阿洛约这个小村中是腕力最大的人。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埃勒里在心中窃笑,法官真是单纯。
  巴汉姆用强调的语气说:“是真的。克林姆的力气很大,他可以一手举起一大桶砂糖。但是,检察官先生,他连一只苍蝇都舍不得打死,更不用说杀人了。我想他——”
  “可以了。”史迪布鲁多不耐烦地说着,“欧里斯村长,请你再回到证人席。”马度·欧里斯一副精神很好的样子,所以埃勒里判断这个人是个辩论高手。
  “欧里斯村长,你是阿洛约教育委员会的会长吧?”
  “是的。”
  “那么请你将有关于安都鲁·庞的事情,向陪审团报告一下。”
  “九年来他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问题。他几乎不和别人交往。除了到学校上课以外,都呆在我租给他的那幢房子里。所以别人都认为他是高傲的怪物。至于他是不是外国人,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村长强调地说着,“他只是个老实人。但是,由于不愿与人交往,所以人际关系并不好。有一回我和陆登警员邀他一起去钓鱼,他回绝了。可是话说回来,这就是他的个性。而且,他也和我们一样是用英语交谈。”
  “那你知不知道,有没有客人去找过他?”
  “应该没有。当然我也不敢十分确定。但是,他有些改变了。”村长想了一下继续说,“有两三次我出差到匹兹堡时,他托我买一些有关于哲学、历史、星象的书籍,使我觉得很纳闷。”
  “的确如此。欧里斯先生,听说你在阿洛约也经营一家银行?”
  “是的。”村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脚。
  “安都鲁·庞有没有在你的银行存款呢?”
  “没有。他通常会将薪水用现金取走。我本来认为他也许是把钱存到别家银行,所以好几次劝他将钱存到我的银行,但是他都没有反应。他告诉我,他要把钱放在家里。”欧里斯耸耸肩膀说着,“大概是他不信任银行吧!但是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每个人都有他自己一套理财的办法。后来我也和别人讨论过这件事——”
  “那么全阿洛约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喽?”
  欧里斯吞吞吐吐的说:“应该都知道才对。但是,刚开始不只我知道而已,学校的老师也都在谈论着,于是不久之后,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村长从证人席退下,接着传唤的是陆登警员。陆登对于这种审问方式,显然感到很厌烦,但是不得不应付,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坐上证人席。
  “陆登先生,你在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五早上的时候,是不是到安都鲁·庞家中搜查过?”
  “是的。”
  “有发现钱吗?”
  “没有。”
  这个时候,法庭内惊讶的声音哗然四起。是强盗吗?埃勒里皱着眉头想着。如此一来,实际的情况和理由根本就毫无符合的条件。最先,他是举出类似宗教偏执狂的线索,但是现在又提出被抢钱的事。这两件事实在无法连贯成一个事件。此时,法官拿着一个破损老旧的绿色铁箱来到他的面前。铁箱上有把破旧的锁,弯曲的悬垂在那儿。然后法官要法警将箱子打开,打开后才发现里面原来是空的。
  “陆登先生,你认得这个绿色铁箱吗?”
  陆登摸一摸鼻子,然后说:“我在安都鲁·庞家中好像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是安都鲁·庞的钱箱,应该错不了。”
  法官这个时候走向陪审团前面,手中拿着那个破旧的箱子:“各位陪审团的先生小姐,请看一下这个证物……陆登先生,你可以下去了。下一位请阿洛约邮局的局长到证人席上来。”
  有位干瘪瘦小的老先生走到证人席上坐下。
  “寄给安都鲁·庞的信件很多吗?”
  “并不多。”邮局局长大声地回答,“而且大部分是书店寄来的广告单。”
  “离命案发生之前的一个礼拜内,有没有寄给他的信或小包裹之类的邮件?”
  “也没有。”
  “他自己有没有寄信出去?”
  “应该没有。可能有一、两次,但是最近三、四个月之内都没有。”
  法官点点头。又传法医斯多朗。
  当斯多朗的名字被叫出来时,旁听席上立刻掀起一阵耳语。
  斯多朗是个看起来十分寒酸的人物。他慢吞吞的从走道走上席位。一等他坐定,法官便开始询问。
  “法医斯多朗先生,请问你第一次检查尸体是在什么时候?”
  “是发现尸体后的两个小时。”
  “请你告诉陪审团,死者死亡的时间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尸体被发现之前的六至八小时。”
  “那么,凶杀案就是在圣诞夜十二点左右发生的喽?”
  “是的。”
  “关于验尸结果,你是不是可以向陪审团再详细叙述一遍?”
  “好的。”
  史迪布鲁多法官到此为止,一直很得意地坐在那里,所用的言词十分官僚化。而且旁听席上的人都目瞪口呆的聆听着报告,让埃勒里留下很深的印象。
  法医翘起两腿,并以一种不耐烦的声音说:“除了头部的伤口及双手双脚被钉子钉过的痕迹外,没有其他伤痕。”
  法官突然起身,慢慢把身体靠在桌子旁边,接着继续追问:“从这个事实,你下怎么样的结论?”
  “从尸体没有其他伤痕的情形看来,可能是头部遭到重击或枪杀。”
  埃勒里点点头,十分同意他的看法。这位似乎不太得志的乡下法医还是相当有头脑的。
  “依我看来,”法医说,“安都鲁·庞的头被砍下时,他应该早已气绝多时,而且从头部的伤口看来,那一定是一把很锐利的凶器。”法官这时马上把他面前的东西拿起来。那是一把看起来很可憎、很尖锐的长柄斧头,刀刃上未沾血迹,但闪着刺眼的光芒。
  “斯多朗先生,你认为如果是这把斧头,足以把被害人的头部砍断吗?”
  “我想可以。”
  法官举起斧头,朝着陪审团说:“这是在被害人家厨房地板上发现的。请大家注意的一点是,这把斧头上已经找不到指纹了,很可能是凶手戴上了手套,要不然就是行凶后,擦掉了指纹。这把斧头确定是被害人所有,平常放在厨房,供目前下落不明的克林姆砍柴用的……彼克局长上证人席。”
  西维吉尼亚州局长——一名高挑而有军人之风的男子应声。
  “彼克局长,有没有可供报告的消息?”
  “我调查过出事现场以及附近一带。”彼克说得很快,“但没找到被害人被砍下的头颅。至于行踪不明的克林姆,我们已经把他的画像送到邻近各市张贴起来。”
  “我想你一定调查过被害人以及下落不明的克林姆,在出事之前的行踪吧!你发现了什么?”法官急迫的讯问着。
  “嗯……据我的调查,村人最后见到安都鲁·庞,是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四下午四点左右。那时他正要到住在阿洛约的雷贝卡夫人家中拜访,提醒她她儿子的成绩不好。而在他离开夫人家后,就没有人再看见他了。”
  “那么克林姆呢?”
  “最后看见克林姆的,是笛莫西·阿雷那。他是一个农夫,住在阿洛约与标市之间。他说他在当天下午四点过后,曾卖给克林姆一袋马铃薯。克林姆付完现金后,便将马铃薯扛在肩上带回去。”
  “有没有在被害人家中发现他所说的马铃薯呢?局长,这很重要。借此我们可以知道克林姆到底有没有回家。”
  “有,而且我还让阿雷那确认过,那袋马铃薯就是他卖给克林姆的,没有错。”
  “还有其他报告吗?”
  彼克局长在回答前先环视法庭一周,好像在察看是否有陷阱似的,才直截了当地说:“当然还有。”法庭上一片死寂,埃勒里脸上泛起微笑,终于发现意外的新线索了。
  这时,彼克局长走向法官,在他耳边不晓得小声地说些什么。只见法官不住地点头,面上稍露着笑容。旁听的民众也意识到又有好戏上场,而在座位上交头接耳。彼克局长则静静对着后面席上的某人作了个手势。
  没多久,一个高个子警察抓着一名令人惊讶的人物出现了。
  这个有着一头杂乱的茶色长发和满腮茶色胡须的老人,一副寒酸样。他细小而闪着光芒的眼睛,就像是具有宗教狂热的眼睛。他的皮肤呈现肮脏的古铜色,就像一辈子都在户外受风吹日晒似的,皮肤干燥而布满皱纹。他身上的穿着——埃勒里眯起眼睛看着——在满是泥水的卡其短裤上套着一件破旧的灰色圆领毛衣。他灰色的血管像绳索般浮在皮肤表面,赤裸的茶色双足上则穿上一双奇异的凉鞋,此外,在他的手上还握着一件奇异的物体——前端是由不甚高明的工匠所刻的蛇形手杖,就像那种可以施展魔法的手杖。
  此人一出现,法庭上立刻发出一阵爆笑,法官用力的敲着槌子,要求肃静。
  在警员以及奇怪老人的后面,又出现了一名身上满是油污但肤色白皙的年轻男子,这名年轻人一出现,旁听的人群便纷纷和他握手,并鼓励似的拍着他的肩膀,由此看来,这位年轻人和许多旁听者应为旧识。
  三人走过走道坐在位子上,茶色胡须的老人表情十分恐惧,眼睛不断的环视四周,而干枯的双手则痉挛的握着那支奇妙的手杖。
  “请贾斯巴·卡鲁卡到证人席!”
  穿着沾满油污工作服而苍白的年轻人吞了一口口水,站起来走到证人席上。
  “你在维亚德大街上经营汽车出租店和加油站吗?”法官问。
  “是的……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对我很熟嘛?”
  “喂,这是法庭,你只管回答问题。把你所知道在圣诞夜十一点左右所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陪审团。”
  卡鲁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个被吓坏的孩子般环视四周,寻求友善的眼神。
  “好,好,圣诞夜十一点左右,我太太要我提早关上车库,准备过节,我家就在店里头,正当我和太太在外面的起居室时,有个男子在小店外叫门。我走出去一看,外面好暗,”卡鲁卡再次吞了口口水,很快地往下说,“果然有名男子在敲店门,一看到我,那名男子就——”
  “等一等,那个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卡鲁卡耸耸肩。
  “那时候太黑了,没看清楚,而且我也没注意。”
  “那么,你有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
  “有。当时我正拿着手电筒,看见他脖子上绕了条围巾,但是,他似乎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脸,所以,一直躲躲闪闪的。他肤色很黑,脸上没有胡子,看起来很像外国人,但他说话的口音又像美国人。”
  “年龄呢?”
  “大概三十五、六岁吧,我也不敢确定。”
  “那个人要做什么?”
  “嗯……他要我载他到阿洛约。起初,我并不想揽这个生意,因为我不愿意在圣诞夜把太太独自留在家里;但是那个人答应要付给我十美元。你知道吗,十美元对我这样的穷人而言,是一笔很大的诱惑,所以,我就答应了。”
  “那么,你载他上哪儿呢?”
  卡鲁卡吞了吞口水。
  “就是那个发生命案的T字路口。我一把他送到那里,拿了钱就匆匆开车回家了。”
  “你回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那个人在干什么?”卡鲁卡用力的点着头。
  “有的,我看见他跌在旁边的水沟中,然后一拐一拐的往阿洛约走去。”
  警员旁边那名有茶色胡须的怪人静静地站着,好像在找逃走的路般转动着眼睛。
  “他扭伤的是哪只脚?”
  “好像是左脚吧!因为他的重心是放在右脚上。”
  “之后你还有没有看过此人?”
  “没有。而且那天晚上之前我也没看过这个人。”
  “好了。”
  卡鲁卡很高兴的下了证人席,快速走到通往门口的走道。
  “接着,”史迪布鲁多法官以他豆大的眼睛斜睨着缩在椅子上的男子,“喂,那边那个男人,到证人席来。”
  警员站起来将留有茶色胡须的男人带到前面,他虽然不做抵抗的往前走,但眼睛却流露出惊骇的神情,脚步也有些犹豫,警员很习惯的把他留在证人席上后,便很快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叫什么名字?”史迪布鲁多法官问。
  旁听席上响起了一阵笑声。因为老人的服装、神态十分怪异,而他又站在突起的证人席上,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法官费了好大的劲,才使法庭恢复原来的秩序。
  这时,埃勒里注意到,那个老人正在向那根拐杖祈祷,口里不知道在喃喃说些什么。
  “请报上你的名字。”法官再问一次。
  老人突然高举起他的拐杖,瞪大了眼睛说:“我就是太阳神哈拉克特。”大家听了都目瞪口呆互相观望着,连法官也被吓了一跳,但不久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而这次的笑声中,却带着说不出来的恐怖感觉。事实上,这个老人有种不寻常的气质,令人生惧。
  “你到底是谁?”法官用委婉的口气再问一次。
  这位名叫哈拉克特的老人,把两只手交叉放在枯瘦的胸前,牢牢地拿着拐杖,但还是没有回答半句话。
  史迪布鲁多法官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审问下去的样子:“那么,你从事什么工作?——哈拉克特先生。”
  埃勒里在座位上,深深的替法官捏一把冷汗。法庭上气氛,使人越来越不自在了。
  哈拉克特的嘴唇又动了:“我能使病人痊愈,使弱者强壮,我就是至高无上的神。”
  法官突然受不了的大喊:“住嘴!”
  “彼克局长,你不是说这个小老头会告诉我们重要的事情?可是……”
  州警察局局长很不好意思,连忙站起来解释:“对不起,庭上,我是说‘也许’他能告诉我们一些消息。不过,现在我得先解释一下,这个老人的确有点疯疯癫癫,他老以为自己是太阳神,但是,他毕竟没做什么坏事,他像一般吉普赛民族那样,开着一辆破旧的旅行车,往来于各大城市,一面卖什么万灵丹,一面宣传某种古怪的宗教。”
  哈拉克特忽然满脸严肃地从座位上占了起来。
  “我卖的可是长生不老的万灵丹,我是上天派来向世人宣布太阳神恩惠的。我能使病者痊愈,使盲者复明,我是操纵黎明与黄昏之船的主宰,我是……”
  彼克局长苦笑的说明:“据我所知,他说的万灵丹不过是普通的鱼肝油而已!他的本名没有人知道,大概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谢谢你,局长。”法官严肃地说着。
  但是埃勒里这时候突然毛骨悚然的抖了一下,因为他注意到老人拐杖上有个毒蛇形标志,那是古埃及象征神明子孙用的记号。起初,他以为那可能只是个很普通的图腾,但后来当他听见哈拉克特口口声声重复着太阳神,才让他想到埃及法老时代太阳神的权威符号,而那个符号正是老人手杖上的图腾。此外,那蛇虽然看不清楚是一条或两条,但是蛇的上面恰好有象征太阳的圆形图案,这不就是埃及法老王时代的象征。如此说来,这位有不同寻常气质的老人口中所提到的各种神名,不都有强烈的埃及风格。埃勒里不禁坐直了身子。
  法官开始质问:“你可认识刚才卡鲁卡先生提到的那个跛脚男人?”
  老人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认识。”
  法官的语调因哈拉克特进入情况的表现,而开朗起来。
  “那个人姓什么,叫什么?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服侍我的人,也是我的门徒。”
  “什么?门徒?”旁听人群中响起了一阵耳语,埃勒里后面的男子也批评说:“说这话会遭到天遣的!”
  “我想该说是你的助手?”法官带点纠正的口吻。
  “他是我的祭司,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我知道了。”法官记者往下问,“他叫什么?”
  “威鲁亚·克洛沙克。”
  “哦!”法官皱皱眉,“是外国名字?亚美尼亚人吗?”
  “除了埃及以外,没有其他国家有这种名字。”老人默默地说着。
  “这名字怎么拼?哈拉克特!”
  “V-e-l-j-a K-r-o-s-a-c.”州警察局长抢着插嘴说,“我是在哈拉克特的马车上一本记事本中看到的。”
  “那么,克洛沙克现在在哪儿?”法官问。
  哈拉克特耸耸肩说:“他已经走了。”
  埃勒里从他细小的眼中看出了狼狈的神态。
  “什么时候走的?”
  哈拉克特还是耸着他的肩膀。
  这个时候,彼克局长似乎也发现了这尴尬的情形,于是赶上前去。
  “还是让我来说。克洛沙克一直行踪不定,自从两年前和哈拉克特一起工作后,行踪更是飘忽。他就像是哈拉克特的业务经理或宣传人员,常常东奔西走做着骗人的勾当。在圣诞夜,他们一起在威尔顿附近的公路上留宿,约在十点左右和哈拉克特分手,这就是最后有人见到这位不知名男子的时候,时间上也刚好吻合。”
  “你知道那个叫克洛沙克的行踪吗?”
  “还没有查到。那小子好像被吞进地里似的,怎么找也找不到。不过,我们还是会找,不会让他逃走的,我们已经把他的画像和克林姆的一起送到邻近城市。”
  “哈拉克特,你去过阿洛约?”
  “没有。”
  “他们两人从来没有去过维吉尼亚北部。”局长提出说明。
  法官这时候转身朝向哈拉克特。
  “你是不是可以介绍一下克洛沙克?”
  “他呀!他可说是个虔诚的门徒,时常和神沟通,对祭拜的事情也从不怠慢,而且以无上欢喜的心情来听经,我很以他为荣……”
  法官疲倦的说:“好啦,好啦!把他带走!”
  于是警员走上来,一把抓起这个枯瘦老者的手臂,连拉带拖地把他带走。两人一消失,法官竟叹起气来了。
  埃勒里也不住地连连叹气,心想:“这会儿可真如父亲所说,查不出什么名堂,必须灰心的回纽约去了。这是件真是无法解释,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有尸体是真的,以及那十字架……”
  可是埃勒里思索着十字架,忽然又联想到埃及。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警员接着送上哈拉克特马车上的一些杂物,但却无法从其中去了解更多关于哈拉克特与克洛沙克的事,甚至连科洛沙克的照片及笔迹都无从取得。
  后来,又来了几个证人,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诸如,圣诞节前路过被害人家与那个时候路过交叉路口的人;钉在T字路标上的钉子,是被害人家平时常用的,那十四年前被害人家为了建储藏室时,庞校长叫克林姆买的。
  当法官起身对陪审团说话时,埃勒里才从默想中清醒。
  “各位都听见了以上的报告……”
  埃勒里突然站起来打断他的话:“对不起,法官,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请,埃勒里,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新的事情?”
  “不是发现什么新的事情,而是一个古老的事实,比基督教历史还要久远。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个残酷的案子,有个奇怪的现象?凶手到处留有T字——T字路、T字尸体、血T字……他是不是在向人们意味着什么?我想这些不会只是巧合。”
  “这与基督教有关吗?”
  “没有,可以说没有。”埃勒里扶了扶眼镜。
  “那么你所谓的事实,又是什么?”
  “老实说,我对这件案子一直不能理解,但大家是否想到,这个T字所暗示的意义,并不是英文字母中的T字。”
  “埃勒里,依你看……”
  “我想这个字可能与宗教有关。”
  “跟宗教有关?”
  这时,有一个身穿牧师服的绅士,从观众旁听席中挺身而起。
  “对不起,打个岔。我担任神职传教这么久,怎么没听过T与宗教有关?”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大声叫嚷着:“牧师先生,不是要你在这边传教!”于是,牧师满脸通红的坐下。
  “宗教上,有不少T字代表十字架,在希腊文中叫做‘tau’,而在拉丁语中则称为‘cruxcommissa’。”
  牧师又站起来大声反驳:“对,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不是基督教的十字架,那是异教徒的标志。”
  埃勒里小声地笑:“你说得没错, 然而,在基督教创立之前的几千年时间,那儿的人民不就是用希腊的十字架吗?tau十字架比基督教的十字架要早好几百年呀!可是最重要的是下面这一点……”
  埃勒里吸了口气,就不说了。这时大家静静地在等待他接下去要说的话。埃勒里移动一下他的眼镜,然后用干脆的语气说:“tau,也就是T形十字架,常被称为埃及十字架。”
第二部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百万富翁
  不是惯犯的犯罪者,才是警察应该警觉的对象,因为警察的调查方法,通常不适用在这些人身上。所以常会使他们陷入枯索中。
  ——达尼洛·里卡
第三章 亚多力教授
  就这样,一切都停止了。
  虽然无法令人相信,但案件确实停滞于此,审判会使原本扑朔的案子,更加迷离。
  法官、检察官、警察局长和村民都一头雾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由于没有确切的证据,审判也就不了了之。最后的结论只得说是“凶手一人或数人的凶杀案”。新闻记者们在前几天还刊出了有关消息,但是彼克局长及检察官一直无法突破案情,最后,案子终于从媒体和村人口中沉寂了,沉寂的就好像没发生过一般。这回真的变成“无头命案”了。
  埃勒里在没有头绪中也只好返回纽约。但克洛沙克这名会说英语的外国人,却不断在他心中出现。他所使用的方法虽然在犯罪学上十分有趣,但却可以从方法上了解犯人奇怪的变态心理。
  埃勒里不知道克洛沙克这种近乎疯狂的手段,是精神不正常表现?宗教徒的狂热?还是饥渴的复仇?他相信这背后一定隐藏了很多秘密。
  克洛沙克在完成这种血腥的使命后,一定早就走了,说不定现在它就在逃回本国的途中。而克林姆呢?无疑的,他只是血腥行动中一个无辜的牺牲者。他一定是因为看见凶手或者他刚好就在案发现场,才会遭此恶劫。而T字,T字一定就是凶手用来象征复仇的记号。
  埃勒里回到纽约,忍受父亲尖锐的眼光。
  奎因警官在埃勒里回到家中的那天晚餐上,以嘲笑般的口气说:“好啦!我不想问你案子的情形,但是我要指出一项事实。”
  “请说。”埃勒里一面切着牛排,一面喃喃自语。
  奎因警官接着说:“这事实就是杀人,就是杀人。全世界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杀人案,都非常单纯,不需要多花心思去想,知道吗?尤其是在那么偏远的乡下,即使是没有受过训练的警察,也能想得到。”
  “但是理论上……”埃勒里放下刀叉说。
  “好啦!快点吃完饭,早一点去休息。”
  六个月后——因为埃勒里的工作应接不暇,使他几乎忘了阿洛约这个奇怪的无头命案。
  奎因警官正为费城接连不断的大小案子而忙碌,而埃勒里也跟着父亲奔波,调查他感兴趣的案子。
  然而,这件阿洛约的杀人案,又在埃勒里的脑海中重现时,距离安都鲁·庞被钉成十字架,已经整整过了六个月,现在是六月。
  六月二十二日,星期三一早,埃勒里与奎因警官正在享用早餐时,突然门铃响起,原来是有一封埃勒里的电报。
  “奇怪!”埃勒里边拆黄色的信封,边自言自语。
  “是谁一大早拍电报给我呢?”
  “是谁?”奎因警官满口塞着土司,口齿不清的问。
  “我看看!”当他打开电报的刹那,突然惊讶的叫道:“哇塞,是亚多力教授!爸,你还记得吗?我大学时代的教授。”
  “记得,是不是那个研究考古、留着一把大胡子的老头?他不是还住过我们家。”
  “是呀!老爸,他的胡子真漂亮,最近已很少看到那种胡子了。”
  “快看看电文里说些什么。”奎因警官很专注的看着埃勒里,“怎么啦?”奎因紧张的问,“是不是又有什么人死啦?”
  埃勒里笑一笑,好似在嘲笑他父亲总认为电报是报丧的愚笨想法。
  埃勒里丢下电报,一面跑进卧房,一面脱下睡袍,开始整理轻便的行李。
  奎因警官走过去,拿起电报:
  很久没联络,近来好吗?你现在大概还依然喜欢做你自己爱的事。快来吧!我家对面发生一件你一定感兴趣的命案,警察还没来。那个死者被吊在一个奇怪的图腾上。他的头被砍了。快来!我等你。
  亚多力
第四章 布拉多乌多
  埃勒里驾着他那辆老旧的跑车,往长岛的方向奔驰而去,心中一直想着,一定又发生奇怪的案件了。
  为了埃勒里便于行动,奎因警官特地签发了一张紧急证明。所以,当他以高速奔驰在大马路上时,对身后的交通警察可是一点也不在意。
  奎因警官也分别给那索郡的波恩警官与当地检察官埃夏姆挂了通电话:“我儿子即将前往贵地,请多关照。”波恩警官和埃夏姆检察官都表示竭诚欢迎之意。
  午后,当埃勒里开车到达通往一家私人住宅的马路上时,警察拦住他。
  “请问一下,这里是布拉多乌多吗?”埃勒里大声地问着。
  警察却很不客气地说:“请你回去,我们已经封锁这里了。”
  埃勒里从车内探出头微笑着说:“波恩警官和埃夏姆检察官在等我,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呀。”
  “哦!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埃勒里呀!对不起,你请吧!”
  埃勒里很得意地点点头,然后把车开走。
  五分钟后,他来到了两块私有地之间的公路——其中一块地上聚集了许多警车,很显然地,这就是凶案现场。另一块地就在对面,也就是亦师亦友的亚多力教授的住处。
  亚多力是个高大的丑男子。当他一瞧见埃勒里,就立刻走过来握着埃勒里的手:“好久不见啦,埃勒里。”
  “是呀!老师,你什么时候到长岛来的?记得上次接到你的信时,听说你还在学校整那些二年级的学生。”
  亚多力苦笑,摸摸下巴上的短胡须,然后说:“我现在住在一幢波斯式的房子,瞧,就在你停车处左后方。那是我朋友租给我的,半新不旧,有点老气。我夏天就在这里研究。哦!对了,今年我准备研究那个在直布罗陀以西的大西洋岛传说,那是在柏拉图书里曾经提到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埃勒里笑着说,“我也记得培根的‘新亚特兰提斯’,只不过当时我的兴趣不在科学而在文学上。”
  亚多力有些不服地说:“你还是那么自负,真是本性难移。其实,这里也不是什么安静的地方,要不然,我也不会碰上这种事。”
  “你怎么会想起我呢?”
  他们两人在挤满车子的私人马路上穿梭,并往一幢殖民地时代风格的大建筑物走去,那巨大的列柱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我呀,早就在报纸上注意到你了。你那份对阿洛约无头命案的分析报告,很让我着迷。以前,我也研究过不少古物,但都没你的经历来得有趣,尽管你最后还是失败了。”亚多力笑着继续说,“我很高兴你能有那种出人意料的见解,尤其是追溯起源的态度……是埃及十字架吧!很有意思耶!”亚多力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指指前方,埃勒里知道那就是出事现场。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埃勒里不安地皱眉问道,“tau十字架是原始埃及的……”
  亚多力说:“这个待会儿再谈。现在你是不是该先去和埃夏姆检察官打个招呼?他可真是个好人,我在这里走来走去他都不会干涉我。”
  埃夏姆就站在草坪上。他是个矮胖的中年人,有一双碧蓝有神的眼眸,一头半白的头发。他正和一位穿便服的高大男子激烈地讨论着。
  “埃夏姆先生,”亚多力教授礼貌地点点头,“他就是我的得意门生——埃勒里·奎因。”
  埃夏姆一听是奎因警官的儿子,立刻涌现笑容。
  “哦!你就是埃勒里呀!久仰大名。这里一片混乱,希望你能帮助我们。”然后埃夏姆指着他旁边的男子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波恩警官。”
  埃勒里和两位绅士握手致意。
  “我们可以在附近走动吗?如果有什么忌讳,请尽管告诉我,我一定遵守。”
  波恩警官露出黄黄的牙齿,笑着说:“没有。如果你需要什么支援,我们一定配合,埃勒里先生。”
  “好,那么老师,我们先去看看吧!”
  于是,他们一行人走向出事现场,首先走长廊的阶梯下来,再转入建筑物的东侧回廊,这真是个豪华得不得了的私人住宅,令埃勒里对这巨大的房子感到十分惊讶。由于地势的关系,从这幢房子的走廊,可以看见邻近的海岸。正午的阳光,正反射在海水上。粼粼的水波闪闪发光,十分亮丽。据埃夏姆的说明,此水域是长岛海湾的一部分,称为“凯加姆海湾”,海湾的另一方有一个长着高树、像浮着小舟的小岛。亚多力教授说那是“欧伊斯塔岛”,住在那里的净是些奇怪的家伙。
  埃勒里不懂教授此话的含义,面露疑惑地看着教授,但是埃夏姆却急忙说:“稍后再看那里吧!”所以教授也只得耸耸肩,似乎不想惹上麻烦似地。
  沿着石子路,在距离殖民时代风格的建筑物约三十尺处,一行人走进茂密的树丛。再往前一百尺,突然出现一块空地,而空地的中心矗立着一个奇怪的物体。
  一看到惨遭杀害的尸体,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与谈话。尸体四周布满了警察,但埃勒里的眼睛只注视着尸体。
  那是支高达九尺的大木柱,像经过了几个世纪的风吹雨打,已经斑驳不堪了。从柱子上遗留的痕迹看来,它原来的色彩一定非常炫目华丽。
  尽管颜色已经剥落,上面雕刻的图案依然看得出来。上面有哥德式建筑用来引屋顶滴落雨水的怪物头,也有动物的图案,而在柱子顶端,则是只巨大的老鹰——它的尖喙朝下,翅膀向两边平展。
  埃勒里立刻感觉到这上端有只老鹰张着翅膀的柱子,像极了艺术字体“T”字。
  被砍掉头部的男尸,就吊在上面。他的双臂被绑在老鹰的双翼上;双脚也离地约三尺左右地被直直绑在柱子上。在老鹰的喙上,原本是该绑着死者的头颅,但是现在喙下只是一个大洞,一个充满血迹和腥臭味的凹陷,就像那只鹰在吸吮着死者的血一般,既恐怖又悲哀。惨遭凌辱的尸体就像被扭断头部的布娃娃一样,无力地吊着。
  埃勒里以颤抖的声音笑了笑,并说:“唉!真惨。”
  “真恶心!”埃夏姆喃喃自语,“从没见过这么残酷的事,我觉得自己的血都被吓得冻住了!”他有点发抖,“好了,还是快办正事吧!”
  一行人走近柱子,埃勒里则注意到离尸体数码的空地上,有一间用稻草覆盖的小草屋,有位警察在那边看守着。之后,他又回过身仔细观察了死者。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有个很大的啤酒肚和一双像老人般粗糙的双手。他穿着灰色法兰绒西装裤,白鞋、白袜及一件好似天鹅绒的夹克,丝质衬衫的领子敞开着。整个身体从脖子到脚趾,全都染满了鲜血,就像个装血的大桶子。
  埃勒里经过尸体下时问:“教授,这是图腾柱吗?”
  亚多力以严肃的表情回答:“图腾柱?这是大家常用的术语。我虽然不是研究图腾的专家,但是我可以确定这个物体和北美土着的图腾柱很类似。据我推测,这只鹰大概代表鹰族的意思。”
  “已经知道死者是谁了吗?”埃勒里问。
  “嗯!”波恩警官抢着说,“你看到的这个人名叫汤马斯·布拉特,是个富有的地毯进口商。”
  “但是尸体还没放下来,你怎么确定他就是汤马斯·布拉特?”埃勒里问道。
  埃夏姆有些惊讶地回答:“绝对没有错。我们早就验过他的遗物,尤其是他的啤酒肚,即使头部不见了,也能让人一眼望出。”
  “原来如此。是谁发现尸体的?”
  波恩警官说明了经过。
  “今天早上七点半多,布拉特的司机兼园丁福克斯因为要到车库去,绕道花园才发现尸体。”他一点也不像在说一件可怕的事,脸色自如地侃侃而谈,“当时,福克斯简直吓昏了,飞也似地就往回跑,当然,他也通知了警方。不过在警察来之前,林肯并没有让任何人靠近尸体附近。”
  “林肯是谁?”埃勒里客套地问着。
  “是经理,布拉特经营的‘布拉特·梅加拉股份有限公司’的经理。他也住在这屋子里,我想大概是布拉特很相信他吧!”
  “布拉特·梅加拉股份有限公司?这么说,布拉特和梅加拉一起合伙?那么,梅加拉是不是也住在这儿?”
  埃夏姆耸耸肩膀说:“他没有旅行时是住在这里,但目前他乘船出去了,已经好久没回来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平常都是布拉特在处理公司的事务。”
  “那么,这个图腾棒——喔,不,该说是柱子,唉,说什么都可以——那个梅加拉先生是该负起责任喽!”这时有个提着黑色手提包的矮小男人朝他们走来。
  “拉姆仙先生来了。”埃夏姆检察官松口气说,“他是那索郡的法医。”埃夏姆上前拉住了法医的袖口。
  “医师呀!快看看吧!”
  拉姆仙不悦地说:“我这不是在看了吗!”
  拉姆仙抬起头看看尸体。“这是什么?芝加哥的屠宰场吗?”埃勒里观察尸体的情况,发现已经僵硬了。而拉姆仙法医也一副专家的样子看着尸体,然后不耐烦地说:“赶快卸下来呀!难道要我爬上去验尸吗?”
  这时波恩警官才不好意思地命令两名警员,拿着刀子去将尸体取下。有一位警员跑进草屋,拿着一把满是铁锈的椅子回来。之后,将椅子摆在图腾旁边,再站到椅子上,开始用刀子动手取下尸体。
  “我想用刀子把绳子切断,保留住那个绳结部分,看看凶手的结绳方式,说不定可以知道一点线索。”警官考虑周详地说。
  虽然有一些人在附近进出,但是卸下尸体的工作,一直在宁静的气氛中进行。
  “你的想法很正确。”埃勒里一边看着他们工作,一边说着,“凶手到底是怎样将尸体摆到上面,而且在离地面九尺的高度,又是怎样绑上绳子的呢?”
  此时,埃夏姆很慎重地说:“因为有人在草屋里面发现一把类似凶手使用的椅子,上面沾有血迹,所以我认为凶手一定有两个人以上,而且是相当魁梧的男人,因此,他们利用椅子将尸体绑在图腾往上应该不是一件难事才对。”
  “椅子是在哪里找到的呢?”埃勒里用怀疑的口气讯问着,“是那个草屋吗?”
  “是的。凶手用完以后,再将椅子放回去!应该不会有错。而且,在草屋中还有许多线索!埃勒里先生,你一定很感兴趣。”
  “我想有个东西一定可以吸引你。”波恩警官这时走过来,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就是这个。”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西洋棋,递给埃勒里。
  “哦!这是在哪儿找到的?”
  波恩警官答道:“是在图腾右侧附近的碎石地上找到的。”
  “你为什么认为这东西很重要呢?”埃勒里将西洋棋子放在指间转动把玩着问道。
  波恩微笑地答道,“第一,从这棋子的外观看来,它并不是遗落在这里很久了。第二,我问过福克斯,他说,昨晚来打扫时,并没有发现这玩意儿。你想,有红色物品掉在这美丽的灰白石子间,能不引人注意吗?所以,我判断这个棋子一定与命案有关。”
  埃勒里笑一笑:“嗯!波恩警官,我很佩服你有这种见解,真是不简单。”埃勒里说着,一边把棋子还给警官。
  这时,法医开口正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啦?”埃夏姆走过来,“发生什么事啦?”
  法医以十分强烈的口吻说道:“这真奇怪。你们看……”
  大家立刻注视着布拉特笔直僵硬的身躯,就像是座倒塌的大理石像横躺在离图腾柱数尺的草地上。那种充满血迹和怪味道的尸体,除了啤酒肚和衣服之外,尸体的模样几乎与六个月前阿洛约T字形命案的安都鲁·庞完全相似。
  医生举起死人的右手。在僵硬苍白的手掌上,有一个红色的圆形污点。
  法医吼着:“嗯!你们认为这是什么?”拉姆仙法医以得意的口吻说,“依我看-这很像颜料或染料之类的东西。但是……为什么死者的手上会有这玩意儿,我可就一点也想不通啦!”
  埃勒里把脸朝向波恩警官说:“看来,你刚才的判断是对的。那个在柱子左侧发现的西洋棋,的确与尸体右手掌上的斑点有关。”
  这时,波恩警官突然把那个棋子放在死者的右手掌中,然后说:“事实上,应该是这样。”警官再站起来时,表情却是得意及困惑参半。
  埃夏姆检察官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因此摇着头说:“我可不认为这是什么重要线索。你没有去看过布拉特的书房,所以不知道,布拉特似乎在那里下西洋棋,所以搬出很多道具。还有,布拉特死前可能正在下西洋棋,所以,他手里才会有那颗棋子。凶手没注意,将尸体吊上图腾往后,在黑暗中,棋子掉了下来。就是这样。”
  “那么,命案是发生在屋子里吗?”埃勒里问。
  “不是。是在草屋那儿,有许多线索支持这项判断而闲于西洋棋的由来则十分简单因为这质地不是很好,一经流汗或布拉特的手温,颜色便沾在手上了。”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一起走向草屋,只留下仍在草地上找寻证物的拉姆仙法医。草屋离图腾柱只有几步的距离,在埃勒里进入矮小的入口前,还特地抬起头看看四周。
  “奇怪,屋外怎么都没有电灯呢?”
  “凶手一定是使用手电筒。喔!不对!这一定是以在晚上行凶为前提时才能作的假设。”警官说,“如果拉姆仙能告诉我们布拉特死了多久,就可以知道行凶的时间了。”在入口的警察敬完礼走向一边后,一行人便走进草屋,那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建筑物。以粗树干为主架,顶端有山形的稻草顶,四周只有下半部是墙壁,上半部则是绿色的格子所建成。当中有一张粗糙的桌子和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沾有血迹。
  “这里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埃夏姆检察官一边指着地板,一边说着。
  这时亚多力教授突然惊讶地说:“你们看,地板中央有好大的一摊血!那不是人的血吧!那么一大摊,怎么可能是人血嘛!”
  “应该是人血没错!”波恩警官冷静地回答。
  埃夏姆也紧张地表示:“如果真的是人血,为什么会流这么一大片呢?……这就说明布拉特的头是在这个地板上被砍下来的。”
  埃勒里在他们争议的这段时间,一直环顾着草屋四周。当地锐利的视线移至桌前地板上时,忽然发现在地板上的一角,有一个用血涂成的大T字。
  埃勒里惊叫:“哇!不得了,又是这个东西。”他皱着眉头,“埃夏姆检察官,来看看这个T字。你能不能说明这个T字有什么意义?”
  埃夏姆瞧了瞧T字,摊开双手说:“唉!我正想问你呢!你不是对这个很有研究吗?这是不是心理变态的人作的?心态正常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吧!”
  “这个凶手八成是个疯子,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凶狠的事。”埃勒里说,“此外,埃夏姆先生!你想过图腾棒吗?”
  “图腾棒!教授……”
  “图腾柱!”亚多力教授纠正道,“你是说这个命案可能与宗教有关?”他耸耸肩,“你是不是把北美土著的原始崇拜跟基督教连在一起。有这种心理变态的人,会把这些连在一起吗?我实在无法想像。”
  波恩警官和埃夏姆检察官面面相觑,不用说,他们一定是搞不懂亚多力教授和他的“徒弟”所说的话。而亚多力和埃勒里也没有对他们说明。
  这时候,埃勒里弯下腰看着已凝固的血迹附近的长柄烟斗。
  警官也注意到了。
  “这个东西我已经检查过了,上面只有布拉特的指纹。我想这一定是布拉特的,而且他死前一定在这里抽过烟。因为听说你要来,所以,我特地把它放回原处。”
  埃勒里随即报以微笑。
  这是个与众不同的烟斗,头部雕有海神细致的花样。根据烟斗里残存的烟灰,以及波恩所指在烟斗旁的地板上留有相同颜色、细细的烟灰,可见是在烟斗落地时,烟灰也同时自烟斗中漏出。
  埃勒里看着波恩。
  “你确定这是死者的东西吗?哦……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曾拿它给布拉特家人确定过?”
  “还没有。”波恩警官好像有点生气,“不过我不认为这点可疑。难道你忘了,我可是验过指纹的!”
  “此外,死者是穿着抽烟时穿的夹克啊!”埃夏姆也指出,“布拉特是不抽其他种类的烟的,我不懂埃勒里先生有什么好疑心的——”
  亚多力教授脸上的微笑消失了,而埃勒里极度疲倦地说:“好啦!那只不过是我习惯性的推想。”埃勒里拾起烟斗,把烟斗中燃过的灰烬倒在桌上,再刮出一点未烧过的烟草,放入信封中。
  其他三人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埃勒里说:“各位,我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所以,不会将凡事都视为理所当然。我并不是暗示这烟斗非布拉特所有,而是这里面的烟草,虽然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但它也可能就是命案侦查的重要关键。或许,其中的烟草是凶手故意给布拉特的也不一定。你们看!”埃勒里拿起一部分烟草,“这是方块形的,与一般烟草切法迥异。现在,不妨让我们看看布拉特遗留下来的烟草,如果两者吻合,就表示这支烟斗的确是布拉特的如果不同,那便是凶手给的。因此,这可能是个重要线索。我想我这样的揣测,应该不会太过分吧!……真对不起,我说了那么多。”
  亚多力教授面带喜悦:“我们这会儿可听到侦探学的奥义了!”
  “那么!埃勒里,依你之见大概是怎样的情形呢?”波恩警官显得很着急。
  埃勒里一边忘我地思考着,一边拿下眼镜擦拭着镜片,然后才慎重地说:“到目前为止,如果就以上迹象来具体地说出案情,那未免太荒谬了。至于布拉特来到草屋的时候,凶手有没有一起来?这个疑点,现在还不能判定。不过!总之布拉特到这间草屋时,为了某个原因,手中握着那颗棋子——其余的棋子应该还在宅邸里。或许,他是在草屋里面抽烟时被杀死的,所以烟斗从口中掉到地上去。而且,说不定他握着棋子的那只手,是放在口袋中,因此,他被杀死的时候,手中还握着棋子,然后被砍掉头,才被移动到图腾往那边,这时他应该还是握着棋子,而当他的双手被绑在图腾的双翼上时,那颗棋子就滑落到地上,但凶手并没有发现就离开了……我想他之所以会握着棋子,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形。但是,这对案情的明朗化,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吧!……老师,我的推测会不会太牵强呢?”
  “我也不知道。”亚多力嘟囔着说。
  拉姆仙法医慌慌张张地走进草屋。他说:“我的工作结束了。”
  “那么你的验尸结果是?”埃夏姆热心地问着。
  “这具尸体没有任何外伤,死者应该是头部遭到攻击而致命。”
  埃勒里听了吓了一跳,心想:“这不是和六个月前我在阿洛约法院听过的验尸报告一样吗?”
  “有没有被掐死的可能?”埃勒里问。
  “这要等解剖后根据肺部状况才知道。”
  波恩警官问道:“死亡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约有十四个小时了。”
  “那是在黑夜里干的喽!”埃夏姆叫了起来,“凶案应该是发生在昨夜十点左右喽!”
  拉姆仙耸耸肩膀,然后说:“最后让我说句话吧!对了,在他膝上七寸处,有一个草莓状的红痣。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点。好吧,我要回家了。”
  大伙儿默默走出草屋时,波恩警官突然说:“啊!我想起来了,令尊在电话中说你可以提供我们一些情报。”
  埃勒里看看亚多力教授,教授也看着埃勒里。
  “是的。”埃勒里回答,“我有事要告诉你,警官,你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什么意思?”
  埃勒里低着头沉思,并踢起脚边的小石头。当他们路过尸体时,尸体已经被白布盖上。几个人正准备把他抬走。他们一行人也往小路尽头的房子走去。
  埃勒里望了尸体一眼,喃喃地说:“一个男人为什么会被吊在这图腾柱上,而且头部还被砍掉呢?”
  波恩没好气地回答:“怀疑有什么用,又不能因此破案!只能说那是种疯狂的行为吧!”
  “疯狂?”埃勒里重复这个字眼,“你难道没注意一再出现T字?”
  “一再出现T字?”
  “是啊!柱子本身是一个奇异诡谲的T形;尸体被人砍掉了脑袋,与张开的双臂、被绑的双脚不也构成一个T字;还有在凶案现场的血T字。”
  “对啊,我也看到了。”埃夏姆仍有些怀疑地说,“但是——”
  “此外还有一个很滑稽的结论,”埃勒里面无笑容地说,“图腾的英文(totem)不也是T开头的吗?”
  埃夏姆检察官抢着说:“真无聊,这不过是个偶然的巧合,那根柱子及尸体的姿势只不过是偶然形成的。”
  “巧合?”埃勒里不服地说,“难道六个月前,在西维吉尼亚州的离奇命案中,那一连串出现的T字——T字路、T字尸体——也是巧合?”
  埃夏姆检察官面无血色地说:“不要开玩笑。”
  亚多力教授静静地说:“那不是你们的饭碗吗?像我这种平凡的老百姓都知道那件事,全国的新闻媒体都刊登过。”
  “哦!我想起来了。”埃夏姆说。
  “不过这样的讲法,好像不太合理。”波恩怀疑地说。
  “不合理?的确,但事实上事情却发生了。我有一个讯息要提供给你。在阿洛约事件中,有一个怪老头——哈拉克特。”
  波恩警官听了,突然像一头被蜜蜂螫到的公牛大喊:“哈拉克特?在海湾那端的欧伊斯塔岛上,一个裸体主义的村落里,就有一个名叫哈拉克特的疯子。”
第五章 内部的消息
  瞬间,整个情势都改变了。这次最感震惊的是埃勒里。然而,迷离的案情似乎出现一线生机。
  那名长满茶色胡子的怪老头,竟然就住在布拉特家附近。这名和克洛沙克最亲近的人物,又在新的犯罪舞台上出现了。
  “根据以上的说法,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与第一次案件有关的人物呢?”埃勒里说,“也许这件案子和上一件命案有关,连凶手也是同一个人!哈拉克特……”
  “我还没有机会告诉你呢!”亚多力有些惋惜地说,“你提过的十字架。从你这些奇妙的想法,我想你已经和我有相同的结论了。”
  “已经有结论了吗?”埃勒里仍一头雾水,“你所谓的结论是?”
  亚多力教授说:“就是那个名叫哈拉克特的人,我不是喜欢胡乱批评人,而是……事实上,十字架、T字不都是跟着那名‘绅士’出现的吗?”
  “你忘了克洛沙克。”埃勒里指出。
  “喂,埃勒里,”教授凌厉地反击,“你应该知道我所说的……我可没忘记任何人,你为什么要否定我所指出的事情的正确性?总之,此次犯罪应该是有共谋,另一个身材壮硕的共犯——”
  这有趣的谈话因为波恩的来到而告中断。
  “我已经命令手下去监视欧伊斯塔岛了。”波恩气喘嘘嘘地说,“虽然有些困难,但在这里搜查完毕后,再取出卷宗来详细推敲吧!”
  地方检察官对这案件突然有新的进展感到有些迷惑:“你所说上次案件的嫌疑犯是哈拉克特的门徒吧?那家伙长得什么模样?”
  埃勒里把阿洛约事件详细复述一次,检察官专心倾听后问道:“只是很平凡的相貌,除了有些跛脚外,就没什么特征了。喔,不,埃夏姆先生,问题并非那么单纯,就我所知,除了这名自称哈拉克特的男子能识别此谜样人物克洛沙克以外,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如果这位‘太阳神’不肯帮我们的话……”
  “我们进去吧!”波恩警官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和死者的家人谈谈,或许可以查出一些线索。”
  埃勒里一行人走进布拉特家的大厅时,看到了被害人家属。当他们再往前走,发现有三个人站在那里,他们的眼睛红肿而且脸上充满疲倦的神情,但是他们的动作好像很紧张,感觉上很不相称。
  埃夏姆检察官首先向一位年约四十多岁、脸色惨白、似乎心有余悸的妇人走去。
  “真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布拉特太太,这位是刚从纽约过来协助侦查工作的埃勒里先生。”
  埃勒里只说了些节哀的话,两人并没有握手。
  身材丰满、长相美丽的布拉特太太激动地说:“我是玛格莉特,很感谢你千里迢迢来到这儿。”
  “这位是布拉特小姐。黑林·布拉特——玛格莉特前夫之女。”埃夏姆指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
  黑林默默地对埃勒里笑了笑,并对亚多力教授轻轻地点了下头,而后便静静地走向她母亲身旁。她是一位优雅娴静的淑女,有着吸引人的气质,而且一副很朴实的样子。
  “各位有什么发现吗?”一位三十多岁、操新英格兰口音的高个子男人问道。
  “我们已经开始调查了。埃勒里先生,这位是约那·林肯先生。一个小时前,我虽然提供了一些资料,但我知道那是不够的。”他指着旁边的高个子男人,“他是汤马斯·布拉特先生公司的经理,我相信大家可以从他那里得到更清楚的消息。”
  大家沉重地点点头,将目光全都集中在埃勒里身上。
  “埃勒里先生,你想知道什么?”林肯和颜悦色地询问。
  “没关系,我会慢慢提出问题,你们先不要管我。”
  波恩似乎很厌恶埃勒里的不识抬举,他双手交叉,站在暖炉前看着林肯。埃夏姆则抚摸着他的秃头,并弯下腰。
  亚多力教授此时也叹了口气,静静地走向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庭园。屋内仿佛刚结束宴会或葬礼似地,十分死寂,没有哭声,也没有叫声,更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的哀嚎。除了布拉特夫人、小姐以及林肯先生三个人以外,这屋子没有其他的家人出现。
  埃夏姆掏出手帕,擦擦额上的汗珠:“好吧!那就由我开始。首先,我想把死者口袋里那张昨晚戏票的事弄清楚。”
  “票?”林肯像罹患了炮弹恐惧症的士兵般,自光注视着埃夏姆头上的墙壁。
  “昨天傍晚,布拉特先生从公司打电话给布拉特夫人,说已经买好了三张布拉特夫人、黑林和我——百老汇剧院的入场券。于是,布拉特夫人、黑林就约在西町等我。也就是说布拉特打算回家。她们一定要我去,所以我想拒绝也无法拒绝。”
  “为什么你想拒绝?”警官淡淡地问。
  “因为那时候公司的帐还没有查完,我实在没心情去看戏。”林肯先生生硬的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
  布拉特太太此时以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那我倒不清楚,他好像很急着要我们离开似地。”突然,她抖了一下,黑林便拍拍她的肩。
  林肯仍以他惯有的语调继续他未完的说明:“吃完晚饭后,我就送她们到剧院去了。”
  “是哪个剧院?”埃夏姆问。
  “公园剧院。可是我并没有跟她们一起去看戏。我把她们送进剧院后,就又回公司办事。我答应她们等戏结束了再碰头一起回家。”
  “那么之后你就一直和查帐员在一起工作吗?林肯先生。”波恩警官十分和气地问。
  林肯的眼睛却突然张大了:“嗯……该死。”他的头往后仰起,就像溺水的人一样喘着气。没有人说话。不久,他又继续说,就像没事般,“工作做完以后,已经很晚了,我就回到剧院。”
  “查帐员一直和你在一起吗?”波恩仍以温和而低沉的声音问。
  林肯动了一下身体:“为什么?”他摇头,“为什么要问这些呢?查帐员约在八点左右离开公司,之后只有我一个人在工作。”
  波恩咳了一下,眼中闪着光芒:“你到剧院去接女士们是什么时候?”
