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笑红尘
恰在这时,大厅外突然又有脚步声传来,细碎而微见杂乱,来者应该不止一人。一个清亮亮的少女声音笑道:“小泉神算,百试百灵,黑暗终将云消雾散,黎明就在前方,谁来请我占上一卜啊?不灵不收卦金的哦~~~~”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新一和志保迅速对视一眼,两个人是同样的心思,均想:“是她?她怎么也到这种地方来了,后面跟着的人听来轻功不错,都是些什么人?”天底下能说出这样话来的除了琦玉镇上的神算少女小泉红子绝没有第二个人。
快斗在一旁迎战科恩,突兀听到红子的声音,脸上神情亦是又惊又喜。
说话间新来之人已闯进大厅,当先一名红发少女身穿宝蓝色绸衫,发髻边插着一枝金钗,钗头明珠烁烁,更映得她美目流转,容颜娇媚可喜,正是新一和志保曾经遇见过的小泉红子。她左手如同往常一样拿着那面布幔招牌,右手托着给人算命用的水晶球,一如既往地闲雅自在,若不是时间跟场合不对,说她是在林荫小路上散心也不为过。
红子身旁另跟着三人。一个身材微旁,面容略显憨厚,乃是新一与志保曾在杯户县会过的神捕千叶,当中一个女子容颜端丽之中威严内敛,眉目间隐隐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是“天下第一女捕头”佐藤美和子,最后一人二十六七岁年纪,高高瘦瘦,面孔上一片单纯而执著的神气,乍看上去甚至显得怔头怔脑不太可靠,然而神色端正大义凛然与前两人毫无二致,快斗等人俱不认得他是谁。三个人均是捕头的劲装打扮,腰间配有刀剑。
佐藤美和子一进门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新一和快斗,不禁微微一怔,目光随即释然,低声问红子道:“应该就是那些周身一团漆黑的家伙了吧?”红子轻轻点头,面上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眼眸中却多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坚定:“匹斯可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原本是这个神秘组织的开山元老之一,奉命潜入宋室朝廷内部做卧底的。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同时背后操控的教主也想独占国宝,所以不但被杀人灭口,而且为免机密泄露,全家都被灭了门。”
“千叶,高木,我们对红子姑娘信任得没错,这次算是找对地方了!”佐藤女捕头冷笑一声,千叶捕头和那名叫做高木的捕头都唯她马首是瞻,三个人毫不迟疑,仗义援手新一等人,奋勇相抗铺天盖地的黑衣杀手。
科恩与基安蒂组织头脑早就在踅摸逃命保身之路了,这时见了对方又有帮手到来,情知再要不走就非被敌人缴个连锅端不可,趁着佐藤女捕头等三人初来乍到,新一和快斗之外没人认识他们,而这帮凌厉机变的对头星虽然是江湖上的侠义正道却均与官府没什么瓜葛,看到官府公差不免得稍有分神,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连连后退。
两个人退到众多部下组成的人丛之中,浑身骨节突然咯咯作响,手臂暴长,接连抓起三四个手下不断扔到战圈当中,人已借势闯出阵营之外。一个大厅里几乎到处挤满了黑衣乌鸦兵,人山人海,凡可以落脚的地点无不有人,他们二人一经逃窜出去,快斗和平次、朱蒂等人纵然全部擅长轻功,一时半刻间却也难以挤出人墙追击。
基安蒂虽是女流之辈,力气当真不小,手臂骤然伸出,突地抓起连痛带惊正在愣愣发呆的伏特加背心,科恩还想去救卡尔瓦多斯出来,然而朱蒂剑指斜削,正迎面抵住其胸口,冷冷地道:“你这败类,还记得当初你和苦艾酒带人杀害的斯泰琳一家吗?”朱蒂本姓斯泰琳,当年父母遇害之时才只四岁,然而对于黑衣团体杀人不眨眼的狠霸模样已深印于脑海之中。
朱蒂紧咬下唇,神色冷峻,目光中寒意逼人,她相貌本就酷似母亲,这时瞧来更加冰冷袭人,英姿赫赫。在这一刹那,卡尔瓦多斯面无人色,烛光忽黯,灯影下人头窜动,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无数死在自己手底下的冤魂前来索命,心胆俱寒,“啊”地一声惨叫,眼神散乱,神智趋于疯狂的边缘。
其实朱蒂在江湖上历练多年,已能理性自控,并非一味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顽固愚昧之人,她想的也不只是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雪恨一件事,而是将这个黑衣组织害人的种种机密手段揭露于天下,对之一网打尽,然后交给被他们害苦了的苍生公断。只有这样才算是继承父母遗志,彻彻底底报了血海深仇。可是卡尔瓦多斯以己度人,意识凌乱之下,想起往日被自己杀害的无辜者死状之惨,而自己那时与苦艾酒、基安蒂等人毫无所动,以此为之取乐,天道报应,轮回不爽,今日竟轮到了自己遭受果报。
他越想越是害怕,与其等仇家动手,不如自行了断为是,不等朱蒂开口喝令投降,忽地“哎哟”大叫,猛向前扑,剑尖登时从他胸口贯穿,直透背后。朱蒂绝没料到他竟会突然来这一手,急忙撤剑,却已来不及了。
这一切均发生于眨眼之间,科恩眼见事态有变,立即抽身自保,待到卡尔瓦多斯自行扑到朱蒂的长剑上了断,他和基安蒂已提着伏特加逃到了四人刚刚坐着商议密要的椅旁。新一、赤井等人已然发觉,纵身急追,可这一刻众黑衣杀手已开始分批次撤离到三名还活着的主子身边,他们倒也真是几经训练,一批人如浪潮一般翻滚纷涌,赶去保护主人,另一批则留下来顽抗,厅中到处是人,挤得水泄不通,又熙熙攘攘乱哄哄的,就算轻功再高一时间也绝难跃过这一层层数不清的碍手碍脚“人墙”。
便在此时,科恩不知触动了何处的机关,厅堂顶端屏风之前“喀啦”一响,地板裂开,露出一条暗道。科恩、基安蒂、伏特加三人飞快闪身钻了进去,距离较近的黑衣杀手紧跟入内,裂缝忽又“嚓”地一声合上,严丝合缝,地板完好如初,简直就像什么也没有过一样。大部分乌鸦兵距离都远,均没赶上随同逃逸。
赤井、朱蒂及佐藤女捕头等人心中愤懑不已,眼见得就能生擒黑衣教门骨干人物,探悉其内部机密情报,岂知事到临头忽生变故,几个罪恶滔天的首脑人物白白从眼皮底下逃走,原先做好的完美计划也全盘落空。算来算去,大家都未曾料到新一的毒伤不早不晚,偏偏于这等紧要关头发作是一回事,另外则是此地的乌鸦兵比在“阴幽涧”伏特加的直系手下更加凶悍,新一和快斗等人百密一疏,虽然算到了此着,然则终究不够详尽准确。
余下的众多乌鸦兵还要再逞嚣张,又怎是平次、快斗、赤井等人的对手,大多数悍勇之徒顷刻间死伤一地,剩下了寥寥十数人看到主子都已逃跑,同伴尸横就地,心胆俱寒,再也顽抗不得,纷纷跪地、缴械投降。
正好佐藤女捕头等三人就在当场,直接将众人带回官府候审,倒也省去了赤井和朱蒂等人处置俘虏的麻烦。
大事已了,快斗这才有隙为佐藤女捕头和朱蒂等“明海派”弟子互相介绍,新一也撑住了为大家引见和叶与平次。只是和叶身为西夏公主,直接给佐藤女捕头等宋朝公门中人说起诸多不便,所以就随了“江户川柯南”的姓,称她作“江户川和叶”。
大家一见如故,佐藤女捕头深知快斗为人,何况此番本来就不是要抓他的,虽然知道他就是基德,只是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口角含笑,说道:“基德,你好啊,好啊。”便似长姊对待幼弟一般,又是严厉,又是亲切。
这鸟取城里处处诡异,虽然破获了组织一个大的分据点,但是大家都是追踪办案的高手,直觉感应到危机远没有解除,今日打击的不过是黑暗罪恶势力的冰山一角,应该还有更大的暗藏势力隐身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随时寻找时机兴风作浪,反扑害人。此地不宜久留,而佐藤女捕头三人还要立即带三人回衙门候审,众人就此作别。大家临分手时留下地址,相约两日之内,佐藤和千叶等三人必定登门拜访,制定众人联袂御敌计划,三名捕头遂押解犯人,拱手告辞。只有红子留了下来。
新一和志保这才知道红子之父和黑羽盗一当年曾经同门学艺,按辈分排下来,她和快斗是正宗的同门师兄妹。只不过红子的占卜神算本领却是家传的,快斗总不服气,然则无论他怎样机变灵巧,遇到的各种或危险、或繁杂事务却往往逃不出红子的神机妙算。
和叶眼中看到大哥和志保神态亲密,两个人虽在众人面前不能过于流露形迹,然而只要是偶尔间相互对望一眼的眼神,目光只瞬那么一瞬,如海水般的眼波就已经自然而然流露出浓浓深情,旁人纵不理解,望之也不由得醺醺欲醉。她是性情直爽之人,心里对大哥和志保不满,这时候敌人已去,再无顾虑,愤愤瞪了志保一眼,冲口而出:“大哥,我问你,你心中到底爱的是小兰呢,还是她?”
新一一怔,当着诸多朋友之面,微觉尴尬,但他清楚知道这个宝贝妹妹的脾气,除有时候对平次还让三分之外,常常是一旦发作起来别说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了,就是父母也劝不住她。她是直性人,没有姐妹,平素跟毛利小五郎将军的独生女儿毛利兰最亲近,这时见了哥哥心中有了所爱之人,如果不出头为小兰打抱不平倒奇怪至极了。
和叶一经说出,越发觉得理直气壮,不等大哥回答即又抢着道:“你和小兰青梅竹马,咱们西夏国哪个不说你们俩是天生一对?怎么你见了这位宫野姑娘好看,就负心薄幸,撇开了她?”
新一觉得头痛,想说:“我什么时候负心薄幸了?我跟小兰确是青梅竹马不假,可是在我心中,她跟你一样,都是亲生妹妹一般。从来就没有过兄妹以外的感情,旁人别管胡乱说什么你也就都相信了?”然而未及出口,胸中如遭铁锤接连重击,猛地里全身一震,突兀跌倒。他所中的“腐筋蚀骨散”毒性之烈天下无第二物可以比拟,发作起来一步步侵蚀人的骨骼经络,残酷厉害无比,刚才全仗着内功深厚精湛,勉强压制下去,然而他在伤势发作之余即又窜高伏低,救人斗敌,而不是立即精心运气调养,毒伤随之又加剧一层。他勉强支撑了这许久,到了此刻,再支持不住了。
“大哥,你怎么回事?想躲什么?”和叶虽得渊源家学,毕竟不如平次、快斗等人那么功夫深涵、目光敏锐,她素知哥哥聪颖灵动,虽然外貌温藉儒雅,实际上行动往往率性任意,不拘于常理,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自己刚一质问就突然摔倒了呢,莫不是假借这个想蒙混过去?
志保顾不得自己裹伤,早已抢到新一身旁,用力抱起了他,再从衣袋里取出几粒丸药塞到他口中,新一用内力裹住毒质,压制得久了,而且适才耗力过度,此时毒性反弹的作用之力也就更大,呼吸微弱,竟吞不下丸药。
志保外貌虽然镇定,其实心中早如油烹刀剜一样,又是痛惜,又是恨自己不能替他分担如此巨大的痛苦,勉强稳下心来为他疗伤,双手食指和拇指虚拿,以食指指尖在新一耳尖上三分处“龙跃窍”轻轻按摩,随即掌心向下,两手轻按他腮上牙关紧闭结合之处的“颊车穴”。如此交互变换数番,新一的呼吸终于渐渐增强,将丹药吞下肚去。
平次和赤井秀一、朱蒂等人早围了上来,一直提心吊胆,紧张地看着志保为新一疗伤,这时“啊”的一声,同时叫了出来,一颗心总算暂时放下。
快斗最为镇静,等到志保舒了一口气,终于有暇擦一擦额头上汗水之时,立即让青子帮忙,小心地把新一负到背上,然后道:“新一需要安静调养,这里刚刚出了那么大动静,一会儿恐怕有变,咱们需得尽早离开为是。”脚步又轻又快,稳稳当当,当先背着新一冲出卡尔瓦多斯家偌大的庭院。
众人深以为然,随后紧紧跟上。
和叶这才知道大哥是真的身负重伤,无话可说,然而不知怎的,一旦想到刚刚志保抱着大哥给他治疗的情景,虽心内清楚那是情势所逼,却总是觉得她这些举动是在讨好示恩,于大家面前故作姿态。相比较之下而言,从幼年时哥哥上天山学艺开始,到他这次东入中原,每每他不在宫中、无法阖家团圆的时候,小兰总是主动进宫陪伴皇上皇后,对待她如同亲妹妹一样疼爱谦让,想方设法慰藉她们全家由于亲人不在身边的寂寥,那股宫廷上下无人不夸的谦和美德,才是真正的顾全大局、得体大方,理应成为西夏国下一代名副其实的皇后。
诸人奋力战斗半夜,这时天边已经晨曦微露,隐隐现出了亮色。大家人人身上都血迹斑斑,如果就这么不加遮掩的大白天在街上行走势必惹出不少麻烦。趁着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朱蒂和一名师弟想办法雇了两辆骡车给新一和伤势缴重的人分座,到了城墙边上,城门恰于此时打开,于是众人趁城墙守卫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时候出城。
一行十六人回到在城外安身的寺庙,每一个人都累了一整夜,当即裹伤的裹伤,敷药的敷药,分别找地方好生养精蓄锐,青子跟和叶等几个少女则忙着去做饭。志保扶新一到一间空房中躺下,拉开被子给他盖好,静静守侯在一旁。
“志保,你也累了一夜了,快去养养精神吧,我没事,已经吃了药,过一会儿再运功疗伤,没有大碍的。”新一有志保呵护侍侯,精神见长,比之那时已好了许多,看到志保脸色苍白,星星一般冰蓝晶莹的眸子里写满担忧,知她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牵挂,心中情不自禁溢满怜惜之念,柔声宽慰她心怀。
志保默默不答,伸手试了试他额上温度,感觉已不烫手,稍觉放心。然后端起刚刚熬好了的浓浓一碗汤药,轻声道:“这些药材都是调理人身脉络的,虽不是解毒的良方,却有延缓毒素发作的功效……你,正对症你现在的伤情……”沉静温宛的面容下,滢澈明澄的眼眸里星光点点,是她的泪光,还是天上璀璨的明星落入了她如同海水般深邃睿智的眼波里?
靠枕被志保拍得软软的,新一舒适地倚靠在上面,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张开嘴,任由志保一勺勺的喂给汤药。他喝了大半碗药,又经志保以金针施以针灸治疗,精神恢复了不少,眼光一瞬,现出一丝顽皮的狡黠,满足地叹了口气,半是戏噱半是认真地道:“志保,你说,我们很久都没能在一起享受到如此平静祥和的时光了吧?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我真愿意一直生病,永远也好不了都不要紧。”
志保忙伸手掩住了他口,目光幽幽,低声道:“别乱说~~~新一,你说过的,你的信条里没有‘不可能’三个字,无论面对多么艰巨的环境困扰,危难时只要再多坚持一刻,总能看到奇迹。我不许你乱说,就算——不管未来还有多少坎坷困境在等着我们,我一定要医好你的伤,你不许放弃,我也决不放弃,我们一定能办到的。”她手上肌肤的温暖传到新一面颊上,茶色秀发擦在他的下劾,新一只觉痒痒的,不由得心神荡漾。
自从相识相知以来,新一和志保两情相悦,心灵相通,多少次的生死相随、患难与共,早已钟情至深,生生世世,心里满满的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在这世上任什么风霜雨雪,凭什么艰难险阻,均不能令他们动摇,更无可能让他们彼此离弃。然而两个人一个端庄腼腆,一个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子偏偏惟独怕羞,情根深种,却是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天日可表,从没半分逾越。
此情此景,志保心地坦荡澄明,原是关心新一,毫没想到那么多,待到蓦然惊觉,两个人已然贴得极近,极近,近到可以从对方晶亮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眼睛,清晰地倾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两颗心合着同一节拍,怦咚,怦咚,一颗心跳得猛烈,一颗心跳得深沉。新一血气方刚,虽然以礼自持,然则对方是自己爱至极欲的少女,究也不能无动于衷,只觉得她身子软软地倚在自己肩头,清雅至极的淡淡幽香,阵阵送到鼻管中来,待要说几句话,此时的温馨柔情已不需要言语来打断,突然间情难自控,伸出双臂,将志保紧紧抱在怀里。
他抱得好紧,好紧,像是一辈子也舍不得松开手一样,就这么永永远远地一直抱下去。衣服贴着衣服,两个人却同时感到了无尽的温暖缠绵,新一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志保的秀发,情不自禁低声呼唤道:“志保,志保——”
志保被新一坚实的臂膀紧紧揽在怀抱里,他抱得那么紧,让她好像简直连气也透不过来了一样,然而这感觉,却是那么得令人心安,不由自主的心绪一片平静柔和,深深沉醉,这短短的一瞬霎时间变成了永恒。她内心的善良敏感永远掩藏在外表的坚强之下,这时心中满怀深情,柔情一起,语声中竟情不自禁带了呜咽之音:“新一……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身中剧毒,不用受这么大的苦楚……”
新一双手轻轻环过志保的双肩,低下头,深深凝望着她美丽的眼睛,正色道:“志保,你又在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我不是说过吗?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当初,你为了我也是那样的奋不顾身,如果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受害而不理不睬,那我还算个男人吗?这样的工藤新一还不如死了的好!”他左手慢慢地抚摩过志保柔嫩雪白的面颊,温柔无限,爱怜无限,“志保你知道吗,有的时候,痛也是一种福气~~~为了你而痛,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志保才要答话,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和叶怒气冲冲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手上还端了一只托盘,上面盛放有几样易于消化的点心和小菜。新一和志保面上同时一红,两个人急忙分开。
和叶显然正是满腔愤愤,大步走进来将托盘重重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盘上一只汤碗里登时泼出了不少汤水。和叶也不加理会,转过身来,怒道:“哥,大白天的你们干什么呢?呵,晴天白日的直接卿卿我我,连男女有别、礼教大防这些规矩都不顾了吗?”
新一被她顶撞得先是一怔,随即怒道:“和叶,别胡说!我和志保之间清清白白,我们是一同共过生死患难的,从来不相离弃,你乱说些什么?”
和叶怒火愈炽,反问道:“如果这位宫野姑娘不是这般美貌,你还会讲这番强词夺理的大道理吗?你可是先遇见小兰的,从小和她青梅竹马,她也一直在思念着你,你要有点良心的话就不能撇了她不理。咱们虽是皇族,但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要是敢倚仗身份负心薄幸,就算我不跟你算帐,父皇和母后也决计饶不了你。”和叶口齿本就伶俐,而且在西夏皇室内部,工藤优作陛下跟皇后有希子当年的真爱故事已经成为传奇,在她憧憬爱情的少女心灵中,父母的往事乃是至善至美的人间绝世美谈,她自己虽和平次常常斗嘴,闹起来互不相让,然则实际也早已是两情相许,服部平藏元帅跟皇上皇后早有联姻之意,只等他们两个再长大一些就正式提亲。这几方原因加在一处,她是认定了小时侯的朋友必定就是人之一生最适合牵手的伴侣,第一个遇见的当然就是最好的,之后就算再遇到真爱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负心。和叶自觉质问得理直气壮,本来大家年纪相仿,又都是亲如骨肉的好朋友,相互间直称名字更显得亲热些,她盛怒之下,对志保一口一个冷冰冰的“宫野姑娘”,刻意将志保与自己拉开了距离。
新一更怒,大声道:“青梅竹马怎么了?正因为青梅竹马,小兰在我心里才一直跟亲生妹子没有两样。你问我如果志保不美丽我会怎样,问的好,我工藤新一堂堂七尺男儿,行得正,坐得端,现在就回答你。和叶公主,你听好了,别说志保清幽绝俗,世间无人能及,就算她是天下第一丑人,我心里也一般的只有她一个儿,其他的管什么王公贵族、豪门仕女,都不能跟她相比,你可听明白了?”一边说,左手已紧紧地握住了志保右手,两个人十指相扣,天底下再没什么力量能让他们分开。
志保心情激动,纤手反转,也握紧了新一的手,轻声叫道:“新一!”
他们两人原本都是极为腼腆害羞的性情,但这时心情激荡之下,只觉两个人既已真心相许,本来就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之事,他们两个又都是傲视世俗礼法羁绊、率性而为的真性真情,心里有什么就照直说出来,那也无需再藏着瞒着的。所以两人坦坦荡荡,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满腔浓郁深情。
“亲生妹子?好啊,你,你想另寻新欢就找借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哥!”和叶从小被父母和兄长、平次呵护有加,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哥哥责骂,愤恨之余不免又将这一切因由结果全归到了志保身上,愤恨不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吐蕃国兴兵大举进攻我西夏,亏父皇说要成全你的军功,这次战役就由你带兵反抗,特意让我和平次出来找你呢!你,工藤新一!你就只会顾着儿女私情——”新一正病着,平次原叮嘱她暂时莫要说出这些事来搅扰,令新一不得安心养伤,孰料和叶气愤之下再也藏不住话,一口气全部抖搂了出来。
“什么?你说吐蕃国进犯,什么时候的事,有多少兵马?”新一才好了些,一听此言,又怒又急,胸口刚刚趋于平稳的内息登时岔了,心脉大起波动,疼痛难当,他也顾不得自身伤情如何,一边不住咳嗽,一边硬撑着急问。志保连忙为他轻拍后背,顺气导息,低声劝道:“新一莫急,莫急,当心你的身子要紧。你保养好了,才能有力气上阵杀敌。”
和叶却气鼓鼓的不肯答话,不耐烦再跟他们争辩,“哼”了一声,转身大踏步走出房间,“砰”地重重摔上了门。
志保微觉尴尬,明澈的眼眸忽地黯然,轻声说:“和叶她……唉,新一,又是因为我,累得你们兄妹吵架……”
新一微笑着轻轻摇头:“这个就更不关你的事了,志保。和叶就是这种脾气,我从五岁起就上了天山,父皇和母后身边只有她一个孩儿,难免娇纵了些。我这个当哥哥的或许不甚称职,然则小兰自幼和她一起长大,两个人就似姐妹一般,在她心里眼里,自然也就看不到别人的好了。”正说着忽然见到志保神色渐而转为凄楚,登时慌了手脚,他素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此刻一阵慌乱,心里一念想的是宽慰志保心怀,“志保,你心里对我好,我心里对你好,只要我们两个真心诚意,永远都在一起,即使面临生死也永不分开,管和叶的态度做什么呢?将来她和平次成亲了,自顾自享受他们俩的幸福还来不及,自然也就会理解我们了。”
“不,我没有怪和叶的意思,我是在想那位毛利兰姑娘。”志保凄伤神色转为平静,冰蓝色的眸子里晶莹流波,却坚强地忍住了没有让泪水流下。其实新一早跟她讲过西夏国的风土人情,以及皇室宫廷的种种人脉往来、文武百官人际关系,她亦清楚新一有个名叫毛利兰的青梅竹马,只不过是小时侯一起玩耍过的,她相信新一,两个人心心相印,彼此的心思一点儿也瞒不过对方,好像早在千百年前,她和他在无数个生生世世之前就已相知相伴一样。
只不过,世间的事往往不会听凭人的意愿那么简单,两个人也不只是相爱就能够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自幼严酷的生存环境迫得志保不得不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迅速成长、成熟,从多方面缜密地思考问题,而不是像新一那样不管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单纯的坚定乐观。她自然相信新一,两颗心彼此无条件地相互信赖着,可是,西夏国的民众呢?他们能容许一个异国女子——特别是曾经被迫卷入黑暗泥沼中的异国女子,和他们心中敬爱的皇室储君在一起吗?与有大功于国家的禁卫将军之女相比,百姓心目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在当今天下的乱世之中,民心向背,正是决定一国胜衰兴亡的主导力量哪!
除此之外,陛下工藤优作和皇后有希子又会怎么想?昔日也曾为爱痴狂过的少年恋人毕竟已经君临天下、母仪四方数十年,他们不可能不清楚与少年纯净的爱恋相较治理国家更需要得是什么,人的心理都是一样的,同样的事轮到自己身上是一回事,轮到其他人、特别是有血缘之亲的晚辈身上则是另一回事,终归,为人父母者可能所思所想的与儿女不尽相同,天下父母一意认定的为儿女好、望子成龙成凤之心却全都一样。
他们跟和叶一样,是新一最亲近的人,和叶已经摆明了敌视自己的态度,他们呢?他们能够接受自己吗?
什么皇室的尊崇富贵、什么母仪天下的威严权势,世上的一切奢华豪富、顶级权力,志保向来全不放在心上,她是独行屹立于喧嚣红尘之外的桀骜女子,冰雪聪明,晶莹剔透,不染半分人间烟火气息,亦不会为凡尘俗世种种动摇心怀。可是,她在乎新一啊!她的爱,纯洁透明,不因艰险而动摇,不为生死历练所偏移,爱的只是新一这个人,是与生俱来的熟谙与温馨,是心与心间不言自明的默契,而不是他的身份以及外在的任何东西。
然而新一毕竟是人家的儿子,是一个做妹妹的兄长,是一国的储君、未来的希望哪——坚忍如她,聪颖如她,善良如她,如果当真西夏国不接受她的话,难道真能忍心让新一为了她而与国家、与父母亲人决裂?如果没有父母亲人诚挚的祝福,两个人之间即使有再多的爱,再深沉的感情,终究也是不够美满的啊!
志保聪慧绝伦,这些事千头万绪纠缠复杂,她以前一意为新一寻找解药,与新一的生命安危相比,世间旁的事再大也是细微小事,所以从没想过,然而一旦思及这些,不过片刻间已将这其中纠缠的复杂利害关系考虑通彻。她怕新一担心,面上神情仍是淡淡的,恬静娴雅,适才想到的种种一句不提。
“志保,你有心事。”新一说的不是问句,志保秀丽绝伦的容颜上神色忽喜忽忧,虽然收敛得极快,他却早已看在眼里,如果不能猜透她的心思,他也就配不上灵秀颖慧的她了,“你放心,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就带你回西夏,我要向所有百姓郑重宣布,你——就是我工藤新一今生今世的新娘,我请父皇亲自主婚,我们成亲之后,你就是我的太子妃,将来,你是我西夏国的皇后。别担心,我父皇和母后一向开明,和叶是小孩子不懂事,可他们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而且父皇和母后当年也是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波折才能够终成眷属,他们一定理解和支持我们。我要向父皇一样,终生只爱你一个,同生,同死,永远和我的好皇后在一起,视天下别的女子如无物。不,一生一世不够,志保,我要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就算来世,我们做一对市井中的贫贱情侣,那也要相濡以沫,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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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一口气说出了心里埋藏已久的话,斯文俊逸的脸上神色庄严郑重,诚挚已极。若在平时,这些话他是死也说不出口的,只会深深藏在心底,然后身体力行地去做、去以实际行动做无言的表白,但是和叶跟平次到了以后处处针对志保,他为剖明心迹,而且他也确确实实当真是这样想的,是以鼓足勇气将心里话全都照实说了出来。志保圣洁如同明月的面庞上升起娇酽似火的红霞,半低下了头,长长的秀发有几缕垂在眼前,女儿家羞赧乃是天性,心中幸福,却别扭地不肯承认:“不害臊,谁要和你成亲了?”
新一嘻嘻一笑,暖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着幸福而黠狯的光芒,志保害羞的样子好美,有意再逗逗她:“那可不行啊,现在可不能反悔了哦~~~~你是我的新娘子,谁也抢不走,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缠着你,时时缠着你,缠到你烦不胜烦,终于肯答应为止。”眼望志保清丽高雅的面容,心中不禁一荡,只觉她美丽脱俗之中更带有神圣而凛然不可侵犯的宝相威仪,不敢再嘻嘻哈哈的开玩笑,却伸手握住了她的纤纤素手,不肯放开。
志保调侃人的本领可比新一高得多了,心内喜悦无限,一丝淡淡的微笑浮上樱唇,正要好好的嘲弄“反击”他一下,新一突然放脱了双手,低声道:“嘘,有人来了——”话音甫落,就听门外有人干咳几声,然后“咚咚”敲门。
志保过去开了门,只见服部平次站在外面,脸上一副竭力绷住了忍住不笑的表情,一双灵动活泼的眸子机敏地看着新一,倏地又转过来望望志保,想是和叶已经跟他说了两个人在一起,不然以他向来不拘小节的性情,和新一又是铁打的好兄弟,进房哪还用敲得什么门,不横冲直撞闯进来就是好的了。
平次眼光不断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移,说道:“新一,和叶跟你说了吐蕃进犯之事了吧?陛下还让我带详细军情跟你说……”志保知道他真意所指,先将他让了进来,然后道:“新一,你先好好养伤吧,我去青子那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红子姑娘对我们有恩,她难得来一趟,不能让她劳累着了。”说罢轻轻退出,缓缓带上房门。
新一想说志保不是外人,让她不用回避,平次早已大步走到他床前,坐在床头,滔滔不绝说开了。他说的是国家大事,新一离开家乡大半年时光了,不知详细情况如何,忙静下心来仔细听着。
原来吐蕃兵力雄厚,虽地处一隅,实则比中原羸弱积贫的宋朝不知要强大了多少,这时辽朝灭亡,金国兴起,天下五国之中除了大理国小兵弱,向来与世无争之外,宋朝毕竟属于中原正统,人心归属,再就是吐蕃、金国以及西夏三国实力可堪争雄锋了。
这三国中间西夏国君主工藤优作具有大智大慧,深沉多智,手下又有一班精兵强将,但是他勤政爱民,深知一旦派兵与各国逐鹿中原,那就一发不可收拾,就算最后大功告成也势必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要枉死在混战之中。至于国力受损、民不聊生、一时打压不尽的顽抗不服者必定接二连三反叛闹事不断,那全部可以想见。
工藤优作也不是全然与世无争没有雄心壮志之辈,然而他事事考虑周详谨慎,凡事以百姓为先,所以先派艺成归国的儿子游历中原,一则是少年人多经磨砺、增长见识阅历于他将来有好处;二则是寻找传说中的武林至宝“血影璧”,纵然不贪图这些身外之物的宝贝,但也绝不能被外来的敌人抢占先机夺走,用上面的武功秘籍和惊天财富来攻打西夏;至于第三,那就是探察中土各国的风物民情,虽不准备随意开战,但若是万一有外敌侵犯,也不至于对敌情一无所知,仓促应敌以至受制。
另外当然还有一点,西夏国亦非完全没有问鼎中原的想法,现在不打仗是不想过多杀戮,然而如果其余四国均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或者是横征暴敛、逼得百姓无法存活,那西夏国就要起兵为世间苍生讨个公道了。到时候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以勤政、纳谏、永不加赋三项治理国家,百姓世世代代安居乐业,永远不起战争,永世和平安乐,那就比什么都更有意义。
然则天下争霸王图的大事不是只要你不犯人人就不来犯你的。工藤优作等西夏君臣虽无立即兴兵之念,别国未必就不想把西夏当成第一个攻城掠地的靶子。吐蕃国主松本清长多年以前曾遣使到西夏国示好,那时工藤优作还以太子身份在位,后来两国就一直互不往来。
松本清长可没工藤优作那么专情,他后宫嫔妃甚多,却也只得一个独生女儿松本小百合,自然宠爱异常,如珠如宝。两个月前这位小百合公主大婚,岂知过了不到十天,竟突然遇害于驸马之手,而那驸马却是西夏人,得手之后逃得无影无踪。
松本清长勃然大怒,下旨严厉缉拿凶手。这本没有什么,可是他痛失爱女,神智受了刺激,连带着恨上了所有西夏人,再加上朝中奸佞权臣挑拨离间,盛怒之下决定大举进攻西夏,攻城占地,灭了西夏全国来给女儿报仇。又或者他心中早有称霸中原的念头,只是当时金国兵强马壮天下闻名,一时未敢与金兵直接面对,而宋朝积弱,不足为惧,所以先选定了西夏开刀,女儿死不过是一个借口,就算小百合公主活着他也照样起兵不误。
总而言之,松本清长派他们国家一力主战的西征元帅森谷帝二领兵十万,浩浩荡荡西进而来,直接侵犯西夏。西夏举国上下众志成城,万众一心抵抗敌兵那也不用说了,工藤优作原想派服部平藏元帅或者毛利小五郎将军迎战敌人,转念一想,年轻一辈正在长成,也该让他们经历军旅生涯磨练,不能事事由长辈出头了。特别是新一,自幼就不在国内,朝中大臣和全国百姓对他们的储君不甚了解,不如借此机会让他带兵抗敌,建立战功,文武百官自然对他信服,将来即位治理国家也就容易顺畅得多。服部平藏元帅也早就想让平次投身军中效力,对皇帝陛下之意甚是赞同。
正因如此,工藤优作与服部平藏、毛利小五郎等商议之后,调兵遣将、举国备战,下令重兵支援边关死守,却不采取攻势,不乘胜追击反打敌人,而让平次跟和叶出来寻找新一,其用意就在于等太子归国后亲自领兵。
新一在中原游历闯汤,有时隐姓埋名,有时又戴上了面具易容改装,要找到他原本并非易事,然而他大事上虽然通彻聪明,对于生活细节的小事却常常糊里糊涂,丢三落四。这次就是他自己改装易容来了个彻底,偏偏忘记了给爱驹宝马也变变形象。他那匹坐骑“踏雪无痕”是万中选一的良种骏马,神骏之极,世所罕见,平次虽跟新一一样有时候对小事情漫不经心,然则他也是追踪寻人的一把好手,既然找不到人,找到马亦是一样,一路打听察访下来,终于给他跟到了鸟取城。平次与和叶投宿的客栈就在卡尔瓦多斯家宅的侧门不远处,夜里突然听到外面人呼马嘶等等喧闹声不断,是以起身出去查看,恰好遇上了新一和志保、快斗等人。
平次性格豁达爽朗,说到这里,不忘又小小调侃一下新一:“嘿,病榻上的太子爷,行兵打仗还撑不撑得住啊,不如这次就请陛下让我带兵好了,我服部平次虽然名字不叫‘新一’,不过绝不会输给你哦~~~~逞强人人都会,可是逞到你这个份上的那也罕见得很了~~~~嘻,嘻嘻~~~~”
“喂喂~~~”新一无奈地变成了豆豆眼,“还是不是兄弟啊,不要落井下石好不好?”神色随即恢复如常,思忖着说道,“回去……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不算,得和大家商量后再做决定……”
“是因为宫野姑娘吗?”平次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当然不像和叶那么一心一意偏袒小兰,以至对志保心存偏见,在他心里自也赞叹志保舍己为人的侠骨英风,敬重她不可亵玩侵犯的庄严威仪,早已将她当成了与快斗、青子一样可交的朋友。只是关系的定位也仅仅止于朋友而已。
新一从小不在宫里,平次实际上是与和叶、小兰一起长大的,他亦是家中独子,十几年相处下来,这份感情实不亚于亲生兄妹。其实就在离家前夕,平次进宫拜别皇上,还遇上皇后的闺中密友——毛利将军夫人妃英理进宫朝见,两位人近中年的母亲一辈人物还像小女孩一般咕咕呱呱又说又笑,兴致勃勃讨论着等新一回来,如何给他和小兰办婚事,小兰痴痴等待了那么久,就算婚礼举行得奢华一些亦不为过等等。而送别时候,小兰拉着和叶的手久久不肯放开,黑亮的大眼睛里泪珠盈眶,叮咛着一定要帮她照顾好新一、尽快带新一回来之类的话,场面令人不胜唏嘘。
事实上新一长年不在父母身边,而平次小时经常到宫中去玩,比他更加了解皇上皇后的性情,深知无论于情于理,工藤夫妇或许会接受志保,甚至收她做义女也不为过,但是要让他们承认、以及朝中大臣乃至全国百姓接受的太子妃,则非毛利兰莫属。
新一面上一红,微觉尴尬,然而直言不讳道:“堂堂七尺男儿,我当然也想领兵作战抗击吐蕃了,不过这里的事也非同小可……我知道你这家伙看别人的事总是看得蛮透彻~~~~”借机小小“报复”一下,接着说道,“不光是为了志保,还有快斗、青子、赤井他们,眼下的战局还没明朗,他们人手正不够,我不能随便就走。否则要是连朋友都不顾了,那我还算什么男子汉,拿什么以理服人、统率三军?”
