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绿

罗丹

[LEFT]我写这文时用的BGM，贴出来分享好了。你们可以边听边看文。
http://mm.blogcn.com/musicdata/2006/6/22/myselfrodin,200662214554687.mp3
——《医龙》OST之一《Aesthetic》[/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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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绿[/CENTER]

文/罗丹





跑个步也会摔倒的年纪，是十七岁。那个时候有人在他的头顶笑话，切，就这样还想当刑警，要抓的人都跑了自己还趴在地上呢。
他边想边抱着女儿，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愣了愣才傻瓜似的道，啊啊真小。
……傻瓜…爸爸。牙牙学语的女儿含糊地咧开嘴。
嘿，连你也笑话我么？他装出生气的嘴脸，喂你可知道我是你老爸，老爸！
…傻瓜…爸……这一次女儿笑得更加开心。
他只好点点女儿的鼻子，那，你老爸我是谁呀？
傻瓜……
不对！
女儿不高兴地用手揉了揉他的脸，嘴里说着，刑警……
也不对！
眼看女儿皱起眉头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他连忙扯了扯女儿的小嫩脸。
呐，老爸不是傻瓜，也不是刑警。你的爸爸，只是中森银三。
只是这样而已。



十七岁的时候，他立志要当一名刑警。在毕业志愿上一笔一划地写，中森银三，志愿，……后两个字不知怎么拐了个弯，莫名其妙变成了“小偷”。
黑羽你这个混蛋！他转过头去吼。
果然是黑羽坐在窗台上人畜无害地笑，张开双手左右转转来宣告自己的清白。
没错是黑羽干的啦！这时教室后面有人起哄，我看到刚才黑羽的手伸到背后去了一下！
中森露出“这下你没话说了吧”的表情。黑羽则是跳下窗台，走过中森的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说，你想想，对我这个大魔术师来说，怎么会叫一个外行人看出自己的漏洞？
……倒也是。
他真的去冥思苦想了。却不知道自己的肩上已经燃起了不大也不小的一团火，等他发现的时候只剩下哇哇乱叫的份。




十七岁的时候，中森银三对电视机里“神出鬼没的怪盗KID再次从警方的围追中逃脱”的报道不屑地撇了撇嘴。
摇醒到他家看电视却看到一半睡着的黑羽，他说，喂和我一起抓怪盗KID吧。
黑羽眯着眼睛，你疯了吧……
我是说真的！
哦，那请加油。翻过身黑羽继续睡觉。
你不帮我我照样能抓到他！中森对房顶挥了挥拳头。于是他四处找来纸笔，写下大大的“誓要将怪盗KID绳之以法！”，贴在墙壁上。
黑羽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中森忙得不亦乐乎的情景。
你是国见比吕么……
啊？什么？
…没什么。



十七岁的时候，中森银三第一次遇见怪盗KID。那时他从老妈硬要他上的夜间补习班里逃课出来，爬到围墙上正要往下跳，才看见左边比自己所在的位置高不了多少的房顶上蹲着个人。
吓了一大跳的他直直地从围墙上摔了下去。然后那个蹲着的人就发出了拼命忍也没能忍住的笑声。
中森气愤地跳起来准备破口大骂，结果话却都堵在了喉咙口。
逆光，那人影是一团模糊的白色。
鬼……？
不，那人轻轻压了压礼帽，是怪盗。
等中森再次回过神，那人早已不见。他才意识到自己错失了一个多么好的机会。他差一点点就能抓住怪盗KID了——也许。
妈的呀。不得不对自己这么诅咒一声。



十七岁的时候，他们常常探讨怎样才能更受女生欢迎。
大概是要在抓凶手的时候英勇就义吧。中森担忧地想着，虽然我很想讨女生欢迎，可我一点都不想死。
得了吧，那也得有看得入眼的长相作基础吧。黑羽撑着脸翻白眼。
这个世界早不是靠长相就能过活的了！只要手指够灵活，还要能在就义前给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嗯，我觉得就足够了！
……你又在做梦了吧。
那你来说，说一个动听点的来！
我觉得，重点是要像我这样能在危难中用魔术上演惊险大逃脱。本来嘛，保命最重要，人都死了最后喜欢的女人还不是得归别人。
喂……我们这样算不算在玩弄逝者呀……