  “大约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
  突然,黑林以镇静的口吻说,而她母亲也以锐利的眼光瞧着她。
  “波恩警官,你的讯问战术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你到底怀疑林肯什么,而林肯也好像在扯谎似地!此外——”
  “我这样讯问应该是不至于伤害到任何人的。”波恩冷冷地说,“请继续往下说吧,林肯先生。”
  林肯再度启口:“我在大厅看到布拉特夫人和黑林小姐后,便一起回家。”
  “坐车吗?”埃夏姆问。
  “不!我们先坐火车到长岛,因为没等到福克斯,所以改搭计程车回家。”
  “计程车!计程车……”
  波恩警官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离开座位,走出客厅。布拉特家的两位女性以及林肯用恐怖的眼神口口送波恩离开。
  埃夏姆匆匆忙忙地接下去问:“那你们几点到家?”
  “大概是一点吧。”林肯接着说。
  “已经超过一点了!”黑林说,“你忘了,林肯。”
  “回家后,有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我没注意有什么不对。回来后我就去睡了。”林肯打颤地说。
  波恩警官这个时候静悄悄地回来了。
  “布拉特太太,为什么你直到天亮才知道你先生没回来睡觉呢?”埃夏姆继续问。
  “我……多年来,我一直睡在外于隔壁的卧房。是今天早上福克斯来叫醒我,才知道……哇!”布拉特太太说到此,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波恩警官站在埃夏姆身旁,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么,只见埃夏姆点点头。
  “林肯先生,请问你从何时起住在这里?”波恩继续未完的讯问。
  “已经很久了。大概有好几年吧,黑林小姐?”两人的目光交会时,隐约有道光芒掠过。林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答。
  布拉特小姐诚恳地说:“八年了吧。”她的眼眶中第一次有泪水在转动。
  “林肯和海丝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呢!”
  “海丝?”波恩和埃夏姆异口同声地问。
  “哦!她是我妹妹。”林肯解释,“我们是兄妹,从小我们就是孤儿。”
  “现在她在哪儿?我们好像还没见到她?”
  “在岛上。”林肯静静地回答。
  “是欧伊斯塔岛吗?”埃勒里问,“真有趣,她该不会也是太阳神的崇拜者吧?”
  “唉,这叫我从何说起?为了这件事,我还跟她吵过架,没想到,她一气就离开了布拉多乌多。那些疯子是假借那座岛发展新宗教,这种新宗教叫太阳教,裸体主义……”
  “你知道一个名叫哈拉克特的男人吗?”
  “哈拉克特,当然,他是那群疯子的头头,那座岛,就是他向凯加姆租的。凯——凯加姆是那座岛的所有人。”
  埃夏姆又转身向布拉特太太:“你刚才告诉我们,黑林是你前夫之女,那么布拉特是你的第二任丈夫喽!”
  美丽的布拉特太太抿抿嘴角:“是的。”
  “布拉特以前有过婚姻记录吗?”
  “我们虽然已经结婚近十二年,但他绝少提到前妻的事,所以,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晓得他们好像是在欧洲结婚,而他的前妻很年轻就过世了。”
  埃勒里接着问:“是在欧洲何处结的婚?”
  “我不知道。汤马斯以前是罗马尼亚人,也许是在罗马尼亚举行婚礼的吧!”
  黑林听到这儿,不禁抬起头,生气地说:“真是的,你们怎么连这个也问。难道谁什么时候出生、几年和谁结婚,会有什么疑点可以藉此查出杀我父亲的凶手吗?”
  埃勒里理直而温顺地回答:“小姐,请别误会,因为,冥冥之中,这件事告诉我,地理的线索可能是破案关键。所以,请多多包涵。”“对啦!林肯先生,那位与布拉特先生共同经营事业的梅加拉,也是罗马尼亚人吗?”埃夏姆继续问。
  布拉特夫人面无表情,而林肯则很自然地回答:“不,他是希腊人。”
  “真的?”埃夏姆不太有自信地问,而波恩则笑着说:“你们三人都是在美国出生的吗?”
  三人点头,而黑林的眼中却燃烧着愤怒之火,再看看林肯,似乎期待他会提出抗议似地,但是林肯却不吭一声,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埃夏姆接着又问:“梅加拉人在哪?我记得有人告诉我他正在航海,是周游世界那一种吗?”
  “不是。”林肯解释道,“梅加拉喜欢四处走走,他可以说是一位业余探险家。他有自己的游艇,一去至少要三、四个月才会回来。”
  “这一回他去了多久?”波恩警官问。
  “快一年了。”
  “现在他人在哪里?”
  林肯耸耸肩说:“我不知道。他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从不写信,我们很难掌握他的行踪。我也不知道他这次为什么会去这么久。”黑林皱着眉头说:“我想是去了南洋吧!”她的嘴唇有些颤抖,埃勒里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游艇叫……”
  “黑林号,是一种小型汽艇。”黑林的脸上立刻泛着红晕。
  “是蒸汽艇吧?”埃勒里问。
  “是的。”
  “上面有无线电报的装备吗?”波恩问。
  “是的!还有船员和船长。船长名叫斯威特,很早就跟随梅加拉先生。”
  “原来如此。对了,你刚才说梅加拉,他的全名是?”埃勒里突然追问。
  “史蒂芬·梅加拉。”
  埃夏姆有点不耐烦,低声地自言自语:“真受不了,怎么扯那么远。布拉特和梅加拉合作地毯进口有多久了?”
  “十六年。”林肯回答,“一开始就在一起了。”
  “生意好吗?”
  “还不错!”
  “有没有金钱上的纠纷?”
  林肯摇摇头:“没有。他们的事业一直很顺利,虽然这次的不景气有些小打击,但是事业仍相当稳固。我想,这件案子跟钱大概扯不上关系。”
  “嗯,”埃夏姆反问,“那你觉得这件事和什么有关?”林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埃勒里慢慢说道:“林肯先生,你觉不觉得这件事与宗教有关?”
  “宗教?不,我不认为这里头有宗教的成分,只是十字架的出现……”
  埃勒里爽朗地笑了:“对呀,布拉特信什么教?”
  布拉特太太回答:“我记得外子曾经告诉我,他是在希腊正教的家庭里长大的,但他信得并不虔诚,在外麦看来,似乎是不信教的,所以,常被人误以为是个无神论者。”
  “那么梅加拉呢?”
  “那个人什么也不信。”夫人的口气好像这件事根本就无关紧要似地。
  亚多力教授沉思地说:“希腊正教?这不是又跟罗马尼亚扯上了吗?”亚多力教授说完,不经意地看了埃勒里一眼,想必是要探询他的联想是否与他这个机智的学生相吻合。
  波恩警官似乎不太高兴埃勒里把话题扯远,于是转移了问话:“布拉特太太,你先生身上可有任何特徽?”
  “有,在他右腿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警官放心地叹了口气说:“果然不错,与法医说的完全符合。那么,死者确实是布拉特先生没错喽!现在,请各位仔细想想,布拉特先生有没有跟人结过怨?而继布拉特后是否还会有人遭到毒手?”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林肯则一直看着地毯,那是豪华的东方式地毯。埃勒里也正注视着地毯上编成圣经中能赋与永生的“生命之树”模样的部分。这跟地球的主人已遭杀害一事,形成强烈的对比。
  “没有。”布拉特夫人的声音打破了埃勒里的沉思,“汤马斯是好人,他不会有敌人的。”
  “你们家会不会有些来意不善的客人呢?”
  “不,没有,我们不太有应酬,常常是平静地过日子。”
  埃勒里叹息了:“是不是有人——不管是不是客人——有跛脚的男子来过?”
  大家都摇头。
  布拉特太太则重复着相同的话:“汤马斯不会有敌人的。”似乎是要让大家知道她自以为很重要的事,所以一再笨拙地强调。
  “布拉特太太,你忘了一件事,”过了一会儿,林肯突然说,“洛敏……”
  他看着布拉特夫人,而在他的侧面,黑林则用责备的眼光瞧着他。其他四名男子,则十分好奇地似乎发现了新线索般,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咦,洛敏!”布拉特夫人抿了一下嘴说,“我差点忘了,汤马斯和那个人吵过架。”她的威势始终没变。
  “洛敏是谁?”波恩问。
  林肯低声地说:“他就是刚刚提到住在欧伊斯塔岛上那名疯老头的高徒。”
  “哈!”埃勒里叫了出来,看看亚多力教授。这其貌不扬的学者故意耸动双肩。
  “他们两人创造了岛上裸体主义者的村落。”林肯咬牙切齿地说,“哈拉克特是个疯子,所表现出来的就是真实的他,而洛敏则是个最下流的骗子。他只是在卖弄自己的身体,那包裹着腐烂灵魂的身体。”
  “但是,”埃勒里喃喃自语,“霍姆斯不是说过——啊,我的灵魂啊!为你们建造美丽的房屋。”
  “好了,”波恩打断了埃勒里的谈话,“林肯先生,那吵架是怎么回事?”
  林肯瘦长的面孔变成了很悲哀的表情:“洛敏负责岛上招待外来客人的事宜,到处招摇撞骗,有几个可怜的笨蛋被他骗了,而那些笨蛋还把他当成偶像,有时他们似乎是因为太过压抑自己的欲望,而裸体行动……”突然,他不再说了,“对不起,黑林小姐,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事的。我知道我妹妹并没有带给你们任何麻烦……但是布拉特先生和邓保罗医师和我都有同样的感觉。”
  “嗯,”亚多力教授说,“没有人来和我商量啊!”
  “邓保罗医师是?”
  “住在左邻的邻居,他看过住在欧伊斯塔岛上的人像山羊般一丝不挂。”
  “原来如此。”埃勒里想。
  林肯继续说:“这靠海的土地全都是汤马斯所有,所以他认为阻止那种事是他的责任,而且也为此和洛敏、哈拉克特吵过架,大概是汤马斯先生曾对他们两人说过要以法律手段来将他们赶出那座岛之类的话。”
  波恩和埃夏姆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埃勒里。布拉特母女一动也不动,而林肯则吐了一口气,看来有些不安,也有些羞傀的样子。
  “总之,我们稍后再调查那件事吧!”波恩淡淡地说,“嗯,你所说的那位邓保罗医师,是东边这块地的所有人吗?”
  “不是,地不是他的,是向汤马斯借的。”布拉特夫人的眼神有些怪异,“已经好久了,他是退伍的军医,和布拉特是好朋友。”
  “那西边的土地上住着谁呢?”
  “啊,是对林姓夫妻,帕西和伊莉沙白。”布拉特夫人回答。
  黑林接着说——“去年秋天,我在罗马旅行时,认识那对夫妇,之后就成了好朋友。他们渴望来美国住一段时间,所以,我就邀他们来这儿。”
  “他们是什么时候搬来的?”埃勒里问。
  “今年感恩节的时候。他们跟我搭同一艘船,我们在纽约上岸后就分手了。他们马不停蹄地参观了许多地方,一个月后就来到这里,他们两人都很喜欢这里——”
  林肯发出了不以为然的声音,黑林立刻脸红地说:“哟,林肯!他们就是因为太喜欢这里,才拜托我一定要让他们住下。虽然有些奇怪,但他们这么坚持要借住,我只好把父亲所拥有的西边房子借给他。然后,他们就一直住在那里。”
  “原来如此,哪天可要见见这对夫妇。”埃夏姆说,“邓保罗医生和布拉特先生交情很好吗?”
  布拉特太太摇摇头:“算不上很要好的朋友,像我从来就不是很欣赏他。只因为他为人很好,个性爽朗,而外子又是那种能够看透人的高手,所以外子常邀他来家中玩西洋棋。”
  亚多力教授叹了口气。他听到布拉特夫人如此述说着邻居的优点及缺点,不禁觉得有些心寒,不知她会如何形容自己?
  “下西洋棋?”波恩警官像发现鱼儿上钩似地放声大叫,“好!看来事情有希望啦!布拉特太太,除了邓保罗医师外,是否还有其他人会跟布拉特先生下棋?”
  “有,我们都会跟他下棋。”
  波恩有些愣住了。
  亚多力教授摸摸下巴说:“布拉特是个高手?”
  布拉特太太笑了笑:“是呀!他棋下得很好,而且很有耐心。所以,凡是到过我家的人,没有人不愿意接受外子的邀请。”
  “每次都是老板赢哩!”林肯补充着说。
  布拉特太太忘了悲伤,有些得意地说:“去年圣诞节,一位获得全国西洋棋竞赛冠军的利多先生来家里做客,我先生便向他挑战。虽然我不精棋艺,但从那位先生的口中得知,外子棋艺高超,几度交手还使他招架不住哩!”
  这时,埃勒里突然站起来,紧张地说:“打扰各位宝贵的时间,真不好意思。长话短说,现在我想再问几句话,布拉特太太,你听过威鲁亚·克洛沙克这个人吗?”
  布拉特太太有点迷惘地看着埃勒里:“鲁亚,这是谁?好奇怪的名字。”
  “那你呢?林肯先生。”
  “我不认识。”
  “拉特小姐?”
  “没听过。”
  “那么,你们更不可能认识克林姆这个人喽!”
  大家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安都鲁·庞?”
  仍是没反应。
  “那么,西维吉尼亚州的阿洛约村?”
  林肯迷惑地问:“是谜题吗?”
  埃勒里皱着眉头:“以这么说。我请大家好好想想,真的没有人知道这些奇怪的名字吗?”
  又是一阵沉默。
  “好吧!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我再换个问题。”埃勒里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们有谁知道那个疯老头——哈拉克特是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林肯说:“三月。”
  “那个洛敏也是那时候来的?”
  “是的。”林肯的脸色不大高兴的样子。
  埃勒里将眼镜扶好,往前一步说:“‘T’这个字对布拉特家族而言,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T?”
  大家不懂埃勒里这话的含义,只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黑林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显然没有。”埃勒里说。
  亚多力教授笑了起来,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布拉特太太,你先生曾告诉过你多少有关罗马尼亚的事?”埃勒里问。
  “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只晓得十八年前,布拉特和梅加拉从罗马尼亚一起来到美国,至于他们两人在故国的时候是否就是好朋友或已一起经营事业,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埃勒里反问。
  “当然是汤马斯告诉我的啊!”夫人不悦地回答。
  埃勒里眨眨眼。
  “我只是好奇而已!他来此之前,就很富有了?”埃勒里问。
  “这我不清楚。不过,我们结婚时,他的确已经很有钱。”
  “原来如此。”埃勒里说完这句话后,对林肯说,“我想看看世界地图。”
  “地图?”
  “是的,说不定我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好,我去书房拿,请稍候。”
  于是林肯朝着另一个房间走去,而埃勒里则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大家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布拉特夫人,”他站住后又说,“你会说希腊或罗马尼亚话吗?”
  夫人有些惊讶地摇摇头。
  没多久,林肯拿来一本蓝色封皮的书递给埃勒里。
  “你们的生意遍布全球吗?林肯先生。”
  “是的,我们的生意做得很大,几乎世界各地都有我们的客户。”
  “那你懂希腊或罗马尼亚语喽!”
  “不,我在国外做生意,根本用不到外国语文。我们在全世界各大贸易要站都设有分公司,书信往来一律使用英文。”
  “我知道了。”埃勒里点点头,“依我看,该问的全都问啦!”埃勒里很有礼貌地跟大家致意,感谢他们的全力配合。
  埃夏姆也站了起来。
  “布拉特太太,虽然现在整个案情尚未明朗化,但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倾力侦查。在短时间内,请各位不要离开此地。”
  当布拉特太太和黑林及林肯走开后,埃勒里立刻往沙发上一坐,摊开地图,埋首仔仔细细地审视。
  检察官心想,埃勒里实在是个笨蛋,难道他要前往死者出生的罗马尼亚?波恩警官也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好似大家都不赞同埃勒里的作法。
  如此经过五分钟的详细研究,埃勒里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果然不出我所料!”
  不出所料?陪在一旁的三位男士同感惊讶。
  “你们瞧!”埃勒里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命案的主角们,他们的名字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名字?”
  “是呀!布拉特是罗马尼亚人,而梅加拉是希腊人。你们难道没从这些名字发现什么?”
  三个大男人还是一头雾水。
  埃勒里得意地说:“别忘啦!从琐碎的细节,可以窥其根源。我记得我有个朋友,就像布拉特喜欢玩西洋棋,和有些人偏爱打高尔夫球一样,我这个朋友喜欢玩地理游戏……”
  亚多力教授急着要知道结果:“好啦!别卖关子了,快说呀!”
  “汤马斯·布拉特是罗马尼亚人,在罗马尼亚正好有这么一个城市;梅加拉是希腊人,而在希腊也正好有个梅加拉城。”
  埃夏姆疑惑了。
  “即使如此,又能证明什么?”
  埃勒里说:“乍看之下,这位年逾半百的富商好像和另一位受害者安都鲁·庞没有关系,但是那位可怜的小学校长,在六个月前遭到杀害……”
  “什么,你该不会又……”波恩十分焦急。
  “在庞的归化书上记载着他的母国是亚美尼亚,而在亚美尼亚刚好有‘庞’这么个地方。”埃勒里笑着说,“这三件命案,有两件从表面上看来有关系,而第三件的作案手法又和其中一件相同。所以,这三个案子一定有什么牵扯——”
  亚多力教授豁然一笑:“是呀!怎么没注意到这点?他们三个人好像是从地图上剪下来的名字,可真有意思。但他们这么作又是为什么呢?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要隐瞒。”
  埃勒里继续说:“还有呢!既然安都鲁·庞、布拉特、梅加拉都改了名,换了姓,那么这个悲剧的第四个外国人——就是那位尚未找到的克洛沙克。原本,我以为他的名字也必然可以从地图上找到,然而却遍寻不着,真令人不解。关于这一点,大家有何看法?”
  “三个人都是用假名字。”教授考虑了一下再说,“而另一个人是用真名字。然后……我们好像快要掌握解读埃及象形文字的关键了!”
  “这么说,老师,你也觉得这整件事有埃及的味道了?”
  亚多力皱皱鼻子:“不,我可没这么说。你这小子不要乱讲!”
第六章 西洋棋和烟斗
  四个人若有所思地走出大厅,他们朝着布拉待的书房走去。
  埃勒里老远就看见那儿有个警员驻守,想必是波恩警官封锁了现场。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着丧服的中年妇人,笑容可掬地朝着他们四个人说:“我是巴库斯达太太,请各位跟我一起去饭厅用餐。”
  波恩一听是要他们吃饭,眼睛立刻一亮:“哇!你真是天使的化身。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连午饭也给忘了。”
  亚多力教授摇摇头说:“我可没这福分留在这里吃饭。我太太可能早就准备好午饭,等我回去了。先失陪啦!”
  亚多力回身拍拍埃勒里的肩膀:“可别忘了!你是我的客人!”
  “要回去了吗?”埃勒里问,“我很想多跟你聊聊……”
  亚多力教授点点头:“我会把你的跑车开进我家车库,并把行李取出。晚上等你!”
  于是教授告别众人,先行离开了。
  在宽敞的餐厅接受款待的只有三个人,其他人都没有食欲,而他们也好像不在家似地。因此三人默默地吃着饭,而巴库斯达夫人则在一旁伺候。
  埃勒里拼命地低头猛吃,脑袋仍辛勤地思索,不肯休息,摇头晃脑,好像地球仪一般运转不停。他想到了一些事,但是并没有立刻说出来。屋中是一片寂静。
  两点,三人走出餐厅,回到死者布拉特的书房进行调查。
  书房呈正方形,高雅的布置与它的外型相得益彰,使人一眼望去,就看得出那是个有教养的人所拥有的书房。地毯绣着中国式图案,靠在两边墙壁的书架顶住天花板,真可谓汗牛充栋;另外,角落摆着一架有美丽琴键的演奏型钢琴。钢琴的盖子敞开着,可能是昨晚布拉特弹完后,忘了盖上。房间中央有个圆形矮桌,上面放着杂志和抽烟用具,在另一边的墙壁前有张躺椅,而在相反方向的墙壁前则有写字桌,桌上还有红黑两瓶墨水。
  埃勒里走近书桌。
  埃夏姆紧跟在后:“‘这个书桌我已经以放大镜检查过,原本以为会找到一些有用的文件,但是结果刚好相反。桌子里有本日记,不过都只记些琐碎的事,其他部分都和布拉特个人没什么直接关系,请你自己看看吧!我想,可能是因为命案的第一现场是在那间草屋,现在只剩下西洋棋而已了。”
  “其他地方也都调查过了吗?”埃勒里问。
  “嗯,都查过了,但也没有发现什么。”
  埃勒里一直注意那张圆桌。当他看见桌上的烟具,忽然想起信封袋里的烟草。他立刻打开烟草盒盖,抓了些出来核对,结果发现两者完全一样,都是那种奇怪的切法。因此,他苦笑着说:“看来,从这脏兮兮的烟草中,是找不出什么的。你们瞧,这两种不都一样吗?气死我了,没想到我精心挖出来的线索,竟也落了个空。”埃勒里试着拉开桌子的抽屉,发现里面有许多不同类型、质地的烟斗——有海泡石制的、白石南根制的、合成树脂制的,还有英国式的陶器烟斗。
  “看来布拉特先生在下西洋棋时,喜欢叼着烟斗静静思考。抽烟、下棋是相得益彰的嗜好,如果能再加上一只懒洋洋的狗趴在地上,那可真是一幅温馨的画面啦!”
  波恩警官拿出在凉亭捡到雕着海神的烟斗问埃勒里:“有没有跟这个一模一样的?”
  埃勒里摇摇头说:“没有。我想不会有人需要两支一模一样的烟斗吧!也没有发现盒子。可是你看烟斗上面的咬痕,可见这家伙一定常常叼在嘴上。说不定这是某人送给他的礼物。”
  埃勒里关好抽屉,走向左侧的长椅。西洋棋盘就放在长椅对面的小圆桌上。他很细心地看着摆在他眼前的东西。一切都很考究,桌椅还是可以伸缩的,看来布拉特对棋弈十分沉迷,不然不会那么重视棋具。
  “没人动过这个。”埃夏姆解释。
  当时棋盘是打开的,上面摆着一场未下完的棋赛。六十四个格子,用一颗颗真珠母装饰着,显得十分抢眼。而在靠近写字桌的附近,则放置着九个红色的西洋棋子。
  埃勒里凝视着棋盘:“棋盒呢?”
  “在那里。”埃夏姆指着写字桌上的空纸盒。
  埃勒里一面看着墙壁,一面说:“原本红棋子该有十二个,但这里只有十一个,遗失的那一颗,大概就是在石子路上捡到的那个。”
  “没错!”埃夏姆叹息,“这屋子里我们都查遍了,没看到其他西洋棋,所以我们发现的那个红色棋子,一定是来自这里。”
  “嗯!真有趣。”埃勒里看着并排的棋子说道。
  埃夏姆嘟起嘴,一脸不屑地说:“你真的这么认为?哼!我看你待会儿就不这么想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现在我去叫布拉特的管家来,你等一下。”他定到门口对警员说,“再去叫史多林斯来。”
  埃勒里无言地走到书桌,茫然地拿起桌上的厚纸盒。棋盒的质料很粗糙。
  埃勒里又看看那盘棋盘,喃喃地说:“我一走进这个房间,就觉得奇怪,布拉特先生肯花那么多钱买这么高级的棋盘,为什么又会用那种低劣的廉价品?”
  埃夏姆回答:“这个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只希望你不要太惊讶就好。”刑警打开门时,一个瘦高的老人走了进来。
  埃夏姆彼此介绍后说:“史多林斯,请你把今早告诉我的事,再重复一遍好吗?”
  “很乐意。”史多林斯说。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人。
  “好。请你先告诉我们,为什么布拉特先生会用这么廉价的棋子?”
  “这我以前就说过了,这是十分简单的事。”
  史多林斯吊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叹口气说:“我家主人,他只用最高级的东西,无论是桌子、椅子,甚至连一个小茶垫,都得精挑细选。至于西洋棋子,几年来,他一直用一副十分昂贵的象牙棋,但是最近,因为隔壁的邓保罗医师很喜欢我家主人的这副棋子,所以,主人正准备把它送给博士。不过,主人又不舍得把旧的这副给他,便叫我把它送到雕刻师那儿,重雕一套一模一样的三十四个棋子。因为棋子还没拿回来,所以,才拿这种便宜货充数。”检察官点点头。
  “嗯!接着,请告诉我们昨晚发生的事情。”
  “好的。”史多林斯又说,“昨晚,主人叫我出去走走。”
  “等一下,”埃勒里叫了出来,“你是说昨天晚上他命令你们出去?”
  “是的,昨天晚上,布拉特先生一下班,就吩咐我、司机福克斯和巴库斯达太太出去。”史多林斯说到此,不由得一阵哽咽,大概是想起了主人,“那时候太太,小姐和林肯先生都出去了,好像是去看什么表演。主人面有倦容地拿出十美元递给我们,说他今晚想一个人在家静一静,所以,放我们一天假;不但如此,先生还特别允许我们开那辆车子出去。”
  “嗯,我知道了。”埃勒里说。
  “然后,再说明西洋棋的事。”埃夏姆在旁边提醒。
  史多林斯回答:“我正准备离开时,福克斯和巴库斯达太太已经在车上等我。临上车,我因为想请示一下是否有事要我顺路去办,因此,我又进了书房。那时候,我家主人正在书房里独自下棋。”
  “下棋?一个人?”
  “是的,他分别把红色、黑色的棋子摆妥,独自静静地挪动着那些小东西——他平常就喜欢那样。”
  “你确定没有别人在场?”
  “是的。不过,不知道是我太敏感还是怎样,我总觉得昨晚主人很焦虑。”
  埃勒里笑了一下:“没错,你的观察很敏锐。”
  埃夏姆焦急地说:“快接下去。”
  埃勒里投以询问的眼光:“你还记不记得他是坐在哪边的椅子?”
  “那边。”史多林斯指着一个方向,“那个靠近墙壁的椅子。但下了红色棋子后,他就换到了对面的座位,注视着棋盘,一直沉思。”大家屏气凝神地听着管家的叙述。
  “我家主人棋艺精湛,尽管是一个人下棋,也是相当专注。这并不是什么罕事。”
  埃夏姆扬了扬眉:“我不是说过了吗?从西洋棋这件事,根本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他接着叹了口气。
  “后来,你们又上哪儿去?”
  “我们坐福克斯的车子去市区,巴库斯达太太和我在洛克茜剧院下车,准备去看电影。福克斯说等散场了再来接我们。至于他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波恩警官紧接着问道:“那福克斯回来接你们了吗?”
  “没有,我们整整等了三十分钟,就是不见他的踪影,我们以为他大概有事无法前来,所以我们便赶搭火车,再转乘计程车回家。”
  “计程车?”警长有些高兴的表情,“这么说,昨天晚上在火车站的计程车,生意真不错。好吧!你说说看,你们几点到家?”
  “好像是十二点左右——大概过了十二点吧,我不太清楚。”
  “那时候福克斯在家吗?”
  “对不起,这点我不是很清楚。因为,他是住在靠近海湾的小木屋,即使有灯光,也会被那丛树林挡住。”
  埃勒里问埃夏姆检察官:“你问过福克斯了吗?”
  “还没有机会问他。”
  埃勒里又问史多林斯:“布拉特先生是否曾提过有客人要来?”
  “没有。他只说,他要一个人静一静。”
  “像这样的情形,以前有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还有,”埃勒里走到桌子旁,敲敲上面的烟盒,“这是谁的?”
  “当然是我家主人的。”
  “布拉特只有这一盒烟草?”
  “是的。我家主人对烟草的选择相当谨慎。这是他自己选的上好烟草,特地从英国寄来的。”埃勒里不由得联想到了安都鲁·庞和鱼子酱、布拉特和进口香烟。
  “还有一件事,警官,麻烦你把那支雕有海神头的烟斗拿给史多林斯看看,好吗?”波恩再次把烟斗递给了史多林斯,而史多林斯看了一下便点点头:“是的,我常看到它。”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埃夏姆又重复问了一次:“是布拉特先生的吗?”
  “没错。不过,我家主人并非都拿这一支,他说烟斗也跟人一样,需要休息;所以,在他抽屉里,有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烟斗,不过,我还记得这支烟斗,前一阵子我还常常看见,只是这阵子我就很少看见它了……”
  埃夏姆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可以走啦!”
  于是史多林斯生硬地向众人鞠个躬,就离开了书房。
  “有关西洋棋的事就这样子了。”波恩警官冷冷地说,“还有烟斗、烟草……唉!我们可真是浪费时间,不过还有福克斯这件事,这家伙!嗯,有意思,如果还要到岛上去调查那一群疯子,今天可就有得忙喽!”
  埃勒里苦笑道:“今天?你觉得只用今天的时间够吗?”
  敲门声响起,一个警员站在那儿。波恩警官走过去跟他交头接耳了两、三分钟后,波恩只是点头,最后,警官关上门走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埃夏姆关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来告诉我,他们在地上什么也没找到。”
  “找什么?”埃勒里好奇地问着。
  “头啊!”
  一阵沉默,三人又陷入苦思。房间里,悲戚的冷风悄悄地从窗缝中吹进来。午后的阳光洒满整个室内,在那么豪华高贵温馨的房间里,实在无法想像拥有这一切的主人,竟然已经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无头尸了。
  波恩首先打破沉寂:“我的手下刚刚告诉我,尸体已经送入停尸间。火车站的车行也调查过了,他们想查出昨晚有谁来过这附近;因为,我觉得布拉特昨晚好像在等什么人,要不然,他不会这么急着要把大家都赶出家中,而且他以前也没有过这种情形。”
  埃夏姆附议:“嗯!这一点相当明显。”
  埃勒里也表赞同:“对!我也是这么推测。”
  “只是,至今还没有人提供我们任何消息或线索,火车站长又无法提出可疑旅客的名单,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是住在附近的人?”警官耸耸肩,“奇怪,有谁能够不留痕迹地来去自如呢?”
  埃夏姆回答:“事实上,也有可能是这个事先有预谋的人,在距此前一两站下车,然后再走过来。”
  “也有可能是搭计程车来的。”埃勒里说。
  波恩猛摇头说:“不,绝对不可能,今天一早我就查过了,附近的路面并没有脚印或轮胎痕迹。”
  埃勒里静静地沉思:“还有一个可能,警官,海路呀!”
  波恩看看窗外说:“这我可就没想到了,也亏你想得出来,从纽约或康乃狄格的海岸搭乘汽艇或什么的……好,我派人去查。”
  “逃走的人要追到底。”埃勒里喃喃地自言自语。
  “什么?”埃夏姆站了起来,“好啦!让我们离开这里,还有别的线索要查。”
第七章 福克斯和英国夫妇
  案情至此,宛如深陷迷雾般的扑朔迷离。谁也不晓得事情的真相,也没人敢预料到底有谁能提供有力的线索。当然,他们并不期望能从巴库斯达太太那里得到什么重要的线索,但是为了能彻底了解,他们还是需要去问一问,于是三人回到大厅,重新整理思绪。
  巴库斯达太太站在这三个表情严肃的男士面前,显得有些紧张。
  波恩警官先发言:“关于昨晚的事,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些,但还是希望你能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们。”
  “昨天晚上……”巴库斯达太太回忆说,“吃晚餐的时候,我家主人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也没有神经紧张的模样,只是有点满怀心事的样子。我和管家料理好晚餐后,就搭福克斯的车子到洛克茜剧院看电影,散场后,因为等不到福克斯的车,只好改坐火车而后转搭计程车回来。大概十二点左右到家。”
  “太太他们呢?”
  “我不太清楚,大概还没回来。”
  “当时,屋里的灯是否亮着?”
  “没有,屋里暗暗的。”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
  “好,”波恩警官笑了笑,“巴库斯达太太,你可以回去了,谢谢你的帮忙。”
  女管家如释重负的走开了。留在大厅里的,依然是团迷雾。埃勒里仍是一脸困惑,默默盯着自己的手指。安都鲁·庞的名字,更像是条小鱼,不停的在他的脑海里游来游去。
  现在,唯一存疑的就是福克斯了。
  “去找福克斯谈谈。”埃夏姆检察官这样提议到。
  于是,他们离开了大厅,大步朝海边走去。
  路上,他们穿过绿油油的草坪和玫瑰花盛开的初夏庭园。这是通往海湾的小路,庭园的尽头就是森林。走在林荫道上,他们三人默默不语,清风似乎也拂不去他们满心的疑惑。
  穿过森林,小木屋就坐落在空地上。一个警察正在屋外徘徊。
  埃夏姆首先上前去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很沙哑的声音:“请进!”门打开后,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站在那里。
  埃夏姆问:“福克斯吗?”
  “是的。”
  埃夏姆发现福克斯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对埃勒里等人的来访感到惧怕,因此,埃夏姆的脸色与语气都极为和善。
  “今天早上,因为时间的关系,没机会跟你详谈。”
  “嗯!”
  埃勒里这时注意到福克斯身上有许多经久晒后自然产生的铅色斑点。
  “我听说是你最先发现尸体的?”埃夏姆一边说,一边坐上小屋内唯一的椅子上。
  “是的。”福克斯小声地说着。
  “昨晚你为何没跟巴库斯达太太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你到底去了哪里,几点回来的?”
  福克斯沉着的回答:“我只是想一个人在市区里兜风,十二点之前回到这里的。”
  波恩警官这时故意向前走一步,把一只手放在福克斯富有弹性的手臂上。
  “喂!我们不想陷人入罪,希望你明白,只要你老老实实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你。”
  “我确实是老老实实地说啦!”福克斯说。从这个人的言行举止看来,埃勒里认为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
  “好,那就好。”波恩接着说,“那么,你都上哪儿呢?”
  “我在第五大道绕了一圈,通过公园在滨河公路兜了很久。那里的空气真是新鲜。”
  警官回头看了看埃夏姆,并说:“是啊,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可是你为什么没去接他们?”
  福克斯耸耸肩:“我为什么要去?他们又没交待我去接他们。”检察官与警官交换了一个眼色。
  埃勒里这时吃了一惊,因为他看见那男人眼中泛着泪光。
  最后埃夏姆才说:“好吧!如果你坚持那样说的话,就别让我们知道实情并非如此……你何时到这儿工作?”
  “今年才开始。”
  “有身份证明吗?”
  “有。”
  福克斯沉默的转身背向他们,走向一个木柜,拿出保存在信封里的证明。
  埃夏姆检察官打开看看的文件,再交给波恩警官,波恩看了看,就往桌上一丢,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然后大步离开了木屋。
  “我看这样就可以了。”埃夏姆一面从椅子上起来,一面对福克斯说,“福克斯,这里雇用的人,是不是只有史多林斯、巴库斯达太太和你而已?”
  “嗯!”福克斯一边点头,一边拾起桌上的文件装入信封。
  “对不起,福克斯先生,”埃勒里终于开口了,“昨晚你回来时,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现象吗?”
  “是的。”
  “好,很好。谢谢你的合作,不过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我希望你不要离开这儿。”埃夏姆说完,便走出小屋,而在屋外的波恩走回来和埃夏姆站在一起,刚好挡住了想走出去的埃勒里,而福克斯则仍站在原地不动。
  “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在撒谎。”波恩的声音相当大,福克斯没有理由听不见,“我马上去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埃勒里很不耐烦的瞪了警官一眼,他觉得波恩实在太不慈悲。他没忘记福克斯眼中的泪水。
  一行人向西走向海湾,漫步在森林中。这儿离凯加姆海滩不太远,所以,可以丛树缝间看到粼粼的海波。
  离开福克斯的小屋没多久,埃勒里不小心踢到树根,因为这是一条很狭窄的小路。
  “这里也是布拉特的地。”埃夏姆解释说,“那个人好像很讨厌建篱笆。林先生他们租的房子,好像过了这条路就到了。”
  穿过小路,还是一片翠绿的森林。不到五分钟,波恩警官就从茂盛的草丛中看见通往西邻的蹊径。虽然路的两旁杂草丛生,却并不感觉荒凉,反而洋溢着乡村的情趣。尤其在其中刻意种植的花草,此时正疯狂的怒放,万紫千红,别有风味。当小路渐宽,他们看见了一座低矮的石造房子,立在丛树围绕的空地上。一对夫妇正坐在屋前的长椅上。
  当他们看见埃勒里一行人来到面前,立即站了起来。
  “你们就是林先生、林太太吧?”埃夏姆很有礼貌的问。
  “是啊,我叫帕西·林。这边这位是我太太。你们刚从布拉特家来吗?”
  林先生是个高个子、黑头发、有着锐利眼神的英国人;林太太则是金发的胖女人,她的脸上堆满了笑,不过看起来相当生硬,埃夏姆朝她点点头。
  林先生很客气的说:“进来坐,好吗?”
  “不!”波恩连忙说,“不用麻烦了,我们想打扰一分钟。”
  “你们听到消息了吧?”埃夏姆问。
  林先生静静的点点头,他太太的微笑则丝毫不变。
  “嗯!发生这种惨事,实在令人难过。今天早上,在路那边的一位警员告诉我们的。”
  “从那时起,我们便不想再到那边去了。”林太太补充说道。
  “真的是不想再去了。”丈夫也附和着。
  谈话暂告停止。此时,埃夏姆和波恩交换了眼色,而林姓夫妇则一动也不动。高个子的丈夫手中拿着烟斗,缓缓升起的烟也没有使他动一下子。然后他又开口:“各位,我很了解你们不好启齿的原因。你们是警方的人吧!”
  “嗯!”埃夏姆不假思索的回答。
  埃勒里一直注视着林太太脸上的笑容。没多久,他苦笑了一下。原来,埃勒里发现林太太的笑容之所以如此僵硬,是因为林太太装着不合适的假牙。
  林先生说:“你们是不是想看我们的护照?你们是不是要调查我们?”他将护照递给埃夏姆一行人,护照上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林先生一面取回护照一面说:“你们是不是想知道我们夫妇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住在这里?”
  埃夏姆摆了摆手:“这些,我们已经从布拉特小姐那儿听说了。”
  警官往前挪了一步:“昨天晚上,你们在家吗?”
  “噢!昨天晚上,我跟太太一起进城去了。”林先生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去纽约吗?”
  林先生点点头:“是的。我们到纽约吃饭、看戏剧表演。”
  “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没回来。”林太太出人意料的回答,“因为太晚了,所以,临时决定住在市区饭店里。”
  “哪家饭店?”
  “罗斯福。”
  “大约是什么时候?”埃夏姆诡异的笑了笑。
  “好像是十二点多。”丈夫回答,“看完戏局后我们又去吃宵夜——”
  埃夏姆揉揉眼,换了个话题:“你们跟附近的人很熟嘛?”
  “不,我们喜欢安静的过日子,除了布拉特家、邓保罗医师以及那个很风趣的亚多教授,我们不认识任何人。”夫妇俩一起摇头。
  埃勒里笑笑说:“你们曾去过欧伊斯塔岛吗?”
  “而且,”林太太接着说,“我和可怜的布拉特先生一样,主张要把他们赶走。”
  “原来如此。”埃夏姆说。
  “关于这次悲剧,你们有什么看法?”
  “我们也是如坠五里雾中。”林先生露出愤怒的眼神,“这种行为实在太野蛮了,如果让欧洲人知道这件事,你们可真要名誉扫地。”
  “是呀!”埃夏姆尴尬的说,“好!谢谢,我们走了。”
第八章 欧伊斯塔岛
  隔着一片湛蓝的海水,距离长岛外一哩处就是欧伊斯塔岛。它好像一座小丘,横在海湾中央,把海湾切成两半。弧形的海湾中央,有个木造的小码头,几艘小艇和一艘汽船就停在那儿。
  埃勒里和两个同伴回到原来的路上,朝海边走去。不久,欧伊斯塔岛便在眼前出现。
  从外观看来,那座岛好像是从本上拧出来以地,略呈长方形。
  埃勒里虽然看不到整座岛的全貌,但从可见的轮廓来看,不难知道它为何被命名为欧伊斯塔岛——即牡蛎岛之意。它就像一颗翠绿的宝石,在阳光和碧蓝海水的交映下,置于其中。岛上有茂盛的原始森林,高大的棕榈树正在那儿搔首弄姿。
  岸边似乎净是树木及野生的灌木丛。有一座小型的船坞。仔细一看,还能看出它灰色的轮廊。除此之外,就没有人工的建筑物了。
  埃夏姆踏上码头,像站在指挥台上大吼:“喂!”没多久,一艘原本在海上巡逻的警艇加速驶来。
  波恩警官做着手势:“请上去吧!也许到那里真的可以查到些真相。”他们上去之后,警艇发动了,一个大回旋,朝着岛中央直驶而去。
  随着警艇前进,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本土与小岛。原来,在埃勒里登船处的西岸,也有一个小港口,不用说,那一定是林先生家的,系杆上还有一艘小艇系在那里。而在东边,也有一个跟林家一模一样的码头,埃勒里心想那大概是邓保罗家的。只是东边并没有船。
  汽艇划过海面,涌起波涛,在蔚蓝的天空下,煞是好看。埃勒里真希望他们是去度假,而不是去侦查案子。
  当他们愈接近小岛,愈能看清这座岛,而岛也好像愈来愈大。
  忽然,波恩警官跳起来,脸色大变地大叫:“你们看发生什么事了!”大家朝着波恩指的方向注视。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正抱着一个挣扎着发出微弱叫声的女人,从丛林中跑出来,跳上一艘原本停在码头的小船。那个男人一上船,就很粗暴地把女人抛到船的一边发动主机;那名女子动也不动地倘在那里,当那名男子往岛的方向看时,埃勒里等人终于看到他皮肤黑黑的脸。
  不到十秒钟,又有跟刚才一样高大的怪物从林中冲了出来,经由和刚刚的逃亡者一样的小路到达水边。那是个魁梧的裸身男子,高大的身材,褐色的皮肤,由于跑得太快,黑亮的头发都飞了起来。
  埃勒里看得目瞪口呆:“那是泰山吗?”埃勒里甚至还等着那只时常跟着泰山出现的大象,只是那个男子少了件兽皮的丁字裤。
  那个男人看着逃远的小船,口里不晓得喃喃说了些什么。他好像没察觉自己是裸体地站在那儿,一直看着小船,当然,更不可能注意到附近的埃勒里一行人。
  突然,那个男人冷不防地像刺鲸的鱼叉般跳进海里,快速地游向那艘逃走的船。
  波恩警官冷冷一笑。“傻瓜,他以为他赶得上吗?”
  埃勒里提醒他说:“喂,小船停了。”
  埃夏姆惊讶地看着小船,而船在离岸几码处不动了。只见船上那个男人死命地拉着马达。
  “快到那里去!”波恩警官对着驾船的人大叫。
  “快呀!把警艇开过去,那个男人好像要杀人啦!”于是,警艇鸣了汽笛,飞奔似地乘风而去。在岛后也有笛声应和着。这时,船上以及在游泳的男人,第一次察觉到四周有人,紧张地找寻发出警笛的地方。
  那名裸体男子立刻甩了甩头上的水,然后又倏地跳回水中,好像后面有恶魔似地,拚命游回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坐在船头的女人,惊魂未定地看着船尾;船尾的男人也像历经战事,无力地走向甲板中央,软弱地向警艇这边招手。
  没多久,警艇与小船接近了。此时,裸体男子也已跃上岸,跑进丛林中毫不回头,终于消失了身影。那两个男女接着上了警艇。
  奇怪的是,当警艇拉近小船时,光着上身刚踏上甲板的船上男子,就像看完闹剧般地咧嘴大笑。大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开怀,个个都呆了。埃勒里这时候也跟其他警员一样,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看,他发觉这个男的身体很结实,褐色的头发,黝亮的皮肤,略带淡灰色的眼睛和发达的肌肉。埃勒里忘我地看着这位捧着肚子坐在甲板上大笑的男子,并且判断他一定是个难缠的家伙。
  埃勒里发现这个彼掳来的女人长得很像约那·林肯。
  “她一定就是海丝·林肯。”埃勒里十分肯定地对自己说,一面也上下打量。这个女人面庞并不是十分姣好。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男人的背心——而埃勒里也注意到那名大笑的男子并没有穿着上衣——,下半身则是用一块很脏的帆布掩饰。
  或许是大家的围观,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她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两手不知不觉地想去遮蔽膝盖以上的部分。
  “喂!你在笑什么?”波恩警官没好气地问裸体男人,“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诱拐这名妇人?”
  “跟你说也没用。”男人擦去眼中的笑泪说,“真是可笑。”波恩警官听了立刻眼红了脸。
  “好啦!对不起!”男子终于强收起笑意,站了超来,“我叫邓保罗,这位是海丝·林肯。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快起来!”波恩以严峻的口吻说。埃夏姆及埃勒里帮着那名沉默的女子移到警艇上。
  “喂!等一下,”邓保罗好像拒绝似地,脸上没有一丝幽默,只有一脸猜忌的表情,“你们到底又是谁?”
  “我们是谁?”埃夏姆觉得好笑地指着自己,“是警察呀!老兄,快起来吧。”
  “警察?”邓保罗眯起眼睛,把视线从波恩身上转到埃夏姆,打量了一番后,又转向埃勒里。而另一名女子则又跌坐在甲板上。
  “嗯,真是奇怪,有什么事吗?”男子说。
  埃夏姆检察官只得将事情说明一遍,于是男子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海丝的眼神则充满恐惧。
  邓保罗喃喃自语:“汤马斯被杀了?不可能,我昨天还见过他,唉!”
  “我哥哥还好吗?”女人着急地问。但是没有人回答她。
  这时候,邓保罗咬着下嘴唇,然后用无可奈何的眼神问说:“你们跟林先生他们见面了?”邓保罗的口气有些奇怪。
  “你问这干嘛?”
  邓保罗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不,没什么。我跟他是朋友,只是顺便问问罢了。”邓保罗突然坐下来注视着码头,喃喃地说,“汤马斯真可怜!”
  “我们回去吧!”波恩警官下达命令。警艇在水面泛起阵阵水波,往渡船头开回去。
  码头上,埃勒里看见亚多力教授站在那里。埃勒里向他挥挥手,亚多力教授也带着微笑和他们招手。
  波恩警官先开口了:“邓保罗,把你刚才的行为说给我们听吧!”
  “还有紧追你的那个疯子,你也说清楚些。”埃夏姆补充说道。
  邓保罗这会儿完全没有刚才狂笑时的模样,他一脸正经八百地说:“唉!那真是不幸,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实情。海丝,”邓保罗转身朝向那个女人,“请原谅我。”海丝并没有回答,也许是因为知道了汤马斯的死讯。
  “这叫我怎么说呢?”邓保罗皱皱眉毛,左手撑着下巴,“海丝是个年轻又单纯的女孩,你晓得,像她这个年纪,常会做出越轨的事。她需要有人观护,可是约那·林肯,”邓保罗说到这,皱了下眉头说,“在我看来,他并没有尽到他应尽的责任。”
  “哼!那也没你的事。”海丝生气地说。
  “海丝,”邓保罗的口吻爱得相当温柔,“可是,过了一个星期,你仍然没有离开那座怪岛。我要你恢复常态,就像你以前一样,快快乐乐地生活。那些天体营的疯子只会伤害你的,海丝。”邓保罗含情脉脉地看着林肯小姐,但她仍旧瞪大了眼睛:“邓保罗,你这话未免说得太过分了吧!”
  波恩警官觉得这场问话若是再不终止,就快成为他们的辩论会了,于是他打断争议:“就算我爱管闲事好了,我想林肯小姐愿意一丝不挂地到处乱跑,也是她的自由,跟你有什么关系?照我看来,这位小姐已经算是大人了。”
  “关系?”邓保罗又咬着牙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我当然有干涉的资格。在感情上,海丝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很容易就会被甜言蜜语和壮硕的身材所吸引。”
  “你是说洛敏?”埃勒里干笑着。
  “对!就是那个卑鄙的男人。他是疯狂太阳教的活商标,凭他恶心的外表,到处招摇撞骗,海丝就是这样被他拐走的。
  “我很担心海丝,所以,今天一早就到小岛上去探察,结果和他发生争执,说来可笑,他的模样就像古代的原始人,所以我刚才才会大笑。不过,老实说,刚才要不是你们赶来,我想,这会儿自己恐怕早就被他揍死。不过……”邓保罗很得意地说,“我终究是把海丝救回来了。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海丝没说什么,只是身体仍在发抖。她的眼里好像有泪水,不住地抿着嘴。
  埃夏姆提出疑问:“可是,邓保罗先生,我还是不懂你有什么权利?……”
  邓保罗站了起来,眼神激动地说:“你算什么!这件事除了我和海丝之外,别人无权过问。只是我一直很想娶海丝为妻,这就是我的‘权利’。其实她也是爱着我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所以我来提醒她。”他看着海丝,而海丝却只是狠狠地瞪着他。
  “这才是爱的执着啊!”埃勒里对着埃夏姆说。
  “是啊!”埃夏姆也回答。
  此时,一位警官拉着码头的粗绳。
  亚多力教授走过去对埃勒里说:“我不知道事情进展得如何了,才又走过来看看……喂,邓保罗,你在这干嘛?”
  邓保罗点点头:“他们说我诱拐海丝,要给我判刑。”
  亚多力笑笑:“哦!那可不得了……”
  埃勒里听见教授的玩笑话,不由得也牵动了嘴角:“教授,请你待会儿跟我们一起走一趟欧伊斯塔岛,好吗?如果有你随行,我们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哦!对了,邓保罗医生,”波恩在旁提醒,“我刚才听你说,你昨天早上见过布拉特先生?”
  “是的,不过只是一瞥,就是在去纽约的路上,也就是星期二早上,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所以我还是搞不懂。抓到嫌疑犯了吗?”
  “这就是我们想问你的。”波恩说,“昨夜,你在作什么?”
  邓保罗苦笑着说:“我该不会是第一个被问的吧?昨天晚上我独自在家,至于作饭及清扫,则有一位妇人每天来帮忙。”
  “邓保罗先生,你不介意我们多了解你一点吧?”埃夏姆问。
  邓保罗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说:“你问吧!”
  埃夏姆感谢地笑了笑:“你是何时搬到此地的?”
  “一九二一年。如你所知,我是个退休的军医。大战时我在意大利,由于我年轻时意气用事,参加了战地医务工作,那时我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小伙子。我曾经两次负伤,而升到了少尉,也参加过巴尔干半岛的攻击行动,结果被俘掳了。那可真是段不愉快的回忆,”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又说,“我的青春也随着东奔西走消耗殆尽。战争结束后,我被奥地刊军队送到喀拉蚩……”
  “然后来到了美国?”
  “不,我并不是马上来到这儿。我有四年的时间是在各地流浪。战争时,我得到一些可变换的财产,变卖一些后,玩了不少地方,也走过不少国家,最后才来到这儿。”邓保罗喘口气,“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很多——参加战役、流浪,没有妻子,连亲友也失去了联络……”
  “于是你就一直住在这儿,当一个乡绅?”
  “嗯!”
  “好,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事。”埃夏姆十分友善地说,然后再转向海丝,“林肯小姐,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那座岛上可能会有些麻烦。”
  海丝低下头看着地上:“不!我不要回家。我要到岛上去。”大家对她肯定的回答都表惊讶。
  邓保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什么?”他愤怒地叫着,“你要回去?你疯啦,发生那种事你还要回去?”