平次是慷慨仗义的好男儿,知新一说得有理,不觉长叹一声,说道:“好吧,左右目前你这主帅受了伤,即便是要回去也没办法动身,暂且一边调养着,一边考虑清楚吧。不过你可得快着点儿,军情如火,陛下为了你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若是再长久地拖下去恐怕事情有变。”他来之前已经听快斗简单说了黑衣组织的事,知道这个黑暗邪教对天下生灵和当今局势危害之大,实不亚于吐蕃进犯西夏。
新一注视着平次的眼睛,兄弟之间无须多言“谢”字,沉声道:“平次,一切就拜托你了。”
平次清楚他这份信任与嘱托的分量,内心激动,口中却有意再开开新一的玩笑:“呵呵,原来某人这次终于承认我比他行了啊~~~~”
“你这家伙~~~~”新一嘴角抽搐着,脑后冒出一大滴汗。
平次又跟新一谈了些自从他离开后的宫中、朝中大小事情,然后站起身来说道:“行啦,看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也该出去了。你就安静地养养吧,尽快养好哦,你不想当元帅‘驱逐匈奴于天山南北’,我可还想亲赴战场,上阵杀敌呢——”嘻嘻一笑,向新一眨眨眼睛,目光中尽是不怀好意的嘲弄光芒。
新一脸上又是一红,他刚才确实是在想着志保,不知道和叶是否又在人前无端给她难堪,却没想起来平次跟他一样善于察貌辨色,虽然那家伙也是个打死也要嘴硬到底的主儿,看他人却看得很准,竟被他推断出来了自己刚才想的什么。
平次起身出去没多久,快斗和志保就一道进来了。快斗笑嘻嘻的,仍是一副洒脱不羁的神情,志保则小心翼翼,一双手上似乎捧着什么东西。原来她适才离开,想到西夏有战事,而这边又仍没能一举捣毁组织老巢,解药依旧没有着落,多少重任担在新一肩上,他的身体要紧,需得尽快把这次反复发作的毒伤压制下去。
昨晚闹了一夜,这时候进城置办药材显然不大现实,志保逐到城外郊区的荒野、树林中采药。亏她医术精湛,对于繁杂种类的草药识别良多,竟寻得了几味难得的好药材,于是回来细细碾成粉末调配,再加上随身携带的各种药物,虽然仓促下制成的及不上师父珍藏的“九香续命丹”那么珍贵灵异,对于疗毒治伤自也颇有功效。她手工灵巧,完成这一切并不需要费多少时候,正好快斗要找新一商谈,平次又恰恰此时离开,两人遂一起进来。
志保喂新一服下刚刚配好的药材,快斗跟她当然没什么禁忌,直接对她和新一两个人说道:“原来金兵已经攻破了汴梁,掳了徽宗和钦宗两个皇帝北去,当然中原都城的国宝珍藏是少不了被大规模席卷而去的。咱们近来一直忙着调查黑衣组织,竟没听闻得到这些大消息。”他稍稍顿了一下,等新一接过志保递上的茶杯,喝了几口,顺水冲服下吃进的丸药,才又接着道,“王侯争霸,这些改朝换代的事咱们当然管不了,也不用跟着去凑那个热闹。不过新即位的宋朝皇帝高宗迁都至临安,当然佐藤女捕头、千叶捕头他们也跟了南来。啊,对了,那位高木捕头本名高木涉,以前曾和佐藤女捕头同在目暮十三将军帐下效力,是她的后辈师弟一类人物,原本在边缘小县任职,新近刚调任到临安的。”
志保明眸一闪,随即想通其中的关节,笑问道:“那他们三个是为了破获什么案子去到琦玉镇,结果巧遇红子姑娘的?我想,几位捕头来得这等凑巧,一定是红子姑娘神机妙算,掐指一算,算到了快斗你还有我们这些人在鸟取城当有一场大战,所以特地请他们来援助的,对不对?”一面说,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顽皮的光彩。
快斗搔了搔头,笑道:“志保啊志保,有你在此,我,还有新一,我们几个人都不敢自称聪明了啊。没错,你的推断简直跟亲眼看见的没什么分别,我这个‘怪盗基德’不服不行啊,哈哈——”
新一听他称赞志保,很是高兴,他也是绝顶聪颖之人,稍加思忖,立即接道:“想必,佐藤女捕头她们要查的案子跟黑衣邪教有关吧?佐藤女捕头曾问红子姑娘‘应该就是那些周身一团漆黑的家伙了吧’,指的肯定不是我们,他们要找的是组织的人!”
快斗续道:“呵呵,我还是那句话,你这家伙不当捕头屈才了~~~~”随口开个玩笑,又说,“其实他们要查的案件也不陌生,新一,还记得在开封时你我初次见面就打了一架吗?那时是因为有官兵在场造成的误会,而官兵在场,则是为了宰相匹斯可遇刺去的。”
新一头脑转念,想道:“志保曾说,匹斯可亦是组织中的一分子,而且是元老级人物。这人奉命潜入宋朝内部做卧底,因为年老失去了利用价值而被灭口。难不成……”想到这里,抬头注视着快斗:“快斗你说过匹斯可原计划第二天到金邦去递交屈辱求和的诏书,同时进奉国宝白玉八骏马贿赂金邦国主,没想到临行前夜突然被杀,国宝从此失去下落,那凶手神出鬼没,连你都没能看清他是怎么下手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黑衣人既然杀了匹斯可灭口,定然对国宝顺手牵羊~~~~而佐藤女捕头等人,是突然查到了有关国宝下落的线索吧?”
快斗猛地里一击掌:“好小子,真有你的!红子的占卜神算是家传绝技,推测出鸟取城是黑衣邪教的重要据点,所以三位捕头一路追了过来。我想,他们三人不同于白鸟和白马探,可以做我们剿灭黑暗势力的有力同盟!”新一平常从来不信证据与事实真相以外的东西,但红子几次妙算都准确无误,却不由得他赞叹之余略略带点不服气:“那干脆请红子姑娘算算,黑衣邪教的老巢在哪儿,咱们直击而入,岂不省了好多事?”
志保微微一怔,一丝浅浅的笑意浮上唇边,她是笑新一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好胜,而他赌气的样子又实在可爱。
快斗摇一摇头,一抹歉疚的神情在脸颊上一闪即逝,神色一瞬间恢复了平静,似是有点黯淡、失落,但眉目间满是问心无愧的男儿坚贞之色,释然豁达:“红子已经走了。”
“走了?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走?”新一当然不是真的对红子不服气,快斗这句话大大出乎于他和志保的意料,两个人同时问道。
快斗轻轻一笑:“她本来就是为了带佐藤女捕头她们三个人而来的,现在人也带到了,当然要走。”话题一转,到了新一身上,“我在志保为你疗伤的时候跟大家商量过了,最迟明天,三位捕头肯定要来,到时大家一道商议携手围剿黑暗教门之事,他们公门中人人脉关系复杂,消息灵通,或许能有些我们普通人通常无法探得到的情报。新一,恐怕我们最多也只能多耽明天一天,这种事越早处理受害者越少,后日一早大家就得再度踏上征程,你的伤……”
新一大声道:“能有明日一整天的修养时间已经很好了,我说足够!后天我和志保跟大家一起上路,决不拖累诸位朋友、兄弟,保管能还原成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工藤新一。”
快斗看着他,想故作严肃,却又装得不像,忍不住嗤的笑出来道:“我看你现在就够神采飞扬的了,怪不得你另一位好兄弟平次说你是逞强逞得个别,论起这门功夫来恐怕天下要数第一~~~~”新一习惯性地变成了半月眼,抗议道:“喂~~~~我现在是伤员咯,取笑病人也太过分了吧~~~~”
志保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孩子似的斗嘴,禁不住好笑,忙跟二人解释:“我以前用药物为新一压制体内的毒素,他又曾服过我师父亲手调制的丹药,毒伤在一般状态下是能够稳定的,这时算来距离药力失效之期还有九十天左右。此次毒伤发作是因为新一连日来劳心劳力,耗费真元太多,而科恩是个极强劲的对手,对付他非得拼尽毕生之力不可。若说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科恩发出的暗器上都喂有剧毒,昨夜那种要命的时候我没来得及仔细辨别他暗器上的毒药门类,说来实在惭愧,不过据我分析,那种毒物本身的厉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具有诱发其它种类毒药、药性越烈则发作越快的功能。新一一个人率先对付科恩,就是吃了这个的大亏。”
新一好胜心切,惟恐给好友落下,说来没有面子,急着问:“那我的伤是不是就没有大碍了?”
快斗虽然爱跟新一斗嘴,其实心中也舍不得就此和好兄弟分离,亦问道:“那就是说,新一这回伤势发作是个意外了?他何时能够痊愈如初?”
志保耐心跟他们详加解说:“刚刚我给新一把过脉,他的脉象虽乱,然已逐渐平稳下来,照这样看来此次发作确实是在几种特殊因素加在一起的意外。”此刻的她是一位称职的医者,口气很冷静,万千关心只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下暗波涌动,“新一,等一会儿你就开始打坐疗伤吧,今晚我给你用金针施针灸之术拔毒。在我师父的丹药药效失却之前,毒伤纵然发作也是来得汹涌去得也快,明日切莫分心,再好好调气运功一天,到了晚间再服一剂药,差不多就可以暂时保持无恙了。只是……”
她俏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只有真心相爱的情侣才能捕捉得到。新一自然清楚她不忍说出口的话:暂时保持无恙简单,只是若要痊愈,那除非得到解药或拿到配制“腐筋蚀骨散”的配方,否则也不过是多撑两个多月,木之下茉纱的药力一旦失效依然会性命不保。
他不原令志保为这些事情伤神难过,况且生性豁达,向来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对于生死之事看得极淡,嘴角轻轻上扬,笑道:“那太好了,后天咱们就可以和快斗他们一起上路了!”边说边朝快斗挤挤眼睛,“哈,要不要打个赌啊,这一下‘基德’大人就是想甩下我们抢占先机也不行了吧?”
快斗笑笑,不再去想那些令人伤感的烦心事,应道:“好啊,新一那你就快做准备吧,明天佐藤女捕头她们来了,志保比你聪明得多,完全可以代替你跟大家商议下一步的方案。你啊,就好好打你的坐吧,呵呵——”于是站起身来告辞。
志保悉心喂新一吃了些点心,收拾起碗筷,仔细叮嘱道:“新一,你现在什么事都莫要操心,也别着急,安心运功要紧。外面的一切事情有我。”目光清澈,闪动着新一熟悉的坚强、沉静而执著的光芒。
新一脸上露出气势昂扬的笑容,就像世上没有什么难题能够击垮他、如同以往每次面临挑战时一样的自信满满:“志保,你放心。”短短五个字,神采飞扬,豪气干云,是他身为男子汉的心之诺言。
他等着志保收拾停当,轻轻退出房门之后,方才屏息凝神,抱元守一,潜运内力,在周身六道流转疗伤。
快斗和志保应该对每一个人都嘱咐过了,这一天再没人来打扰。直到晚间,志保才又进来,为他用中空的金针刺穴拔毒,针灸实施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左右,志保累得光洁的额头上缀满珍珠似的汗水,可是满脸都是喜色,新一知道志保耗费心力,用尽平生所学,终于是把自己体内那些附着在奇经八脉上的霸道毒质稳定了下来,短期内不会再犯。
第二日一早,新一早早起身,按照师父留下的玄功要诀继续调匀气息,在四肢百骸周天迅速运转,神守丹田,一一打通各处因毒伤波动而纠结的经络。他潜心用功,全无杂念,浑然忘却了身外天地,大家知道此番疗伤事关重大,亦没一个人敢来惊扰。反正外面有志保在,由她代替新一操劳处事,新一放心,而人人欣赏她淡雅有秩的高贵风范,皆赞赏信服。和叶纵然嘴上不肯承认,内心深处却也不得不服。
到了晌午时分,佐藤女捕头带千叶、高木两位捕头前来拜访,说起前日深夜拘捕的那几十名黑衣乌鸦杀手,鸟取城巡抚连夜提审,那些喽罗全被组织内部惩罚叛徒的种种惨绝人寰酷刑及死法吓得怕了,无论软逼硬问,均咬紧了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巡抚无奈,命手下将罪犯暂且打入死牢收押,岂知没过半日,几十个人无一例外,全部七窍流血死在了大牢里。连一众狱卒看守也没能幸免,整座死牢真正变成了“死牢”,竟没有了一个活人。
几位捕头心内清楚肯定又是黑暗邪教在暗地里作孽,说不定就是那日逃逸的基安蒂和科恩亲自杀人灭口,然而苦于这些人做残忍害人的恶事熟练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证据、线索皆无,别说是禀报上司发下海捕文书了,就连他们的阴谋也无法揭露出来。巡抚衙门经这一闹,佐藤女捕头和千叶、高木忙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才算稍稍平息下来,三个人连眼也没顾得合一下就赶过来与新一和快斗等人相会了。
快斗原盼着佐藤她们会带来些有用的消息,孰料不仅毫无所获,历尽艰难抓获的人犯还尽数被灭了口,真可谓是雪上加霜了。
佐藤美和子等三名捕头还需尽快赶回临安复命,不能在此久留,给众人留下了联系方式、议定无论谁人得到邪教总坛线索,大家都将不惜一切代价迅疾赶到,携手为民除害之后即便告辞动身。
他们启程过后不久,申时时分左右,赤井秀一突然收到恩师詹姆斯从关中传回来的飞鸽传书,信上说他们那一队经过数日的苦苦追踪,顺着连续遇害的六家豪门大户凶案现场相同作案手法一路推断下去,当然还有不可或缺的好运气,已经查到了苦艾酒等组织中顶级人物的下落,而且很可能多年以来一直以巧妙手法隐藏真身的幕后教主亦跟苦艾酒在一路,命赤井和朱蒂即刻带领师弟赶往关中支援。
这份线索实在是太珍贵了,众人本来正为接下来的行动犹如大海捞针一般而烦恼不已,詹姆斯的信恰似天降甘霖,令希望之火重新在每一个人眼前熊熊燃起。快斗和青子立即决定追随赤井他们一道赶赴关中,志保静静坐在一旁,就在刚才,赤井秀一为大家读詹姆斯的信件提到“苦艾酒”之时,她心头毫无预兆的蓦地里一悸,久违的感觉霎时间充溢了全身,就是这种感觉,带有致命的像征而偏偏出奇地灵验,是在组织时候被严酷生存环境所迫而磨练出的本能感应,她知道在苦艾酒身上一定有些什么事,尽管其本人或许此刻并不在这里,然而铁定与自己,还有新一,有莫大的牵扯联系。
好像隔着一层迷雾般模糊不清,但又确确实实地存在,那究竟是什么呢?应该,有些事是她理应想到的,甚至就发生在身边,通常情况下很容易就能察觉,只是对方的狡猾机敏不输于在座每一个人,掩饰得巧妙而八面玲珑,令人只能凭借直觉捕捉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影子,想要抓近一点再看清楚一些,影子却从指缝间悄无声息地溜走。
志保没有犹豫,新一的解药要着落在黑衣组织身上获取,况且她了解新一的性格,解药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二位的,最重要的是与好友兄弟并肩战斗,为民除害,铲除为害人间的邪恶祸胎。除了新一,任何人在外表上永远看不出志保的神色有一丝失去理性控制的波动,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冽冷漠:“我和新一也算在内,我们都去关中。”
“你……”和叶见她擅自为大哥做主安排,甚是不满,险些儿又吵了起来,平次急忙一拉她手臂,示意切莫要着急,她一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平次黝黑的面孔上满是决绝刚毅之色,他见志保说完后大家的目光都朝向自己跟和叶,英挺的双眉向上一扬,笑容中带了三分不羁,三分洒脱,另有惟在思考重大问题时才会出现的七分严肃认真:“你们不用看我跟和叶了,我们俩也去关中。”和叶心想军情如火情,半分迟误不得,平次怎么在这关头跟大哥一样犯起了迷糊,气得又想和他斗嘴争辩。平次摇了摇手,让她先别在这种场合发问质疑,和叶究是皇家公主,从小深受各种宫廷礼仪培养,她又生平只服平次一个人,虽然仍感不解,却没再开口表示不满。
当下决议已定,诸人各自回房简单收拾起了行装。一个多时辰过后新一顺利打坐完毕,服下志保根据他病情特征配制的丹药,虽不能说恢复如初,却已与前日夜里毒性发作之前的健康状态没有两样。
和叶急着跟大哥说志保怎么怎么不问他的意思就自作主张,新一等她急扯白脸地说完,淡淡一笑,说道:“志保总是能体察到我的心思,有她在身边我就安心得多。”和叶原想让大哥弄清楚志保是怎样的我行我素,远不及小兰婉鸾柔顺,遇到事总是耐心听人吩咐,从不自顾自地拿主意,却没想到兄长竟是这个反应,一怒之下,赌气不再理他了。
【原创】笑红尘
这天夜里,平次给和叶详加剖析,权衡两厢利害关系,说明吐蕃入侵西夏,只是两国之间利益冲突,即便他们几个来不及赶回服部平藏元帅也自能亲率大军追击敌人,若给黑衣组织钻了空子趁机兴风作浪,受害的将是世间所有生灵,到那时西夏就算想置身事外也势必不能了。和叶原也并非一味娇纵的公主脾气,知道平次说得有理,也就不再总感愤愤不平了。隔天清晨众人上路,快马加鞭赶奔关中。一路晓行夜宿,风尘仆仆,不一日已经来到关中地界。詹姆斯自那日来信之后再无音讯,他上一封信上留的地址是关中一处名叫“静冈”的依山而建小县城,诸人遂纵马驰骋,沿途打探,寻至静冈。
静冈县地域不甚广泛,四面环山,位于群山高崖之间的一处峡谷。然而风光别有一番奇峰叠嶂的秀美,地势易守难攻,兼之此地离宋、金两国边界拉开的战线较远,属于一个偏僻所在,少受战乱影响,相对而言当地居民生活已经比同在北部的其他城池市镇百姓安稳了许多。只不过宋室皇族已然南迁,包括此地在内的北方大片领土尽属金国,这种平静的日子也不会再延续多久,随时处于被战火波及的边缘。
赤井考虑得深远,如果师父确曾在此地发现过黑衣邪教踪迹,那便大意不得,这小小的县城突然来了许多骑马佩剑、衣履鲜明的陌生人,本身就极引人注目,假如有组织眼线混迹普通人中,一般很难发现,彼暗我明,虽不怕他们捣鬼,毕竟是多了许多麻烦。他把想法一说,众人均赞同其意,于是化整为零,分成几拨入住不同客栈。只在外出打探詹姆斯等人消息、明察暗访之时相互碰面。
当地的酒楼、饭庄、客栈、茶楼,新一偕同志保戴上快斗分发给大家的面具,一一造访詹姆斯在过去数日可能到过的地方,每到一处先重金打赏店里伙计,然后详细套问。各处的店小二、茶房等说法不同,内容却大致一样,均道未曾留意过形貌并非中土人士的老人和跟随在其身边的十数名年轻人,新一逐又问近日里县城可发生什么轰动大事没有。
芸芸众生之中,各行各业,酒楼饭庄的伙计每日里迎来送往,看过无数南来北往的商旅豪客,见识既多,通常也爱饶舌。果然,有人便对新一和志保卖弄起来,说道大约半个月前,县衙里的通判三角笃突然全家被人毒杀,在这偏僻的县城里本来已经算是惊天大案子了,岂料就在三角家族被灭门的第二天,城里首位大财主诸口家也遭了灭门惨案。这两家一个倚财,一个仗势,平日里欺压善良,无恶不作,一般百姓都将两家灭门看作是天谴报应,也无人替他们伤心。然而不管怎样,毕竟是出了几十条人命的惊天血案,闹得人心惶惶,官府再怎么不堪也还是要查下去的。
谁知不查还好,官府这么一查反倒越来越糊涂了。这两家上上下下百十条人命,全部死于同一手法的毒杀,但那究竟是种什么毒药不仅当地的验尸官测不出来,就连远从外县大地方请来的验尸官、经验丰富的老医师,竟也全部分辨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稀奇毒药。所有人翻遍医书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那种杀人的剧毒并非通常情形下来自西域、天竺等地的厉害毒物,而药性之奇诡犹有过之,死者不仅体内的经络都被毒坏了,连周身骨骼也碎裂成了一片片的碎片,状况之可惊可怖,令人谈之色变。
志保和新一均是微微一震,面上不动声色,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心内清楚普天之下能有如此猛烈毒辣药性的,除黑暗邪教的“腐筋蚀骨散”外别无第二家。新一是凭借深湛内功和极其好的运气,还有志保在身边,拼尽全力相救,才勉强得以活了下来,一般人没有那个能力,自然是中者立毙无疑。
新一赏了店小二五两银子让他暂且下去,剑眉紧锁,思忖片刻,喃喃道:“这么说来,詹姆斯前辈他们确实曾经来过这里了。他在信上说连续查到了六家豪门大户的惨案,这里发生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二,信尾留的地址是此地,应该——那个三角和诸口家族的是我们所知道的最后两件案子。他们此时不在,是一路追踪组织下去了吗?”倘若真是这样,徒然留在静冈就无意义了,然则有那么一种本能的感应不断在他脑海中萦绕,全身就像每一个毛孔也嗅到了非比寻常的气息一般,陌生,敌视,疑虑重重,似乎带有不知名的危险,然而,然而就在这种种奇特的感应中间,好像还夹杂着一丝丝微弱而不同于朋友间常有的那种悸动与欣赏……新一每逢查案或者紧要关头时灵犀的第六感从来不会出错,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志保心思转动得和新一是同一方向,她更想到自己在前几日就曾有过的那种模糊感应,这两件事有关联吗?还是,跟苦艾酒有关的?她的头脑究竟是怎么了,本来应该想到的啊,好像明明就在思绪的边缘,轻轻一伸手就可以捕捉得住,可是为什么就这样朦胧不可琢磨呢?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临桌的赤井和朱蒂,为怕有组织暗线监视,他们和新一、志保原本佯作互不认识,但突然觉察两个少年人脸色有异,遂避开周遭闲人目光,悄悄朝这边投以询问的眼神。
志保当机立断,匆匆写了一张条子,命伙计送给临桌客人,接着一拉新一衣袖,新一会意,当即付帐出门。
两个人来到街上,装作好奇闲问打听清楚了遇害的那两家坐落在何处,闲庭信步,穿过两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子,已然来到一处华丽住宅的高墙边上,看看四下无人,施展轻功,飞身掠上墙头,稳稳跳了下去。
除去尸体已被官府派人收敛以外,这里的庭院仍保留着当日凶案发生时的场景。黑衣邪教行事往往匪夷所思,新一生怕他们在这里留下什么古怪的陷阱机关或是去而复返,轻声嘱咐:“志保,你跟在我身边,千万莫要走散了,此处官府已经搜查过,而组织通常作案时周详缜密,看来不会留下有用的东西。不过我们还是得再仔细看一遍。”
志保轻轻点头,新一左手紧紧拉着她的右手,当先走在前面,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孰料一趟走下来,不知是组织在作案当时早已把一切痕迹抹掉还是这里的官府查案仔细,竟没半点有用的东西留下。两个人最后来到凶案现场隔壁的一间大屋,新一锐利的目光四处搜索,心想:“詹姆斯就曾看出过特殊的痕迹来,由此可见黑暗组织此次犯案有了漏洞,说不定证据是被官府当作无关紧要的小物件收去了。再要不行的话那就只有今晚夜探衙门。”目光一闪,忽然觉得对这房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仿佛哪里不太谐调,让人感到不搭调。
他还没说话,志保突然指着房内正墙下供奉灵位的八仙桌底说道:“新一,你看那里,那些痕迹。”
新一目光顺她所指看去,果然,桌底的青石板地上,如同巨大的墨点儿一般,洒落着三点淡淡的痕迹,几乎与地面成了一个颜色,若非十分细心灵巧之人绝难发现。这院落里的所有大小房间本来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器具物件也摆放得整齐利落,虽然半月来这里成了“凶宅”无人敢再靠近一步,已经积了一层灰尘,但依然能看得出来原本的整洁。这个房间据摆设看来应该是祭拜祖先灵位的香堂,那就更不可能出现跟周围不搭调的污渍。
新一抑制住内心的兴奋,走过去半蹲下身,伸手轻轻沾了沾桌底的痕迹,那痕迹原来是樱桃红色的,因为隔了这许多天,早就干透了,所以成了跟石板一色的淡青,这是胭脂涂抹太浓时蹭下来的痕迹。仍有淡淡的脂香隐隐约约传出。
志保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惊道:“这是苦艾酒惯常用的胭脂,我绝没认错。在教中,只有她有资格用上等的从东洋传过来的胭脂,一般人嗅到这种特别的脂粉味道时就知道她本人就在附近,必须立即退避三舍,连看也不能随意看她一眼。”
“哦?”新一一惊,朱蒂曾说过苦艾酒是当年杀害她全家的正凶,现在是黑衣邪教教主眼前第一红人,志保也告诉过他苦艾酒的身手敏捷、头脑灵敏不在他或快斗、平次三人中任何一人之下,那么说这个苦艾酒果然曾在凶案现场出现过了?可是,根据志保和朱蒂对苦艾酒的描述,此人应是如琴酒一样老奸巨滑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如此错误,将自己的脂粉痕迹留在了地板上?
新一正在思索,抬头忽见窗外日头已经西沉,天色渐晚,知道在此停留太过久了,遂携手志保,按原路返回。
到得晚间,新一和志保回到客栈,正在房里分析苦艾酒究竟想做什么,忽听窗外有人伸指轻弹,志保过去打开窗户,“嗖嗖”数声轻响,跃进几个人来。却是赤井秀一、朱蒂和一个银发银髯、面目甚是和蔼的老者,另外还有三四个年轻人,均是“明海派”的衣着打扮。
新一和志保忙请诸人坐下,然后恭敬地向那老者拜倒,同声说:“晚辈工藤新一、宫野志保见过詹姆斯前辈。”老者哈哈大笑:“哈哈,好一双聪明伶俐的少年,怪不得秀一和朱蒂对你们赞不绝口呢。老夫正是詹姆斯。快起来,咱们自己人,用不着讲那套俗人的繁文缛节。”伸手将两人拉了起来,他拽起新一时右臂略显沉滞,似乎受了伤。
“前辈,您……”新一心中一动,詹姆斯不是应该追踪苦艾酒等人去了吗,他突然回来,难不成是……朱蒂脸色歉然,刚要开口,赤井秀一说道:“请等一会儿,新一,平次和快斗他们很快也要过来了,等大家聚在一起再听我师父详细说吧。”
志保心中突地一沉,回头凝视新一半晌,若有若无地轻轻一声叹息,没有说话,面上仍保持着礼节的笑意,不再有往日那么灵动自然,沉静的眼眸中却在一刹那蓄满了泪光。她轻轻低下了头,珍珠似的贝齿紧咬下唇,忍住了不让泪水流下,心却犹如刀割似的疼痛。
新一亦是略微一怔,情不自禁握住了志保的手,她纤细的手掌紧紧攥住了他的,很用力,很用力,新一竟然感到了微微生疼。他清楚志保猜到了什么,他自己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詹姆斯既突然带领弟子返回,而且连他本人都受了伤,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黑衣邪教再度成功脱逃,且不论双方交手伤亡如何,最终结果则是唯一的线索又中断了。
邪教为祸天下苍生,他们就算藏得再隐蔽终究也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只要在他们导致生灵涂炭前夕将其击溃剿灭,那就不算太晚。可是,可是新一等不得了啊!只有最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去做,他,他不能就这么离开大家,离开这个他深爱着并且极度需要着他的世界,然而,三个月已是终极,他已经撑到了极限……
如果在三个月之内再拿不到解药或者配方,那新一,新一他……志保从不畏惧什么,然而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不敢再想像三个月以后会发生什么……她,宁愿死也不能失去新一哪,而且这个动乱的世道,世间所有的生命也都需要像新一这样的人……
新一想的则是自己只有三个月时间的生命了,就算不能亲手破获黑衣邪教,好在有快斗、平次和赤井他们在,不管那一天的到来有多么遥远,他相信好兄弟终能替自己办到,这倒用不着担心。可是如果他不在了,志保该怎么办?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啊,师父又不许她随侍身边,如果他再不在了,在这动荡混乱的世界上,只剩下她飘泊无依的孤零零一个儿……新一不在乎一身的生死,可是想到不能再继续守护志保,他的心就痛到像要炸裂开。
两个人这么年轻,一个是孤独的生命,一个是一生凄苦,从来没享过什么真正的欢乐,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刻骨铭心的知己、一生相依相伴的眷侣,却只剩下了生命中最后三个月的时光,世间事之残酷,莫过于此……
恰在此时,门窗同时响起。志保决不肯在人前落泪,硬生生咽下了泪水,起身去开门,新一则开了窗子。于是快斗和青子、平次与和叶、及“明海派”另外几名弟子一齐进门,房间里面挤得满满当当,人总算是都到齐了。
詹姆斯逐让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弟子讲述别后经过,果然,事实大致与新一和志保所料无差。“明海派”诸人沿途追踪黑暗组织行迹,岂料组织早有觉察,走到一处荒谷时突然停下反扑,詹姆斯等人促不及防,双方遂展开一场大战。
这一战下来,詹姆斯之名并非虚传,亲手击毙了两个黑衣大头目,另有一人被众弟子刺成重伤。然而詹姆斯最得力的几名大弟子如赤井、朱蒂那时均在鸟取城,双方实力毕竟相差悬殊,组织的这一队人马又有琴酒、苦艾酒等不世出的好手在,五名“明海派”弟子当场牺牲,詹姆斯右臂受伤,幸好一队金国兵马恰在那时巡逻到了荒谷,黑衣邪教近期连受重大挫折,不愿直面与当今天下最强悍的官中兵马冲突,以免打草惊蛇,这才没有赶尽杀绝。詹姆斯急忙率领弟子们隐蔽躲藏,亦没直接跟金兵照面,但显见得无法再继续追踪下去了。 (-8-) 哇,沙发耶!!!!!!!楼主续文速度好快呢。在哀吧,哀界都有看到哟!!!!!!!!加油,期待结局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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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詹姆斯不禁连连摇头,叹道:“唉,我真是老了。与邪恶斗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败在两个毛头晚辈手上。老了,不中用了。”朱蒂连忙安慰,不是师父老了,而是敌人太过狡猾,特别是琴酒练的那门邪派“幽冥功”分外歹毒,他已经练到了第六层功力,在座的几乎没一个人是他对手了。线索至此全部中断。
黑衣邪教教主这时想必已经得悉了鸟取城发生的变故,他们必定肆机报复,想方设法重新建立起庞大的军械库藏以备借中原动荡之机趁火打劫,然则所有这一切均需要时间。那些人狡猾多端,何况又刚刚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不完全筹划准备好不会再露踪迹,暂时是绝无法再找到他们了。
詹姆斯无奈,在静冈汇齐了众弟子以及仗义相助的少年人们,述说完事情经过,预备率领弟子们暂且回去明霞岛,先养好了伤,再定下一步行动方案。他们计划今夜便起程,大家就此分手。
和叶在旁听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两眼直直地盯着大哥,看他还用什么借口来拖延。新一苦笑道:“和叶,你也别这么看着我了,咱们明天就回西夏去。拜见父皇母后,然后我带兵去打吐蕃。”和叶登时露出满脸喜色,瞟了志保一眼,心想只要大哥回到西夏,见着小兰,那就没你什么事了,就算大哥身中剧毒,我西夏全国有多少名医,那也不一定非你不可。
她在平次的劝说之下,对志保的偏见渐渐减轻,虽是如此,她和平次两个人都觉得小兰从小和新一青梅竹马,第一个认识新一,是新一的正统良配,西夏理所当然的太子妃。至于志保,她再好也顶多只能当个朋友。
志保聪颖剔透,怎会不明白和叶的意思,然她浑不在意旁人的脸色眼神,一心一意只是注视着新一,默默思忖为他解毒的另外方法。
新一剑眉一扬,抬头问道:“快斗,你和青子下面准备怎么办?若没别的事不如跟我们一道回西夏去吧,我向父皇禀明,咱们一道统率三军,到前线打仗去。”
快斗亦明白詹姆斯等人的线索中止,等于是切断了新一获取解药的最后一线希望,心中情不自禁地为他和志保感到难过。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应当重义气、轻生死,新一要统领千军万马去对抗侵略者了,正在豪兴勃发,自己怎么也不能显露出世俗之人婆婆妈妈的常态,于是笑道:“我这个‘基德’只会打架,可不会打仗,你还是好好带你的兵去吧。青子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很是挂念父母家人,趁现在空出这段时间来无事,我们打算回杯户县去看一看。”
“谁说你不会打仗?‘基德’大人胸中自有丘壑,在下可是一向佩服的。”新一揶揄道,看着快斗无可奈何地变成半月眼,呵呵一笑,随即又说,“人各有志。那好,兄弟,希望还有机会再相逢。”口中这样说,心内清楚自己所剩时间无多,也许,这一别从此再无相见之期。
快斗与新一相对大笑,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只小巧的信鸽,塞到新一手里:“我把小雨点留给你,新一,有你和志保、平次在,想来很快就能打退吐蕃人,用不着我跟着添乱,不过世事变幻难料,倘若有什么需要人手的地方,就派它给我和青子送个信来。”快斗秉承家风,养了许多通人性的信鸽,这只小雨点浑身羽毛雪白,只有头上一点墨黑,小巧玲珑,双翅有力,是所有信鸽中最出色、品种最优秀的一只。
新一心中微微一动,寻思:“快斗将小雨点送我,他也预感到了吗?”新一主动提出回西夏领兵,为国御敌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他想起自己在这世上仅剩下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自己一死倒也没什么,反正万事皆空,可是志保应该怎么办,难道当真留她孤零零一个人四海漂泊吗?他为此已然苦思竭虑了良久,快斗和青子都是打不散的好兄弟、好朋友,然而他们毕竟有自己的生活,何况倘若自己不在,由志保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好友的浓情蜜意,衷心为之祝福之外这未尝不是一种残酷。如此就剩下了最后唯一的一个选择——回西夏,纵马疆场,建立战功,就算父皇母后开始时可能因为有小兰在而对志保有什么偏见,如果自己能用赫赫战功来换取,如果是亲生儿子生命中最后的泣血恳求,他们应该能够答应好好照顾志保的吧……
快斗的预感与黑暗势力无关,与西夏和吐蕃之间的战争无关,而是,新一和志保回到西夏后,面临的将会是与惩恶扬善、与战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考验——
新一接过小雨点,郑重地交给志保收好,转过身来,和快斗握手道别。平次亦站起身走了过来,用力与两位好兄弟一击掌,说道:“快斗,我跟你与新一一样,意气相投,虽然此次时间紧迫,相聚无多,不过大家都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希望很快可以再聚首。”
三位豪情男儿相视而笑。
青子跟志保、和叶分别道别,悄悄叮咛志保:“志保,相信新一会保护你的,我也没什么可担忧。但是如果西夏皇室里的人都像她一样对你心存偏见——”头稍稍朝和叶那边摆了一下,“你就给我写信,我和快斗马上过去接你,我们一起在江湖上逍遥自在。”
志保浅浅一笑:“谢谢你,青子。”
“唉,我们都一同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还这么客气干什么?”青子豪爽地拍拍志保肩膀,好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似的,爽朗一笑。
快斗和青子告辞已毕,随即动身。
平次跟和叶原本与新一两人入住的不是同一家客栈,此刻天色已晚,等快斗他们离去,随之先行回到自己的住所。
这一夜跟以往没什么不同,静悄悄地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四人上路,策马扬鞭,向西向北驰骋,回转西夏。
不一日来到西夏都城,这时天气已渐渐寒冷,穿过北地的险峻山水,都城灵州刚刚下过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志保走遍了大半个中原,然则从没来过这西北边陲之地,但觉景色风物,人情民俗,处处与地处中原的宋朝不同,而一队队的铁甲骑兵来回巡逻,兵强马壮,军威甚盛,那就是羸弱的宋军更远不能及的了。
一行四人进入灵州,径向西北角行去,走出三里有余,只见一座高楼冲天而起,高楼后重重叠叠,尽是构筑宏伟的屋厦厅舍,屋顶金碧辉煌,都是琉璃瓦。无须多问,这自然是西夏国的皇宫所在了。
临近宫墙门口,和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突然低低一声欢呼:“好啊,终于到家了。”
新一怒视她一眼,放缓缰绳,与志保并辔徐行,在马背上伸手过去,紧握住了她的手。志保纤细的手上肌肤雪白,手掌冰凉,新一拉着她的手,心头突地一震:“这次回西夏来,究竟是对是错?”
