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马方综合征
这是我登岛的第二天了。
未必不在。Gin 已伫立在甲板上,他大概在想酒厂成员的组织性如果有这样好就行了。
岛主看到我不为所动,仍然沉浸在气功当中。那些不得不配合的拥趸们一看就是训练很久成了习惯,一眼望去像一个矩阵的机器人在共舞。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年,他们习得了新的养生方式。
方阵为首的两人正是八爪鱼和寄居蟹。大闸蟹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气功晨练终于结束了。岛主款款向我走来:“眠子,我从前还没让你见过我的真容。怎么样,我这张脸让你意外吗?”
确实……昨天还奇怪变态的头子长啥样,没想到是个看起来气宇非凡的年轻人。眼睛不凶,眉际宽和,鼻子秀气有棱,当然这只是表面。
“流尸岛是我作为一个建筑爱好者的得意之作。怎么样?而你为它注入了灵魂。”这个人呷了一口杯子里的不明液体。
我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很好奇你是什么动物。”
“这个嘛,我是螳螂。顺便,小田切先生是孑孓,我的特邀嘉宾。”
没想到动物庄园听命的上司是昆虫。
岛主继续说:“为了让你领略一下我们岛有多完美,我打算请你去下面看看,如何?”
这时Gin 走过来,岛主拦在他面前:“酒厂大哥不在邀请之列。”
琴酒抛给我一个目光,我心领神会。我望向八爪鱼和寄居蟹:“那么那两位不随行,我才接受邀请。”
“成交。那么请。”螳螂的客气有一种故意跨越隔阂,直面每个寓言的底层进行对话的谦和。
海风轻拂,我俩就这么孤身向电梯间走去。就要见到MMP 的基地了,岛主的用心不言而喻。
当负1 层向我们打开的时候,小田切凉柰迎面站在门口:“岛主。这是?”
“昨夜你们父女相认之后,她的床一直没有显示再度入睡。不如今天直接请她来看看呢。”
钢筋铁骨般的地下空间,距楼上最近是MMP 研发中心、全岛的控制室,再往下就是吧台、电玩厅、套房、厨师间、捕鱼仓,等等。
MMP 工程需要的计算机算力十分强大,同样占位有几立方米大小。旁边是两套软盔和床。
“眠子知道吗,我坐拥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技术,体验了不计其数的人生哦。人们最宝贵的记忆,总是比好莱坞大片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你也是个贼。”
“这可多亏了你父亲,他从不沾染这些,但每当我沉溺在新的人生故事里难以自释的时候,他总能和我聊天,用寥寥数语就让我解脱。他可是我的解毒者啊。”
“狼狈为奸。”我好像吃了火药,嘴里吐不出好东西。
“眠子哟,当年我放你离开,你终于顺利地进入了敌方组织……”当他说到关键的时候,我一把揽过螳螂的脑袋,用黑桃三抵住他的喉根。
“如果你想利用我的记忆了解我们组织内部的话,我现在直接送你归西。”
这句话被我说出来的时候,我才更加肯定为什么酒厂没有向我开放更多权限和任务。虽然酒厂的机密不至于被泄露,但我作为地震之子的事情,可不能让这些家伙知道。
“你冷静点,这可是我们的地盘。”小田切目光搜索着,是想找麻醉枪之类的东西么。
“算了,牙尖嘴利的小猫咪。比起你苍白的人生,我还是对你父亲更感兴趣。他居然能让那个小男孩费尽心思地寻死。想来他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原因,和你有关吧。闻言你并没有真正打入酒厂核心。我作为岛主就卖给你个面子,放过你的记忆吧。”处变不惊的螳螂慢条斯理地说着。
“I want a guarantee. ”我作为质子的台词总是这么欠揍。
“啊哈哈,难道我在你父亲面前的话还不作数吗?”闻言我觉得,他对于我的记忆染指与否,本身就挺矛盾的。
“成为信息黑洞,有时挺悲哀的。”绷紧神经的小田切说道。他居然还看上去坐怀不乱……
我这才收好我惟一的武器。我第一次觉得某贼人上帝此刻的最佳形象是低眉的。
接下来岛主带我去捕鱼仓看操作熟练的船员捕捞海鲜。换作柯南来参观的话,一定非常感慨吧。
用记忆宫殿法勉强记住这4 层的结构,我乘电梯回到了海风中,向琴酒报告了之后,又上到7 层。
布布准备了两份蓝莓司康,我端着去找未必玩。