  海丝倏地抬起头,她的眼里充满了火药味:“邓保罗,我是我,一个完整的自由人,我不必接受你或任何人的指挥。我偏要回岛上去,你管不着。”
  波恩看着埃夏姆,只见埃夏姆口中喃喃地发着牢骚。
  埃勒里于是缓缓地说:“好啦!我们先到岛上去吧!大家都不要生气。”于是,大家又坐上着艇,直驶向欧伊斯塔岛。这次并没有再发生其他事故。
  当汽艇到达小岛,大家便一起踏上码头,此时出现了一位穿着奇特的老人。他的发须蓬松,小眼睛炯炯有神,身着一件纯白的长袍,脚上则拖着一双奇怪的木制凉鞋。他右手拄着一支离有蛇头的拐杖,从草丛里冒了出来。
  大家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老头吓了一跳。
  老头很高傲地瞪着埃勒里一行人,而在老头后面,就是刚才跳下水穷追邓保罗的裸体男子,只是他现在穿着白色长裤及衬衫。
  这两组人在一瞬间互瞄了对方几眼,但很快地,埃勒里就凑上前去,亲热地说:“暧!你就是哈拉克特吗?没错,就是你。”
  亚多力教授因为埃勒里这种好像见到老朋友似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名幽灵般的老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埃勒里:“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尖锐地说,“你是我神殿的信徒吗?”
  波恩开玩笑地说:“花生米爷爷,我来做你的门徒好了。”然后一个箭步走上去抓着老头的手腕,“你就是始作俑者吧!你的小屋在哪里,我们有话要问你。”
  哈拉克特像被吓坏的孩子似地,回头看着那个壮硕的男人:“保罗、保罗,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叫保罗?哈……”波恩警官说,“你们听,这个疯子还自以为是耶稣呢!”
  保罗·洛敏并没有因为这些嘲弄的话而移动视线。他一直瞪着邓保罗医生,而邓保罗也瞪着他。
  埃勒里发觉海丝这时候早已消失踪迹了。
  老头慢吞吞地说:“你们是谁?为何而来?我们可是和平的使者。”
  埃夏姆和波恩又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疯老头的话逗笑了。
  波恩警官一边笑,一边用租哑的嗓子大吼:“喂!老头,你真以为你是摩西吗?告诉你,我们是警察,你懂吗?我们是来抓杀人犯的。”
  矮老头像泄了气的皮球,嘴唇直发抖:“唉!又来了,又是凶杀案!”
  这时候,保罗推开老人,挺身而出。他的头差点撞上波恩的鼻子,粗鲁地说:“我不管你们是谁,反正我们不知道杀人那回事。你们要找犯人,尽管到别的地方去找,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埃勒里看着这个浑身充满男性魅力的男子,难怪那名被压抑的少女会为他着迷。
  埃夏姆静静地说:“昨天晚上,你跟这个疯子在哪儿?”
  “在岛上。是谁被杀了?”
  “你们都不知道?”埃夏姆问。
  “不知道,是谁?”
  “是汤马斯·布拉特。”
  洛敏一脸漠不关心:“布拉特?活该!这家伙早就该死了。我们这里是洁净的天地,任何事都与我们无关,你不必在这儿白费力气了。”
  波恩警官轻轻地拉开埃夏姆,毫不畏惧地看着洛敏,两人几乎是一般高:“喂!你这个狂妄的家伙,说话小心点!”说着就用力抓住洛敏的手腕,“这位是检察官,他可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告诉你,他问什么,你就乖乖地答什么。”
  洛敏瞪了波恩一眼,极力想挣开波恩的手,但是波恩的手却像铁钳般紧紧地抓住他。
  “我知道了。”洛敏喃喃地说,“你们硬要把我们扯上,我也没办法,反正也没有人会放过我们,你们到底要问什么?”
  “好,那你告诉我,你何时跟你后面那个笨蛋老头离开小岛?”
  哈拉克特睁大了眼,尖叫说:“回来!他们在亵渎神明。”
  保罗扭回身,摆摆手:“别吵!让我来说。”他抿抿嘴,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老先生自从来到这儿,就没再离开,而我则在一星期前到村里去买过食物。”
  “好吧!现在,我们要看看你们的总坛。带路吧!”波恩警官强硬地说。
  他们一群人在哈拉克特的前导下,浩浩荡荡地从海岸往岛中央的森林里走。密林间,有一条几乎被草丛湮没的小径。岛上出奇地静,虽有小鸟和昆虫,却感觉不封有人在的气息。
  老头和洛敏快步地在前面走着,仿佛已遗忘了埃勒里一群人的存在。邓保罗还是目不转睛地瞪着洛敏,洛敏似乎也有所警戒。
  当他们走到树丛间的空地,竟发现所谓的神殿,不过是用木板搭成的小陋屋。哈拉克特的门徒男男女女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全部穿上衣服等在那里。
  洛敏向那些人叽哩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那些人点点头,便作鸟兽散了。
  原本脾气暴躁的波恩,这时候一言不发。他对各种异教风俗的取缔一向都漠不关心。
  哈拉克特专注地举起手中的蛇笏,高高地顶在头上。他口里叽哩咕噜地说着怪异的语言,然后一步步走上小屋的阶梯。
  小房子里,真是出乎意料的装饰——墙上挂着古代的天体图,以鸟为头型的埃及神赫拉斯石像,和一些稀奇古怪得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乐器。小屋没有屋顶,黄昏的阳光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些“装饰”足足让这批“异教徒”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
  哈拉克待头也不回地走上祭坛。他的脸色安然自若,仿佛只要他在神殿里,就必会有神的呵护似地。老人仰头向天,双手高举,又念了一阵咒语。
  埃勒里本想问问亚多力教授,但见教授在不远处专注地听着。
  “真是不可思识!”教授喃喃自语,“都二十世纪了,竟然还有人会说这么流利的古埃及语。”
  埃勒里不懂教授此言之意:“老师,你是说这疯子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嗯!”教授停了一下,似乎在整理他的思绪,“本来,我就想告诉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单独相处。其实我在两、三个星期前就来过这里,当我第一眼瞧见这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就知道是史特莱卡——世界上研究埃及的学者中最伟大的一位。但是几年前,他为了考古,前去埃及‘皇家之谷’探勘,没想到却因为挖掘时罹患了严重的中暑,便发疯了。从那时起,他就一直没好过。”
  “可是——关于他说古代埃及语这件事……”埃勒里还是不懂。埃勒里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哈拉克特。
  “你听!”亚多力教授拍拍埃勒里的肩膀,“他正在背诵对赫拉斯的祭文——那可是用古老的象形文写的哪!只是他发疯后记忆力就不行了。例如,在埃及学上就没有这样的房子,而这牛角是祭祀用的,蛇笏则是神格的象徵,此外,赫拉斯的人像和他念的经文,都不过是池脑中残存的片断记忆加上自己的想像拼凑而成的罢了。”哈拉克特这时已念完咒语,他从容地从祭坛上的香炉抓出一点灰,朝自己的眼睑抹了抹。然后,带着微笑走了下来。
  埃勒里以另一个角度重新来观察哈拉克特。不论他是不是疯子,如果他不是个骗子,问题就会完全改观。而这史特莱卡的名字,以前好像听过,对了,几年前在高中时不是有个埃及学者名叫史特莱卡吗?据说他已经死了好久,那这名老人……
  埃勒里才一转头,便发现海丝·林肯穿着毛衣和短裙,站在神殿的另一面。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却也表示了她的决心。她连看都不看邓保罗,而迳自走向洛敏。令人惊讶地,洛敏却脸红地往旁边闪躲。邓保罗见了不禁微笑。
  波恩警官是不会为了这些芝麻小事而忘记此行的目的的,于是他走到站在人群中的史特莱卡身旁,说:“我可以问你几件事吗?”
  “什么问题?”哈拉克特的脑袋似乎正常些。
  “你是在什么时候离开西维吉尼亚?”
  “五个月前。在库非节后。”
  “什么?”波恩有些急躁。
  亚多力教授清清喉咙说:“还是让我来说明吧!所谓‘库非节’是一种古代埃及僧侣在太阳下山时所举行的仪式,内容十分复杂。库非大约是由十六种原料做成的糖果,有蜂蜜、树脂和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水果;放进青铜炉里搅和,再一面念着经文搅拌而成的东西。他们就是拿着这种东西,在太阳下山时,举行祭祖的仪式。也就是说,他在五个月前太阳下山后所举行的祭祖——算来该是一月的时候来的。”波恩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库非节的意思。史特莱卡也重重地向教授点点头。
  突然,埃勒里像发现什么似地大叫:“克洛沙克!”这时史特莱卡脸上突然失去笑容,然后退到祭坛去,表情十分呆滞。洛敏则没有动静,从他的表情看来,大概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埃勒里也察觉出来,因此,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常作这种冒冒失失的事。警官,请继续问话。”
  波恩笑了笑,又转过身面对哈拉克特:“看来,你还不是普通的呆。说,克洛沙克在哪儿?”
  疯老头努着嘴:“克洛沙克……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一个背叛我神而逃走的叛徒。”哈拉克特的回答与在阿洛约时并无两样。
  接着,埃夏姆指着洛敏问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加入你的组织的?”
  洛敏满脸不高兴地回答:“克洛沙克到底是谁?至于我则是在二月时遇到这位老先生的。”
  “在哪里?”
  “匹兹堡。”洛敏回头看了哈拉克特一眼,转回头继续说,“他说他是‘太阳神’,具有神奇的力量。当然,这话是有些迷信,只能骗一骗那些乡巴佬;但是,要人脱去满身汗臭的衣服,沐浴在大自然的阳光下,却是一个相当迷人的论点。看看我吧!”洛敏大大地吸了一口气,鼓起了胸膛,“瞧!我这身强壮的体魄,可全是得自太阳的恩赐呢!”
  “喂!不要说了。我看你跟路边卖膏药所说的广告词没两样。”波恩不屑地说,“我还在摇篮时就已经穿着衣服了,像你们这样,充其量只不过是下等人。对了,你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岛上?”
  “哼!”洛敏挺起胸膛,“警官算什么,没什么了不起,我——”
  哈拉克特不安地叫了起来:“这是规定。”
  “规定?谁规定的呀?”埃夏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问。
  史特莱卡只是重复着:“这是规定。”
  洛敏解释说:“别听他的,他一生气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和他在一起时,他就说着同样的话,什么规定之类……”
  埃勒里和颜悦色地问:“你在成为他的徒弟前,他就是这副德性吗?”
  “嗯!”
  看来,想要从这位因中暑而发疯的埃及学者身上打听一些稍有条理的线索,是不太可能的。而洛敏对六个月前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情。
  最后他们只知道,岛上一共有二十三个裸体主义者,他们大部分是从纽约来的。埃勒里想,他们大概也是被那些巧妙的广告词和洛敏强壮的躯体吸引来的。
  他们搭乘铁路到附近的车站,再改乘计程车到公共码头,然后这座岛的主人凯加姆再用船运送他们来这座岛上。据说凯加姆和他的太太就住在岛的东边。
  波恩把那些崇拜太阳神与天体主义的信徒统统找了出来。他们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地怕得不得了,有的人发抖,有的人缩在一起,怕事的几个甚至拿出皮箱,准备要走。但是波恩却告诉他们未经许可,不得擅自离开。然后再问清楚了每一个人的姓名、地址,记录下来,并不时露出讽刺的笑容。
  埃夏姆也站在一旁协办:“昨天有没有人离开?”大家立刻摇摇头。看来,这几天并没有人回到本土。
  海丝·林肯这时候还是站在洛敏的身旁,一动也不动。
  邓保罗慢慢走了过去,很有耐心地说:“海丝,我们走吧!”海丝看也不看地摇着头。
  邓保罗走得更近:“好啦!别再闹了。我知道你只是爱要脾气而已。不过,你经历了这么多事,应该能够分辨孰是孰非了。你实在不该跟这些疯子、骗子在一起。”
  洛敏听见这些话,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喂,你刚才说什么?”
  邓保罗瞪着他说:“疯子!”
  愤恨和嫉妒已经冲昏了善良医生的头。他刚说完,就举起右臂,一拳打在洛敏的下巴上,发出咚的一声。
  海丝被这突来的一拳吓呆了。她像个木头似地钉在那儿,而后哭着跑进森林。此时波恩警官跳了出来,洛敏刚开始虽然有些茫然,但他马上耸耸肩笑了起来。他瞪起铜铃似的大眼睛,“邓保罗,你给我记住,这一次我饶了你,下一次再给我碰上,我一定将你的骨头一片片拆下来。赶快滚回去!”
  看着这一场纷乱的闹剧,埃勒里不禁摇头长叹。
第九章 订金一百元
  笼罩在谜面上的雾,真是愈来愈浓。但是总算把“重要的”访问结束了。
  事实究竟如何?
  阿洛约村的庞校长和相隔数百哩的百万富翁布拉特同样惨遭杀害,他们之间是否有关联?这绝对不是巧合。此外,大家也注意到,那名自称哈拉克特的老人似乎也与这案件有着某种关系。
  谜,真是愈来愈难解。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小岛。
  船再次行驶在海上。那个疯子和男人已经渐渐被抛在背后消失了。
  这回,他们要到岛的东端,一访凯加姆。
  “喂!”波恩手指着前方吼道,“就是那个码头,快靠过去。”
  原来,在岛的东端也有一个港口,只不过比西端那个更简陋、更荒凉。海湾里似乎没有任何人造设施。四面望去,净是一片荒芜。由岛的这端向北望,可以看见纽约的海岸线。这儿的风浪很大,小艇泊在海上摇摆不定。
  平静下来的邓保罗和亚多力教授不想跟他们年轻人走一遭,所以决定留在艇上。埃勒里和埃夏姆、波恩三人踩着破旧的小木板上岸。在一个几乎被野草覆盖的弯曲小径上前进。小径的两旁丛林密布,他们亦步亦趋的前进,好像在原始森林里探险。
  大约走了一百五十码后,终于发现了人类文明——一间破楼的小屋。一个褐发老人正坐在小屋的台阶上,逍遥自在的叼着烟斗,当他看见警长一行人到来,立刻站了起来。他的个子不高,小小的眼睛透着锐利的光芒。他充满敌意的说:“你们来这儿干什么?”老人皱了皱黑白参半的眉毛,“你们难道不晓得这是私人土地吗?”
  “我们是警察!”波恩简洁的说,“你就是凯加姆先生吗?”
  老人点点头:“警察?喔——是为了那些裸体主义者而来的吗?其实我和我太太也没什么恶意,我们只是拥有这片土地,至于租地的主人做些什么,我们实在是……”
  埃夏姆打断了他的话说:“你知不知道本土发生了凶杀案,布拉特先生……”
  “嘎?”凯加姆吓得连嘴里的烟斗都掉了。
  凯加姆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小屋里大声嚷着:“老太婆啊!你听到了没有?布拉特杀人了!”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从小屋探出头来。
  褐发老人指着波恩说:“血案啊……嗯,但是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什么关系那就好。”埃夏姆说,“汤马斯·布拉特是被杀死的。”
  “布拉特先生,他……”小屋中的老太婆叫了起来,“真是可怕!我不是早就说过——”
  “老太婆,闭上你的嘴巴。”老凯加姆说。他的眼睛闪着冷冷的光,老太婆马上又躲回屋子里,“其实,我听到这些话一点也不惊讶。”
  “这可有趣了。”波恩说,“为什么呢?”
  老凯加姆眨眨眼睛:“因为布拉特先生和那名不太正常的家伙,就是今年夏天向我租岛的那些人,一直有争吵。你们也知道,这个岛本来就是我的,我们四代以来就住在这里了,那时大概还是印第安人的时候吧——”
  “嗯,这个我们知道。”埃勒里插嘴说,“凯加姆先生,是谁向你租这个岛的?”
  “是一个名叫克洛沙克的人!他好像是一个外国人。”
  “克洛沙克!”三个人同时惊呼。
  埃勒里露出兴奋的神色:“哈!终于找到线索了!”他急急地接着问,“他跛脚吗?”
  “我没看过他,所以……”老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等一等,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们可能会有兴趣。”说完,他走进黑暗的屋里。
  埃夏姆想了一下说:“埃勒里,你的推测好像对了。庞是亚美尼亚人,而布拉特是罗马尼亚人——嗯,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克洛沙克在阿洛约事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回可有希望了。波恩,你说是吗?”
  “嗯!大概是吧!”警官小声地说着,“我们恐怕要快点采取行动了。嗳,他出来了。”
  凯加姆从屋子走出来,他满脸通红的喘着气,想必刚才一定费了不少力气。他得意洋洋的挥着一个信封:“瞧!这是克洛沙克给我的。”
  波恩拿了过来,埃夏姆和埃勒里靠过去看。这封信是用打字的,上面的日期是去年的十月三十日。大意是说,看到报纸上的广告,想租用欧伊斯塔岛,随信并附有一百元汇票,是预付的定金,并且说明要到次年三月一日才正式搬进来。“克洛沙克”这几个字,也是打字机打上的。
  “汇票不是也一起附上了吗?”波恩问。
  “就是这张。”
  “好!我派人去查查这是从哪个邮局寄来的,这样就不难得到他的笔迹!”
  埃勒里不太相信地摇着头说:“这可不一定。以前我们追捕四处逃亡的克洛沙克,总是陷于困境。而那张汇票申购单,说不定是他朋友代笔的呢!何况,我在搜查庞的命案时,也没有看过克洛沙克的笔迹。”
  埃夏姆不肯放弃希望,又急急的问凯加姆:“那你在三月一日有没有再次见到克洛沙克?”
  老头摇摇头:“没有,一次也没有。三月一日当天是那个名叫哈拉克特的老疯子和另一个名叫洛敏的小子来缴钱的,从那天起他们就住下来了。”
  大家一阵沉默,没有人在提到克洛沙克。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警官把信放进口袋中,再问起有关布拉特和哈拉克特争吵的事。
  据凯加姆说,自从哈拉克特搬来岛上组织疯狂的太阳教,并实行裸体主义时,就一直受到汤马斯·布拉特的强烈反对。布拉特曾不止一次到岛上交涉,希望哈拉克特这群人搬走,甚至他还愿意提供一笔十分可观的补偿费。但是布伦布拉特如何软硬兼施,洛敏一帮人还是坚持到底。
  “哈拉克特和你签有契约吗?”检察官问。
  “是的。”
  “是谁签的字?”
  “那个疯老头。”凯加姆把手插进裤袋,继续他刚才没说完的话,“哈拉克特拒绝布拉特的请求后,布拉特便以妨害风化的罪名控告他们,但是,洛敏却恼羞成怒,以他们并未造成任何妨害,以及这个岛在他们租用期间都归他们所有来反驳。后来布拉特还曾经跟我那老太婆说,如果我能赶走那群疯子,他要给我一千美金,一千耶,老天爷!他可真阔,用这来引诱我,可是我跟我那口子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出尔反尔、背信忘义的事。所以我们便以不喜欢上法院的理由来拒绝了。”老头子吸了口气继续说,“最后一次吵架,大概在三天前,嗯……就是星期天吧!布拉特好像要进攻特洛伊城似的,开着他那艘大游艇渡海而来。他跟那个老疯子在树林边大吵大闹,哈拉克特更是暴跳如雷,当时我就站在大老远的地方瞧。”老人很平静的诉说着。
  “后来,那名强壮的男人洛敏便站了出来。我从森林中看过去,只见他伸出强壮的手臂,揪着布拉特的领子说:”喂!老小子,快给我滚,否则我让你面目全非。‘布拉特当然也不甘示弱:“哼!等着瞧,我一定有办法把你们这群疯子赶走。’”
  埃夏姆搓了搓手说:“凯加姆先生,你真是个好人,这个社会如果能多一点像你这样的好人就好了。现在,我再请教你一件事——之后还有人过来和哈拉克特或洛敏争吵吗?”
  “有。”凯加姆高兴的说,“就是那个叫约那·林肯的男子。他上个星期到这儿还和洛敏打起来呢!”
  “真的,然后呢?”
  凯加姆眼中闪着光亮,兴致高昂的谈论着:“他妹妹的身材真是不错,她就一丝不挂的站在那两名男子面前,结果做哥哥的当然很生气,后来那个女子又说他从小就遭哥哥限制自由,现在长大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唉,你们没瞧见,我从树林中看过去……那个女孩竟然当场把衣服脱个精光,那个女孩真是漂亮。要怪只能怪她哥哥管得太严了。你知道,像他那个年纪的女孩,是管不住的!”
  凯加姆太太从屋子里以高八度的嗓音喊着:“说够了没?你这个老不羞,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种事还说的出口,真是羞死人了。”
  凯加姆不理会这个突来的咒骂。“总之,他们两个人为了海丝·林肯打了一架。林肯被打的鼻青脸肿,一塌糊涂,差点没被洛敏丢到海里喂鱼呢!哇,洛敏可真是强壮啊!”老人说完这一串话后便停住了。
  于是埃勒里一行人沿着原来的小径回到小艇上。亚多力教授正坐在船上,悠闲的抽着雪茄,欣赏六月夏季的美丽风光;而邓保罗医生则不停的在甲板上踱着方步,他好像心情不好,一脸忧郁。
  “怎么样,有线索了吗?”亚多力教授关心的问。
  “嗯,有一点。”
  主机的声音响起,向着本土驶去。一行人只是静静的思考着。
第十章 邓保罗的探险
  当天空染上晚霞,埃勒里等人已经上了岸,朝布拉特家走去。
  欧伊斯塔岛在暮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美丽宁静。
  在布拉特的家里,开始挤进了许多人,有的是访客,有的是记者,熙来攘往的在大厅里忙进忙出。
  大厅里,除了仆人外,没有任何布拉特家族的人——布拉特太太说她有点不舒服,正躺在卧房里;黑林则在一旁照顾;约那·林肯在庭院里踱着步;警官和便衣刑警则纷纷打着呵欠。
  不久,暮色渐浓时,镁光灯开始此起彼落的亮了起来。
  埃勒里虽然忙了一天,却无一丝倦容。他神采奕奕得跟着亚多力教授走过碎石路,钻过竹篱墙,两人都陷入沉思,很少交谈。这时的天空已渐渐暗了。天上没有星光闪烁,随着日落,欧伊斯塔岛也消失在海湾中。
  亚多力教授和埃勒里已有默契,并未谈论这件奇怪的命案。他们在亚多力家的客厅里,愉快地谈着大学时代的日子,以及两人分手后的际遇。
  直到十一点钟,埃勒里才向亚多力教授道晚安后回到卧室,教授则一人静静的抽着烟,又过了约一小时才回房就寝。
  虽然夜色深沉,但对邓保罗而言,却是另一幕戏的开始。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邓宝洛身穿着一身黑衣服从家中走出来,他捻熄了手中的烟,蹑手蹑脚的从布拉特东边的花园绕出,悄悄的走进森林里。
  黑夜的田园,只有青蛙和蟋蟀的叫声。四周一片静寂,看来大家都已酣然入梦了。
  只有一个黑点,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夜里晃动着。忽然,在离布拉特大宅几尺处,他机警的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有人来了!”他告诉自己,然后摒气凝神,定睛细视。原来是个警察,他正要往凯加姆海湾那儿去巡逻,警察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他便迅速的从树后跳出,向西边树林走去。
  半小时后,这个身影走过布拉特家的草屋、图腾柱和福克斯的小屋,终于走向布拉特家西边林家的路上。
  到此,他的行动更加谨慎,似乎每踏出一步,都经过周详细密的思考。他像幽灵般的穿过森林,在林子的尽头,看见了房子的轮廓。
  他开始朝房子北边、树木相当茂密的地方走去。
  屋里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邓保罗听见房中有脚步声,他想,这大概是卧房吧!当窗边映上丰满的身影时,他知道这一定是林太太。
  然后他决定以俯身爬行的方式,一寸寸移身到那个还点着灯的窗下。
  没多久,邓保罗已经趴在窗下,并且很清楚地听到关门声,以及林太太高八度的声音:“喂!帕西,你到底埋好了没有?”
  邓保罗紧咬牙根,汗水也从两颊向下滴落,他努力着不使自己发出声音。
  “嗯!亲爱的,没问题。不过拜托你不要那么大声,这附近搞不好还有警察在巡逻。”帕西·林担心地说。
  脚步声走向窗户这边。邓保罗赶紧缩了缩身子,小心的往里挪了挪。他摒气凝神,只听到打开窗户的声音,林先生往外瞧了瞧后,又把窗子关上。
  “你到底埋在什么地方?”女的小声问。
  邓保罗听到这句话,立刻集中精神,全神贯注的竖起耳朵,但不管他多么努力、专心,却连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这个地方可是我千挑万选才发现的,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有邓保罗在,我怕……”
  男人狠狠地敲了桌子一拳:“该死,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成功了。”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呀!我想,他也许早忘了这件事。”
  “忘了?哼!不可能的。上个星期我们到布拉特家去玩的时候,那家伙一直盯着我,难道你没注意到吗?我们可要小心点才行。”
  熄灯了,床上的弹簧嘎嘎的响了一阵,然后一切归于寂静。邓保罗蹲了很久,确定林家夫妇都睡了后,才悄悄的又钻回树林里。
  当他接近凯加姆海湾时,隐约听见一阵小小的声音从码头的方向传来。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移动身体,慢慢靠近海岸,突然,他发现离岸边约有十尺处有艘小艇停在那里。他仔细一看,原来船上坐了一对男女。而那个女人的手正搭在男人的肩上。
  女的摇着男人的肩膀说:“你为何对我那么冷淡?好久都不来看我!”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发生这么大的事……”
  “好了,你不用说了。”女人温柔的说,“我看你还是把我带到岛上吧!我在那儿会比较放心。”
  “别傻了,这几天非比寻常,尤其是今天晚上。如果我们被人发现可就糟啦!我想,我们还是得先分开一阵子,避一避风头。”
  女的突然哭了:“我懂了,你变心了,不爱我了,对不对?”
  男人激动的捂住女人的嘴巴说:“不要出声!这附近有警察。”
  女人狠狠地将男人推开:“不!你不可以喜欢那个女的,不可以……”女人的哭泣声越来越大。男人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举起桨,将小船划向岸边,一等那女的站起来,便急忙将她推上岸,再很快的离岸,独自划向欧伊斯塔岛。
  走的人是洛敏,而在岸上的苍白女人是布拉特夫人。
  邓保罗静静的在黑暗中欣赏眼前的这场戏外戏。然后,悄悄的消失在月夜中。
第十一章 继续追踪
  第二天一大早,埃勒里与亚多力教授吃完早餐后,埃勒里就又匆匆赶到布拉特家查访。原本他是希望能一个人静静地侦查,可是,没想到他刚踏进布拉特家的花园,就看见埃夏姆检察官的车子停在那里,而且站在附近的警察脸上,有一抹不寻常的表情。埃勒里心想,大概又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加快步伐,往屋里走去。
  在回廊,埃勒里碰见了史多林斯。他脸色苍白地指了指书房,在书房里,埃夏姆检察官和波恩警官正怒视着坐在他们对面的福克斯。福克斯紧握双手,眼中充满不安的神情,而布拉特太太、黑林和约那·林肯三个人则好像希腊艺术家手下的神像雕塑,呆若木鸡地坐在一旁。
  埃夏姆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埃勒里:“进来吧!奎因先生。你来得正好,福克斯这家伙根本没告诉我们实情。”
  埃勒里静静地走进书房,只见福克斯动也不动地站着:“我不知道!”他说,其实他当然知道!只是不愿承认这将会给他带来打击的事情罢了。
  波恩这会儿真火了,龇牙咧嘴地说道:“你少装蒜,你在汤马斯·布拉特惨死的当晚,不是去找过巴托西·马龙吗?”
  福克斯听到这句话,当场吓得全身发抖,嘴唇泛白。他的身体就像被磁场吸住一样,动也不动。
  埃夏姆接着说:“你在洛克茜让史多林斯他们下车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对吧!”
  福克斯还是像石头般站在那边,脸色惨白。
  “你还有什么话说?”波恩大吼,“你要怎么解释这件事?一个无辜清白的司机,怎么会到一个罪大恶极的贼窝呢?”
  福克斯动了一下,但依然无语。
  “你还是不肯说吗?”警官走到门口,向门外一位警员作了一个手势,“麦克,去把印台和纸拿来。”不久便衣刑警便拿来了纸与印台。福克斯见状,立刻发了疯似地要夺门而出。便衣刑警放下印台和纸,抓住福克斯双手,同时警官也绊住他的两脚,将他猛地按倒在地板上,使福克斯毫无反抗的余地。黑林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布拉特夫人毫无表情,约那·林肯则不忍卒睹他转过身。
  波恩下令:“取他的指纹!”
  警察立刻抓住福克斯挣扎的右手很勉强地盖上手纹印,接着是左手。福克斯现出一脸苦恼的表情。
  “去核对!”
  波恩警官走近福克斯身旁:“福克斯不是你的真名吧?其实你不说也无妨,我们早就查出来了!现在你把去找马龙的原因告诉我们好吗?”
  福克斯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你在哪里出生?”
  还是沉默。
  波恩走到门口,伸手叫来站在走廊的两位警察:“先把这家伙关到小屋里去,等一下再调查。”两位刑警将福克斯拉走,而福克斯则极力想避开布拉特夫人及黑林小姐的视线。
  警官擦去额上的汗水,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真对不起,布拉特太太,在你家中作了这么粗鲁的事。不过,这家伙太会演戏了。”
  布拉特太太惊魂未定地说:“不!我不相信。我想你们大概弄错了。福克斯一直是个很有礼貌的年轻人。他勤奋工作,从不做不好的事。各位,应该不会是他吧?”
  “如果是的话,那就……”波恩怀疑地问。
  “我认为他不会。”黑林持相反的论调,她的眼中充满了同情与怜悯,“福克斯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他绝对不是杀人凶手。他不结交狐群狗党,不酗酒,从来不作坏事,我还常看到他在看一些很好的书或诗集呢!”
  埃夏姆同情地摇摇头:“你要知道,有些歹徒非常狡猾。他们善于伪装,甚至连被他杀死的人也不敢相信。你不可以只凭外表来判断,当然,我们在事情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也不会随便冤枉人。我们查过他的身分证,他只在前一个主人那里工作几个月而已。”
  “也许他是为了取得身分证才在那里工作。”波恩接着说,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埃勒里,“这全靠令尊的帮忙,这位线民是你父亲介绍的,他对眼线的布置可是第一把交椅。”
  “情报来源正确吗?”埃勒里问。
  “那名线民说,那天晚上,他看到福克斯到黑社会老大马龙的住处去。”
  埃勒里耸耸肩。
  黑林小姐这时开口说:“你们好像总喜欢把人往最坏的一面想,真伤脑筋。”
  林肯坐下来点上烟说:“黑林小姐,我们最好不要开口。”
  “是吗?林肯,那就请关心自己的事吧!”
  “唉,这两人还像小孩一样。”布拉特夫人虚弱地说。
  埃勒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埃夏姆先生!有没有什么新线索呢?”
  这时波恩警官关笑地说:“埃勒里先生,看完这个再说吧!”于是波恩从口袋拿出一捆打字的文件,递给埃勒里,“如果你能从里面发现任何线索,那你就是天才了。不过……”波恩尚未说完,见林肯正要离开,便叫住了他,“林肯先生,请留步,我还有些事想请问你。”
  这时间可真是配合得恰到好处,埃勒里此时总算相信波恩警官的机智及战术运用的能力了。林肯听到话后停了下来,脸也变红了,两位女士则不自然地坐在椅子上。这时的气氛似乎是饱受压抑后将一触即发。
  “什么事?”
  “是这样子的,”波恩走上前来,以轻松的语调说,“你说布拉特出事那天晚上你是跟布拉特太太、小姐一起回来的,这不是实话吧?”
  “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埃夏姆在一旁摇头叹气:“看来,你们对这件事好像一点也不热心,反而隐藏实情,使得案情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进展。布拉特太太,这可是你先生的案子啊!老实告诉你们,警方已经找到在星期二把你们其中两个人送回家的计程车司机。”
  “两个人?”埃勒里有些惊讶。
  “对!根据司机的描述,那晚搭车回来的,只有林肯先生和布拉特小姐。”
  布拉特太太一听到这句话,好像遭到雷击一般,整个脸色都不对劲了。
  布拉特小姐看到这种情形立刻激动地挺身而出,瞪着眼说:“妈!让我来说。”她把脸对着埃夏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其中有人和命案有关?”
  “黑林,我们还是……”林肯欲阻止黑林的无礼态度。
  “约那,你什么都不要说,否则我连你也骂!”
  林肯咬着嘴唇避开黑林的眼光,走到屋外。布拉特太太则躲在沙发一旁低泣。黑林如同要保护母亲免于受辱似地,站在母亲的面前。
  “怎么办?埃勒里先生!”埃夏姆摊开双手,“调查事情总会碰到这种事。黑林小姐,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不过,也请你们谅解,因为目前所有的人都和案子有关,也就是说你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第十二章 教授的观点
  就像狗捡到有肉的骨头一样,埃勒里对这个新发现很感兴趣。在他手里是波恩刚才递给他的资料,他准备把它们带到亚多力教授家去分析。
  中午的太阳很大,照得走在没有绿荫、西装笔挺的埃勒里有点受不了。他不停地拿出手帕擦汗,却依然抵挡不住酷热。在走完最后一个弯道时,好不容易看见了亚多力教授的家。
  那是一幢很奇特的建筑,埃勒里说它简直就像从天方夜谭里跑出来似地。土耳其式的花纹,镶着白色大理石,花园则像南欧式的庭园;尤其,最吸引人的,还是前庭中央用马赛克镶嵌的巨大游泳池,和它里面盈满清凉的水。
  教授穿着一件宽松的短工作裤,把长长的双腿泡在水池里抽着烟斗。
  埃勒里一进门,就扯着大嗓门打趣地说:“哇塞,教授,你的后宫可真不赖哩!”
  “唉!什么后宫,我看你的老毛病还是改不了。都这把年纪了怎么措辞还是这么不雅。”
  埃勒里顽皮地眨眨眼睛。
  “好了,快点把你那身大礼服脱掉。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信。你先不要动,我马上就来。”
  不久,埃勒里换上泳裤回到泳池畔。他什么话也没说,一古脑儿就跳进泳池里。
  由于他跳水的姿势不对,所以溅起了一阵很大的水花,把坐在池边的教授溅湿得像落汤鸡一样,他手中的烟斗也熄灭了。
  “喂!小子,没想到你的游泳技术还是那么菜。现在,趁我还没被淹死,快点浮上来吧!”埃勒里苦笑着游了过来,躺在大理石上,并把波恩警官的报告取出来,“我看看写些什么?”他先浏览了第一页,“嗯!没写什么重要的事,不过,看来波恩还满勤快的,他已经跟汉可库当局联络上了。”
  “哦!写些什么?”教授弯腰在点烟斗,“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不是一些报告,诸如庞校长的解剖记录,以及整个调查经过。但是,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我早就知道了!何况报纸上也早已登过了。——咦!这是什么?我念给你听——他说安都鲁·庞的命案与汤马斯·布拉特的案子无关,至少截至目前为止,他们慎重地调查了庞的一些旧信件,并未发现有任何关联,哼!真是‘了不起’的报告。”
  “模范文章。”教授无奈地笑笑。
  “这就是有关阿洛约事件的经过,现在再回到凯加姆湾事件吧!”埃勒里翻开第四张,“嗯!这一张是拉姆仙的验尸报告。这些我们也已知道,尸体上并没有其他的暴力痕迹,内脏也没有被毒杀的反应,唉,还是老套。”
  “你昨天不是问过拉姆仙医生,布拉特是不是被掐死的?他怎么回答?”
  “他说肺部并没有窒息的症状,所以不是被掐死的。”
  “但是,你又为什么会怀疑他是被掐死的呢?”
  埃勒里转了转手腕:“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疑问,只是因为尸体上并没有其他受伤的部位,所以我认为他的死亡也许相当重要,致命伤一定是在头部,而据拉姆仙的报告,可能是头部遭到钝器重击或是被枪射击。我考虑这种种,认为前者较有可能。”
  教授将脚抽了上来:“也许吧,其他呢?”
  “凶手的行径路线也没有线索。”埃勒里摇摇头,“因为没有海湾附近车站乘客的名单,而公路警察也无法从道路两旁的住家得到线索,甚至也没有发现在星期二晚上有人靠近凯加姆海湾。”
  教授叹口气说:“正如你所说,这是一个没有收获的工作。凶手可能坐火车、计程车或船前来,但是这些也都是未知,搞不好还是坐水上飞机哩!”
  “哈!哈!这想法不错。”埃勒里笑了起来,“不过老师,你千万不可以把‘不一定’当成‘不可能’,我过去就常犯这个错误。”埃勒里再翻到下一页,“来,再看看剩下的吧!”埃勒里端详了一会儿,“接下来,就是凶手把尸体绑上图腾棒的绳子。”
  “是图腾柱!怎样,还是没有收获吗?”亚多力纠正地说。
  “哦!真对不起,是图腾柱。他们说这种绳子很普遍,在任何的五金杂货店都买得到。虽然他们在附近十哩内的商店都找不到线索,但埃夏姆检察官强调他会继续派手下去调查。”
  “嗯!这些人还真有耐心。”
  埃勒里无奈地叹口气:“我相当不欣赏这种人,但毋庸置疑地,有时候他们也会解决问题……绳子打结的地方,是波恩警官最得意的目标。但结论是——零。那是外行人的打法,不过还算牢固——这就是波恩那个专家的高见。看来你我都会打这种结。”
  “我可不一样,我以前作过水手,对各式各样的结都有兴趣。”
  “原来,你以前就和水有关系了!啊,等一下,这边有保罗·洛敏的消息。”
  “是不是那个太阳教徒?”
  “对,就是他——泰山。”
  亚多力听了,不由得捧腹大笑:“喂!拜托!你这乱用字眼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呀!”
  “哼!”埃勒里顽皮地皱皱鼻子,然后又正经八百地说,“过去的经历不详,只知是在两个月前在匹兹堡跟那个埃及老头碰面,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至于他以前的形迹则无从查考。”
  “林家夫妇呢?”
  埃勒里把纸放下:“你知道些什么吗?”
  教授摸了摸胡须:“你也注意到了吗?那对夫妇在点怪怪的,他们的生活品质相当高级,不过我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
  埃勒里再取出文件说:“伦敦警察总署说他们并没有发现帕西·林和伊丽莎白的名字和相片资料。但我们不能太快下判断。伦敦警方说,他们将再调查犯罪名单,因为,他们自称为英国国民,英国就该存有他们的档案资料。”
  “哦,真是乱七八糟呀!我的脑袋快受不了啦!”
  埃勒里认真地看着教授:“怎么,你现在才知道呀?我过去解决的大大小小案子,从来没有一件像这次这么复杂的。你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布拉特太太和他们家司机的事吧?”
  “什么?还有问题啊?”
  “嗯!”
  埃勒里一五一十地把一小时前发生在布拉特家书房的事,告诉亚多力教授。
  “怎么样,听清楚了没有?”埃勒里问。
  “嗯!怎么会有这种事?”
  “是呀!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
  “我不想马上下结论。”
  “好,那我也不逼你。”亚多力教授停了一下说,“还有没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
  “洛克茜剧院的服务生作证说有位很像布拉特太太的妇人在星期二晚上第一幕戏的时候就离开了,时间大概是九点左右。”
  “一个人?”
  “嗯!”埃勒里点点头,“还有,波恩警官已经找到了那张汇钱给凯加姆的汇票原本。”
  “真的吗?”亚多力教授兴奋地问。
  “是从伊利诺州的欧利亚邮局寄出来的。”
  “那么他们已经取得克洛沙克的笔迹喽!”亚多力教授兴奋地问着。
  “什么笔迹?”
  “好啦!你少逗我,快告诉我实情。”
  “嗯!你听好,名字也是印上去的。大概是他们在传道的时候,路过那个小镇顺道写出的。”埃勒里耸耸肩地说,“还有一件事,会计师正在检核布拉特梅加拉公司的帐。”
  “当然,这一定要做。”
  “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公司的信誉良好,生意也不错,一切运作都十分正常。而那名环游探险的梅加拉现在大概还在某个海面上悠游。他可是很放得下事业,已经五年了,从不过问公司的事,布拉特虽是总管一切的事情,但公司上下好像是林肯一人在策划。不过那里的好像也有什么苦恼。”
  “是和未来的岳母有争执?”教授揶揄地说。
  埃勒里不太高兴地把文件丢到大理石地板上,但立刻又拿起来,因为,他发现从那些文件中滑出了一张刚才没看见的纸张。
  “这是什么?”埃勒里看了看,“太好了,这是很有用的线索。”
  亚多力教授探过头来:“喂!那是什么?”
  “是有关克洛沙克的报告。从上面签署的日期看来,这是最近才送来的。”
  “上面说些什么?”
  “嗯……调查的结果还算丰富,他们说克洛沙克是蒙特尼哥罗人。”
  “蒙特尼哥罗?”亚多力喃喃重复着这个地名,“你说他在那儿出生?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国家啦!”
  “没错,它现在已经成了南斯拉夫的政治区,好像是在一九二二年正式合并的。”
  “嗯!根据克尔密特调查的结果,说克洛沙克在一九一八年战争结束恢复和平后从蒙特尼哥罗移民美国,但从美国护照上是查不出什么的。”
  “关于克洛沙克的经历,克尔密特还有什么发现吗?”
  埃勒里停了一会儿,抬起头说:“虽然只知道一些轮廓,但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克洛沙克移民美国后,就在大城小镇间穿梭行商,卖些小袋子、小装饰品之类的东西。”
  “嗯!这对外国移民来说并不稀奇。”
  埃勒里继续念下一段:“他在四年前遇见太阳教的哈拉克特,就从那时起,两人开始联袂行商。他们专门卖一种自称为‘太阳药’的东西,其实不过是一般的鱼肝油罢了。后来为了方便,便成为哈拉克特的弟子,帮助老先生建设太阳教及宣传健康法。”
  “阿洛约命案后,有没有关于克洛沙克的消息?”
  埃勒里低下头,失望地说:“没有。他一下子就不见了,真是厉害。”
  “那么,庞校长的仆人克林姆呢?”
  “也没有任何消息。他们两个好像被大地吞掉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很烦恼,不知那家伙在哪里,如果是克洛沙克杀了他,那也该有尸体啊……克洛沙克到底把他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老师,我想,在不知道克林姆的形迹之前,我们恐怕很难解决问题。”埃勒里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有时候,我还怀疑他们两个人可能是共犯,但我找不出证据。”
  “我觉得你不应该把这两个人混为一谈。”
  “我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跟哈拉克特联络。”
  “哈拉克特……他就是受到神的惩罚才变成这样。”亚多力喃喃自语,“真是可悲。”
  埃勒里笑笑地看了老师一眼:“老师啊,你别担心,这只是件凶杀案而已,而且在报告上,西雅吉尼亚的同事好像已经查出哈拉克特的真实身分了,也就是说,据报告显示,他的本名是阿尔威·史特莱卡,是一位有名的埃及学者,以前因为中暑而发疯,这一切都和老师说的相同。目前,只知道他没有亲人,但也没作什么害人的事。你听,这是报告的内容:”韩库克·卡文提检察官相信哈拉克特与安都鲁·庞的命案无关,他们的特异行径及对宗教的狂热,虽曾被一些无耻的投机分子所利用,而成为诈欺行为的饵,但他对被害者是不会有杀害动机的,因此所有的事实都将箭头指向克洛沙克。‘如何,了不起吧!“
  “这么说,是有证据证明克洛沙克是凶手喽?”教授问。
  埃勒里摇摇头:“有没有证据我不知道,不过将克洛沙克列入嫌疑犯应该是没错。”
  “哦,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事实显示安都鲁·庞和汤马斯·布拉特都被人以相似的手法杀害。然而,我所要说的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判断凶手必定是克洛沙克,而是谁才是克洛沙克?”
  亚多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看着埃勒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克洛沙克在这一次的命案中,只让一个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而这个人就是哈拉克特。然而,我们却无法期待他会给我们任何消息。再说,克洛沙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现在又变成了谁?甚至,他说不定早已出现,而我们却还不知道呢!”
  亚多力猛摇他的脑袋:“荒唐,蒙特尼哥罗人应该还有乡音,而且他的左脚还有点跛……”
  “其实,一点也不荒唐,教授,这个国家有太多外国人,事实上,克洛沙克在威尔顿跟租车商谈话时,不就是用很纯正的美国音吗?我想你还没有分析好布拉特事件的前后经过。”
  “喔,是吗?”亚多力尖锐地回答,“也许是吧,不过,如此推论是不是有点走偏了呢?”
  “以前是的,但现在我却不这样认为。”埃勒里一说完便跳入水池里,游了一圈又浮起来跳上池畔,“我想,如果我猜的没错,在布拉特家附近筹建太阳教总坛的人,应该是克洛沙克,而且是在庞校长被杀之前。这其中是否代表了什么?”
  “对!”
  埃勒里挪了挪身子,往教授身旁坐下:“现在,让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先从克洛沙克开始。他原本是蒙特尼哥罗人,后来移民到美国从事贩卖工作。他杀了出生于中欧的亚美尼亚籍的庞校长,和在东欧出生的罗马尼亚籍的汤马斯·布拉特。从这些人的名字看来,我想,搞不好他们根本是同一国人。”
  “唔,唔……”亚多力教授一面低吟,一面划了两根火柴,点燃烟斗,而躺在大理石上的埃勒里也点上纸烟,闭着眼睛说:“从动机来看这层关系,中欧,巴尔干半岛不就是迷信及暴力的发源地吗?这会有什么暗示?”
  “我倒没有特别的研究。”亚多力咋舌说,“听到那地方,我只会联想起一些古怪的民俗传说。这种事通常见于一些知识水准较低、而且生活环境较恶劣的民族。”
  “有道理!”埃勒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像吸血鬼的故事,还记得‘卓久勒伯爵’吧?它往往成为无辜百姓的噩梦之源。当然也有掠取人头的吸血鬼。”
  “好啦,愈扯愈远了。”亚多力有些不安地制止了。
  “嗯!”埃勒里很快地回答,“从庞及布拉特尸体的心脏未钉上钉子一事来看,就知道这一定是件很无聊的举动。因为,一个有自尊心的吸血鬼,是绝对不会省掉那个重要的仪式。如果真的在心脏钉上个木钉,我也许就会相信那是吸血鬼干的好事呢!”
  “你又不认真啦!”亚多力抗议道。
  “谁不认真?”埃勒里不服气地说,“教授,你不能因为自己曾受过良好的教育,不会作这种事,因而也认为其他的人作不出来。我从小就受到神圣的教育,对这种吸血鬼的传说一笑置之,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克洛沙克可能相信吸血鬼到处杀人这个问题。”
  “哦,是吗?那你的埃及十字架还存在吗?”教授认真地问,他坐了起来,就好像要进行一场很长的辩论似地,正襟危坐着。
  埃勒里弯起膝盖说:“教授,对于这个问题,你有什么看法?昨天我这么想,但今天看来好像失败了。”
  教授谨慎地把烟灰敲掉,摆出一副教授的威严说:“埃勒里,你现在还沉迷在这些笨问题上吗?”
  “你是说tau不是埃及十字架?”
  “正是此意。”
  埃勒里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哦,是吗?您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这件事我敢跟您打赌,您一定错了。”
  “不,我不打赌。我可没钱跟你打赌。对了,你怎么会认为T字形十字架就是埃及十字架呢?你从哪里得来的知识?”
  “大英百科全书。”埃勒里斩钉截铁地说,“大约一年前,我因为撰写侦探小说,便有机会接触到不同的十字架说法。书上提及T字形十字架,因为一般人都说是埃及人创的,所以叫埃及十字架。总之,在我的记忆中,T字形十字架与一般十字架有关。您可以参考一下。”
  教授哈哈大笑:“这一点我接受,我虽然不知道那篇文章的作者,但我可以确定他很博学,不过,博学并不代表就是专家;有时候,专家也会犯别人常犯的错误。你应该知道在某方面,他们并不是权威呀!而我呢?我本非埃及美术史的专家,但那些却也是我的研究范围。所以,我必须告诉你,我从来没见过像‘埃及十字架’这种称呼名词。我想,那可能是个错误的称呼。当然也许有像T字形的埃及物品,但……”
  埃勒里不服地又问:“那么为什么叫tau呢?”
  亚多力点点头,继续说道:“因为大家曲解了tau的意思。在古埃及,它是人们用来盛装物品的神器。它的形状跟希腊字母中的T字很像,但也不能因此就说那是tau十字架。
  “tau是古代基督教的象徵之一,跟这个类似的还有许多,像最有名的圣安东尼十字架,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吗?只因为圣安东尼所拿的松木手杖很像T字形十字架而被误用,但严格说起来,tau并不是圣安东尼的十字架,正如它并非你我所称的十字架一样。”
  埃勒里恍然大悟地点着头说:“如此说来,我的推测岂不全都泡汤了吗?真糟糕,我把一切混为一谈啦!”
  亚多力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其实,如果你真的要这么称呼它,我也不反对。这个十字架一直是被大家公认为起源最早的,经过时间的流逝,自然产生许多变化,而被普遍使用。十字架的变化真是不胜枚举,我手头上就有很多资料,譬如说西半球印第安人的十字架、西班牙的十字架……不过要住这方面去侦查,恐伯只会徒劳无功。我愿意提供你一条线索,有一种十字架叫‘安克’。”
  “安克?”埃勒里低头苦思地说,“是不是那个在顶端有圆圈的十字架?”亚多力教授笑着摇头说:“不是圆圈,那是水珠!安克原来是像钥匙一样的东西,它的全名是crux ansata.这在埃及的雕刻中常常出现,代表神性或王权。特别与众不同的是,它的持有人具有创造生命的神力。”
  “创造生命?”埃勒里想得出神,眼睛都瞪直了,“原来如此。教授,我想我的判断还是没错。”
  “哦,怎么说呢?”
  埃勒里很得意地说:“你不是告诉我安克代表生命?”
  “嗯!”
  “它的横棒,以张开的手臂为象徵;纵棒,以胴体代替,而顶端那个水珠形,就用头表示。然而,今天死者的头被砍了,这是不是代表了某种意义?”
  “对!有这个可能。”
  “克洛沙克巧妙地把生命的象徵改成死亡的象徵。”
  教授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突然大笑:“小子,真有你的。不过,这样说来,不是离题更远了吗?”
  埃勒里对于得不到教授的共鸣有点失望。
  “怎么,不对吗?”亚多力教授微微一笑,“你的结论实在有点牵强附会。‘安克’实际上并不是人的形状象徵,它有它的起源根据。还记得史特莱卡脚上的鞋子吧!那是仿自古埃及的。我说过,我不是研究埃及的专家,但安克代表鞋上所系绳子这事,可是众所皆知的。至于为什么那种绳子代表生命,我就不太清楚了。”
  “老师,你可不可以再说清楚一点呀?什么绳子不绳子的,我可没仔细看过。”
  “嗯!好,其实那种东西,也不是什么高级艺术品,很容易懂的。来,我画给你看。”亚多力教授拿起笔来,在纸上画了一会儿。
  原来,那个圆圈是用来把脚跟绑上;圆圈下面的纵绳则是经过脚背,绕过大拇趾与食趾之间;至于那个较短的横棒,则是从脚的两侧与鞋底相连。
  埃勒里看着黑漆漆的一团图解,有点意气消沉。他无精打采地说:“唉!搞了半天,原来是个丑玩意儿。不过,老师啊!我还是不明白,这鞋带怎么会跟创造生命扯上关系呢?”