十七岁的时候，中森和黑羽在湖边钓鱼。
你真是奇怪，明明不喜欢吃鱼的嘛，干吗要跟我来钓鱼呀？中森刻意放轻了声音，怕惊到鱼。
你不也是，明明最坐不住，干吗要跑来钓鱼？黑羽无聊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就是要克服自己的毛病！这是作为一个刑警必须有的素质！
切，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小鬼算什么刑警。
好像你就毕业了似的！
怎样我也比你多些生存技能吧，走路也会摔倒的中森同学！
玩玩魔术能成什么大器呀，兴趣和小学生没两样的黑羽同学！
——我说，不想钓鱼就滚吧两个小鬼！！
旁边钓鱼的一群爷爷极度愤怒，因为他们的关系这片水下的鱼都被吓跑了。
听说后来那群爷爷之所以没有继续找他们的事是因为他们空空的水桶里突然多了好些大鱼儿。
你是怎么做到的？中森后来悄悄地问黑羽。
这是魔术师的秘密。
黑羽仍然挂着神秘兮兮的微笑。



十七岁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十七岁是可以如此这般没有负担地、惬意地、无止尽地过下去的。间或他们之中的谁藏着些许的秘密，无伤大雅。



可是十七岁的时候，中森的爸爸死了。
第二天就是中森十八岁的生日，然而病床上的爸爸没能撑到天亮。
死因是重度烧伤。
他爸爸下了班发现落了公文包在办公室，于是折回身去取，却不知道那个时候怪盗KID正在他们公司的总裁室里偷一幅名画，并且——临走时放火烧掉了办公楼。
中森没敢进病房看爸爸最后一眼，他只是站在医院的楼道里，攥着拳头，指甲全部陷进肉里。
那时候黑羽在他身旁，一点一点扳开他的手指，然后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对不起……
他一直重复着说，对不起。



那是十七岁的最后几小时，中森的十八岁生日即将来临。他们在医院的天台上，中森说，我要亲手抓住怪盗KID，我要他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黑羽沉默了很久，才轻轻低喃道，也许…他也不想这样的。
去你妈的！中森一拳冲黑羽狠狠招呼了过去，你想说那家伙也是有苦衷的吗？！你想说也许他的本意是劫富济贫吧？！放屁！放你妈的屁！
黑羽吐掉嘴里的血，不再说话。
本欲挥下第二拳的手硬硬地顿在了空中，中森哑着嗓子。
——不愿意帮我没关系。
——……
——可是至少……不要在这种时候还帮那杀人犯说话啊……
——……
跪在地上，忍了一晚的眼泪终于蜂拥而出，中森一拳拳砸着向地面。他必须咬牙忍住多大的痛苦才能制止自己不立刻冲上街去随便杀人泄愤，此后再无人知晓。
但黑羽想，自己大概是明白的吧。