太子爷与公主殿下回宫,守宫门的禁军校卫自然放行,一路进入皇庭内苑畅通无阻。平次需得进宫向皇上复命,于是四人下马步行,自有宫中的杂役过来牵了马去,好生喂养侍侯。又有侍卫飞报入内,向皇帝报喜:“陛下万千之喜,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已经回宫了!”
和叶望了平次一眼,知道他还要等着见父皇,忽道:“大哥,平次,你们先去觐见父皇吧,我回宫换衣服去,见过母后再来。”她还想把志保一块拉走,抬头看见平次微微摇了摇头,又见大哥紧紧拽着志保,好像生怕被什么人抢走一般,也就不再说话,心里想着回自己寝宫之后立即派人去禁卫将军府请毛利小姐过来,等小兰一到就不会再出岔子了。说着转身匆匆走了。
志保随同新一、平次先在殿外等候,片刻之后,内侍出来传旨,宣太子、服部平次、宫野志保入内廷晋见。志保生俱傲骨,从来不向权贵低头,但工藤优作是新一的父亲,于情于理,晚辈拜见尊长总是需要恪守礼节,她紧跟随在新一身后,内侍在前带路,三人一道在长廊中穿行,走过一条花汀小径,来到一座轩敞开阔的大殿之前。
内侍先行入内禀报,就听殿内一个温和而深沉的声音说:“让他们三个进来吧,你先下去。”三人随即进殿。
“儿臣(臣服部平次)拜见父皇(皇上)。”新一和平次同时跪倒参拜,志保随同他们一起拜倒,只觉皇帝在不住打量自己,不起一丝波动的目光相较于新一更加沉稳,好像具有穿透力一样,深藏在眼底深处的是能够洞察世情百态的练达睿智,这目光似乎在审视着什么,又像是新一平时思考问题那样,锐利的眼神搜索着每一点不曾说出的信息。
志保不卑不亢,抬起头来,与工藤优作对视,神色一如既往的恬然沉静。
工藤优作身为西夏皇帝,四十岁不到年纪,瘦瘦高高,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若不是年龄不对,实与新一有八九分相像,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脸上神情冲淡恬和,只在刚刚见了志保之后,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赞赏之色。
“这里没有外人,你们就都坐吧。”工藤优作说道,转身坐回皇帝专属的龙椅,细细询问新一此番东入中原的详情。新一如实禀明,只将自己中毒和志保的身世隐去了不谈,他并非故意嫌弃避讳,所以避开不说皆是为的害怕父母与和叶存的同样心思,因早已成为过往之事而对志保有了偏见。
工藤优作又问平次怎样找到的新一,平次照直说了。工藤优作听说那个黑衣教门的种种邪恶阴毒行事,眉头紧蹙,说道:“新一,没找到‘血影璧’不是你的责任。只不过这样看来,中原崛起的这一股邪恶势力意在令天下生灵涂炭,倒是不能小觑了他们哪——”话锋一转,看了志保一眼,接着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来完成,想必平次已经说了,吐蕃无端进犯我国——”
志保会意,站起身来深施一礼,平稳地说道:“陛下与太子商议国家大事,民女想暂且告退。”工藤优作点点头,刚想说话,新一生怕父皇让人带志保先去母后那里,他早猜到了和叶盘算的心思,想必这时小兰已被请到了皇后的凤鸾宫等自己,若是志保一个人去恐怕少不了被她们冷嘲热讽地敲打边鼓,顾不得父皇还没发话,抢先说:“志保,不如你先到偏殿暂坐,等一下父皇的事情吩咐完了我带你去见我母后。”
工藤优作明察秋毫,怎会不明白儿子的用意,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初识有希子的往事,便未发怒,点头默许了新一的安排,命人带志保先去偏殿等候。
这次抗击吐蕃以少年将领为主要力量,他们父子、君臣三人聚在内廷,围在一张大地图旁商议作战方案,怎么布置兵马、从哪条道运输粮草、以及山陉地势如何、是否设置伏兵,新一和平次都是少年无畏,各抒己见,直到天黑方才停止争论,做出一套众人皆赞同的大致方案策略。
之后平次告退回家,工藤优作还要召集臣工议事,领兵打仗一事可以交由新一和平次去做,但是后方粮草供应、征集战马等等一切军需保障,就得交给大臣们去办理了。新一不在的日子里诚然已经设计好了几套行之有效的计划,然而均未最后定夺,另外仍有许多善后事宜不得不提前设想,考虑在内。
新一带志保去凤鸾宫见母亲,心中感觉愧疚,皇家规矩大,他自己从来什么事都不瞒志保,然而父皇见面不久即令志保回避,心中清楚志保全是为了自己才默默忍受这些琐碎无聊的繁文缛节。母亲一贯大大咧咧的,性情活泼,与温和中透出严肃的父亲全然不同,但母亲是看着和叶与小兰一起长大的,和叶这时想必在母后面前已然说了志保的事,母后会持什么态度?她能做到不偏不倚,真正看到志保的好吗?
新一想着,如果可能,他真愿意不要太子这个身份,不挑肩上这副重担,与志保一起浪迹天涯,自由自在地在碧海蓝天之间翱翔。然而,他实在不忍心哪,让志保这么没名没分的一直跟着自己,志保不会在意,然而不能给最心爱之人一个名分,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向天下人骄傲地宣告她是自己一生挚爱的妻子,那他还算个男人吗?更何况,如今他的生命只剩下不足三个月,如果不能找到在他离开后仍能好好代替他照顾志保的归宿,那他就是死不瞑目哪……
两个人并肩走在宫廷的奇花异草之中,志保忽然主动握住了新一的手,低声道:“新一,你放心,我没事。”
新一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将她娇嫩的纤手握在了掌心,紧紧的。
凤鸾宫距工藤优作的内廷并不算远,一会儿功夫即到。新一在母亲这里远不像在父亲跟前那么拘礼慎重,也不等人通报,直接拉着志保走了进去。一路行来只见宫中金碧辉煌,花团锦簇,两个人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正殿,就看见皇后的凤座空着,一个秀美端庄的中年美妇人身穿锦绣灿烂的黄袍,正笑呵呵地站着与和叶说些什么。
志保知道上面的那就是皇后无疑了,新一一拉她衣袖,两个人正想行礼,旁边忽有一个柔弱而欢快的少女声音说道:“新一,你终于回来了!这次不会再走了吧,我等得你好苦,永远都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答应我~~~~”话音甫落,一个苗条的身影已然扑到了新一身边,假如不是场合不对就算直接扑到他怀里也不令人意外。
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穿粉红色锦缎皮袄,领口处露出一片华贵的貂皮,头插金钗,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左耳上带了一粒指头大小的珍珠耳饰,衣襟上一颗大红宝石烁烁生光,打扮得富贵华丽。她眉目与青子有几分相似,只是不似青子那么雍容豪爽,眼角眉梢,一派楚楚可怜,脸上原本施着名贵的脂粉,然而一见新一之下,欣喜欲泣,泪水盈腮,脂粉也冲得淡了许多,娇弱的面孔上留下两道泪痕。
与她相比,志保仍是一袭日常的冰绫绡衣,素面朝天,不免显得朴素,但是正所谓“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不施脂粉及素衣长裙不能有损她清丽如梦的绝世容光,清雅高华的内在天然风姿,直似这富丽华贵的宫中一道超凡脱俗的别样风景。
志保知道这少女定然就是新一的青梅竹马,禁卫将军毛利小五郎的掌上明珠毛利兰,脸上神情不稍变,静静看着她,继而转脸望向已经坐回到凤座上的工藤有希子,躬身施礼:“民女宫野志保见过皇后陛下。”
果然,新一忙着说:“小兰,别……”挣脱了她拽着自己的手,急忙与志保一同参拜。
有希子笑道:“快起来吧,我这里又不是参加皇上,哪用得着这么多礼了。”亲自走下座椅,右手新一,左手志保,一手一个,搀起了两人。她开朗活泼,笑靥迎人,片刻间就一口一个“志保”了,连说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争强好胜,最爱闯祸,亏得志保不嫌弃,在外对他多加照顾了。
大家分别落座,小兰也去补了妆饰回来,有希子即命人传晚膳,特别让志保坐在自己身边,甚是亲热。小兰看了志保一眼,见她微微浅笑,礼数周到,神色间却没有乍受皇后恩宠应有的感恩待德之态,只是在尽晚辈对尊长的诚孝心意,不禁与和叶互望一眼,两个人的脸色均十分奇特。
其实不止她们俩,新一也觉察到了,母亲对志保虽然亲切,却是亲热中透着客气,言谈间甚至隐约透露出想将她收为义女的意愿,然则终究不似对小兰那么无拘无束,就像对待自家人一样,同时席间说笑起来,讲的全都是新一小时候如何如何,变着法儿让小兰跟他一起调皮捣蛋,有一次外间传说他们读书启蒙的学堂闹鬼,新一竟然大半夜跑去抓鬼,小兰不放心,小小的女孩儿家硬是跟着他一起半夜三更跑到学堂去。
有希子来自民间,生性爽朗大方,全无半点皇后的架子,然而……她喜欢志保,这在座的谁都看得出来,只是这种喜欢是共同来自于民间的一种共鸣,是一般心地善良之人对身世凄苦的孤女都会产生的怜惜疼爱之心,所以她有收志保为义女的愿望,这种愿望更像是一种补偿,而不是如对小兰那样无条件地水到渠成。倘若再说直白一些,那就是无论多么公正无私的人,心内的感情总有个亲疏间别,有希子喜欢志保,感情却仅仅止于此,并不代表她愿意志保成为自己的儿媳、西夏国的太子妃,在她心中早有儿媳的不二人选,那就是小兰。
志保聪颖绝伦,自然体察到了有希子这层没有明白说出来的深意。
新一心中不禁有气,他心内万千柔情只为志保而动,此生非卿不娶,但这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担心自己离世后耽搁志保,害她一生伤心孤苦,已不像在鸟取城时那样满怀憧憬地谈婚论嫁了,只想身边的血亲能好好照顾志保,就像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一样,莫要再让她独自一人孤苦伶仃。然而他希望的是父母能够明白自己深爱志保的心意,待她如同对待亲生女儿,将来如若想念儿子了,看见志保,就有如看见自己一样。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形,更不愿任何人——哪怕亲生父母也不行,只是因为人性根深蒂固的先入为主观念而想当然地扭曲自己和志保的感情,凭借他们主观的意愿所以对志保偏颇不公,强要压制自己的真实感情。
晚宴过后,有希子想方设法让新一和小兰独处,和叶兴奋地看着母后站在小兰一边,新一再也忍耐不住,突地站起身,尽量使语气显得平淡:“母后恕罪,儿臣和志保一路西来,车马劳顿,想尽早安歇了。明日还有国家大事要与父皇商议。”不等有希子提出反对,已经自己做了安排,“儿臣的东宫空房甚多,志保医术精湛,可以帮到很多忙。”他也顾不得什么要避男女之嫌,若让志保一个人留在凤鸾宫中,那恐怕就得听上整整一夜母亲念叨得自己幼小时候往事,一大半还是跟那时候和小兰青梅竹马的玩耍为主,少不了添油加酱,这倒也罢了,他知道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志保相信自己,铁定不会把那些放在心上。可是如果母后抬出来什么责任、义务之类的大道理,毕竟当前随时有可能开战,小兰又是朝中重臣之女,志保天性善良,往往为了他人默默奉献自己,那就难保不会出什么变故了。
有希子听他对志保直呼其名,语调虽淡,毕竟掩不住其中那份浓浓的深情,心里止不住有些赞赏,然而仍旧柳眉一皱,目光中闪过一丝一国之后特有的决绝果敢。
新一拉了拉志保,两个人向皇后施礼道别,匆匆离开凤鸾宫。小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大大的眼睛里忍不住泪光点点,几乎又要哭了出来。和叶气道:“母后,你看大哥他们哪。”
有希子眼神一转,望着她们两个,沉声道:“放心。小兰,给储君立太子妃是关系一国命脉气运的大事,你切莫要心急,祖宗早有立法,这事由不得新一任性。”和叶甚是高兴,忙问:“母后,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哥一心一意对待小兰?”
小兰亦停止了哭泣,眼中尚有泪光,然而期盼地看着皇后陛下。
有希子沉默不答,心想:“唉,如果真到了动用祖先所立法规制度之时,怕是难免伤害我一家人父子、母子之间的感情啊。现下敌人进犯,不是讨论这些儿女私情的时候,只盼望新一能及早明白事理,莫要辜负了小兰待他的一片真心。”又想,“看来等到新一领兵回来,需得立即给他和小兰操办婚事,免得,唉,免得……”至于免得什么,却是想也不敢再想下去。
次日皇帝上朝,众臣工已知太子和服部平次少将军一道回来了,朝堂之上见了,只觉两个人英风飒飒,大半年不见,更加成熟稳健,温雅果敢,尤其是太子,隐然有陛下年轻时的风范。有的文臣原本对派从未带过兵的少年人出征抗敌有所疑虑,这时见了新一和平次的赫赫英姿,听他们甫一回朝便对应当展开的战略战术了若指掌,甚而服部平藏元帅听两个人一一道来亦禁不住连连点头,不由佩服少年人的敢想敢做,再无话说。
新一被封为“天下兵马元帅”,平次作为他精强干练的好兄弟、得力的左膀右臂,亦受封为“抚远大将军”,这一天两个人受封将帅,在大校场上点兵选将,鼓舞军心,无数士兵尽皆钦佩不已,诚心拥戴,高呼“太子千岁,定能旗开得胜,杀得侵略者片甲不留”。
等到从比武场上下来,即日便要出征,皇上皇后按照定规赐宴,而这一次是太子与未来的驸马亲自为国征战,颇有不同,又可以算是一场家宴。服部平藏元帅夫妇、毛利将军全家,另外还有志保,皆在出席之列。
和叶虽然跃跃欲试,但她是女儿家,军法纪律严明,即使以公主之尊也不能跟随在军中,这时忙着跟平次道别,叮嘱他“千万小心”,很是伤感,顾不上跟志保为难了。然则毛利小五郎夫妇显然是提前听女儿说了太子带回一个美貌异常的女郎,酒宴之余,不住盯着志保左看右看,神色中既是疑惑,又有敌意。
毛利夫人妃英理婚前曾是灵州城第一女讼状师,辩才敏捷,又是皇后有希子的闺中密友,这时瞥了有希子一眼,好像无意识地说道:“恭喜皇后娘娘了,常言道虎父无犬子,现下太子和平次都要上战场去打吐蕃人了,等他们马到成功,皇后的子、婿威名远扬,万民拥戴,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一桩啊。”
和叶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忸怩羞涩与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并无不同,还未明白妃英理话中的深意已先飞红了脸儿,撒娇似的嗔道:“妃阿姨您说什么婿啊的~~~~”
有希子当然听得明白英理故意提到新一和平次,却偏偏漏下了小兰,是在提醒自己别为了宠爱儿子而忘记当年的儿女之约,朝和叶望了一眼,笑说:“这次是家宴,又没有外人,英理你怎么突然变得客套起来了?人嘛,当然要讲究以信义为重,如果说过的话不能作数,那还不如当初不说的好,立再多的功劳也弥补不得啊。你说是不是,平次?”她清楚儿子继承了传乘自父亲的敏锐聪颖,不会听不出这些话里有话之谈,却不给新一开口反驳的机会,直接越过他去问平次。
平次正跟和叶低声道别,忽听皇后点到了自己的名字,自然点头称是。
毛利小五郎是武将,对文绉绉的套话素来不感冒,听不懂他夫人跟皇后在嘀咕什么,瞪大了眼睛还想为爱女说上几句,服部平藏对这个老同僚甚是熟悉,微微一笑,举杯道:“毛利将军,太子和犬儿明日就要出征了,咱们来举杯共祝陛下,祝太子早日攻克敌军,凯旋而归。”毛利小五郎生平一大嗜好就是喝酒,一听这话忙跟着举起了酒杯,把想说的话忘到了脑后。
新一和志保坐在父皇一侧,听到他们说来说去,浑不理睬自己和志保的真正意愿,将自己二人视作了无物,言谈中全凭这些尊长权贵定夺了一切。他心中愤怒,忍不住便要驳斥,忽觉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扭过脸,志保正默默看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新一知道志保是顾全大局,出征前夕,不宜与朝中重臣起争执,不忍辜负她的心意,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终于没有开口。
工藤优作明察秋毫,似乎已然洞穿了儿子的心思,蓦然道:“新一,历朝历代,不论哪个国家,军纪严明为第一要务,军中不得携带女子,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
新一了解父皇的脾气,知道他虽然性子随和可亲,有时甚至抛下皇帝身份以及应该端起的威严架势来像个小孩子般顽皮胡闹,然而一旦遇到正经大事决不含糊,每当他用这种平静中带有严肃口气说出的话,那就言出如山,任谁也不能更改。
“唔。”新一含混地应了一声,就在刚才,他心中早已有了对策。
隔日清晨,大军西征。工藤优作赐宴群臣。灵州城外具卤薄,陛下张黄幄,设御座,陈敕印,王公百官会集。工藤优作升座。天下兵马元帅工藤新一率出征官服部平次等,运粮官伊东玉之助等上前跪倒。内院大臣奉宣敕书,授元帅敕印,颁赐衣马弓刀。出征将官分坐金水桥北,左右奏乐,陈百戏。工藤优作命大元帅进御前,亲赐御酒。元帅跪受叩饮,将军、副将等继进,皇帝命侍卫赐饮,然后命百官遍饮众军,赐金钱绢帛。百官众军谢恩,大军开拔。工藤优作亲送出城外护城河以西,元帅及众官跪请回驾。然后六万骑步军队首途西征。
吐蕃皇帝派西征元帅森谷帝二率十万大军入侵西夏,但那是掀起动乱、为祸生灵的非正义之师。西夏虽然有备,誓要全力抵抗,然而既要防范北边的金国趁火打劫,尽量减少惊动搅扰百姓,又坚信自古正义之师必胜,况且新一和平次少年英武,有勇有谋,西夏军马以一当十,所以并未以同等兵力抗衡,而是调动了六万军马出征。边关本有将士在誓死抵抗侵略者,后方又有工藤优作亲率服部平藏、毛利小五郎等骁勇善战的老将坐镇,万一有所不足,充沛的粮草军资、兵马器械要多少有多少,立即便能源源不断地供应上。
众军之中,就连多谋善断的工藤优作也未曾发现,元帅帐下有一名亲兵身材纤瘦,面上神情虽则略嫌僵硬,一双手却雪白美丽。
吐蕃连克西域十州之地,占领的尽是西夏附属藩国,工藤优作下旨边关将士奋起反击,众将士浴血奋战十数场,殊死作战,森谷帝二的大军始终没能踏入西夏领土半步,然而吐蕃军队纵然有所损失也都是些微不足道的轻伤,军马实力不减,依旧气势嚣张,对西夏国内部大片肥沃的疆土和富饶城池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乌海关是吐蕃从西面进兵西夏的交通要道,四面有曼头山、赤水源等险要地势包围,正处在进军的中心地带。一旦乌海关被侵略者突破,西夏西北疆的门户洞开,战争形势的优劣必将急转直下,那就危险异常了。吐蕃兵马主力正驻扎于此地。
【原创】笑红尘
新一初次领兵,率统大军赶赴乌海,军帐下尽是如他自己或者平次、伊东玉之助一样的年轻将领,人人年少气盛,建功心切。加上军情紧急,自古以来,无论哪朝哪代何等国家的什么将领带兵,讲求的都是兵贵神速,只顾驱赶士兵快速行军,不注意关心战士疾苦,不注意行伍纪律,宿营时不注重警卫,一遇敌军,立即驱使疲惫的士兵作战,于战阵大大不利。代代相传均是如此。服部平藏、毛利小五郎等杰出将帅虽然对这种种陋习改进了许多,到底碍于世俗陈规陋习的阻力,没能彻底兴革利弊。新一这时力排众议,日夜兼程、保证行军进度的同时,着力整顿军纪,既关心到战士疾苦,保障军队旺盛的精力,又严申军规纪律,下令务必做到行伍整齐,不得骚扰百姓,粮食辎重及各种守备器材的运送均有条不紊。新一治军,注重正部位、明赏罚,与士卒同饥寒、共甘苦,治军严整,善待部属。他与战士们同帐而卧,士兵无食则不食,很快赢得了全军将士真心拥戴。有些从战多年的老兵原本对年轻的太子是否能够统领好一支数万人的兵马心存疑惑,这时也都放下了心。
三军西行,渐近乌海关以东的必经之路逻真谷。这一日距逻真谷还有三十余里路程,天色渐晚,新一注意到山路狭窄,两面的坡崖高耸而倾斜角度恰恰适于居高临下地围攻冲锋,六万大军倘若全部进入势必腾挪不开,此时黄昏已至,视野不清,万一敌人在此设有伏兵那便糟了。他遂下令三军就地扎营,随即传令平次到帐下听命,耳提面命亲自授意,拨给八百轻装步兵,命他率兵绕到山势背面,一则打探前方路径,二来如若遭遇吐蕃的散兵游勇,胆敢趁天黑骚扰西夏大营,务须立即将之歼灭,一个不留。
这是出征以来第一战,关系到军心士气,至关重要。
平次甚是兴奋,接令而去。
新一看着平次领兵去了,独自留在帅帐之中,对着行军地图,手托下颏,苦苦沉吟。他其实极想亲自领兵打着第一战,然而他是主帅,身系部下将士的数万条生命,倘若连对付敌人的小股散兵这么点小事都要亲历亲为,事无巨细,全部亲自操劳,不仅危险已极,而且非但累死也忙不过来,还是对所统领将领的不信任表现,极易失去军心。
终结篇执手红尘与君相伴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是我守侯的温柔
就算泪水淹没天空我不会放手
每一刻孤独的承受只因我曾许下承诺
你我之间熟悉的感动爱就要苏醒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
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枕上雪冰封的爱恋真心相拥才能融解
风中摇曳炉上的火不灭亦不休
等待花开春去春又来无情岁月笑我痴狂
心如钢铁任世界荒芜思念永相随
悲欢岁月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谁都没有遗忘古老古老的誓言
你的泪水化为漫天飞舞的彩蝶
爱是翼下之风两心相随自在飞
你是我心中唯一美丽的神话
新一留在营中思索破获吐蕃之法,忽听一个娇脆然而十分冷静的女子声音说:“新一,其实你不用过分忧心。乌海关内地势险要,依山为城,不易攻克,吐蕃的大股兵力过不来。你想过为何有少量的散兵游勇突然出现在此吗?”
“这里没有第三人在场,志保你天天戴着快斗那面具,闷也闷坏了,还是过来坐下说话,摘下面具来透透气吧。”新一抬起头,对站在帅帐角落里那名略显纤瘦单薄的亲兵说。
那亲兵依言走到新一跟前,却不就坐,也不肯摘下面具,仍然是志保的声音:“喂,你现在是三军最高统帅,就算尚未与敌人正面对决也应该时时、事事小心在意。记住,随时可能有人进来向你汇报,而且平次以八百对抗少量敌军绰绰有余,说不定已经派人飞骑赶回营中传捷报,若是被属下看到元帅置军纪军规于不顾,帐中有女子在,或是元帅的亲兵不遵规矩,居然大胆到与元帅平起平坐,想想看会出什么后果~~~~是不是,大侦探~~~~”
新一被她义正词严地一番教训,不由自主变成了经典的半月眼,额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十字路口”,嘴角抽搐地尴尬笑着,心想:“呵呵~~~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元帅嘛,留点面子好不好~~~~”
那名亲兵正是志保用快斗留下的易容面具改扮的。新一身体不好,“腐筋蚀骨散”的药性决非军中的军医能够克制,志保非得亲身跟随在侧,随时随地为他施治不可。而新一现下也明白了,他原先想留志保在西夏,等自己离世后由父母亲人代为照顾她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幼稚。北地的朔风狂猛,又是在军中,两军交战之时,极端危险,为了志保的安全,他起先忍痛不愿带她一起到边疆来冒险,但与留在西夏可能会受到的冷嘲热讽与刁难相比,志保的选择不言自明,新一实则亦明白不过,至少,即使在战场上,自己亦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守侯她,而不是任由她留在一群怀有敌意的人当中被欺凌。
骨子里,两个总是很别扭的人说不出口的话则是他们实在是不愿意分开,人间天上,宫廷战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哪怕鲜血浸染,生死不离。
“正因为吐蕃的大队人马过不来,即使侥幸突破,西夏军民上下一心,团结抗敌,他们的兵马再凶悍亦决计讨不了好去。”志保严正地分析道,“而小股的部队因为人少,简装轻便,不易惹人注目,又是选择于军中的精干强悍之士,绕道而行、翻山越岭来到西夏内地便容易得多。”
新一点头称是,替志保接着把话说下去:“所以森谷帝二派少量散兵悄悄越过关卡,侵扰我边境,使我边关将士疲于奔命,农民无暇劳作,耽误农时。等到我国人心不稳,他们即可趁火打劫。这个卑鄙的恶棍!”新一忽然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就算皇室得罪了吐蕃皇帝,他想建立战功、裂土封王,可百姓是无辜的啊,使这种无耻的手段祸害百姓,我决饶不了他!”
志保静静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新一?”
有那么一瞬间,新一默不作声,暖蓝色的眸子炯炯有神,射出只有在面对无恶不作的黑衣邪教时才流露令人为之心寒胆破的锐利目光,随即开口道:“我要和森谷帝二,不,是和松本清长决一死战,大丈夫马革裹尸,理应如此。我要驱逐所有侵略者到天山以外,天山如此美好的地方,不容无耻之徒肮脏的玷污!把他们驱逐出西域,赶到沙漠腹地深处去,永远不敢再回来挑衅作乱,这是他们导致生灵涂炭应该付出的代价!”
“好!”志保走近一步,容颜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之下,惟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沉静清澈,闪烁着理解,支持,鼓励,信任的光芒。
“我和你在一起。”她安静地说,果决而平和,似乎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的交锋,而是一次两个人再普通不过的出游,就像初识时候他和她所做的那样。
“志保!”新一激动地叫道,呼唤着她的名字,千言万语尽融会在了这一刻。
他拉着志保走到桌边的行军图前,正想一起商议一下之后的作战计划,忽然听到远处马蹄声朝大营奔来,蹄声一止,马上之人换作了步行,气喘吁吁直奔帅帐。
“应该是平次派人先行回报来了。”新一立即判断,志保随即退回军帐角落,站在亲兵应站的地方。紧接着,帐门掀开,外面守卫进来禀报:“回大帅,服部将军首战成功,已将吐蕃人的小股先头部队全歼,另俘虏十六人,即刻就要回营。将军先行派人飞骑回来报捷了。”
新一大喜,急忙传令命将报捷回来的校卫带进来,守卫得令,传进那人,新一细细询问,得知平次获胜的详情,甚是喜悦。同时传下令去,将获胜喜讯通告全军,鼓舞士气,并预备迎接服部将军凯旋。
当晚新一犒劳此战有功的战士,并对三军予以激励鼓舞。他自己却悄然退了出来,回转帅帐,找平次过来,亲自升帐,审问那十六名俘虏。
新一在天山生活了十二年,接触的游牧民族极多,其中不乏吐蕃牧民,是以会说吐蕃话。那十多个俘虏败在平次手下,先前很是不服气,但这时被押进西夏大营之中,亲眼见识了西夏凛然有秩的赫赫军威,不由得他们不服,再加上经历了平次指挥作战的英勇顽强,又见对方的大帅竟然会说吐蕃语,心下佩服,几下里加起来,登时老实了许多,新一问什么就照实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新一对吐蕃的地理环境、兵力部署,乃至满朝文武大臣之间的诸般明争暗斗、亲疏关系,以及朝中官员哪个有材,哪个是欺世盗名的奸佞小人,诸如此类,显见得甚是熟谙,此时对俘虏详加审讯,真正做到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被俘的一干吐蕃兵神色一忽儿恐惧,一忽儿害怕,一忽儿却又现出心悦诚服的敬佩,对新一所问的一一详细回答解释,什么森谷帝二的用兵特点、战略部署,及其帐下的哪些将领得力,哪些是靠溜须拍马提升的无赖,军营内粮草的储备情况等等,一直说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讲述完毕。
新一挥挥手,命人进来暂且将一干俘虏押解下去,眉头微皱,估算了一下到达乌海关的距离日程,突然说:“平次,咱们西夏国的兵马强盛,军容整齐,那都是服部世伯他们这些尊长平日里带兵训练出来的,也不用多说了。可是皇上信得过咱们这些后生晚辈,保家卫国的大事压在我们二人肩头,何况麾下这些将士亦属于百姓的一分子,他们同样是鲜活的生命,咱们就不仅要打大仗,打胜仗,更要尽可能地减少伤亡损失,争取使战士们平安返回家乡,那里还有父母亲人在等着他们——”他感随心生,不由感慨,继而语气紧迫起来,“根据俘虏刚才所说的情况,你倒说说看,森谷帝二占据我西夏属国,又将重兵陈列在乌海关外,肆虐侵犯,我们该怎么将之一举击溃呢?”
平次一直旁听着新一对俘虏的审问,这时见问,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帅——”新一摇摇头,指着一张椅子说道:“皇上派你做我的副手,是让我们共同抗击敌人的,不是让我跟好兄弟摆什么元帅的架子。这里没有外人,平次你坐吧。”
平次依言就坐,接着说:“新一,乌海关的守将是京极真,这人冲锋破阵,斩将夺旗,勇不可当,但是——”他似乎不愿背后议人长短,隔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好像对于谋略有所欠缺~~~~不过京极真耿耿不二的忠心无可怀疑,他毕竟常年镇守边陲,了解情况甚多,倘若加快行军速度,此地距乌海就只剩了三日路程,最好等我们到达以后听他介绍敌兵详情,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决断。”
“这样也好。”新一点头道,“平次你辛苦了,先回帐去好生休养吧。顺便替我传令下去,即日起行军进程加快一倍,但需得顾及士兵劳苦,决不容许有混在军营的狂妄之辈借机侮慢三军将士。”平次接令退下,步出帅帐传令去了。
新一却顾不得休息,招手叫志保站到身边,两个人并肩而立,面前桌上堆放着地图、前方探马回报的绝密军情等军机要务,秉烛夜谈,分析敌我情势,共商军国大事。志保一再说她不宜干预这些军政大事太深,但她聪颖通达,睿智明澈,对人对事的剖析简单明了,在许多关系重大的要事上新一仍有习惯性的思维模式,容易将事情看待复杂化,她则往往一语中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敌方的故布疑阵。新一诚挚地道:“志保,你胸中的才学胜我十倍,我若信不过你,在这世上还能信任谁呢?”定要她抒发己见,提出绝佳的宝贵建议,志保浅浅一笑,得他称赞,心里甜丝丝的甚是开心,也就不再推托,一条一条,说出自己的想法。
“恩,没错,该当如此。”新一听得连连点头,继而加上自己的见解,喃喃低语,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给志保讲解自己这几日来冥思苦想筹划得心得,低声念叨着,“唉,其实吐蕃远道而来,又拖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正式与我军开战,必定军心浮动。如果当时就开关与之决一死战,或许这时已经全盘获胜了。‘先发制人’这道理父皇未尝不懂,可他为了等我,硬是错过了大好的战机。这场战役我若是不能大获全胜,又怎么对得起数万将士淌下的鲜血哪!”