  教授耸了耸肩:“这也难怪。世界上有许多言语或观念的起源,常使现代人弄不明白。如果,你一味地以科学的观点去推敲,反而会弄得一头雾水。
  “‘安克’这个符号常用来表示‘活’的意思,所以,到后来就用它来象徵生命。也就是说,最初起源的物质是软的,像草鞋是用加工过的纸莎草做成的,渐渐演进至最后,埃及人便用硬的物质来作这个符号,好比时下的木制护身符或陶制的装饰品。然而像徵性的东西,有时根本无法表现出人类的本意。”
  埃勒里呆呆地望着水池,毫无表情地说:“哦!我懂啦!那么,这会儿我又得放弃我的推测了。但是,老师,难道古埃及人就没有把犯人钉在十字架上的前例吗?”
  亚多力摇头苦笑说:“怎么,还不死心呀?据我所知,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
  埃勒里扶好眼镜说:“如此说来,我得完全抛弃那些埃及学的推测了,最近,我必须小心不可误入歧途。”
  “一知半解最易犯错,波普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吗?”
  “同样地,懂太多也是一无是处,当然,这并不是指个人而言。”
  “当然,总之,我认为你一味从埃及学上来解释事实,只会愈陷愈深,终至走进死胡同。你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常常喜欢幻想,我现在想想,真的是从小就有这种倾向。”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埃勒里有些不悦地说,“对我自以为是的一些无聊想法,而使老师用这么多的精神来讲解,真是感到惶恐,请原谅……如果克洛沙克杀人并将彼害者的头部砍下后,再在现场留下T字记号的话,那么他所打算留下的十字架的象徵,很明显的不是安克十字架,而是tau十字架,而既然在法老王时代的埃及,tau十字架并无任何特殊意义的话,那么克洛沙克就不可能有某位对宗教狂热的人来帮他行凶了……证据就是汤马斯·布拉特被绑在图腾棒上,喔,不,是图腾柱,这东西和古代的埃及学并无关联,是另一派宗教的象徵。何况,如果克洛沙克真的有制成安克十字架的打算,他也不会砍去被害人的头部……因此我想我不该再执着于埃及的假设了,也许图腾柱及汤马斯的死只是偶然的事实罢了——即使是在基督教之义中的tau十字架,据我所知也没有斩首的事情,所以,我不应该扯上宗教的关系——”埃勒里继续以失望的笑容下了结论,“T字可能就是一个单纯的字母,不会有其他意义,换句话说,T、T……”
  突然,他不再说下去了,教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埃勒里仍是呆呆地看着游泳池,他的眼睛就像池水一般空洞。
  “怎么了?”亚多力问。
  “会有这种事吗?”埃勒里喃喃地说,“不可能……这太巧合了,而且也没有证据,虽然我以前也想过……”他的声音愈变愈小,连亚多力的问话都没听见。教授叹了口气,继续抽他的烟。两人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
  这时一个黑人老太婆带着不悦的表情,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先生,有个人不按门铃就冲进来了。”
  “什么!……是谁呀?”
  “是警官。趾高气昂的。”
  “好,好,请他到这里来。”
  没多久,波恩手上挥着一张纸片跑来。他看起来似乎很兴奋,气喘未定就急着说:“嗨!埃勒里,大消息!”
  埃勒里没有他预期激动的反应:“怎么啦!是什么消息?”
  “看这个吧!”警官把纸片丢到大理石地板上后就倒在池畔,像一个闯进后宫的暴徒般,大口大口地在一旁喘气。
  埃勒里和教授互看一眼后,接过他手中的纸片——那是从牙买加拍来的电报。电文如下:
  今日,获知布拉特死亡的消息,我会立刻赶回来。
  发信人是史蒂芬·梅加拉。
第三部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绅士
  根据我在布鲁塞尔担任高级法院陪审员的经验,知道犯罪者的心态常是难以捉摸的。
  ——菲力克斯·布洛瓦
第十三章 海神的秘密
  梅加拉知道了这件惨案后,立刻停止原来的一切计划与活动。那艘黑林号也开足了马力,加快速度从牙买加飞驰北上。由于主机故障,使得斯威特船长不得不下令,要船只靠港修理。因此,花了几天时间,船只才再次出海。
  七月一日,也就是波恩警官接到电报后的第八天,黑林号终于出现在长岛的海面上。因为梅加拉已事先联络好纽约港的港务局,所以通关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当他进入海湾后,除了一艘警艇外,还有许多新闻记者所雇的小艇跟随在后,要阻止记者团登上黑林号的甲板,还真是费了一番工夫呢!
  在这段时间内,布拉特家族已为汤马斯·布拉特举行过葬礼。布拉特太太并没有大肆铺张,只是用简单而隆重的仪式,把他葬在附近的公墓中。大家都说布拉特太太很坚强,甚至有人还说连没有血亲关系的黑林小姐都比她母亲还慌乱。
  通缉克洛沙克已经成为全国性的大搜查。全国各大新闻媒体或是大街小巷,都张贴了他的画像,甚至远至墨西哥和加拿大都有国际警网配合。虽然大家夜以继日地找,却仍无任何线索可寻,克林姆的情形就更别提了。
  福克斯呢?这位布拉特家的司机好像被关在监狱一样,依旧被监禁在海边的小屋里。有关他的调查仍然进行着。一直到梅加拉回来的那一天,在东部的犯罪档案中仍找不到他的指纹资料,警官仍不死心地将他的指纹卡送到西部进行比对。福克斯始终保持沉默,彷佛对自己的被拘禁毫无怨言。他每天就坐在屋里唯一的小椅子上,除了三餐以外,几乎连动也不动,波恩警官利用这种完全忽略他的战略,来对付他的沉默,似乎显出波恩还有一点智慧。
  七月一日星期五,黑林号驶进凯加姆海湾。布拉特的私人码头上人山人海,埃勒里、亚多力教授、波恩警官和埃夏姆检察宫这时候也站在码头上,无言地等待着。
  船终于慢慢靠岸了。船身看来气派豪华,它金属的船身映着阳光,在清晨蔚蓝的海面上,闪闪发光。
  梅加拉首先下了船。他的体格魁梧、皮肤黝黑,嘴上有两撇很有性格的黑胡子。他的鼻子既平又宽,仿佛是在打架时被击扁而没医好似地。不过,大体而言,梅加拉是个看起来活力充沛的男人,尤其是他从船身跃上码头的动作,真是乾净利落,矫捷无比,看起来,和被害人布拉特完全不一样。
  他走到埃勒里等人的面前,以略带英国腔的英文说:“我叫史蒂芬·梅加拉,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接我呢?黑林。”他只叫黑林这个名字。
  黑林走了过来。梅加拉牵着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他们身上。黑林有点不好意思地慢慢抽出了手。梅加拉笑了笑,再和布拉特夫人讲了些话后,便转身问道:“汤马斯是被杀害的,对不对?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现在麻烦你们先自我介绍好吗?”
  埃夏姆以十分不悦的口吻说:“我是本地的检察官埃夏姆,这位是波恩警官,那边是客座调查员埃勒里·奎因,而这一位则是刚搬到布拉特家附近的亚多力教授。”
  梅加拉一一与大家握手后,指着他身旁一位严肃、满头白发的人说:“这位就是斯威特船长。”
  “您好。”斯威特立即向大家致意。埃勒里同时也发现他少了三只手指。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有一对望远镜似的清澈眸子。他很像流浪的犹太人,有着一股飘泊的味道。
  大伙打完招呼后,埃勒里一行人就跟着梅加拉住布拉特家走去,而船长仍像坐船般摇摇晃晃地走着。
  梅加拉先开口:“我因为在海上很久了,所以无法马上得知这个消息,但是布拉特的死,对我而言是个很大的打击。”然而,从梅加拉的表情上却看不出有任何受到打击的样子。而布拉特母女、林肯及医生则毫无表情地走在后面。
  波恩警官很热心地走上前来问道:“梅加拉先生,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你认为会是谁杀了布拉特呢?”
  “这个嘛……”梅加拉转过头来看着布拉特太太与黑林,“恕我无法奉告,因为,我想先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埃夏姆正想回答时,埃勒里突然低声问道:“你知道安都鲁·庞的事吗?”
  梅加拉一听,起初是一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安都鲁·庞?他跟这个案子有关?”
  “这么说,你知道了!”埃夏姆叫了起来。
  “他的死与布拉特的情形一模一样。”埃勒里回答说。
  “庞也被杀啦?”梅加拉无法自制地叫了起来,他的眼里闪烁着不安的影子。
  “他的头被砍了,人就钉在T字架上成了一个T字……”埃勒里重点地说明。
  听到这句话,梅加拉突然站住了,而走在他后面的人也全都停住了,他的脸色变得十分紧张。
  “T,”他喃喃地说,“嗯,还是先进屋子再谈吧!”此时梅加拉的脸色透露着惊慌过后的惨白。他忧心忡忡,似乎有满腹的心事,一下子像老了几十岁。
  埃勒里急切地问:“能否请你先说明‘T’字的事情呢?”
  “我想一下……”梅加拉颤抖着。然后,一行人静静地走到屋里。
  史多林斯打开门,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说:“梅加拉先生,真高兴看到你——”
  梅加拉看也没看他一眼,便直接从他身旁走过,走进客厅后便踱起步来了,看他的样子好像在担心什么似地。布拉特夫人走近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腕。
  “史蒂芬……如果你知道这恐怖的谜题……”
  “史蒂芬,你一定知道!”黑林叫了起来。
  林肯也接着说:“梅加拉先生,我看你还是把事情告诉大家吧!这对我们而言,都像是一场噩梦,说出来吧!也好解除大家心中的疑惑。”
  梅加拉叹了口气,把两手插进口袋:“请先冷静下来。”他一脸歉疚地看看斯威特船长说,“请坐,船长,真对不起,把你也拖进这场混乱中。”
  船长仍只是点头致意,却没坐下,反而退到门边。
  梅加拉紧握着双手,一脸茫然地说:“我知道是谁杀了汤马斯·布拉特。”
  “哦?是谁?”波恩急急地问。
  “就是克洛沙克,我想一定是他没错。你们刚才不是说到T吗?如果这T字所表示的意义与我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做得出这种事了。总而言之,你们必须先把事情全盘告诉我,包括布拉特与庞这两件命案。”
  波恩瞧瞧埃夏姆,埃夏姆向他点头示意,于是波恩清了清喉咙,娓娓陈述,他从彼得爷爷与欧金斯农夫在T字路口发现庞校长的尸体说起,巨细靡遗地叙述。当他说到有一个跛脚男人请汽车行老板卡鲁卡开车送他到T字路口时,梅加拉慢慢点头:“就是他!就是他!”就像所有的疑问已经消失似地大叫,当故事说完时,他露出了苦笑说,“至此,我已完全了解了。”他恢复了平静,“请再把草屋的事告诉我!”
  “但是,梅加拉先生,”埃夏姆抗议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实在……”
  “请马上带我去那里,现在。”梅加拉边说边走到门口。
  波恩和埃夏姆面面相觑。他们看看埃勒里,埃勒里对他们点点头。大家于是陆续走向现场。
  亚多力教授走在最后面。他偷偷拉了拉埃勒里的袖子,小声地说:“喂!你说这场戏是不是快结束啦?”
  埃勒里耸耸肩,回头作了个鬼脸:“我怎么知道?那家伙也不知道在哪里,除非梅加拉能找到克洛沙克……”
  “你的假设未免太夸张了。”教授说,“你怎么知道克洛沙克就藏身在这附近呢?”
  “不,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定有这种可能。”
  不一会儿,大伙儿来到草屋。它的四周已彼布篷罩住,一位警察正站在那里守着。一等波恩除去布篷,梅加拉便迳自走了进去,草屋内部保存得和凶杀案发生次日清晨的现场一样。
  梅加拉此时只注意一件东西,对于T字、血迹及争斗的痕迹毫不在意,只看着海神头的烟斗,说:“波恩警官,当你说海神头的烟斗时,我就知道你有某些地方搞错了。”
  “错了?”波恩十分狼狈,而埃勒里的眼中却闪着光亮。
  “有错误吗?梅加拉先生。”
  “嗯,全都错了。”梅加拉表情悲恸地看着烟斗,“你们以为这是汤马斯·布拉特的吗?错了!”
  “难道会是克洛沙克的?”警官叫了起来。
  “如果真是他的就好了。”梅加拉以残忍的音调回答,“错了,这是我的。”瞬间,大家都静静地思考着,在心中反复地想着这件事,波恩表现出十分迷惘的样子。
  “等一等。”埃夏姆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又问,“这个答案可真让我们不知所措。梅加拉先生,我们一直以为这支烟斗是布拉特的,而且你们的管家史多林斯也这么说,更令人不解的是整支烟斗上只有汤马斯·布拉特的指纹。当天晚上布拉特也以此烟斗抽烟。怎么这会儿你又说是你的呢?”
  “这有什么不对?这是我的烟斗,如果史多林斯说这是汤马靳的,那一定是他在说谎,要不就是我去年离开时,他有看过,而忘了是谁在用它,”他停了一会儿解释道,“一年前我出海的时候,忘记把这支烟斗带走。”
  “我想你一定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埃勒里对埃夏姆说,“为什么一个人有那么多的烟斗不抽,偏要去用别人的?这的确是说不通。”
  “对呀!”
  “这可不是开玩笑!”梅加拉正经地说,“如果这不是我的,那又会是谁的呢?何况汤马斯拥有那么多烟斗,应该不会去用别人的吧?而且,汤马斯有洁癖……”他边摸着那个烟斗,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然后说,“我实在很怀念这个海神头的烟斗,它跟在我身边已经有十五年了。汤马斯也知道我很喜欢这个烟斗,”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而且汤马斯那种人,他绝对不愿用这支烟斗抽烟的。”
  埃勒里接着说:“各位,我看这件事愈来愈有趣啦!怎么样,大家对梅加拉先生这番话有问感想?”
  “这容易。”波恩警官得意洋洋地说,“克洛沙克想要嫁祸给梅加拉先生。”
  埃勒里不表同意地摆摆手:“你开什么玩笑?克洛沙克又不是不知道命案发生的时候,梅加拉先生正在好几十哩的海外旅行。况且,克洛沙克不会笨到让我们把这件案子与校长的命案扯在一起的。”埃勒里皱着眉头,然后将目光注视着梅加拉,“梅加拉先生,请问你六月二十二日在哪里?”
  梅加拉回头看着船长:“我早就知道他们会问这个问题。”他一脸苦笑,“你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在哪儿?”
  斯威特点点头,从口袋拿出一个小本子递上:“这是我从航海日志上抄下来的,你们看了就知道。”
  于是大家一起看着这个小小的记事本,上面记载着,六月二十二日,黑林号通过巴拿马运河水门,打算驶向西印度群岛,其中并附有运河收费的收据。
  “当时,所有的船员都在船上。”斯威特以沙哑的声音说,“航海日志在船上,你们随时都可以跟我去看。当时我们在太平洋上往东航行,西边则到过澳洲。”
  波恩警官点点头:“我不是怀疑你们,只不过我需要看看那本航海日志,希望你不要介意。”
  梅加拉在一旁交叉着手问:“有没有人怀疑我啊?”他继之一笑,“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怀疑我,我也不怪任何人。”
  埃夏姆不太高兴,而警官则对着埃勒里说:“怎么样?你想到什么没有?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线索。”
  “很抱歉,警官大人。”埃勒里指着备忘录与收据说,“我不认为克洛沙克想要用那些证物让我们以为梅加拉是凶手,因为他一定知道梅加拉有不在场证明。”他略停了几秒,然后拿起了烟斗肯定地说,“问题一定是出在这支形状特殊的烟斗上。为什么克洛沙克要下这步棋呢?我想,他一定是要藉此使我们相信,布拉特先生是在抽这烟斗时遇害的;并且,他并不知道这支烟斗是梅加拉先生的。所以既然他想把这儿制造成命案第一现场的假象。那么,命案就一定不是在这儿发生的。现在就让我们来想想,哪里才可能是真正的第一现场?”
  “是书房吗?”
  “嗯!我想是的。”埃勒里把手上的烟斗还给梅加拉,“你们一定还记得史多林斯在临出门前看见汤马斯·布拉特独坐在书房里的供词吧!他那天晚上一定是在等什么人,而又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所以假装在那里下西洋棋,并且把家人都支开。”
  “等一等,埃勒里。”梅加拉搔搔头说,“你的推理没错,但还有偏差。”
  埃勒里疑惑地问:“哦!是什么地方分析错误吗?”
  “你刚刚说,克洛沙克并不知道那烟斗是我的,这个假定完全错了!”
  埃勒里这时将眼镜拿下来,开始擦拭着镜片——不管是在尴尬或兴奋满足时,他都会作这个动作。然后才开口说:“那么,梅加拉先生,难道克洛沙克会知道那支烟斗是你的吗?”
  “因为这支烟斗通常是摆在一个盒子里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个盒子?”
  “没有!”埃勒里看着梅加拉说,“该不是那个盒子上面有你的名字吧?”
  “对。”梅加拉接着又说,“盒盖上有刻着我全名的烫金字体。我最后一次看见的时候,那个烟斗还在里头。”
  “噢!太棒了。”埃勒里突然露出兴奋的笑容说,“现在没有疑点了。梅加拉先生,多亏你的提醒,我才可以搞清楚一些问题所在。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了,所以现在请各位稍安勿躁,等我说完再发表意见……事实上克洛沙克知道那支烟斗是你的,但是他却故意将你的烟斗留在草屋中,然后应该是把盒子拿走了。为什么要拿走盒子呢?因为他如果将盒子留下的话,我们发现后一核对,就会马上知道那不是汤马斯的东西。所以他取走盒子的原因,就是要让我们一时误认那烟斗是汤马斯的。各位赞成我的看法吗?”
  “为什么要让我们一时误认呢?”波恩提出问题。
  “为什么呢?”埃勒里胸有成竹地接着说,“到目前为止的情形,其实克洛沙克早就预想到了。他的目的就是在梅加拉先生还没回来之前,让我们误认为那间草屋是命案的现场,而等梅加拉先生回来之后,我们才发现草屋并不是第一现场。然后,他可以让我们搞不清楚到底哪里才是真正的命案现场。因此,他为什么要用这个方法?是不是在掩饰些什么?我想,我们可以从汤马斯本身的烟斗开始调查。”
  “我总是觉得怪怪的。”埃夏姆摇着头说。
  埃勒里笑着说:“你还不明白吗?克洛沙克希望我们现在才去命案的现场,注意,不是在一个星期以前,而是现在。”
  “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梅加拉不明白地问,“难道一点含义都没有吗?”
  埃勒里耸耸肩说:“我不能很具体地说明这个布局的背后所隐藏的真正原因。但是,梅加拉先生,现在克洛沙克要让我们搞不清楚命案现场的情形,就好像你要寻找的东西在大西洋,可是你却在太平洋上费尽力气寻找,这当然是徒劳无功的。我宁可按照克洛沙克所布下的路线行动。”埃勒里想了一下,又说,“如此一来,可以发现一些他事先安排好让我们知道的线索,也许能找出破绽,你们认为如何?走吧!我们到书房去看看。”
第十四章 象牙键盘
  自从发现布拉特被羞辱的尸体后的那天早晨起,书房便一直紧紧地封锁着。此时,梅加拉、波恩、埃夏姆、埃勒里、亚多力教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书房。斯威特船长已经回到码头上,而布拉特母女及林肯待在自己的房间,邓保罗医师则已经不见踪影很久了。
  梅加拉在大家搜查时退到一边思索着——这次不再是表面化的例行检查,而是大规模、地毯式的搜查。埃夏姆把书桌翻转过来仔细搜寻着,桌上的文件,纸张撒满一地;波恩也主动检查每一样家具;亚多力教授来到大钢琴边,细心地翻动陈列在架上的乐谱。
  立刻有了发现——不!或许不能谓之为发现,这东西也许就是威鲁亚·克洛沙克刻意显露的线索。不过,姑且就把它当成发现吧!这该是个重大的关键。在警官身旁来回踱步的埃勒里,偶然,其实也不算偶然,只是灵机一动,将长椅的一角拖到书架的墙边,把原先搁在地板上的椅脚,拖至中国地毯上,就在这一刹那,他失声地叫了一声,迅速蹲下身,注视着藏在椅子下面的“东西”,埃夏姆和亚多力教授都趋身过来,而梅加拉先生仅是略微探头瞧了一下,一点也没有想移动的意思。
  “这是什么呀!”
  “真是个大错误!”波恩喃喃说着,“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竟留下这个污点!”
  “是血迹!”埃勒里小声地说,“如果‘经验’这位‘老师’不像教授那么差劲的话,我想是不会错的。”那是风干而略黑的污点,在金黄色的地毯上如同封蜡般既不精细又不好看,而且相当惹眼,在附近不到几寸处,有着被重物压印的四角痕迹,那是桌子或椅子长时间放置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所造成的痕迹,但由这痕迹的形状看来,绝不是躺椅脚所造成。
  埃勒里环视整个房间,视线突然在对面的书桌前停了下来。
  “这一定是——”说到这里,他把躺椅移到房间中央。离污点三尺处有另一个相同的痕迹。
  “这个污点……”埃夏姆皱着眉,“为什么会在躺椅下呢?第一次来到这儿时,史多林斯说家具完全没有移动过呀!”
  “这一点很明显……”埃勒里站起来说着,“什么东西都没被移动,除了这张地毯。然而,要史多林斯注意到这一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埃勒里环视着书房,眼睛突然一亮,没错,他的臆测是正确的。整个房间的家具中只有那张书桌脚和那个凹痕相吻合。他把书桌脚抬高,在桌脚下也有和原先找到的那个四方形凹痕相同的痕迹。唯一下同的,只是这个痕迹不像前面的那么深罢了。
  “我们来敞个有趣的试验吧!”埃勒里伸直臂膀说,“现在把这张地毯移移看!”
  “移移看?”埃夏姆问,“为什么?”
  “只是把它恢复到星期二尚未被克洛沙克搬动时的原状罢了。”
  波恩警官喜形于色,大声说道:“畜生!”他得意地叫着,“我终于知道了,克洛沙克想掩饰血迹,可是又怕无法完全除掉,所以才出此下策,对吧!”
  “不过警官,你可能只答对部分!”亚多力教授说,“如果埃勒里的猜测是正确的话。”
  “没错!”埃勒里平静地说,“为了要了解真相,我们先将桌子移动一下吧!剩下的事就简单多了。”
  梅加拉仍站在角落默默听着大家的对话。他没有帮忙的意思。波恩轻易地抬起桌子,搬到走廊上。不一会儿工夫,四个人各拉着地毡的一角将地毯转了一圈,使得躺椅下的部分回到它原来的处所——也就是房间的相反方向——在这一刹那,任何人都能清楚判断,这两个凹痕的正确位置就在书桌脚下,而那块风干的血迹……
  埃夏姆睁大眼睛说:“在下西洋棋的长桌后面。”
  “嗯,现在这舞台已经变成真正的舞台了。”埃勒里喃喃自语。那血迹位于书桌旁,摺叠椅前两尺处。
  “是由后方遭重击的。”亚多力教授兀自说着,“当他独自下着那要命的西洋棋时被击中了。唉!他应该知道太沉迷这种东西是会有麻烦的。”
  “梅加拉先生,你认为呢?”埃勒里突然回头望着闷不吭声的航海家问道。
  梅加拉耸了一下肩膀说:“那是你们的工作。”
  “为了节省时间,”埃勒里坐下,点着烟说,“警官,我们来分析吧!你觉得呢?”
  “我还是搞不太清楚!”波恩埋怨地说着,“为什么要把地毯转一圈呢?他究竟想瞒过谁的眼睛?就像你说的,要不是他故意利用梅加拉先生的烟斗,把我们从草屋拉回书房,这件事不是永远都无法拆穿吗?”
  “等一等,警官,先让我想一下……嗯!现在大家都非常清楚,很明显地,克洛沙克并没有将这个书房永远隐藏起来的意思。事实上,他以魑魅般的作法,早布置好一切之后,再把我们引来这个房间;而且他也知道,我们在这次地毯式的搜查中一定会发现这个血迹,如果他想把这件事实永远掩饰起来,大可不必在草屋里特意留下烟斗的线索,同时,他也不会笨到让这个血迹以现在这种形态留存下来。因为你们看!”埃勒里指着桌缘的靠板,“在这血迹的正上方有两瓶墨水;假如克洛沙克故意把其中一瓶打翻,那么警方会误以为是布拉特或其他人不小心打翻所造成的污点,而不会去注意到污点下的血迹……他不用这既单纯又简单的方法,却大费周章地移动地毯的方向,使警方在初次检查时忽略了它。而当梅加拉提及烟斗是他的之后,再把警方拉回现场,经仔细搜查下发现了这块血迹。因此,想想看,克洛沙克采取如此复杂的手法,不可能毫无用处的,起码他就赚到一段不短的时间。”
  “分析得实在太妙了!”亚多力教授略带焦虑地说,“我只想知道克洛沙克为什么要让我们发现这些。只要让我知道原因,就算要我回老家,我也毫无怨言。”
  “老师呀!”埃勒里答道,“请你别那么性急嘛,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如果在古代,我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不过,时代不同啦!我擅长的是推理,相信在这个领域中,我不会输给任何人,哈!哈!总之,我们再继续谈下去吧!”他收起笑容,“克洛沙克并不想把犯罪现场永远掩饰起来,他只想拖延时间——这是为什么呢?我想到的原因有三;大家仔细听——特别是梅加拉先生,因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梅加拉点点头,沉重地坐在躺椅上。
  “第一,这房间内有某种东西对克洛沙克而言,是危险物,但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他没能把它除去……第二,在这房间内,有某些是克洛沙克带来的,或想放回的东西,可能在凶案的当天晚上,时间不容许他如此做……”
  “请停一下!”检察官插嘴说,“你所说的两个原因部很有道理,因为这两个原因都使大家相信避暑用的草屋是第一现场,而分散大家对书房的注意力,也就是说在这一段时间内,凶嫌可以毫无顾忌地接近这个房间。”
  “那是个井然有序的矛盾呀!埃夏姆先生。”埃勒里说:“克洛沙克想必早已预料到下列事情,首先,按照他自己的计划,使警方在第一次检查中忽略了血迹,而且让大家误以为草屋是命案现场……不过我再重复一次,这一切他都已经预先设计好了。即使警方不认为这间书房是命案现场,但是这房间一定也会被严密封锁,所以要想自由进出这房间拿出或放回东西部是不可能的。
  “如果克洛沙克想再回到这儿,而把草屋暂时当成第一现场,那么,把它当成永久现场不是更好吗?如此一来,他就能有无限的时间去利用;但是他没有这么作——他故意留下让我们回到这个房间的线索——如果我推测的没错,他绝不会如此傻,因此前两个理由都不能成立。”
  “这件事真让我的脑袋吃不消啊!”波恩不愉快地说,“太离奇了!”
  “你少说话!”埃夏姆骂他,“这和警方粗率的调查法不同!现在,我也承认这么做根本不是解决案件的正途。但是,既然事实已经摆明了,大家非得改变方向不可,所以请继续说下去,我们都在洗耳恭听。”
  “警官!你会遭公开谴责!”埃勒里严峻地接着说,“第三个可能性——在这书房中必然有样东西,在命案当天也存在——克洛沙克蓄意想让警方知道这个东西,不过,他希望在梅加拉先生回来以前能暂时隐藏。”
  “哇!”波恩拍拍双手,走到前头,“让我离开这里吧!我受不了啦!”
  梅加拉侧着身子一直注视这里:“请继续说!埃勒里先生。”
  “我们最好尊重凶嫌的意向。”埃勒里继续说,“梅加拉先生,现在,我们要找出凶赚希望在梅加拉先生在场时,让警方找着的东西……各位也知道,”他以冥想的调调缓缓地接下去说,“凶嫌愈是玩弄手段,愈容易犯错,警官,相信这一点你也赞同吧!请叫史多林斯过来。”
  当门口的警察唤“史多林斯”时,史多林斯以不失威严的神情快步走过来。
  “史多林斯!”埃勒里突然说,“你对这房间的一切应该了若指掌吧!”
  史多林斯清了一下喉咙说:“是的,我敢说我和布拉特先生同样清楚。”
  “那太好了,请你仔细看看!”埃勒里温吞地环顾四周一番,“有没有增加些什么东西,或是本不该在这里的东西,却搁在这儿?”
  史多林斯淡淡微笑着,稳重地环绕书房一周,他敲敲角落,或打开抽屉看看,或翻动书桌上的东西,大约花了十分钟左右检查完毕,说道:“这房间和我最后一次所看到的陈设完全没有两样。只有一件事,除了那张桌子不见了之外!”
  大家都沉默下来,末再发问了。
  但是埃勒里执拗地说:“真的没有任何多出来或缺少的东西吗?”
  史多林斯猛力地摇头:“没有,只有一样东西有异,便是这个污点。”他指着地毯说,“那污点,在星期二我离开宅第前是不存在的。还有下西洋棋的桌子……”
  “下西洋棋的桌子怎么样?”埃勒里尖锐地逼问。
  史多林斯高雅地耸着肩膀说道:“是棋子的位置有异!当然,布拉特先生在我出去后仍会继续下棋,所以我说的完全没变,就是这原因呀!”
  埃勒里松了一口气:“真不愧是史多林斯。你有成为福尔摩斯的天赋,同时有着摄影机般的眼睛……好,够了。”
  史多林斯看了正对着墙壁抽烟的梅加拉先生一眼,眼神中似乎有着怨恨。
  “现在……”埃勒里精力充沛地说,“我们解散吧!”
  “可是究竟要找些什么呢?”波恩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口气说。
  “你在说什么呀!警官,要是我们知道就不必找了呀!”之后,房间内的气氛相信除了梅加拉先生外,任何人都觉得很滑稽,因为梅加拉先生似乎独缺“笑”的细胞。房间内四个大男人趴在地上,俯在墙上,敲敲地板,或是检查座垫内的东西,椅子,躺椅、书桌、下西洋棋的桌子等物的脚底、把手……
  他们那种拚命寻找的模样,简直像《爱丽丝梦游奇境》中的一幕。十五分钟的搜索仍徒劳无功,埃勒里精疲力竭、汗流浃背地坐了下来,脸上是沮丧的神情,但很快地他便沉浸在自我思考的领域中。他的白日梦看来似乎是场噩梦。
  另一方面,不懂得什么是恐惧的教授仍专注地寻找着,他弯曲着高大的身躯,趴在地毯上到处寻找,似乎相当愉快,当他抬头瞥着天花板上古式的吊灯时,“喔!这儿说不定是个与众不同的藏匿处,让我来瞧瞧!”他喃喃说着,搬来一张凳子,爬上去拨弄着水银灯上的水晶装饰。突然,好像是某处的电线或灯管漏电,他大叫一声跳了下来。
  波恩嘟囔着又拿起一张纸片,在灯光下察看。这位警官八成在想,或许会有什么隐形墨水字浮现出来也说不定呢!埃夏姆把所有落地窗帘之类的东西仔细翻看,他已经把所有窗帘都卸了下来。波恩警官也把油灯内侧的部分翻出来察看,一切的作为似乎部是迂腐可笑而不切实际的,自然地,这些举动也都白费气力。
  四个人都曾一度望向书架上的藏书,但是没有人肯伸出手去调查;一想起这么多书,一本本翻看,如此浩大的工程,大家都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埃勒里突然倚在长椅上,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我们真像呆子!就如同追赶自己尾巴的小狗一样愚蠢……克洛沙克既然希望我们回到这房间来找这东西,那么这东西就一定找得着,因此它绝不可能放在只有天才魔术师及通灵的警犬相配合才能找到的地方,当然,也不可能放在随随便便就可以查出的地方。可是,也不会是彻底调查后仍找不着的隐秘处所。喂!老师,克洛沙克不至于熟悉到连灯的缝隙都了若指掌,所以你找灯只是浪费体力罢了。”
  “嗯!那是非常巧妙的地方,但绝不是找不着的隐秘处。”
  “哇!真是最佳演说!”波恩嘲弄着,“但,会在什么地方呢?”他全身都湿透了,模样极为狼狈,“梅加拉先生,你知道有什么好的藏匿处?”当梅加拉摇头的当儿,亚多力教授的胡子翘了起来。
  埃勒里说:“我父亲、代理检察官克洛宁先生和我三人曾办过类似的案件,那是调查缺德律师猛德·布鲁克被杀的案件——记得吗?——那时正上演《龙枪》(这是埃勒里·奎因的第一部长篇推理小说《罗马帽子的秘密》里面所发生的案件)这出戏,是在罗马剧场发生的事——”
  教授的眼睛突然一亮,快步走向大钢琴的一隅,这地方刚才埃夏姆已经调查过了,但教授看都不看乐谱架一眼,而兀自翻开钢琴盖,开始顺着音阶,一阶阶地用手指弹着,他面色凝重,如同埃勒里在学校时看到的情景一样,有种威而不厉的神情。
  “真是分析得非常巧妙,埃勒里!”他一音一音地敲着说,“因此,我获得了很好的灵感……假定我是克洛沙克,要藏的是一个小小而扁平的东西,我却仅有短暂而有限的时间,同时对于这房间所知又有限,那么该藏在哪儿呢?”他停止弹琴——因为他所弹的音调不对,之后他又按了几下,发现仅是变调罢了,于是他又继续往下弹,“克洛沙克原是希望我们发现的,但他却不愿太早就被查出来,因此我注意到钢琴,想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有谁有心情去弹死者书房中的钢琴呢?然而它却是迟早会被发现的,对不?……”
  “太完美了,老师!”埃勒里叫道,“连我也无法作出如此绝妙的推理呀!”就在此际,谈话声与音乐同时中断了,教授按的那个琴键顽强地无论如何使力都动弹不得。
  “尤里卡。”——亚多力教授不由得说了一句意大利语,此时他脸部的表情犹如刚学会魔术的魔术师,看见自己第一次的试验竟然顺利成功,而感到万分惊讶,且有不可思议的感觉。
  大家都凑身过来,梅加拉先生也变得和旁人一样开始热中了。琴键就卡在约四分之一的高度,不上不下。
  埃勒里激动地发出尖锐的声音说道:“等一下!”并由口袋掏出小型工具箱,取出一把小起子,插在琴键间的空隙,很快地,夹缝中露出纸片的末梢。
  大家都稍微松了一口气,而缓缓地挺直背脊,埃勒里仔细地将纸片剩余部分,小心翼翼地取出。大家围着埃勒里回到书房的沙发椅上,等待揭晓,纸片被压得极扁平,埃勒里轻轻翻开纸片。
  从梅加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而其余的人包括埃勒里在内,没有人能解释纸片上以书写体写的内容究竟在说些什么:
  警察当局台鉴:万一我被谋杀——有充分的理由证明我将有如此的厄运降临——请立刻调查阿洛约小学校长安都鲁·庞的死因,他是去年圣诞夜遭谋害的,尸体被钉在柱子上,而且头被砍落,死状极为凄惨。
  同时通知史蒂芬·梅加拉,无论他在什么地方,一定要他立即回到布拉多乌多。
  还有,告知他别误信安都鲁·庞已遭谋杀,他该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安都鲁·庞。
  当局若尊重无辜者的生命,请绝对保守这个秘密,一切按照梅加拉的指示,切勿自行采取行动,并全力保护庞及梅加拉的安危。
  请务必遵照梅加拉的指示,这一点极为重要,勿忘,要知道敌人是不择手段的狂者。
  信上并有署名——此署名与书桌上的笔迹相符——汤马斯·布拉特。
第十五章 复活的人
  史蒂芬·梅加拉的脸胀红,情绪极为激动,这位精力充沛、一向泰然自若的航海家,此时突然面露异色。那表情着实令人瞠目。如谜般的未知仇敌所带来的压力,终于扯下他脸上伪装的假面具,那对眼睛由于不安而变得闪耀波动了;那份突然涌现的不安使他移身来到窗户旁四下观看,好似害怕如怪物般的克洛沙克会突然迎面攻击。他来到门边仔细查看,在门口守卫的警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依靠在栏杆旁沉思。他立刻由背后裤袋掏出一把短小的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检视膛上的子弹,然后鼓起勇气来到门边张望并将门带上,同时走向窗旁,以邪恶的眼神浏览外头的景致。在那一刻,他只是静默地站着,浅浅地笑,再将自动手枪放回上衣口袋中,缓缓地踱步回来。
  埃夏姆沉吟地叫:“梅加拉先生!”
  游艇的主人以严肃的神情,敏捷地转过身来说道:“汤马斯太软弱了……我绝不像他那么容易就被干掉!”
  “庞在哪里呢?这封信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说他还活着呢?为什么——?”
  “唉!请稍等!”埃勒里缓慢地接口说,“别太急,埃夏姆先生,在我们尚未吃下一道菜时,应把现有的菜仔细咀嚼一番……现在很明显地,布拉特把这封信放在极明显的地方——书桌或长几的抽屉中,因为他希望当自己遇害后,警方能迅速发现它。但布拉特却没算计到克洛沙克的手段竟如此彻底——由此意义而言,我自开始侦查这桩案件起,直到现在,克洛沙克的所作所为的确令我佩服。
  “杀了布拉特后,他或许已有预感,布拉特会留下警告信或纸条之类的东西以资警示,然后他找到了这封信,可惜这封信非但没对他构成威胁,甚至还给了他一些消息呢!”
  “你怎么知道?”波恩问,“我觉得这种事绝不会是罪犯干的!——居然会留下被害者的信,来告发自己。”
  “警官,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埃勒里单刀直入地说着,“这封信若是对克洛沙克有害,他一定会把信烧毁而不留痕迹的,然而他非但没有如此做,反而把它留在犯罪现场,使这位牺牲者——布拉特的临终愿望实现了。”
  “为什么呢?”埃夏姆问。
  “为什么?”埃勒里鼓胀着薄薄的鼻翼,用响亮如震雷般的声音说着,“因为这信若是落在警察手中,非但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反而会为他带来有利的情势。不,说得更确切些,我们现在将面临一道极严苛的难题,你们看,信上是怎么说的呢?”
  梅加拉的双肩突然颤了一下,而他那张充满精力的脸,则泛起一种可怕而难以形容的神情。
  “信上说——安都鲁·庞还活着,知道庞下落的人只有史蒂芬·梅加拉。”——亚多力教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多么狡猾的恶魔啊!那家伙自然是因为不知道庞在哪里,才会这么做。”
  “对!现在已经非常清楚,克洛沙克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在阿洛约错杀了人,而误以为已将安都鲁·庞解决了,因此他将目标指向第二个猎物——汤马斯·布拉特,然而当他杀死布拉特后发现这封信,而知道庞并没有死。既然他在六个月前有杀害庞的动机,现在这种念头也一定还存在。至于六个月前错杀的替死鬼,我想他根本不会在意。”埃勒里冷然地断言。
  “因此……还不如再把庞找出来,让他断气,然而庞在哪里呢?对庞而言,他知道克洛沙克误杀了他人,而他自己自然保命要紧,因此立刻逃之夭夭了。”埃勒里挥舞着手激烈地说着,“现在我们来假设敏捷的克洛沙克即将面对的问题,信中并没有说出庞的真正去处,而只说有一个人——梅加拉,知道庞的去向……”
  “等一等!”埃夏姆说,“我现在已经知道你要的结论了,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克洛沙克何不将信烧毁,只等梅加拉入瓮,因为梅加拉迟早会告诉我们庞的下落呀!而正如你所推测的,克洛沙克一定会设法由我们这儿打听出庞的下落。”
  “没错!这是很好的问题,不过,他没有必要这么做。”埃勒里略微颤抖地把烟点燃,吸了一口说道,“如果没有留下信,梅加拉便没有理由认为庞仍活着,梅加拉,你认为呢?”
  “是的,克洛沙克不可能知道庞还活着。”梅加拉先生那张严峻的脸和冰冷的语调相互辉映着,明显表现出这位男人的个性。
  埃勒里揶揄地继续说道:“不知道!当然不知道啦!这便印证了我的说法,因此他将信留在这儿,因为他若过早暴露第一现场的书房,警方一定会积极寻找庞,而他自己也要找庞,如此一定会造成妨碍,因此他故意拖延警方找到后的时间。这有两个优点,其一是,他可以在梅加拉先生回来前的这段时间内,让自己不受打扰地寻找庞的踪迹;其二是,若克洛沙克在这段期间没能如期地找到庞,他也毫无损失,因为当梅加拉先生出现在现场时,他会证明烟斗是自己的,而使警方转移调查方向,将我们带到谋杀现场,结果找到信,使梅加拉知道庞没死,而告知警方庞的去向……如此一来,克洛沙克只须跟着我们,便可以清楚知道庞的下落了。”
  梅加拉粗暴地喃喃自语道:“或许事件早已结束了。”
  埃勒里回答:“你的意思是说,克洛沙克已经利用这段时间找到庞了。”
  梅加拉摊开双手,耸耸肩,一副茫然的模样。这种动作似乎和这位高硕如美国人般的男人不太相称。
  “那个魔鬼任何事情都作得出来。”
  “喂!等等,”警官插嘴道,“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你不觉得你是庸人自扰吗?奎因先生,你的演说也够了,现在可不是在办讲座,你的说明已经太过足够了。梅加拉先生请告诉我,究竟庞和你的股东布拉特,以及你,你们三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微妙的关系呢?”
  航海家犹豫着:“我们是,嗯……”他本能地把双手插在口袋中沉吟着。
  “你们三人怎样?”地区检察官耐心地问着。
  “是兄弟——不!该说‘过去’是兄弟吧!”
  “兄弟!”
  埃勒里盯着这位航海家,埃夏姆激动地叫道:“看样子奎因先生你是对的,不管是布拉特、梅加拉或庞,都不是真名——”
  梅加拉颓丧地坐下:“对!都不是真名……”他的脸色变了,两眼望着远方,深思着。他的眼神深邃,似乎陷入不可知的时空。
  “如果我说实话,相信你们必定无法接受我的这些说词;当我知道那可怕的T时——把手和脚紧紧地绑着,头被残酷地砍去——在地板及门上,那血染的‘T’和T字路、图腾……”
  “难道说,你们的名字都以‘T’字开头?”
  梅加拉好似顶着一吨重的头,猛力地点着。他低声说:“我们的姓是剔凡尔(Tvar)——就是这个‘T’,知道了吗?”
  大家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亚多力教授开口说道:“奎因,你还是对的,那仅是代表‘T’这个字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它不是十字架,也不是埃及或隐含任何宗教意味……事实上,这的确是件令人无法相信的事。”
  沉默而略带沮丧的埃勒里,目不转睛地瞪着梅加拉,脸色似乎更加阴沉了。
  “我不相信!”波恩像在发泄满肚子的愤怒般说道,“居然会有人把人的头砍去,只为了表现姓名的字首,太荒唐了!”
  埃夏姆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被东方人得知这种野蛮行为,我们可会贻笑大方的。”
  梅加拉突然跳起来,他全身因为愤怒而痉挛了:“你们不会了解中欧人的个性,那家伙是把这一连串的T作为憎恶我们家族的发泄,他是故意作给我们看的,那近乎疯狂的举动我早已非常了解……”忿怒已逐渐缓和了,梅加拉将身子埋进沙发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真是令人难以相信!”梅加拉自言自语道,“这事我明白,不过现在问题的症结并不在此,事实上他已经寻找我们好一段日子了。但是他居然羞辱尸体——”他的声音又变得高亢了,“原来安多雷亚早就知道了。”
  “剔凡尔!”埃勒里沉静地泜声道,“多年来背负着假名,而且远从中欧到这里——应该是要复仇吧!”
  梅加拉点点头,他的声音开始倦了:“是的!那是复仇,但是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我们呢?这一点我不明白,真的!安多雷亚、多斯拉夫布和我已经改名十余年了,而且当初我们刻意把姓名完全改掉,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我们三人一直共同守着,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我可以发誓,甚至连布拉特的太太玛格莉特以及他的女儿黑林,也不知道我们真实的姓是剔凡尔。”
  “那么你是说——”埃勒里问,“除了克洛沙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是的!所以我说那家伙怎么可能找到我们的下落,我们所用的假名是……”
  “继续说下去吧!”波恩沉吟地说,“我们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第一是克洛沙克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恨你们?第二——”
  “先别急!”埃夏姆动怒地制止道,“我希望再多了解刚才的‘T’那件事,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要用你们的姓作案呢?”
  “那是为了要暗示,剔凡尔一家人的命运已到了尽头……”梅加拉以虚弱的声音接着说道,“很无聊吧!”他突然以狗吠般的笑声笑了。
  “如果现在再让你遇见克洛沙克,你能马上认出他吗?”埃勒里思索着问道。
  梅加拉抿着唇说:“这很难说。我们三人都已有二十年没见过克洛沙克了,当时他还是个孩子,现在要认出他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的左脚是跛的吧!”
  “小时候是这样没错。”
  “不过,长大后,并不一定仍是这样。”亚多力教授喃喃地说,“那或许是为了混淆视听,而故意把已经恢复的脚假装成残废,像克洛沙克如此狡猾的人,会有这样的念头也是合理的。”
  波恩突然走向前说道:“你们或许愿意浪费一整天的时间去想那些无意义的话,但我需要的是事实,请听着,梅加拉先生,不!或者叫剔凡尔吧!克洛沙克为什么要毫无理由地作这件事呢?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杀害你们呢?”
  “那是之后要讨论的事。”埃勒里尖锐地说,“有件事更值得注意,剔凡尔先生,你兄弟留下来的信中,说你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庞,为什么?你一直与社会隔绝,而庞的命案是在半年前圣诞夜发生的事,你又如何能得知呢?”
  “那是我们预先设计的。”梅加拉淡然地说,“在好几年前,我们便已预期到如此的状况,刚才我不是说过,即使没有那封遗书,我也能得知安多雷亚还活着——当你们告诉我阿洛约那件命案的经过时,我便已经胸有成竹了。”
  大夥儿都睁大了眼睛,专注地听着。
  “在T字路口发现尸体的两个男人……”他以阴郁的口吻说着,“你说过他们的名字……”
  埃勒里双眼眯了一下,说道:“原来如此!”
  梅加拉好像担心克洛沙克的阴霾会接踵而至,所以急忙在房间的四周搜索一番,继续说道:“我听了一段之后,便已经知道,只要彼得爷爷——你们说过的那位山中老人——还活着,我的弟弟安多雷亚·剔凡尔便还活着。”
  “你说什么?”检察官茫然地问,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埃勒里回头对他的老师说道:“啊!真是完美得天衣无缝呀!你不懂吗?安都鲁·庞就是彼得爷爷。”
  在所有人部尚未由惊愕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之前,梅加拉先生便兀自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是的,安多雷亚早在几年前,为了预防今天这种事态,而将自己装扮成两个角色,他现在大概在西维吉尼亚的山中吧!只要没被克洛沙克发现,他应该还在那儿的。或许现在他正一心一意地希望,克洛沙克还没发现他没死呢。不过切记,克洛沙克在过去二十年来从未看过我们三人。我敢保证。”
  “因此,克洛沙克第一次便杀错了人。”埃勒里如此说着,“想猎取多年末见的仇人,当然容易犯错。”
  “你是指克林姆成了替死鬼。”埃夏姆沉吟地说道。
  “不然还有谁呢?”埃勒里说道,“警官,你不是一直跃跃欲试吗?现在可以动手了。”
  警官搓着手,神情兴奋。
  埃勒里继续说:“不过,有件事很重要,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之前找到安多雷亚,我相信克洛沙克一定还没看穿彼得爷爷的装扮,因为他的改装极为巧妙,在验尸结果调查庭上,几乎没有人怀疑他的存在。梅加拉先生,你大可放心,我们会把他带过来,不过,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论克洛沙克是谁,或化装成什么人,一定要在他还没有注意到庞的化装前,偷偷把彼得爷爷带来。”
  “这事很合我胃口。”波恩笑着回道。
  梅加拉起身,他的眼睛眯成一线:“各位,现在我愿意做一切事——只要是为了安多雷亚和我——”他以背水一战的决心,拍着腰间的手枪说道,“如果克洛沙克仍不死心,我会给他一枪的。”
第十六章 特使一行人
  无论布拉特夫人和黑林如何劝说,史蒂芬·梅加拉仍不肯夜宿陆上,在那天剩余的时间中,他又恢复了豁达的神情,自在地和玛格莉特、黑林母女、林肯等人在一起。黄昏即将到来时,他的举止又开始显现不安了。天色未暗,他便回到停泊在海湾内的游艇上。暗夜中,游艇上的灯光刺眼地射入欧伊斯塔岛。布拉特夫人随着亡夫的旧交来到游艇时,仍不停地哀求他能过去和他们同住。
  “不!玛格莉特!”他说,“今晚我要在‘黑林号’上睡觉,长年的航海生活,海上已经成为我真正的家了……你们的挽留我很感激,但是——”他的语调变得有些厌烦,“我留着,只会使你们更不安全,晚安,玛格莉特,别担心!”跟随他们来到海湾的两位刑警,脸上漾着奇怪的表情。布拉特夫人仰起充满泪水的脸,抬头望着天空,无奈地回家去了。此次的悲剧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打击。她漫不径心地走过图腾,图腾上一只老鹰正低下喙沉思着。
  参加下午秘密会议的那些人,把剔凡尔兄弟的事封锁起来,不向外界宣布。
  史蒂芬·梅加拉抛开斯威特船长和史多林斯询问的眼神,兀自回到船舱。便衣刑警在甲板上巡视,梅加拉把船舱上锁。只听到里头不断传来酒瓶倒酒的声音,大约两小时后,灯熄了。看样子,梅加拉虽然十分镇静,但是心中仍有股化不开的恐惧,所以才借酒壮胆。之后,船舱内一片静寂,他大概已经入睡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那天早晨,布拉多乌多充满朝气。一大早便有两部警车由公路飞驰而入,停靠在宅邸前。波恩警官一副凯撒出征的摸样,昂扬地由车上走下来,穿过列队的警察行伍来到码头。此时已有一艘警艇等在那儿,警官胸有成竹地跳上警艇,驶向欧伊斯塔岛。
  这整个程序公然进行,在欧伊斯塔岛上能看见几点小小的人影,正引颈望着警艇驶来的情景。邓保罗医师好奇地观望着,而林姓夫妇也以到码头划船为由,专心地看着整个过程。
  警官走上黑林号的梯子,随后便消失了。
  五分钟后,他和史蒂芬·梅加拉一起出现,梅加拉面露倦容,身上有股浓郁的酒精味,他没有对斯威特船长交代任问事,便迳与警宫走下梯子,两人上了警艇,驶回岸上。
  在布拉多乌多的码头上,他们低声交谈,身旁的护卫耐心等待,之后,一群穿着警装的刑警拥着他们上车,两人在严密的护卫下离去。
  来到宅第的主屋前,一个便衣刑警由第一部车的后座跳下来,向他们行礼。波恩和梅加拉快速登上第一部车,第二部车内也坐满了刑警,然后两辆车以刺耳的警车声,排除障碍,往前飞驰而去,开上布拉多公路。
  在车队的前面,是四位骑着摩托车的巡逻警察,后面跟着梅加拉和波恩坐的那辆警车,坐满刑警的第二部车殿后……当这两部车消失在布拉多公路后,整个布拉多乌多出现非常奇特的现象,那就是全城看不见一个警察或便衣刑警。
  四辆摩托车及两辆警车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城市的交通要道,向纽约市急驰而去……
  警官和梅加拉离去后,整个布拉多乌多洋溢着和谐及沉静的气氛。林姓夫妇划着船回去;邓保罗医师叼着烟斗漫步在森林中;欧伊斯塔岛上也是一片祥和;凯加姆划着陈旧的小船,由海湾划向本土;约那·林肯也开着布拉特家的车,到市区办事;近郊的亚多力教授家,由屋外望去亦一片悄然。
  然而,事情并不如想像中美好,以为一切都已归于平静……因为在布拉多乌多的两个重要转弯处,各有一部满载着刑警的警车停在那儿,封锁住公路。
  而海湾处也有一艘大型汽艇停泊着。因为它停在欧伊斯塔岛的后方,所以由本土望去根本无法瞧见。在船上,许多警官们快快乐乐地钓鱼……表面上,他们在钓鱼,但双眼却凌厉地盯着海湾的进出口,察看有无船只想藉由水路离去。
第十七章 山上的老人
  星期六早晨,亚多力教授家鸦雀无声,这也是事先设计的。因为教授及女佣娜妮接到警方的命令,在波恩警官及史蒂芬·梅加拉以如此轰轰烈烈的场面离开时,他要是出现,就太不妥当了。教授家住着一位由纽约来的特务员,这是众所周知的。如果教授独自去散步,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但偏偏教授又不能和客人一块出去,因为客人已经不在了。说得更明白些,也就是说当波恩和梅加拉坐上警车时,这位客人已经在距长岛两百哩的公路上了。
  这是极为狡猾的手法,在星期五,当布拉多乌多蒙上黑幕时,埃勒里便偷偷溜入车库,驾着他那辆跑车扬尘而去。在尚未抵达公路前,他如同幽灵般走迂回的路,直到上了公路后,他才加速油门往密内欧拉急驰而去。在那儿,埃夏姆检察官与他会合后,便高速住纽约方向驶去。
  星期六上午四点,这部古老的跑车已经抵达宾州的首府。哈里斯堡仍处于安眠状态,而两人此时却已精疲力竭,连句话都懒得搭。他们投宿在塞纳旅馆,登记好房间后,两人各自回房睡觉,埃勒里请旅馆在九点用电话叫醒他们,之后,两人便如同被打昏般,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星期六上午九点半,两人已坐在驶往匹兹堡的车上,他们此时距哈里斯堡有好几哩远。他们连吃中饭部不曾停下车来,跑车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而两人也因长时间单调的驾驶,脸上满布着倦容……跑车虽然已经相当古老了,但性能仍然十分良好。曾有两次,骑着摩托车的巡警赶上他们,因为埃勒里以七十哩的时远急驶,此时埃夏姆只得出示证明,两人才能继续往前驶去……下午三点,两人又准备离开匹兹堡。
  埃夏姆终于开始埋怨了:“我受不了了,再下去我非饿死不可,反正对方是跑不掉的,我们先吃一点东西吧!”当检察官装满他的胃时,埃勒里的体内有种奇妙的兴奋感在窜动,所以他吃得很少。他的脸上虽然满布着倦容,然而双眼却闪闪发亮,不用说出口,便能从眼神中看出许多希望。将近五点时,跑车驶入阿洛约广场的木造建筑物前。
  两人走下车,全身关节因长途跋涉而隐隐作痛,埃夏姆伸展懒腰,此时有位肥胖的德国佬一直以好奇的眼光望着他们——埃勒里注意到对方是阿洛约杂货店老板巴汉姆——同时他也注意到县政府人行道上不时有穿着蓝色布衣。手拿扫帚的清道夫,在那里打扫。
  埃夏姆打着呵欠说道:“呵!真希望尽快解决这档事,奎因你说那警察在哪儿呀?”
