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柯南事务所
标题: [铜雀楼] [打印本页]
作者: Shadow Angel 时间: 2005-8-28 12:35
标题: [铜雀楼]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赤壁
目录:
如梦令…………………………………………………………1F
玉蝴蝶…………………………………………………………5F
锦兮……………………………………………………………8F
水月无痕………………………………………………………9F
凤栖梧…………………………………………………………10F
绿珠……………………………………………………………12F
虞美人…………………………………………………………13F
如梦令
原作者:水灵芝
惊鸿别后秋半,忍看荻花纷乱。漠漠水陌人,碧寒秋水望断。紫蔓,紫蔓,何日共采月练。
   ——题记《如梦令》
  一
  荻花漠漠。小舟轻泛碧水,白霜凝寒,点苍悠然。
  秋水共长天一色。
  菟丝曼长。小舟缓缓转过一道暗渠,荻花深紫无边,回眸一瞥,是白衣临水的一角。衣袂飘飞,缈雅若仙,一笑嫣然。
  一时忘了挥桨。水陌牵起道道涟漪,一如那颗年轻震撼的心。
  然而深秋的风不解多情,暗香浮动,零落白衣在弥漫的紫烟中逝了,翩若惊鸿。惟有那个明眸流盼的笑靥,深深嵌在了轻寒碧绿的流水中。
  又在做梦了么。洛微微苦笑。
  有时也奇怪,不过是年少时在水乡江南往事悠悠的一瞥,何以铭留于心,无时或忘呢。岂非是注定的因缘,一刹的惊艳,萦绕此后的每一个梦境。
  “洛。”纤纤玉指握住男子的手,如烟的青丝泻在他胸前。
  “樱。”洛怜惜地看着身畔的妻子,笑笑,“吵醒你了?”
  女子摇头。夜已阑,樱的声音缈如夜歌,“又梦见江南了吧。”
  洛哑然。从初次相遇到此后的风雨相随,樱总是那样一个敏感的精灵,洞察自己的每一个眼神。这些神秘而温婉的气息,难道是水乡女子特有的灵思。
  那么她该识得那个白衣女子吧。然而每次问起,樱总静谧地凝视他,似乎有话说不出。
  最后一道月白隐在云后,樱默然低头。
  江南的水,今日该涨上紫荻坡了吧。
  
  长烟初散,秋水一片欲泣的凄迷。点水燕子双飞而去,留下几道水痕,一点忧伤。
  天水相接处是无色的,透明,绝望。点点白帆从身畔经过,去了,忘了,也许从未出现,还天地一个纯圣的鸿蒙。
  过尽千帆皆不是。女子的眼眶是干燥的。哭泣的日子早已过了,时光已尘封一切,心中的那些寂寞,随着眼前的逝水流去,迷失了方向。流云深处的寂寞,听林空蝉语,细水悠扬,早已那样安详。
  风乍起,若雾的白衣和风微澜。女子伸手捋了捋吹乱的长发,移步临水。
  寒水光可鉴人,映出一张明艳绝丽不似人间应有的脸。明眸善睐,依稀是当年红颜,而当年吟风踏月的欣悦,却早变成了静水不波的安谧。
  不禁有些恐惧,已经这样多少年了,十年?十五年?