6 楼的兔子们依旧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我强迫自己去安抚那些不知所措的生命。
如果可以许愿的话,生命是为了证明什么,这太空泛媚俗了,我只求生命皆可得到自身的确认。
……
登岛的第4 天早晨,布布的手推车上是她非常喜欢的注射器和培养好的注射液。
“看起来岛主非常爱惜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抽取眠子的骨髓,现在融合的这批细胞,依旧用的是脐带血……”
“哦。”我还算配合地握拳,任她给我消毒、扎止血带,然后看着她把癌胞注入我的肘正中静脉。
随后的几天,我不时地被抽血。楼下的人员用体外透析的方式采集我的抗体,用新的杂交瘤细胞产生多抗,比例尽量贴合原血的配置。
……
上岛一周后,正和未必下着围棋,我执黑子。
“呐,就算是关押的犯人,每周也有出来放风的时间。为什么这次,被拐到流尸岛上的实验人体我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呢?”我不吐不快。
“眠子,只是不忍心告诉你。无论多黑暗的现实,我们也只能接受并尽量积极应对,你同意的吧。”未必落子的地方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你告诉我实情便是。”
“那些无辜的人,全都被做了脑白质破坏手术。现在几乎是行尸走肉的状态。”
我还是暗暗吃了一惊。这下流尸岛再也不是名不副实的了。天梯的下面是血肉堆成的。
“真是罪孽滔天,无法挽回啊。”凉柰说我就是罪恶之源,一时滞重的思绪让我怀疑到底怎样才能谢罪。
“这么做除了管理方便,剩下的好处就是人体重复利用率变高了。”纯名君知道得还挺清楚,“是我的错,我鼓励他们一起暴动,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原来未必曾经那么奋力地挣扎。
……
不记得第几日,这一天,我们又写起了俳句,逃难似的。未必在纸上一口气写了四行。
“海边的风都是我的意思。”
“说得好的是海风,不是我的意思了。”
“我要说的,海风代说了。”
“那是我从前的意思。”
我只好作陪两句。
“一流就流向你,又不知你在何处。”
“我从所有的地方,赶来。”
录毕,我还觉得我解他的话没解到位。他剩下的意思已经不是从前的意思了,是后者更不可及吗?那么此时此刻,我还能不能和他站在一起呢?
“我还有什么没解出来的吗?纯名君。”
“大概没了”,他又写下去,“春无百花秋无月,夏无凉风冬无雪。”
很怕临到一个节点似的,我问:“海风歇脚之处就是亲之爱之的死,对么?”
“眠子知道《红楼梦》吧,比之《源氏物语》更胜一筹。”
“是啊,那有很多可以讨论的。”
未必端正过来,吐息凝神:“我一向认为凤姐泼醋枉打平儿之后,宝钗对平儿的劝慰其心可诛,简直伤口上撒盐。”
“但其实?”
“只能说宝钗的价值观一向如此,别人是慢慢看穿了,她却是直接从看穿的世界里来的,视泯灭人性的东西为常态。”
“未必想说的是,有时候我们承认也需要这种做鬼一般的想法寻找开脱吧?”
“这种心性,活着就是热毒,冷却得好就成了山中高士,无情也动人。”
“可是你怎么能知道作者关于这个形象的立场呢?”
“可能是因为曹公视死如归的宿命感,和我视归如死的抵抗吧。”
……
上岛两周。两周以来我又被注射一些同最开始生长不同的癌胞,这样我的抗体渐渐可以全方位追缉。我被收集的抗体经过特殊调配,半衰期长达5个月。
天气渐渐转凉,晚上看星星的时候我不得不多披一件外套。三个诗国爱慕者把飞花令玩了个遍。
……
到了第三周的尾声,我和Gin 把玩着最后的时间,就等着基德和基安蒂两波人马出现了。
我漫长的感染也终于开始极速恢复。布布说完整的一套制剂已经备好可以交付。
Gin 用卫星电话和组织联系之后,敲定了今天救我出岛。
这是一个中午,我告诉了Gin MMP 的位置,他很快就拿到并攥进手中。至于要取我爸的哪只眼睛,我说右边。
888折扣天团全部在场,连小田切也少见地沐浴在海风中。
未必总是那个最先看到远方的人。从前是合奇岛,现在是一艘民用船。
流尸岛的指挥中心也一定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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