  埃勒里把他带到巡警的房间,当他们敲门时,里面传来混浊的应门声。“谁呀!进来!”两人便进去了,陆登警员仍是大汗淋漓地挺着肥胖的身子坐在椅上——他好像自六个月前,埃勒里来阿洛约拜访他到现在,都未曾离开那张凳子似地。他惊愕地张着口,那张红润而宽阔的嘴露出尖尖的虎牙。
  “喔……喔……”陆登用他那双大脚踱着地板大叫,“你不是奎因先生吗?请坐!请坐!你还在追查杀害校长的那个家伙吗?”
  “嗯,因为还有脚印的气味可循嘛!”埃勒里微笑着,“我帮你引见,这位和你一样也是法律的执行者,他是纽约州那索郡地区检察官埃夏姆。埃夏姆先生,这位是陆登警员。”
  埃夏姆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但迟迟没有伸出手,警员笑了一下说道:“据说去年纽约大都会发生贪污案,不过,也用不着那么冷淡嘛!”——埃夏姆还是没什么反应——“我说的是真话呀!……奎因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埃勒里想缓和一下这种尴尬场面,因此嘻皮笑脸地说道:“可以坐下吗?我觉得好像已在车上坐了几十个世纪一般。”
  “请坐请坐!”
  三个人各自入座,埃勒里说:“陆登,最近有没有再遇到那个看起来呆呆的山中老人?他叫做彼得爷爷吧?”
  “彼得爷爷!嗯,说起来满奇怪的,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看见他了。不,其实他也只是偶尔下山一趟。不过,这次却已有两个月没看见他下山来了,看来他上回下山时一定买了许多粮食上去,你可以问巴汉姆。”
  “你知道那个老人住在哪儿吗?”
  “我想,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调查彼得爷爷呢?难道你要逮捕他吗?他根本是无关紧要的疯子呀!只不过……”因为埃夏姆皱着眉,所以警员赶紧接着说,“这当然和我无关啦!我还没去过他的小屋——以前曾经有两三个人去那附近,听说那里有许多洞穴,里面住着许多古时候的野人,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敢接近那儿,彼得爷爷的小屋就在那种荒凉的深山里面。若是你们独自去,大概找不到。”
  “陆登,替我们带路好吗?”埃勒里要求。
  “好啊!我想我带你们去应该不成问题。”他一站起来,肥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好似上了年纪的猛犬般,“这件事不可以对别人说吗?”他不经意地问道。
  “不能让别人知道。”埃夏姆说,“请别告诉你太太!”
  警员不高兴地在口中嘟囔一阵说道:“不用担心,我没有太太。虽然我曾经有过,但她已经去世了……走吧!”警员没有带他们到原先停车的路口去,而把他们领到没有人的巷口,埃勒里要警员及埃夏姆在那儿等着。他自己绕过木造建筑物,很快地跳上跑车,两分钟后车子便开入巷内,三人搭上车,绝尘而去。陆登紧抓着车,把脚安放在脚板上。
  埃勒里按照陆登警员的指示,迂回了好几次,才来到山的入口处,那里相当泥泞。
  “走里面那条。”他说明着,“车子得停在这儿,我们用步行的。”
  “用走的呀!”埃夏姆抬头望着略微险峻的山路,有点担心地说着。
  “别担心!”陆登以爽朗的声音说,“我抱你上去,埃夏姆先生。”他们把车子藏在竹丛后,注视四周一番,然后由跑车内拿出一个细长的包裹,陆登好奇地观望着这些情形,因为远来的两位客人都未向他说明。
  警员低下他那个巨大的头,在繁茂的丛林中寻找东西——看他那种找法,好似毫不在意,无论找着或没有都无所谓——不久,他终于指着些微的脚印给他们看,然后大家无言地跟在他的身后,住上攀登,那是个人迹罕至的荒山。由于树木太浓密,所以不见天日,空气非常闷热,爬不到五十尺处,三人便已满身大汗,埃夏姆开始埋怨了。
  他们吃力地攀登十五分钟后,森林更加紧密,路也愈来愈狭窄,警员突然停了下来:“马度·欧里斯曾经对我说过……”他指着,小声说道,“就是这里!”
  他们由陆登慎重地带路,继续爬登,而正如这位善良的警员所说,这个地方在山腹处露出一块巨大岩石,岩石下有块狭窄的空地,那里便坐落一间简陋的木造小屋,小屋左右及前方约有三十尺的范围是空旷的。树木已被砍掉。在小屋后方,则有险峻的花冈岩保护着——埃勒里睁大眼睛楞住了——因为那左右及前方二十尺的空地外围,竟完全用高耸而且带刺的铁丝网围起来。
  “你看!”埃夏姆小声说,“那里连出入口都没有。”在有刺铁丝网的篱笆处,几乎找不着任何空隙;而小屋给人的感觉犹如城堡般难以亲近,连屋顶上冒出来的烟都有这种不可冒犯的感觉。
  “真令人吃惊!”陆登喃喃自语着,“为什么要这么严密的戒备呢?他可能正如我所说,是个傻瓜吧!”
  “这里是个麻烦的地方,天黑后或许会踢到树根而无法行走。”埃勒里喃喃自语,“陆登,埃夏姆检察官和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这是件极不寻常的事。”
  陆登警员大概想起埃勒里曾经给过他甜头那档子事,因而极感兴趣地说:“放心,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你们也知道,在这附近山区经常有人非法酿酒,但我从来没有因为一点小钱,而去趟浑水的——没问题,是什么事呢?你要跟我商量些什么呢?”
  “请你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都忘掉好吗?”埃夏姆断然地说,“我们绝对没有来过这里,你知道吗?你不可以向阿洛约或其他地方的上司报告这件事,关于彼得爷爷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陆登警员的大手中,握住了由埃勒里口袋中拿出来的东西。警员诚实地说:“埃夏姆先生,我是聋子、是哑巴、是瞎子……你们知道怎么回去吧?”
  “嗯!”
  “那么好好干吧——还有谢谢你,奎因先生。”陆登好像漠不关心地转身回到森林里,他始终未曾回头。
  埃夏姆和埃勒里对望一眼,然后耸了一下肩,往有刺的铁丝网方向走去。
  当两人一踏入篱笆前的空地时——事实上,就是埃夏姆把拿来的行李提高至最上层铁丝的那一刹那,突然由小屋中传来激烈的喊叫声:“站住,回到原来的地方。”
  两人吓一大跳而动弹不得,行李脱手落至地面。因为此时由密编着铁丝网的窗口,露出黑黑的枪孔,枪口正直直瞄准他们这边。
  埃勒里咽了一下口水,地区检察官也好像脚底长根般动弹不得:“那是彼得爷爷!”埃勒里小声地说。接着他抬高双手,大声说道,“等一等!不要冲动,我们是你的朋友。”在这段时间内,那把枪的主人好像正慎重打量对方,双方都静静站在原地。
  不久,再度传出同样激烈的喊声:“我不相信你们,限你们五秒内离开,否则我要开枪了。”
  埃夏姆大叫:“混蛋!我们是警察,特地给你带信来的,是梅加拉要我们带来的,出来吧!为了你,我们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们。”枪孔仍末移动,但山中老人蓬松的白发隐约在用铁线编织的窗帘后面出现了,那对发亮的眼睛仍困惑地看着他们。
  不久,头消失了,枪也好像收起来了。之后,沉重而钉着许多针的门嘎嘎地由里面敞开,彼得爷爷便站在那里——略微鬈曲的胡子丛生在颚下,枪已放了下来,但枪口仍警戒地对着他们两人。
  “越过那个篱笆进来吧,没有其他入口了。”声调虽然大同小异,但语气已经略微缓和了。
  两人困惑地望着篱笆,但不久,埃勒里叹口气,便轻巧地把脚抬高,放在最下边的铁线上,并试探最稳当的部分借力踏过。
  “快一点!”彼得焦虑地说道,“你们两个都别打歪主意。”埃夏姆在地面找来一根棍子,把铁丝网架开,埃勒里由空隙中小心地钻进去,但西装一不小心勾住铁线而撕裂了,地区检察官也笨拙地跟着他。枪口一刻也未曾离开他们。
  两人走过去后,老人便退回小屋,两人也跟着走进去。埃夏姆顺手把笨重的门关起来并闩上。这房子若称为住所,该算是最简陋的地方了,但屋主似乎尽量使它变得舒适,房间打扫得井然有序,地上遗铺着地毯,屋内准放着许多食物及薪柴,门对面的墙边有个水槽,那里可能是洗脸的地方。正上面的横架中放着许多药品;水槽上有小型手压抽水机。由此可见,这房子下方有挖好的水井。
  “把信拿出来!”彼得爷爷以沙哑的声音说。
  埃夏姆拿出纸条,这位山中老人尚未将武器放下,一面盯着两人,一面抢过纸条。他仅瞥了纸条一眼,目光仍不离开来客。但当他低下头后,情形完全变了。他的胡子、破烂不堪的衣服,仍是彼得爷爷的注册商标;但是整个人的模样却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他将枪靠墙,把手中的纸条翻来覆去地端详着,然后缓缓坐下。
  “那么多斯拉夫布已经死啦!”他说,这声音使来访的两人感到极大震撼,它已不再是彼得爷爷嘶哑的说话声,取而代之的是低沉、高贵、宏亮且有教养的中年男子声音。
  “是的,他被杀害了!”埃夏姆回答,“这儿有遗书,你要不要看?”
  “请给我!”那个男人由埃夏姆手中接过布拉特的遗书,以极快的速度,不含任何感情地看完一递,然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啦……那么我就告诉两位我的名字吧!我是安都鲁·庞——以前的安多雷亚·剔凡尔,我还活着。但那个顽固、愚笨的汤马斯……”他的眼睛发亮,然后唐突地站起来,走到铁制的水槽旁。埃勒里和埃夏姆面面相覩,真是个奇怪的人。庞把蓬松的胡子撕去,摘掉假发,并将脸上的颜料洗去……此时的他与方才在窗户口向他们挑战的人迥然不同。那头剪得短短的褐发衬着坚毅如禁欲者的面孔,和那身破烂的衣裳相较下,竟使埃勒里联想到“变调、离谱、不对称、不可思议”等句子。
  “对不起,没有椅子请你们坐……你就是埃夏姆地区检察官!而你是奎因先生吧,验尸结果调查庭那天,我看见你坐在最前排的旁听席上。”
  “对!”埃勒里回答。
  他的确是个怪异的人物,仅管只有一张椅子,自己却一直坐在椅子上,而要两位客人站着,着实令人不解。
  “我的藏身窝不错吧!”他自我嘲讽地说着,“是克洛沙克吗?”
  “对!”埃夏姆低声回答,他和埃勒里都同时感到非常诧异,因为庞和梅加拉两人竟长得十分相像,一眼望去便可以看出他们是兄弟,“根据史蒂芬的信——”
  庞的声音略有颤抖:“听说又用T字了。”
  “是的,头部被砍掉,实在很可怕。你就是安都鲁·剔凡尔喽!”
  这位小学校长阴惨地笑了:“在故乡我叫做安多雷亚,我的两个哥哥分别是史蒂文、多斯拉夫布。我们一同到这个国度,重新……”他躬着的肩膀突然坐直,手紧握着椅把,那双胆怯的眼睛左右转动着,一直注视着门边及用铁丝网缠着的窗口,“我没问题的!”他以锐利的语调说,“没被人跟踪吧!”
  埃夏姆为使对方镇定下来,于是以肯定的口吻说道:“绝对没有!因为我们非常小心,不会有问题的,你哥哥已由那索郡波恩警官陪伴,到纽约去了。”——小学校长点点头——“即使有人跟踪,我们也早已安排便衣刑警随后侦察,一定可以找出他的行踪。奎因先生和我是昨天晚上出发的。”
  安多雷亚·剔凡尔咬了一下薄薄的下唇说:“终于来了……这种可怕的恐惧,实在无法用言语说明,在恐惧笼罩下的二十年,现在妖魔终究要出现了……你们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按照目前的情况,”埃勒里轻轻地说,“你不觉得我们有资格听吗?”
  “我也这么觉得。”这位小学校长庄重地回答,“史蒂文和我需要你们充分的帮助……史蒂文怎么说?”
  “他只说出你和他以及布拉特三人是兄弟!”埃夏姆说,“我们想知道的是……”
  安都鲁·庞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变得很邪恶,然后缓缓地说:“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在还没见到史蒂文以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因为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使得两人瞠目结舌。
  “哎,你怎么可以这样?”埃夏姆叫了起来,“我们两人为了你千里迢迢长途跋涉,你却——”因为那个男人又拿起枪来,所以埃夏姆往后退。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如你们宣称的那样,信是史蒂文的笔迹没错,另一封也是汤马斯的字迹,但这种东西只要略动点脑筋就可以弄到了。过去我费尽心力地防范,可不希望在此紧要关头跳入巧妙的圈套内,史蒂文现在人在哪儿?”
  “在布拉多乌多!”埃勒里以悠闲的语调回答,“别这么孩子气,把枪放下。如果你在没见到你哥哥以前什么都不说——这也无妨。梅加拉先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们也不会在意。至于你会怀疑,这也是理所当然,现在不管你有问提议,只要我们办得到,一定会同意的,对吧!埃夏姆先生。”
  “对!”地区检察官不悦地回答。然后他把登山袋拿出来,“我们一直是这样想的,剔凡尔先生,你觉得怎么样?”对方以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那个包裹,由他的样子看得出来,他正在希望及犹豫的边缘挣扎而不知所措,最后他说道,“打开看看!”埃夏姆撕去褐色的包装纸,里头放的是那索郡警察的制服,由靴子到手枪都齐全了。
  “为了怕使人怀疑,”埃勒里说,“你到了布拉多乌多就是一位警察,那里会有五六个警察同行,一般人看见穿着制服的警察,通常只会把他们当成制服看待,剔凡尔先生。”
  小学校长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离开这个小屋……”他自言自语,“过去未来,我在这儿一直非常平安,我——”
  “手枪内有子弹,”埃勒里不带情感地说着,“腰带上也有足够的弹药,拿着有子弹的武器,旁边跟着两个强壮的男人,你还怕不安全吗?”
  他的脸红了:“由你们两人的眼中看来,我是个懦弱而胆小的人吧。好吧!我去。”他开始脱掉那身破烂的衣裳,里面穿着一件雪白而且质料不错的内衣。这又是个矛盾的组合。他略显害羞地穿上警察的制服。
  “很合身!”埃勒里说,“梅加拉所说的尺寸没错。”
  小学校长默默不语……完全穿戴齐全,将挂在皮腰带上的枪也扣好后,看起来潇洒许多——高个子、强壮,而且由某个角度看来,他真可以称为美男子。他用手抚摸着武器,看来好像想藉着武器来增加自己的勇气。
  “准备好了。”他以坚强的口吻说着。
  “好!”埃夏姆朝门的方向走去,埃勒里由缠着铁丝网的窗口向外看去。
  “外面没有人吧!奎因。”
  “好像没有。”
  埃夏姆拉开门闩,三人很快走到门外……
  空地上没有人迹,太阳即将下山,森林被夕阳余晖染成一片红光。当埃勒里由铁丝下缩着身体穿过后,埃夏姆也紧跟在后,等到两人都好不容易穿过铁丝网后,两人伫立着望着这位穿着制服的被保护者,竟以极轻盈的身躯轻松地越过了篱笆。
  门——因为安多雷亚·剔凡尔非常谨慎——已关好了,烟囱中仍升起袅袅的轻烟,从森林边缘望过来,仍像住着人似的。
  三人走进森林,森林渐渐往后退,太阳逐渐下山,他们细心地找着山路,在丛林中,隐现着山、小径、晃动的人影。
第十八章 福克斯的解释
  埃勒里和埃夏姆在星期五晚上出发,星期六尚未回来。在这段期间,波恩警官和梅加拉那趟谜一般的旅行引起布拉多乌多所有人的注意,大家议论纷纷。海丝·林肯也到欧伊斯塔岛上问凯加姆先生这件事由。
  但在波恩和梅加拉回来之前,布拉多乌多在平和的阳光下显得非常平静。亚多力教授则按照指示,在梦幻般的大宅内休息。
  中午左右——正当埃勒里和埃夏姆在哈里斯堡和匹兹堡间,也就是在南宾州往阿洛约疾驰之际——那队堂皇的车队也回到布拉多乌多来。其前卫及两边仍有四辆摩托车守护着,坐满警察的警车殿后。车子驶出公路,然后发出很大的声音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波恩跳了下来,后面跟着史蒂芬·梅加拉,他缓缓下车,锐利的眼光如水晶珠子般到处扫描了一下,然后,护卫的人下来,一行人走向海湾,警艇在码头等着,梅加拉坐上后,发动警艇主机往黑林号方向逐渐消逝,游艇四周仍有巡逻。
  在殖民地式宅第外,一位警察正摇摆着身体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当他看见波恩过来,立刻交给他一封信。波恩原本无精打采的神情突然一变,好像得救般地解除了脸上泄气的表情,他看来极为严肃。
  “这是三十分钟前特使送过来的。”刑警说。
  此时黑林·布拉特小姐出现在门口,警官很快把那封信放入口袋中。
  “发生了什么事?”黑林质问着,“史蒂芬在哪里?警官先生,关于此次谜样般的旅行,我想你应该把详细情形对我说明吧!”
  “梅加拉先生在游艇上。”波恩回答,“不!目前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任何事,希望你能谅解——”
  “不!我不答应。”黑林生气地说,她的眼中因充满着泪水而发亮着,“我觉得你们这种作法太狠了,你和史蒂芬去哪了?”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请小姐……”
  “但是,我看他身体好像不太好,不会是你们用第三世界的酷刑拷问他吧!”
  波恩笑道:“你说什么?那只是报上故意渲染、毫无根据的,你说他身体不舒服,这倒是真的,他腰部疼痛。”
  黑林踱着脚叫道:“你们太无情了!我叫邓保罗医师去检查。”
  “好啊,我一点也不在乎。”他看着小姐由图腾小径走去,于是松了一口气,大声叫道:“强尼,来一下!我有事交代!”
  警官带着名叫强尼的刑警往西边的森林走去——司机兼园丁的福克斯被监禁的木制小屋不久在树林中隐现,门外有穿着警服的警察坐在那儿。
  “有没有什么异状?”波恩问。
  “没有。”
  波恩若无其事地进入小屋,瘦而略黑的福克斯,下巴的黑胡子有一段时间没刮了,眼睛四周泛出黑色眼圈,他似乎不太安稳地在房屋中来回踱步。门一打开,福克斯回头望了一眼,当地知道有人来,便又继续在房中踱步,紧闭着嘴默默不语。
  “我是为了给你最后机会而来的!要说吗?”警官问。
  福克斯毫无改变地继续走。
  “喂,你还不想老实说出你去找巴托西·马龙吗?”
  对方没有回答。
  “好!”波恩坐下,继续说道,“那么——你完蛋了,班都鲁顿!”
  青年人停下脚步,但不一会儿便又恢复漠然的神情。
  “真令人佩服!”波恩嘲弄地说着,“你真大胆,现在我已经完全知道你的事了。”
  福克斯喃喃地说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你被咬过吧!”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在监狱服过刑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被咬过’这句话的意思呢?好吧!好吧!”警官微笑地说,“但是班都鲁顿,你现在所作的事真是太傻了,我并不因为你曾在装有铁栏杆的房间中睡过,就对你有偏见。”微笑已经消失了,“我是认真地在跟你说话呀!班都鲁顿,一再否认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现在已经陷入泥沼了——你有前科,像这种时候,你最好把一切部说出来。”
  这个男人的眼神看来很痛苦:“我没有任何需要解释的。”
  “是吗?没有就好,那么我们来谈谈吧!假设我抓到一个纽约黑市的歹徒,而此时恰好有家宝石商的保险库被敲开……而那个人说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这样就可以过去了吗?你再想看看。”
  这位个子高大的年轻人停下来,在黑色的桌子上紧握着关节泛白的拳头:“求求你,警官先生!”他说,“高抬贵手吧!没错,我的确是班都鲁顿,但我和这个案件没有关系,我是无辜的,我一直想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但——”
  “嗯!”警官说,“看来你似乎重新考虑过了,现在我们能够好好说了。你是菲尔·班都鲁顿,曾因强盗罪判刑五年,在伊利诺的般达立亚州立监狱服刑。去年发生越狱时,你英雄似地救了典狱长的命,伊利诺州长替你减刑了,你的前科是——在加州犯了暴行殴打罪和在密西根的侵入民宅罪,这些你都已经被判刑了……所以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作做,我并不想追究你,但如果你作了什么。只要你坦白说,我可以尽量帮你忙,怎么样?你是否杀了汤马斯·布拉特?”
  在布拉多乌多被称为福克斯的这个男人软弱地坐在椅子上:“我没有做!”他小声地说,“我对天发誓,警官。”
  “你以前的工作是怎么找到的?”
  他连头也没抬起来,只是慢慢地说:“我希望能重新做人,他——什么也没问我。后来他生意失败,我就被解雇了,只是这样而已。”
  “你身兼园丁和司机这两个工作有什么企图吗?”
  “不!因为这两个工作都是在户外,而且薪水也不错……”
  “好!我懂了。如果你要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你还是要把马龙那件事,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才行。你如果真想重新作人,过正当生活,为什么要到马龙那种地痞流氓的窝去呢?”
  福克斯沉默许久,然后慢慢站起来,以险恶的眼神说道:“我有权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当然,班都鲁顿。”警官考虑地说,“应该这样没错,我们会帮助你的。”
  福克斯很快地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在监狱的同伴找到了我住的地方。第一次,是在星期二早上,那个人要我去和他碰头,我拒绝,我说我已经洗手不干了,但那个家伙威胁我说:”你一定不愿意我把你以前的犯罪记录告诉你的主人吧!‘所以我去了。“
  波恩点点头,他很专心地听:“然后呢?告诉我之后的事。”
  “对方只告诉我碰面的地方,他还给我纽约的地址。星期二晚上,我让史多林斯和巴库斯达太太下车后,就到那里去了,我把车子停在隔壁街,去找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有个歹徒让我进去——我见到那个人,跟我商量一件事,我拒绝了——我说我发誓过不再作坏事,那人希望我考虑到第二天,如果我仍不答应,他就要把我的真面目告诉布拉特先生,于是我就离开了。之后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听到发生了命案,当然就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波恩说,“那家伙就是巴托西·马龙吧!”
  “我……不……我不能说。”
  波恩以锐利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说你不愿意屈从吗?他跟你商量些什么?”
  福克斯摇头:“我不能再说了,警官先生!你虽能帮助我,但一旦我泄漏消息,他们是会找我算帐的。”
  警官站了起来:“我懂了!没错,这是你的事,我不会勉强你,刚才你说的话听起来有道理……不过,福克斯……”福克斯抬起头,以惊讶及感谢的眼神注视着波恩,“去年圣诞节你在哪里?”
  “在纽约,我正在找工作,看到了布拉特先生刊登的征人广告,我去应应征,在元月二日被录用。”
  “完全吻合!”警官松了一口气,“为了你好,我希望你没有骗我,目前我忙得不可开交,你必须留在这儿。现在,我不再监视你,也不监禁你了,你懂了没?但你不可以逃走哦!”
  “我不会逃走!警官……”福克斯喊叫,他的脸上又呈现新生的希望。
  “你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地,你只要安分,我就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布拉特夫人,或把你的经历说出来。”福克斯听到他宽大的话,默默地楞在那儿,警官招来属下,便离开了小屋。
  福克斯缓慢地跟在后头,他站在门口看着警官和两个刑警消失在森林的小径上。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恩。他深深地吸了口温暖的空气。
  警官在布拉特宅第外遇见黑林·布拉特。
  “你又来欺负福克斯了!”她好像嗅到什么以地说着。
  “福克斯的事你不必担心!”警官坦白地说,他的脸上露出疲劳及不踏实的感觉,“遇到邓保罗了吗?”
  “邓保罗医师不在家,他坐自己的汽艇出去了,我留下纸条,请他一回来就马上去看史蒂芬。”
  “出去啦?嗯!”
  波恩看着欧伊斯塔岛的方向,懒洋洋地点着头。
第十九章 T
  星期天上午九点十五分,在布拉多乌多过了一夜的波恩,被史多林斯叫到电话边,那通电话是他期待已久的,当他接到通报后,马上装出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咦!是谁的电话呢?”史多林斯是否真的被骗,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听警官回答的那些话,相信管家也不可能听得懂。
  “嗯嗯……对……不!好!知道了!”警官挂断电话,便精神奕奕地赶紧离开。
  九点四十五分,埃夏姆地区检察官带着三个郡警坐着公务车,堂皇地开到布拉多乌多去,大家在房子前的走廊迎接他们,而波恩警官则跑出来握着埃夏姆的手,小声地交谈着。
  用这种引诱敌人注意力的方法,埃勒里很巧妙地开着跑车进了亚多力家的车库中。
  没有人注意到其中一个陪着地区检察官的警察,并没有具备队伍中该有的独特举止,他立刻加入更多的警察夥伴中,然后大家又各自散开。
  亚多力教授穿着长裤及毛衣,在雪拉米克(selamik,回教国中,男子接待宾客的房间)的房中抽烟,当他看见埃勒里进门后,便欢呼道:“哦!我的客人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老师应该有听过这句话吧?”埃勒里把上衣脱了下来,坐在镶嵌着大理石的地板上,笑着说道:“Hospes nullus tam in amici hospitium diverti potest……odiosussiet(如果款待不周,客人不高兴便会跑掉的意思),是不是呢?”
  “你何必引用罗马喜剧作家蒲劳塔斯的话来消遣我呢?总之,你只离开这儿不到三天,结果呢?”教授眼睛发亮。
  埃勒里回答:“我把他带来了。”
  “真的!”亚多力沉思着,“让他穿制服吗?嗯,好像在演戏嘛!真的很成功呀!”
  “今天在密内欧拉商量好,做了很周密的准备,埃夏姆带了两个警察,坐着公务车打电话给波恩后,便到布拉多乌多去了。”埃勒里松了一口气,他的眼圈已经变成深褐色了,“真是一次了不得的旅行呀!庞校长简直像蛤一样很难启口,我好累呀!但我没时间休息,你想不想在揭露一件不得了的秘密时在场呢?”
  教授慌张地站起来说道:“当然,我这位殉道者等得脚都发麻了,你吃过早饭了吗?”
  “我在密内欧拉吃过了,走吧!”
  两人离开家越过布拉多乌多,来到房外走廊,波恩还在和埃夏姆谈话:“我想向检察官报告关于福克斯的事。”波恩好像埃勒里不曾离开似地对他说。
  “福克斯?”
  警官把经过情形告诉他了。
  埃勒里耸了一下肩:“真可怜……梅加拉在哪里?”
  “他在游艇上。”波恩放低声音说,“那个人到码头去了,从昨天起,梅加拉的腰部就隐隐作痛,布拉特小姐已叫过邓保罗医师了,不过医生昨天一整天不知到哪儿去了,我想他今早应该到黑林号去了!”
  “昨天那个计划是不是毫无收获?”
  “一点收获都没有,看样子诱饵并没有钓上真正的野雁。现在,趁大家都尚未起床快出去吧!”家人仍在沉睡中,他们由房子的转弯处转向海湾,三位警员跟在后面,警艇出发,没有人注意到第三位警察。
  埃夏姆、波恩、亚多力、埃勒里四个人乘上汽艇,三位警察随行着,汽艇的主机振动,往游艇的方向驶去。
  在黑林号旁,大家又以同样的顺序上梯子,在甲板上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船员看着波恩,波恩一副好像要去执行任务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过。
  斯威特船长打开门时,里面的人正说着:“多少?……”
  波恩像聋子一样泰然地走过去,这一行人也跟着走过去。船长嘟着嘴目送他们走过,然后以他惯常骂人的话大骂了一顿,用力把门关上。
  警官敲着船舱的木板门,门开了,里面露出邓保罗医师认真的脸:“喔,午安!”他说,“我正在替梅加拉先生看病!”
  “可以进去吗?”埃夏姆问。
  “请!”由船舱内传来梅加拉紧张的声音。一行人默默地走进去,史蒂芬·梅加拉没盖床单的部分是裸露的,他脸色苍白,露出疲倦的样子。他的眉梢沁着汗水,手按着自己的腰部坐起身来,他没有注意警察那边。他的眼中浮现出痛苦的样子,注视着邓保罗。
  “是什么样的病呢?医生。”埃勒里以认真的语调问着。
  “是疝气。”邓保罗医生回答,“不是恶性的,不必担心,我已经帮他注射镇痛剂了,不久就不痛了。”
  “是在这次海上旅行时发病的。”梅加拉喘着气说,“好了,医生现在已经好了,请你回去吧!我想大家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邓保罗眼睛瞪得圆圆的,耸了一下肩膀,拿起皮包说道:“那么!我就遵命了……但你不可以不理哦!虽然不必马上,不过,我还是劝你接受外科手术。”他向其他人行军人般生硬的鞠躬礼,便离开船舱。警官送他出去,他一直等到邓保罗医师坐上自己的小汽艇往本土出发后,才回来。
  波恩把船舱的门关紧,甲板上两位警察背对着门站着守卫。另一位警察往前走一步,用舌头润湿一下干燥的唇。
  两人默默无言,面面相视,双手交握着。
  “史蒂文!”小学校长说。
  “安多雷亚!”
  埃勒里有种想笑的冲动,这情景本该是悲剧性的一幕,但却含有几分滑稽。两个有着外国名字、高大、容貌堂皇的男人——船舱、病人的床单、淡褐色的制服……埃勒里从未见过如此的光景。
  “是克洛沙克!克洛沙克!”生病的男人如此说,“正如你所想的,他终于找上我们了。”
  安多雷亚·剔凡尔激动地说:“你们就是不听我的忠告……去年十二月,我已经写信警告你了,你有没有联络多斯拉夫布?”
  史蒂文慢慢地摇头:“我没联络,因为我当时正在无法通信的太平洋上航海……这些年你还好吗?安多雷亚。”
  “我很好,我们已经有多久没见面了?”
  “这个嘛,已经几年了?五年?……六年?”
  两人都沉默了,警官注视着两人,埃夏姆甚至压低了呼吸,亚多力教授看了埃勒里一眼,埃勒里赶紧说:“你们有事就快说吧!我想请庞先生……”他以手势指着小学校长,“尽早离开布拉多乌多,在这儿多留一分钟,便多增一分危险。不管克洛沙克化装成谁,他都是极为狡猾的,我们的伪装迟早会被他识破,在安排庞先生回西维吉尼亚时,我希望不会被那家伙跟踪。”
  “对!”庞沉思地说,“就是这样,现在由史蒂文说吧!”
  游艇主人在床上坐直了。不知是他的疼痛已经消失了——或是因为太高兴而忘了疼痛——他一直注视着船舱低矮的天花板说:“该怎么说呢?这是非常久以前的事了,多斯拉夫布、安多雷亚和我是剔凡尔家的后裔,是蒙特尼哥罗山中的名门之一……”
  “而这个名门消失了!”小学校长以冰冻般的语调说着。
  病人好像觉得这话无关紧要,而挥手继续说:“我希望各位了解,我们继承了巴尔干中最激烈的血统——热血——那几乎沸腾般的热血——。”梅加拉笑了,但他立刻停止笑声说道,“剔凡尔家有个历代祖传的仇敌,那就是克洛沙克家族,他们也是古老的家族,已经传了好几世代之久。”
  “这是vendetta(报复)!”教授喊着,“当然,这和意大利人的vendetta并不完全相同,不过这是血统上的宿怨,美国肯达基山区居民也有类似的行为。唉!我早该注意到的。”
  “对!”梅加拉立刻说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宿怨呢?这我们也不清楚,那古老的原因,早已被血腥之事厚厚地涂抹掉了,到我们这一代早就不知道原因何在,只是从小时候——”
  “我们便一直被教导要杀掉克洛沙克家的人。”小学校长以沙哑的声音说。
  “因为我们这一方较具攻击性,二十年前我们的祖父及父亲凶暴残忍,所以克洛沙克家只剩一个男人,他就是现在大家一直找寻的威鲁亚,当时他只是个孩子,与母亲相依为命。”
  “多么遥远的感觉啊!”庞呢喃着,“多野蛮的行径,多斯拉夫布、史蒂文和我三人为了替父亲报仇,而埋下陷阱,把克洛沙克的父亲及两个叔父杀了……”
  “真令人无法相信。”埃勒里小声地对教授说,“真无法相信我们是在处理文明国家的事。”
  “克洛沙克后来怎么了?”埃夏姆问。
  “他母亲带着他由蒙特尼哥罗逃走了,他们母子到意大利躲藏,不久,他母亲死了。”
  “所以年轻的克洛沙克便一直对你们心怀仇恨。”波恩沉思地说道,“他母亲死前一定曾再三叮咛她的孩子,你一直知道那孩子的行踪吗?”
  “是的。为了保护自己,我们不得不那么做,因为我们知道他长大后一定会来杀我们,所以我们派人跟踪他。但他十七岁那年,我们便失去了他的音讯。直到最近……”
  “你们没有正面和克洛沙克碰过头吗?”
  “是的,自从离开故乡以来就没再见过面,那是十一、二岁的时候。”
  “请等一下!”埃勒里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为什么如此深信克洛沙克对你们怀有杀意呢?当时他还是个孩子……”
  安都鲁·庞苦笑道:“我们手下的人曾有一次由他口中套出来的——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把我们找出来杀掉,他很清楚地说,非让我们身上的血液完全流光不可。”
  “那么你们——”埃夏姆问,“听了少年粗暴的大话,所以离乡背井,隐姓埋名?”
  两个男人脸色涩然。
  “你们不会知道克洛沙克人的恨有多么强烈。”这位航海家喃喃自语着。他避开众人的视线说道,“克洛沙克家有个男人曾经被剔凡尔家族的人追到阿拉伯南部,那已经是好几代以前的事情了……”
  “那么即使现在遇到了克洛沙克,你们也不认得他,对吧?”埃勒里问。
  “不可能会知道……我们只留下三个人,父母都死去了,我们三人下定决心要离开蒙特尼哥罗到美国生活,故乡已不再有羁绊我们的事情。我和安多雷亚都未婚,而汤马斯虽然结婚了,但是太太也很早便去世了,而且没有孩子。
  “我家是富裕的,因此我们变卖了家产,带着巨额财富各自改名来到这里。我们预先约好在纽约见面,大家商量之下决定用现在这个名字。”(埃勒里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我们决定以不同的国家为姓名。在地图中我们各自找着不同的国籍——我用希腊,汤马斯用罗马尼亚,安都鲁用亚美尼亚——因为当时我们无论由哪个角度看,都无法否定自己不是南欧人,所以,当然更不能说我们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
  “关于克洛沙克的事我已经警告过你。”小学校长说。
  “汤马斯和我——我们都受过充分的教育——开创了现在的事业。因为安多雷亚不放心(他一向比较容易担心),所以他离开我们,一个人去读英文,之后当了小学校长。我们当然都成了美国公民,随着时间的消逝,一直没再听说关于克洛沙克的事,所以它便逐渐在我们的记忆中淡忘了。克洛沙克——至少对我和汤马斯来说已经成为童话中的事了,我们以为他或许已经死了,要不就是完全不知道我们的行踪。”这位航海家咬着唇,“如果知道的话——不!事实上汤马斯结婚了,我们的事业也非常顺利,而安多雷亚到阿洛约去了。”
  “如果你们听了我的忠告,”庞以严厉的语调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汤马斯可能还活着,我一再地说克洛沙克一定会来,而且会复仇的。”
  “原谅我吧!安多雷亚!”梅加拉以严肃的声音说着,但是他看见弟弟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怜悯之情,“我是知道的,不过你一直没和我们见面,你也不好,这一点你该承认吧!如果你一直和我们相处得更像兄弟些,那么……”
  “如果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克洛沙克一定可以很快地便把我们一网打尽。”由阿洛约来的那个男人如此喊叫着,“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埋没在穷乡僻壤吗?我也热爱生命,史蒂文,但是我比较聪明,你们——”
  “也不能说很聪明,总之,克洛沙克最先找上你呀,而——”
  “是的!”警官说,“关于阿洛约发生的事,庞先生是否能给我具体的说明?”
  小学校长想起那种凄凉、残忍的回忆,全身都开始毛骨悚然了:“阿洛约——”他以沙哑的声音开始说,“那是一个可伯的地方,好几年前我制造一个叫做彼得爷爷的人来代替自己,便是由于我的恐惧感所驱使的。双重人格一定可以产生作用——我这么想,万一被克洛沙克发现时一定会有效的,结果被他找着了——”说到这儿他便说不下去了,但不一会儿工夫,他又开始急切地诉说着,“好几年前,我就准备好那间小屋,它是几年前我到山上去探险洞窟时偶然发现的,小屋中没有人居住,而且很荒凉。我用有刺的铁丝网将小屋围起来,并且在匹兹堡化装,利用学校的假期到山上去装扮成彼得爷爷,然后到镇上去,使镇上的人都确信彼得爷爷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汤马斯和史蒂文——总是把我这个计谋当成谈笑的话题,他们说我这么作好像在骗小孩子。史蒂文,你现在仍这么想吗?你不觉得现在躺在坟内的汤马斯或许正后悔当初没照着我的话去做呢!”
  “我懂!”梅加拉赶紧回答,“安多雷亚,你再继续说下去吧!”
  改装的小学校长,两手反握在借来的制服背后,非常不安且急躁地在船舱内来回踱步……在座的人部洗耳恭听着这惊人的故事。
  “圣诞节将近,”庞以他不寻常的特有语调继续说——他注意到过去两个月,自己已经许久未曾打扮成山上的老人在阿洛约出现过,因为太久没有出现了,所以街上的那些人——可能是陆登警员,会为了找这位山上老人,而去调查那间偏僻的小屋……如此一来,他过去那些周密的计划,企图蒙蔽社会上那些人的手段说不定会被拆穿。庞如此认为。在将近圣诞节时,他们小学刚好有一星期以上的假期,所以至少有五六天可扮演彼得爷爷的角色,过去他装扮穿着破烂的山中老人时,小学校长不是请假,便是去度周末。
  “那时你离开家,怎么跟克林姆说呢?”埃勒里问他,“或是你已将这秘密告诉你的佣人了。”
  “不!”庞喊叫,“他是个愚笨的人,脑筋不好,我只告诉他我请假到黑林或匹兹堡去。”
  他告诉克林姆,想在圣诞节前夕利用假期更匹兹堡度假,那天黄昏他离家到山上的小屋,打扮成山中老人的衣服及道具当然是放在小屋里,就这样他打扮成彼得爷爷。第二天早上——圣诞节早晨,他起得很早,一大早便上街去买粮食,因为圣诞节当天杂货店是休息的,不过,他知道只要向杂货店老板巴汉姆恳求,他一定会卖的。当他走到大马路和阿洛约街道的交叉处时,那时是早晨六点半,而且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他很快就明白其中的意味。于是赶紧跑到距阿洛约大约一百码处的自己家中,其他人后来所看到的光景对他来说有极悲痛的意义。他立刻察觉到克洛沙克昨天非常偶然地来到这个家,误把克林姆当成安多雷亚·剔凡尔,而加以杀害,将头砍去,钉在路标上。
  他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犹豫,于是赶紧动脑筋该如问是好?由于命运之神对他的垂爱,克洛沙克以为自己已经完成对安多雷亚·剔凡尔宿怨的复仇了,若能一直让他误认下去不是很好吗?今后永远装成彼得爷爷,不仅是克洛沙克,就是住在西维吉尼亚的村民,也都会确信无疑的……幸亏克林姆死前身上穿的西装是庞在几天前送他的旧衣服,而阿洛约的那些人,也可能会认为穿着那套西装的人是小学校长安都鲁·庞。如果在口袋中再放些可能是安都鲁·庞的文件,那么在确认尸体是谁时,便不容置疑了。
  从自己的旧西装拿出信和钥匙后,这位小学校长又偷偷回到T字路,由克林姆被羞辱的尸体中拿出可能会被认为是克林姆的东西——这位身着警察制服的人想起作那件事时,心中仍有余悸,不觉地战傈了——而把庞的东西放在尸体身上的衣服中,然后故意赶回来,隐入森林中,此时他小心地点火,将克林姆所有的证件都烧掉,然后等待别人来。
  “为什么?”波恩质问着,“你为什么不回到山上的小屋中睡觉呢?”
  “那是,”庞简单地回答,“因为我必须到镇上去,用某些方法通知哥哥他们。但如果我到镇上去,对于T字路的事却缄口不提,一定会使人起疑,因为由山上到小镇,T字路是必经之路。然而,若是由我独自发现这个命案,也必会使镇上的人起疑;可是,若能使我和城镇里的良民一起发现尸体,那么不但不会使人起疑,而且也可藉着买粮食而告知哥哥们这件事。”
  农夫欧金斯在一小时后便过来了,庞——不!彼得爷爷假装往岔路走去,并向欧金斯打招呼,这位农夫就邀他搭便车,两人便很自然地发现尸体,之后的事正如庞所说的:“奎因先生已参加验尸检察庭,所以详细情形应该非常清楚了。”
  “那么你是用什么方法通知你哥哥们呢?”埃夏姆问。
  “我在T字路发现克林姆后,回去便立刻写信通知多斯拉夫布,也就是你们所称的汤马斯·布拉特,我利用农夫欧金斯不注意时,偷偷把信塞入邮局大门的空隙中,因为邮局那天也休假,我在信中简单地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而对他警告说克洛沙克已经开始复仇了,而我以后要一直乔装成彼得爷爷。所以,请他和史蒂文绝对别把这件事说出来。我跟他们说,至少我不会被克洛沙克发现,因为我已经死了。”
  “你很幸运!”梅加拉悲伤地说,“收到你的信后,汤马斯一定是因为无法跟我通信,所以才写了那封给警察的信——他担心在我末回到布拉多乌多前,自己便发生意外,所以就写了那封信当作最后的警告。”
  庞和梅加拉两人都脸色苍白,他们将内心的疲惫清楚地表露出来,像梅加拉那种人竟然也屈服于这种诅咒。
  “原来如此!”埃夏姆心有余悸地说,“那么现在我们究竟该怎么作呢?对于克洛沙克我们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呀!”
  埃勒里说:“各位,对于克洛沙克家和剔凡尔家过去的争执,还有没有人知道呢?或许由这条线索寻访可以缩小范围。”
  “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位小学校长回答,“我当然不曾告诉任何人。”
  “关于这个争执是否曾留下记录?”
  “没有!”
  “很好!”埃勒里深思地说,“那么会把这事传出去的,就只有克洛沙克了。不过我想,他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克洛沙克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而且他只是个一心想复仇的偏激分子,他一定是认为复仇应该由自己直接下手才行。这种事是不能假手他人的,对吧?梅加拉先生。”
  “嗯!在蒙特尼哥罗这种事是不能交给别人做的。”航海家回答。
  “当然是这样,在两个家族的争斗中,这种事可说是铁则。”亚多力教授说,“而且以前在巴尔干半岛内的种族战争,比起我们国家的战争不知要残酷上几倍,那种血腥斗争非得由家族中的一员去完成不可。”
  埃勒里点点头:“克洛沙克不知道是否会将这件事告诉这个国家中的人,不过我想大概不会吧!因为要是说出来,他将被那个人抓住弱点,或者会留下对自己不利的线索,而且由克洛沙克过去狡猾的行径看来,他非但偏激,更重要的,他相当细心,所以若有共犯——虽然我不认为他会有共犯——他能给共犯什么报酬呢?”
  “这是很好的见解。”埃夏姆赞成。
  “由他在庞先生家拿走铁柜内的钱这一点看来——”
  “那个箱子内有一百四十美元。”庞说道。
  “由此可知,克洛沙克并不富有;但在布拉特家中并没有弄乱的迹象,所以很清楚地并没有共犯,否则那个共犯一定会拿走房间内值钱的东西。这两件命案都是纯粹为了复仇,而不是因财起意,另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证据?有,杀害克林姆后,在T字路上被发现的仅有威鲁亚·克洛沙克一人。”
  “你究竟想证明什么?”波恩以不悦的声音说。
  “不!我只想表达,这事仅由克洛沙克所为,而且他不曾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是根据他的特色——手段残酷来判断。而且在某个情况看来,他并不想隐瞒这件事实,因此我有此揣测——现在回想这两桩案子,凶手在命案现场涂上厚厚的血T字,等于自己签了名。无论凶手是否是疯子,我想他当有所自觉,而且即使有共犯,相信在犯下第一起案件后,这个共犯也不会再想和这种卑鄙、残酷的疯子合作。”
  “这样的推断我们还是没办法得到结论呀!”警官说,“为什么那么关心共犯?我不觉得如此推断会有助于这个案件,奎因先生。”
  埃勒里不表任何意见,对他而言,他觉得推论有无共犯是当然、而且也是绝对重要的事。
  埃夏姆焦虑地在两个兄弟间的地板上踱来踱去:“你们听着!”他好像无法忍受地说着,“总之,我们不能气馁,一个男人无端地消失,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对于那个人的容貌,我们应该作更进一步的了解,虽然你们两位无法确知他现在的体格及面貌,但难道没有其他特征了吗?——有没有自孩提时代到现在为止都未曾改变的特征呢?”
  “跛脚!”庞回答。
  “这一点以前就说过了。”梅加拉说,“克洛沙克小时候患了轻微的腿病,虽然没有残废,但左脚变成跛脚了。”
  “那是永久性的疾病吗?”埃勒里问。
  剔凡尔兄弟没有回答。
  “自从那时到现在已有二十年了,有时跛脚是会复原的,如果真的那样,那么车行老板卡鲁卡的作证也可能是克洛沙克故意制造的,他也许知道你们没忘记他小时候是跛脚,所以正如亚多力教授所说,他故意装着跛脚来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也说不定。当然,这是假设他的跛脚已经痊愈了。”
  “同时相反地,”波恩接着说道,“这跛脚也可能是真的,奎因先生为什么要对我们找到的线索挑毛病呢?”
  “没关系!”埃勒里轻声地让步,“克洛沙克是跛脚,警官,这样比较好吗?不过,哦!对了,我知道了,他或许没有跛脚,但他会一直以跛脚的姿态在别人的面前出现。”
  “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波恩不客气地说道,“只有一件事是真的,现在你们两人需要受到充分的保护,庞先生,现在你立刻回到阿洛约去,尽量不动声色,我派半打左右的人保护你,把你送回西维吉尼亚,以后就要他们一直保护你。”
  “哦!那可真不得了!”埃勒里尖声叫道,“警官你说些什么,这样刚好上了克洛沙克的当,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计划可以说是成功的,克洛沙克虽然知道安多雷亚还活着,但我确信他还不知道安多雷亚在哪里,可是只要我们特意把注意力集中在安多雷亚·剔凡尔的身上,那么,克洛沙克若还在监视——事实上,他一定在监视的,不久一定会被克洛沙克注意到。”
  “嗯,那么你想怎么做才好呢?”波恩以挑战性的口吻说道。
  “应该尽可能不着痕迹地送庞先生回山上的小屋,不要太多人,一个人就够了,警官。若要用更多的人,一连也可以呀!还有,别派人在山上保护他,他只要一直装扮成彼得爷爷,便是安全的,尽量别做得太明显比较好。”
  “那么梅加拉先生呢?嗯……梅加拉先生,嗯……”埃夏姆不知该叫哪个名字较恰当。
  “这边就不理会了吗?”