  想不到自己还能熬下来。从小多病的灵魂,居然在寒风冷雨中飘摇到了今天,难道真是那个封印的神力。女子抚摸着身边的荻花,心中蓦地一痛。
  “绫,绫……”长风过际,夹着娇声的呼喊。
  白衣女子回首。远处紫荻摇曳,是火仙花的红色身影,发辫轻摇,渐渐奔到身前。
  女子莞尔,朝紫色中跳跃的火红伸开双臂。红衣女孩娇笑,宛若响彻山间的九子风铃。皓肤如雪,笑靥胜花。然而那个身影在接触到的一瞬间消失,风泠泠地过,带走残秋落叶。
  白衣女子哭不出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时光已逝去,他走了,交错的水陌沉寂下去,眼中不再有跳动的光线。历史在继续,而自己被遗忘在江南水乡,遗忘在时光的另一端,绝望的荻花、漠漠秋风中。
二
  江南在洛算是再熟悉不过的。十八年前的春日他是水乡翩然的一缕青烟,那些白蓼蓬蒿中的隐隐柏舟,听香水榭。蜿蜒水光中有过他年轻的笑,觥筹交错,纸醉金迷,少年听雨歌楼上,听出了聆花盼月的节奏。
  一度以为,自己走过了水乡的每一个角落,看惯了这些旷世的美景。
  然而小舟转过漠漠紫荻的一刻,年轻飞扬的心还是深深地撼动了。木桨颤动,散落的水雾流光眩目,一道道绽开的水纹,映出深紫中的惊才绝艳。
  白缕轻扬,惊为天人。
  洛有些无措,就是那样一个娴静美丽的水乡女子,何以就销陨在了那天的沉醉夕阳中。遗憾深切的相遇后他不知去了那块小洲多少次,然而水乡的风带着她固有的神秘,夕阳中的紫荻就此消失不见,留下荒芜的土壤,旷无人烟,独自浮在水上。
  难道是梦。
  然而蓦然回首,凄艳的夕雾中分明留下女子最后的笑眸脉脉,翩若剪影。
  失落的少年谓然叹息,归舟惆怅。
  然后是樱的出现。洛常想,若不是樱从天而降的抚慰,也许自己就终生徘徊在了那些不存在的荻花丛中,追寻他遗落的宿命。樱有着水乡女子惯有的温柔与典雅,有恰如其分地蒙上一些冷淡的孤傲。洛对这个后来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子怀了异样的敬意,似乎心中有另一个自己,畏惧着,彷徨着。
  樱却从来漠然注视着丈夫的云里雾中,水眸深若清岚,看不到底。
  叶已转黄。庭院寂静,樱轻倚在洛身畔,眼中泪光淡然。
  “十八年了,倒真想回江南看看呢。”
  
  裙裾结满了苍白的霜,白衣女子知道,那不是如今的料峭寒风能带来的,这些冷淡的白霜已经凝结了十八年,一寸寸,冰冷着她的心。
  游人四散的目光由她的身畔经过,没有停留。
  他已忘了,彻底忘却一切,与她一起在白云萦绕的远方,欢笑。自己留在痛苦的等待里,夜的空虚日的惨白,一点点寂亡。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无法抱怨。
  依蓝是宿命的长者,最初的时候她就对自己说过,忘了吧,不可能的。那时还在为被封印、为只能延续十八年的生命日夜哀叹,泪水浸上沟壑纵横的窗棂。蓦地一瞥,是白帆临岸,柏舟上的青衫磊落宛如天神,笑若春风。
  已不愿回忆那段往事。相遇后的所有朦胧月夜,繁乱桃花中,有自己与他携手的欢颜笑语。一度幻想有天封印解除,自己的世外神话,或许就可以来到。
  然而依蓝在角落中漠然道谶。忘了吧,不可能的。
  绫,你一定要忘了他。紫荻坡的荻花是封印之一,找到第二个封印之后一起焚毁,你才可以活下去。但在解开封印之前你不能爱上任何人,明白吗。
  而当时的自己并不明白。
  终于不能理解师父依蓝以通灵者的口吻预见的宿命,于是洋洋洒洒地错了,错得一败涂地,眼睁睁看着宿命降临,泪都忘了落下。原来第二个封印注定了不可毁灭,而自己,也就注定了死亡。
  于是只有在天人永诀前挥泪如雨的分离,永不相见。即使再见,他也不会再识得她。
  又何况是自己今日的冥灵之身呢,绫没有什么好说的。
  终于挽不住他的记忆,挽不住幸福,一如挽不住荻花后,那些匆匆流逝的秋水。
  
  三
  鸢飞草长,洛和樱追随南归的燕,上了去江南的舟。掌舵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蓑衣有些破旧,一条一条搭在身上,微微泛黄。
  “江南那边,”樱独自看着远去的水痕,“还好?”
  “还好。”老人木然地笑笑,伸手抹掉凝在袖口的霜。
  “聆花阁还跟平时一样的红火,只是云娘老了,听雨楼再找不出有她那样嗓子的歌伎,这么一来二去,生意倒有些冷清……”
  樱默然地听着。那些水乡飘摇的往事,听来竟如云一样的陌生,远了,远了。
  “那么紫荻坡……还在么?”
  老人转动着一对污浊的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冷艳女子。
  “我是说,那块小洲还在不在?”忽然明白了,蹙了蹙眉。
  “那还是在的,只是如今覆满了白蓼,再没人去过问。想想过去紫荻坡也曾鲜华过,就是那场火啊,紫荻坡,紫荻坡……哪还有什么紫荻坡!”