十七岁……
我知道我知道，“十七岁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英雄壮举了是吧！中森青子插着腰不耐烦地说。
谁说我要讲“十七岁的时候”了！
哦？青子吊起看好戏的眼睛，那老爸你是要说什么？
那、那个时候……困窘了一阵他终于叫出来，那个时候十七岁早过了！…诶等等，我记得青子你刚才还只有这么小一点儿啊，我还抱着你呢。他说着做出一个抱小孩的动作。怎么一眨眼你看起来都和我当年一样大了？
……你是吃撑了又做梦了吧，傻瓜老爸！！！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再是十七岁了。黑羽考进了东京大学，而中森上了警员专科学校。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已经分道扬镳。
中森后来想，自己在没有正式成为刑警前居然见过怪盗KID不止一次。其中一次就是在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也是晚上，他从便利商店买了可以供他吃一个月分量的泡面之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感觉到一阵风，他抬起头看见夜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三角形——那就像某种在黑暗中探寻道路的鸟——他的记忆后来就这么一直封存下了这个比喻。
就在他愣神的空当，白影居然降落在他前方。
背对着他的是白色礼服披风，一直落到鞋跟。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优雅地划过一个弧度，于是有白色鸽子停在他的手臂上。
中森那时候感觉自己提着提袋的手因为愤怒颤抖着。
然后他听见那个人背对着他说了句话，再然后那个人如来时一般眨眼消失。
他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提袋脱手，盒装泡面撒了一地。
——对不起。
那么熟悉的声音，对他说抱歉。
怪盗KID善于模仿任何人的声音，他想起这点时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在专科学校的日子过得很快，中森银三毕业后顺利成为了一名刑警，继而认识了自己后来的妻子，月间有加。
那年黑羽成为了职业魔术师，仅仅是新人就备受瞩目。
真的去做魔术师了啊…嘿那种没有前途的职业。这么念叨着的时候中森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不过倒是很适合他，
虽说是刑警，可中森对自己管辖的刑事案件不闻不问，独独抓着怪盗1412号的犯案纪录不放，只要是跟这个怪盗粘一点边的案件无论大小他都要插手。所以他了解到了一些自己之前没能知道的事情，比如怪盗1412号从四年前开始犯案手法更加离奇也更加周密，比如怪盗1412号从四年前开始在每次偷窃前给警方发预告函，警方认为这些都是怪盗1412号对他们严重的挑衅。
挑衅？兴许不是吧。
月间总会在中森埋头于怪盗1412号的资料时温柔地递上一杯咖啡，然后静静地坐在一边陪着他。每次他因为毫无线索而烦躁，就能看到月间安抚的微笑。她给了他最大程度的支持，其实一直以来他要的就是这些。
那一年他们都还是刑警，他对她说，等我成为警部，我们就结婚吧。



最终也没有等到他成为警部。当他真的成为警部，他的女儿都已经两岁了。女儿出生的时候月间曾经想给女儿起个特别些的名字，可是中森一脸坚决地要取个“青”字。
对，叫青子。这是个好名字。中森抱着女儿摇头晃脑。
他成为警部，专门负责统领警署内“怪盗1412号”搜查组。无论是下属泄气地抱怨将怪盗KID绳之以法无望，还是在新闻媒体特意将怪盗KID偶像化为身具魔法时，他都会固执地纠正一个观点，怪盗1412号只是个技术高超的魔术师罢了。
魔术并不是魔法，它既有秘密，又有机关。
所以总有能够破解它的人。
于是大众也渐渐注意到了这个一直以“抓住怪盗KID”为己任的警察。而当警员们都习惯了叫中森银三为“中森警部”时，黑羽已经成为了享誉世界的著名魔术师。



女儿读国小一年级时，常常嚷着一个名字。
爸爸爸爸，我今天和黑羽吵架输了都怪你！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抱怨，中森有一瞬间呆愣，你说…谁？
黑羽！就是那个黑羽快斗嘛！他的爸爸比你厉害多了是很有名的魔术师哦，就因为这个我才输给他的！！
……傻瓜呦，你老爸我可是很厉害的，明天去跟他说，我是专门负责抓怪盗KID的警官！他老爸才是白痴，居然给儿子取名字叫快斗，听起来跟“怪盗”一样。



后来还有一次，女儿兴奋地说她和快斗一起去看魔术表演了，魔术师就是快斗的爸爸。
快斗的爸爸好厉害啊！他也像爸爸你这样留着小胡子，亲我的时候感觉好痒哦，他还跟我们讲什么叫菩萨脸，还说还说…说……说什么来着？
中森不由地提醒，说“有魔术就有失败，但是绝对不能让观众发觉”？
对就是这个！爸爸怎么知道的？
他微笑了，这是警察的秘密。