  “不!不行!”埃勒里喊叫,“克洛沙克虽然早已预先想到会有人保护,但我们仍然要保护,无论如何公开保护都可以。”
  当其他人在讨论这两个兄弟的命运时,他们都缄默不语,两人偷偷窥看对方的脸,梅加拉的神色变得更加严峻,而小学校长则一再眨眼或来回踱步。
  “你们两兄弟在临别前,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埃夏姆问,“现在时间不多了,请把握。”
  “我一直在想,我不想回西维吉尼亚了,我觉得克洛沙克他……”他的声音颤抖着,“我想尽快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国家,远离克洛沙克。”
  “不行!”埃勒里断然地说,“万一克洛沙克突然怀疑彼得爷爷是你,而你又放弃扮演彼得爷爷,这等于是给他追你的线索,在我们设下严密的警网前,你必须扮演彼得爷爷,直到克洛沙克认出彼得爷爷是你乔装的为止。”
  “不!我想过,”庞舔着干燥的唇说,“我不太有钱,或许你以为我是胆怯者,不过在过去的岁月中,我一直生活在魔鬼的阴影下。”他异样的眼睛发亮,“我不要大哥布拉特留给我的一笔钱,我只想到国外……”由于他所说的话有矛盾,所以在座的人都失去了镇定的神色。
  “不!安多雷亚!”梅加拉庄重地说,“你若是要到国外,我会先付钱给你,你该知道无论到哪儿,它都是需要的。”
  “那是多少钱呢?”波恩怀疑地质问。
  “那只是一点点小钱。”梅加拉的眼神更加严峻了,“是五千美元,汤马斯仅能拿出这么多钱,但你也知道蒙特尼哥罗这个古老的国家,对于遗产的继承是很严格的,而我本身……”
  “布拉特是长子吗?”埃夏姆问。
  “不!是我,但安多雷亚,我会先垫给你的。”
  “关于这一点,你们两人去研商吧!”波恩说,“但庞先生你千万不可远走高飞,因为奎因先生说得对。”
  小学校长的脸变苍白了:“如果各位认为那家伙还不知道……”
  “怎么会知道呢?”波恩焦虑地说,“如果你觉得这样作比较好,那么你就让梅加拉先生先垫款吧!把那笔钱带回去,这样要是你想突然躲藏起来,也不会身无分文,这是目前我们所能作的最好方法了。”
  “如果和我放在小屋内的存款合起来。”庞自言自语,“这样就变成很大的金额,无论到哪里去也不必愁了……好吧!我回阿洛约去,史蒂文——谢谢你。”
  “你的钱可能不够用,”船东说,“如果我给你一万的话……”
  “不!”小学校长耸耸肩说道,“我只要自己那一份,你知道我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力量。”
  梅加拉好似受到压力般由床上爬起来,走到桌边,拿起笔。安多雷亚·剔凡尔在屋内走来走去,因为今后的路已经被决定了,所以他急于离开。史蒂芬·梅加拉手中拿着支票站起来。
  “安多雷亚,你得等到明天早上哦!”他说,“我必须亲自去换成现金,你才可以直接拿着现金回西维吉尼亚。”
  庞敏捷地环视四周说道:“现在我必须走了,我得在哪里过夜比较好呢?警官。”
  “我会叫那些警察保护你直到明天早上。”
  两个兄弟对望一眼。
  “你要小心哦!安多雷亚!”
  “你也是!”
  两人视线相遇便不再移动了,在两人的目光中好似有着看不见的障碍,梅加拉挪开视线,而小学校长则意气消沉地走向门口。
  一行人回到陆地上,安多雷亚混入一群刑警中消失了,埃勒里对地区检察官说:“埃夏姆先生,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不,我想你已经注意到了,我这样问似乎是多余的,史蒂芬·梅加拉在说明由蒙特尼哥罗逃亡至此时,你的脸上为什么露出很意外的表情呢?”
  “因为那不是很无聊吗?不管是宿怨或什么原因,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你不觉得很离谱吗?只因一个小孩子冲动时说出来的话,就使得三个大男人离乡背井,改姓更名逃到这里来。”
  “你说得对!”埃勒里好似很舒适地吸了一口松林中的空气,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呀!波恩警官,当时你为什么没把两个人以伪证罪名逮捕呢?”
  波恩警官由鼻子中哼了一声:“所以我深信,克洛沙克的故事虽然是事实,但他们离开他们的国家一定有比因为惧伯十一岁的小孩子复仇这个原因更重大的隐情。”
  “什么意思呀?奎因。”亚多力教授问,“我不懂——”
  “不,这件事很清楚嘛!正如埃夏姆先生所说的,他们三个大男人有什么理由必得隐姓埋名到别的国度去呢?”
  “躲警察吧!”波恩自言自语。
  “对!他们逃走是因为他们必须逃走,一定有比克洛沙克这位少年的复仇更紧急之事在逼迫着他们。警官,假如我是你,我会到国外调查这件事。”
  “打电报到南斯拉夫去吧!”警官说道,“对!这是个很好的想法,我今晚就去办。”
  “老师,”埃勒里悠闲地对教授说,“人生仍然充满了奇妙的恶作剧。他们虽然逃离眼前的危险,但是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后不会被隐藏的危机逮着了呢?”
第二十章 两个三角关系
  当埃勒里、亚多力、埃夏姆、波恩这四个人由主屋的东边外侧走来时,背后传来邓保罗医师说话的声音。
  “你们开完会了吗?”邓保罗问,他不知道把诊疗箱搁在哪儿了,所以现在没有带东西,手中拿着烟斗,缓缓地散步着。
  “是的!”埃夏姆回答。
  就在这一瞬间,约那·林肯欣长的身子绕过角落跑了过来,他撞到埃勒里,道了声抱歉退到一旁。
  “邓保罗!”他瞧也不瞧周遭人一眼便叫道,“梅加拉怎么样了?”
  “你不必激动,林肯先生。”警官说,“梅加拉不要紧,只是疝气而已,你担心什么?”
  约那擦着额头喘息着:“总之,一切都像谜一般,我们难道没有知道的权利吗?听说邓保罗医师走后,你们也跟着街向游艇去,所以我……”
  “你是不是以为梅加拉犯了什么法呢?”埃夏姆说,“没那回事,一切正如波恩警官所说的。”
  “是吗?”林肯刻薄的脸上略微地褪了血色,他已经稍稍镇定。邓保罗医师悠闲地抽着烟,“总之,这里好像牢狱!”约那埋怨道,“我妹妹为了回到布拉多乌多而发生意外,当她由欧伊斯塔岛回到码头时……”
  “林肯小姐已经回来了?”波恩问。
  邓保罗医师从嘴里拿掉烟斗,他眼光中原有的平静神色已然失去:“什么时候呢?”他问。
  “刚才,刑警——”
  “是她一个人吗?”
  “是的,那些刑警——”林肯真可怜,他那种愤慨的心情一直找不到发泄处,他睁大眼睛,楞在那里,其他的男人也吓了一跳,全身都僵硬了。
  此时,由主屋传来粗鲁如同惊叫的女人笑声。
  “海丝!”邓保罗医师喊叫着,把约那推倒,由转角处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埃夏姆沙哑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约那·林肯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跟在医生后头,其他人也只好跟着过去。
  叫声是由房子二楼传来的,当大家走到玄关的回廊下时,管家史多林斯正站在楼梯口附近,脸上流着血,布拉特夫人强壮的脖子从楼上的窗口隐现出来。
  二楼并排着卧房,当大家都跑上楼梯时,看见邓保罗医师瘦瘦的身影,往卧房中的一个门冲过去……喊叫声尚未停止,那个女人激烈地叫着,歇斯底里的喊叫仍不绝于耳。
  他们看到邓保罗医师用双臂抱着海丝·林肯,抚着她的乱发,并竭力想让她镇定下来,但她的脸犹如染血般鲜红,眼中一点自信也没有,仅充满着凶暴的神色;而嘴角扭曲着,喊叫声无法抑制地一次次宣泄出来。
  “是歇斯底里症!”医师回头说着,“我要让她躺在床上,请帮忙。”波恩和约那跑了过来;女人疯狂的笑声更加嘹亮,这一次开始抵抗了,此时埃勒里听到走廊传来很快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穿着睡衣的布拉特夫人站在那儿,而黑林出现在后面的门口。
  “怎么啦?”布拉特夫人屏息地说,“发生什么事了?”
  黑林急急地走出来,邓保罗医师把不断挣扎的女人勉强压在床铺上,激烈地打她的面颊,她发抖着、尖叫着,然后归于平静。海丝半起身躺在床上,注视着布拉特夫人苍白的脸,由她的神情看来,似乎已经恢复意识,同时也出现了冷酷的憎恶神色。
  “走开——快点走开——,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她喊叫,“我恨你,我恨你,你的一切一切我都恨,走开!走开!”
  布拉特夫人的脸突然红晕起来,嘴唇颤抖,喘着气,肩膀略微发抖,然后低叫了一声,转身消失了。
  “静下来,海丝!”黑林激动地骂着,“你神智不清地在说些什么呀!现在静下来吧!这样不是很难堪吗?”
  海丝的眼睛翻了一下,同时无力地垂下头,她的身体好像被丢弃的袋子,在床上崩溃了。
  “请你们出去吧!”邓保罗医师不客气地下命令,“请大家都出去吧!”他让昏过去的女人仰躺在床上,此时其他的人都离开房间了,约那红着脸,神经质地闪着夸耀的神情,轻轻将门关上。
  “为什么会这样?”埃夏姆皱着眉头说。
  “那是因为受到激烈的感情冲动而反应出来的。”埃勒里静静地说,“这种心理学的观察没错吧?”
  “的确是情绪的激烈爆发。”亚多力教授答道。
  “她为什么离开那个岛呢?”波恩间。
  约那虚弱地苦笑着说:“都已经过去了,所以我想可以把全部的情形告诉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海丝迷恋上欧伊斯塔岛那位名叫洛敏的歹徒,但从她刚才急忙由岛上回来的情形看来,好像是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妹妹的事。”他的脸色黯然,“那家伙又欠我一笔帐了。那个魔鬼,不过,就某种情况看来,我该感谢那家伙,因为他使我妹妹的眼睛变亮,恢复了正常。”
  警官淡淡地说:“这当然不关我的事啦!不过啊!你妹妹以为那个男人会为她吟诗呀!”
  门开了,邓保罗医师走出来:“她已经镇定下来了,请大家别再去打扰她。”他以严肃的语气说道,“请你看着她,布拉特小姐。”黑林点点头,走了进去,很快把门带上,“没有问题了,对!对!我让她服下镇定剂……我的皮包……”他急急地跑下楼梯。
  约那看着他走后,说道:“我妹妹回来时告诉我,她已经和洛敏及那种卑鄙的天体主义断绝了关系,她希望离开这儿到别处去。她想去纽约让自己静一静,我想这样对我妹妹比较好。”
  “原来如此。”埃夏姆说,“洛敏在哪里?”
  “大概在岛上吧!他不曾来过这里。那个禽兽——”约那咬牙切齿地说着,然后耸一下肩说道,“海丝离开布拉多乌多不要紧吧!埃夏姆先生。”
  “这个嘛……你认为呢?波恩。”
  警官摸着下巴说:“我想,应该没什么关系。只要我们随时能够很快地联络上即可。”
  “你会负责你妹妹的事吧!林肯先生。”
  约那用力地点头:“我绝对负责,我发誓……”
  “谈别的事吧!”埃勒里说着,“你妹妹好像对布拉特夫人不太谅解,林肯先生。”
  约那的微笑快要消失了,最后在他的眼睛深处冻结住了:“我想不出有何不对!”他断然地说,“请别理会我妹妹,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好奇怪呀!”埃勒里说,“我觉得当时她满清醒的,她说得很清楚,警官。我想该找布拉特夫人谈谈。”
  “这个嘛,我——”就在林肯快说出口时,楼下有了脚步声,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
  波恩的一个部下站在那儿。
  “那个名叫洛敏的男人和那个老爷爷到码头来了。说要和你谈谈,警官。”
  警官搓揉着手:“哇!这不是太好了吗?好,我马上去,奎因先生,和布拉特夫人聊天的事我们延期,有空再聊吧!”
  “我可以一起去吗?”约那静静地说,他的右手已经紧握成拳头了。
  “嗯!”警官看见旭握紧拳头,笑了一下,“好,我们一块去。”
  大家一起住码头走,在网球场附近遇到正抱着黑色皮包,赶往这儿来的邓保罗医师。他微笑着,好似兀自想着心事,和他们擦肩而去,他由东侧抄近路从森林的方向过来,因此可能没注意到由欧伊斯塔岛来访的两个男人。
  约那默默走着。
  保罗·洛敏挺着庞大的身躯站在码头上,高高的埃及学者哈拉克特枯瘦的身躯正发抖地坐在码头的汽艇上。这两个人今天都穿戴整齐了。自称长生不老的哈拉克特为了这次访问,特地带着他那根神圣的拐杖并穿着雪白的衣裳,似乎有点察觉到与其以神的身分来到这里,还不如当一个会死的人,较能达到目的。警察的汽艇在周遭徘徊,洛敏身旁站着几位刑警。
  洛敏的双脚牢牢嵌在码头的地板上,欧伊斯塔岛的绿色树木,及正慢慢移动的黑林号船体,似乎成为他的背景。姑且不论他是谁,他给人的感觉的确像是海阔天空的大自然之子,但在他脸上却浮现出犹豫不决的影子,那好似为了讨好对方而做出来的笑容,立刻暴露出他的心境。
  他立刻发言:“警官,我们不想打扰你太久,我们只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些事。”他说话的语调含有合作的意味,但却故意忽视约那·林肯,而仅注视着波恩。约那平静地呼吸着,好奇地观察着洛敏。
  “你说吧!”警官以不悦的口吻说道,“你要我怎么样呢?”
  洛敏回头看了缩在小汽艇的老人一眼说道:“师父和我的生意,由于你的关系搞砸了,我们的客户都被你留在岛上面无法动弹。”
  “嗯,这对你们来说不是太好了吗?”
  “是这样没错!”洛敏有耐性地说,“但如此一来,我们受不了,大家都像孩子般战栗着,他们都很想回家,但是你不让他们回去。不过,我并不是为这些人担心,我担心的是别人,因为我们再也招揽不到别人来了。”
  “所以呢?”
  “我希望你让我们离开这儿。”
  老人此时突然在小汽艇上站起来说道:“这是迫害呀!”他以他尖高的嗓门喊叫着,“预言者从未在自己的家乡受到尊重(马太福音第十三章);哈拉克特有要求传福音的权利……”
  “你安静一点嘛!”洛敏粗暴地骂他,这个疯子吓了一跳又坐下去了。
  “他的思路紊乱了。”亚多力教授说道。他的脸色苍白,“他的思路真的已经混乱不堪了,他是个疯子没错,他引用马太的话,而把埃及语和基督教的神学混淆不清了……”
  “不行,我不能允许你们离开。”波恩警官以沉着的声音说道。
  洛敏那张俊美的脸很快变得险恶不堪,他握紧双手向前跨出一步。坐在附近的刑警们立刻靠过来。他想尽量以温和的方式处理这件事,于是将突然涌起的冲动抑制下去,又把力量放松。
  “为什么?”他咽了一下口水问道,“你没有怀疑我们吧!警官,我们一直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呀!”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不能答应你及坐在那儿的山羊爷爷,我不允许你们离开——不会太久的,你们两人虽然都没有做坏事,但是在我的眼里看来,你们两个都是危险人物。洛敏,汤马斯·布拉特被杀害时,你在哪里呢?”
  “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吗?我在岛上呀!”
  “喔!”警官好像很高兴地说。
  本以为洛敏又会冲动起来,但是非常意外地,他开始沉思了,警官的鼻孔动了一下。埃夏姆原想开口说话,但波恩碰了一下他的手,所以埃夏姆又缄默了。
  “怎么样?”波恩咆哮了,“我不能一整天都耗在这儿,快说吧!”
  “如果——”洛敏缓慢地开口说,“如果我们能针对那天的去处提出绝对可靠的证据及证人,是不是就能摆脱嫌疑?”
  “啊!好呀!”埃夏姆说,“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呀!”
  从他们的背后传来喧闹声,注意此事的只有埃勒里一个人。约那·林肯失去了他沉着的理智,他的喉咙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且一直想挤到前头去。埃勒里的指尖紧紧抓住林肯的肌肉,林肯挣扎着,但不久他静了下来。
  “好的。”洛敏突然有点胆怯了,“本来这话我不想说,那是因为别人。不,我是想,会有人把这件事往坏的地方想,但是因为现在我们想离开这儿,所以我……”
  “洛敏!”约那大叫着他的名字,“如果你再说一句话,你要小心,我会杀了你……”
  波恩回头看着叫道:“喂!喂!”他大声叱责,“你别太嚣张,林肯!”
  “懂了吗?洛敏。”约那说。
  洛敏摇着他那个大头笑了起来——那是连埃勒里都会毛骨悚然的笑声,如狗吠般的短笑。
  “笨蛋!”他说道,“我曾把你丢到海湾,现在你还想试试吗?不管是你或任何人我都不在乎,我告诉你警官,那天晚上十点到十点半……”
  约那无言地挥舞着双臂往前冲,埃勒里喊叫道:“干嘛!”就把一只手臂搭在他的颈上,住后拉回去,一个刑警跑过来抓住约那的衣领,把他勒着,短时间挣扎着,不久约那便静下来了,他喘息着,在那双炽热的眼神中有着浓厚的杀意。
  洛敏很快地说:“我和布拉特夫人一起在欧伊斯塔岛上。”
  约那推开埃勒里的手臂:“好啦!奎因先生。”他冷淡地说,“都完了,现在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什么——和布拉特夫人在欧伊斯塔岛上?”警官如此问,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只有两个人吗?”
  “别开玩笑,又不是小孩子。”洛敏说,“我是这样子说的,我们两人在海岸附近的树下,大约有一小时的时间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
  “那天晚上布拉特夫人为什么到岛上去呢?”
  “我们事先约好的,我驾着小船到码头等她,刚好夫人抵达,那是十点半左右。”
  波恩警官由口袋中拿出破烂的雪茄叼在嘴里:“回到岛上去吧!我要调查刚才你说的话,也把疯子带回去吧!……还有,林肯,”他好像在沉思,然后背向洛敏回头说道,“如果你想揍这个卑劣如饿鬼般的畜生,那么你就揍吧!我要回主屋去了。”
  洛敏眨眨眼站在码头上,刑警们已逐渐离去,约那脱掉上衣,卷起衬衫袖子,往前走去。
  “第一是……”约那说,“你玩弄了我的妹妹;第二是你让那些愚笨的女人疯狂……知道了吗?洛敏!”
  那个疯子抓着小艇的舷边尖叫道:“赶快来,洛敏!”
  洛敏很快地环视四周充满敌意的眼神:“哼!你想教训我?还早得很呢!”他大摇大摆地耸了一下肩膀,半侧过身去。
  约那的铁拳挥到对方的下巴,这一拳角度刚好,是个激烈的一拳,而且在这拳的背后隐含着过去几个月来所受到的怨恨及愤怒。如果是普通体力的男人,一定会被他打昏过去,但是洛敏——像公牛一样,这拳只不过让他摇晃几下罢了。他再次眨眨眼,发出如猫一股的尖笑声,他那张俊美的脸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他用如棍棒般紧握的右拳,猛力地给约那一个上击(拳击中的上钩拳),约那的身体飞射出去,然后躺在码头的地板上,晕了过去。
  波恩警官那张高兴的脸消失了,他跟属下说:“跟我来!”然后如同疾风般向码头方向跑来,洛敏轻盈地跃上船去,以他那张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推船,很快地马达声响起,小艇像箭一般飞射出去,往岛的方向驶去。
  “我要坐汽艇!”警官温和地说,“你们把这个可怜人抬回布拉多鸟多去,我两三分钟后就会回来,我要稍微整一整那个家伙。”
  汽艇离开码头追小汽艇时,埃勒里蹲在旁边,温和地拍拍他已经失去血色的面颊,亚多力教授躬身用双手捧起海湾的水。
  岸上的答员们大声替波恩警官打气,他站在汽艇的船头,脱去上衣。
  埃勒里把水洒在约那的脸上,说道:“这是正义胜利罕见的例外。”他淡淡地对教授说,然后又说,“醒过来吧!林肯,战争已经结束了。”
  十五分钟后,当他们坐在房外转弯处时,波恩警官出现了;约那·林肯坐在摇椅上,双手托着下巴,好像觉得下巴仍然留在脸上是件非常奇怪的事。埃勒里、埃夏姆、亚多力三人以自在的表情,背向他优闲地抽着烟。
  警官的脸——鼻子渗出血来,一只眼睛下有伤痕,所以不能形容他如天使般地降临,不过却很明显地,他尝试了骑士般的大竞赛,成绩便表现在脸上。
  “喂!”开朗的声音传来,他大步踏着回廊边的楼梯,砰砰地走上楼来。
  “哦!林肯,你的代理人已经把那个家伙打倒了。看来是一场激战,不过现在那个专门玩弄女人的家伙,起码有一个月不能照镜子了。”
  约那呻吟:“我呀!他妈的,我是臂力不够,我绝不是懦夫,不过那个家伙,他呀——他是哥利亚,而我是扮演大卫的角色。”
  波恩舔了一下受伤的拳头:“我以为那个发疯的老头子会晕过去,因为我把他的大徒弟打倒了,教授,我会不会遭天谴呢?林肯,我看你还是回去洗把脸比较好。”他突然以认真的表情说话,“现在回去工作吧!有没有和布拉特夫人见过面呢?”
  林肯突然站起来,走进房内。
  “夫人好像在二楼。”埃夏姆说。
  “好!”警官大步地跟在林肯后面,并边走边说道,“趁林肯还没跟夫人见面以前,我要先见夫人一面。她过去一直以淑女姿态出现,这我们也没办法,但这是在办公务,所以我不能选时机或向别人打听事实情况。”
  黑林好像还在海丝·林肯的房内,根据史多林斯所说的,邓保罗医师好像也在二楼,他说医生刚才拿皮包上楼,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当他们上二楼时,约那正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史多林斯带路,他们被带到卧房的最末一间,波恩警官敲门。
  布拉特夫人以发抖的声音说:“是谁?”
  “是我,波恩警官,我可以进去吗?”
  “谁?啊!请等一下!”这女人的声音显露出慌慌张张的味道。等了一会儿,门缓缓地半开,布拉特夫人姣好的脸出现了,她的眼睛湿润,而且带着不安的神情。
  “什么事呢?警官——我有点不舒服。”
  波恩温和地用力推开门说道:“我知道,但这件事很重要。”
  她往后退,所以大家都走了进去,那是间充满女人味的房间,香味、花边,还有满布化妆品的化妆桌,她一直紧拉着衣领往后退。
  “布拉特夫人!”埃夏姆开口说,“你先生被杀害那天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你人在哪里?”
  她停止拉睡衣的领子,停下脚步,令人觉得她似乎停止了呼吸:“你说什么?你在说些什么?”她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发问,“我跟我的女儿在剧场,而——”
  “保罗·洛敏——”波恩警官温和地说,“说他和你一起在欧伊斯塔岛上。”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保罗他……”她大大的眼睛不安地环视四周,“他,他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布拉特夫人!”埃夏姆沉重地说,“我们很了解这事对你而言是极痛苦的,如果事情仅是那样而已,那么请你告诉我们真相,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那不是真的!”她喊叫,突然在铺有印花布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太太,那不是谎言,那是真的,那是完全吻合的事实啊!你那晚虽和小姐一块到公园剧场,但坐计程车回来的,只有小姐和林肯先生而已,还有公园剧场的侍者说曾看到你在九点左右,也就是第二幕上映一半时,离开了剧场,这也和事实吻合……洛敏说他跟你约好在码头见面。”
  夫人把耳朵蒙起来:“请别再说了!”她挣扎着,“我疯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自己也不知道……”——大家面面相觑——“海丝恨我,因为我喜欢保罗,我的女儿也喜欢,因此我想她不会做出错事……”——年龄是无法抗拒的,她脸上的皱纹清楚地隐现出来——“那个男人是最下流的动物。”
  “那个家伙大概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再做那种坏事了吧!太太。”波恩表情木然地说,“没有人要审判你,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由于你自己的愚蠢而和那种流氓发生关系,不过你已经付出了代价。你一直十分苦恼,对不对?不过我们想知道的是——你那天怎么回家?而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样而已。”
  她将双手紧搁在大腿上,热泪地抽噎,喉咙都哽咽了:“我——戏开始不久我就出去了,我对黑林说身体不舒服,并要她在约那来以前别离开剧场……我偷偷地来到宾州的车站,要搭第一列驶来的南下列车……刚抵车站时,非常幸运地火车就来了,我在前一站下车,然后坐计程车到布拉多乌多来,之后,我便走路前往码头,不过好像没被人看见,所以,所以……”
  “原来如此,你一定是不愿意让布拉特先生知道你回来了!”埃夏姆说,“这我懂!”
  “是的!”夫人小声地说,她的脸染成不健康的红色,“我们约好在码头上见面。”
  “当时是几点呢?”
  “大约快十点半!”
  “这之间你没有看见或听见任何动静吗?你有没有遇见任何人呢?”
  “没有。”她的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抬起头来继续说,“如果有过见什么人,我一定早就告诉你了。而——而当我回来后,我就偷偷溜进屋内,然后直接回到我的房间了。”
  正当埃夏姆还要提出下一个问题时,门突然打开,黑林·布拉特出现了。她站在那儿一直看着母亲悲惨的脸,接着巡视那些男人的脸。
  “怎么了?”她牢牢地盯着母亲说。
  布拉特夫人双手抱着头,开始哭了。
  “那么,还是被他们知道了?”黑林小声地问,她缓缓关上门接着说道,“妈妈太懦弱了,所以才无法隐瞒到最后。”她以诬蔑的眼光看着波恩及埃夏姆,然后走到哭倒在床上的母亲身旁,“别再哭了,既然事情被拆穿了,那就算了,想要抓住第二度爱情却不幸失败的人还多着呢!谁要……”
  “我们快点解决这件事吧!”波恩说,“我们和你们一样非常难过,你和林肯怎么知道那天你妈妈的去处呢?”
  黑林坐在母亲身旁,拍着哭得很伤心的母亲背部:“好啦!妈,那晚你离开我们出去时——是的,我就知道了,只是你不知道我早已知道了,事实上,我也很懦弱。”她低下头,“我等约那来,约那也早已注意到某件事了,我等他来后,告诉他一切原委,然后一块回去,当我来到你的房间时,你已经躺在床上睡了……发现尸体时……”
  “是她告诉你的吗?”
  “是的。”
  “这一点请容我打个岔好吗?”埃勒里以深切的语气开口,和母亲有着完全相同眼睛的布拉特小姐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第一次看出一点端倪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小姐。”
  “这个嘛!”她好像非常痛苦,摇着头说道,“那是几个星期前的事了。”
  “你认为你的继父知道这件事吗?”
  布拉特夫人突然抬起头,她的脸由于泪水和口红的晕染,显得相当狼狈:“不!”她喊叫着说,“他不知道,绝对不知道。”
  黑林以细微的声音说:“我相信他是不知道的。”
  埃夏姆地区检察官说:“我想这样子就够了。”他简略地说完后,便走到门边说道,“来吧!”然后迳自走到走廊上。
  波恩警官、埃勒里、亚多力教授三人便乖乖地尾随在后,一行人走出房间。
第二十一章 争风吃醋的争执
  “都这样平静无事也实在太无聊啦!”第二天晚上,抬头望着星空的埃勒里对亚多力教授如此说。
  “嗯!”亚多力回答,因为他叹了一口气,所以烟斗上的火星像火花般飞落,“老实说,奎因,我一直在等待放烟火呢!”
  “再忍耐一下吧!今晚是独立纪念日,也许可以看见烟火的鸣放呢!喔,那儿有照明弹。”
  在晴空中!有一条像长手指般发亮的东西,画着陡峭的角度,一上升便如鲜艳色彩的天鹅绒般在空中扩大,然后飞散,这照明弹似乎是开始的讯号。几分钟后,长岛的夜犹如爆炸般炸开。有一段极短的时间,两人静静观赏北海岸的庆祝烟火,远处的纽约海湾也有烟火相呼应。
  教授以严肃的口吻说道:“我曾经听过太多你那烟火般光彩四射的名侦探手腕,所以现在已经开始感受到幻灭的悲哀了——也许崇拜你的人会生气地说,这是在冒渎你,但是奎因,你究竟什么时候会站起来呢?也就是说——什么时候福尔摩斯这位名侦探会威风八面地出现,把可恨的罪犯戴上手铐呢?”
  埃勒里以忧郁的表情,望着以北斗七星为背景,正疯狂起舞的光之飨宴:“关于这个案件,我怀疑是否因为没有开始,所以也没有结束呢?……”
  “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吧!”亚多力把叼在口中的烟斗拿下来说道,“你让巡逻警察退走,你觉得正确吗?今早邓保罗医师告诉我,县警察队长已发布撤防的命令,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埃勒里耸了下肩膀说道:“这不是很容易懂吗?很明显地,克洛沙克针对两个人——史蒂芬·梅加拉和安都鲁·庞,换言之,他只找剔凡尔兄弟,而梅加拉被隔绝在水面上,又有波恩的属下在水上戒备,所以,可以说是严密地保护着,而庞因为化装,所以也非常安全。”他站起来,双手插入口袋中,“我可以失陪一下吗?我想出去走走,把脑中的雾稍微散一散。”
  “好呀!”教授倚靠在椅背上,一面装烟草,一面好奇地目送着埃勒里的背影。
  埃勒里在星星及烟火的夜空下徘徊。除了天空偶尔有一阵明亮外,四周漆黑一片,这是乡间的暗路。他越过亚多力和布拉特家之间的界线,嗅着夜晚清新的空气,倾听着远处兴高采烈的划船声,在暗夜中,地摸索地走着,好似寻不奢边际的归人,隐现出焦虑而烦忧的神情。除了宅第玄关处的灯火外,四下一片漆黑——埃勒里好不容易找到公路,他看见有两个刑警在房外的走廊抽烟——除此之外,布拉多乌多一片荒凉,毫无节日的气氛。右边隐隐看见一排树影,左边也有些树木,当他走到宅第时——有一个刑警大声地喊叫道:“在那边的是谁?”埃勒里举起一只手,避开刺眼的手电筒光线。
  “哦!”刑警说,“对不起,奎因先生!”手电筒突然熄灭了。
  “真谨慎!”埃勒里喃喃地说,绕过建筑物。
  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走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他正往那根阴森的图腾柱及通向草屋的小径上走去,不知是小径上抑或是小径的终点散发出恐怖的臭味——或者该命名为对这个惨剧现场的下意识嗅觉吧——或许就是这种东西牵引着他往这个方向走来。前面已经可以望见黑暗的中央道路。
  他突然驻足,因为由右边不远的网球场附近传来人的声音。
  但是,埃勒里是一位绅士,拥有大部分绅士该有的教养。虽然一切他都清楚,不过,他那位对于犯罪有着反讽亲近感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善良的奎因警官教过他一件事,那就是“别人说的话要很小心地听。”他父亲经常如同口头禅般说道,“心想没有任何人会偷听而尽情述说的对话,通常是很有价值的,这些话比听一百个证人的证词更有效。”因此埃勒里便向守他父亲的训话停留在那儿,决心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是一对男女的声音,这两个声音都是埃勒里熟悉的声音,但是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他由碎石路上跳到路旁的草地、然后往人声传来的方向小心前进。
  说话的是什么人呢?终于,在他的脑海里晃过两个人,那是约那·林肯和黑林·布拉特。
  两人好像坐在网球场西边的庭园,于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附近的地形,然后,他偷偷走到距离他们约五尺的地方,迅速地隐入旁边树荫。
  “你否定这件事是毫无意义的,约那·林肯。”埃勒里听到黑林布拉特冷如冰霜一般的声音。
  “但是黑林,”约那说,“我已经说过几十次了,洛敏他——”
  “胡说,他不会作出那种不经考虑的事!只有你——才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这就是因为你卑鄙。”
  “黑林!”约那的心被深深地刺伤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没错,我是曾有两次想要把他打倒,结果反而被他打倒,但是我——”
  “对!”她说!“我说得太过分了,约那。”声音停止了,埃勒里知道黑林一直忍着哭泣,“我当然不能说你没有做过,可是你总是——干涉我们。”
  埃勒里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出他们现在的光景,青年人露出不悦的神情,“是吗?”约那好像把她推开说道:“我懂了,我就是想要知道这一点,干涉?嗯,原来我一直是第三者啊!你的意思是说我一点权利也没有,好了!黑林,今后我决定不再干涉了,我要离开这儿”
  “约那!”这次她的声音中含有狼狈慌张的语气,“你说什么,我一点也没有——”
  “我只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约那的声音锐利,“过去几年来,我一直像奴隶般为一个到海上游玩的人及一个总在家中下西洋棋的人辛苦工作,但是我已经厌倦了。这么一点薪资,对我而言,牺牲实在太大了,我要带海丝离开这儿,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你那位亲爱的梅加拉先生了!今天下午我在游艇上告诉他的。自己的事业由自己去奋斗,如此或许会有转机,我已经不想再替梅加拉先生工作了。”
  吵嘴的两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埃勒里在树后松了一口气,他已经能想像接着会发生什么事。
  他听到黑林静静地叹息,而约那冷冷地只想保护自己的立场。
  “可是,约那,”她小声地说,“你这样做,不是太对不起我继父了吗?我继父不是把事业完全托付给你吗?”林肯没有回答,“还有史蒂芬的事,今晚你虽然没有说,但我已经告诉你好几次,我和史蒂芬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只要说到他你就那么——说话就变得那么恶毒呢?”
  “我根本没有别的意思。”约那以冷峻的语气回答。
  “不!有,啊!约那……”话声又中断了,埃勒里脑中勾画出小姐把椅子移向了她的猎物,或者依偎着他,“我今晚要告诉你一件从来没对你说过的事。”
  “嘎!”约那愕然,但很快便打消念头说道,“不用了!黑林,反正那大概也是和梅加拉有关的事。”
  “约那,你不可以这样!你知道为什么梅加拉这次整整一年没有回来吗?”
  “我不知道!大概是夏威夷跳草裙舞的小姑娘中,有他看中意的身材吧!”
  “约那,你这样说太残酷了,史蒂芬不是那种人这点你是知道的……那是因为他向我求婚,现在你懂了吧。”
  “哦!”约那愤怒地说, “他对于未来的新娘怎么如此狠心,居然离开一整年。我祝福你们两位。”
  “但是我——拒绝了!”
  埃勒里叹息着,偷偷返回小径。对他而言,今晚还是很阴霾的夜,对于林肯先生和布拉特小姐而言……是沉默,而沉默时会发生什么事,埃勒里大约可以想像得到。
第二十二章 由国外来的消息
  已经过两天了,星期三埃勒里对亚多力教授说:“由各种情况看来,正义已竖起白旗,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你的意思是?”
  “没有抓到罪嫌的警察会产生共同的现象,你也知道,我从小一直和警察生活在一起……若以新闻用语来说,现在的波恩警官正处于低潮时期,他正困惑着,连一点具体的罪证都抓不到,所以他成为具有侵略性的执法者,追捕嫌犯,严厉地鞭策、驱使属下们从事无用的活动,他向朋友咆哮,并忽视他的同僚。总之,唉!他现在情势不妙。”
  教授愉快地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会把它忘掉,躺下来观赏荷马的《伊里亚德》,或者其他英雄性的叙事诗,你呀!好像和波恩一样在划同一艘独木舟。不同的是你对于即将下沉的船,处理得较为高尚一点罢了。”
  埃勒里不高兴地把尚未抽完的烟蒂丢到草丛中。他非常闷闷不乐。不仅案件无法在他的脑海中找到逻辑性的推断,甚至毫无来由地消失,这也是他最在意的一点。克洛沙克在哪儿呢?他究竟在等什么呢?
  布拉特夫人把自己关在卧房中,为了自己的罪恶而热泪盈眶。约那·林肯虽然坚决地说要辞职,却又回到布拉特和梅加拉合作的公司上班;他疯狂地喜欢黑林·布拉特,仿佛正陶醉于梦幻般的幸福。海丝·林肯和邓保罗医师在激烈的争辩下离开了,邓保罗医师其后仍然叼着烟斗徘徊着。
  自从那时起,欧伊斯塔岛已无任何消息,虽然凯加姆这个老先生偶尔会出现,但他只是用小船把买来的东西或邮件运过去,专心做自己的事。福克斯整理韩国草坪或开车,安都鲁·庞隐藏在西维吉尼亚的山中,梅加拉不曾由游艇下来,船上的船员除了斯威特船长外,都获得波恩警官的允许而各自散开了。连保护梅加拉的两位刑警也成天在黑林号的甲板上喝酒、抽烟,沉溺于娱乐——梅加拉坚持要那两个刑警回去,不过水上巡逻仍未撤防。
  由伦敦警政署拍来如下的电报,才略微打破了这个情况:
  有关于帕西林和伊莉沙白林在英国的调查尚无成果,请照会欧陆警方。
  正如埃勒里所言,波恩警官对此非常愤怒;埃夏姆地区检察官则把自己关在办公厅内,远离了命案;埃勒里在亚多力教授家的泳池旁乘凉,沉迷于亚多力教授家的藏书,他很高兴能在这种情形下让肉体和精神暂时得到喘息的机会,但同时,他并没有忽略向位于另一方的大宅第不时地投注警戒忧烦的眼神。
  星期四早上,埃勒里信步走着,看见波恩警官坐在房外的走廊,他把手帕放在领口,一边用扇子扇凉,一面诅咒着暑气、属下及布拉多乌多,最后连自己也一起骂。
  “什么都没有吗?警官。”
  “怎么会有呢?”
  黑林·布拉特穿着白色的薄棉衫,如春天的云一般,由家中飘出来,她小声地道早安,然后走过楼梯—转入西边的小径。
  “我刚刚还对那些新闻记者敷衍一番,才摆脱了他们的纠缠。”波恩以生气的声音大声地说,“调查仍在进行中,哼!本案件再继续下去,会成为悬案的,奎因先生。克洛沙克那家伙究竟在哪儿呢?”
  “这个问话等于白问嘛!”埃勒里皱着眉把烟点燃,“老实说我正感怀疑,他是不是放弃了呢?不会的,疯子是不知道放弃的,但为什么要延缓时日呢?是不是在等我们撤走或毫无线索而放弃呢?”
  “我还等着你告诉我呢!”波恩自嘲地说,“我会继续努力下去,他妈的!我要一直留在这儿,直到最后审判日结束。”
  两人都暂时沉默了,在车道画着大圆的内侧院子中,高个的福克斯穿着灯芯绒的裤子,正推着割草机嘎嘎地工作。
  警官突然起身,把正闭着眼睛抽烟的埃勒里吓了一跳。割草机的声音停止了,福克斯好像印第安哨兵勇士般站在那儿,但他突然丢下割草机,跳过花坛跑走了。
  大家都跳了起来,警官大声地说:“福克斯,怎么了?”
  他一直往前跑没有停下来,他指着远处的森林不知在叫些什么。
  此时大家才听到,那隐约的尖叫声好像是由邻家房内的某处传来。
  “黑林·布拉特!”波恩喊叫,“我们走吧!”
  当他们跑到隔壁林姓夫妇家前的空地时,先跑过来的福克斯跪在草地上,紧抱着倚靠在他大腿上一个男人的头——黑林的脸变成如同身上的薄棉衫一样苍白;波恩双手紧握站在那儿。
  “发生了什么事?”波恩喘息地问,“哦!这不是邓保罗医师吗?”
  “是的——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黑林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邓保罗医师软绵绵地躺在那儿,他那张黝黑的脸已经变灰白了,额头上有着很深的伤痕。
  “他受到重击,警官先生。”福克斯以同情的声音说道,“我没办法使他苏醒过来。”
  “把他抬到屋子里头,”警官迅速地指挥,“福克斯,你打个电话给医生吧!奎因先生,请你帮忙一下把他抬进去。”
  福克斯很快站起来,走上林家的石阶。埃勒里和波恩把已经不能动弹的躯体抬高跟在后头。
  他们走进一间很舒适的房间——不,以前好像是很舒服,不过现在好像遭到野蛮人抢劫一般。两张椅子倒下去,桌子抽屉抽出来而未关上,挂钟掉落在地,玻璃已经破了,黑林很快走进去,趁埃勒里和警官把昏迷的男人放在长椅上时,盛水在脸盆内。
  福克斯拚命地打电话:“离这儿最近的马秀医师不在家。”他说,“打别的地方吧!”
  “等一等!”波恩说,“他好像怏醒过来了。”
  黑林把邓保罗医师的额头沾湿,将水滴进他的嘴唇中,地呻吟着动了一下眼睛,再次发出呻吟声,然后动了一下手腕,软弱无力地想起来。
  他喘着气说道:“哦!我——”
  “你现在还是别说话比较好。”黑林温柔地说,“你再躺下来休息一会吧!”邓保罗医师住后倒下去,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
  “总之,”警官说,“这次是个很有趣的拜访,林姓夫妇到哪儿去了呢?”
  “看样子好像是远走高飞了。”埃勒里说。
  波恩大步走向隔壁房间,埃勒里仍然站在一旁,看着黑林擦拭邓保罗医师的面颊,波恩好像偷偷在隔壁房间游移着;福克斯犹豫地走到玄关处。
  波恩回来了,他拿起电话打到布拉特家。
  “史多林斯吗?我是波恩警官,请马上叫我一个属下来接电话……你是比尔吗?请好好听着,林姓夫妇逃跑了,他们两人的模样你知道吧!嫌疑是——嗯,伤害罪,赶快去办,等会我再告诉你详情。”他动了一下,对着话筒说道,“请叫埃夏姆地区检察官……埃夏姆吗?我是波恩,请快点行动,林姓夫妇逃走了。”他把话筒挂好,回到长椅那边,邓保罗医师张开眼睛,露出虚弱的笑脸,“怎么样了?医生。”
  “啊!我被打昏了,还好头盖骨没被打破。”
  黑林说:“我本想到这儿来探问的。”她的声音发抖,“不知道搞什么,当我来到这发时,邓保罗医师已经倒在那儿了。”
  “现在几点了?”医师突然坐起来问道。
  “十点半。”
  医生又倒了回去:“已经过了两个半小时,我怎么也没料到时间已过了这么久,我记得早些时候我清醒过,然后我爬向房子这边——不!总之,我是想爬过去的,但在途中似乎又晕了过去。”
  波恩警官又拿起电话,把刚才的事告诉属下时,埃勒里说:“你是爬来的吗?那么你不是在我们发现你的地方倒下去的呀?”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被发现。”邓保罗医师随着呻吟缓慢地回答,“可是对你刚才的问题我可以明确地回答,是的,说来话长……”他等波恩打完电话后再继续说道,“由于某种原因,我怀疑林姓夫妇表里不一,这个怀疑早在我第一次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就萌生了。两星期前的星期四凌晨,我偷偷跑到这里来,无意间听到他们的谈话,于是我印证了自己的揣测,林姓夫妇那时正好埋完东西回来。”
  “他们埋些什么呢?”波恩喊叫着!埃勒里皱着眉,他看了波恩一眼,由两人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正在想同样的事。
  “呵!邓保罗,你当初为什么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你注意到他埋些什么吗?”
  “注意到?”邓保罗注视着对方的脸,但是肿起的额头一阵抽痛,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呀?”
  “当然知道!那是头,布拉特的头。”
  邓保罗医师的双眼明显地露出惊愕之情:“头?”短暂的时间后,他反覆地说,“这个我丝毫没想到……不!我一直以为是别的东西。”
  埃勒里立刻问:“你以为是什么?”
  “那是世界大战的几年后,我从奥地利的集中营里被释放。当我重获自由后,便到欧洲各地游历,在布达佩斯……对!在布达佩斯,我认识了一对夫妻,我们是在饭店认识的,其中有位客人是名叫温得拉因的德国宝石商,后来这位宝石商遭抢劫,被人绑在房间,而他那些高价宝石全被夺走了。这位德国佬温得拉因指认我刚才所提的那对夫妻是嫌犯,因为案发后他们两人也同时失踪了……我在这儿遇到林姓夫妇时,我就能确定他们就是我认识的那对夫妻。他们当时自称为托拉库斯顿,巴西·托拉库斯顿夫妻……他妈的!我的头好像快裂开了。嗯,当他们改姓自称为‘林’姓夫妻在我面前出现时,我便犹如透视镜,很轻易地识破了。”
  “我无法相信!”黑林喃喃自语,“那么好的人!在罗马他们很照顾我,有教养、开朗……”
  “林姓夫妻!”埃勒里沉思道,“若是如邓保罗医师所指出的那种坏人,他们当然有理由要对你好,小姐。对于那对夫妻而言,要得知你是美国大富豪的女儿是非常容易的,如果他们在欧洲干了一票的话。”
  “做生意和游玩是能同时进行的。”警官点破道,“医师,看来你的想法是对的,他们所埋的一定是偷来的东西,不过今早是怎么回事?”
  邓保罗医师淡淡地笑着说:“我这两个星期以来经常到这儿来探察,今早因为我知道他们埋东西的地点,所以我就到这里来,直接往埋东西的地方挖土,那时,我不经意地抬头一看,他正站在我的面前;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下来一般。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概是林,不!托拉库斯顿,唉呀!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他大概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把我打倒,将偷来的东西挖出来,带着他的妻子逃跑了。”邓保罗医师坚持说他无碍,而由福克斯扶着他,摇摇晃晃地来到森林,大家都紧跟在后,大约走入森林三十尺处,草丛中有个洞,那洞大概有一尺的深度。
  “难怪警察总署调查不出来。”回到布拉多乌多时,波恩说道,“因为他们是用假名……邓保罗医师本来可以挖出不得了的证物。唉!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
  “是我傻!”他说,“我本想独占这个功劳,但是又没有把握。我一想到,如果他们是无辜的,这样实在不太好,可是,现在我真担心他们会跑走。”
  “你不必担心这一点,今晚他们便会进入拘留所的。”
  但是事实表示波恩太乐观了。到了晚上还是没有抓到林姓夫妻,一点线索也没有,而且也没有发现像他们那样的夫妻。
  “看来他们是分别改装混出去了。”波恩破口大骂着。他只得拍电报给巴黎、布达佩斯、维也纳等处的警察局。
  星期五过去了,对于逃逸的英国夫妻所设的调查网,仍然毫无斩获。他们的画像及护照上的照片都已经送到全美瞥察总部,以便公布于将近一千个公布栏上;特别是在加拿大和墨西哥境内布下了严密的警备监视人员;但林姓夫妻似乎变成了两只蚂蚁,在庞大的文明巢穴中销声匿迹。
  “他们大概早已预备好紧急的藏身处所。”波恩的脸色阴郁,“但这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后,他们一定会落网的,没有人能够永远逃逸隐藏的。”
  星期六早晨由巴黎等处拍来三通电报,第一封是巴黎警察局长打来的。对于你们所描绘的那对夫妻,在一九二五年曾以强盗罪名遭到通缉,他们在本地称之为巴西·托拉库斯顿夫妻。
  第二封是由布达佩斯拍来的:一九二〇年布达佩斯警察以宝石窃盗罪缉拿巴西·托拉库斯顿夫妻,其与你们所寄来的照片吻合。
  第三封是由维也纳拍来的,内容也最丰富:查与照会之画像模样相似的男女,巴西·贝斯阿尼库斯达夫妻,去年春天骗取法国旅行者现金五万法郎,并窃取宝石。故正在通缉中,若美警将其拘留,请立即引渡至本处。未寻回之盗品如下……(电文后并附有被窃宝石详细一览表。)
  “如果我们逮捕这两个人,会引起相当麻烦的国际纠纷。”波恩警官对埃勒里、亚多力教授说,“法、奥,匈三国可能会同时争着要他们。”
  “说不定世界法庭会召开特别法庭呢!”埃勒里说。
  教授皱着眉头说道:“你又让我伤脑筋了,你为什么不说正确点,那叫做国际法庭。而这种审判不称为‘特别’,而叫做‘临时’。”
  “唉!”埃勒里转动眼珠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会由布达佩斯审判他们吧!”波恩沉思地说道,“因为他们最早是一九二〇年在那里作案的。”
  “但是就算苏格兰警察厅要求抓这两个人,我也不觉得惊讶!”教授说。
  “不会吧!他们会彻底调查,若找不到这对夫妻,便可判断在伦敦没有这两个人的犯罪记录。”
  “如果他们真的是英国人,”埃勒里说道,“他们可能不会回英国。不过那个男人的祖先也很有可能是中欧人,因为牛津口音是最容易模仿的。”
  “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警官说道,“他们所卖的赃品一定是维也纳的宝石或黄金,我已经和宝石商公会及各处有关的商会照会过了,不过那也可能在浪费时间,他们对于美国的盗品收赃者似乎没什么认识,而且他们除了急用现金外,是不会到合法商店变卖的。”
  “但奇怪的是——”埃勒里以深邃的眼光看着远处喃喃说道,“为什么你拍到南斯拉夫的电文没有回信呢?”
  当天,便得知波恩拍去南斯拉夫的电报迟到的原因。波恩属下分别以电话和电报说明搜查林姓夫妻的进展情形。
  此时有个刑警跑过来:“电报!警官。”
  “好!”波恩拿着这封信说道,“看完这个大概就可以知道原因了。”
  但是,由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勒以警务部长名义拍来的电文如下:
  抱歉,关于剔凡尔兄弟及威鲁亚·克洛沙克的报告迟到,乃是因为蒙特尼哥罗此一独立国早已消失,因此要找到其政府的记录着实不易,不过上述两家的确存在,而且两家是世仇,其详情现仍继续调查中,两周内无论有无结果定会回讯。
第二十三章 作战会议
  星期六、星期日……搜查无结果,实在令人讶异,在这个重大的命案余烬中能调查出的结果竟是如此地少。埃勒里担心警方会为了这对英籍夫妻逃脱法网、悠闲自由地生活,而受到严厉的抨击;过了许久,开了无数次的会议,但无论多么拚命搜查仍毫无结果。克洛沙克在哪里?他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手段成为活跃的人物,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何迟迟不登场呢?若就其他犯罪事实而言,着实令人无法相信他会因为害怕,而打消杀死另外两个兄弟的动机。
  “我们对安多雷亚的保护太过周密了。”埃勒里在星期一时悲伤地对教授说,“我想克洛沙克之所以尚未采取行动,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庞究竟化装为谁,看来我们骗那个家伙的同时也骗了我们自己。”
  “我有点厌倦了!”亚多力说,“奎因,若这就是追缉嫌犯的惊险生活,那么我宁愿余生就坐在书房中奉献于历史考察,如此我就心满意足了。同时,我也劝你和我做同样的事,你会发现这比你现在的工作更波澜起伏。你是否听过法国军官布沙鲁在埃及尼罗河三角洲发现有名的玄武岩碑柱的故事——那就是罗塞达石头,这对古埃及学而言,是个伟大的贡献。而此事居然有三十二年之久,一直毫无头绪,直到夏姆波里恩出现,才把有关托勒密王朝的三个碑文译解出来,总算告一段落。”
  “这比起巨人般的克洛沙克问题,可说是小事一桩。”埃勒里厌烦地说,“威鲁亚这‘看不见的人’究竟把头藏在哪儿呢?”