志保的手静静搭上了他的肩膀,轻声说:“新一,你放心,有你和平次在,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这次出征一定能够打垮敌人。你是三军主帅,应该满怀获胜信心。”
“对,志保你说得对!”新一振奋起来,蓦然抬头,眼望着志保,眸子里闪动着每每迎接艰辛考验时那种自信而睿智的烈火一般灼热的光芒。
次晨一早,大军开拔,军中人人为报元帅知遇、体恤之恩,热血沸腾,盼望早到边关杀敌立功,加紧行军,快了不止一倍有余。第三日才过晌午时分,全军已到达了乌海关城下,镇守边疆的龙武将军京极真早闻前锋飞马来报,得知太子亲率精兵赶来支援,亲自出城迎接。
新一号令全军,务必严明军纪,对百姓秋毫无犯,然后带同亲兵,与平次一道随京极真进城。他命全体将士休整一日,养精蓄锐,以备翌日开战,自己却和平次、京极真登上外门城头,观望吐蕃大营。只见城外数里处的西面和北面驻扎着无数吐蕃军帐,乍看之下,不知有多少兵马层层叠叠围住了乌海,西首营帐的极靠里处遥遥可见一杆大旗,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帅”字,虽然再远处就难以仔细看清楚了,不过可想而知,那里必定是森谷帝二的帅帐。
“京极将军,近日战况如何,吐蕃可再来挑衅过?”新一看了一会儿,感到吐蕃军势严整,营帐的陈设布置隐隐合了古时的阵法,与西夏不相上下。这么看来,森谷帝二还算有些真本事的,有一场硬仗好打了,然而他和平次、京极真均是少年一辈中极杰出的人物,无私更加无畏,面对强敌,感觉到的不是畏惧胆怯,而是保护家国的耿耿热诚。
京极真脸上微微一红,略显惭愧地说道森谷帝二一方面在正面围困乌海,日夜派人监视,一经发现城内有什么动静,立即下令攻城,双方已经为此连续激战了七八天,直到昨日黄昏大战才暂时停止,新一的大军来得甚是凑巧,不然一到就得投入血战当中。另一方面,吐蕃虽然是堪与西夏争雄的一大强国,但毕竟是远离国内深入侵犯西夏,他朝中的君臣勾心斗角,又不像西夏那么上下团结,举国一心,粮草辎重未免时有供应不上,森谷帝二就打起了西夏粮草的主意。他选派了一支两三千人的精壮骑兵队伍,四处游走劫掠,已有两次打劫了西夏运送的军粮,京极真主要精力放在布置城防上面,对粮草的关注稍缓,竟被敌人得手,西夏战士的军粮接济不上,饥饿乏力,因此战败,险些儿连城也守不住了。
禀明战况之后,京极真羞愧地单膝跪地,请求元帅以军法处置。
新一伸手搀他站起,就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和颜悦色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京极将军驻守边陲,誓死抗击敌人,坚持苦战数月,有大功于国。就算曾有小小的疏漏,那也不是京极将军主观意愿所致,瑕不掩瑜,功劳足可以抵消了。以后我们将帅一心,再不可提及此事了。”他见京极真仍要请罪,便加上了最后一句。
京极真深受感动,别说新一是天胄太子,三军统帅,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士为知己者死,他也交定了工藤新一这个朋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巡查完城防,新一口中虽安慰了京极真,心思飞快转念,已在暗暗思忖着怎生扭转战局,给森谷帝二一个狠狠教训,让他也明白一战侥幸得胜决不意味着西夏军软弱可欺。人在考虑问题,目光不经意地与身边志保所扮的亲兵对上,志保眼神一和他相遇,立即低下了头避开,新一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一条妙计登时浮上脑海。
新一料敌先机,断定森谷帝二尝到了甜头,还会在抢劫粮草辎重上打主意。于是他将计就计,回到京极真的将军府后立即与平次和京极两人着手筹划,以粮制敌。他下令伪装了四百辆运粮车,每辆“粮车”中潜伏壮士五人,各持大刀、强弩,派老弱残兵数百人随行护送,并在运粮通道的险要之处埋伏精兵,为麻痹敌人,亲自押解护送。
森谷帝二探知又有粮车来,果然派了骑兵来劫车,护送的老弱士兵一见敌军过来,假装惊慌,纷纷弃车而逃。吐蕃兵傲慢自负,以为轻松得手,就押着粮车赶到水草之地,解鞍牧马,打算取车上的粮食。壮士们突然从车上一跃而起,刀砍箭射,与此同时,新一亲率事先埋伏的精兵赶到,里应外合,敌军大乱,几乎无一逃脱。
森谷帝二精心选拔的骑兵勇士全军覆没,从此之后,吐蕃军再不敢轻易接近西夏的运粮车队。
太子多谋善断,指挥若定,亲自上阵与众将士共同杀敌,新一不仅声望大振,更凭此战役扭转了战况局势,西夏军心振奋,人人受到鼓舞,争先恐后向上级将官请命上阵杀敌。
之后,新一率领平次等将领乘胜追击,二十天之内接连与森谷帝二交战五次,战战获胜,力挫敌军,歼敌无数,打得吐蕃军队望风而逃。缴获的大量辎重珍宝,新一带头,一件不留,除上缴朝廷应当的份额之外,余下的全部分赏给了有功的将士。
边关城内外的百姓多遭吐蕃兵虐杀,短短几个月中家破人亡的就不知凡几,得知皇上发兵,派太子亲来打吐蕃人,无不大喜若狂。这时新一接连取胜,百姓有的提了酒食来慰问官军,有的拿了锄头扁担,相助构筑土围。讯息传将出去,连数百里外的百姓也都来助攻。新一声望日隆,平次则被称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成就定然超过服部平藏元帅。
战势紧急,场上瞬息万变,一刻也疏忽不得,骑兵、步兵的将士每每浴血奋战,就连平次、京极等人也不曾留意到,新一纵马驰骋疆场,歼灭敌军,一名身形瘦弱的亲兵始终紧紧跟随在侧,不论深入敌阵多远,情况何等危急,依然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森谷帝二损失惨重,十万军马只剩下了五六万人,而西夏方面的伤亡轻微,不过数百。他不敢再与西夏军直接面对,一边派人火速向都城求援,一边收拾残兵败将,向西撤退。
新一闻讯,召集诸部统帅商议进军策略。大部分将领认为森谷帝二西逃,事出意外,吐蕃经此失利,不会再来侵扰西夏,战役已经获胜,理应停止进军,回归都城灵州报捷。平次持有不同意见,驳斥道:“吐蕃虽败,但是实力仍旧不容小觑,他们素来不讲信义,弱则求和,强则入寇,最无诚信可言。现下虽然败了,回本国后蓄积实力,等我们大军撤兵,定会卷土重来,侵犯我国疆界。我国虽不怕他们,但若老是被吐蕃占了主动,既使将士疲于奔命,又令百姓不安,那就难保不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诸将知服部将军说得有理,均低下了头,无言以对,且听主帅是什么意见。
新一昨夜已经和志保商量过了,两个人达成共识,与平次的看法并无二致。他微微一笑,点头赞许道:“服部将军说得极对,我军已到此地,而敌军败阵而逃,此时并未逃入险要之地,真是天助我也!当务之急是选拔精锐骑兵,长驱直入,攻其不备,必定能够获胜。然后再以大军围困,给之以致命一击,让吐蕃见识到我西夏将士的厉害,等闲不敢再来侵犯!”这时木之下茉纱和志保为他服下压制体内毒性的药物逐渐开始失效,周身遍布的毒素再度抬头,新一脸色苍白,实际已暗地里发作了好几次,幸亏都是小规模的,不似在鸟取那次那么剧烈,咬牙坚忍,又有志保在身旁照料,所以很快平复,没有惊动第三个人。虽然如此,等到药力完全失效那天,也就是毒性大规模反弹侵害之日。
一名部将忽然注意到大帅脸色惨白,不由问道:“大帅,您的气色不对,用不用传军医来?”
新一漠然忽视丹田内的隐隐作痛,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不必。按日程算,森谷帝二现在应该到伊豆海附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吐蕃进军之初曾攻占了那里的旗本城,作为一条万一失败的退路。”不经意地将谈话转回了军事方面,“据前方探马回报,那里正遭受了严重的雪灾,吐蕃兵饥寒交迫,军心不稳,这是一个突然袭击、出奇制胜的大好战机。”随即传令下去,命京极真继续镇守乌海,防止吐蕃国内万一派援兵来偷袭,留下服部平次率主力部队继续前行,自己亲率五千骑兵出发,星夜兼程,奔袭旗本城。
新一率军深入,最重要的是保证粮草务必接济得上,运粮官伊东玉之助立下军令状,以性命担保粮道畅通,决不会耽搁军务大事。新一却知道森谷帝二诡计多端,难保不孤注一掷,劫持己方军粮,玉之助未必是他的对手。于是飞快写了个条子通知志保,让她放飞小雨点,请快斗和青子速来军中相助,目前他手下勇敢善战的士兵不少,然则缺少了像平次一样有勇有谋的少年将领。
做完这一切,平次等诸将各自领命就职,新一跨上“踏雪无痕”,点起五千精锐骑兵,率军出发。志保行动敏捷,此时早已放飞了信鸽,如同此前无数次一样,紧随新一一侧。
西夏军乘胜追击吐蕃,昼夜行军二百余里,和伊东玉之助押送的粮饷渐渐拉开了距离。连日里强行军,士卒十分饥饿疲惫,虽然人人以死相报元帅,无一人叫苦埋怨,但行军总管惟恐孤军深入,遭到敌人伏击,遂请求停止追击,等待粮饷。新一果断地说:“功难得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如果久留使森谷帝二有了防备,就很难击溃他。我为国尽忠,岂能顾及自己的生命呢?”于是策马继续前进,五千将士没有一人抱怨,追随元帅,奋起向前。
新一亲自率兵星夜兼程,到达旗本城时正值夜晚,他立即以夜色为掩护,发起迅猛攻势。由于进军迅速,森谷帝二竟毫无察觉,直到开始攻城时,方知西夏军已经兵临城下。森谷帝二在睡梦之中惊醒过来,极度惊恐,看到南面山上西夏军旗帜飞舞,更是心惊胆战,连夜携牙帐逃出城去,手下的人马损失过半,带着剩下的骑、步兵卒向西北沙漠腹地窜逃。
新一率众血战一夜,攻克旗本城,战功赫赫,这时他与西夏将士已是两日水米未进,三日未曾解甲,直到打下城池,方才得以就食。
志保与新一同甘共苦,她比男儿更加顽强坚韧,跟每一位普通战士一样,不受丝毫优待。攻克旗本城之时,她饱经风霜,容色甚为憔悴,然而一双美丽清澈的冰蓝色眸子依旧坚强,依旧镇定沉静,不见一丝一毫追悔怨怼,有的只是不输于须眉的巾帼英风。
一日之后,伊东玉之助运送粮饷到达,新一知他中途遭遇大雪,运输车队上明明就有棉衣等御寒之物,可他知道军法令出如山,宁与部下共同受冻也没有私自动一件棉衣,冒雪前行,然则路途堵塞,实在难行,所以到达迟了。是以新一未加怪罪,反而安抚玉之助及全体押运粮饷士卒,赞扬他们的忠贞耿直。
再过一日,平次带领主力部队抵达旗本城,同时带来另一好消息:一路重兵已然奉令埋伏在了吐蕃逃窜必经的积石山口,西夏军队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森谷帝二是插翅难逃了。
新一知道此去杯户县路途遥远,快斗和青子绝难在短短数日内到达,而军情瞬息万变,逐不再等他们,给留守旗本城的部将传下口讯后再度兵分两路,一路由平次率领,从南道进击,一路亲自率领,向北道进击,从两面包抄森谷帝二。
即刻出发。
追击吐蕃残军败将的第二日傍晚,快斗和青子飞骑赶到军营,与新一跟志保会合。青子也戴上面具扮作了个男子模样,他们自从接到飞鸽传书,火速出发,昼夜兼程,马不解鞍,终于及时赶到。快斗还带来了他和青子在路上探听到的最新情报——森谷帝二派回国内求援的心腹已经将消息带给了吐蕃国君,松本清长遂派扬武将军泽木公平带领五万人马从速赶来支援,援兵此刻已在路上,不日即将抵达,与森谷帝二会师。
这消息非同小可,新一当即派两名士兵分别快马加鞭将情报通知平次与留守旗本的将领,传令留守部下务必坚守城池,莫给敌人分毫可乘之机,平次停止前行进军,率部回击泽木公平。战场之上不拘小节,新一就地加封快斗为“天齐将军”,补上平次回击背后敌人而留下的空缺,与青子一道统兵从南道追击森谷帝二。 (-8-) (-8-) (-8-) 一来就看到这么多续文哟,嘻嘻,雨点加油吧!!!!!!!!!(-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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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斗毅然领命,随即出发,奔赴南道。全军将士这时已对新一十分敬服,深信主帅决策绝不会错,许多人更是分不清新一和快斗的区别,还道快斗也是皇室成员,对他同样全心敬佩,誓死拥戴。快斗出征之时大军肃穆严整,与新一亲自统率没有两样。青子和志保匆匆见了一面即又匆匆分别,甚是不舍,然则想到战争胜利之后便能再会,随即释然。她不忘给志保讲述和快斗赶来途中遇到的笑话,原来她和快斗途经灵州城,那时候尚未易容改装,原也没打算在那里停歇,岂知匆匆经过时忽听有人在快斗背后大喊“新一”,回头一看,不知怎的竟碰巧遇到了那位闻名已久的毛利兰小姐。
毛利兰认定了快斗就是新一,激动得满脸通红,还猜测他是不是特地从军营中偷跑出来,回灵州来瞧自己。快斗无奈,一再解释,毛利兰恰在这时看到了和自己面目依稀相似的青子,忽然记起了和叶曾经说过在中原结交的朋友,这才明白认错了人,满腔激情登时泄了气,快斗和青子才能得以上马继续赶路。
“哪怕长得再像,就算是双生兄弟,真心之人也决计不会认错。志保,你可从没认错过新一,我也从没认错过快斗,可她~~~~哼~~~~”青子随快斗出征,临行时仍不忘说道。
志保心里清楚青子向着自己,全是为了自己打抱不平,然而仍禁不住苦笑,心道:“青子啊,你可知道西夏国里的君臣才不管这些,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既定想法横加干涉。”
此后连日行军,在第五日上,新一率部追上森谷帝二,双方展开激战,吐蕃军大败,西夏缴获大量牲畜、军粮及辎重,充为粮饷。森谷帝二全军覆没,带领十几个人拼命逃出重围,逃至积石山口时又遇埋伏,死于乱军之中。紧接着,森谷帝二的另一部分残部在南道被快斗领兵追上,随即被杀得大败,士卒损失十之六七,其余的全部做了俘虏,快斗另缴获杂畜二十余万头。
新一和快斗两队军马在积石山口胜利会合,随即合成一部,挥师回南,支援平次。平次此时已在旗本城守将协助之下大败泽木公平,三人齐集之后,继续西进,征讨泽木公平的残部。西夏军在荒无人烟的地区辗转行程千里,天降大雪,而全军数万将士无一人出言抱怨,终于彻底击溃泽木公平的残兵败将,生擒其本人,并大军压境,全盘包围吐蕃都城。
吐蕃君臣眼看大势已去,无可奈何,只得举国投降,订下合约,吐蕃再不得侵犯扰乱西夏及其边境属国。至此,西夏平定吐蕃之乱的战役胜利结束。
此后将近百年时间里,无论时局再如何动荡,吐蕃始终不敢侵犯西夏半步,不能不说是新一和志保、快斗、青子、平次几人这一战立下的汗马功劳,威慑力影响深远。
这一仗是西夏第五代君主工藤优作亲生的太子新一一生中唯一一次领兵作战,以少胜多,建立不世奇功,一次足矣,得以名垂西夏史册,万民拥戴,声望之隆,盖过了功勋卓著的服部平藏元帅和毛利小五郎将军,名誉人望直逼其父工藤优作少年之时。
新一统领大军,得胜回朝,来至灵州城外,朝廷大臣齐在城门口迎接。工藤优作早得捷报,即命新一率一干有功将领进宫朝见,温言奖勉,下诏全军官兵士卒各有升赏。
志保和快斗、青子仍暂住在新一的太子东宫。她和青子女扮男装,跟随在军营之内,以工藤优作和服部平藏的睿智明练怎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既没有真凭实据,而她们两个人所立的功劳不在男子之下,所以闭口不谈罢了。
当晚皇上赐宴群臣,皇后、公主亦出席盛宴,连同服部元帅夫人池波静华、毛利将军夫人妃英理等等,凡朝中一品大员均获许携带家眷入坐,举朝欢庆,自是隆重非凡。宴会既有女眷出席,志保和青子也得以列席。
志保坐在新一身边,对眼前的富丽堂皇景象视若无物,席间的歌功颂德之声充耳不闻,虽然不欲令新一担心,强作欢笑,心情却沉甸甸的。新一的毒伤发作比以前愈加频繁了。每每发作,他纵然坚忍不说,她却比谁都清楚那种剜心剔骨的剧痛,直如世上最残暴无行的酷刑,不是人身的血肉之躯可以承担得的。原本的三月期限经过与吐蕃这一场大战,耗费了一多半的光阴,如今,只还剩下不足四十天的时光。倘若这四十天内再想不出办法,新一他,他就……不仅如此,他的伤势一天比一天沉重,每次剧痛发作起来,如同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那种非人的痛苦伤害……
抬起头,望着新一的侧面,这些天以来他已经消瘦多了,脸色一天天地变差,他,面对着席间的众人,他不失礼节风度,斯文俊逸的面容上挂着平日里如同阳光一般的自信、无畏笑意,可是……
席间数百人中只有志保才能看出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牙齿轻咬,忍受着何等巨大的痛苦!
怎么办,志保的心在痛,与新一同样地疼痛着,白皙的手掌掐出了累累血痕,然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没有解药和配方一切都只是徒然,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宴会继续着,全体武将兴致勃勃,一干文臣赋诗颂扬,歌颂皇恩浩荡,赞扬太子以少胜多力挫吐蕃,为西夏扬威,建立不朽功业……
……
国宴之后,是皇室家宴。连服部元帅夫妇、毛利将军夫妇亦不能参加,除皇家成员之外,皇后只亲自邀请了毛利兰小姐、服部平次少将军和宫野志保姑娘三个人。
群臣告退,青子兀自不放心,小声说:“志保,你说皇后请你参加皇室内宴,究竟……”志保纯净无瑕的脸上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安慰她道:“青子,你放心,她是新一的母亲,是我们的尊长。”
“可是……”青子还要再说,快斗拉了拉她:“青子,我们应该相信新一,他和志保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险风恶浪,他知道应该怎么做。”青子无言,沉默片刻,蓦地抬头,明亮的大眼睛直视着志保宛如月光下冰海一般的冰蓝色眼眸:“志保,你要当心哪。”
志保感激地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谢谢你,青子。”新一沉声说:“青子,快斗,我一定会守护志保的。”青子看着他,终于信任地笑了笑,与快斗并肩退出。
工藤优作深知儿子性情倔强,之所以没有在国宴之上当场提出立太子妃一事,就是要给他一个缓冲余地,免得当场闹僵,预备留在家宴上再说,第二天正式公布此关乎后世子孙的国家大事。然而小兰跟和叶记着新一出征前夕皇后的承诺,等得心急,和叶更是不住给母后提醒要她兑现诺言,有希子皇后心想早些说出来也好,免得再横生枝节,于是说:“新一,你这次为国家立了大功,父皇和母后都很欢喜。我西夏接连数代人丁单薄,将来你父皇年纪大了,你当即位,倘若没有一位贤德淑良的皇后辅佐,无太子传承血脉,那可是容易引起国家动乱、外寇再度入侵的重要大事。”
新一已然料到父母终会提出此事,不过他原想志保随同自己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父皇母后无论怎样都应当对她祛除偏见,却没想到母后竟这么急不可待,当下站起身来,抗声道:“母后,父皇春秋正盛,年富力强,儿臣不敢提即位一事。”说得宛转,却是毫不犹豫推却了立太子妃、将来立皇后之事。
志保静静凝望着他颀长的身形,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新一不惜顶撞父母也要维护她,她心中自是幸福欣慰,可是,她是真的不愿他为了自己而与父母失和啊……况且,她已经猜出了皇上皇后接下来要说什么,那是关系到一国百姓身家性命的大道理,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殃及更多无辜的生灵……
工藤优作温言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必然规律,这有什么忌讳的?就算我再当六十年皇帝,新一,六十年后你仍然要即位。我只有你跟和叶两个孩儿,现下战乱已平,你的婚姻大事是第一要务。你是长兄,等你立了太子妃,也就该给和叶与平次操办婚事了。”
和叶又羞又喜,满脸绯红,小兰亦容光焕发,在皇后身旁全神贯注听着。
有希子接过话来说道:“毛利将军有功于国,小兰温顺贤良,跟你又是青梅竹马,满朝文武早就看好你们。新一呀,你要知道人家女孩子青春没有几年嘛,还让小兰等你多长时间?眼前国家无事,正好为你迎立太子妃,也算热闹一番。”俏皮地冲儿子眨眨眼睛,和叶亦在这时得意地瞟了志保一眼,有希子又说,“早些立了太子妃,你成家立业了,我和你父皇也可有孙儿孙女抱抱——”
新一听他们你说我说,几乎不给自己答话机会便已将立太子妃这一件事定了下来,再也压抑不住,腾地急步上前,跪倒一礼,大声说:“父皇,母后,孩儿身有毒伤,恐怕命不长久,不能耽误小兰的青春。”他一向把小兰当作亲妹妹看待,顾着她的面子,不欲直接推托,然而不管绕了几个借口,终归是不肯答应亲事。
小兰脸色微变,有希子轻轻哆嗦了一下,工藤优作却依旧平和地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我听和叶跟平次说起过你受伤的经过。想我西夏人才济济,良医无数,难道还找不出个合格的医生来给你治伤吗?新一,你只管成你的亲,父皇就算派兵直接打到各国皇宫里去夺他们的御医过来,也一定治好你的伤势就是。”有希子心疼儿子,但想丈夫这话说得不错,连忙附和道:“对,新一,你父皇说得对。”
新一心想这“腐筋蚀骨散”的奇特剧毒连“圣手医仙”也无法解救,即便找来宫廷里的御医又能怎样,但这只能在心里想想,千万不可说出口,否则父皇和母后或许能够谅解,和叶却必定又要把事情全推到志保身上。他自知生命时间已极为有限,别说本就不愿跟妹妹一样的小兰成亲,就算是志保,爱到深处,对方远比自己更加重要,他一死无所谓,然则志保应该更好地、更幸福地活下去,现在即使让他与志保成亲,他拼命压抑住灵魂深处剧烈的疼痛和渴望,也不忍,更不愿亦复不能耽搁志保的终身。
到此关头,新一再顾不得旁人会怎么说、怎么想,挺胸昂声说道:“父皇,母后,和叶,平次,请你们大家听好了。我和小兰确是青梅竹马不假,但我一直当她是亲生妹妹一样,要我和自己的妹妹成亲,请恕实难办到。”
小兰披着名贵白狐裘的身子一震,两颗大大的泪珠滚落腮边。
志保晶莹明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炽热而夺目的光彩,面上神色却不稍变,不卑不亢,快速走到新一身旁,和他并肩跪在一起。
“你……”和叶看了父母一眼,勉强忍住没有责备大哥“喜新厌旧”,有希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知故问:“那你想怎么样,和谁成亲?”
新一伸出手臂紧紧挽住志保的肩膀,傲然直视母亲的眼睛,大声说:“孩儿与志保同生共死,患难相随,我真心爱的是志保。”
“她实在是个好女孩啊,如果新一不是先遇见小兰~~~~”有希子眼望志保,这样想到。然而小兰自幼和新一一起长大,后来不管朝中文武、哪家豪门勋贵上门提亲,总是哭泣不允,问她则坚持说着要等新一回来,这事满朝皆知,人人赞美毛利小姐的忠贞虔诚,自己又和英理是闺中密友,两人早就说定要结为儿女之亲,无论怎样,小兰都是太子妃独一无二的人选,这事决由不得新一自作主张。念头转了转,有希子劝道:“新一,小兰已苦苦等待了你很久,你不能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带过,辜负于她,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和叶跟小兰分站两侧,连连点头赞同。
新一听母亲口口声声说得仍是小兰,没半点考虑到志保的感受,禁不住气往上冲,厉声说道:“母后,请问那我就可以辜负志保吗?志保陪我经历无数风雨,出生入死,小兰的等待你们大家都看得见,志保的默默付出则你们有谁知道?我真心爱的只有志保一个人,此生此世,决不会辜负她,谁也不能三言两语地轻易带过。”语声犀利,而他这已是在极度忍耐了,倘若对面坐着的不是生身父母,换任何一个外人胆敢抹杀他与志保间的真情,后果如何,则谁也不能预料。
新一十分清楚自己剩下时间无多,已经没有多少生命可以供他如同往日一般云游天下,与志保自由自在地携手驰骋江湖,现在的他能做的只有抓紧生命中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呵护她,守侯她,决不让她再受到来自外界的一丝一毫伤害,直到生命火焰彻底熄灭的那一天。
有希子看到儿子眼眸里闪烁的火焰,心底一震,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优作,就在这里,在同一个地方,也是这么一副倔强执拗的神情,为了自己不惜反抗先皇……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和叶看母亲似乎要被大哥说动,急得不住小声提醒:“母后,你看大哥哪,居然这么说小兰……母后,你不是说祖宗早有立法,由不得大哥任性吗,快说说他啊~~~~”小兰听和叶说完,一双眼睛望着新一,鼻子不由发酸,眼圈儿通红,泪水不断落下。
有希子尚未从往昔的回忆中恢复过来,神色略显恍惚,工藤优作已然一声长叹,似是惋惜,又是慈爱的父亲在遇到两难境地时对儿子的疼惜,包含着无可奈何、同情、疼爱、情理难全等等复杂情感,半晌默然,然而终于缓缓开口道:“新一,就算你执意不肯立小兰,你也绝不能和宫野姑娘成亲。”
新一心脏一颤,问道:“为什么?”隐隐约约,好像感到了一个极大的腐朽禁锢在自己和志保两个人头顶盘旋萦绕,形成一片苍凉的巨大阴影。志保在他臂膀的环绕中,纤瘦的身躯微微发颤。
霎时间,偌大的皇宫内廷里一片寂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清晰听到,即使最爱说话的平次跟和叶也都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看着新一和志保,听皇上把话说下去。
“我西夏开国祖先立有法度,但凡皇室子孙,特别是男性儿郎,迎立太子妃、王妃,乃至即位之后侧立皇后、嫔妃,只能是本国闺秀——”工藤优作轻轻一声叹息,看到儿子今日情形,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内心忽然起了怜悯,如果有的选择实在不愿再为难他们,只是事类似而毕竟有所不同,他身为一国之君,必须以法度为先而私情为后,“即使是必不可少的和亲,那也由公主或者郡主承担,不论皇子、王子,只要是我工藤氏的子孙,那就决不能与异国女子结姻缘,胆敢有违背者,逐出家族,按通敌叛国罪论处,永远不再是我工藤家的子孙了。新一,我知道你熟知法律,”停下来瞥了一眼脸色一瞬间苍白异常的儿子,接着说,“不过你从小不在宫里,师父教你的都是国家基本法律政要,这是皇家内苑的皇室宗法,想必你还不熟悉吧?我想你也知道,不管是何种法规,只要是国家司法,一旦确立,那就是神圣而坚如磐石的国家基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和叶听得目瞪口呆,眼望母亲,却见母亲正看着大哥,又是怜惜又是无奈地轻轻点头,知道父亲所说不错,直到此刻方才明白了母亲说的立太子妃一事由不得大哥任性是什么意思。
工藤优作心知此时并非儿女情长的时刻,必须跟儿子解释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继续说道:“订下这一规矩的起因是为的防止别国假借和亲名义,命宗室女子借机把持西夏后宫,进而干涉内政,扰乱我国朝纲。先祖当年立法之时,考虑的全是对我西夏有利的一面,浑没想到后世子孙会遇到如同今日的特殊情况。然而法律就是法律,新一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法例不稳、朝令夕改必将导致民心不稳,直至有亡国灭种之险。就算我是皇帝,也不能单为你一个人破坏数百年来的法规。”
新一听父亲说着,最初的震惊渐渐散去,志保安静地被他保护在臂弯里,停止了初时身子的微颤。两个人相依在一起,面上是同样倔强而安详的神色,直如大理石塑造成的雕像一般,恒久,悠远,两心如一,有如一体,亘古不变。
生在帝皇家,享有常人一辈子也难以想像的荣耀富贵,亦从出生起便被赋予无法选择的责任与重担,他却从不在乎身外的功名利禄,心中向往的惟有蓝天下阳光与世间纯真透明的真爱真情。来到人世未满一载即遭遇父母双双殉难的人间惨剧,孤身流落江湖十几年,看尽人生百态,始终不泯的是她心底的善良与执著,顽强而孤傲绝世,只为心中最信任的那个人、那份举世无双的真挚而敞开心扉,无怨无悔。
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字,他和她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安泰而从容地默默看着皇上、皇后、公主……以及在场的所有人,无人可以再打扰他们,他们仿佛连动也没有再动一动,只不过就那样轻捷而稳稳地站起,目光一一扫视过每一张焦灼地注视着他们的面孔,他的态度安然,她的神情恬静,坚韧刚强的眸子里洋溢着傲视王侯的炽烈光彩。
和叶说不出话来了,有希子说不出话来了,小兰更加说不出话来。新一和志保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抗举动,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然而他二人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卓然不群,让人不敢轻易侵犯。
平次注视着新一面颜上稳重的坚定神态,心中忽生敬意,霎时间,他完全感受到了好兄弟骨子里那份固执的坚持,其实,他们两个在本质上是同样的人……如果和叶不是他的青梅竹马,如果在和叶之前他先认识了一个虽无血缘关系然而好似亲生姐妹一样的朋友,他会怎么办?听凭旁人强加过来的意愿而放弃真心所爱吗?也许那个青梅竹马很痴情,也许那个青梅竹马等待过他,就像今天的小兰一样,但他是刚刚从战火纷飞的边境回来的,亲身体验过浩瀚苍凉的大漠朔风如刀、冰天雪地的残酷,亲眼看到过血流如海的惨烈,就算是男子汉心理稍弱的也会抵受不住,何况志保一个女儿家……在两个人没有真正认清彼此的心意前提下,像小兰那样的等待意义有多少,而志保,她比许多男儿更坚强,正因为有了她的机智和博识,此次的战役才能够在伤亡最小的代价下成功击溃敌人,假装视而不见是没有用的,他不像和叶那样带着“青梅竹马”论的偏见,这世上,最了解新一、生死不移、不管做什么都义无返顾支持新一的,惟有志保而已……
工藤优作了解儿子,十分清楚新一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然而,为了西夏的安定,他必须打消儿子所有与国家社稷无关的想法,也许不会很有用,新一跟当年的他简直一个样,但是既为一国君主,身系万千百姓安危祸福,在父子之情与君王责任之间,他只能有所取舍,付出应该有的牺牲。
甚至没有避开人,工藤优作直接跟新一和志保做出详尽的暗示:毛利小五郎极有可能谋反。“谋反”二字原本与西夏国君臣毫不沾边,这些年来世道动荡不安,各国频频发生谋反、内乱、战祸等等,天灾人祸层出不穷,西夏却始终是君臣一致,团结一心,就算处于内忧外患极端困窘的年代也决无一人萌生叛乱不轨之心,服部平藏与毛利小五郎更是国家的两大柱石,优作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然而服部平藏文武双全,其机敏干练处与皇上不相上下,毛利小五郎却不肯用心读书钻研学识,乃是个纯粹的武将,正因如此,在为江山社稷着想考虑,顾全大局方面做得差强人意。
毛利小五郎本意可能并非真想谋反,但此人虽则常常嗜酒如命,遇事糊里糊涂,对家人的宝爱重视却是其情不假,小兰最大心愿莫过于嫁入东宫,做新一的太子妃,将来成为西夏国下一代的皇后,只是新一早有了心上人,皇上皇后虽然说得斩钉截铁,先祖立有法度,决不允许如此,然而他们是太子的生身父母,难保不会爱子情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事含混过去算了。毛利小五郎头脑或许不甚够用,只是为了独生爱女,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全干得出来,是以大着胆子向皇上进言暗示,如果太子迎立的妃子不是小兰,那他必将起兵为爱女讨个公道。
西夏的兵马大权,有七十万的御营军统帅权握在皇帝本人手中,皇后另掌握骑、步两兵共计二十万,护国元帅服部平藏掌有兵马三十万,再加上由新一统帅得胜归来的六万军马,边陲地区京极真手下的四万大军,毛利小五郎虽为禁卫将军,但因他在谋略方面稍差,所以能够统领调动的禁军只有十万左右。这样计算下来,毛利小五郎纵有天大的胆子谋反,失败的结局业已早就注定。
只是毛利小五郎的谋反与通常意义上的发动叛乱不同,他想的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挑动战乱,是为了给爱女撑腰,令皇上皇后有所顾忌,不能偏袒得太子一意孤行,如若小兰被立为太子妃,那就皆大欢喜,否则便是战场上见真章。毛利小五郎自知私自挑起战争必然殃及百姓,自己又是孤掌难鸣,早就料到了惨败结果,他赌的是皇上不喜战争,国家又刚经过吐蕃蹂躏,急需休养生息,实不宜再燃起内乱战火这一点。如果皇上不愿开战,便必定会安抚臣子,就算想要私心偏袒,太子妃之位也非小兰莫属了。
果然,一旦开战,即便是稳操胜券那也将是在西夏将士自相残杀之后的事,工藤优作最不愿见到这样的事件发生。他含糊地用三言两语暗示,对新一和志保轻描淡写带过此事,实则已包含了极大的压力在内,在场之人除了和叶跟小兰人人听得明白。
如果不想见到战火蔓延、生灵涂炭、西夏军队将士在战场上自相残杀,而这是任何一个有良知及悲天悯人之心的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新一除了侧立小兰为太子妃之外,别无选择。
“新一……”有希子一声惊呼,似是深怕儿子倔强到底,成为西夏的千古罪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和志保,目光中流露出恳求之意。
平次心底兀地一寒,突然感到这些朝堂宫廷之间的明争暗斗、是非曲直竟然远较江湖上的争斗凶险,如此可怕。
优作不语,面沉似水,昂然直视新一桀骜不驯的眼眸,这一刻,父子两人竟是格外的相像。
他,也许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把新一送上天山……新一继承了松田阵平的绝世武功,继承了松田阵平的追击捕盗本领,继承了松田阵平的文武才华、兵法韬略,却也继承了他洒脱不羁、卓然不群的激昂桀骜性情……游侠江湖,新一会是热血飞扬的少年英侠;行军作战,新一会是克敌先机、指挥若定的三军统帅;追盗缉凶、推理查案,新一亦决不输于人;然而,他却没学到作为一国之君应有的布政施要方略、驾御人才之术,换言之,他才华横溢,然则终归做不到为君者统观全局的隐忍沉稳,做不到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做不到几乎历朝历代每一任皇帝都会遇到的为了个人统治稳定、为了万里锦绣江山而忍痛割爱的无情。
新一是个优秀的孩子,他最致命的弱点就在于性格太过突出,太过于崇尚自由,太过重视感情了。这一切,或许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重负——
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新一不发不语,惟有揽住志保肩头的臂膀收得更紧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淌过……不知沉寂了多久,久到小兰觉得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那么漫长,让她感觉到沉默得简直令人趋于疯狂,好像新一将永远地这样沉默下去,然后,她听到新一开口道:“谢父皇,儿臣知道了。请父皇和母后早些歇息,儿臣退下了。”声音刻板而冰冷,不搀有一丝感情色彩,然而那确实是新一的声音,是新一亲口说出来的!