  樱忽然抬头。
  掌舵老人一窒,忘了该说什么。女子的目光衬着天边的云,那样凌厉。
  洛茫然地看着妻子。紫荻坡,紫荻坡,怎么在江南游荡了那么些时候,就不曾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
  “你……忘了么?”樱不再理会浑噩的老人,一双妙目凝视着他。
  洛苦笑。又何曾记得过呢。
  “本该忘记的,那个伤心的地方。”女子有些伤感地捋了捋长发,“你不是常梦到江南吗,你在舟上,眼前是不是有一片转瞬即逝的荻花洲?”
  洛说不出话来。
  “那就是紫荻坡。”樱定定地凝视自己的丈夫,一改过去的温柔婉转,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寒意,“后来一场大火焚烧了那个地方,所有的荻花都死在那场火里,现在的水乡就不再有紫荻坡这个名字,永远,没有了。”
  眼前似乎闪过一个雪白缥缈的身影,隐在无边的紫色里。忽然是耀眼的火红舞动在静谧的水上,白衣的笑靥,渐渐地消失在了曼延的炽焰中。洛的眼蓦地疼痛起来。
  忽然有些恐慌,那个白衣女子,是否也在那场火中死去呢。
  樱漠然看了他一眼。洛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问,自己在想什么,樱都知道。
  “是的,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死的。你倒没忘了她。”樱的眼里有泪,“那把火其实也算是她自己放的,目的就是让紫荻坡以及自己,彻底的消失。”
  舟身狠狠地颤了一下。掌舵老人惊讶地望来。樱没有否认。
  “那个白衣女子,就是我十八年前死在紫荻坡的姐姐,绫。”
  
  绫的记忆有些模糊。即使只靠回忆来接触那人的面容,而漫漫十八年,谁还记得清楚呢。
  只记得十八岁那年苍白的病榻,浓郁的药味,以及通灵者依蓝哀伤的叹息。绫,你一定要活下去么?
  脆弱的白衣女子闭了眼,一道水痕印在颊上。
  第二个封印就是他,你的爱人,你要生存下去,他就一定会死。你,做得到么。
  泪眼朦胧的白衣女子死死地抓住了师父的衣襟,泣不成声。
  永远做不到的,永远,注定了做不到。
  依蓝安详地抚摸弟子的头发,忍了忍,终于什么也没说。
  白衣拉了拉床头火红似霞的衣角,哭泣的红衣少女努力地了拭泪,啜泣着。樱,答应姐姐一件事,女子笑,从今以后帮姐姐照顾他,永远不要离开他,好不好。
  少女茫然地看着床上的女子。依蓝拍拍她的肩,就答应你姐姐吧。
  女子宽慰地笑笑,美目流盼,望着安详的通灵者。
  师父,洗去他关于我的记忆吧,我不想他再记得我,再难过。抖动的白衣沉寂了下去,像是梦中的呢喃。
  然后是无边的深紫花丛,白衣掩隐,霜凝裙裾。她知道自己是放不开的,总要等待着,看他最后一眼。这是最初的相遇地点,却注定了成为诀别的景致。
  涟漪渐渐多了,柏木轻舟泛水而过。他的目光停在白衣上,惊艳而迷茫。
  已经不认得了呢。女子笑得沉醉夕阳,白衣飘动,她只要他记得自己的样子。
  你可以忘了往事,可以忘了我的名字,但你,一定要记得,世上曾有过我这样一个人。
  在那短短的一瞬中她忘了自己忍了多少泪,只知道碧水浮舟渐渐远去,带着她永生的绝望与等待,消失在了深秋寒冷的碧水尽头。
  今后有樱相伴,你可会寂寞?
  料峭寒风中白衣女子笑了,这是她最后的夕阳,那样的凄艳。
  视线逐渐模糊了,无边的绛红曼延在风中的深紫中,宛若绽开的浴火神花,舞上蓝天。
  
  四
  “是绫,亲手放火烧了那片荻花和她自己,荻花是她的封印之一,可以留存她的残魄,给她十八年的时间流连在早已不存在的紫荻坡,等待再见她的爱人一面。
  “其实她心里,还是盼望着那人能记得自己,能回来看望自己。”樱的声音一如流水,潺潺低婉,“怎么可能呢,人类根本看不见冥灵,即使相见,不过徒增叹息罢了。”
  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人,究竟是谁?”