  那晚史蒂芬·梅加拉再度振作了。
  他在被惨杀的弟弟那座殖民地时代的宅第客厅中,憎恶地瞪着所有人;波恩警官坐在那张雪拉顿椅上,愤怒地咬着指甲;埃勒里和亚多力教授在梅加拉那对强劲的睥睨目光下,感到自己犹如傻瓜般窝囊;黑林和林肯坐在一起,手握着手;埃夏姆地区检察官把双手的大拇指扭来扭去,在靠近门口处不断咳嗽;斯威特船长站在雇主的背后把玩着帽子,由于衣领过硬,他不安地左右转动着骨感的脖子;邓保罗医师虽未受到邀请,但因被要求留下来,所以此时的他站在黑色的壁炉前。
  “各位请听我说!”梅加拉开始以带刺的声调说道,“尤其是波恩警官和埃夏姆先生,自从布拉特遇害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星期了,而庞回去也已经将近十天,我希望能得知调查的结果。”
  波恩警官坐在雪拉顿椅上显出极不安稳的神情,他好似沉吟地说道:“你的口气似乎不太好,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不够!”梅加拉以高压的态度说道,“连一半也不到!你们知道谁是凶手,也略知他的模样,以你手下的组织及搜查网,要抓凶手应该不是难事……”
  “不!梅加拉先生,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埃夏姆摇动着斑白的头发说道,“实际上,不是如此容易。”
  波恩露出了嘲弄的表情说道:“更重要的是,你们这家人一直不愿把事实完整地告诉我们,你们不也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吗?你们没有人肯干干脆脆地说出事实真相。”
  “你在胡说些什么?”
  波恩站起来:“在这一方面——”他脸上带着野狼般的微笑说道,“梅加拉你也是一样。”
  航海家可怕的脸仍然毫无表情,而斯威特船长则用袖子擦拭着脸,然后把不齐全的手指插入口袋中。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波恩。”地区检察官担心地说着。
  “什么好了好了!这儿交给我,埃夏姆,”警官以可怕的表情大步向前走,直到与梅加拉几乎碰到鼻子,说道,“你要和我对决吗?好!布拉特夫人骗我们,而小姐和林肯也配合着她说谎话;福克斯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使我们浪费了许多时间;还有,在那儿的邓保罗医师!”——他吓了一跳,不过不一会儿便镇定下来,一面装着烟草——“得到了重要情报,却想独揽功劳,结果歹徒夫妻逃跑了,自己也被打伤,这难道不是遭天谴吗?”
  “但你——”梅加拉正面对着警官的瞪视。他以平静的语气说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妨碍你了?警官。”
  “波恩警官!”埃勒里说,“你是否有点感情用事。大家别净说些废话,那无济于事。”
  波恩头也不回地大声叫,他怒发冲冠且脖子上的血管浮上来:“好,我告诉你,前几天你告诉我的一件事……”
  梅加拉欣长的身躯动也不动地说道:“那怎么样?”
  波恩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喂!那怎么样!你自己明白!”
  “我不懂!”梅加拉仍然铁青着一张脸说道,“请你说清楚。”
  “好了!好了!”埃夏姆恳求道。
  “事到如今,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所说的事你也知道!你们三个大男人几十年前匆忙离开某国到这儿来是为什么?”
  梅加拉仅是不经意放低了一下视线,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原有的神情,他以带着困惑的表情说道:“我想我已经告诉你为什么了。”
  “当然,但我所说的,并非你说出来的那些。”
  梅加拉退后一步,莞尔说道:“原来如此,警官,你不会因此次查案而昏了头吧!我告诉你的是事实,但我不可能在半小时内说完自传呀!”
  “所以你把觉得不重要的地方都隐瞒了?”波恩笑道,“以前我也曾听过诸如此类的话。”他回头朝自己的椅子方向走两步,再回头与航海家面对面说道,“请你记住,我们的工作不仅是抓凶手而已,我们也要找出复杂的动机、隐藏的事实,以及厚脸皮的谎言,这些部是我们分内的工作,请你搞清楚这点。”他鼓起胸,规律深沉地呼吸。
  梅加拉摇动一下宽大的肩膀说道:“看来我们已偏离主题了,我召集各位并非想要埋怨大家,我自有一个确切的说法,我为刚才的事道歉。”
  “那就好了。”埃夏姆满意地说道,“不愧是潇洒的男人!若是建设性的提议,我们会很乐于采纳。”
  “我不知道是否具建设性。”梅加拉说,“我们都在等克洛沙克采取行动,不过这个家伙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我想他一定会行动的。”
  “你想做什么?”警官说,“要下请帖给他吗?”
  “对!”梅加拉望着波恩继续说道,“虽不完全,但也可以这么说,我们可设个圈套让那个家伙出来。”
  “圈套?有道理,你觉得呢?”
  航海家眼睛发亮地说道:“也不是什么重大决议,我相信大家比我有经验,既然早晚要出来,那家伙要我的命,就让他来找我吧!因为你们在这里,所以他便一直蛰伏着,如果你们离开我,假设啦!那么他会以为你们已经放弃追查。”
  “好主意,梅加拉,我得向你致意。”埃夏姆说,“这么多的警察在这儿,那家伙当然不会出来。”
  “但是那个家伙一向很小心,所以我们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他反而会感到可疑。”波恩目光沉吟着,“他是个聪明的坏蛋,或许会觉得怪异,不过你说的有理。”他不情愿地附加了那一句,“这点是值得考虑的。”
  埃勒里眼睛发亮,向前欠身:“梅加拉先生,你的胆子可真大,你应该知道,若是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梅加拉没有笑,只是淡淡地说:“我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我冒过许多险,走过全世界,我并未低估了那家伙的智慧,这点请你放心,这并不是冒险,只要我们做得好,他会来杀我,而我这边也是有备而来的,有我和斯威特便足够了。”
  老船长以粗声的语调说道:“我只要有一条绳子在手,就不会失误;要在我手中逃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有新武器——一把好枪,梅加拉先生也有,就让我们两个来赶退水沟中的老鼠吧!”
  “史蒂芬,”黑林放开和林肯牵着的手,注视着航海家说道,“你不会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形下等那个可怕的凶手来吧?那是不得了的——”
  “我会保护我自己的,警官,你认为呢?”
  波恩警官兀自站了起来,说道:“我没有把握,这样我得负极大的责任,只有一件事我可以答应,那就是假装把陆地和海上的警备去除,在船上派人埋伏。”
  梅加拉皱着眉说道:“这不是好办法,如此会让那家伙察觉的。”
  “总之,给我时间考虑,现在仍保持现状,明早以前我给你回覆。”
  “好!”梅加拉轻拍着上衣的口袋,“在此之前我等你,我不愿一辈子躲藏、畏缩,我希望克洛沙克快点出来,我要在黑林号上和他一决胜负。”
  “你觉得可能吗?”不久亚多力教授站在布拉特家的东厢,在灯火微照中,望着梅加拉和斯威特船长快步走向海湾,对埃勒里说着。
  “我吗?”埃勒里若有所思地回答着,“我觉得史蒂芬·梅加拉太傻了。”
  史蒂芬·梅加拉能表现勇气或傻劲的时间非常短暂。
第四部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死者
  在调查案件时,因侦探注意到一点矛盾之处,使整个案件开始揭晓;在布拉格警方记录上最困难的案件,由于一位刑警记得被害者摺起的裤脚处有四粒米,这一看来无意义的小事,却使得过去六星期来无法解决的谜被解开了。
  ——维特利欧·马连基
第二十四章 又出现T
  那天早上,坐上由陆上开往黑林号汽艇上的一行人,因为在很久的无风状态下遇到此飓风似的杀戮,使得大家茫然无言。埃勒里苍白的脸色,可与麻质的西装相辉映,他站在大型汽艇的栏杆处注视着前方的游艇,即使是不易晕船的人,看到这般光景也会恶心地想吐,他胃中隐隐作痛,感到胃液在腹中翻腾。埃勒里说道:“实在太怪异了!”他喃喃自语着,一行人都很安静,连陪同的刑警也都默默无言,大家目光注视着线条优美的船艇。
  甲板上有很多人忙碌地移动着,活动的中心是在中央甲板附近。一群男人众在一起犹如漩涡般环绕着,当警艇靠近漩涡,漩涡又逐渐扩大。在晴空中,那幕可伯的象徵——染满血迹的尸体已被缓缓地放下了。
  那个东西是被紧绑在两根天线竿中的第一根,它一点也不像人,何况没有任何人能料到,仅在十二小时前仍和他谈话、充满活力的热血人物,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德性。那两只紧绑在桅杆上的双足,无论怎么看也不像人体的一部分,这个用肉作出来的阴惨形像,使人产生壮烈牺牲的错觉。
  “这是各各他山的基督!”亚多力教授以沙哑的声调说着,“怎么会这样!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他的唇已无血色了。
  “我不算是虔诚的信徒,不过,老师,你这样是在亵渎神明,这的确令人难以相信,你读过历史上汪达尔族暴君卡里格拉的故事吗?还有古代要求以人为牲品的火神、回教的暗杀集团等,他们对于异教徒的审判有很多酷刑;有五马分尸,一箭穿心、剥皮……实在很残酷,历史书中的每一页都是用血写下来的,老师虽然读过许多,但却绝对无法体会那种直接感受的强烈恐怖感——大多数人无法了解喜欢破坏他人身体的狂人,那反覆无常的兽性……虽然现在是二十世纪的文明世界,却仍有歹徒的厮杀、有世界大战以及现在仍然疯狂进行的犹太人屠杀。真令人对于人类野蛮的行径,无法有明确的认识。”
  “那只是文字记载。”教授不悦地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全是由那些战地的士兵口中得知的。”
  “那是很遥远的事。”埃勒里说,“集体发狂不会像个人发狂般具有秘密祭典式的恶魔主义,那是不直接的,所以不会令人觉得恶心,可是现在我开始能够体会那恶心的味道了。”
  两人便如此沉默无语,当汽艇靠在黑林号时,两人由梯子上甲板。
  那天早上在黑林号甲板上忙碌的人当中,只有波恩警官对于这犹如梦一般奇异色彩的画面最不感动,对他而言,这只是工作——虽然这是份血腥讨厌的工作,但毋庸置疑地,这仍属于其职务上的工作;虽然他转动着眼球,口中说出一些狠话来,但这绝非由于昨晚他曾和对方红着脸瞪着眼争执的关系,他只是一时仍无法接受罢了,史蒂芬·梅加拉好似一具被涂上红颜料,除去头部的蜡制玩偶被吊在天线竿上,波恩怒气冲天,责骂着属下的无能,他怒骂着水域巡警的失职。
  “你说没看见任何人背着你们偷偷来此?”
  “是的!警官,我可以发誓!”
  “别推卸责任!凶手不是来了吗?”
  “我们整晚都在巡视呀!警官。不过船只有四艘,所以在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什么理论上?”警官斜眼瞪着,忿怒地说道,“总之,他被干掉了!”
  助理警官是一位年轻人,他红着脸说道:“这件事我也一直搞不懂,凶手是由陆上来的吗?我们只戒备游艇北岸,也就是海湾那面,所以,凶手是否由布拉多乌多另一面过来的呢?”
  “要问你话时我自会问你。”警官提高声音叫道,“比尔!”在那群默默无语的警察中走出一个人。
  “你怎么说?”
  比尔摸着没刮胡子的下巴,恭敬地说:“我们负责的区域极广,当然不能说那家伙没有来过,但就算他来了,而把过失归咎给我们,这样也未免太过勉强了吧!因为由那片丛林中偷渡过来是极容易的事。”
  “喂!大家都听清楚。”警官后退,左手握拳继续说道,“我不希望你们说些歪理或逃避责任的话,我要事实。尤其是凶手由哪个方向来的,那家伙是由纽约海岸或由长岛那方面过来,这是极重要的,我们看得出来那个家伙绝不是由布拉多乌多过来的,因为他知道那一带有警察。比尔,我有事要你做——”
  一艘汽艇拖着一艘小船过来,很快出现在船边,埃勒里经由眼前沉闷的空气望向小船,觉得有点眼熟,警官站起来大声叫道:“有了!”大家都跑到栏杆那边,“那是什么?”波恩问。
  “我们发现这艘小船在海湾!”警察答道,“我看那上头的标志有点像布拉多乌多邻居的船。”
  波恩眼睛一亮,说道:“林姓夫妻的船——对,这就是答案,里头还有些什么?”
  “除了桨以外,什么也没有了。”
  警官急忙对此尔说道:“你带两三个人到林姓夫妻的宅第,要特别注意码头,看看四周地面有没有脚印,记住,每个角落都要调查清楚,那家伙究竟由何处走进这儿是可以由路线判断的。”
  埃勒里叹息了。在池身边的吵闹声如波浪般回荡,有大声下命令的声音;有从船身走下去的刑警脚步声;然后是波恩大步地到处走动;高挂在天线桅杆上史蒂芬·梅加拉的尸体,显得万分醒目。埃夏姆检察官阴郁地看着海,有艘小型汽艇乘浪而来,坐在汽艇上的是神情镇定的邓保罗医师,布拉多乌多的码头上可以看见浮动的小人影,其中亦有女人的身影。
  短时间的沉静,警官朝埃勒里及教授所站的方向走来,他摆动着手,嘴里叼着烟,望着尸体。
  “怎样?”他说,“你觉得如何?”
  “可怕!”教授喃语着,“真是疯子的噩梦,又是‘T’!”
  埃勒里突然有出乎意料之感!不错!因为心情一直变动太大,所以他完全忽略了天线桅杆当十字架利用的意义——直立的桅杆,装在桅杆上水平的棒,以及船舱屋顶对面另一条桅杆上的横棒,中间拉着一条长天线——有什么比这个更像用细铁丝画出的T呢?埃勒里此时注意到在被钉的十字架屋顶上有两个男人,其中之一为法医拉姆仙,但另一个从未见过,那是个黝黑干瘦如船员的老人。
  “待会儿就把尸体放下来!”警官说,“这老先生是船员中结绳的专家,我想在放下尸体前调查绳子的绑法,洛林斯,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结绳专家把躬着的身体伸直,摇头说道:“船员是不会这样打结的,这种结法是什么都不懂的学徒笨拙的打结法,和三星期前你给我看过的晒衣绳的结相同。”
  “好!”警官快活地说,“请把他放下来吧,医生。”他回头看看继续说道,“又是用晒衣绳,这可能是为了不浪费时间在船上找绳子,因为现在的帆船和以前不同,找绳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打结的方法和绑布拉特的打结法相同,所以是同一个人所为。”
  “逻辑上并不一定如此。”埃勒里说,“不过在其他方面便和你说的一样。能不能说说有关斯威特船长遭棒击的经过?”
  “是的。那老人真可怜,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呢!如果醒来,他们会来向我通报的……上来吧!”波恩对小汽艇上的邓保罗医师说。他似乎毫不犹豫地便踏上游艇。
  “我需要你的帮忙!”波恩说,所以他点头走上楼梯。
  “啊!真是的!”他失魂落魄地说,然后走上无线电室,波恩指着旁边的梯子,邓保罗医师便顺着梯子爬上去。
  埃勒里清一清喉咙,因悲剧的震撼,使他精神有些恍惚,因此直到现在,他才开始留意到甲板上断断续续的血迹,那些血有的如血洼般一大摊;有的四散飞溅。血迹是由船尾梅加拉的船舱处沿着梯子直上无线电室的屋顶,邓保罗向拉姆仙法医打个招呼,然后两人在老船员的帮助下开始把尸体放下,这的确是件不愉快的工作。
  “事情是这样的,”波恩趁着此时继续刚才的话,“我的属下今天早上由布拉多乌多的码头上看见尸体;当我们赶来此地时,斯威特船长已被绑在一旁,奸像触电般昏了过去,他的后脑沾满血,于是我们赶紧处置一下,医生!你这边忙完后,请过去看一下斯威特船长。”他大声地对邓保罗医师说,医师点点头。警官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拉姆仙法医过来和结绳老人一起处理,据我们所知,因为线索不多,所以知道的也有限——事实上很清楚的,昨晚这艘船上除了梅加拉及船长外,便没有其他的人了,克洛沙克是怎么做到的?他先走进林姓夫妻的宅第去,划着他们套在码头上的小船,因为游艇上只点着常备的停泊灯而已,因此他上来后把船长打昏,然后把他绑起来。之后,便偷偷潜入梅加拉的船舱,把他干掉。船舱内的情形很槽,和布拉特被杀时的草屋一样。”
  “也有血染了吧!是在哪儿呢?”埃勒里问。
  “在梅加拉的船舱上。”波恩抚着刚刮过的下巴说道,“想起来真令人毛骨悚然,我从年轻干到现在,看过许多凶杀案,像这样冷酷残忍的案件遗是头一遭呢!我调查卡莫拉凶案时,也顶多留下某些别致的雕刻痕之类的东西罢了。唉,你们到船舱去看看吧!不!还是别看的好,简直是不堪入目,好像走进肉摊一样,那家伙可能在船舱砍去梅加拉的头,所以那儿真像倒上红油漆的血海一般!”然后警官又想了想补 充说道,“扛着梅加拉的身体爬楼梯到无线电室是件费力气的大工程,不过,不能说比把布拉特吊在图腾上更困难,所以我断定克洛沙克一定非常强壮。”
  “警官!”亚多力教授说,“他为了搬运死者,身上一定会染上血迹吧!你认为呢?”
  “不!”埃勒里在波恩未回答前便说道,“如同杀克林姆和布拉特时一样,他一定是预先算计好了,他早就想到犯案时会滴血,因此无论如何杀人,他早就准备好更换的衣服了。我想搜查的对象应该是带着行李或小型旅行皮包的跛脚男人,因为他不可能把血衣穿在身上。”
  “我倒没有注意这一点。”波恩坦白地说,“这想法很好,不过,我们要注意两方面,克洛沙克可能的去处我已经派警察去查了。”他由船舷上大叫着,下令汽艇开出。
  这时候,梅加拉的尸体已经被人从桅杆上放了下来。拉姆仙医生正蹲在那儿展开验尸工作。邓保罗医生在几分钟前从屋顶上下来,跟埃夏姆检察官谈过话后,朝着船屋走去,不久他们都跟着医生走向斯威特船长那儿。
  斯威特船长此时横躺在房里,满是白发的头上有一片已干的血迹。
  医生感慨地说:“看来,他的伤比我严重多了。好在他年纪虽大,身体倒还硬朗,看样子该不会有脑震荡吧!”
  这间船舱并不凌乱,虽然发生某种状况,但是凶手并没有遭受抵抗似地。埃勒里也注意到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有一支自动手枪。
  “没有发射过,”波恩随着埃勒里的视线说,“看来斯威特还来不及去拿手枪,就……”
  老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眼皮轻轻动了,渐渐露出浅色的眼睛。他先是呆呆地看着邓保罗医生,再转过头去看看其他人,他痉挛了一下,就像是从头到脚被蛇缠住似地,使得斯威特再度闭超眼睛。当他再度张开眼睛时,眼神已有些生命的感觉了。
  “放轻松些,船长。”医生说,“头不要动,让我把它包好。”说完,邓保罗医生伸手进急救箱中找出绷带,将受伤的头部包好,在一片寂静中,老人的头部就已变得像是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一样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埃夏姆检察官关心地问。他很想立刻问问这老人一切经过。
  斯威特船长有些困难地说:“还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波恩回答:“梅加拉被杀了。”
  船长眨眨眼,用舌头舐了舐干燥的嘴唇问:“死了吗?”
  “嗯,我能问你当时的情形吗?船长。”
  “已经是第二天了是不是?”
  没有人笑,大家都了解他说的意思:“是的,船长。”
  斯威特船长看着船舱的天花板发呆:“昨天晚上,梅加拉和我离开家后就回到黑林号来,我并没有感到船上有何不对,我们两人谈了一会儿话,梅加拉先生说等这风暴过了之后要去非洲,然后就回到自己的船舱,而我就和平日一样绕了一圈后,才安心地去睡觉。”
  “当时没有人躲在船里面吗?”埃勒里问。
  “没有。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也许他就躲在空的船舱或下面也说不定。”
  “那你回到船舱是几点的事?”埃夏姆问。
  “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埃勒里喃喃地说。
  “嗯,后来我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听到在我的床旁有呼吸的声音。我本能地翻过身要拿手枪,可是还没来得及拿,灯就突然被打开了,一阵昏眩后就不省人事了。”
  “是谁打你呢?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检察官疑惑地问。
  船长难受地摇摇头。
  “我什么也没看见。当时房子里一片漆黑,灯又突然被打开,我的眼睛根本张不开。”毫无疑问,船长没能提供任何有利的线索。因此,一行人只留下邓保罗在船长室,其他人便走回甲板。
  埃勒里沉思着,不,该说是烦恼着,虽然没有任何线索,但是在他脑中有种第六感,他就是为了抓住这种感应而焦虑着。最后,他不愉快地摇摇头,放弃再去寻找这种感觉。
  这时拉姆仙法医就在甲板上等着他们,而工人们大概也走了。
  “怎么样?”波恩警官问。
  拉姆仙缩着肩膀说:“如果你们还记得三个星期之前,我对布拉特先生所下的断语,那么这一件命案,我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难道连一点伤痕也没有吗?”
  “从脖子以下是没有,至于脖子以上,我就不敢说了。刚才有个叫邓保罗的告诉我,说梅加拉先生最近患了疝气,这是真的吗?”
  “嗯,是的。梅加拉自己也提过这种毛病。”
  “如果确定,那么这个尸体就是梅加拉了。他的疝气情形相当明显。没有必要解剖了,刚才邓保罗也看过了,确定这就是梅加拉。”
  波恩看了尸体一眼,抬起头问拉姆仙:“梅加拉大概是几点死的?”
  拉姆仙斜斜地往上看,沉思了一会儿说:“从各方面的检查结果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天凌晨一点至一点半之间。”
  “很好。尸体处理就交给我们来办吧!辛苦你了,谢谢。”
  “别客气,我走啦!”法医扯着大嗓门,一边说一边下了梯子,坐上在下面等着的小艇,向陆上驶去。
  “警官,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了?”埃勒里问。
  “没有。梅加拉先生的船舱中有一些现金,但凶手并末取走,而壁上还有个保险箱,也没有人碰过。”
  “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埃勒里才刚说话,一艘游艇便从水面上靠了过来,几个大男人汗流浃背、气喘嘘嘘地登上甲板。
  “怎么样?”波恩单刀直入问着走在最前面的人,“有没有什么结果?”
  带头的人摇摇头说:“我们把附近一哩的地方都查过了。”
  “那凶手会不会把它丢在海里呢?”波恩自言自语地说。
  “把什么东西丢在海里呀?”埃夏姆不明就里地问。
  “梅加拉的头啦!其实,就算找到了,也没多大用处。我可是不愿意费那么大的劲,做那种事倍功半,徒劳无功的苦差事呀!”
  “哼!要是我的话,我非得找到才甘心。”埃勒里不苟同地回答,“我才正想问你有没有找到头部呢。”
  “嗯,也许你是对的……喂,打电话给打捞组。”
  “喂!你认为那很重要吗?”亚多力教授低声地问。
  埃勒里耸耸肩,摊开双手说:“这很难说,我怎么知道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呢?我只是觉得可能有很细微的线索还未被发觉,我们一定是有某个步骤漏掉了。”突然他抽着烟然后开口,“我真是个劳碌命的侦探。”
  “你还有自知之明。”教授毫不同情地说。
第二十五章 跛脚的男人
  一个刑警拿着一封信走上游艇。
  “那是什么?”波恩指着信大吼。
  “是电报,刚到的。”
  “电报?”埃勒里重复着,“是从贝尔格勒来的吗,警官?”
  警官很快地撕去了信封套的封口,快速看了电文。而后阴郁地敲着眉说:“是的。”
  “正好,在这个时候来了。”埃夏姆说,“上面说些什么?”
  波恩把电报拿给埃夏姆,埃夏姆便念了出来:
  有关剔凡尔三个兄弟谋害威鲁亚·克洛沙克父亲及叔父的案子,我们已经调查清楚。
  他们三个兄弟经过长时间的计划,杀了克洛沙克的父亲和叔叔,然后抢走了他家所有的财产,从蒙特尼哥罗逃往国外。我们太晚得到消息,所以来不及逮捕他们。之后,威鲁亚·克洛沙克也突然失踪了。
  他们两家是世仇,每一代都免不了发生争执。本局有一份很完整的资料,如果您有需要,将立刻寄达。
  这份电报是由南斯拉夫的贝尔格勒警务处处长署名寄出的。
  亚多力教授说:“埃勒里,一切正如你所想的一样。他们兄弟不过是社会上常见的强盗罢了。”
  埃勒里生气地说道:“这不过是替威鲁亚·克洛沙克提供了一个杀人的有利动机罢了。我们从电文中可以知道杀人劫财的事实,而我不认为这只是件小事。我们应该探察克洛沙克的行踪,或许梅加拉所言皆属实。唯一不同的是,他并非从蒙特尼哥罗派人来杀人,而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写信雇人去杀人的吧!”
  “唉!真是可怜的家伙,我甚至有点同情他。”
  “但是,教授,这件案子的血腥与残酷却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波恩尖锐地说,“没错,他是有原因的,但是每件命案不也都有原因吗!不能因为他有杀人的理由就免除他的罪!咦,这又是什么?”
  又有一名刑警拿了一捆类似公文的文件登上甲板:“巡查组长打来,这是昨天晚上的报告。”
  “嗯,”波恩立刻打开文件,“是林姓夫妇的事。”
  “是什么事?”埃夏姆问。
  “没什么重要的,只是一些追踪报告,像是他们在亚利桑那州及佛罗里达的活动情形。”他将报告书塞进口袋。
  这时,有个刑警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兴奋地说:“警官,我发现了,我发现了……有线索了,就在那里……”
  “到底是什么事?”
  “最初我们调查小艇,发现它原来是绑在栈桥上的,再被人以锐利的小刀切断绳索,栈桥上还有一截打结的绳子,经过比对后刚好吻合。”
  “好了,知道了。”波恩性急地说,“小船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还有其他的事吗?”
  “是脚印!”大家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刑警点点头说:“在那边的桥边软土上,发现了五个脚印——三个左脚、两个右脚,鞋子的尺寸完全一样,是男人的脚印,约有八寸半,而且应该是个跛脚的脚印。”
  亚多力教授插嘴问:“跛脚?你怎么知道那是跛脚的印子?”
  刑警以怜悯的口吻对着这个大学老教授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过这种问题,你没看过侦探小说吗?那个右脚的足印,痕迹相当深,而左脚的足印只是浅浅的一个痕迹,所以,不是跛脚是什么?”
  “嗯,很好。”警官露出笑意,瞄了老教授一眼,再以冷酷的语气说,“梅加拉先生,如果你还在世的话,应该要听我的话了吧,你还会说不需要护卫吗?唉,如果你有护卫的话,怎么会变得如此呢?……还有其他的发现吗,比尔刑警?”
  “如此而已,因为林家的路上都铺上了柏油,所以未再发现足迹,但即使没有再发现足迹,应该也可以确认是个跛脚的人了。”
  事实上,波恩的部下并没有追踪成功。
  一会儿,蓝色的海面上又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达声。一艘小船正飞快地驶向游艇。一个表情胆怯的中年男子坐在船上的桅杆上,双手抓着桅杆两边,而在他身边围着几个中年刑警。
  “他是谁呀?”波恩粗声地大吼,“你们快上来吧,你们把谁带来了?”他靠过去大叫。
  “是大消息,警官。”刑警的喊声阵阵传来。
  这被俘虏的中年男子被刑警推上游艇,脸上带着虚弱的笑容,走到甲板上来后拿下帽子,就像参见国王似地走向前。大家注视着这个人,像是看着怪物一般,充满了好奇。这名男子脸色枯黄,口中镶着金牙,给人一种硬充上流的感觉。
  “他是谁呀?”波恩指着那个男人问道。
  “请你说话,达林先生。”刑警摇摇那个男人的肩膀,摆出一副官僚面孔,“这位是波恩警官。”
  达林以极度惶恐的脸色说:“你好,警官,我是住在杭廷顿的伊莱阿斯·达林,是个小杂货店老板。昨天晚上,当我正准备打烊的时候,在我的店铺外停了一部车,大约只停了四五分钟,那是辆别克轿车。车主是个矮个子男人,他带着一位年轻的小姐走开了。但是当我准备锁门时,发现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车旁往车里面看。车子好像没上锁,所以,那个高个子一下就打开车门,发动引擎,往仙特波去了。”
  “嗯,那又怎么样?”波恩大叫,“那名男子也许是较瘦小男子的父亲或朋友,也许是银行的职员,因为那名瘦小的男子没缴贷款才将车子开走也说不定啊!”
  达林有点狼狈地说:“糟了,这我倒没有注意到,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队长——”
  “是警官!”
  “喔,警官,我没有注意到那个人的长相,不过我想起来了,那名男子的左脚是跛脚。”
  “什么?左脚跛脚?”波恩像狗发现了骨头似地睁眼大叫,“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等着达林的回话,以期待一个新的转机。然而,埃勒里却远远地站在一旁,仿佛一点也不关心这个杂货店老板会说些什么。事实上,埃勒里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老板的叙述与在威尔顿经营车行的卡鲁卡先生没有什么两样,对于整个事件依旧没有突破性的发展。
  “我已经告诉这位警察先生了。”住在杭廷顿的商人说,“我没有看见他的长相。但我知道他的个子很高,肩膀也很宽,一手拿着小手提袋,就是我们平常旅行用的手提袋。”
  埃夏姆和波恩叹了口气,亚多力教授则摇摇头。
  “好了,达林先生。”波恩说,“特地让你跑一趟,真是抱歉,毕卡特,用警车送达林先生回去。”
  毕卡特刑警将达林扶下梯子,再以小艇送他回到陆上后,才又转回来。
  “你查过那辆车子了吗?”埃夏姆问。
  “嗯!我查过了,正如达林所言,是别克牌的豪华汽车。失主已经报案了,他们因为粗心大意而忘了把钥匙拔起来才会让那个高个子里人偷走。”
  “有关车子的特征也发布消息了吗?”波恩问。
  “嗯,从车牌号码到其他特征都发布了。”
  “那家伙一定逃掉了。”埃夏姆喃喃地说,“克洛沙克昨晚一定是为了逃走才偷车,然后再坐午夜两点或三点的火车离开,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看到他了。”
  “换句话说,”埃勒里接着说,“你认为克洛沙克偷车后,只开了几小时就把它丢在某处喽?”
  “又不是笨蛋,谁敢一天到晚开着它?”波恩没好气地说,“不是这样吗?你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埃勒里耸耸肩:“我只是问一下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依我看来,”教授沉思后终于开口了,“克洛沙克早已算好作案的时间和地点,而能偷到车则是意外惊喜。”
  “这也不是意外。”波恩插嘴,“这世界上就是有太多的老实人,如果真想偷他们的车,一个小时偷上个十辆都不是问题呢,尤其是在长岛。”
  “教授,你也注意到了。”埃勒里说,“但是,警官说的也没错。”
  这时候上面响起了脚步声,他停下来往上看,史蒂芬·梅加拉的尸体正从无线电室的屋顶处移下来,在数尺外,穿着睡衣的斯威特船长专注地看着,在他旁边则是邓保罗医生静静地陪着。
  埃勒里、波恩、埃夏姆及教授四人鱼贯走进警用的大型游艇,他们离开后,黑林号静静地漂浮在凯加姆海湾上,尸体则已移到另一个小艇上,在岸上则有林肯等候着,但是并未看到妇女们的踪影。
  “埃勒里,你的看法是?”沉默良久后,埃夏姆终于开口问了。
  埃勒里转动一下身子回答:“这和三个星期前一样,离破案还有一大段距离,我自己也是一片迷惘,犯人虽是克洛沙克,但他究竟是谁,我们所应该追寻的问题仍是他到底是谁。”他取下眼镜,露出焦急的神色,“他故意留下脚印和线索,事实上是故布疑阵……”他的表情肤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亚多力教授担心地看着埃勒里。
  埃勒里紧握住另一只手:“只要能知道他的想法就好了!到底他的想法是什么呢?”
第二十六章 埃勒里的推论
  他们快步绕过布拉特家,因为害怕遇见死者的家人。约那·林肯静悄悄地回家去了。布拉特家因为发生了一连串不幸,而充满不祥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愁容,黑林更是成天失魂落魄。
  这天中午,埃勒里在教授家的书房中,沉默不语的坐着。平常爱说话的老教授,这时像在躲防空警报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师生两个表面上看起来都异常安静,但内心里却波涛汹涌,翻腾不已。
  屋外黑云满布,劲风强而有力地吹得窗子嘎嘎作响。没多久,豆大雨珠就隆隆的雷声相继而来。
  老教授在口袋里寻贾似地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烟斗。埃勒里立刻为教授点上烟。
  “喂!你在想些什么呀?”教授一边抽着烟一边问。
  “我不敢否认我正在思考一些问题,但是,这种感觉很奇怪,茫然中好像有一个想法飘浮在那儿,然而,却怎么也抓不到它,像个幽灵似地。我想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老师也一定有吧?”
  教授猛吸了口烟:“这个现象我也常有,不过,要是老像你这样拚命地想,是无济于事,也不愉快的。依照我的经验,不如干脆把它们忘得一乾二净,让脑袋瓜子清醒清醒,等休息得差不多了再回过头来思考,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收获。”
  埃勒里点点头,轻轻地笑了笑,而后一阵闲谈,两人又谈论起布拉特书房里的西洋棋盘。埃勒里怀疑下那盘棋的人不只布拉特一个人,但支持他观点的证据却又只是一种直觉。所以他皱着眉说:“教授,您觉得史多林斯的话有没有商讨的馀地?”
  “我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我实在是看不出这事情表面所显现的有什么不妥。”
  “你所谓的表面是……”
  “是除了克洛沙克以外,史多林斯是最后看见布拉特的人。他所说的情形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一个人单独下棋,并没有什么不对,尤其是像他这么出色的高手。但是,当史多林斯离开后,一定是克洛沙克潜进书房,趁布拉特专心下棋时,将他杀了,而布拉特被杀时又正好握着红色的棋子,所以会在图腾柱附近发现那颗棋子。”
  埃勒里搔搔头:“潜进书房?那是什么意思?”
  亚多力笑了一下说道:“我正想说此事呢!刚才我不是说过没有证据支持的各种假设吗?其一即是克洛沙克——正如你一再主张的,他只是个和我们相似的人罢了——就是那晚布拉特在等的客人,由这个假设,便可以得知克洛沙克是如何进入那间房子的,布拉特当然不会知道自己以为是知己或朋友的人,实际上就是要向自己报仇的敌人。”
  “这点我无法苟同……”埃勒里叹息道,“老师,我现在马上就能告诉你有关那种假设强而有力的理论轮廓,这不是随便瞎猜,而是能解析的,不过这个结论仍无法拨散阴霾。”
  教授抽着烟斗—沉思着:“等等,我还没说完,我还有另一个假设,不过也是没有证据支持的,可是依我看来,这一点和上个假设有同样程度的真实性。是那样的,那晚有两个人来找布拉特,其中一个,就是布拉特为了他而支走太太、继女及家中一切佣人的人,另一个是他的仇敌克洛沙克,此时那个正当的客人,究竟是在克洛沙克之前来或之后来的呢?由此结果便可以得知,他是在布拉特活着的时候或是死后才来的,无论怎样,这个人因为某种关系而不愿受到牵连,因此对于来访一事,一直保持沉默,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关于这一点,一直没有人想到,我觉得实在很奇怪,过去的三个星期我一直在期待你能提出呢!”
  “原来如此。”埃勒里拿下夹鼻眼镜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电光闪了一下,把室内照得通明,而将两人的脸照成可怕的蓝色,“那真是个大期待哦!”
  “难道你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没想到此事。我没说出这个假设,是因为那并非事实。”
  “哦!”教授说,“终于快到目标了,依你说你能证明案发当晚只有一个人去那间房子找布拉特,是不是?”
  埃勒里虚弱地微笑着:“老师你真让我觉得不舒服,所谓证据,让别人相信它是证据,比你去证明它是证据更重要。事情原委很复杂。老师,你还记得那位法国道德家沃夫纳格侯爵所说的话吧!‘如果有种思想不能以简单语言表现出来,那么这薄弱的思想便可以置之不理了。’不过时机成熟时,我会表达出来的。”教授期待地向前倾身,所以埃勒里再度把夹鼻眼镜戴上,“我的论点有两个,那就是在布拉特桌上西洋棋的棋子位置,和棋技优秀者的心理,老师,西洋棋的玩法你懂吗?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曾和布拉特下过棋。”
  “是的,不过方法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下得不好,而且已经好几年没下了。”
  “如果你知道那玩法,便能了解我的推理。史多林斯说他进房时,看见布拉特正在独自下棋,而且只下了两颗棋。我们的朋友们将主题偏离到不正确的方向,都是为了他的话所造成的,他们是这么想的——史多林斯最后看到布拉特时,他是独自在下棋,所以布拉特被杀时也是独自在下棋,而你也陷入同样的错误。
  “但桌上的棋子表示的与此情形完全不同,不仅是盘上的棋子被拿走了,放在盘外的棋子也明白显示,黑棋吃掉了九枚红棋,而红棋只吃掉了三枚黑棋,你记得吧!由此我们马上可以得知黑棋的优势比红棋大。
  “棋盘上的黑棋有三个国王,也就是说其中有两个叠在一起的棋子,另外还有三个黑棋,而红棋只剩下两个极弱的棋子。”
  “那又怎么样?”教授如此问道,“我还是觉得布拉特是独自在下棋,而他正在研究假设敌人在最不利的情形下。”
  “这结论是不被允许的。”埃勒里反驳道,“以实验立场而言,若是内行人下棋,只会对最初及最后那手有兴趣,不仅是西洋棋,其他一些斗智的游戏,关键都在最后。如果只有一个人下棋,布拉特有什么理由要特别造成一方有三个国王的压倒性局面呢?在做实验性下棋时,他不可能会造成那种局面的,明眼人一看棋盘,便能马上看出相当不利的局面,并能得知结果如何。而布拉特以自己为对手认真地下那种不均衡的棋,等于是说阿雷金一个人在下西洋棋时——有一方极占优势,有一个国王、两个主教,及一个骑士的情形一样嘛。所以,虽然史多林斯看到布拉特时,他正独自下着棋,但在那晚或再更晚些,他是下了有对手的棋,像他那种内行人是不可能下那种压倒性不均衡的棋,而这种不均衡的局面,正是另一种情形,也就是说他正在与某人下棋。”
  外面正下着骤雨——灰色的雨,激烈地敲打着窗棂。亚多力教授黑色胡子的脸上,有点遗憾的苦笑而露出白色的牙齿。
  “我懂了!我懂了这个我承认,但你未消除另一个可能的假设。布拉特那晚和正当的访客下西洋棋,到某种局面时,客人先回去了,然后布拉特被克洛沙克杀害了。”
  “真巧妙!”埃勒里愉快地吃吃笑着,“老师,你真顽固啊!这么一来我得以理论与常识的双连炮轰你了。
  “且从这个角度来看吧!我们能否由下棋的时期,去推定布拉特遭到杀害的时刻?
  “由理论看来,我主张我们能推断出结果来,我们在现场不是看到了吗?黑棋的第一排有两个红棋,其中一子还活着,但在下西洋棋的规定中,如果自己的棋到达敌方的第一排时,有权让自己的棋子戴上王冠,也就是变成国王的意思。如你所知,它有权将第二子棋放在第一子棋上。但是在此盘棋中,为什么有一子红棋到该成为国王的那排,却发生没冠上王冠的情形呢?”
  “我终于开始有点懂了。”亚多力教授喃喃口口语着。
  “这原因便是在那一刹那间,这盘棋中止了,那是因为如果没有给红棋戴上王冠,整盘棋便无法继续下。”埃勒里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有什么事能使这盘棋中断呢?有,首先我们必须推论布拉特在此盘棋中拿的是红棋还是黑棋。关于布拉特的棋艺是否如业余者那样差劲,相信大家都知道,事实上,他曾邀请全美西洋棋冠军来家中比赛西洋棋,而两人下了平手,棋技相当,所以很明显地,布拉特不可能拿红棋,因为红棋让对方多留下三个国王和一子棋,像这般差劲自然不可能是布拉特拿的,所以我主张布拉特拿的是黑棋……虽然如此,为了正确陈述,我再略微修正一下,那就是黑棋并非有三个国王和单独一个棋子,而是两个国王和两个单独棋子,因为我认为有一子红棋成为国王了。”
  “但是即使如此,仍是压倒性地占优势。”
  “布拉特拿黑棋因此应该坐在靠近书桌那边的椅子,而不是坐在离书桌较远的对面椅子上,因为被拿走的红棋是放在接近书桌都一方,而拿掉红棋的当然就是黑棋了。
  “到此为止,便可得知布拉特下棋时是拿黑棋,而坐在靠近书桌的椅子,对方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也就是说布拉特是背向书桌的,而客人是对着书桌而坐的。”
  “但此事有什么意义呢?——”
  埃勒里闭着眼睛说道:“老师请你接受狄斯雷利所说的箴言——想了解天才工作的人需要培养耐性。我才刚恢复常态,我在课堂上常听老师说万人部队(摘自血诺风阿纳也亚斯的《波斯远征记》,希腊军一万人部队由底格里斯逃走了)、什么马其顿的菲利普啦、什么耶稣啦,这些令人厌倦冗长的话,我一直搞不懂究竟有什么结论,而心中不知焦虑过多少次……
  “不过,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西洋棋的红棋少了一子,而少的那子便是掉在户外布拉特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布拉特被钉上的手掌中有红色的污点,如此看来布拉特死时是把棋子抓在手中的,为什么会把棋子抓在手中呢?当然有各种可能,但由已知的事实推论,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事实?”
  “红棋在黑棋那边该成为国王却没戴上王冠,由此事实即知,在持黑棋者的手上有那个掉了的红棋,不过,老师你为什么总是不赞同我的结论呢?这一点我着实不懂!”埃勒里趾高气昂地说,“我的结论就是,第一,红棋在经过一番苦战后,把自己的棋追到黑棋的国王那排,亦即第一排黑棋那方,也就是布拉特拿起已拿去的一子红棋,想把它放在到达自己国王那排的红棋旁边。第二,布拉特未将手中的红棋放在第一排时,便发生事端,结果这盘棋便告中断了,这就是我的结论。换言之,布拉特拿红棋是想将红棋放在对方棋上形成国王,但终于未能按他的目的完成行动,这事实明白表示,不仅棋被中断了,同时也显示出被中断的原因。”
  亚多力无言地热心倾听。
  “关于这个结论很简单,布拉特无法完成行动是因为他已经无法如此做了。”埃勒里吸了一口气,叹息道,“布拉特在那一刹那便遇害了,因此他无法给红棋戴上王冠。”
  “那么现在来谈血迹!”教授叫道。
  “对!”埃勒里说,“地上的血迹支持我方才的推断。血迹在黑棋那方,亦即布拉特所坐的椅子二尺后,我们早已得知人是在书房中遇害的,而血迹在书房中仅只一处,若是布拉特坐在椅子上想把红棋放下,而在此时他的头部受到前方的攻击,当然他往后倒,亦即是由椅子后方倒下去,而我们也正好在那里发现血迹,拉姆仙法医说没有看到受伤的痕迹,所以他主张布拉特是头部直接受到攻击的,一切细节完全符合了,但有一件事实存在,那就是布拉特当时正在跟攻击他的人下棋,换言之,杀布拉特的凶手即是他下棋的对手,看样子你好像有异议?”
  “当然有!”亚多力教授把烟点上—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烟来说道,“你的理论否定了下面这一点,也就是说跟布拉特下棋的人是无辜的,或克洛沙克的共犯——亦即是说,这无辜的人与布拉特下祺时,或其共犯为了分散布拉特的注意力,好让克洛沙克趁其不备由后攻击,这想法在发现血迹那天我就已经说过了。”
  “理论的根据多如山,老师。”埃勒里揶揄般地眨眨眼,“我们早已知道克洛沙克没有共犯,他是专搞复仇而来的,关于金钱方面,一点也不曾有引诱共犯的因素。
  “接着是当时有两个人,一个是什么都不知情的客人,对于此事的可能性……这表示什么呢?我希望你考虑一下,这表示克洛沙克在目击者面前攻击布拉特,但他需要以多么勉强的手段来迫令那个目击者噤口呢?如果他是那种良心被血腥蒙蔽的人,当需要杀某人时,他不会去做吗?但那人好像是平安回去了。”
  “若是那个证人比克洛沙克先来,然后回去了呢?”教授紧迫盯人地问。
  埃勒里无奈地在喉咙发出呻吟声:“如果先回去了,那么这个证人就不是目击者。”他笑着说道,“总之,最重要的是我们由棋盘中看出,布拉特在对克洛沙克下这局棋,而无论棋前或棋后都没有来访者。”
  “那么到目前为止你那冗长的结论是什么?”亚多力问。
  “和我先前所说的一样,凶手是在和布拉特下过棋后动手杀他的,还有克洛沙克当然不是以克洛沙克的身分出现,而是以别人的身分,且为熟人。”
  “哦!”教授喊叫道,“我终于懂了,为什么是熟人?你以为和他下棋的一定得是熟人吗?别开玩笑了,布拉特那种人,即使对方是收水费的,只要他略懂棋技,他都要跟他较量一番的,为了告诉他,我不想和他下棋,我足足花了三个星期呢!”
  “呀!老师你真讨厌,若是为了下棋的事,而推断和他下棋的不是他的朋友,关于这一点我有更有利的原因。布拉特是否知道剔凡尔家的仇敌渴望他流血,而来到这个国家了?”
  “由他的遗书中可以证明他已经知道了,且庞也曾给他写过警告信。”
  “你说的完全正确!但他已经知道此事。还会和陌生人下棋,而把所有保护他的人支走吗?”埃勒里好似叹息般继续说,“如果查到充分的资料,任何事都可迎刃而解。你仔细听,我现在来举一个最直接的例子,我们假设有人来找布拉特,并和他谈好生意且回去了,之后,克洛沙克出现,克洛沙克和布拉特未曾见过面,但我们知道对方与布拉特下过棋,就是布拉特把未曾谋面的人,毫无防备地请来此房子,当然这假定是错的,无论如何,对方一定是布拉特熟识的人,不管他是否是那晚布拉特等的人,或是偶然造访的客人,这都没关系。我相信那晚除了布拉特外,走入书房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克洛沙克,但即使是两个人、三个人,或者是十个人来过,都没关系,和他下棋的人是他所熟识的,这个结论是不会动摇的。”
  “那么你明白了些什么呢?”
  “我完全不懂!”埃勒里悲伤地说,“所以我刚才说,并没有比三个星期前知道的更多,但现在我发现一个事实。”
  教授起身在壁炉边来回走动着:“你有什么出乎人意料的结论?”
  “我有绝对的把握克洛沙克绝非跛脚。”
  “这件事不是早已说过了吗?”亚多力教授说。
  “不,先前并不觉得这一点很妥当。”埃勒里回答,“而现在对于这一点,我却可以百分之百地断言,为什么呢?——”埃勒里起身走动,屋内的空气相当潮湿,外面雨下得更大,“不管克洛沙克乔装成什么人,他和布拉特是极熟的人,而在布拉特熟悉的人中,并没有跛脚的人,所以克洛沙克并无跛脚,他只是把小时候的残废当成特征而已,是为了欺骗警方的耳目。”
  “所以那家伙方能若无其事地留下跛脚的线索!”亚多力教授喃喃自语,“对!当他觉得危险时便恢复正常,唉!我早该想到这点的。”亚多力把烟点上,吸了一口,在房中大步走动,上身前后摆动,“那么现在呢?”他以锐利的目光看着埃勒里说,“那模糊的观念,现在仍没有清楚浮现吗?”
  埃勒里点头:“现在仍有许多如漩涡般的谜隐藏在后……我们知道克洛沙克在附近,也看出他假装跛脚的动机。这与先接近目标再采取行动的犯罪模式完全吻合。有仇敌关系,而且还把兄弟之中的安多雷亚杀掉了,但是为什么他先找上住在最偏僻的庞呢?这个疑问何时可以解开,只有上帝知道了……克洛沙克再度出现,这次是布拉特,同样的问题再度发生。所以现在情节变得极端复杂微妙了,克洛沙克在布拉特遇害后发现他杀错了人,而知道庞还活着;‘他在哪儿呢?无论如何,非找到不可。’克洛沙克如此喃喃自语着,否则无法达到复仇的目的,这是第二幕的结果,真是一场大戏,梅加拉回来了,克洛沙克知道他会回来,而知道庞伪装成什么人及其住所的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中场休息时间,这命案到此为止呈现胶着的状态。然后……天啊!”埃勒里喊叫着。
  教授紧张地看着埃勒里的模样,他似乎突然陷入恐惧之中,像被钉在地上般,两眼瞪着这家主人。
  “天啊!”埃勒里突然跳了起来,“我真傻,我是白痴、呆子,我真蠢、真笨!”
  “我不是说过了吗?”教授松口气露出了笑容,“那是什么?奎因,你想到了什么?”
  埃勒里脸上充满着振奋的表情,他的眼睛变浑浊了,好像完全处于幻想中,心中受了极大的打击,而在那摇晃不已,这些表情出现不久便消失了,埃勒里光滑略黑的脸,出现了强烈的决心,他突然说:“我只能告诉你大概,现在我没有时间细说了。我们在等什么呢?克洛沙克在等什么?我们往等克洛沙克由秘密的唯一保存者得知庞的下落,那么现在梅加拉被杀,事实不是很明显了吗?”
  “克洛沙克已经发现了!”亚多力表情丰富地叫道,“糟了!奎因,我们真笨,也许已经来不及了呢!”