这么说,新一他,他同意跟她的婚事了?!
小兰心儿大大一跳,惊喜交加,身体竟在微微发颤,站立不稳,只能轻轻倚靠在和叶身旁。
有希子也像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次,搬出朝廷法度又搬出战争的威胁来,真的是很伤一家人的感情哪~~~~不过,看到新一终归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她又感到欣慰。她就知道,新一纵然倔强随性,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眼睁睁看着国家内乱、百姓遭殃的。
优作和平次则没有她们那样轻松,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太了解新一了。
两双溢满睿智的眼光在新一和志保脸上来回移动,都深具忧色,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刚才,在群臣云集的国宴之上,优作已经说明明日将率百官亲赴校武场犒劳嘉奖此次出征有功的将士,并当中宣布一件关系国家日后命脉气运的大喜事,文武大臣皆心知度明,在这庆贺抗击吐蕃成功的举国欢庆时刻,能超越于此的喜事那也只有为太子侧立太子妃了。
君无戏言,小兰做西夏的太子妃一事已成定局,只是,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好,新一真的是承认这一既定事实了吗?
优作和平次想从新一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端倪来,他却只是环住了志保,两个人一齐倒下跪拜:“时候不早,儿臣要回东宫去了。”不待答话,两人随即离去。
小兰见新一仍和志保这般亲密,又感伤心,和叶安慰她道:“小兰,你别难过,我大哥的太子妃是你啊。”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地一声轻呼,忙着又跟父母说:“父皇,母后,大哥不会是用的缓兵之计,趁夜色和那位宫野姑娘一起逃跑了吧?用不用派御林军到东宫去看着些……”
有希子忍不住打断她道:“新一是刚刚为国征战归来的功臣,和叶,你把自己大哥当什么了?而且我西夏治国以德行平天下,从来不用暗中监视这一套的,何况是对太子呢?”平次“嗤”地一笑,提醒道:“和叶,你想过没有,要是太子真想逃,派多少御林军去能拦得住他?”和叶不禁又想跟平次斗嘴,碍于父母就在身边,只得硬生生忍住,俏脸憋得通红。
“好了,不管新一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都是个识大体的男子汉了,明天校武场的集会他一定会去的。”优作沉声说道,止住了他们的拌嘴,转过脸看着和叶,“和叶,你忘了吗,天黑宵禁,城门是关着的,没有我的手谕,任何人都没办法出灵州城。”
……
“新一,我不是西夏的臣民,也不跟你来那套罗里罗嗦的规矩礼节,我就想让你说明白了,你明天去校武场,打算置志保于何地?”回到东宫,快斗和青子仍在等着他们,一听到宫里面皇上皇后对新一跟志保软硬兼施,发生的一切,青子立时就急了,不由自主嚷嚷着,追问新一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打算。
快斗让青子先别急,直视着新一,缓缓说道:“兄弟,咱们自己兄弟之间没那么多虚文,说吧,明天准备怎么做。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青子都将全力以赴,天塌下来,我们陪你跟志保一起顶着!”
新一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挥拳与快斗相互一击,叫道:“好兄弟!”在他身旁,志保美丽的眼睛里满满的是信赖与温暖的光芒,浅浅微笑,拉着青子的手叙话,说道:“青子,你放心,我相信新一,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种时候,我们大家首先应该做的就是全心的相互信赖。”
新一镇定而神秘地一招手,他心中早就全都想好了。大家迅速围拢在一起,听他说道:“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校武场……”
旌旗招展,刀枪如雪,队列整齐,威武严明。
皇上亲率百官赴校武场犒劳杀敌有功的三军将士,当下广阔无垠的场上一队队步兵列队整齐,骑兵立于马旁,亦序列严整,刀剑出鞘,气象森森然威严壮阔,迎接陛下。数万人一齐躬身迎拜,同声山呼“万岁”,声传数里,更是气势磅礴,雄浑威武。
其时西夏精兵甲于天下,惟有亲身到了此处,亲历此情此景,方能确凿无误地感同身受。
一时嘉奖已毕,工藤优作起身走到点将台最前端,面带笑容,张开双臂,大声宣布道:“西夏的好男儿们,辛苦你们了!接下来我国将有一桩大喜事,你们每个人都有十日假期可与家中亲人团聚,假内薪饷照发,朝廷的百官也都各有赏赐。”环顾四周,只见毛利小五郎脸上笑意盈然,几个站得较近的文官已在低声向他恭贺了,提一口气继续道,“你们这次抗击吐蕃由太子统帅,喜事就是太子不日将侧立太子妃,迎娶毛利将军的千金!”
优作说话时运用丹田真气,以内力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校武场内外,人人听得清清楚楚,登时一片欢腾。有厉声高喊“万岁圣明”的,更有人高声呼喊“太子千岁千千岁”,喧嚣欢跃,然而队伍整齐不乱,军纪之严明由此可见一斑。
毛利小五郎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喜色,朝中的同僚叩谢万岁恩典之余,纷纷向他恭喜祝贺。
便在此时,一个朗朗的少年声音说道:“绝无此事,工藤新一决不会娶毛利兰!”同样用上了内家真力,虽有数万人的喧哗欢呼之声仍不能掩盖,每一个字清晰异常,钻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场上登时安静下来,声音就像是被人陡然间从中切断一样,文武官员和全体将士皆睁大双眼,想要仔细瞧瞧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几万对眼睛的注视之下,一个锦袍少年快步从队列中走出,跪在帅台前方,然而上身挺直,面无惧色,不卑不亢,与皇上面对面的直视。
这少年正是太子本人。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少女缓缓走了出来,她也并未如何刻意装扮,素衣长裙,荆钗镇发,淡淡的阳光投射下来,她发上、脸上、身上,处处皆是温暖的阳光,如同镶上了一道圣洁的金环,容光绝丽,令世间万物为之黯然失色。
众西夏将士都是生死不惧、笼络不浸的铁血好男儿,冲锋陷阵,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此时一见那少女,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从所未有的神圣之感,目眩神驰,只觉她周身都是清气,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一般,集天地间的钟灵毓秀于一身,实非尘世中人,不由自主地倾倒,心内只当她是天仙化人,只能仰望,莫可逼视,连半点不敬的念头也不敢留存。
却没一人知道这少女曾和他们共同浴血,并肩作战,辗转于数千里荒野无人的戈壁沙漠,追击吐蕃,令敌人望风而逃。
就连台上的那一干文武大臣,家里娇妻美妾不知蓄了多少,见惯美女,这时见了志保,心里均不自禁地想到:人间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少女?她究竟是人,还是甫降凡尘的天上仙子?
志保在新一身后跟着跪倒,神色庄严宝相,肃穆清雅,不发一语。
快斗和青子均站在队列当中,两个人心中怦怦直跳,目光瞬也不瞬地场地正中的新一和志保,手心全是汗水。如果今日之事能善了便罢,否则他二人便会按照前夜商量好的,一齐挺身而出,在乱军之中护好志保,协助她和新一离开灵州。
新一大声道:“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已有真心相爱之人,实难与毛利兰姑娘成婚。”
工藤优作心里兀地一沉,他就是担心新一会来这么一手,知子莫若父,新一前一日本来就没亲口答应娶小兰,今天果然在众目睽睽下公然反抗。他心思奇快,不给新一太多时间辩驳,立即质问回去:“新一,你是西夏的储君,身系一国之未来,这千钧重担可都在你身上。难道你为了一己私情,要置江山社稷、置黎民百姓于不顾吗?”
“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儿臣今日想说的是如果我连最亲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那工藤新一四字也只是一个空名而已,日后怎能保得百姓安泰,苍生周全?”新一早知父皇会以国家大事来逼他就范,可答案也是现成的,世间虽大,太子之位虽然尊崇,然而若是不能与志保在一起,那他宁可什么都不要。
毛利小五郎脸色铁青,狠狠瞪着场中央的新一和志保两人。
优作飞快思忖:“新一公然在校武场上抗旨,显然铁了心的不愿侧立小兰。今日之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料理清楚,若是有半点心软处,顾到儿女私情,势必留有后患。”一边暗示左右之人预备发生万一,一边继续道:“新一,我国先祖早有立法,但凡皇家子弟、工藤氏子孙,决不能与异国女子成亲,何况那位宫野姑娘曾经卷入过什么是非中想必你很清楚!”事态紧急,他言辞之间毫不留情面,和叶原来曾经说过志保从前被迫卷入过黑暗组织一事,他向来不提,此刻亦不得不当众宣扬出来。
皇家御营向来由皇上亲自掌管,不属随新一出征的部将之列,亦在他父子二人争辩的时候悄没声息出列,隐隐成包围之势,防备场面混乱情形发生。
快斗和青子摸摸身上携带的小巧兵刃,随即握紧了拳,只待形势一旦有变,立即冲出救人。
场内的将士听到志保原来是别国之人,似乎还曾有过不可告人的经历,虽然大部分人不甚相信,却也想到与异国不明身份的女子相比,还是毛利兰小姐做他们的太子妃来得好些。
毛利小五郎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死劲盯视着新一接下来还有什么动向。
新一挺身站起,接着拉起了志保,随即转身直面父亲,在这一刹那,优作忽然感到,新一,他真的瘦了很多啊,脸色白得吓人,双手微微颤抖着,他受的毒伤……他的身体,难道真的顶不住了吗?身为父亲,自己却不得不再给他施加莫大的压力……
“‘九刀洞穿不肖子’,父皇,请您和母后多多保重,恕儿臣日后不能再在您们身边尽孝了。”新一跪倒拜了四拜,接着再度站起,手上已多了一把精光四溢的锋利匕首。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回手一刀,戳入自己肩头“肩贞穴”上,刀锋深入,鲜血登时如同泉涌。
“新一——”志保一惊,本能地便想上前为他验看伤势,快斗和青子双双抢出,一人拉住了她一条手臂,快斗摇摇头,沉声阻止说:“志保,你忘了吗,新一昨晚嘱咐过的——”
志保本不是轻易就大惊小怪、多愁善感之人,只是眼看着新一流血自己却只能无奈旁观,这既是从所未有的事,也不符她内敛却坚忍深沉的性情。然而快斗说的没错,新一昨夜回到东宫后特别强调过的,这件事只能由他独自承担,这是唯一能兵不血刃地从西夏皇廷错综复杂关系中摆脱出来的方法,天下之大,无人能够替代。
优作浑没想到新一竟致如此,一时间亦惊得呆了,说不出话来。
“九刀洞穿不肖子”亦是西夏皇室祖先在建国时立的一项规矩,原意是日后工藤家族治国安民,难免有不肖子孙贪图富贵享乐,做出有辱于家族名誉的十恶不赦之事,为保留皇室清誉,那时就以这项刑罚处置,以示家族将那不肖子弟除名,从此再不许他姓工藤,也不再算作皇室一员,之后再根据所犯的罪行大小论处。
施刑“九刀洞穿不肖子”要用匕首戳入周身的九处要穴,那自是剧痛难忍,任是多么刚强的汉子也难以抵受,新一今日要自施此刑,那是决意不再做太子、姓工藤的了。而只要他不再是太子,小兰想当太子妃也就无从谈起,毛利小五郎的叛乱就发动不起来了。
新一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剑眉深锁,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脸上却仍是淡定倔强的从容神色,哼也不哼一声,拔出匕首反手又是一刀,刺进自己胸膛,从牙齿中间缓缓挤出几个字来:“这是第二刀……”
普天之下竟有这等样事,一国堂堂太子、刚刚出征归来立有赫赫战功的元帅,竟然为了婚姻一事、为了他国一个曾被卷入泥沼中的女子而自毁身份,自施残酷刑罚,可谓是旷世绝无仅有,亘古罕见的……在场每一个人皆惊得目瞪口呆,忘记了喧哗,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感受,只为这份旷古绝伦的人间真情所撼,就连一直愤愤然的毛利小五郎也不例外。
“新一,”优作有些艰难地开口了,他料到了儿子继承了自己的痴情至性,料到了唯一儿子与己如出一辙的刚强和固执,料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却惟独没能料到新一竟然毫不迟疑地走到这一步。也许,他们这对如此相像的父子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毕竟是生长于宫廷之内,自幼研习皇室礼节、朝堂法度,而新一则是在世界上最接近天的绝顶颠峰成长,受的是那个如今已经成为传奇的高山一样挺拔伟岸、流水一样狂狷优雅、旋风一样自由随性的男子至情至性的教导,成就的是一腔洒脱豪迈,一身铮铮傲骨。
只是,此情,此景,他是百官、众将士的君王,士兵们已经在为新一坦荡无畏的行径所震撼了,任何人都能够延亘逃避,惟有他不能。不仅不能,他还必须立即控制局面,化解眼下剑拔弩张的僵硬气氛,将新一当众拒婚可能造成的影响损失降至最低。
工藤优作的精明练达远胜于儿子,只因事先考虑的遗漏一步,片刻间竟被新一闹了个措手不及。他稍稍定一下神,无论是皇上对臣下亦或是父亲对儿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着痕迹地带出了恳求的口吻,慢慢地、和颜悦色地说道:“新一,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西夏唯一的传人,你这样,岂不是将祖先的基业……你如此任性,可知道西夏国将会因你的决定而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
新一惨然一笑,眼神依旧是那样桀骜不羁:“我西夏从来都不像中土人士那么多‘男尊女卑’的见鬼规矩……先祖亦有遗法规定,当皇室无男嗣传承之时,可……可由女性后嗣即位,和叶……和叶会成为西夏的一代杰出女皇……平次将来就是亲王,有他辅助和叶,西夏前景将比我来即位更加宽广……”他人虽硬朗,可是要害穴道既受刀伤,体内又有阴毒作祟,其痛其苦有愈人间一切惨烈刑罚,这几句话纵然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而说时身不由主地几次停顿,勉强克制压抑,俊朗的面孔上肌肉微微抽动,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在凭着满怀激烈昂扬的刚强性子硬撑,实则以他现在体质身体早已趋近于崩溃的边缘。
优作毕竟与新一血脉相连,父子之间情切关心,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维护法理体制的冷漠无情外表,即刻传令御医上来为太子治伤。毛利小五郎却仍在一旁冷眼相观,要看看皇上作为万民表率,是不是真的执法如山,秉公处事,做到真正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工藤优作当然不怕毛利小五郎,即便他当真造反,那也绝不难平息,然而法令乃立国之本,即使是皇帝也好,擅改法度、偏私袒护必将导致朝令夕改、国体动摇、官吏与民心惶惑不安,一旦为全国也为后世子孙打开一个恶劣的先例,后果不堪设想。恰如新一常说的,法律就是法律,不管情况何等特殊,身份如何尊贵,绝没一人有权蔑视践踏。
更何况,新一是千真万确违背了西夏立国几百年来传下的法度……
志保突然挣开了快斗和青子拽住自己的手臂,长长的茶色秀发瀑布般滑落在胸前,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丝丝长发遮住绝美的面孔,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没人看得清楚她面上的神情。 (-8-) (-8-) (-8-) 雨点记得申精哟!!!!
新一和志宝经受了这么多的磨难,如果最后还是不能在一起的话,(-18-) (-18-) (-18-) 偶会非常非常非常生气的!!!!!!!!!
嘻嘻,沙发万岁!!!
【原创】笑红尘
她平静地走到新一身旁,手臂一扬,亦不知从那里掏出一柄刀锋如雪的匕首,反手回刺,在自己肩膀、胸口各刺一刀,穴道方位,与新一自刺的一模一样。她这几下来得事出突然,出手又快捷无伦,场上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已飞快刺入自己身体,快斗和青子待要阻止已然来之不及。“志保!”新一重伤之下,竟没能立时拦阻志保伤害自身,看着她身上的白裙渐渐被鲜血染红,心中大大一痛,凄声道,“我是太子,犯了国法,身受刑规处罚是应该的,志保,你,你这又是何苦?”
志保用左手轻轻拂去垂在脸前的长发,柳眉微蹙,咬牙承受,凝望着新一的冰蓝色眼眸里却散发出柔和的光,轻声说道:“‘宫野志保’四个字包含了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去,你不再做工藤新一,我也将永远不再是宫野志保……从今往后,我们只是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我们说好的,不管前途是喜是悲,是祸是福,都要两个人在一起共同面对,你在履行你的职责,我无法代替你,至少,我能够陪伴你……”
青子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急忙扭过了头,伸手遮住脸儿,不欲令人看见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动了感情。快斗亦是唏嘘不已,他毕竟是男子汉,不能像青子那样将儿女情长全部写在脸上,心内早已暗暗笃定,今日势必不惜一切代价,就算血溅当场,也要护得新一和志保平安周全。
新一的目光久久不能从志保脸上移开,他何德何能啊,前世修来了多少福气,今生得挚爱不渝相随,莫说是尚有不足四十日的寿命,即便立时死了,此生也再无所憾!
他痴痴看了良久,蓦地里一横心,猛地回转站正了身子,抬手又是两刀深深刺进胸膛,不顾鲜血横流,接着伸手去捉志保拿匕首的手臂,想要阻止她再伤害自己。可是他受伤既重,拿捏不稳力道,速度也远较平时为慢,志保应变敏捷,随即跟着在自己胸口刺了两刀。
鲜血,自他们二人的伤处源源不断涌出,两个人洁白的衣襟均已然染成了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如若照这样下去,再不及时包扎救治,恐怕将于生命有碍。
场上大臣之中,文官心肠较软,这时均已掩面低头,不忍再看下去。众武将和官兵们纵然驰骋疆场,见过无数惨烈情形,心如铁石,然而被新一和志保身上的凛然正气震撼,竟没一人再动弹一下,目不转睛瞧着二人,情不自禁地由感动而生敬仰之心。
“志保……”青子再也忍耐不住,跨上一步,志保转过头向着她,面颊苍白异常,痛楚之情溢于言表,却是淡然微笑着的:“谢谢你,青子——我二人的痛楚苦难可换来西夏百姓生活的平稳安乐,战士们也能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不必再到战场上搏命撕杀,给外敌以可乘之机……值得,真的值得了!”
青子悄悄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毛利小五郎忽然感到汗颜,他身居高位,统兵多年,口口声声爱兵如子,事到临头竟然还不如一个一直被他视作洪水猛兽的异国女子体恤麾下将士。
工藤优作再也按捺不得,什么皇室的威严神秘,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人世间莫过于血脉至亲,骨肉关切,父子连心,下面那个血肉横飞的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张口待要传令御医疾速上前,反正他是皇帝,举国独一人,就算改了法令又怎么样,新一不喜欢做太子就由得他去,可是,他一定要健康平安,不能再这么作践自己下去了啊……
霎时间,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正想传令御医,突觉身边有人轻轻一碰,扭头看去,却是服部平藏。服部平藏细长的眼睛里闪着锐利洞察人心的光芒,神色中是恳求,是冒死的觐言阻止,低声道:“皇上,不可……”下面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工藤优作心里如同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他怎不明白,如果今日凭借皇帝的身份违反先祖定下的法令,强行赦免新一,明日这个时候消息就会风传全国各州各县,皇家威严扫地还是小事,自己开了这个先例,日后法律形同虚设,给贪官污吏以可趁之机,国家法度无存,那离亡国也就不远了。自己一时被感情压住了理性,险些成了西夏列祖列宗、乃至全国黎民百姓的罪人。他心内暗暗一声叹息,到口边的传令又咽了回去,强迫自己扭转了头,不去理会场中浑身浴血的新一和志保。
这一切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新一突然一声长啸,豪气陡生,大声道:“好,志保,我们两人生在一起,死在一起!”话音犹落,微微弯下了腰,又在自己腿上戳进两刀。
志保身上要穴已痛得不能自持,然而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透着无怨无悔的执著,稳稳一点头:“新一,我随你来。”接着也在自己腿上刺进两刀。到了这时,她的目光依然清澈无邪,不染一丝俗世尘埃,更没半分动摇游移。
本来诸军将士列队校武场,整齐划一,恭迎皇上御驾亲临。这时一片寂静之中,队列中有人蓦地大声喊道:“求皇上开恩,赦免了太子和这位姑娘吧!”这声音犹如互相感染,霎时之间,战士中一大半人跪倒请求,声音此起彼伏,均道:“求皇上开恩,赦免了太子和这位姑娘吧!”余下众人纵有少数踌躇不决,更有些老成持重的其实是在心中琢磨,自己这些人都是普通士卒身份,寥寥少数人未必够分量求得皇上开恩,如果大家一起甘愿放弃这次抗击吐蕃得来的封赏功劳,以功抵过,皇上或许能够答应网开一面,宽恕太子。
毛利小五郎心内陡然一惊,暗道:“不好,我怎么就没料到,那个叫宫野的外国女子是在收买人心呢——”想到这里,额头上立即渗出了汗水,可是他素来勇武,缺少智谋,一时之间难以想出良策应对。
新一身上的袍子已被鲜血染得全然看不出原色,费力地转过身,抱拳为礼,感谢所有将士的盛情,剑眉一扬,沉声道:“大恩不言谢,大家的好意,我和志保,我们心领了!”蓦然和志保双双跪倒,以最重的礼节向全体将士致谢,接着道,“可是国家法体早定,任何人均不得因身份特殊而妄图超然于法度之外。一国稳定的基石在于法度严明,宋朝之所以朝纲败坏,被金国追击得无路可逃,连皇帝都做了俘虏,就是因为他们全国从上至下,视法律如同无物,而我西夏繁荣强盛,决不能走他们的老路!工藤新一身犯法条,就该由工藤新一一身担当,请大家不必再费心了!”说罢与志保深深拜倒。
所有战士齐刷刷跪下还礼,齐声叫道:“太子,大帅——”
新一跟志保拜完,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了那条未受伤的腿上,勉强回转面对皇上和台上的文武百官,新一从怀里取出太子的印玺和帅印,小心地放在面前地上:“儿臣这些来自于圣上,现在交还于圣上。”说完之后手起刀落,刷刷又是两刀,刺入了另一条腿。他这下全身无处没有伤害,再也支持不住,“扑”的一声,单膝跪地,只是凭着人与生俱来的本能生命潜力撑住了而勉强没有轰然倒下。
志保担心地望了新一一眼,毫没迟疑,同样施以自刺。她没有新一那样刚罡纯厚的内功底子做基础,纤柔的身躯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倒,青子不能阻止她自我行刑,急忙上前好生扶稳了她。志保向青子微微一笑,以示谢意。
新一只觉一阵头晕眼花,情知失血过多,志保想必同样如此,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当即振作精神,朗声说道:“父皇,还剩最后一刀,这一刀过后,您和母后多保重,就当不肖子已经死了吧,世上再无工藤新一其人。从此活着的是江户川柯南。”不等优作有什么反应,他左手已然受伤无力,当下用右手将匕首在半空中一抛,将右肩往那刀尖上凑了过去,噗的一声响,匕首下落,正刺入他右肩的“肩贞穴”。
新一体内毒伤正在翻江倒海,周身九处要穴又受重创,流血太多,终于再撑不下去,身体剧烈一震,伧然倒地。
群臣震动,而皇上没有旨意,却是谁也不敢擅自踏出一步。事已至此,再无挽回余地,优作清楚儿子甘愿身受奇刑的苦心,纵然心痛如割,然则一直勉力保持头脑中的理性,忍下了心一言不发,也不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新一。
志保模仿新一的手法自刺最后一刀,柳眉蓦地里一紧,身上白裙早被染成了血一般颜色的红裙,她身子纤柔,若不是有青子扶着,已如新一一样倒下了。
这时快斗早已抢步上前抱起了新一,青子忧心地道:“志保,你怎么样,快些包扎……”志保勉强笑着微微一摇头,示意青子扶自己到新一那里去。
快斗出手如风,立即为新一和志保各点了伤处周围的穴道止血,志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辛苦你了,快斗……”顾不得自己,先从袖中取出了伤药、白布等物,颤巍巍地伸出双手,给新一裹伤。她的双手虽在重伤之后稍稍颤抖,然而灵巧精准,细致入微,一如往昔。
此时新一和志保都有重伤,快斗跟青子忙着照料他们二人,如果现在擒拿他们四个简直比手到擒来还容易。然而在场之人无不心有所感,神有所动,为这对饱经苦难的情侣、为四个少年之间生死以之的友情而震撼感动,包括毛利小五郎和皇家御营的部将在内,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扰他们,没有一个人不合时宜地动上一动。
“志保,你……”新一声音微弱,看到志保浑身是血,竟还是先顾着自己,心中又是怜惜又是疼痛,扎挣着伸出手想要为她安抚伤口,陡然间胸中气血翻涌,一口真气竟然提不上来,接着头脑如受重击,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新一只觉胸中的气血渐渐平复,伤口处也不再如同火烧一般灼痛,而是阵阵清凉,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他身上没半点力气,只愿继续沉沉地睡去才好,脑中蓦然间浮现出晕去之前的情形,倏地一惊,大声叫道:“志保,志保,你怎么样了?伤口很痛吗?”猛地睁开眼睛。
就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终于醒啦?我就说嘛,你这家伙死不了,古人不是说过吗,‘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这家伙天不管地不收,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向旁瞧去,眼前一张放大的笑脸简直像是在照镜子,除了快斗还能有谁?
“咳,咳咳~~~~”新一勉强笑了笑,牵动伤口,登时又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抱怨道:“喂,你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兄弟呀,这种时候就不要逗我笑了吧?志保呢,她怎么样了?”
快斗嘻嘻一笑:“重色轻友的家伙,你怎么不问问我和青子怎么绞尽了脑汁费力把你带出灵州的啊?”看到新一急得不行的脸色,总算放弃了逗他的想法,“志保没事,在隔壁房间里养伤,青子正守着她呢。”说着又望了一眼新一满脸不放心的神情,不禁现出一副“被他打败了”的苦瓜脸模样,解释说,“志保受伤虽重,但她不像你似的体内种有极厉害的毒药,只是皮肉伤,养了这几天,已经好多了。新一,你不会忘记了她是‘圣手医仙’的首徒吧,她们的灵丹妙药不用则已,一旦用上就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效。”
快斗停了一下,继而又调侃道:“大情痴,大情圣,你和志保还真是心有灵犀啊,她整天念叨着你,一天看你十七八次都不嫌累,你就算在梦中也是‘志保’、‘志保’念个不停,好容易醒过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先喊志保的名字。她刚刚才看过你回去,稍等一会儿,马上又会过来的。”
“喂~~~~”新一变出了久违的半月眼,无可奈何地抗议,想说不用麻烦志保过来了,自己这就起身去看她,没奈何四肢酸软,竟是一点儿力气也用不上,只得乖乖躺好,想起一事,逐问快斗道:“这些天?我睡了几天?咱们已经离开了灵州城吗?”
快斗不再嬉皮笑脸,神色逐渐郑重起来,点头道:“新一,今天已经是你和志保在校武场浴血的第七天了,说实话,不仅是志保,大家都对你的伤势担忧,如果你再不醒,恐怕全得急出点什么毛病来。当然,咱们现在已经回到了中原,距离灵州早有几百里远了。”
“那天你晕去之后,不知是谁,或许是皇上的哪个随从内侍怕担干系,偷偷传讯出去禀报,不久皇后带着和叶跟毛利兰姑娘急匆匆赶到校武场。皇后当然不用多说,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传令御医上前,和叶亦甚是忧心着急,那位毛利兰姑娘哭着推开志保,不许她碰你,只是从我这里抢过你去扑簌簌掉眼泪。”
新一听得皱眉,忍不住插话说:“不让志保挨近我?太医院的御医们,西夏全国的医生加在一起也及不上志保的一成医术——唉,志保自己也受了伤,她这全都是为了我……”摇头叹息之中更夹杂有深深的疼惜之情。
“新一,我现在很佩服皇上啊~~~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方是大丈夫本色——”快斗脸色不像是在说笑,接着道,“你也知道,那时候你已经施完九刀的刑罚了,自动放弃太子之位,已经不能算是皇家成员,也不能由御医来诊治了。我注意到皇上紧咬着牙,手掌上都被他自己掐出血来了,他毕竟是你爹,血缘是怎么也割不断的,一刀刀捅在你身上,未必不是戳在他心上啊。不过,我想,他了解你的苦心,你们两个真不愧是父子俩,你硬撑完九刀直到最后倒地也没呻吟出一声来,他也居然就那么强忍了下去,而且喝令御医不得给你医治,也不许皇后跟和叶再上前。大家都是男人,从来用不着婆婆妈妈那一套,相互理解与敬重,真男儿之间的敬意,这才是真正的父子连心吧。”说着微微现出神往之色,快斗自幼失孤,心内最向往的就是平常人父子间的感情。
“我们能够顺利离开多亏了平次。他其实也料到了你这家伙不会那么轻易就屈服于压力,早在场外预备好了你的‘踏雪无痕’和另外三匹精选出来的骏马,以便我们随时离去。后来见你伤势实在太重,又是他置备好马车供你乘坐养伤,让和叶劝开了那位毛利兰姑娘,并亲身护送我们出城——新一,你喜欢破解迷题,对人微妙心理的了解胜过我,你和志保虽然感动了当时在校武场的每一个人,场上尽是你练出来的亲兵,然而你倒下之后,包括他们在内,人人裹足不前。除我们几个之外就只有平次一人了。”
新一并没太多讶异,很是理解地说:“这怪不得他们,是我自己告戒他们军纪严明对战士而言为第一要务的。也是我在战场上用实际行动为他们做出的表率,不奉号令,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得擅离岗位职守,包括我在内,就算我战死在疆场上这通号令依然有效。”他继而苦笑了一下,“关于那些文武大臣们就更加容易理解了,既然我父皇没有旨意,进而如你所说,快斗,他一直都在强行忍耐,心内的挣扎并未显露在脸上,那么大臣们虽然可能怀有各种各样的心思,却不大会贸贸然得罪毛利将军了。”
“没错,我从太子一位上隐退事实上无法斩断我与皇家的血缘关系。百官,特别是一些想邀功请赏之人——喜欢上进升官不是错,也许他们并没有多少坏心思——不过他们不大可能错过任何一个在我父皇面前讨好邀宠的机会,常规下照那日的情形看来定会抢着上前竭力帮助我疗伤或诸如此类,讨得父皇跟母后欢心。不过既然小兰来了,情况就又有所不同。毛利小五郎将军疼爱女儿是满朝闻名的,他又是除服部世伯外最受器重的要臣,其余臣子遵守法度的知我身犯国法,无法加以回护,存着溜须讨好心思的则不敢得罪毛利将军。”
“其实毛利小五郎将军这人虽然以起兵造反威胁我侧立小兰,不过事出爱女之心,我能谅解他。他实则是个好人,作战勇敢,忠贞不二,坚持礼法,为官清廉,绝少私心杂念,这些都是他的长处。相信只要我不再是太子了,离开灵州城,他便能尽心辅佐父皇,继续为国家建功立业。”
新一语气虽则平淡,心中其实明白快斗轻描淡写地讲述他跟青子、平次护送自己和志保出城,看似简单,实则当时不知担当了多大的风险干系。只不过为朋友出生入死乃是份所应当,大家是过命的交情,豁达豪爽,事情既已过去,那也就不必挂在嘴边多提了。
快斗又道:“咱们离开灵州,白日乘坐马车,我和青子驾车,志保在车厢里看护你,志保身上也有伤,不便日夜兼程地赶路,所以晚上按时投宿客栈。现在我们早过了杯户县的地界,仍在一路向东南行,再过两天就到汴梁了。只是此刻那里已经成了废墟,现在属于金国。”
新一忽道:“我现在早已不是西夏的太子了,世上再没有工藤新一这个人。现在的我是江户川柯南,只是江户川柯南,快斗,你还是叫我柯南吧。”
快斗尚未答话,就听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是啊,往后,我也只是灰原哀了。”又一个银铃似的嗓音道:“新……哦,柯南,你可算是醒了啊,再不醒我都快急得把你打醒了。”就见青子扶着志保,慢慢从门外进来。
快斗朝青子眨眨眼睛,青子会意,两个人嘻嘻一笑,扶小哀在柯南床头坐好,随即一起退了出去,还不忘替他们两人把房门轻轻带好。
烛光淡淡,如同一朵小小的橘红色焰花,斗室里静静的,只剩下了两个人。
柯南凝视着烛光下小哀清幽绝俗的容颜,她好像又瘦了啊,胸中似有千言万语,然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没用,鼓了半天勇气,终于说出自那天在校武场之后两个人间的第一句话:“小哀,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嗫喏半晌,斯文俊朗的脸孔涨得通红,也不知他到底嘟囔了一句什么,面颊滚烫得简直够煎鸡蛋用了。
小哀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尴尬窘迫模样,忍不住心中偷笑,又想要逗他了:“放一百个心,我当然没事啦~~~~倒是江户川少侠你,现在江湖上恐怕已经传开了,说是某人‘不爱江山爱美人’,简直跟历史上的唐明皇、李后主有得一拼,怎么口才出众的那个某人现在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了啊?”