  “你说呢。”樱妙目流转,漠然看着身边的男子。这本是说不出来的事。
  樱凝视着他,泪一点一点地在心里落下。如何怪他呢,从始至终他什么都不知道。曾在心中埋藏了多久的怨言,到了时候记不得一句。
  她说出来的话是:“如今魂灭之日将临,我带你去见她,了了她最后的心愿。”
  
  秋日的晨雾渐渐地散了,露出水光潋滟的河湾,沉寂无比。
  绫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支撑多久。残存的游魂终有销陨的一天,尽管有封印的力量,在日复一日的失落等待中,灵魂终究会枯死。
  身边的荻花早已在那场大火中彻底湮灭,剩下的仅是荻花的灵魄,常人见也见不到的,又能有多少神力呢。
  白衣女子绝望地摇摇头,信手拈下一朵,在手中把玩。
  忽然觉得有些眼花。平静的水面荡开道道褶皱,似乎有个身影,在白雾迷蒙的天边缓缓临近。
  
  樱吩咐老人止了舟。木舟漂在一块白蓼迎风的小洲旁,斜斜地靠了岸。
  洛有些站不稳。
  眼前只有一片无边的惨白,绵延千里,染白了秋的天。冷泉幽咽,像是吟着什么,低低地不甚明了。难道这就是昔日荻花广阔,夕阳沉醉的水中仙壤,这般凄凉。
  樱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束紫色的檀香,点着,一缕紫烟如丝带,弯弯地飘在空气里。
  “姐,这是师父给的死魂香,今日是你超生的日子,不要再留恋了。”
  秋风凛冽地袭来,紫烟却吹不散,一团团堆在临水小洲上。一时间洛以为自己又回到十八年前的紫荻坡,欣然的紫色,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然而那终是不可能的。洛只感到风阵阵地扑面而来,宛如稔熟而陌生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仔细而不舍地一寸寸游移。
  面上蓦地一冷,似乎有冰凉的液体如珠地落下,打在自己颊上,浸湿了衣襟。
  绝眦欲裂,眼前只有朦胧浑浊的烟雾,缓慢地喧腾,勾廓出一双忧伤而静谧的眸。
  洛觉得自己像是想起了什么。
  “姐,你要等的人来了,最后一面,你忘了吧……”
  终于等不到洛细细回忆,漫天的紫雾已经渐渐散了。水光由紫雾的间隙中绽出光芒,明如雪光。初升的日倚在天边,安详地端详着一切。
  洛茫然地望向远方,秋的水连连不断地向天边奔涌,带着寒霜、白露、记忆、哀恸,毫不滞留地潺潺离去。也许她见惯了宿命中的一场场生离死别,早已学会不为世间的一切哀伤而驻足,落泪。
  樱默默地回头看他。一场源自梦境的因缘呵,到此可算是终结。
  
  五
  洛忽然醒了。
  夜是黯淡的,月华无力地洒下来。只有小屋旁的一道水陌泛着珠光,蜿蜒到天边。男子若有所思,缓缓移到窗下。
  “怎么醒了?”厚重的披风搭到肩上,女子笑语低柔,“江南潮气大,仔细别伤了风。”
  “我又不是没来过这里。”洛笑笑,回头握住樱的手,“后塘的荻花可开了?”
  “早开了,深紫的一片,倒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从前……江南从前——有过荻花么?”
  樱隐约地笑笑:“在你的梦中,不是有过一大片盛开荻花的水中陆地么?”
  洛不否认。
  “那就够了。即使是在梦中,出现过,也就够了。”樱倚在男子身旁,看着天边。
  月色明亮了一些,映出远处水塘的一角。似乎有几枝荻花衬着月色,临水舞动。
  万籁无声,水乡以她特有的安谧与秀丽驱赶了所有的喧嚣,宛如鸿蒙之初万物的静止,心如止水。只是萧瑟的秋风中,谁又聆听得到漠漠荻花中,那些婉转迷蒙的夜歌。
作者: 孤影飞鹰 时间: 2005-9-3 22:02
标题: 回复: [小说]如梦令____作者:水灵芝
哪转的?如果是你写的,那我只有拜你为神了,这样的文章,光初读一遍已经心绪飞扬了,难以做出评论,我想我们能做只是多次的欣赏了,评论已经失去了他的意义,或许有评论能配上这篇文,但是我不行!