  埃勒里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赶紧走到电话边:“希欧尼恩,请拍电报……快点,对方是西维吉尼亚州阿洛约村陆登警员……现在告诉你电文,——‘立刻组警卫队到彼得爷爷的小屋去,在我到达之前请保护这个老人,顺便告诉克尔密特,克洛沙克回来了。你到达小屋前,万一已经出事了,请找克洛沙克的行踪,不过别碰犯案现场!寄电人,埃勒里·奎因’,请读一次给我听,嗯!克洛沙克——K-r-o-s-a-c,对!好!谢谢你!”他把话筒放下,又立刻改变主意,拿起话筒,打电话到隔街的布拉多乌多请波恩警官听电话。史多林斯告诉他不久前波恩警官匆忙地离开布拉多乌多了。埃勒里盛气凌人地赶走史多林斯,叫了一名波恩的手下来,问他波恩警官在哪里,对方很惶恐地说不知道他在哪儿,他接到报告后就匆匆换上衣服,和地区检察官一同开车出去了。
  “好啦!”埃勒里沉吟地挂上电话说道,“现在怎么办才好呢?不能浪费时间了!”他跑到窗口!雨如瀑布般宣泄不止,电光闪烁,雷声大鸣,“老师!”他跑到亚多力教授旁,“请你留在这里。”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亚多力教授说,“外面雷雨交加,你怎么去?”
  “老师,没问题,请你留在这里,我和飞机公司联络。”埃勒里拿起话筒,“接密内欧拉机场!快点!”
  埃勒里等待的同时,教授在一旁不安地抚着下颚:“喂!奎因!这种天气起飞似乎不太妥当。”
  埃勒里挥一下手:“喂,是密内欧拉吗?能否包租一架去西南方的飞机?……什么?”埃勒里睑上有着失望的表情,不久就挂断电话了,“连天气和雨水都来折磨我们,暴风雨由西南方向袭来,我正向西南进行,密内欧拉的人说阿利根尼山脉一带天气很不好,所以不能飞行,现在该怎么办呢?”
  “坐火车嘛!”亚多力建议。
  “不行,我还是信任我的跑车。老师,能不能借我雨衣?”两人来到大厅玄关处,而亚多力教授由橱柜中拿出雨衣,帮埃勒里穿上。
  “喂!奎因!”教授喘着气说,“你现在乱跑出去也不成呀!那是敞篷车,路又不好走,而且这是非常长的长途驾驶。”
  “我不会做无谓的冒险,请你放心。”埃勒里接着说,“反正陆登会想办法的!”他打开门跳了出去,教授特地送他到玄关,埃勒里站在那儿伸出手说道,“老师,请帮我祷告吧!不!还不如帮庞祷告!”
  “你去吧!”教授小声说道,“我会尽力和波恩及埃夏姆联络的。要注意身体,你真的认为不会白跑吗?”
  埃勒里断言道:“过去两星期以来,只有一件事阻止克洛沙克杀害梅加拉,因为他不知道庞的住处。但他现在已经杀了梅加拉,所以克洛沙克一定是发现彼得爷爷的乔装,及山中的藏匿处,他一定会在杀梅加拉以前,勉强他说出来的。阻止第四次命案是我的工作,毫无疑问地,克洛沙克现在已经在往西维吉尼亚的途中了,我希望那家伙昨晚多睡一点,如果他一夜没睡——”他耸了一下肩膀,对教授没信心地笑了笑,便立刻走入霞光闪闪的倾盆大雨中了。他下了阶梯,往放旧赛车的车库方向跑去。
  亚多力教授机械地看了一下时间,正好是下午一点整。
第二十七章 擦肩而过
  埃勒里驾车在纽约市中心的快车道上飞驰着,穿过繁华街道时,好像爬行般,慢慢前进,终于一口气穿过荷兰隧道。在交通拥塞的车道中穿梭着,终于开上通往哈里斯堡的大道来,车辆逐渐减少,而豪雨似乎毫无减弱的趋势。埃勒里一面向机会之神祷告,一面开始超速前驶,幸运之神没有遗弃他。他在宾州各城的路上急驶,非常幸运地,一次也没有被骑摩托车的刑警追逐。
  没有防雨设施的车内简直是洪水泛滥,他的鞋内灌满了水,从车内的水底中,翻出了赛车用的防尘镜戴上,使他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可笑,在麻布衣上穿着宽松雨衣,脸上戴着琥珀色的夹鼻眼镜,这模样极端怪异,然后坐在车上,被暴风雨侵袭着驶向宾州的田原,他的表情非常阴霾。
  差几分就七点的黄昏,仍笼罩在滂沱大雨中——也就是说他一直跟着豪雨的尾巴跑,车子驶入黑暗的哈里斯堡。
  因为没有吃午餐,所以他觉得饥饿的肚子好像要凹下去一样,他把车停在维修站,仔细检修,然后走路去找餐厅,不到一小时,他又回到维修站来,检查油,轮胎后,又继续上路。湿透的全身已经完全失去感觉,但路仍然十分清楚,不到六公里他就已经通过洛克维尔,继续向沙斯哈那河驶去,两小时后,越过林肯街,继续前进,雨势毫无停止的样子。
  深夜十二点,他疲累僵硬,眼睑已重得不听使唤。他冲入贺利德斯堡,此次跟先前一样先停到维修站检查,然后带着笑容走路去找旅馆,雨仍然下着,把他的脚全部溅湿了。
  “有三件事请你帮忙。”在小旅馆内,他面无表情地说,“给我一间房间,并请把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弄干,另外明早七点叫醒我。”
  “好的,奎因先生。”旅馆主人看了签名册上的签名后,回答道。
  第二天早上,睡眠充足精神饱满的埃勒里,饥肠辘辘地填入鸡蛋和醺肉。之后,跑车的引擎声再度响起,为了征服最后旅程而出发,到处都可以看见暴风雨过后的破坏——连很拔起的树,暴涨的河水,丢弃在路旁的车——暴风雨狂吹了一夜后,终于在早上减弱,但是天气仍然相当阴霾,低垂的云密布空中。
  早上十点十五分,埃勒里开着车通过匹兹堡市内。十一点三十分,天气放晴,太阳在阿利根尼山顶展露光辉,此时埃勒里在西维吉尼亚阿洛约村的村公所门前熄火。
  一位埃勒里记得见过、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正扫着村公所的人行道。
  “啊,你要到哪里去?”这个人丢下扫帚抓住埃勒里的手,“你要找谁?”
  埃勒里没有回答,迳自走向发霉的走廊尾端陆登警员的办公室,警室内大门紧闭着,视线所及,阿洛约村公所一个人也没有,他把门推开,门没有上锁。
  这位身穿工作服的人随后赶上,粗扩的脸上浮现着刚毅的表情。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警察到哪儿去了?”
  “我正想告诉你。”那个男人顽固地说,“他不在这里。”
  “哦!”埃勒里立刻想到或许他已到山上去了,“他何时出去的?”
  “星期一早上。”
  由于惊讶和恐惧,以及突然涌现的悲伤感,埃勒里的声音变尖锐了:“糟了!那么我的电报!”他突然来到书桌旁,桌上一大堆文件,他把文件散开,寻找着,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慌乱地伸出手来,不知所措。埃勒里在桌上的公开文件上一件件翻找,可怕的预感验证了,它果然仍在那——淡黄色的信封,他撕开电报:
  西维吉尼亚州阿洛约村,陆登警员:
  立刻组织卫队到彼得爷爷的小屋去,在我到达之前请保护这个老人,顺便告诉克尔密特,克洛沙克回来了。你到达小屋前,万—已经出事了,请找克洛沙克的行踪,不过别碰犯案现场。
  埃勒里·奎因
  各种光景在埃勒里的眼前浮动,由于命运齿轮上的一点小差错——那可怕而不怀好意的差错,使他拍给陆登的电报,警员根本没看过——根据穿着蓝衣服的人细心说明后,得知陆登和马度·欧里斯村长于两天前照例出发度假钓鱼了,每年他都会花一星期的时间,到俄亥俄州享受钓鱼的乐趣,星期天以前是不会回来的,电报是昨天三点拍来的。穿着蓝衣服的是看门兼打杂的。他收到电报签名后,因为陆登和村长都不在,所以就把它放在桌上,若是埃勒里没有来,这封电报一星期内部会好好地躺在那儿的。
  管理员好像在想事情,正待大声说话时,埃勒里推开他,住外走去,恐惧感在他心中滋长。离开陆登的办公室后,他便靠着上次和陆登去时的记忆,往山上的小屋出发,他没时间和这里的地区检察官克尔密特联络,他想如果那件可怕的事尚未发生,他有把握处理今后将要发生的一切情况。他的腰上有已经装上子弹的手枪,但若是可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他和上回一样将车停在树荫下——虽然下过雨,但因为有繁茂的草遮盖泥土,所以上回留下的车轮痕迹,至今仍清晰可见——他拿起自动手枪住上爬,照着上回陆登带路的方向爬,他虽走得急忙,但仍未忽略周遭的状况,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被任何人看到。紧密的森林静寂无声,他心中祈祷着能赶上才好,但在脑中的一角却下意识感到太晚了,而今他唯一能作的就是往上爬。
  他蹲在树后,那块空地和铁丝网依然如昔,门虽关着,但埃勒里非常小心地将手枪上的保险打开,同时悄悄地由树荫出去。
  啊,在那个有刺铁线的窗户前露出下巴长着胡子的脸,是否就是彼得爷爷。不!那只是幻想而已,他的手紧紧握着枪,笨拙地爬过铁丝网,就在此时,浮现在眼前的是脚印,整整三分钟他一直楞在那儿,湿地上留下的脚印,已经把所有的故事陈述尽了。之后,他为了避免弄乱了会说话的脚印,特地绕了一个大弯,来到门口。
  门和方才看见、所想像的不同,并没有完全关好,能略微窥看到里面的情形。他右手拿着枪,将身体靠在墙边,伸直身体,左手用力推门,门一下便打开了,而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在心脏跳动几次的时间内,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左手凭空伸在那里,右手拿着武器,楞着望向眼前可怕的光景。之后,他一脚跨入门槛,缓缓地走入。
  十二点五十分,埃勒里的车发出嘎嘎声响,在村公所前停下来。埃勒里下车,走在人行道上,那个管理员觉得非常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头杂乱得像疯子一般,一副惊人的模样住村公所走来。
  “哦!”穿着工作服的人模糊地说着,把扫帚丢在炎热的人行道上。“你回来了呀?我有话告诉你,话还没说完你就离开了,你的名字是——”
  “这留着以后再说吧!”埃勒里阻止道,“你似乎是村公所唯一留在这里的人,所以你必须做我拜托你的事。有一个男人会从纽约来这里,大约几小时以后,你必须在这里等他。”
  “是!是!”他顺从地把扫帚放在一旁,继续说,“我虽然不大懂,不过你是否就是奎因先生?”
  “你怎么知道的?”
  对方由工作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张摺好的纸片:“刚才你来时我就想告诉你,奎因先生,有个男人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他是个高个子的丑男人,跟林肯总统一般的模样。”
  “那是亚多力!”埃勒里喊叫着,将纸张抢了过来,“他妈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因为他急急地拆信,差点把纸片撕破。
  上面有铅笔字,下面还附着教授的署名——
  亲爱的埃勒里:
  我按顺序陈述吧!科学魔术使我赶到你的前头,你走后我非常懊恼,我不知道波恩他们在哪里,只听说他由麻州接到可靠人士的消息,好像是关于林姓夫妻的踪迹,你的留言我已经交代波恩的属下,我决定要出来找你,因为让你一个人追克洛沙克这种杀人狂,我实在不放心。布拉多乌多没什么异状,邓保罗医师已飞往纽约去了,大概定去找海丝吧!他们是否又将来场罗曼史呢?
  暴风雨那夜,我整晚没睡,直到雨势减弱,上午六点我到密内欧拉,看天空状况不差,我便说服私人飞行员,今早十点飞到阿洛约附近(以上大部分是在飞机上写的)。
  后报:我也不知道小屋在哪儿,也找不到能带我去小屋的陆登,你的电报可能还未拆封吧!我怕最坏的状况已经发生了,更何况我知道有个跛脚的男人在附近出现了。
  昨晚十一点半,据说有人看见一个跛脚的男人,带着小型皮包,面相不清,听说是蒙着脸的,一定是克洛沙克,他在俄亥俄河对岸雇用私人汽车,车主和克洛沙克谈过话,车子把人送到俄亥俄的史杜边维尔,在当地一家饭店下车,我为了追克洛沙克,把此信交给阿洛约的管理员先生,立刻到史杜边维尔来吧!若能得知下一个行踪,我会在史杜边饭店留言的。
  亚多力
  埃勒里以凶暴的眼神问道:“这位林肯总统是在几点写这封信的?”
  “十一点左右吧!”对方悠然地回答,“就在你快来以前。”
  “我现在终于能够了解凶手之所以会杀人的心情!”埃勒里沉吟道,“昨晚雨几点停的?”
  “十二点至一点之间吧!但是河那边下一整晚,而这边已经停了,所以奎因先生请你听我说——”
  “不!我不用听了,待会儿会有人来,你把信交给他吧!”他赶紧在纸上的空白处书写后,交给看门人,“请你在房外这儿等——你要打扫,或吃东西,或作你喜欢的事都随你,只要在那些人到达这以前留在这儿。请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来的人是埃夏姆和波恩,也是警方的人,他们来了请你把这个交给他们,这是酬谢你的。”他把一张钞票丢给管理员,跳上跑车,急驰而去。
第二十八章 死了两次的男人
  波恩警官和埃夏姆在星期三上午八点拖着疲累的身体,坐上车往布拉多乌多来,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兴奋之情。一位联邦警局的官员跟他们在一块,在后座有脸色沉重、满脸不高兴的帕西和伊莉沙白夫妻,亦即是林姓夫妻。这对英籍的小夫妻被送到密内欧拉后,波恩觉得顿时轻松下来,伸了一下懒腰,此时比尔匆匆赶来。
  波恩脸上得意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的表情。埃夏姆听完亚多力的留言非常生气,口中念念有词地骂了一些话:“现在怎么办呢?”
  波恩喊叫般地答道:“当然是由后面追上呀!”之后,他又爬回刚才下来的警车,地区检察官抓着光秃的头,失魂落魄地跟着上车。
  两人在密内欧拉机场,听到有关亚多力教授早上六点驾驶飞机,向西南方飞行一事,十分钟后,两人走入有三个发动机的大型飞机客舱内,向同一目标飞去。
  两人到达阿洛约已是下午一点三十分了,他们在离城市四分之一哩处的平原下机,到村公所时,有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坐在楼梯台阶上,扫帚丢在脚边,正安详地打鼾着。警官跟他说话时,他才慢慢起来:“你是从纽约来的吗?叫波恩或埃夏姆对不对?”
  “对!”
  “有人托我把信交给你们!”他由口袋中拿出那封已变得皱巴巴且被汗水沾湿了的信。
  两人无言地读着教授的信,接着把纸翻过来,上头有埃勒里的字迹:
  亚多力的信不用加以说明了。我已去过小屋,情况极惨,请尽速来追我们,小屋前的圆形脚印是我的,其他两个脚印请自行判断,若想赶上侦办命案请快来。
  奎因
  “真的被干掉了!”埃夏姆呻吟道。
  “奎因先生是几点离开这儿的?”波恩问管理员。
  “大约是一点左右吧!”管理员答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大家好像忙成一团。”
  “走吧,埃夏姆替我带路吧!”警官说,“得先看看小屋。”
  小屋的门是关着的,埃夏姆和波恩好不容易才越过篱笆。
  “不可以走在脚印上!”警官说,“啊……这边的迂回脚印大概是奎因的吧!——”两人站在那儿,看着一小时前埃勒里观察过的脚印线,那是两组完整的脚印,这儿除了埃勒里的脚印外,没有其他脚印,由脚印看来相当分明,一组是进小屋的,一组歪线,而由同路折回来,用铁丝敞的篱笆外,因为有岩石突出,所以脚印不太清楚,走进小屋的脚印,比离开时的更深,而所有脚印部是右脚此左脚深。
  “这个没错,是跛脚的脚印。”波恩自言自语着,“最初一组很奇怪——”
  他们避开两组脚印,走入门内。
  两人看到小屋内的光景,由于现场很恐怖,他们的心好像被挖起来一般。就这样楞在那儿,屋内墙上,有个无头男人尸体如奖牌般被钉在粗糙的圆木上。他的双脚紧紧地钉在那儿,尸体上穿着沾满血迹的衣服,由衣服推测,这一定是不幸的小学校长的尸体,血正滴在铺着石头的地板上,墙上也溅到许多,和上回埃勒里、埃夏姆来此的情况,简直完全改观了。小屋犹如屠宰场,灯芯草垫上也有血迹的斑点,原先放置物品的桌上,好像被当成砧板,而有用血写成的装饰T.“我受不了了。”波恩自言自语,“真恶心,像这种杀人狂,要是被我抓到非掐死他不可。”
  “我要到外面去!”埃夏姆说,“我不行了,我快晕过去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靠在墙上,手按着胸口。
  波恩耸耸肩,眨了一下眼睛,往房内走去。他避开血池,走到尸体旁,从钉在手掌及脚部的钉子处,有一点一点的血渗出来。
  “死后约十五个小时。”波恩如此想着,挥着拳,注视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在那鲜红而空洞的尸体上有脖子,两脚紧紧地裹在一起,那是魔鬼丑陋的疯狂漫画……那是用人肉做成的T形怪物。
  波恩觉得快要晕过去了,但他强忍下来。他往后退,靠近桌边有若干东西,一把笨重的斧头,把柄和刀刃上都沾满了已干的血,很明显地,这是砍断安多雷亚·剔凡尔头部的工具,旁边有卷起的绷带,好像无厚度的甜甜圈,外面一层很脏,还沾满了血。警官小心地拿起来,但当他拿起绷带的刹那,便散成两半了,他有些吃惊,那是用利刀切断的,大概是剪刀吧!警官臆测着,没错,离此几尺处的地板上有因匆忙而掉落的剪刀。波恩往门口走去,埃夏姆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好像已恢复了一点精神。
  “哦!这外面地方大,是恢复心情的好地方呀!”波恩手扶着绷带,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地区检察官皱着鼻子,一副狼狈的模样:“那是缠在手腕上的纱布,看它上头染着血,还搽了碘酒,可见是有人受伤了。”
  “没错!”波恩苦笑地说,“由血迹看来,一定是手腕处受伤了,因为人体能缠着的只有手腕,若是缠脚踝就该更大些。”
  “如此说克洛沙克的手腕有伤,是格斗造成的,或者是砍尸体时伤到的,但他为什么把纱布留下来让我们发现呢?你看这儿的情形,此伤一定是开始格斗时造成的。这是证据,而留下纱布是因为太过匆忙的关系——不过,克洛沙克虽然想及早离开小屋,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危急,而他把纱布留下来,也许是因为那个伤口能掩饰,大概能被袖口遮住,我们回到里面去吧!”
  埃夏姆吞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和警官走进小屋,接着波恩指着斧头给埃夏姆看,附近有一瓶倒在地上,没有贴标签的罐子,那是蓝色的,另外旁边还有已松开一半的纱布。
  “那是碘酒!”波恩说道,“由此可知,凶手由药品柜中拿了瓶子,但一不小心将它弄翻了,因玻璃有点厚度所以瓶子没破。”
  两人走到尸体几尺旁的墙角,上头有上回埃夏姆来便已注意到的橱柜,里面放满了东西,有牙膏、棉布、一卷绷带和纱布,还有贴着碘酒标签的小瓶子,以及贴有红药水标签的瓶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泻剂、阿司匹灵、氧化锌软膏、凡士林,及其他东西。
  “那家伙用了庞的东西,绷带和大瓶碘酒部是由橱柜中拿来的,我想他现在已经在担心,想着当初把它放好就好了。”
  “等一等!”埃夏姆说,“如果就此断言受伤的是克洛沙克,是否太轻率了?如果受伤的是死者呢?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我们以为手腕受伤的是克洛沙克,那就会上他的当。”
  “嗯,你这个人还真不简单!”他把肥厚的双肩住后一挺,“我们现在要做一件事,就是察看尸体。”
  “喂,等等!”埃夏姆担心地呻吟,“我——波恩!我不要!”
  “你说什么?”波恩大声地说,“我也不愿意呀!但是非这么做不可!”
  十分钟后,无头尸体已躺在地上,他们由手脚开始检查,除了钉子的伤痕外,没有其他伤痕。波恩将死者身上褴褛的衣服脱去,出现了雪白的胴体。
  埃夏姆用双手按着肩,靠在墙边,警官将这惨不忍睹的尸体翻转过来,仔细检查。
  “没有!”他站起来说道,“除了手掌上的钉痕外,没有其他的伤。所以受伤的是克洛沙克没错。”
  “我们离开此地吧!求求你!”
  两人用力吸了一口自然清新的空气。到村落后,波恩找到电话,打到县公所,找着了克尔密特检察官后,谈了几句话,便挂断电话,来到埃夏姆身边:“这件案子泄漏出去,我只对他要求此事,克尔密特说他会派毕卡特警官及法医来此,还有我已告诉他关于汉可库刚发生的新案件,请他给我们若干行动自由。”两人走到阿洛约大道,然后往维修站走去。
  “现在为了安都鲁·庞,他们必须召开第二次验尸报告调查庭了。”
  埃夏姆没回答,他的恶心未退,两人立刻雇车出发了,和一个半小时前的埃勒里一样扬起很大的灰尘,疾驰而去,他的目标是俄亥俄河及史杜边维尔。
☆ 挑战读者
  谁是凶手?
  在我的小说中,当读者已经知道了一切解决案件所需要的线索后,我便会向各位读者的智慧挑战。《埃及十字架之谜》自然也不例外,由所给的资料运用严密的逻辑和演绎,各位能否不靠猜测,而提出例证指出凶手是谁?
  关于这个解答,各位如果读以下本案的破案章,便能了解,本案并没有“如果”或“但是”的状况,所以运气对于逻辑的推理是不必要的——祝各位能巧妙地推理成功。
  ——埃勒里·奎因
第二十九章 地理问题
  这一天真是历史性的星期三。在四个州的记录上留下有史以来最大的逮捕行动。这个行动长达五百五十哩,以拉锯战的方式,利用当今最快速、便捷的交通工具——汽车、火车和飞机进行。总共有五个男人参加,但当第六个相关人员登场后,整个剧情便有了出人意料的进展。
  整个过程所花费的时间,如果从埃勒里抵达俄亥俄州的史杜边维尔开始算起,是九个小时,但对于紧追在后的五个人而言,那可真是比九个世纪还要长呢!
  三重的追捕,实在令人目眩,也令人惊讶。然而,尽管大家拚死拚活地追,猎物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溜了。所以,这些猎人们连休息、睡觉以及互相聊天的时间都没有。
  星期三下午一点三十分,正是波恩警官与埃夏姆检察官看见埃勒里留言字条的前五分钟,埃勒里的跑车已经抵达史波克饭店。
  埃勒里的头发凌乱不堪,夹鼻眼镜也歪了一边。如果真想用一句形容词来描写他此时的模样,那么,我大胆地说,他可像极了战地新闻记者。
  当他一走进饭店,柜台的服务生就朝他猛笑:“阁下可是埃勒里先生?”
  “对,你怎么知道?”
  “亚多力教授早就把你的样子告诉我了。他说你下午就会赶来,并且要我交给你一封信。”
  “好!谢谢你,请快给我。”
  埃勒里一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拆开。
  信上的字迹很潦草,完全不像教授的笔迹。
  埃勒里,一个很像克洛沙克的人昨晚十二点左右在这里过夜。他在今天早上七点半多搭计程车离开,但我看他并没有跛脚,不过手腕上倒缠着纱布。计程车司机告诉我,他要到兼芝维尔,所以,我现在要坐车去追他了。有关那个人的面貌,你可以问饭店里的服务生。掌握住必要的线索。至于下一封信,我将会留在克鲁连顿饭店。
  亚多力
  埃勒里看完信,然后问:“亚多力先生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是中午,他搭计程车走的。”
  埃勒里想了一下,立刻拿起身旁的话筒:“喂!兼芝维尔吗?请接兼芝维尔警察局,快点,我有急事。——喂、喂,警察局吗?请局长听电话。快点,别管我是谁。
  “喂!我是埃勒里·奎因,纽约总局理查德·奎因的儿子。我现在正在史杜边维尔追捕凶手,他在今天早上七点半,从史杜边维尔到兼芝维尔去,他的手上缠着纱布,而在他后面会有另一辆追赶他的计程车。里面坐着一位高高瘦瘦,留着林肯胡子的男子,他是亚多力教授。……
  “他们应该经过那里了,麻烦你看看是不是能找出他们的路线,第二名男子应该还没到兼芝维尔。若有消息请联络克鲁连顿饭店,我马上赶过去。”说完,他挂上电话,开着他那辆老旧的跑车,朝另一个方向呼啸而去。
  到兼芝维尔没有多久,埃勒里就找到了克鲁连顿饭店。那里有一个穿着警察衣服的中年胖子和一个饭店服务生在门口恭候他。胖警察一看见埃勒里,就立刻伸手跑了过来。
  “嗨!你好,我是这里的警官哈迪。你所提到留着胡子的人,在这柜台电话留言说他追的那个人已经改变路程,不到兼芝维尔,而改到哥伦巴斯去了。”
  埃勒里忿忿地说:“我就知道只有像他这样的鸟学者,才会做出这种事。请告诉我哥伦巴斯的方向。”
  “请问这是不是一次很重要的逮捕行动?”
  “当然。”埃勒里简单地回答,“谢谢你,警官。”
  “等一下!”柜台服务生说,“打电话来的先生曾提到他会在哥伦巴斯的圣内卡饭店留言。喔,那边柜台的克拉克警官,是我的好朋友。”
  “谢谢你。”说完,埃勒里又踏上征途。
  下午七点,当埃夏姆和波恩正在兼芝维尔与哥伦巴斯的泥泞路上不知所措时,埃勒里已经到哥伦巴斯的圣内卡饭店。
  这次他顺利地拿到亚多力教授留下的信:
  埃勒里,克洛沙克已经从这里搭下午一点的列车前往印第安那波里斯。为了把握时间,我决定改搭飞机。情况可是愈来愈紧急啦!说不定我可以在印第安那波里斯抓到这只狐狸呢!
  亚多力
  埃勒里皱起眉头问:“请问,那个留着胡子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写这封信的呢?”
  “五点半。”饭店服务生肯定地回答。
  埃勒里立刻又打了通电话给印第安那波里斯的警察总部,他才刚介绍完自己,对方就提起哥伦巴靳的警察已联络过他们了,只是因为有关凶手的资料并不完全,所以很难掌握。
  “亚多力教授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埃勒里挂上电话后问服务生。
  “有的。他说下一次的信,将会留在印第安那波里斯的机场。”
  埃勒里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很谄媚地笑着说:“能不能帮我找一架飞机,我会多给你一点小费的。”
  服务生莞尔:“小费不用了,亚多力教授知道你可能需要,所以,早就为你包下了一架飞机,现在飞机已在机场等着了。”
  “哇!他怎么这样?简直是在跟我抢饭碗嘛!他以为是谁在办这案子?”他半开玩笑地继续说,“我真没想到,在那么偏僻的乡下,竟也隐蔽了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对了,我的车就放在外面,是辆老爷车,麻烦你看管一下,我会再回来的,但是还不确定时间。”埃勒里说完,致了谢,就转身跑开,拦下一辆计程车,“喂!请开快一点,我要赶到机场去。”
  埃勒里比教授晚三个小时起程。而当他的飞机飞了一个小时后,也就是八点多,波恩警官与埃夏姆检察官也满身疲惫地来到机场,准备搭乘埃勒里为他们预订的包机,赶住印第安那波里斯。
  如果不是在背后隐藏着惊天动地的大阴谋,这种长途跋涉的追踪行动,也许会让人觉得很滑稽。
  飞机上,埃勒里不断地在心中盘算:“在过去七个月让人扑朔迷离的案情,现在即将真相大白。”他将过程从头到尾再一次过滤,包括整个案子最细微的部分,而当他想到安都鲁·庞被杀的时候,他回顾自己的努力推敲,而确定自己必会成功。
  飞机以最快的速度飞行。但心急如焚的埃勒里却觉得自己好像在云中漫步一般。他不时探身看向窗外,然而,除了遥远的下方散布着一些高山和房子的画面,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达印第安那波里斯?亚多力教授会不会真的在那里逮到那只狐狸?”埃勒里很快地在脑子里估量这个可能性。
  克洛沙克已经坐车离开哥伦巴斯,少说也得花上五个钟头,也就是六点过后才能到达印第安那波里斯;而亚多力教授呢?他在五点三十分坐飞机出发,算一算时间,差不多也得七点左右才到得了。
  目前的天气情况良好;如果克洛沙克延迟了行程,或是从印第安那波里斯到下一个目的地出发的时间延后一会儿,教授就很有可能赶上他。
  埃勒里想到这里,还真有点不甘心。他希望亚多力教授不要太积极,不过,以一个外行人来说,亚多力的作法的确高明。
  飞机在黄昏中如同一片树叶般降落在印第安那波里斯机场。埃勒里看看表,刚好是八点三十分。三个地动人员很迅速地引导飞机进入停机坪,然后开舱门让埃勒里下来。
  “你是奎因先生吗?”
  “是的,有我的信吗?”
  “嗯!有一位叫亚多力的在一小时之前离开。临行时,他嘱咐我转交这封信给你,他说很重要哩!”
  “重要?这话也未免说得太温和了吧!”
  埃勒里抓过信,脑海中想起这次案件真可说是用尽各种交通工具的旅行与信件所组合成。
  亚多力的信十分简单:
  埃勒里,好戏就要上演了。原本我以为可以赶上凶手,但是,当我到此,刚好是克洛沙克搭机往芝加哥飞去的刹那。飞机在七点十五分起飞,所以应该会在八点四十五分至九点时抵达芝加哥。如果你在八点四十五分以前抵达,那就马上打电话给芝加哥警察局,请他们立刻逮捕他,如何?快来,我先去追人啦。
  亚多力
  “亚多力先生是不是坐七点十五分的飞机?”
  “是的。”
  “那他应该会在九点左右到达芝加哥?”
  “是的。”
  埃勒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钞,塞进了那个青年的手里:“快!带我到最近的电话亭,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那个青年笑了笑,马上带着埃勒里往机场左角跑去。
  在那里,埃勒里扯开了嗓门叫道:“芝加哥警察总局吗?请局长接电话,快!这可是生死关头……喂,什么?唉,我是纽约的埃勒里·奎因,我有事要直接通报局长,快!”埃勒里对于对方的询问十分恼怒。
  隔了五分钟,对方传出了声音:“喂!”
  “喂,是局长吗?我是埃勒里·奎因,你还记得我吧?是为了长岛的杀人案件……”他一面焦急地跺脚一面报告,“有一个高个子手缠纱布的男人,今天晚上八点四十五到九点之间,会从印第安那波里斯坐飞机到芝加哥去。所以,我请你不要在机场抓他,只要跟踪掌握他的动向就可以了……是的,除非他要离开芝加哥才可以逮捕他,喔,他可能会往加拿大去……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晓得有人在追他。除此之外,请你也替我找另外一个人。他同样是坐飞机从印第安那波里斯到芝加哥去。他叫亚多力,是我的大学教授。他留着一脸林肯胡子,个子很高,请你的属下好好招待他,先谢谢你了。”挂了电话,他对等候在外,面带笑容的青年说,“走吧!快带我到登机坪去。”
  “你要去哪?”青年问。
  “芝加哥!”
  十点二十五分,埃勒里搭乘的螺旋桨飞机在芝加哥机场上空盘旋,准备降落。
  心急的埃勒里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看。那里有广大的机坪和跑道。航站大厦的露天阳台上则挤满了人群。
  飞机飞行员由于拿了埃勒里的小费,所以开得特别快,降落所费的时间也少得出奇:“到了,奎因先生。”
  “嗯,你干得很好,谢啦!”
  埃勒里头昏脑胀地步下飞机时,被刺眼的机场导航灯逼得眯着眼睛。眼缝里,他看见前面十尺的地方万头攒动,像在迎接什么超级巨星似地。
  突然,人群中他看见一个高个子。那是亚多力教授。
  而芝加哥警察局长就站在教授旁边,从他对埃勒里的笑,知道他还没有忘记埃勒里。七个月前,埃勒里和父亲来此查案时,见过局长,也就是因为那次旅行,埃勒里才知道阿洛约的凶杀案,其他还有几个警察。
  另一个是……
  “那是谁呀?”埃勒里眼前有一位令他眼熟的绅士。
  “爸爸!”埃勒里定睛一看,不禁喊出声来。
  他立刻跑了过去,高兴地摇着奎因的肩说:“爸爸!你怎么来啦?”
  “哦!我的宝贝儿子呀,你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出来呢?亏你还是侦探。兼芝维尔的警察署长跟你见过面后,就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我伟大聪明的儿子正在进行大地游戏。我算一算,猜想这个案子也差不多到了最后关头,所以,揣测凶手可能会到芝加哥或圣路易来,因此,我从纽约坐飞机出发,十五分钟以前才到的。”
  “哟!爸爸,你可真了不起,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做起事来,毕竟是不同凡响——嗨!教授。”埃勒里笑着打招呼。
  亚多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我有没有资格编入你的长老族呀?刚才我跟你父亲谈了许多有关你的事。你父亲认为你还留了一手。”
  “哦,爸爸,你真的这么说?”埃勒里有些兴奋,“喔,局长,刚刚我在电话中因为太急了,可能有些失礼,真抱歉……请问,现在情形如何?”
  一行人慢慢走回机场大厅,局长也开口了:“大致说来,事情到现在进行得还算顺利。你们追的那个男人,在九点五分到了这里。我已经派人暗中跟踪他。他也完全不知道,请放心。”
  “亚多力教授,你呢?”
  “我呀!我比克洛沙克晚到二十分钟。原本一路上我还计划着要如回去抓那个老小子,没想到一下飞机,就被这些警察抓住。唉,那时候可差点没把我吓破胆。”
  “哦!原来如此。对了,克洛沙克现在在哪?”
  局长面带笑容地回答:“他呀,很高兴地下了飞机,九点五分坐了计程车到鲁布(芝加哥的商业中心)的三流饭店,好像是洛克福特饭店吧!”局长接着说,“他还不知道有四辆警车在跟踪他呢,现在已经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了。”
  “不会被逃掉吧?”埃勒里有些担心。
  “不可能的!”局长有些恼怒地回答。
  “那索郡的波恩警官和埃夏姆检察官马上就到,你要等他们吗?”警员在一旁问。
  埃勒里突然站住:“哦!槽了,我把他们两个给忘啦。局长,请你派人留在这儿接他们两个好吗?他们只比我晚一个小时,等他们到达这里后,要他们立刻赶到洛克福特饭店。因为,如果不让他们看看最后的压轴好戏,那可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但事实上,波恩与埃夏姆只比埃勒里晚了几十分钟。他们在十一点整到达,然后就立刻被几名刑警迎接到洛克福特饭店与埃勒里一行人会合。
  朝圣者就这样在鲁布这个小小的地方重聚一堂,显得十分热闹。
  他们租下了洛克福特饭店的一间大房间,但仍然挤得不得了。
  埃勒里脱掉上衣,躺下来休息,奎因和局长在一旁聊天;高大的亚多力教授则独自一人在洗手间里,勤奋地洗去在这次漫长旅途中所带来的污泥;波恩和埃夏姆呢?他们两个人在完成一千公里的长途跋涉后,已经显得疲惫不堪,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波恩警官有气无力地说:“埃勒里,这儿可是终点?你该不会要我们追到阿拉斯加的尽头吧?那家伙到底是谁呀?是不是马拉松选手?”
  埃勒里放声大笑:“你放心,我包管戏一定在此落幕。喂,坐下吧,别紧张,你也是,埃夏姆先生,先休息一下,今晚不会有状况的,克洛沙克绝不会离开的,你们可以吃点东西啊!”
  彼此介绍完后,一行人便吃了些热食、咖啡,谈天说笑着,而此时的埃勒里则十分平静,思绪好像已飞到很远的地方。
  不久,有位刑警来报告说,六四三号房的客人,登记是庄在印第安那波里斯的约翰·蔡司,刚刚打过电话到柜台,说他已经预定了第二天早上前往旧金山横越大陆的火车。大家推测蔡司先生——也就是克洛沙克,正准备离开美国,经由东方国家作一次长途旅行。因为他没有理由留在旧金山。
  现在,还有五分钟就十二点了。
  埃勒里一本正经地问亚多力:“教授,如果待会儿我们闯进六四三号房,你想我们会遇见谁?”
  “当然是克洛沙克啊!”
  “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长相?”埃勒里吐着烟圈。
  “长相?”
  “嗯。”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不一定叫作克洛沙克,而我们也应该早就把他找出来了,局长准备好了吗?”
  “就等你的一句话了。”局长回答。
  “等一等,”波恩警官睁大了眼睛,有些生气地说,“你是说,你认得他?”
  埃勒里点头笑道:“当然,我很奇怪,这么聪明的你怎么会观察不出来呢?事情不是很明白吗?”
  “明白?明白什么?”
  “你也不必太急,不过,我敢保证,待会儿你们一定会吓一大眺。我们走吧!”
  五分钟后,六楼的走廊上就像练兵场一样,挤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察与便衣刑警,而五楼和七楼的出口,也早被封锁。所以,六四三号房,除了正门外,别无其他的通道。
  被赋与重大任务的饭店服务生,此时正站在蔡司房间外等候命令。四周除了呼吸声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埃勒里对服务生点点头,服务生便走到门前,另外两名刑警则在门边,握紧拳头,其中一人敲敲门。
  气窗上没有光线射出,显示客人已经睡了。
  没有回音,于是又敲了第二次。这回里面传出男人的声音:“谁?”
  服务生吞了吞口水,按照警方的吩咐回答。“先生,不是您叫我吗?”
  “什么?”外面听到有脚步声近了,“我没叫你呀!什么事?”
  门开了,在房门露出缝隙的一刹那,两位刑警破门而入,一把捉住房内穿着睡衣
第三十章 埃勒里的解说
  第二天是星期四,大伙儿坐在开住纽约的“二十世纪号”特快车的高级客厢里。有亚多力教授,埃勒里·奎因警官,埃夏姆检察官以及波恩警官。
  他们的脸上都显现出由于过度的神经紧张而引起的疲倦神情。当然,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奎因警官,他慢慢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波恩警官突然大笑着说:“投降,我真的投降,埃勒里,我想我这一辈子,别想靠着我这颗脑袋来解决这个案子,求求你,老兄,快点告诉我,你是怎么推理出来,将这个原本毫无征兆的谜解开的?”
  奎因警官也笑着说:“唉,你别说了,呆子不只你一个。我还不是一样,我想就是我儿子解释给我听,我也未必听得懂。”
  “我更别提了。”埃夏姆也招认了。
  亚多力对这样的挑战有些不高兴:“我可是受过国际性的超级训练呀!”教授看看埃勒里,“可是,如果这个案子能适用那些理论的话,我就甘拜下风了,这案子从一开始到结束全是矛盾。”
  “不,从开始到第三次谋杀案是很矛盾,但是,到了第四次,可就像结晶体一般,再明朗不过了。你仔细听,一开始,我就觉得,如果能找到一小片,而能把它放在正确的位置,那即使再复杂的形状,也易于让人了解。而这一小片,我就是在西维吉尼亚州的山上小屋找到的。”
  亚多力摇摇头:“这话你昨晚就说过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啊!”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并没有仔仔细细地查过那个小屋。”
  “不,我查过,只是我没看出疑点罢了。”
  波恩警官大声叫嚷着:“那么请你快把关键的所在告诉我们。”
  “的确,对你我而言,那真算得上是一项挑战。”埃勒里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异的想法,只可惜那时候并不怎么在意,忘了朝这方向着手。没想到一时的放弃,竟让我走了那么多的冤枉路。“
  亚多力又问:“咦,是不是跟我讨论过埃及十字架的事时?”
  “这个呀!教授您先别急,待会儿我会说到的,现在,先让我说完第四起谋杀案吧!”埃勒里把他在西维吉尼亚州山上小屋所见,一五一十地重复了一遍。
  亚多力教授和奎因警官一伙人聚精会神地凝听着。但是,当他说完了,所有的听众依旧茫然。
  “喂,我怎么还是不懂啊?”教授自白。
  “嗯,我也是一样。”老警官也说了。
  波恩和埃夏姆仍然疑惑地看着埃勒里。
  “怎么啦?”埃勒里边吸着烟边说,“这不是很明白吗?我已经将小屋的内部及周围的情形做了一番叙述。法国高等法院的科学学校所揭示的标语是什么?爸爸。‘眼睛只看所追求的东西,而它所追求的是只在于心的东西。’我们美国警察也服膺这个格言吧,波恩警官!小屋外的脚印,根本没有人仔细检查过。”
  波恩警官和埃夏姆点点头。
  “因此,从那脚印我判断命案只跟两个人有关——我们都知道那里有两组脚印,一组是走进时留下的,另一组则是离开时留下的。而从脚印的痕迹看来,也可以知道那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而且,前天晚上曾下过大雨,下过它在十一点以前就停了,所以,脚印就应该是在十一点以后才出现的。而且被害人的尸体是在死后约十四小时才被发现的,所以可以推断出,被害人是在前晚的十一点左右被杀的。”埃勒里换了个姿势又继续说,“而脚印表示只有一个人,在杀人时走进又走出,那个人就是凶手,而且足迹显示他是一个跛脚男子,对不对?
  “此外,在小屋地上,还有几个意义非凡的东西,第一个是沾上血和碘酒的纱布圈,根据纱布圈的形状以及宽度来判断,它可能是从手腕上滑落下的。”
  “哦,就是那个呀!”亚多力打岔地说,表示他也注意到那个东西。
  “第二个证物是,纱布旁边蓝色的大瓶子。它的塞子掉落在几尺的地上,而且瓶上没有标签。那时候我就在想:纱布到底是缠在谁的手上?凶手还是被害者?如果是被害者,他手上应该有伤,但尸体上没有,因此可以知道凶手的手腕上一定受伤了,受伤的原因大概是与被害人格斗的结果。但是,有个大疑点,就是如果这碘酒是凶手使用的,那么我们会自其中了解到什么呢?”在座者皆面有难色,有的人还拚命猛咬自己的手指陷入深思,但最后这是都摇摇头。
  “我已经说过,那个瓶子有两个特征,那就是一,其中装着半透明的碘酒,二,上面没有标签,那么,凶手怎么知道瓶里装的是碘酒?”
  “呀!我多么傻,竟然连这点也忽略了。”亚多力下巴松了下来,拍着额头说。
  “是呀!我们常会忽略最小的线索。不过现在我还要提醒你们另一件事。
  “各位一定还记得彼得爷爷医药架上有两个空着的地方吧?那就是掉在地上的两样东西:纱布与碘酒瓶。凶手因为受伤而不得不从架上拿下它们。但,这不是很奇怪吗?架子上有不少药瓶,而且也有清楚的标签,可是凶手却偏偏在最紧张的时候,选择了那个不知道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的瓶子,实在有点不合常理。因此,这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个凶手一定是早就知道这个瓶子,而且确知它装的是碘酒。”埃勒里叹息了一声,“从这些我们知道最有可能的凶手只有一人——即小屋的所有人。”
  埃夏姆若有所悟地说:“哦,原来如此。但是在这之前所发生的命案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昨天晚上逮捕了安都鲁·庞,你说大家很快就可以明白究竟。现在听你解释,我知道这件案子是庞干的,但又怎么知道在此之前的三个案子,也是同样的凶手呢?”
  “当然,不能只凭小屋的线索而推论所有案子都是安都鲁·庞干的。但有一件事真是不可思议。”教授说。
  奎因警官笑着说:“哎!我这个儿子别的不会,就是老爱说这些出人意料的话。你们可别被他吓着啦!”
  “好啦!埃勒里先生,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说说你推论作案的动机呢?”
  埃勒里吐了口烟圈说:“安都鲁·庞早就知道克洛沙克想要为他的父叔报仇,也知道那时候他正跟哈拉克特一起四处贩药。于是,就写下了匿名信给克洛沙克,引诱他到西维吉尼亚州来。
  “克洛沙克以为复仇的机会到了,就跟着这个疯老头来到西维吉尼亚州,然后独自到目的地去。
  “庞也因此把被引诱来的克洛沙克杀了。砍掉他的头,把自己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而后将他绑在T字路口的路标上。
  “至于克林姆,不用说,他一定是被庞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血T字是他嫁祸给克洛沙克的一招,更何况,他砍掉了尸体的头部,根本没人认得出来。
  “由于阿洛约证人席的证言,那谜样的跛脚人物似乎在本案中显得十分可怕。再加上那时候克洛沙克突然失踪,更让大家确定凶手是那个太阳教的高徒。
  “庞的这一招是成功的。于是他又开始计划第二桩谋杀案。他以同样的方法杀了他的兄弟,让人以为凶手必为同一个人。而最后,他自己也上场,使我们以为庞也是被那个疯狂的人物杀了。”
  “关于最后一次命案,”埃夏姆吞了吞口水说,“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不过,我总觉得那个小屋外面的脚印看起来怪怪的。因为,走进屋里的脚印,比走出来的要深得多。”
  “哈哈!真了不起,埃夏姆检察官,你能看出这点实在是令人佩服。在整个案子里,这真算得上是个最好的佐证。
  “凶手的脚印为什么一对深、一对浅?我想,凶手一定是在进屋的时候,带了很重的东西,而出来的时候就没有,这刚好与事实相符。
  “我们知道,最后死在小屋里的是克林姆。他在一开始就被安部鲁·庞藏了起来。庞究竟把他藏在哪里呢?当然不可能是在小屋子里。陆登警员曾经说在那附近,有很多天然洞穴,因此,庞很可能是把克林姆囚禁在某一个不为人知的洞里。那天晚上,庞一定是先把克林姆杀了,再将他背进屋里。”
  埃夏姆带着怀疑的目光又问:“庞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把克林姆带进小屋子里,再杀也不迟呀!”
  “嗯!我想他之所以要背克林姆,是他只要留下一个人的脚印。这么一来,他认为警方就会以为是克洛沙克独自潜进小屋作案的。可惜,他忘了会因背负的重物,造成深浅不一的脚印。”
  “哇塞!”亚多力教授张大了嘴,“他还真不是盖的呀!这些计划要是没点头脑还真不行哩!”
  “当然。这件事他一定预谋了很久。比方说那支烟斗,地毯和故意留下布拉特遗书这几件事,就弄得我们团团转;而庞向我们提供的线索,我们竟也深信不疑,可见这家伙不简单。”
  “但庞为什么又要制造死而复生这场戏呢?如果他不出现,恐怕我们现在还一头雾水,不知从何着手呢!”
  “是啊!他原本是可以逍遥法外,不过,要是那样,他可就无法合理地继承遗产了。安都鲁·庞是个颇富心机而且野心很大的人。他不但要他应得的一份财产,更要吞噬他两个哥哥的,所以,他不得不再死一次。”
  “我不懂。”波恩警官摇着头说道。
  亚多力教授则坐在一边捻着他短短的胡子,有点精神不振地说:“但是,他的动机呢?第四件命案中,为什么安都鲁·庞要如此做?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埃勒里笑了笑:“问得好,教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除了动机之外,我愿意再旁征博引一些事来解说。
  “首先,安都鲁·庞为了作好这件阴谋,作了许多不愉快的事,包括砍头、用死者的血画T字符号等等疯狂而不合逻辑的事。其实在家庭事件中,这一类型是很多的,你们或许不知道,但只要问我父亲,就晓得了。”
  “没错。”奎因警官简洁有力地说。
  “可是,在第四起命案之前,大家都以为凶手是克洛沙克,你又何以一下子突然转移目标?”
  埃勒里捏了捏手指头,很顽皮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是突然洞悉庞的动机,而且到现在我也还不知道。疯子的动机,就好像风一样,忽聚忽散,大家也都晓得庞的外表称得上是十分健全。我父亲就能立刻举出十几个外表正常、但事实上却是十分严重的精神病例。”
  “让我来说明动机吧!”奎因警官一面叹气一面说,“你们没有去参加审问安都鲁·庞的会议,真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种场面的审问。当刑警把安都鲁·庞吊起来的时候,他的确马上就陷入一种癫痫的状态,但是在最后平静下来时,他一边诅咒着两个哥哥的脑袋,一边说出了全部的实情。”
  “唉!他哥哥的头,”埃夏姆说,“一个沉在海湾中,另外一个埋在山上。”
  “至于杀汤马斯·布拉特,也就是他哥哥多斯拉夫布的动机则是,”奎因警官继续说下去,“女人方面的问题。在故乡的时候,庞爱上了一个女子,但是后来被哥哥汤马斯抢走了。这个女子大概就是布拉特的前任妻子,据庞说后来她是被布拉特虐待死的。因此,庞十分怨恨布拉特。这就是他的供词。”
  “那么,梅加拉呢?”埃勒里提出问题说,“我看他倒不像是个阴阳怪气的人呀!”
  “这我所知就有限了。”奎因警官点着雪茄,然后说,“再怎么说庞是在兄弟中排行最小的,所以完全没有资格得到父亲所留下的遗产。更何况梅加拉和布拉特并不只是拿父亲的遗产而已,另外一部分是从克洛沙克家抢来的。因为梅加拉是长兄,虽然他掌有金钱的分配权。但是庞却完全没有分到。因此,如果你是以庞的立场来看,当你身无分文,又碰上这种情况,会做何感想呢?”大家维持了一段好长时间的沉默。这个时候,二十世纪号列车已经进入纽约州了。
  但教授就好像狮头犬一样,对于不明白的事一点也不肯放弃。他摸摸他的林肯胡子,然后拉了拉埃勒里的手。
  “哦!你这个全能的上帝,你再告诉我,你相信巧合这件事吗?”
  埃勒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吐了口烟说:“你还有问题?”
  “当然。”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觉得那个鬼头鬼脑的老头子史特莱卡,不断地在案中出现,很值得怀疑。”
  “哈哈!教授,我看您太钻牛角尖啦,这件事早在老师家不就说清楚了吗?克洛沙克是真有其人。他从庞的匿名信,知道布拉特和梅加拉的住处。他想要杀了他们,所以,他所要的藏身处,便是布拉持家附近。他在报纸上看见欧伊斯塔岛的租用启事,但跟他在一起的哈拉克特并不知道,所以才无辜地被扯上。真是的!”奎因喊道,“庞这个家伙可真绝。一个私人的阴谋,竟然连一个老疯子也不放过。”
  “哦!对了,还有十字架的事,你怎么说?”亚多力迫不及待地问。
  “嗯,关于这一点,托老师的福,我得到了不少有关埃及学的知识,不过,在整个命案里,它却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哦!爸爸,我想到一件事。”
  “喂,你听着,你租飞机作这种疯狂的事,在全美跑来跑去,可差不多用了咱家财产的一半。你想让我付这笔钱吗?”
  “别这么说嘛!老爸。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有别的方法哩!”埃勒里望着埃夏姆检察官,“这些费用吗?……不,检察官的脸都快青啦,那就请那索郡的警局帮忙吧!”
  波恩警官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吗?”
  埃勒里噗嗤笑了出来:“看来你们好像都不肯帮这个忙喽!哎!天助不如自助,想来,我只好把这件案子写成推理小说来卖钱还债啦!唔!这部小说就叫做《埃及十字架之谜》吧。老师,这书名还不错吧!这么一来,埃及十字架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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