“喂,连你也笑我~~~~”柯南额角上冒出一大滴汗,眼睑不由自主拉下来一半,“太不够意思啦,真是不可爱~~~~”开始像个小孩子般的不知是撒娇还是闹脾气。
小哀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两个人之间那种浓浓的、化不开的、却因为羞涩不免搀杂上几分尴尬的气氛随之被笑意变得活跃起来,一本正经地告诉他道:“喂,阁下现在可是大名远播啊,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江湖女侠谈起你来均是悠然神往,心生爱慕,人人赞叹阁下是天下少有的痴情好男儿呢。艳福不浅,恭喜,恭喜~~~~”
柯南额头上开始出现大大的“十字路口”,委屈地嘀咕着不依:“连小哀都拿我开心~~~~”那神情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好啦,还叱咤江湖的侠者呢,小孩子脾气不改~~~~”小哀疼宠地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样也好,罗嗦肉麻的话说不说得出口其实都无所谓,她和他在乎的也都不是表面上的花巧形式,只要两个人心内的情愫在彼此呼应着,对方就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儿,就算斗嘴、搞笑同样蕴藏有无限深情。
柯南使劲伸出左手,摩挲着小哀细致娇嫩的面颊,描绘着她的眉,她的眼……他的笑容渐渐隐去,神色痴狂而凝重:“小哀,你的伤……刀刀都像扎在我心上一样……知道吗,我觉得自己愧为一个男人,堂堂七尺男儿,连心爱之人都无法呵护周全,我还有什么资格……我宁愿自己再挨十八刀,三十六刀,也不愿你跟着我受那份苦痛……”
“傻话。”小哀温柔地捉住他的手,绵软的、细腻的手掌紧握着他的,嗔怪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生,在一起,死,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有我在的地方就有你,你履行你的职责,不能与你分担,我就陪伴你一起承受。”
柯南痴痴望着小哀,心情激荡,胸中蓬蓬勃勃地洋溢着满满的温馨暖意,醺醺如醉,一时说不出话来。
微弱的烛影仿佛将整间斗室映照得温暖起来,两个年轻的身影渐渐相依在一起,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更平添几许脉脉温情。
哀的外敷伤药灵验无比,兼之悉心调养,她和柯南受的刀伤虽重,当时血流成柱,慢慢将息下来,再过得几日已是恢复如初。只是外伤易好,内伤难治,柯南体内的毒伤发作日益频繁剧烈,进而发展到日日均要经受一番伤势反弹带来的痛苦挣扎,有时甚至一日几次。他虽然强自忍耐,一路下来故作无事地与小哀、快斗他们谈笑风生,然而大家心明眼亮,虽则不忍说破,却是任谁也看得出他看似闲适背后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水,一日比一日差的脸色。
四个少年一路南行,寒风朔朔,吹在脸上如同刀割,此时已进腊月中旬,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了。汴梁城早已被金兵劫掠得破败不堪,北地的百姓遭受奴役之苦,保命尚且不暇,浑没佳节气氛,相较之下,宋室皇朝纵然不思悔改,继续歌舞升平,苟且偷安,南方百姓饱受贪官污吏敲诈勒索,但对北地黎民百姓来说已是如在天堂了。
少年们沿路行来,想起这一年来的风云变幻、惊心动魄,均对在此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蝼蚁,世事无常难料有所感慨。四个少年均是热血之人,沿途自是少不了打抱不平,只是在这动乱的世道,坏人反而越惩罚越多,不平遍地皆是,管也管不过来了。
柯南的身体亦一天不如一天,外伤刚痊愈时还能坚持着骑马,到得后来身子愈加虚弱,真气像是被平白抽空一样,四肢百骸提不起半点力气,好在大家身边还有平次预备的那辆马车,只能快斗等三人骑马,逼着他整日介躺在马车里随行。柯南逞强不愿,但小哀和木之下茉纱分别为他内服外敷的延缓毒性发作药物效力均已失去了大半,“腐筋蚀骨散”的毒性反弹猛烈,遍布体内奇经八脉,大肆侵蚀着他身体的精力、血肉,常常痛得死去活来,任他再怎么逞强,不能骑马一事已成定局。
大家沿途南下,走的是向东南沿海一带去的道路。小哀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世间毒药伤病分为千千万万种,解救之法也有千千万万种,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互相牵制,学无止境,人的钻研或许一时不能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但这世上绝没有不解之毒,只是下毒的手法、次序、制毒药方等外界因素因投毒者不同而导致毒性变换,人力暂时无法达到浑圆合一的解救方式而已。
“腐筋蚀骨散”无疑属于只持有药方者才能解其毒的那一类霸道毒物,即便是“圣手医仙”,医道通神,不知毒药内含的复杂成分及用量亦不敢妄下诊断,只因倘若万一斟酌不准,那关系的就是一条鲜活的人命。然而到了眼下之境,柯南的身体越来越差,等到毒性完全占据心脏之时,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亦无法救治了。最后不足三十天的时光还要除去路上耗费的时日,当日时间充沛之时木之下茉纱尚且没有办法完全为柯南祛除体内毒素,这时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在这短短数日内更不可能想出什么惊世妙着来给他医治了。
只是,小哀始终牢牢记着柯南曾经说过的话:“绝境中再多坚持一刻,就有可能会看到奇迹。”她柔韧,任凭风雨飘摇,外界的惊涛骇浪永远不能击倒她,她坚强,自始至终一直坚持着顽强的信念,坚信着即使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人的力量、爱的力量仍然可以战胜看似不可能的巨大磨难,创造奇迹。所以,她拼命努力着,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
大家此时走的这条路,就是准备再次去找“圣手医仙”木之下茉纱。虽然师父早已经下过定论,可是小哀没有忘记柯南讲过的,那位住在沿海山上的智慧老人阿笠博士,学识博古通今,各种精深技艺均有所涉猎,时常产生旁人意想不到的奇思妙想,现在定然跟师父在一起。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只是在一旁打下手,看着恩师独自忙碌,她要和师父一起,穷精竭虑,一起找出治愈柯南毒伤的方法,而且还要请阿笠博士一道研究思考。当世三位名家携手联合,较之一个人闷头苦思好得多,同时亦有效得多。哪怕,哪怕只是再多为他争取一些时日也好啊,只要时间再充裕些,就算不过是很少的一点点,都不乏追踪到组织下落、夺回解药的希望。大家在西夏的这段日子里,赤井和朱蒂他们,还有佐藤女捕头等人,肯定是毫不放松地追查着组织的线索吧,他们有什么大的进境吗……
木之下茉纱素来喜欢四方云游,行踪不定,只要不是在中秋节日子里,就算身边最亲近的人亦难以找到她。不过柯南记得阿笠博士在东南的地址,稍加推理,就可知博士与木之下“医仙”是相互等待四十年的恋人,真心相爱之人幼时分手,暮年方能相会,其间经历的种种波折、重逢后死也不会再分开的难舍心情……诸如此类可想而知。他和小哀心有所感,深能体会到个中的苦涩甜蜜百般滋味,是以大胆推断小哀的师父定是和博士在一起,两个人都在东南沿海一带。
时候所剩无多,必须加快行程,兼程赶路,方能及时找到阿笠博士与木之下茉纱,并且留下行医救治的富裕时间。然而柯南遭毒物侵蚀血肉经脉,身子已十分虚弱,禁不起日夜兼程的长途颠簸跋涉。这一快一慢的平衡掌握,也真难坏了小哀和快斗、青子三个人。
好在到了南方之后,至少小规模战乱的阻隔少了很多,行程随之加快。阿笠博士的家是在东南山形山日卖峰上,站在峰顶,举目即可眺望到一望无际的碧海波涛,少年们紧赶慢赶,终于在距离最后时限只剩十二天的时候赶到了峰上。
那日在西夏校武场上足有几万人,柯南当众自刺退位,小哀无悔相随,乃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当时虽则没人敢越雷池一步,可毕竟人多嘴杂,消息随后不胫而走。这件事传到了中原,“西夏太子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一个平民异国女子甘愿放弃皇位”的故事直如神话,愈演愈烈,闹得沸沸扬扬,而且越传越是神奇,赞赏者有之,不以为然者亦有之,将柯南和小哀说成什么的都有,阿笠博士与木之下茉纱虽在山中隐居,对此事亦有耳闻。 (-33-) (-33-) 太伤心啦,志保受伤,呜呜呜~~~~~~~~
雨点好狠的心啊~~~~~~~
【原创】笑红尘
这一对走在哪里都不忘十指相扣的恩爱老人彼此默默守侯达四十年之久,西夏皇室认定的所有那些不合时宜、不合礼法、不顾大局行为举止,在他们看来只是人性生命中最自然不过的天性,世间一切爱的源泉。正是因为人间有了如此无私无畏、感天动地的真挚纯爱,即使在动荡不安的岁月里,世界仍旧充满希望,爱者宽广无垠的胸怀进而推广到全天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合乐大同的世界纵然相距遥远,却不再只是一个空洞的幻想。阿笠博士是位身材圆滚滚的、满面红光、饱经风霜的眸子里透出遮掩不住的慈祥与睿智的可亲老人。木之下茉纱仍然是洒脱豪爽的性情,不拘虚套的繁文缛节,然而得与痴心等候的恋人相聚,她往昔冷若冰霜的表象早在博士的尽情呵护中冰消瓦解,这时的她,不再需要名震天下“圣手医仙”的称号,不需要再伪装无情,只是一个沉浸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中的普通温宛女子。
阿笠博士自小看着新一长大,在他印象中的新一,一直是一个健康活泼、好奇心旺盛、充满超强度正义感和执著顽强的孩子,孰料出现在眼前的柯南竟然已经毒入膏肓,身体瘦得不成样子,若不是那双充满智慧与信念的暖蓝色眼眸依旧,柯南又能说出在西夏的许多往事,几乎就认他不出来了。饶是博士见惯大风大浪,处变不惊,见到一直当作自己孩儿的柯南此时情形仍不禁双手微微颤抖,心为之疼。
木之下茉纱早便见识了柯南体内毒素的厉害,她原本考虑得甚好,凭自己那一粒还魂续命的“九香续命丹”先为柯南多争取些日子,只要能够多拖延一天,从黑衣组织那里夺取解药的时间和机会便充沛了一天。岂料这时听徒儿简略述说了在汴梁分别后的经过,他们纵然干下了无数对苍生有益有利的大事,却一直未能获取解药甚至药方,反而都是些耗费体能、穷竭心智之举,这时柯南已经毒入脏腑,她空有满腔医术,不知毒性成分含量仍然是无计可施。
想到这里,忆及自己虽则苦等几十年,然而终于苦尽甘来,等到了与挚爱重逢相会的日子,柯南还只不满十八岁,生命却已无多,惟剩下了寥寥数日。念及爱徒日后形只影单的茫茫人生路途,竟是再不会有哪怕一星一点的希望,木之下茉纱情不自禁地心痛不已,为小哀感到难过。
小哀不顾车马劳顿,即刻与博士和师父殚精竭虑,诊疗分析柯南的伤势情况,整整一日一夜,三个人苦思冥想,水米未进,眼睛亦不曾合拢片刻,直到窗外的天幕由黑色变为深深的紫蓝色,再迅速转变为冷冰冰的铁灰色,继而颜色逐渐转浅,成为泛着一道道粉红的金色。新的一天在大家的忙碌中不知不觉降临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对普通人而言,崭新的一天意味着全新的生活和希望。可是对于面临生离死别考验的情侣来说,这个铁一般的事实是在无声无息地提醒着她和他,他的生命又减少了一天,他们能够彼此相守的时间在飞快地流逝,已经很短,很短了……
“小哀,你们终于出来了!”快斗和青子一直守侯在小哀她们为柯南进行医治的病房外面,亦是一夜未曾合眼,一见三人出来,急切地迎了上去,念兹在兹地盼着只要有人说一句“能够治愈”,甚至只是“还有希望”,也就不至于如此刻一般地焦心难挨。
阿笠博士收养的两个药童和步美年龄相仿,三个孩子昨夜早早地由青子哄上了床,今天一大早便爬起身来,跟快斗哥哥和青子姐姐一起,等待博士与茉纱阿姨、小哀姐姐的消息,满心盼望着与快斗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柯南哥哥快些好起来。
这两个男孩一个像博士一样胖胖的,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简直活像一只大号的洋葱头,名叫小鸠元太;另一个男孩很瘦,一脸的机灵劲,长着许多雀斑,名叫圆谷光彦。两个男生还没开口,步美已急着问:“师父,师姐,柯南哥哥好些没有?你们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快斗见木之下茉纱神色黯淡,阿笠博士脸上犹有泪痕,情知不妙,心慢慢地沉了下去。青子尚抱有一线希望,喃喃地道:“新一……哦,是柯南,柯南已经有那么多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了,每一次都能凭借坚强的求生意志摆脱死亡的阴影,这次也一定行,是不是?阿笠博士,木之下前辈,小哀,你们说话啊……柯南天不管地不收,就算鬼神也没办法带走他,对吗……”越说声音越细,到得后来,只是她一个人在嗫喏自语,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说话了。
博士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木之下茉纱强打起精神,代替他说道:“这毒药的成分十分复杂,其中相当一部分来自波斯和东瀛……这也罢了,我们三个人集思广益,将其中的成分辨认出了十之八九,还都好说,只是,每一部分的毒素剂量和排列顺序变化次序各有不同,有极细微的差别。而,这部分差别……医术一道,事关人命,丝毫错失不得……”她嗓音越发艰涩,亦说不下去了。
步美“哇”地哭出声来:“呜,柯南哥哥,呜呜……”元太和光彦满面惊恐之色,他们与柯南不熟,但早听大人们讲过许多关于他的传奇往事,神往已久,骤然听到噩耗,痴痴怔怔,茫然不知所措。
“这里面的炼药程序之复杂,用量之细小微妙,除非能拿到那张最终的药方,否则……就算是当初曾参与药物配制的,曾参与药物配制的我,不可能全部记下那样庞大的药品种类以及剂量……”小哀本来低头站在师父身后,蓦然抬起头来,没有明说,然而除三个孩子之外,人人明白其中未尽的含义。
但小哀已经不哭了,她迎着每一个人的目光,神情刚毅而热烈,就像在校武场那天她从容地追随柯南将利刃刺进自己身体时那样。在那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彼此心心相印,知道她从来不是屈服于命运捉弄和未知恐惧的女子,永远不会对柯南说“不要这样”或者抱怨他时常匆匆忙忙地因为一腔热血而投身于各种危险之中,缺少了女孩儿们都喜欢的心上人陪伴在身边调脂弄粉的情趣,而是会欣然接受他的每一项决定,勇敢地与他一起面对前途路程上的任何生离死别考验。他从不轻言放弃,她也一样,前方的荆棘坎坷或许骇人心魄,然而她和他永恒不变的选择就是奋斗,永不放弃地奋斗,与命运抗争,向苍天抗争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柯南说过,‘绝境中再多坚持一刻,就有可能会看到奇迹’。”小哀静静地说,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着动人心弦的光芒,倔强而坚持,“我不会放弃的。如果还有一天,我就坚持这一天;如果还有一个时辰,我就坚持这一个时辰……我知道,柯南他是决不会向命运认输的,而我,将永远跟他在一起。”
霎时之间,一种发自肺腑的由衷钦佩之意在快斗心中油然而生,这是一个何等坚强、何等执著的圣洁女子啊!她浩瀚磅礴的气魄令须眉男子也为之汗颜,她如水晶一般的晶莹纯洁、沉静刚强,天地万物都将在她的庄严圣洁下黯然失色……于是,快斗知道,不论柯南能否逃过十一日后那场生死劫难,他和小哀拥有的这一生已经足够了。作为朋友和最好的兄弟,应该为他们感到欣慰与祝福,而不仅仅是感伤凄苦。
青子拉着小哀的手,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当如何开口。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任何劝慰均无意义……
木之下茉纱曾孤身在江湖上闯荡四十余年,一向我行我素,傲然于世俗之外——事实上小哀这卓然不群的清冷性情相当一部分是传承自她的——深韵“生死有命,人力不得强求”之理。往昔她喜怒哀乐均不形于色,这时胸中的柔情慢慢流露出来,对徒儿的关心亦不再隐藏于冷漠之中,担心小哀在十多天后面对现实时可能承受不住打击,劝道:“小哀,师父也是多年在江湖上打拼过来的,明白‘人定胜天’的道理,为人处世,就该有这股精气神,否则就成了软弱的懦夫,只是……只是世上总有些事并非单靠信念与毅力便可完成,该面对的,终归还需要有勇气面对。”说得虽然隐讳,可仍是要小哀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
阿笠博士眼睛红红的,那张素来乐观爱笑的孩儿面上此时此刻只有诉不尽的悲凉,静静地,任泪水从面颊上淌过,未曾擦一擦,像是失去了一切感知力量。
三个孩子皆睁大了惊慌的眼睛,步美秀气的小脸上早已哭得一塌糊涂。
“多谢师父,我明白您的心意。”出乎众人意料,一刹那间,小哀似乎又回到了十八岁之前用冷漠和桀骜保护自己浪迹江湖的那段岁月,恢复成了与新一初识时那个洁若冰霜、却也冷若冰霜的少女,清丽绝俗的面庞上仿佛没有多少接受师父所阐述事实的悲痛,而只是在做一个极其自然同时也极其简单的决定。
博士家的小屋里除了她和柯南,只有七位最亲近的亲人和朋友在,然而惟有快斗,那双和柯南一模一样的睿智眸子,才能够猜出几分她真正的想法。
柯南仍在里屋沉沉地睡着,剧性强毒侵蚀了他原本强壮健康的身体,危害着他周身的骨骼经脉。连日来,为怕大家伤心难过,尽管他常常凭借顽强毅力咬牙硬撑着不发出一声呻吟,可是那瞒不过小哀聪敏的眼睛,当许多个晨昏他把自己的牙龈咬出血来、被单咬穿的时候,他也已经很久没能好好的歇息了。
青子双手紧紧抓住快斗的手,甚是担心,很怕小哀悲伤过度,心智受损,会做出什么激烈的傻事来。
“师父,阿笠博士,我和柯南,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尊长了,您们就是我们仅有的亲人,也是最关心我们的长辈。灰原哀在此有一事相求。”小哀低声说道,博士正想说话,木之下茉纱毕竟更为了解弟子,轻轻一拉博士衣袖,让他听小哀继续说下去。
小哀继而转向快斗和青子:“快斗,青子,你们对我和柯南一直很好,咱们四个人肝胆相照,做下了许多救国救民的大事——有你们赤诚的鼎力相助,我们……常言道‘大恩不言谢’,咱们之间早就胜过了亲生手足,就更不需要罗里罗嗦的客套了,我有事请你们,还有师父和阿笠博士帮忙做主。”突然跪倒,向博士和师父深深拜了三拜,冰海般沉静清冷的眼眸目不转睛望着每一个人,“我跟柯南早有婚姻之约,只是向来俗务缠身,未及实现姻缘。目前闲暇无事,我想是该我和他成亲的时候了。”
阿笠博士忙拉小哀站起,睁大圆圆的眼睛,眉目间的慈祥遮不住神色的哀伤:“快别这样,小哀。我是看着新一,哦不,柯南长大的,怎么也不会想到……唉——”忧伤地轻轻叹息,“只是……这是关系到一辈子的终生大事啊,你目前太累了,精神负担过于沉重,应该先好好歇歇,或许——或许再多考虑两天,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唉,优作和有希子也真是的……世间至恸莫过于生离死别,手足再亲近也终究不能完全代替自身注定会承担的磨难,柯南这一倒下,什么艰难抉择都得你一个人扛,也真是难为你了啊……不过我清楚柯南的个性,他,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但说到婚事,若在数月之前,这小子欢喜还来不及呢,可是以他眼下情形,他是绝难再同意婚姻之约了。”
青子生性豪迈洒脱,向来甚少烦恼,这时切身感受到了人世间之凄苦无常,不由得心中又是悲凉,又是对小哀的敬佩,怔怔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哀似乎没有听进阿笠博士略显语无伦次的劝解,伸手轻轻地、温柔地抚着步美软软的头发,低声说:“步美,师姐要和柯南哥哥成亲了,会有好多好多喜糖吃,你喜不喜欢啊?”步美不甚明白师姐的意思,只知道她好喜欢柯南哥哥,听说再多几日柯南哥哥便会死去,简直比要她自己死去还要难受。她想大师姐什么都会,很是聪明能干的,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师姐的道理,如果柯南哥哥和师姐能够幸福那是比什么都快乐的事啊,于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师姐,我喜欢你和柯南哥哥成亲。”继而又满怀希翼地问道,“那是不是说柯南哥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面对此情此景,木之下茉纱和青子忍住眼泪,青子弯腰注视着步美清澈无瑕的大眼睛,使劲点着头:“步美放心吧,你的柯南哥哥是好人,有我们大家在担心他,为他治伤,他一定会没事的”毕竟同为女儿身,将心比心,如果掉个个儿,换成是快斗,或者博士生命垂危,她们的选择会与小哀一样义无返顾。
小哀浅浅一笑,眉目间是化不开的淡淡哀愁,唇角边却带着幸福欣慰的坚强,美仑美奂,旷世绝尘,有如芙蓉朝露,清雅明丽,令适才愁云惨淡的室内刹那间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快斗突然重重一击掌,大声赞道:“小哀,我黑羽快斗生平从没服过人,今天算是服了你了。好,你放心,婚礼的一切筹备事宜,皆由我和青子负责筹措准备,阿笠博士和木之下前辈是双方亲人的至亲尊长,步美和光彦来做喜童,不求最奢豪,我们为你和柯南筹备一个世上最温馨的婚礼。柯南那家伙要敢婆婆妈妈推三阻四,我就扁到他答应为止!”
果然,柯南人虽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甫听博士进屋来提起亲事,第一反应就是胸中暖洋洋的,多日来第一次不再被剧烈伤痛所困扰难挨,心内甜甜的,满是说不出的喜悦和幸福之意。然则他随即想起自己仅余下几天的寿命,倘若一个情难自禁,把持不住答应了跟小哀的亲事,无异于拖累了她一生一世的幸福,逐强忍绵绵心痛,忍心道:“博士你出去跟小哀说,成亲之议,莫要再提起了。”
博士了解柯南一旦强起来九匹马也拉不回的个性,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想起小哀同样的决然倔强,不禁暗暗叹息上天怎能如此折磨这对本已属不幸的年轻人。博士沉默了片刻,又道:“柯南,小哀跟我们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她已决意要与你行婚姻之礼。是你跟她定下生生世世的鸾好盟约,她不会由你随意一句话就放弃的。”
柯南俊逸洒脱的面容早已苍白憔悴不堪,惟有那双暖蓝色的眸子依旧明澈、澄净,注视着博士的目光诚挚中隐隐夹杂着丝丝痛楚忧伤,低声道:“博士,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与废人有什么区别……就算是废人,也是个垂死的废人……小哀冰雪聪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定会遇到比我更好、能够替我悉心照顾她、保护她的人……我已是垂死之躯了,怎可再如此自私,害了她冰清玉洁的清名,累她一生一世……”
阿笠博士心中难受,然则柯南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换作是自己行将就死,虽有四十年的苦苦相思,也断不会答应茉纱亲事拖累了她……只是,那小哀呢,小哀心意已决,他又该当怎样去对小哀说?正想得出神,忽听身后门板“吱唷”一声轻响,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在乎呢?你应该知道的,我们两个从没有什么瞒得过对方。”
小哀静静站在门口,夕阳的余辉从窗子折射进来,橘红色的晚霞映在她柔美的面庞上,她,也憔悴了很多啊——青子站在她身旁,秀美之中更有一股英气,怒视着柯南。
“小哀,青子,你们来啦?”博士急忙站起,有些慌乱。柯南嘴上虽然不肯答应亲事,心里早明白两心如一,自己没有心事能瞒得过小哀,无言以对,遂狠下心来扭转了头,不作一语。他毒入膏肓,全身骨骼经络皆受毒性控制,虽只是躺在床上转一下头,却也须得咬牙忍住强行转动颈上经脉的僵硬苦楚,费上好大的力气。
“喂~~~~”青子叫得很大声,“江户川柯南,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自私啊~~~~”柯南一怔:“我……”青子气愤地打断了他话头,接着道:“你自以为是对小哀好,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可事先问过她的意愿没有?你倒是图了个人的心安,把小哀置于何地啊?”
青子气冲冲质问的话,柯南并非从未想过,自知解药毫无希望那天起他就无时不刻在想着假若自己伤重不治,留下小哀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上该是何等凄苦,之所以明知前途坎坷依然返回西夏、带伤领兵作战抗击吐蕃,全是为的能够在辞世离开之前给小哀安排好一个温暖的家。在他心中,堂堂七尺男儿,固然是生死无惧,豪情天纵,然而实在舍不得小哀,一千一万个难舍难分,一经想到再有不过十日两人即要阴阳相隔,锥心之痛远胜肉体的痛楚。
“我会保护你的,从今往后,决不再让你受半点伤害!”~~~~昨日誓言言犹在耳,往后他却再也不能实现对小哀的承诺了……可是即使死了,幽冥渺茫,他的心仍将会始终伴随在小哀左右,直到地老天荒……他不要小哀受伤害,宁死也不愿看见她痛苦的样子,何况答应了她亲事,就是牵累了她这一生啊……
只是,小哀,小哀聪颖绝伦,两颗心不须多言就已经互相明了,违心之论又怎么能瞒得过她,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想是为了她好,可是又真的对了吗?
青子见柯南惨然不语,脸上神色实是显得难舍难分,心软下来,想到他心里的难受其实不是自己这些外人能够想像得到,不禁轻轻一声叹息,亦不好再冲他凶巴巴地喝问了。
小哀对周身的一切犹若未闻,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病榻上的柯南。
不知怎的,博士突然想到,柯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虽然聪明博学,文武双全,可是生就一旦发作天塌下来也不顾的执拗脾气,外表看着英挺俊逸,斯文潇洒,实际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大事聪明干练,小事糊里糊涂,时常地爱耍个小赖啊、偷点小懒啊……就算是曾经青梅竹马的小兰,毕竟男女有别,即使小时侯也不能不分昼夜地朝夕在一起,亦未必完全了解他那些糊涂邋遢的毛病。纵然今日“江户川柯南”盛名远播天下,赢得多少名门闺秀青睐,那也只是痴迷于传闻的一时迷恋,而了解这个真实的他,仍旧义无返顾生死不渝的,普天下惟有小哀一人而已。
“谢谢你们,青子,博士。”小哀缓声道,语音柔和,然而其中自有一股极大的威严力量,令人不可抗拒,“我想和柯南单独待一会儿。”
“哦。”博士看看柯南,应道,“好,好。”随即和青子一道退了出去,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柯南紧闭双木,不敢朝小哀看上一眼,只因他知道,两个人的目光一旦相交,不仅再也分不开,他用了极大力气好不容易狠下心忍痛拒婚,也就前功尽弃了。
然而,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纵然口是心非,心内的万般剧烈疼痛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小哀,更瞒不过的是他自己。泪,一滴,一滴,沿着他昔日英气勃勃的面颜淌下,而如今,那俊逸潇洒的面孔早被剧毒折磨得憔悴犹甚,打湿巾毡。
世人均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又有几人能明白“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的至理?
小哀走到柯南身边,一双妙目脉脉望着他,语声清清柔柔的,透着几许伤感,却也不失一丝期待,不知是说给柯南听还是在自言自语,幽幽道:“你说过的,生,我俩在一起;死,我俩在一起,这世上无论什么人什么事,永远永远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知道,你拒绝亲事是为了我着想,希望我能幸福,可是我的心事你也知道,我们两个的幸福是和对方连在一起的,失去任何一个,都不再完满,也不会再有幸福。也许,上天真的不给我们机会以一生一世的时光陪伴彼此,然而这时候提出亲事来,是为了,这一生,死亦无憾。”她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庄严威仪,任柯南想出成百上千个理由也毫无转圜余地。
而柯南,心痛,心碎,亦为她而心醉,慢慢睁开双眼,眼波中立即盛满她清雅娇美的身影,再也放不下其他,他的心里更早已被她填得满满的,生,死,悲,欢,全都只为她一人。拒婚之事再也说不出口了。
不等快斗实现“扁到他答应为止”的诺言,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婚事已定在了第二天。
当晚阿笠博士和木之下茉纱带着三个孩子忙里忙外,竭力打扫屋子、收拾新房,布置得喜气洋洋。青子素来是拿起绣花针来比拿剑还沉,这时破天荒拿起针来为小哀绣织明日出阁须用的红盖头及手帕等物。小哀想帮一把手,青子笑着推她回房:“好啦,新娘子,这里用不着你帮手,快去陪新郎吧。”
次日一大早,快斗牵着柯南那匹举世无双的宝马“踏雪无痕”下山,到远处的市镇去买妆饰胭脂、宫花水粉等办婚事需用之物,还有新娘子用的凤冠霞帔,新郎佩带的一应俊雅事物。快斗心细,去了大半日,买回的各种物品一样不落,那“踏雪无痕”脚力极快,阿笠博士的家虽安在山峰绝顶,距城里路途不近,快斗到下午便也回来了。
快斗一进门,若不是山中别无人家,几乎以为是走错了地方。其实山间简陋,仓促之下毕竟难以齐备周全,博士的小石屋不过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门口再挂上步美和光彦他们几个孩子裁剪制作的红灯,屋内支起木之下茉纱连夜缝制的大红喜幔,喜幔上由青子亲手绣了鸳鸯戏水的图案。青子的女红手艺实在不如她的剑术武功好,绣在喜幔上的鸳鸯被快斗嘲笑说是倒像一对水鸭,然而不管怎样,尽管布置简单,室内登时满满洋溢着喜气,将前几日的愁云惨淡冲淡了许多。
到得晚间,窗上贴了步美剪出的好看窗花,室内红烛映照,烛光如霞,在这清冷静谧的高山颠峰显得分外温馨美丽。阿笠博士作为新郎尊长,木之下茉纱作为新娘的恩师,双双坐于主位接受新人跪拜,步美和光彦扮做喜童,元太原本气鼓鼓的和光彦闹别扭(这么大点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懂得争风吃醋了),后来闻到木之下阿姨妙手整治出的菜香,顺着香味找了过去,孩子家毕竟单纯,光顾着痛痛快快大吃一顿,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就都忘了。
青子这一整天除了给博士夫妇打下手帮忙就没干别的,此时腾出手来,为小哀精心梳妆。快斗买回来的东西齐全,正好给了青子用武之地。小哀肤色本白,用不着搽涂脂粉,可是她多日来忧心操劳,陪在柯南身边,鲜少出屋,肌肤雪白,疏无血色,青子帮她用蜜水调了胭脂,无须浓妆艳抹,登时颜若朝霞,红烛掩映之下,丽色天下无双。
这是小哀一生之中第一次着意装扮,她樱唇微抿,伸出雪白娇艳的纤纤玉手,轻轻捻起一根珠钗,喜孜孜插入发鬓,微笑道:“青子,你说我这么打扮好不好看?”人虽清冷,轻轻颤抖的手掌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她的心事。
红烛嫁衣,珠钗玉佩,喜意之中,总是流露着无限凄凉。
青子虽是女子,仍觉小哀素日不施脂粉,已是有如天仙化人,此时稍加梳妆,更是美极清极,令人不由得目眩神驰。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情不自禁地为小哀和柯南感到难过,这一对有情人经历了太多的苦痛磨难,今日终于得偿夙愿,终成眷属,却是仅仅剩下了十日的相聚时光……少年夫妻,新婚燕尔,本该是浓情蜜意,一生相伴,未来还有漫长的道路需要他们携手走完,却硬生生地旋即就要分手!
柯南,小哀,这两个滚滚红尘中绝然出尘的少年,他们都还是这么年轻,都是一生孤单凄苦,才来没享过什么真正的欢乐,今日即将得到人世间最大的福气,面临的却是生离死别的惨痛……
青子鼻端一酸,清亮的眼睛忽然间溢满了泪水,只觉眼前一阵朦胧,几乎就要落泪,心中突地一惊,连忙强自忍住:“今天是柯南和小哀大喜的日子,大家说好了的,只要今天还能快快乐乐地聚在一起,明天会怎样谁也不准想,谁也不准哭。自己作为他们最好的朋友,此时此情决不能流泪,能做的一切惟有代他们欢喜,祝福。”思念至此,勉强笑道:“小哀,你真好看,在你身上什么‘倾国倾城’、‘美若天仙’的词儿都显得俗气了,只怕如果当真有个瑶池仙宫,天上的仙女也没有你漂亮呢……”青子说着声音渐渐哽住,忽觉面颊上一凉,方始惊觉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不欲让小哀发现自己正替她与柯南二人难过,匆匆掏出手帕拭去泪痕,竭力平静下语调,方才故作无事,接着道:“可惜,真是可惜呀,你这么漂亮,待会儿却要戴着红盖头走出去,除了柯南,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到哩。”
小哀冰蓝色的美眸中亦是蓄满了晶莹的波光,绝美的容颜仍是十分沉静,好姐妹真挚关切的深情厚意早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出来的,她胸中溢起一阵温暖之意,不愿辜负青子和快斗尽心竭力的心意,右手轻轻搭上青子肩头,坚强地道:“别,别这样,青子。我心里是很快活的,你和快斗都应该替我高兴。终于能和他在一起了,若是还有一天时间,我就跟他做一天的夫妻,若是还有一个时辰,我就跟他做一个时辰夫妻……再也,没有什么人,以及什么力量能够把我和他分开。”
这是怎样一个不肯跟命运妥协的善良女子啊,自己仍在承受着生命中不可能负担其重的至恸,却忍下了泪水和悲伤,以平静微笑面对强行加诸在身上的一切不公与折磨,甚至,甚至依然在深藏下苦痛同时设法宽慰好友的心怀……
青子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不再害怕,亦不再悲伤,因为她知道,两位生死至交的好朋友已经成为这世上勇敢不屈的传奇,他们是幸福的,这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步美甜美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师姐,青子姐姐,师父说吉时到了,请你们快些梳妆好,该要行礼了。”
没有华屋广厦,没有锦缎熏香,没有钗光碧影金银珠玉,没有如云的宾客,甚至新郎已经无力独自站立,只能依靠快斗的搀扶一步一挨走出房间……在此战乱频繁、民不聊生的动荡世道,或许无人知晓这是否世上最悲凉的婚礼,但在每一个人心目中,这是世上最温馨的婚礼,什么豪门巨宴、王公贵族,均及不上一对新人心目中彼此的一颦一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
礼成。快斗小心地搀扶着柯南,送一对新人进入洞房。
阿笠博士,木之下茉纱,连同青子,步美……大家热泪盈眶,举杯相视一笑:“柯南和小哀一定是普天下最幸福的,来,我们大家干杯,为他们祈福!” (-33-) 终于来了啊~~~万岁!!!!!!(-8-) 柯哀幸福哟!!!!!!
PS沙发耶!!!!!
【原创】笑红尘
春意融融,执手相依,一室温馨。柯南和小哀终于得成眷属,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然则新婚之夜匆匆流逝,婚礼之后的第二日,又是新的一天,同时亦意味着柯南的生命又少了一天,仅仅剩下了最后九日时光。
阿笠博士和木之下茉纱誓言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不眠不休,抓紧每一瞬间为柯南想方设法配制解药。成亲之后的小哀更加忙碌,除从旁协助师父跟博士之外,悉心陪伴在柯南身边,珍惜两个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瞬间都是如此的珍贵,稍有不甚即从指间匆匆流走,留下的将是一生一世难以挽回的遗憾。
只是,“腐筋蚀骨散”的毒性比世人常识中的烈性毒药更加霸道多端,配方成分匪夷所思,就连当初负责参与配药之人也未必完全了解,只有黑衣邪教中如幕后教主一般的顶级人物才掌握有总药方,阿笠博士、木之下茉纱和小哀纵然天纵奇才,依然是束手无策。
时间,就在期待与失望中一天天地淌过,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转眼之间,已到了柯南与小哀成亲的第五天。
南方沿海的山间罕见的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世间的一切染成了圣洁的纯白色,连同博士家的石屋亦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雪冢”。木之下茉纱携起博士的手步出屋外,轻轻在雪地上印下一个个浅浅的足迹,眺望远山深处与天相接的纯白,不禁长长一叹:“走遍了大江南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南方也有这么大的雪。阿笠,你说这算是上天的悯慰还是一种奇迹?”