作者: 小玩子119 时间: 2005-9-4 11:59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天使雪儿 时间: 2005-9-4 12:22
标题: 回复: [小说]如梦令____作者:水灵芝
那么多,打得很辛苦吧?我最近也在写小说呢……
作者: Shadow Angel 时间: 2005-9-16 18:30
标题: 回复: [铜雀楼]
玉蝴蝶
水灵芝
寒陌轻雨纷乱,仙纶杳杳,涩骨秋凉。倚阑浮梦,零落梧桐飘黄。月寂冥,织风盼晓。雨声碎,碧草幽芳。泪潇湘,九嶷别后,绿竹沧桑。怀伤,玉蝶翩舞,好梦难住。锦绣琳琅,去年笙歌,红颜何事枉断肠。蝴蝶去,殷红血泪。惨淡凝,莫问斜阳。小楼望,菱花由梦,逝水苍茫。
——题记
深秋的夜风阵阵刺骨,清冷的街道幽暗不清,行人寥寥。紫燕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寒气仍然一缕缕往里钻。月影黯淡,离子时还有多久呢。
披衣觉露滋。原来从古至今,这样的等待一直未减凄楚。随意的一句子时等我,换来风尘女子深夜登楼翘望,就是华贵无比的琉璃坊中惟一摇摇欲坠的情愫。
后苑的木门未经修整,已然沟壑纵横,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些刺耳。如水的幽蓝从沟壑里渗出来,渐渐勾画出曼妙的身影。皓肤若雪,在夜色下明亮如一泓秋水。
紫燕说不出话来。
风乍起,衣袂如纱,一片幽蓝缥缈似岚,晃眼落到女子身前。
流云浮动,长风凛冽,枯叶翩翩纷落。
一、
东方隐隐泛白,映出漫天的暗黄阴云,又是一日散不去的阴霾。寒雾升腾,隐约是长安城中碧瓦青甍的屋舍在雾中昏噩彷徨。
清越的旋律穿过沉浊的云层幽幽地回响,如泉轻咽,如雨落珠,缓缓勾描出珠灯飘箔的寂寥怨怼。然而声音的源头在蒙蒙凄雾中淡淡地逝了,恍若天外的梵乐纶音。
泠风习习,扶乱了蓝衣女子鬓边的青丝。如水幽蓝的斗篷如海轻泛微澜,紫渊止了琵琶,捋了捋飘飞的发丝。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为何如今望见的,仅仅是琉璃坊与一派萧瑟秋景格格不入的歌舞升平,和长安渐渐被尘埃湮没的绝望。
紫渊倦倦地擦拭着琵琶上凝的霜,一滴泪就这么落下来。
说什么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不过是无时无刻地欺骗着,在华丽的掩盖下同长安一起堕落。名动长安的玉蝴蝶,早就注定了是这样的命运,即使当初那人信誓旦旦地送上如霞嫁衣,却仍有那雪亮的匕首,迷乱的鲜血洗刷阻止着最后的改写。
那双玉制的蝴蝶仍在指间翩飞,光华流走了岁月。紫渊算着,原来离朝简死去,已经一年了。
紫燕的房门是闭着的。说了要排练《回风》,此刻却这般惰庸,让月娘知道了岂不又是一顿好骂。紫渊推开虚掩的房门,有些疲倦地想到,自己这样热切,究竟为了什么呢。
玉蝶以优美的弧线坠到地上,光华大盛,犹如生灵垂死最后的挣扎。
琉璃坊沸腾了,往日笙歌悠然的胜地陡地乌瘴笼身,散不去的可怖。
诺大的庭院人影稀疏,阴云污浊如雾,紫渊有些晕眩。
紫燕的尸体直挺挺地摆在眼前,却仍然虚幻得可怖。
那个有着水晶燕的美称,身姿恍若当年飞燕皇后的美丽舞娘,如今即使紫罗加身,也只剩下苍白僵硬的身躯,阴森惨烈。难道真是红颜易陨,流年难住。
只是可怜紫燕,竟挽不住刹那芳华。
花容憔悴的琉璃坊主月娘在一旁痛哭流涕,也不知道她是惋惜舞娘的死,还是心痛那跟随舞娘一起死去的、如水流逝的金银,那样撕心裂肺。紫渊听着,渐渐麻木。
偶然的回首,是一袭白衣飘在刺骨的冷风中,掩不住年轻而凝重的神情。紫渊暗自诧异,琉璃坊死了人,还有人愿意到这里来找晦气。仔细端详,原来是认得的,前些日子赏紫燕银子最多,月娘就差烧香拜佛感谢的少年苍术,不就是他。不知他看见中意的舞娘无端殒命,心中会否有一丝波澜。