博士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在山里隐居四十年,同样从未见过如此大雪。这段日子以来大家都在为柯南的病忧心,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今天已经是除夕了。山中道路陡峭崎岖,家中的粮食菜蔬储备已经无几,快斗和青子一大早就牵马下山采买去了,步美和光彦、元太毕竟都还是孩子,让他们整天卷入成人的愁云惨淡中不好,所以木之下茉纱早早就“开恩”允许三个小家伙尽情出去玩雪。柯南的毒性遍布全身,四肢百骸的骨骼经络似已断裂成了碎片,剧痛愈死,更动弹不得,沾染不得凉气,只能留在屋中,小哀自然在他身边陪他。
山脉绵绵,远望目尽极处隐约可见碧波浩瀚,天地苍茫,似乎只剩下了这一对相亲相爱的老人。
他们曾经耽搁了许多时光,耗费了人生中最可宝贵的青春年华,然而寻寻觅觅,在走过大半生的历程后依然找到了彼此,只是,他们可以再续前缘,房中的那双成亲只有四天的年轻人呢?
冰封山路,快斗和青子在道上不好走,一时赶不回来。临近晌午时分,步美领头,三个孩子兴冲冲跑回小屋,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连身上落下的雪花也顾不上抖一抖就径直一溜烟冲到了柯南和小哀的房间。
静养在床上的柯南和坐在他身旁悉心绣着织品的小哀被小家伙们吓了一跳。小哀还以为是突然有敌人来袭,本能地挺身挡在了病榻上的柯南身前,待到看清楚是他们三个,禁不住有点好气而又好笑:“步美,你们遇见什么了这么慌张?”
步美苹果样的小脸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被风吹得红彤彤的,伸出一只小手:“师姐,你看!这个是不是解药啊,柯南哥哥应该有救了吧——”她白玉般细嫩的手掌上摊着一只寸许见方的红缎锦盒。
小哀心中微微一悸,她天资聪颖绝伦,立即察觉到应该有不同寻常之事发生,回眸一望柯南,他身上的不治顽疾不能影响心智,被烈性剧毒折磨得黯然失色的眸子里蓦地精光一闪,无力多说一个字,两个人的目光瞬间交换,已然达成了共识。
那一边,元太还在不服气地和光彦争吵:“那个金色头发的漂亮姐姐是先看见我的!”“元太你该减肥了嘛,这么大块头当然是先看见你了。漂亮姐姐可是……”话没说完,突然被小哀捉住手腕,疾声问:“什么金色头发的漂亮姐姐,你们到底看见了些什么?”
光彦不料一向冷静而不失温宛的哀姐姐竟然也有如此焦急的时刻,一时间讷讷说不出话来。步美终究是细心的女孩,解释道:“我们三个到山里去找小鹿,突然有一个长着美丽金色头发的姐姐走过来,问我们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就住在山里。她还问了我们好多话,知道柯南哥哥有病,就让我们把这个带回来给师姐。”说着又向上举了举手里的小锦盒,“师姐,你快看看这是不是解药。那个姐姐还说珍藏三十年的白干儿酒最好,具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妙用。”
阿笠博士虽然不嗜酒,家中却恰恰藏有三十年陈酿的白干儿。
小哀接过锦盒,心中暗惊,面上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你们看到的那个漂亮姐姐怎么个衣着打扮,她还问过些什么?”她不愿吓着孩子们,惟有在语音声中微微流露出些许急促的语气,小心开启盒盖,奇异的药香扑鼻而来,一颗龙眼大小的金黄色药丸映入她冰蓝色的无瑕双眸。
小哀医术高明,只这一见、一嗅,立即判断出来,这药丸正是大家数月来苦苦寻觅不得的“腐筋蚀骨散”解药。就在她准确做出判断的同时,柯南与她两个人心意相通,拼着全身的力气在颤抖的嘴唇中缓缓挤出三个字:“……苦……艾……酒……”
在这一刹那,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个名字,一件仿佛已经距离相当久远的往事。
当年,在两个人第一次离开汴梁前往江南与快斗和青子会合之时,途径江东大镇“琦玉镇”,曾在无意间赶上了当地风俗戏班演出,遇见昔日与新一母亲一同在江南学艺的名伶莎隆,岂知第二日便发生变故,莎隆突然横死,红子的第一个预言成为现实,留下了一件悬案。
以柯南的推理断案才华加之小哀颖慧的心智、高超医术,及对于黑暗邪教极深之了解,两人均感到此事绝不似表面上呈现出的那么简单,然而之后接连与组织骨干力量正面交锋,又历经和吐蕃之间一场大战,连番奔忙,这件事便暂时搁置下来。
但柯南和小哀均非轻易放过任何疑点之人,心灵的默契配合使他们早就达成共识。首当其冲的一点便是莎隆突如其来的横死,戏班弟子的说法是仇人上门导致忧虑过度,又因淋雨感染风寒,因而不幸过世。也就是说莎隆的主要死因是因受风寒。这种解释表面上看似无懈可击,细细推敲却不难发现漏洞百出。即使在当时那种促不及防的条件下,小哀亦曾觉察到莎隆遗体所呈现出的症状虽则酷似风寒,实际大有差别。那个负责接待二人的戏班弟子只是一个与黑暗教门全然无关的普通人,那么如此差别从何而来?在柯南和小哀两双锐利的眼睛注视下,此人决没任何机会撒谎。
其次,小哀的直觉一向敏锐,就在遇到莎隆当日当时,她曾有过邪教成员就在身边的预感,柯南知道小哀的感觉绝对不会有错。那个时候,小哀甫一见到莎隆,立即意识到她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在邪教里具有举足轻重地位、令詹姆斯和赤井秀一那样的人物亦为之疲于奔命的极其厉害之人,于组织中份属第二号特权级别,绰号“苦艾酒”。
不过苦艾酒与莎隆年纪相差了二十岁,而且莎隆独自一人率领一班弟子在外跑江湖卖艺,所率弟子又皆非邪教中人,小哀其时一心牵挂在柯南身上,就连以她的聪明才智也难免有考虑不周之时,一时间未能发现个中蹊跷,没过多分析两者间可能有的关联。
过后再细细思量,其实原因很简单,快斗幼年时一代宗师黑羽盗一已然离世,快斗仅凭研习父亲留传下来的武功秘籍和家学图谱便能练就一身出神入化的绝世神功,成为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千手千面侠盗基德。那莎隆和藤峰有希子曾受过黑羽盗一亲身传授,莎隆又是最得乃师真传的大师姐,她的易容术只有比快斗更加精深。黑衣邪教不惜血本研制出来的各种害人药物中有一种“腐筋蚀骨散”的变种能够令人一生维持青春容颜不变,将年轻的脸面化妆变老二十岁绝不是难事。
而据传闻波斯王室的“龟息功”秘籍失窃,已经流入中原。“龟息功”虽不及中途武术的博大精深,奇诡处则犹有过之,在旁门左道中独拔头筹,尤其特殊的是能够长时间使人屏除呼吸而不被发觉,佐以不同药物辅助,使用者诈死时便能显现出不同症状。正因为此莎隆诈死连小哀也骗过了。
然而药物的力量到底跟真实情形有所差别,所以小哀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的感觉,只不过当时的情景下不及思虑而已。
这时回想,当全部线索连接在一起,柯南和小哀完全可以笃定,莎隆就是黑暗教主秘密心腹“苦艾酒”克里斯汀。由此以来大部分疑点亦得到了证实。
小哀立即察觉不妙,如果给步美他们药丸的就是苦艾酒本人,说明组织已经追踪到了这日卖峰附近,以苦艾酒的狡猾精明,对付几个孩子易如反掌,决不可能查不到石屋的地点。而黑衣邪教必定对柯南与小哀、快斗等人恨之入骨,若要报复一定计划极端周详严密,一旦出动人手,铁定不会只出马一个苦艾酒便算,琴酒、甚而更多组织成员必定就在附近。
倘若当真被邪教盯上,逃是没有用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应战。
腥风血雨,山雨欲来。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她和柯南所担心的只是没有意义与任何价值的死亡。可是以眼下情形而论,苦艾酒等人一旦来攻,己方胜算又有几成?她跟柯南是一定要生死患难,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力求多消灭几个邪教党羽、直至流尽最后一滴热血的了,快斗和青子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快斗跟邪教有杀父之仇,他们惩奸除恶之心丝毫不逊于自己夫妻二人。然而剩下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阿笠博士不韵武学,师父擅长的只有医术和轻功,小师妹他们更不过是几个孩子,凭什么对抗趋于疯狂的琴酒等组织党羽?何况还未知即将到来的杀手究竟有多少人。或者,难道就这样将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卷进杀戮的劫难?
更何况,更何况琴酒所练的邪门武功就连赤井秀一亦远非其对手,在这山上能勉强跟他稍具抗衡的只有柯南和快斗,柯南现在这个样子,青子的实力又远远不足,仅剩下了快斗一个人……
“哀,我在外面就听到步美吵着说拿到解药了,怎么回事?”小哀静静思索着对策,柳眉紧蹙,没发觉师父和博士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柯南被毒侵入肺腑,莫说自由动弹,简简单单说一句话都要积蓄半晌气力,只能同过眼神向亲如父母的博士夫妇问候行礼。
小哀站起身来请师父和阿笠博士坐下,简单讲了事情经过,她正好也需要再听步美讲一遍遇到苦艾酒的过程,于是又让那三个孩子述说了今天上午的经历,不时插进几个问题。与柯南一样,不管多么琐碎的细节她都决不轻易放过,直到三个小家伙抓耳挠腮再也想不起什么新鲜的内容了。
“师父,师姐,这个解药是不是不对啊?”步美好生失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向来乐观的大眼睛里也出现了黯然。原本还以为柯南哥哥这次有救了呢,哪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害她白白高兴了一场……
然而即使天大的事情也好,哪怕组织下一刻就会突然出现血洗石屋,当务之急也是确定解药的真假,医好柯南的毒伤。而已经没有时间了,步美带回来的,是唯一的曙光。只有他的身体好了,才有希望,或许,能够与苦艾酒及琴酒等人一拼……
小哀将步美拿回来的锦盒交到师父手上,急切地道:“师父,我刚刚看过,这药……不像是假的,不过对方诡计多端,还请师父定夺一下。”在这一刻,她再也无法强作平静,清泉样的碧蓝双眸第一次现出了明显的焦灼,素来不相信命运然而仍情不自禁在此时此刻向上天祈祷奇迹会是真的,眼望师父,只盼着师父能说一句“这解药是真的”,她便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均为之心甘情愿,死亦无惜。
木之下茉纱拿起药丸,走到窗边,借着外面的雪光细细端详片刻,微微一嗅,又放在唇边轻轻舔尝一下,脸上神情突然变了,回头过来招呼道:“阿笠,你过来看一下。我行医半生,这还是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博士走上前,凑到跟前去看了一会儿,眼睛立即瞪得老大:“茉纱你没看错,我相信,我相信……小哀呀,你自己也做出判断了对不对?你们师徒俩,谁也没看错,这的确是解药。”木之下茉纱轻轻颔首:“我也相信这的确是真解药无疑,不过……素闻苦艾酒狡诈多智,黑暗邪教成员个个心狠手辣,人性灭绝,怎么会突然平白给柯南解药?步美他们不过是三个孩童而已,就算需要利用他们,至多也无非是尾随在后找到我们的住处,之后杀人灭口,以免打草惊蛇引起我们注意,那才算是组织的一贯作风。解药得来的如此容易,倒难免不令人怀有疑窦了。”
小哀目光流眄,似有什么左右为难之事,却在霎时间变得坚定无比,就在师父与博士争执的刹那,她已下定了决心:“师父,您跟阿笠博士的推测都有道理,这颗药丸的确是解药不错,然而其中是否掺了别的成分那就不得而知了。可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已经没时间了,柯南,柯南他再也等不起……”说着情不自禁回眸而望,与柯南黯然无光的眼眸相对,两个人的眼睛里蕴涵有无限的情意,无限的信任。
柯南嘴角轻轻上扬,一瞬间,早已被剧毒折磨得不成人型的瘦削脸庞突然焕发出昔日的神采,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不经意地轻轻一笑,实已包涵了太多信赖,太多默契。
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能笑得出来,笑得如此坦然无惧,如此从容淡定。而他这样的笑容,如阳光一般绚烂明亮,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更像是雪过天晴后淡淡而和煦的冬日阳光,即使不似夏日午后的骄阳剧烈,然而更加广阔无垠,温暖包容,超越了生死,普天底下,惟有小哀最懂。
“无论是何原因,总之苦艾酒若是当真存了歹意,我暂时还猜不透她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既然如此,纵然冒险一试也好过坐等死路一条。同时如果柯南他不能从速恢复,组织随时都会大举来袭,届时我们的抵抗力量只有快斗和青子,后果愈加不可设想。”小哀读懂柯南眼神中的心意,代替他说了出来。
没有勇气尝试冒险,没有胆识接受挑战、赌上自己换取更多人更好的幸福生活,那样的人只不过是浪费一生的光阴而碌碌无为,不配称得上一个“侠”字,更不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所屑于为之的,尽管步美他们三个均只是七岁的孩童也一样。
“元太哪,你和光彦随我来,咱们一起去拿白干儿酒来。”阿笠博士慈祥地笑道,一向过得迷迷糊糊,总算是难得清醒了一回。
几个孩子欢天喜地地簇拥着博士跑出去了。
木之下茉纱正想暂时把药丸放回锦盒,等博士和孩子们取白干儿酒药引回来,锐利的双眼突然捕捉到一道绚丽夺目与内敛并存的异样华彩,心中顿时一凛。大雪这时已渐渐停了,日光初起,雪光映着日光,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开着的窗子里投射进来,恰恰照在刚刚她随手放下的锦盒上面,盒内隐隐约约有光芒与日光回应。
柯南虽然躺在床上看不甚清楚,小哀坐在他身边则看得清清楚楚,内心忽起波动,目光中神气一敛,连忙收慑心神,感应到了师父刚刚所感应到的:锦盒内除解药之外另有玄机。
小哀深深望了柯南一眼,决然回转头,走上前拿起锦盒对准太阳的方向仔细观察,稍待片刻,说道:“师父,这个锦盒底座比一般的要厚出许多,问题应该出在这里。”说罢轻轻打开盒盖,掏出随身匕首在底座上敲了敲,找到盒身与底座连结处的缝隙,慢慢插进刀刃,手指稍稍用力,底座应声而落。
一件物事随锦盒底座一同掉落地上,“璁珑”一声,甚是清脆动听。
小哀弯腰拾起,原来是块晶莹剔透的古玉,通体翠绿透明,惟有正中一点红斑,如同一滴淡淡的血晕深嵌其中,光华盛放,美得令人眩目。想来原本因为有“腐筋蚀骨散”的解药药丸置放于锦盒内,那药丸亦是由多种珍贵难得的奇珍异材所制,以至压制住了古玉本身的光芒,先前才一直没被发现。
木之下茉纱从徒儿手中接过古玉,她自远比两个年轻人见多识广,只觉玉质温润,蓦然间想起江湖上故老相传的传说,不禁脱口而出:“这块是江湖上人人誓死争夺的‘血影壁’!”
此言一出,不仅柯南和小哀心中同时一惊,博士恰好带着孩子们取酒回来,亦给吓了一大跳:“‘血影壁’?茉纱,你确定这块玉就是‘血影壁’?”他一向信赖茉纱的眼光见识,然而此事实在太大,倘若“血影壁”在山中出现一事传了出去,不出几日,必定引来形形色色各样江湖人物来犯,到时候莫说还有一个黑暗邪教暗中策划筹谋惊天阴谋,就算是那些贪得无厌的江湖散人为了夺宝,无所不用其极,难免会渲染起另外一场轩然大波。
千余年来,“血影壁”中藏有宝藏秘密的传说已经掀起了无数惊涛骇浪,为其而死之人不计其数,史上无数惊天血案均由此酿成。
人心苦不足,世事常常如此,即使明知道卷入其中是非纷争势必引来杀身灭族的祸患,可是贪心一起,往往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尤其这块秦朝古玉中所藏的奥秘,绝世武功与举国珍宝并存,得之齐家、治国、平天下、以一人之力称霸天下、名垂千古……带来的利益无边,诱惑太多,令人不由得利欲熏心,血腥灾祸也就世代叠出不穷,愈演愈烈。当年,柯南之所以甫一艺成下山就被派往中原游历,最主要的任务同样是为了寻找“血影壁”,只不过后来与小哀相识相知,结交快斗、青子这些生死挚友,看透了名利的虚无荒谬,本来他就生性澹泊洒脱,此后便更加不把浮尘琐事放在心上了。
“血影壁”内有如此机密,黑衣邪教当然亦必夺之而后快,用尽各种残酷手段杀人灭族,为此无论牺牲多大代价连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黑衣教主杀人如麻,种种诡计层出不穷,想得到它早已想得如痴如狂了,却依然一无所获,没想到却早就到了苦艾酒手里。
世间人人不惜抛弃一切争夺的宝物竟然从最心狠手辣的帮派组织里面流落到当今最无私无欲的豪迈少年人手中,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只是,苦艾酒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平白借步美之手给柯南送上解药已经是奇事一件,送药也就罢了,居然另外还附上关系重大的稀世奇珍,就算她要向柯南和小哀下战书示威,这威也未免示得太离奇了。她究竟弄得是些什么玄虚,为何要费这么大劲兜这样的圈子,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小哀走到师父身边,抓起师父的手轻轻阖手,请她握紧古玉,淡然道:“师父,不管这块是不是‘血影壁’,都应该交由你和博士保管。只要解药没错就好了,唯今之计,我只想柯南的身体能够快些恢复。”
迷糊的博士有些愕然,小哀已握紧解药,冲了一碗白干儿酒药引,柳眉微展,露出一抹令人心安的笑靥,走向柯南床头。
柯南亦是微微一笑。
木之下茉纱悄悄带着博士和孩子们退了出去。
到得晚间,快斗和青子回来,听说此事亦是啧啧称奇。再看柯南,自从服药之后一直潜心打坐静修,脸上氤氲的刚罡正气渐渐压倒了毒药的黑气,头顶热气蒸腾,虽较之未受伤之前相差甚远,体质仍十分羸弱,却明显有好转的迹象。
苦艾酒送来的解药果然是真的。
然而这样一来未免更加令人疑惑。
倒是“血影壁”,虽然玉质本身可以说得上是价值连城,但若是其中藏有传说中让人垂涎欲滴的绝世机密,这小小一块翡翠,又通体晶莹透明,毫无奇异之像,怎么会藏得下去?传说带来的流血事件确凿无疑,但传说本身,究竟是不是真的,又或者,就是因为苦艾酒参不透“血影壁”中的奥秘,所以才送上解药假意示好,意图借助阿笠博士的才智解开个中的奥义?
解药之事既已解决,博士闲着也是闲着,反而会更加难受,借此机会钻研一下千年古玉中的惊世秘密也好。
柯南中毒太深,体内的剧毒积蓄已久,盘亘胶结,骨骼经脉尽受侵害,纵然得到解药,也需要勤加练功修习不辍,决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如常。黑暗邪教如同隐藏在暗处的巨大祸胎,随时随地均有可能爆发出来,就算苦艾酒着意加以隐瞒维护,以琴酒的精明,也绝对持续不了几天。是以届时歼敌重任便要落在快斗和青子肩上,他们两个于随后短短数日中加紧练功,积极备战。
转眼又是四天。
若是没有得到解药,按照日期推算,这一日该是柯南奄奄一息,生命中的最后一日。
一大清早,快斗步出石屋,深深吸了一口大雪后山野间的清气,预备练功。他和青子担心组织随时来攻,是以练功之时也不敢走得太远。就在这时,元太突然倔头倔脑跑了出来,不满地吵着说:“快斗哥哥,我们三个人也要和你们一样,跟邪恶势力战斗!”
快斗不禁暗地里摇了摇头,因大战一触即发,孩子们实在不宜卷入血战之内,所以这几日成人们均想方设法对他们加以悉心保护,出门去玩当然是不可能的了。步美和光彦都会乖乖地听话,调皮鬼元太从小就爱莽撞闯祸,则不那么服气,总是自以为是地想能够亲手抓住大人们所说的那个坏蛋。因此他一出现,快斗就感到头疼。
元太见快斗不答应,以为他是轻视自己,一头跑得超出了快斗身边可及的保护范围,一边吵吵:“是不是连快斗哥哥你也怕我们抢功啊?”话未说完,突然被人从背后拎起,一个粗嘎的怪声道:“小鬼头,看来你是我们组织复仇计划血祭的第一个祭品了——”脖颈中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连魂魄都被人吸走了一般,急忙抬头,只见站在对面的快斗脸色变了。
自从鸟取城一役之后,独剩一臂、一直消声逸迹的伏特加!
快斗厉声道:“伏特加,你们还有多少人来了,不用藏着掖着的,尽管一块上吧!要报仇的话冲着我来,是男人的就别为难孩子!”他耳聪目明,虽在震惊之余,仍觉察到山顶四周的密林里有不少人刻意隐瞒住了呼吸,为数众多,显然是组织有备而来埋伏的高手,至于像琴酒、苦艾酒那样令人连呼吸亦无法得闻的高超之士还不算在内。
伏特加嘿声冷笑:“这个小鬼不是吵着要找我们吗,大人怎么可以让小鬼头失望呢?”突然抬臂举起元太,带着嗜血的残忍嘲笑道,“黑羽快斗,当年组织行差一着,没能斩草除根,跑了你这条漏网之鱼,你以为今天还能躲过去吗?”突然独手一震,将元太照准崖顶一块凸出的巨石扔了出去。
“快斗出什么事了……”青子闻声赶来,只见快斗身形疾闪,抢救元太,与此同时,附近的一株大松树上陡然升起一股蒸腾杀气,一道奇快无比的黑色剑影挂有裂帛风声,其直如矢,借此一刹那的罅隙径直斩向快斗。
青子一惊,来不及细想,当即拔剑相向,反攻琴酒以解快斗之围。剑到半途,青子只觉一股极端阴森的寒气扑面袭来,极寒刺骨,痛过刀割十倍,大范围反扑而至。她内力不够,抵抗不得,整个人如同被削尖了的巨大冰锥重重砸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斜飞出去。
“青子!”快斗手指刚刚碰到元太,一声惊呼,短短数月未见,琴酒虽是偷袭,亦显见得武功大进,剑锋上的劲气甫一打击青子,立即回锋兜转,力劈快斗,速度之极,绝非风驰电掣能够形容,后发先至,两击反而似是同一时刻到达。
快斗刚刚接住元太,胸口空门大开,空自焦急,莫说是转身救助青子,自身亦已岌岌可危。
同一时间,伏特加单掌疾挥,霸道无比,自后偷袭青子。青子才受琴酒一击重创,犹未站稳,快斗又自顾不暇,眼见得是躲不过去了。
电光石火之间,两道清气从密林中疾穿而出,虽比之琴酒尚远有所不及,但来者似乎早有防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时间上掐算得恰到好处,一攻琴酒,一攻伏特加,配合得妙到颠峰,进攻得刚刚就是二酒一招递出,后招未至气力不继的瞬息间,纵然功力不若琴酒深厚,却足以将此二人暂时逼退。
琴酒骤然受袭,促不及防,无暇伤敌先顾自身,百忙中剑锋回收,护住面门及上盘诸般要害,快退一步,气势不稍减。伏特加无论功力定力均不及琴酒,登时被闹了个手忙脚乱,顾不上偷袭青子,向后倒翻而出,却也未曾受伤。
一个斯文俊逸然则满面杀气的年轻人和一名落落大方的金发女郎如同从天而降,赫然立于二酒面前,威风凛凛,正气凛然。
赤井秀一和朱蒂!
与此同时,小哀与师父闻讯奔出屋外,见到二人亦情不自禁为之一喜,脱口道:“太好了,赤井,朱蒂,你们来了!”
琴酒先是一悸,待到看清楚是赤井二人,目光中精乖之气大盛,他未练“幽冥功”秘籍之前,功力一直与赤井秀一势均力敌,相反因为要维护组织机密缘故而时有退让,心中郁结忿忿早感不平,后来又让赤井从手下逃过一劫,虽然表面维持平静,内在的盛怒鬼火惟有更烈更炽,这时见了赤井,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怒极反笑。
“赤井秀一,看来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正愁找不着你,没想到你反倒特地跑来自投罗网。”山顶之上清冷萧瑟,琴酒刻鹭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听来犹如金属相挫之音,铿锵不绝,难听异常,同时回响连绵,其深厚内力可得一彰。
赤井秀一心内暗暗震惊,他虽和朱蒂率领诸多师弟明察暗访,得知邪教会到日卖峰找阿笠博士等以报前仇,所以日夜兼程赶来增援。他的心思细腻丝毫不亚于琴酒,精心布署之下,竟于邪教成员不设防之中抢先派师弟埋伏在山顶周围,琴酒虽则运筹帷幄,百般谋划,竟也未能发觉。是以眼见得快斗和青子情况危急,他和朱蒂方能及时击溃藏身在四周的组织成员,冲杀出来解围。
然则他同样心如明镜,单单一个琴酒,不仅论实际功夫而言即使“明海派”所有弟子加在一起也不是其对手,就算是黑暗组织此次大举进攻所带来的人手亦远远超过师弟们很多,他和朱蒂只是随手消灭了身边的几个,还有大批埋伏的较远尚未来得及铲除。况且还有至今尚未露面的苦艾酒及其他组织首脑人物,自己这一方柯南远远未曾恢复,小哀师徒仅有轻功榜身,博士和孩子们更是全无武功,只有快斗和青子能够放手一搏相助。然而,双方实力相差太远,这,远不足以抵御……
只不过,所谓邪不胜正,既然堂堂正正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那便势必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人,天生就不会向恶势力屈服,有些事,即使相隔着生与死的也不能令人后退半步!
赤井秀一目中精光一闪,扬剑出鞘,针锋相对:“琴酒啊琴酒,你倒是口气大的毛病一点儿没改。”口中虽然说得轻松,实则暗地里早在戒备,以防敌人萃起发难。
快斗哈哈一笑,放下刚刚死里逃生的元太,在他耳边飞快说道:“按照昨天吩咐过你们的,快去和步美、光彦他们一起藏好。”随即昂然大步上前,与赤井并肩挡在最前面,笑道:“说得好!赤井兄,你可是说道了小弟心坎里,但凭这一句话就足以浮一大白!”几乎就在同时,青子、朱蒂,连同小哀一起,同一时刻与他们二人站到了一起。木之下茉纱深知此时此刻孰轻孰重,急忙护着元太闪入了石屋。
琴酒气得脸色发青,兀地一声呼啸,山石亦几近随之一震,伏特加得令,挥舞独臂,不知从何处举起一柄钢刀,犹若疯狂,直上直下径向小哀砍到。同一时刻,远近大大小小的松树上黑色人影簌簌跳下,不过眨眼之间,足有百十余条,如狼似虎扑向崖顶窄窄一块空地,登时围了个水泄不通,当中一个金发的颀长身型格外突出,指东打西,恰似鬼魅,竟仅凭一人挡住了赤井和朱蒂事先安排下接应的一干师弟。冬日和煦的阳光照在那人面孔上,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奇异美艳。
这人容貌与当初柯南和小哀在江东琦玉镇见过的莎隆如出一辙,只是年轻得多,正是传说中黑暗邪教那位能够永葆青春而又神秘莫测的苦艾酒。
乍见其人庐山真面目,赤井秀一和朱蒂是又惊又怒,深为被她所伤的众师弟担心,快斗和青子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年少气盛未免跃跃欲试,小哀却是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论理,她有充足的原因应该恨苦艾酒的,无论在组织时亲眼目睹过的狡诈残忍还是现如今双方敌对的立场,然而,又是这个苦艾酒,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为柯南送上了救命的解药,并且没有伤害步美和两个男孩,这些恩情或许对方未想过求报,然而足以令她终生铭记。
就在此时,琴酒骨节如同炒豆一般格格作响,手臂骤然间暴长尺许,剑影黑风凛冽,阴朔朔地击向赤井秀一,所出方位之奇,手法招式之怪,委实得令人匪夷所思。诸少年中他一直视赤井秀一为最劲强敌,急欲杀之而后快,加之这时众多手下一拥而上,意图故技重演当日在鸟取城时采取的策略,以人海战术分别包围、分散诸位少年,妄图逐个击破,正是大好的有利时机。
小哀身型飘忽不定,与苦艾酒的轻功相比,恰是一个诡异多端,一个典雅正大,各有千秋而又变幻如云,周身运转之下,转折自如,伏特加钢刀再利也难以碰到她一片衣角。同一时间,青子和快斗被蜂拥而来的黑衣死士隔开,两个人力突重围,想要汇合在一处,并肩抗敌。朱蒂急欲冲开人群赶去救援受伤师弟,然而众多死士包围得密不透风,身畔可自如活动的空间逐渐缩小,被困得几乎连呼吸都有困难,一时之间极难脱身。
黑衣死士人数实在太多,除去层出不穷围攻几个少年人外,另分出不少人手强闯石屋,预备大开杀戒。要知柯南正在潜运默功疗伤,石屋内只有木之下茉纱一人主持大局,若被这群丧心病狂的匪类攻入,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几名“明海派”弟子晓得其中利害,奋不顾身拼命上前格挡,连续刺翻数名黑衣死士,稍减石屋受围的危急势态。然而不知怎的,苦艾酒东一转,西一绕,也没见她怎么动,竟然如同游鱼、泥鳅一般滑不溜手,突然竟从重重人潮中穿了出来,迅捷滑溜无比,眨眼之间冲到“明海派”弟子面前,手起剑落,不过瞬间,几名血气方刚的少年已倒在了血泊中。
赤井秀一甫见苦艾酒杀伤师弟,心中已知不妙,骤然间突感阴风如同利刃扑面而来,本能举剑格挡,同时身型一飘,向后退开,以劲卸劲,化解琴酒的阴功。然而以人作阵分化对手联合的力量,不管牺牲多少手下也要形成纠缠烂打之势、缩小包围空间,令对头退无可退、束手束脚的势头,正是黑衣邪教自成立以来屡试不爽的行事策略。若在平时,即使敌人摆起人海战术,以赤井的武功修为亦决不会有半点皱眉之举,然则琴酒这一生平劲敌远非普通人可比,黑衣邪教的死士也不是一般匪类喽罗,百般出其不意的围攻偷袭之下,赤井这一后退,虽对琴酒攻势略有消解,孰料黑衣死士在背后一个突起上前,不偏不倚,扬起的利刃锋芒恰恰毫无声息自后撞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那黑暗死士掌中钢刺将及未及赤井秀一背脊之际,忽感手臂兀地里猛然一震,随即“叮”地一声,钢刺被撞得向一旁歪了过去,再看那突如其来飞至击打的物件,只是一枚小小的普通石子,而且发射全不着力,纯系以巧劲弹出。不过速度之快,竟能做到先解赤井的困境而后才听到声音,出手之人手法的奇异精巧由此可见一斑。
琴酒自认为以“幽冥功”的神奇厉害就算自己所练还差了三重也早已能达到除教主之外天下高手舍我其谁的境界,孰知猛发一击竟不能立毙赤井秀一,非但如此,刚刚那一下背后偷袭竟也被他躲了过去。惊怒交集之下亦知事非寻常,蓦地抬头,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斜倚石屋门口而立,方才还在的苦艾酒却不知去了哪里。
少年便是他满以为早就一命呜呼的江户川柯南。
柯南本在房里打坐调气运功,正在紧要关头,外面忽有打斗的呼呼风声,间或夹杂着青子低低呵斥声音,心神一分,真气几乎走岔。便在此危急关头,耳边一个温柔却清冷的声音恰似与他的心意同步,适时响起:“静心凝气,莫要分神。我去外面看看,记得,我们是夫妻,永远都是一体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我替你分担,你的首要任务就是专心打通经脉,早日恢复功力。”
小哀原护持在柯南身边,她心思缜密机智,早已察觉外面形势不对,立即发现柯南平静无波的容颜上忽起异样,接着脸上泛过一层青气。她知柯南挂心在外的好友,然而当此时刻,稍有差池即有走火入魔之虞,万万分心不得,她深知此中利害,当机立断,提前道出了柯南心中所忧,随即挺身出外力助好友。
柯南与小哀夫妻一体,彼此间相互扶持信任的默契无人能及,小哀代替柯南出战,直与他本人回到兄弟中间并肩作战无二。只是信任并不能代替情切关心,小哀外表清冷,仅有轻功防身,嘴上虽很少提及,却与柯南是一样宁肯自己冒生命危险也决不肯放弃手足好友的热血性情,倘若来者真是琴酒等黑暗邪教成员(快斗等人虽然为让他安心疗伤刻意隐瞒,事实仍瞒不过以查案为本能的柯南),他深深了解小哀,又怎么能只顾自己而任由爱妻与兄弟在外与恶势力生死相搏!
情绪一起波动,柯南再也难以平静心绪,只觉一股真气不受控制地从丹田内升起,在体内奇经八脉四处游走,霎时间,奇异的暖流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与此同时,丹田中恰似被大铁锥重重一击,痛彻入骨,身躯剧烈一震,“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茉纱和小哀师徒都在外面助阵,博士忙着照顾几个孩子,柯南身边没有一个人。而他纵然博学多才,对于医术却从未涉猎,不知道这异常的反应是因自己情急之下引发真气自行运转,因所练的天山武学内力讲究情心合一,心随情动,与天地万物交汇融合,机缘巧合之中,竟然错有错着,无意中被情急之心引发而打通了先前为毒药所阻的经脉。然而凡事一体两面,有一利则必有一弊,柯南虽然经脉已畅通无阻,但他先前中的剧毒怪异霸道,又曾于五脏六腑痴缠良久,体内余毒不清,若要以耐力缓缓通顺血脉尚可完全恢复,他又是在紧要关头强行冲破玄关,内力运行过急过猛,加之气血不调,经脉虽则通畅却也震伤了自身,余毒在脏腑间游走未清,脉络又受损耗,四肢软绵绵地难以着力,内伤着实不轻。
柯南哪还顾得了自身的伤痛,勉力运劲压住翻涌的气血,匆匆抹去嘴角血迹,扶墙支撑着走出门外为朋友掠阵,恰赶上了赤井秀一千钧一发的危机一刻。他自知现在手上全无劲力,莫说琴酒,连一个普通死士都实在难以抗衡,灵机一动,飞快从地上捡起数枚石子当作暗器,以巧劲及时弹出挡开死士的钢刺。
“你居然还没死?”琴酒神色微凛,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如常,冷森森地嘲弄道,他自持武功盖世,不怕分神说话给赤井抢了先机,更是一眼看出柯南身有内伤不足为惧。
柯南嘴角微微扬起:“琴酒,你以为我会死的如你想像中那么窝囊吗?告诉你,就算是非死不可,我也要拉着你同归于尽。”冬日暖阳斜照,他苍白的面孔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调并不如何激昂有力,却是沉稳无畏,虽只能倚门而立,在山风中稍嫌单薄,然则不失男儿的阳刚本色。
赤井秀一危难中逃过一劫,乍见好友出手相救,心中自是惊喜,只不过大局为重,山上所有人的生死就看这一役战况如何,无暇上前叙话,当即捏剑诀,挺长剑,周身紧绷戒备,凝神静气,随时以防琴酒再度暗袭。
琴酒目光中精乖之气骤然大盛,横眉一挑,左手剑陡然自下而上兀地如游鱼般滑溜挑起,右手掌高高直擎,一招“风雨汇聚”大包大揽,真力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挡住赤井所有退路,同时厉声叫喝道:“苦艾酒,你在磨蹭什么,快杀了那小子永绝后患!”口中说话,手上毫不停歇,铁掌倏地拍下直取赤井顶心“百会穴”。
苦艾酒原已攻到了石屋门口,自柯南突然现身,不知怎的,竟退后与朱蒂战在了一起。她功力自是远比朱蒂深厚,这时两方全力相搏,不过十余招内朱蒂已然落至了下风。然而朱蒂深知此战事关重大,咬紧牙关拼死支持,苦艾酒纵然招法再奇再利,一时之间竟也难以脱身。与此同时,“明海派”众弟子伤亡殆尽,一干黑暗死士蜂拥而上,直扑石屋,围抄柯南。
柯南弹珠连发,黑暗死士在他以巧劲发出的石子攻势下接连倒地,然而敌人实在人数太多太密,眼看手内的石子即将用尽仍在源源不断强攻上来,再要捡拾石子已经来之不及,眼见得危机重重,即刻便要陷入绝境。
赤井得自詹姆斯的真传自也不是白白苦练的,一见琴酒来势凶猛,百忙中一个“铁板桥”仰倒翻出,长剑急舞,“叮”地一声两剑相交,掌中宝剑登时折为两段,一刹那,只觉一阵奇寒无比的阴风刺入骨髓,他纵然生平从无所惧亦在寒冰阴力下身不由主打个冷战。赤井秀一心胆一寒,知道先前的猜测没有错——琴酒的“幽冥功”已臻化境,山上没有一个人可与其匹敌抗衡。
小哀眼见柯南势态危急,心急如焚,奈何被伏特加忽上忽下的刀风缠住了脱身不得。正在此时,青子奋力冲破黑暗死士围困,抢步到她身旁,长剑一震,宛若游龙一般出其不意,正抵住伏特加的“疯魔钢刀”,急道:“小哀你快去照看柯南,这里有我在!”小哀不忍辜负青子心意,急应一声,抽身而退,施展绝世轻功,自密密麻麻的人群缝隙中飘然而去。
赤井被琴酒的连环攻势逼得退无可退,心知再退下去必败无疑,亦不愿再这般逃避退缩下去,将心一横,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太极乾坤步”顶风上前,左掌蓦地一兜一抄,袖风劲扬,卷起那半截断剑朝琴酒反打回去,急叱一声:“着!”右掌中的半截断剑陡然离手,化作万点闪亮星雨急射琴酒。
柯南一轮石子暗器攻势暂时压下了黑衣死士的疯狂猛扑,却也仅余下了握在掌心的最后一枚石子。与此同时,小哀穿破层层人墙,飞燕抄水般疾掠趋前而至,及时站到了他的身边。
琴酒毕竟饱经江湖风浪,见过的世面远较一干少年人为多,不仅随时随刻敏锐判断周边形势变化,临敌经验更是极其丰富,不拘常理,不按规矩,最擅长的是以变应变。若非如此,以黑暗邪教内部门规之森严,在江湖上之冒险毒辣的行事作风,他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遑论到达今日的地位。就在此战况千变万化的一瞬间,他已估算到下一步的情势走向,料定赤井功力早就远不如己,不足为惧,当前首要目标是尽快铲除柯南和小哀这两个心腹大患。心念至此,身随心动,兔起鹘落骤然腾空而起,凌空一跃竟达六丈之远,恰似鹰聿陡然下击,左剑右掌双管齐下,掠过密不透风的人丛直取刚刚发出最后一枚石子的柯南。
赤井秀一集全身之力发出的还击堪堪擦着琴酒靴底而过。
琴酒这一记攻势迅如闪电,目力之所及,甫见发动,冷风劲袭,已然近至眼前。柯南此时手无寸铁,兼且肢体乏力,决计躲闪、抵挡不得,转瞬间便要伤于琴酒凌厉狠毒的招式之下。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忽地破空闪过,嗖地一声,正中琴酒掌中的利剑。琴酒纵然功力深厚,出其不意之下剑刃也不由得歪了一歪,虽则只是电光一闪,却也足够柯南趁势闪避了。
原来是快斗情急之下格开几名黑暗死士纠缠,回手以暗器为兄弟挡了一挡。然而他纵然挡得开琴酒锋锐的剑气,琴酒新练就的邪门武功变幻莫测,处处都有后着,一剑不中,右手掌紧接着前拍击至,劲风所到处皆挂有森冷的白霜,刚罡扑面,柯南方才避开一剑,这时后力未继,气力不支,万万躲不开此后发先制的辛辣一掌。
就在此时,小哀疾步抢上,飞身挡在柯南面前,以血肉之躯硬生生为他接下了琴酒摧钢化铁的一掌!
【原创】笑红尘
“小哀!”柯南大吃一惊,惨叫一声,不顾一切抱住了小哀在琴酒狠毒刚硬的掌风下被震飞的身躯,立即感到双臂巨震,一股诡异莫测的神秘力量透过小哀的身躯向胸口袭来,他这时候连基本的护体内功都未恢复,怎吃得住这种霸道阴损的暗劲,胸口立时一阵剧痛,几乎连呼吸也感到困难,双手劲道不足,险些抱不住径直向地面坠落的小哀。霎时间,柯南忘却了身外的天地,忘却了此刻正身处在随时都可能命悬一线的厮杀窘境中,忘却了自己一身的伤痛,一颗心空空荡荡,仿佛置身在空白无际的茫茫荒野当中,本能地死命抱住小哀不放手,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在不住大叫:“小哀,小哀!小哀你千万不能死,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死……”但觉触手处一片冰凉,小哀温暖的身躯正在迅速地变冷,他的心也跟着不住变冷,渐渐沉寂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当中。
他拼了命地紧紧把小哀拥在怀里,祈望着能用自己的体温和血肉温暖小哀迅速变冷僵硬的身躯,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
柯南的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千年不容的亘古玄冰一般,阴寒,冰冷,他无法运用内功抵御,冻得上下牙齿不住轻轻“得得”打颤,可是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死死抱着小哀,像是要把她揉入到自己的身体里,用全部的生命力去唤醒她,但是,以他现在的力量,却怎么也抓不住她逐渐散去的生命……
大片的冰霜迅速在小哀的秀发、容颜、全身上下各个部位凝结,加厚……这一切只不过是眨眼之间发生,快得让人抓不住,赶不及,可是小哀鲜活柔润的生命已在此瞬息之间于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凝结的冰雕,不断渗出森冷的寒气,隔着阴气森森的厚厚冰层,柯南再也无法触摸到她。
这就是琴酒“幽冥功”的威力,阴毒之至,中者将会被阴霾内力迅速侵占全身肌肤乃至五脏六腑,即使在三伏天同样势必如被冰雪,乃至周身被冻结,变成毫无生命的冰雕。小哀不懂武功,没有护体真气,为救柯南被琴酒从正面一掌击个正着,普天之下,就算是“圣手医仙”的师尊再世也绝难解救!
柯南像是变成了木雕泥塑的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知觉,任凭暗含阴劲的冰气透过小哀一瞬间变得冰冷的身子侵入体内,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只是那么静静地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拥着小哀,低垂着头,爱怜无限地看着她已陷入层层冰封之中的容颜,与往日毫无分别,眼睛里再也容不下身外的世界。
他和她的世界再与身畔的刀光剑影无关,呼呼的剑风掌劲擦着他们的鬓角、发丝凌厉而过,如同刀割一样的冰冷肃杀,而那些丝毫不能打扰他们。天地之大,世间仿佛只剩下了他跟她两个人,她若离开,他也将随之生命不再……
就在小哀中招的刹那,琴酒尚没料到她竟不顾自身安危奋不顾身为那小子挡下自己的必将夺命的一掌,微感错愕,随即意识到眼前正是铲除心腹大患的天赐良机,当下更无二话,剑光兜转,以令人决计料想不到的奇诡角度倏然出击,劲风凛冽赫然,疾刺柯南,同时左掌擎天而下,一掌之内力道罩住四面八方,将所有退路封死,势必让这个屡屡破坏组织大事的碍眼小子退避无路,死无葬身之地。
柯南不闪不避,不加反抗,就如意识不到近在眼前的生死危机一般,仍旧静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紧紧抱着小哀,目光没有移动半分,生与死的距离,在他来说已然没有了分别……
赤井秀一的震惊绝不在于柯南之下,小哀是明美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明美直到辞世的那一刻仍放不下这个最让人牵挂的妹妹,若他不能保护小哀,完成明美最后的心愿,异日就算是死,他也绝无颜在九泉之下见明美一面!
小哀受伤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瞬息之间,柯南与小哀心脉相连,当即魂飞天外,直比琴酒那一掌击在自己身上还难受千倍万倍。而赤井虽被众多死士团团围困,中间有层层人墙隔挡,反应亦只不过慢了柯南半拍,愤怒欲狂,虎吼一声∶"琴酒今日你休想生下此山!"沉肘擒拿劈面夺过一名死士的长枪,枪挑直线,长兵器的优势在他手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干死士虽然悍勇,但在他直如拼命的枪法进击之下接连有人伤亡倒地,枪扫群丑,余者则在他悍然不畏死的绝地进招面前被迫得不住后退。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当”,赤井虽然外表斯文温雅,可是骨子里的刚硬倨傲乃是与生俱来的,平时已然自然而然流露出令邪魔歪道逼之唯恐不及的煞气,此刻殊死力抗乌鸦军团,将所谓生死荣辱完全置之度外,纵然众黑衣死士早被邪教**控制也不由落得胆寒。
霎时间,赤井秀一所向披靡,杀出一条血路直扑琴酒,此仇此恨非血债血偿不足以报。
琴酒所练魔功虽尚未达到登峰造极的顶端境界,但已臻旁门左道的阴狠毒辣极至,当世除非是那位隐藏在幕后操控一切罪恶手段的神秘邪教教主,否则只有柯南的授业恩师“武圣”松田阵平死而复生,才堪与之匹敌。在这方圆不过梳理得日卖峰上,虽则快斗、朱蒂、赤井等人莫不是青年一代的杰出人才,然而若**力深厚纯正无一人是其敌手!
他既已决意要杀柯南而后快,自然早有防备,绝不容许那干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再次横插一杠坏了大事,耳中既听得脑后赤井疾若闪电的一枪凌空飞来,瞬息间已凭风声方位判断出了来袭的速度力量,原本高擎的左掌猛向后撩,不偏不倚,恰好握住了刺来的枪身,随手一勾消解了赤井奋力一掷蕴于其中的内劲,同一时刻右手剑丝毫不缓,剑尖劲送已然刺破了柯南背后衣裳,堪堪抵在了他背心的肌肤之上。
柯南仍然一动未动,琴酒的剑风伤及他肌肤甚深,鲜血汩汩,在他而来就似伤的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像是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感,小哀遭遇不测,他已经失去了往日顽强不肯服输地求生意志,死,对他再没有胁迫的威慑力,反而更是一种解脱。
快斗和清子自见小哀遇袭,心中早就惊怒交集,恨不能立即上前亲手铲除琴酒为小哀、为天下受黑衣邪教害苦了的苍生报仇雪恨,除此大害。这时惊变突起,柯南濒危,两人心意相通,不约而同,拼命砍倒数名围在身边聒噪纠缠的黑衣乌鸦兵,双双仗剑如矢,奋不顾身御剑而上,解除柯南的生死危机。
然而他二人毕竟相距较远,黑衣邪教的死士又是出名的死缠烂打,纠缠不清,砍翻几个足能再涌上来几十个,束住两个人手脚,即使是心急如焚,纵然已是拼尽全力捷如疾雨闪电,仍是不可与琴酒的高深功力相提并论。快斗和青子的双剑合壁尚未来得及迫近琴酒,琴酒寒光闪烁的利剑已经紧紧抵在了柯南背后,只消再向前稍稍用力一送,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回柯南一命了。
柯南人已经痴了,不动不言,无悲无嗔,就像是没有了意识的人偶一般,任凭琴酒杀至。
青子情不自禁偏过了头,不忍再看一眼。
千钧一发之际,琴酒正要对柯南下手,背后突有一道阴风刮来,邪气森森,偏又缭若无形,直至已近在咫尺方始发觉。习武之人自保乃是本能,琴酒原是擅长于左手,然则他左手正运劲与赤井攻过来的长枪相抗,下意识地右肩斜沉,上臂一挺,剑锋回朔,不及转身已先反攻偷袭者。只听“珰”地一声巨响,两柄宝剑撞在一起,琴酒只觉一股奇异的内劲沿着剑身源源不断朝着自己攻来,虽则霸道阴毒处较己犹有不如,却像是带了来自海外一带流传内力心法的特征,仿佛还有传自波斯的古怪**羼杂其间,五花八门,两人通过宝剑比拼内功不过片刻,对方已然换过了七八种呼吸吐纳的内息法门,虽然真实功力有所不及,但胜在博杂够甚,就像一根毒针牢牢楔入。琴酒内力纵然深厚,但猝不及防下被对方抢占先机,真气攻入脏腑,胸口气血一阵翻腾,“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内伤竟自不轻。
如此一来,柯南的危机自然得以化解。
青子“呀”地一声,既为柯南暂时从死亡边缘上躲过一劫而欢喜,然而她手中虽仍在奋力与黑暗死士拼杀,目光却频频扫过琴酒身后,一脸诧异之色。快斗、朱蒂虽然较为稳重,情绪轻易不写在脸上,但显见得亦是十分惊讶。
琴酒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虽比拼一场内力,却始终没有回头,但就算是不回头他也绝对认错不了那种古怪的真气来源,而若非他一时未能料到这女人居然有胆量临阵倒戈,背地里给他下阴手,即便是偷袭也奈何他不得。他既一方仍在分心与赤井秀一互搏相抗,受伤之余便未免力有不逮,当即左手泄劲,内息回撤,两股压向他的内力已被他用“借力打力”之法引得自相攻击起来,他早已一个侧翻倒纵出丈余远,破口怒骂:“苦艾酒,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吃里爬外!”
这世上有能力从背后偷袭琴酒并令其受内伤的也只有一个莎隆了。
赤井一时之间尚不清楚他们黑暗邪教怎么突然内讧起来,但高手生死相搏争的就是这转瞬即逝的良机,当下疾步若飞,长枪如矢,飞抵琴酒胸口。本来以琴酒此时的功力,对赤井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或闪或挡,均有法子化解,但他种上之余不及素日灵便,虽然匆忙间避开了要害,肋下仍被枪头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伏特加突然“啊”地一声惨叫,随即没了声息。琴酒心中顿时一凛,知道伏特加已经伏诛。
小哀天资迥异,又是从黑暗邪教内脱离出去的,这行踪诡异的邪恶组织自然不肯容她活在这个世上,而柯南是后起一辈的少年英侠,还是普天下唯一一个中了“腐筋蚀骨散”还能存活下去之人,再加上快斗、青子等少年一代的人才和学究天人的阿笠博士、“圣手医仙”木之下茉纱,黑暗邪教对待人才的态度向来是不能为我所用便要斩草除根,在这日卖峰上的所有人早成了其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不然以这山上几名老老小小,或是后起之秀的晚辈,邪教之主也不至于同时出动三员得力爱将,那是对此次诛杀势在必得了。
赤井和朱蒂带人赶到增援已然出乎了琴酒的意料,不过他以武功自负,倒还不觉得什么,甚至暗自窃喜能够一举两得,一并收拾了两拨棘手的对头。苦艾酒的突然下手暗算却给了他当头一棒,虽不致当场要命,却伤及了经脉脏腑,功力大打折扣,伏特加再一恶贯满盈,纵然仍有大批黑暗死士听从调遣,“明海派”众弟子也有不少人折损,但双方实力此消彼长,今时今日单凭他一个人绝难讨得了好去。
好在小哀已中了他必杀的独门绝学,柯南亦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变得痴痴傻傻,这一次的大举诛杀行动虽然没能斩草除根,却也算是大有收获了。
琴酒老奸巨猾,心念电转之间,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乌血。赤井秀一一招伤了琴酒,但那不过是皮肉外伤,他虽是眼力过人,在琴酒佯装无恙的外表下一时也无法确定其内伤到底怎样,这时突见琴酒张口喷血,须知武林中人内功练到一定程度,飞花摘叶即可当作暗器伤人,他本来正待进招擒凶,事起仓促不及思量,本能地施展轻功横飞斜出,登时让出了一条道路。
快斗和青子、朱蒂都被乌鸦死士纠缠包围着,顷刻间无法赶到拦截,柯南又如同失去了生命力一般空空洞洞,这一边能够阻挡琴酒的惟有赤井和苦艾酒二人。赤井不知端底误中了琴酒的虚张声势之计,苦艾酒虽明白底细,然则她刚才那一下偷袭自身真气亦损耗不少,赤井又已闪退,她一个人便更不敢孤身犯险阻截了。
可她虽然趋步闪退,却不是只顾着自己逃命,她怕琴酒被逼急拼命伤到柯南,两步退到柯南身边,尽管心有惊畏,然则不假思索挡在了柯南身前。
不管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这一下意识的动作立即让快斗和青子他们将她归为了好友行列。
好在琴酒这时惟有先顾自身,没时间再逞凶。他一招迫退赤井,也管不了带来的黑衣死士命运如何了,随即一个筋斗倒翻,头下脚上单手撑地,跟着手肘一弯,就向崖下跌去。他自然不会是自寻死路,这时候所剩的功力跑路逃命还是绰绰有余,虽是跌下崖去,然而一身宽袍大袖随风鼓胀起来,整个人就像一只巨大的纸鸢,轻轻飘飘,显然是山势虽险却也奈何他不得。
三名主子一死一逃一背叛,一干黑衣死士失了首脑,乱糟糟地简直像是炸了营,再无心恋战作恶。快斗等人或擒或杀,再加上苦艾酒从旁协助,她毕竟曾是邪教中非同一般的首脑人物,积威犹在,普通喽罗不敢不听她的命令,所有杀手很快皆被制服。
大家直到此时才能稍稍缓一口气,快斗、青子等人人身上带伤挂彩,朱蒂和赤井从“明海派”带来的师弟则大半伤亡。少年人虽然伤感难过,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众人一方面着手安葬死者,一面相互敷药裹伤,同时商议下一步应当怎么应对。
博士留在室内照管三个孩子,木之下茉纱则出来帮忙救治伤者。
赤井秀一安静地看了苦艾酒一会儿,淡淡地问道:“那个黑衣邪教对付叛徒的刑罚严酷到非人所想,况且你已经在他们教内地位尊崇,为什么还要突然叛教改而协助我等?”他曾潜入邪教内部搜集证据,又与宫野明美倾心相爱,虽然始终未能接近黑暗组织权利中心,却深韵组织睚眦必报灭绝人性的作风,与快斗他们这些虽与邪教有不共戴天之仇、然而秉性单纯直率的少年不同。
一时间,崖上忙着裹伤、救治伤员兼看押被俘黑暗死士的几名少年不约而同停下了手,目光朝这边看来。
苦艾酒则没有把赤井话里的疑忌当一回事,坦然相告:“他,这个少年,还有那个小姑娘……”看似不经意地随手一指仍旧抱着小哀痴痴坐在地上的柯南,那个来自天山得到“武中至圣”松田阵平嫡传的少年,那个曾经的西夏王朝皇太子,那个率军征战疆场挥斥方遒的少年将军,虽然仍有呼吸、体温,仍能保持坐着的姿势,却已像是变成了一副被吸干了真力气血的大布偶,静静地一动不动,任凭被琴酒刺穿的肩头汩汩流淌着鲜血,连伤口都不知道包扎一下,适才惊天动地的战斗在他而言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只是,那样看着柯南和小哀的苦艾酒目光中却多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必分明的温柔、敬重之情。
“他们,”苦艾酒的声音淡淡倦倦的,“告诉我了原来这个世界还有爱,还有人情的宽恕,人性的怜悯,让我知道了原来我的血也依然是鲜红的。”
她其实有更多的心事,只不过那些秘密只能埋藏在心底,永远也不会讲出口。当年,只是因为身为女子,因为出身不是中原正统,所以纵然是一身堪比男儿的才华渴望继承父业有所作为,心比天高,却只能在这腐朽透顶的黑暗世道处处受打压、时时被排挤,更因为天生丽质的容颜,所以就算最基本的生存都要受尽污辱折磨。原本她以为这一生都要被冰冷的世俗湮没,直到有一天,她的美貌和才能被一位神秘的人物所看中……
黑暗邪教不是那么容易就有资格进的,首当其冲的,既然她是教主亲眼看中的女人,那她的丈夫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那个虽然胆怯然而善良文弱的男子、成亲以来夫妻恩爱有加的夫婿成为了她被黑衣教门选中之后的第一个牺牲品。而高高在上的教主尽管口口声声说爱她,她却依然必须经过一系列非人的训练和锻造,才有资格在教主身边保留一点点地位。人性和良知是那种地方最不值钱的东西,要想活下去,要想不至沦为一介纯粹的玩物而保有自己可怜的被利用价值,就必须摒弃七情六欲,摒弃作为人的一切,适应环境变成一个嗜血的魔鬼。时间久了,也就当真忘记了做人的样子,忘记了沐浴阳光的感觉,已经被黑暗和泥沼蒙昧了的心,看过了太多人的贪欲丑态,曾经坚信的天理公道也就成了一个笑柄。
然而那一天,在江东琦玉镇,她假扮成了萎谢的恶徒意欲对小哀图谋不轨,趁柯南不在旁边之机妄图下手除去叛逆者,却在几乎得手时被雷电劈倒的大树压住了动弹不得。那一刻她是真的想起了原来世间果真有循环报应这一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的双手既然已经染上了洗不掉的鲜血,或许就注定了是要在这一对纯净清冽的少年人身上偿还,因为她对那个出淤泥而不染少女的亵渎不敬……
可是,柯南,还有差一点就被她伤害的小哀放过了她,没有理由,因为人对人的宽恕、人性爱的本能是不需要解释的。柯南和小哀经历过的波折磨难实在太多了,对于那一次的意外也许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之于苦艾酒,这是二十年来唯一感受到的人性自发的宽恕和温暖,让她开始找回昔日的莎隆。
正因为此,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柯南偷到解药。因为不想看到有更多被这个黑暗世道逼垮的自己出现,所以宁肯把费尽心血得到的至宝“血影璧”托付给几个孩童辗转交到那一对少年人手上,她知道这天下人人争抢的宝物只有在真正无私无惧的少年人手里才会发挥效用,用得其所,若是落在邪教教主手中,结果就只能是血流成河,天下再无宁日。而为了那一份生命中仅有的信任和温暖,她从不愿与柯南和小哀为敌,哪怕接到的是教主言出必行的“绝杀令”,早已见识过邪教对待叛逆者的手段身陷其中欲罢不能,不能明里反抗就暗中予以最大努力的掩护,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保护那一双如同水晶般透明清澈的少年男女,当暗地的掩护不再有效、小哀伤在了琴酒手上,她反而再无所畏惧,心内仅剩下了绝不能让柯南也被害死的一个念头,为了保护柯南、保护那一缕绝无仅有的人性温暖,邪教的酷刑也丧失了以往的震慑力,她义无反顾用在冰寒中沉浸了二十年的生命作为赌注投入进去。
青子和朱蒂毕竟都是年轻的姑娘家,苦艾酒虽然不愿在外人面前吐露太多心事,女儿家特有的敏感细腻还是让她们察觉到了些什么,纵然是与苦艾酒有着杀父灭家之仇的朱蒂,别说这些年在恩师的教导下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心报仇执念的小女孩,单只是今日一战的险恶情形,亲眼目睹到苦艾酒为了维护柯南不惜与琴酒决裂相对,心中的仇恨也早有所化解,虽知苦艾酒害过的无辜者亦不在少数,却能理解她身不由己的苦衷。青子更不用说,本来小哀遇害已经让她哀恸伤感不已,苦艾酒神情虽然淡漠疏离,却深蕴了人间至恸至哀的惨况,更是先红了眼眶。
她们比赤井等须眉男子犹能感应到苦艾酒的真诚。
木之下茉纱却是饱经了沧桑,比两名年轻的少女更能体会到苦艾酒的心情,可是她与小哀名虽师徒,实则情若母女,小哀惨遭毒手,她怎能不情急关心?加之柯南又状若疯癫一般,当下先朝小哀那边走去。
刚刚走了两步,岂知柯南人虽神智散乱,灵敏的耳力目力却不稍减,他正紧紧拥住怀里的小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已经冰冷阴寒的身躯,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他此时心痛欲绝,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哀要离开他了,小哀要离开他了,他好不容易才从死亡的边缘上挣扎着获得了重生,他和小哀的誓言,两个人曾经憧憬过的往后携手不移的漫漫人生长路,眼看着就能变为现实,已经到了手边的幸福光景却在琴酒挥掌击落的那一瞬间化为了泡影……小哀,他们洞房内鲜艳的红烛窗花仍旧是崭新的色彩,小哀柔柔的气息仿佛又一次地轻轻在他耳边拂过,充满信任而隐隐含着笑意的声音仍在他脑海里回响,可是她的人,她的人已经离他而去了……他拼了命地把小哀抱在怀里,用尽所有的生命力量,企图从鬼神的手中把心爱的人儿抢回来,哪怕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可是不管再怎么骗自己,他到底是得到“武中至圣”松田阵平亲传聪颖过人的江户川柯南,心中如同明镜一般清楚,都是琴酒那些坏人,是那些坏人害死了小哀……
他陡然间突兀地站起转过身,迷乱的目光昭示着尚未恢复的凌乱神智,却是恶狠狠地瞪向木之下茉纱:“别过来,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决不会让你们再碰小哀一根头发——”生怕小哀再受伤害,他警惕地连退两步,用身体护紧了怀里的至宝。
木之下茉纱一生医人治病无数,经过不知多少倍的波折磨难,见惯了乱世人如草芥的生离死别,然则如柯南与小哀之间的深情如斯,痴狂如许,仍是生平所仅见。她情不自禁微微一怔,生怕惊了柯南,无心酿成大错,不敢再贸然上前一步,心中默默念道:“小哀,师父知道你受的痛苦,可如果你还是我木之下一门的弟子,就给我坚强起来,快点鼓起你的生命力,冲破了这生死攸关的一卡!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死了,失去生命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人,你的结发夫君亲眼看着你在他面前遇难,挨的是比死尤甚的疼痛……”
一滴泪水不自觉地在她仍然细腻如同少女的眼角肌肤渗出,不知什么时候起,时聚时散的天边乌云终于逐渐散开,冬日里柔柔的阳光投洒在崖顶,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此情此景,令人无法不见之心酸。琴酒的功夫有多厉害霸道大家都是亲眼见过的,小哀又不似一般习武之人有内功护体,遭此重创断无幸免之理。想起小哀的侠骨柔肠,往日里她沉静而坚强的每一点一滴巾帼英风,虽无习武之人的英勇强悍,却能于不着意处给人以顽强坚韧的信念勇气,在场之人无不是小哀平日朝夕相处的至交好友,俱各心痛难当。只是,逝者已矣,纵然是伤怀欲绝泣血哀恸,然而,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他们去做,还有生者需要安慰。如果小哀能看得见,必定也不会愿意好友为了自己而自残自伤、意气消沉的吧?
念及至此,快斗紧紧握着拳的双手上指甲已经狠狠插进了肉里,鲜血淋漓,却硬是憋回了眼泪,忍住心内的酸涩强挤出一个笑脸,紧走几步上前,佯作没看到柯南戒备的神色:“柯南,我是快斗啊,你的好兄弟黑羽快斗,江湖上人称的‘怪盗基德’。你跟小哀,和我跟青子一起,咱们做下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咱们一道带兵打过吐蕃,一道潜进鸟取城大闹过黑衣组织的老巢……你都不记得了吗?我是快斗,咱们是生死与共的手足兄弟,江湖上尽人皆知,我和小哀也是好朋友,琴酒那些人已经被打走了,没有人会在伤害你和小哀的。”
“没错,我们跟你和小哀是同生死共患难的要好朋友。”青子知道能否唤醒柯南的神智在此一举,急忙配合着快斗说道。
“兄弟?你是快斗?”柯南跟着重复了一遍,懵懵懂懂,犹似身在梦中,双手抱得小哀愈发紧了,却没有再往后退。
“师母,师母!”就在这时,元太忽然大呼小叫着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四下一张望看见木之下茉纱站在柯南身前,他知道刚刚的坏人已经全都被赶跑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没头没脑直朝这边闯过来。
柯南心痛小哀之殇,气血翻涌,急痛攻心,他自身所受的内伤本来就没痊愈,这时再加上内息不受控制的四处紊乱游走,伤恸过度,淤血阻碍脉行,以至心智迷乱,如痴如狂。但他无论再怎样狂乱不清,毕竟是江湖上少年一代之中的佼佼者,灵台始终保有一点清明,而内心深处撕心裂肺的悸痛也在不断提醒着他,叫嚣着让他面对现实,小哀已经遇害了,她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被琴酒所伤,琴酒那一掌足可开碑裂石,小哀又不像自己一样从小修习内家武学,硬挨了一掌绝无幸理……
本能地意识到这些,柯南只觉周身血脉汹涌更急,胸口似要爆裂一般,脑海中嗡嗡乱响,喉头上突然涌起一股微甜的热流。
元太今天本来穿的是件土黄色衣衫,可是他曾被伏特加随手抓了当作要挟快斗的人质,又是挣扎又是扭动地闹了半天,之后又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他本来就贪吃体胖,生得远较寻常孩童高大,兼且鲁莽好动,一天折腾下来什么颜色的衣衫也都变成了黑色。阿笠博士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惊天机密,一看来犯的敌人尽被打退,急着让元太去找爱妻回来商议,也忘了先让他换件衣服再说。元太这不管不顾地一味扎着头乱跑,木之下茉纱的注意力本没在他身上,听到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胡乱闯来,本能地侧身闪了开去。
元太一个收不住步子,惯性使然,一头向抱着小哀的柯南扎去。
柯南神智原本癫狂迷乱,除了认得怀抱里的小哀,死命抱紧了她不肯松手之外,就是记得伤害小哀的是一群穿着黑衣乌鸦般的凶手,猝不及防间蓦然被元太当头撞来,看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周身漆黑的恶徒又要来伤小哀,下意识地抬手运功抵挡。可是他内伤沉重,心智又还未清醒,这一不顾性命地运功强行冲关立时引发了周身真气膨胀,要穴气海“膻中”附近的经脉纠结在一处,登时再也压不住胸腹间翻滚的热血,“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快斗正伸手揪回元太,忽见柯南呕血,先是一惊,哪知柯南重伤已久,虽然毒伤早解,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又发狂般的死命抱着小哀遭到琴酒阴邪功力腐蚀的身躯,寒气侵入血脉,身体四肢百骸受到的重创非同小可,接着又是呕出一大口鲜血,咳嗽连连,冻得全身微微颤抖,继而又是一口心头热血喷出。
“啊,快斗,你看柯南他……”青子眼见柯南吐血不止,又是害怕又是担忧,恐他因为小哀遇难,自己也失去求生意志不想活了,忧惧之下紧紧抓住快斗的衣袖,却说不出话来。
赤井秀一初始在崖顶另一侧与幸存下来的几个师弟一道忙着制服被擒获的黑衣死士,又要防止他们自杀断了线索,此时方才忙完过来与大家汇合。他见柯南呕出的血色泽比一般人的血液更加鲜艳,红得异常,不禁皱眉道:“江户川……”
木之下茉纱却难得的露出了喜色,转过身跟大家解释道:“柯南之所以认不出我们大家来,是因为内伤未愈,而哀恸伤怀之情引发血脉紊乱,内息倒流,阻住了气血运行,以至压迫住脑部的意识源。元太这次误打误撞,引得柯南呕出积压的淤血,说不定正好是对了症状。”
朱蒂很是信服“圣手医仙”,闻言先放下了一半的心:“真的?要是柯南能醒过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对付——”
苦艾酒静静立在一旁,悄然无一语,默默注视着和小哀抱在一起的柯南,神色间有松弛,却也有隐隐的担忧。
快斗心急,听了木之下前辈的话,不由得跨上一步,眼望柯南,急切地问道:“柯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青子和他站在一起,两人十指相扣,均感到心中紧张得怦怦乱跳。
木之下茉纱深知即使柯南清醒过来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想了一想,侧身看向苦艾酒,和颜悦色地问道:“莎隆姑娘,琴酒练的那个什么‘幽冥功’,你可知道有甚解法没有?”论年龄辈分她和苦艾酒应属同一代人,可是她年纪较苦艾酒稍长几岁,言语间也就带了几分姐姐的风范。
苦艾酒微微一怔,然则答得毫不迟疑:“没有。‘幽冥功’的要诣是杀人于极致,把取人性命当作一种折磨及满足嗜血欲望的方式去做。这种功夫邪门得紧,如果想速战速决,‘幽冥功’固然可以杀人于一瞬,追魂夺命易如反掌,倘若要想慢慢地折磨一个恨极了的对手,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亦很容易将掌力运转得掌控自如,把阴森的冰寒真气透过掌力击在要折磨的人身上,然而一时不得便死,一点一点,侵蚀其皮肉,冻结其筋骨……”
赤井和快斗听得同时皱起了眉头,如此诡异邪门的武功,还能将掌上劲力自由收发控制到这等地步,此害不除,不知将要有多少无辜者丧生在此阴毒的邪术之下。而琴酒能练成这种旁门左道的邪派第一奇功,此人之狠毒阴戾处由此可见一斑,恐怕当今世上已没有哪位正派人士能够制得住他了……今日是苦艾酒临阵反戈,给予其出其不意的背后一击,才算勉强退敌,日后等他养好了伤,卷土重来,这世道恐怕将要变成无人能救的人间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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