一滴晶莹的液体蓦地划下,落在一旁的绿草上,不住地颤动。紫渊默默望着,一颗心止不住地痉挛起来。
“紫燕……”苍术低声的呼唤轻若烟岚,触到水面,绵绵地碎了。
这样的场面紫渊也见了不少,脂粉锦绣的琉璃坊,总是缠绕着繁乱如雨的情节迷乱着人眼。纸醉金迷,逝者如斯,不过如此。当初那个有着似海深情的少年朝简,又何尝不是这样。
玉蝴蝶和水晶燕,原来是一样的。紫渊叹息着低头,心中蓦地一凛。
斗篷幽蓝如水,不知何时抹上一丝殷红,娇艳耀眼。
二、
天仍是灰蒙的,暗云翻滚着连天而来,带着驱散不开的寒意。锦绣如堆的长安城一片落寞的寂静,布满青苔的屋檐低低压下,惟有霏霏细雨打在青石上,淅沥着沉淀在行色匆匆的人脚下。远处有商贩亮起了灯笼,淡漠的黄晕在阴霾中悠悠氤氲。
视野是黯淡的,没有人会注意一把素色的油伞摇晃着,转眼拐入了街角幽暗的小屋。
“公子,你来了。”一抹古怪的神色在脸上闪过,粗衣加身的男子满脸堆欢,一只手不经意地将血红的书册掩在袖下。
油伞收了,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俊秀而冷峻的,一双眼透着刺骨的寒意,反射着深不见底的诡异光泽。似乎感到来人阴沉的气韵,粗衣男子深深吸了口气。
“她怎么还活着?”声音是柔和的,却如春风中的千年冰塑,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粗衣男子苦着脸。“公子莫怪,我也不想呢。她不知有何神通,羲釜也莫名地折了。”
“又死了?”少年蹙眉道,随即淡淡冷笑,极为鄙夷。“为玉蝴蝶区区一介乐伎,竟连折了恨罂堂三位杀手,苏恨罂,你可真会办事。拿来。”
苏恨罂不解地抬头,疑惑地摇头。然而颈后寒气大盛,冰冷坚硬的匕首,闪烁生辉。
“我会付钱,你心痛什么。”少年的声音冷淡而可怖。
苏恨罂无奈抬手,血红的书册便飘然落到少年手中,一页页翻动着,文字跳跃。偶地凝住了,少年白皙的手指缓缓指向一个名字。苏恨罂冷汗涔涔而下。
是重搂,为了乐伎玉蝴蝶,恨罂堂竟不得不出动第一杀手重搂。
玉人莺歌,群娥燕舞,幽蓝的女子抱了琵琶缓缓走下台阶,几乎被耀眼的绚丽刺痛。
即使死了人,琉璃坊仍以她的雍容与瑰丽笼罩着醉生梦死的人们,一如既往。谁又记得那个美丽凄艳的幽灵,是何时香销玉陨,莫名含冤九泉的呢。
华贵的大堂立时安静下来,道道呆滞的目光交错着过来,惊艳不已。叮叮几声,原来有几个已经忙不迭地掏出银锭备赏。一时悠扬笙歌成了多余,一声声干涩地回响。
“紫渊姑娘可来了,可叫各位爷好等。”浓妆艳抹的月娘笑着迎来,厚厚的脂粉掩不住笑容牵起的细纹,倒是香汗划过,留下纵横的沟壑。紫渊淡淡地转过头,只作不见。
此刻倒是殷勤了,谁知道当初默默无闻的时候,是如何的冷淡刻薄呢。
月娘一挥手,舞娥便轻轻盈盈退了场,留下空荡荡的场子给紫渊。紫渊微微颔首,便低了头不再看周围庸俗的面孔,千篇一律的贪婪眼神。于是玉粒宝珠,在污浊凝沉的空气中缓缓地散开了,缠绵入骨,凄清欲泣。
紫渊却是倦懒的。细弦快翻,却掩不住声声的金银坠地。酒客快意,月娘暗喜,而自己衣食无忧,这就是自己出来的全部意义。
惟有一阵阵的寒意,扰乱着紫渊的昏沉。阴冷而诧异的目光,分明从身后刺来。
夜深了,紫渊独倚窗边,梳理一头如水的长发。菱花尘满慵将照。紫渊望着铜镜中美丽依然而憔悴不堪的女子,怅然无语。
不会再遇到了,朝简那样的人。木梳无神地缓缓流下,卡住了,狠狠往下拉,断了几根头发,疼得钻心。原来一切都那样脆弱。
三年前的长安没有玉蝴蝶的艳名,那时的紫渊抑郁而勤奋,终日抱了琵琶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