那是警力最强的一次埋伏，多年来的努力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存在。中森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尊严拼了全力，最终在美术馆的房顶上，他们直面对方。
枪口对准，他说，怪盗KID，投降吧！
要是不呢？
拒绝的话，那就是下场。一只白鸽被枪射到，瞬间鲜血四溅。
单片眼镜背后的眼神淡了。
刀光剑影一个人受也没关系，最害怕的是握着刀柄的手曾经也握过自己的手吧。
时间仿若静止一般，有个声音低沉又熟悉。
——有件事，一直想对你说。
——那间公司的总裁背地里贩卖人体器官牟取暴利，而决定性的证据藏在他办公室的那幅画里。我没有调查就轻举妄动，没想到画的防盗措施是自动引燃办公楼。
——中森，十七岁的时候我太轻狂。
——对不起。
他没有想为什么这个宿敌要忽然对他解释，他只看见前一秒说话的人身子正一点点向房檐下倒，本该纯白的礼服在夜色中晕散出大片的暗灰。
……血？
不可能！他并没有向他开过枪。
那个白影化成三角形淹没在夜空中，中森忘记了阻拦自然更没来得及问出口。
也再不能问出口了。



第二天有两条新闻轰动一时。
一条是“日本警方往后将如何自处？——面对在重重包围下再次逃脱的怪盗KID！”
另一条是“世界知名魔术师赌命的魔术失败！——‘爆炸中的大逃脱’反送性命。”
一个消失了。
一个死了。
[我觉得，重点是要像我这样能在危难中用魔术上演惊险大逃脱。本来嘛，保命最重要，人都死了最后喜欢的女人还不是得归别人。]
切，空口说大话。中森后来想起的时候，总要冷不防哼唧一句。
有一次翻开女儿珍藏的介绍魔术师的杂志，中森对着里头满满一页的黑羽照片足足抱怨了一个钟头。直到在客厅看电视的青子受不了地叫唤，不喜欢你就别看呀！
你这是跟老爸说话的态度么！
你才奇怪吧！怪盗KID都消失那么久了你难道就准备一直这么不务正业么，警部老爸！
他不高兴地嘟囔，要你管。
接着他低下头发现杂志上居然多了几滴豆大的水印。他想家里的屋顶一定在漏雨。可是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晴天的，以后再也不能相信天气预报了。中森自言自语了几句，合上了杂志。
这以后，他再也没有看过任何一张黑羽的照片。



时间跳过八年，各大新闻媒体热热闹闹地报道说，沉寂了八年的怪盗KID复出。
中森银三走在上班的路上，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弹了弹报纸上那张怪盗的黑白照片。
不错嘛，这小子的眼神不错，你有个挺好的继承人呀。赞许过后他抬头冲天空匆忙地皱了皱眉，只是如果要把女儿嫁给他我还是很不满……
怎么说也是有待磨练的小鬼，先过了十七岁再说吧！
无论如何自己也有了可以对年轻一辈挑三拣四的资格，中森想，这么算下来他们到底是谁更厉害呢。
——嘿，我可是已经活过中年了哦。
自以为是的魔术师，黑羽盗一先生。



Fin




罗丹于 2006-6-18

海路

"怎么说也是有待磨练的小鬼，先过了十七岁再说吧！
无论如何自己也有了可以对年轻一辈挑三拣四的资格，中森想，这么算下来他们到底是谁更厉害呢。
——嘿，我可是已经活过中年了哦。
自以为是的魔术师，黑羽盗一先生。"

大爱这几句

走路有时会摔交，豪言壮语说要当刑警，老是会被人嘲笑笨拙，发誓要抓住KID，还有
——和一个叫做黑羽盗一的人的十七岁。

想当刑警抓住KID的中森银三。
“大魔术师”黑羽盗一。
在十八岁前的几个小时，走出了他们的十七岁。
若干年之后。殊途同归。

被叫做“中森警部”“爸爸”之类称呼的那个人终于也有了回望和评论的资格。
那么你呢？
“世界知名魔术师”怪盗先生？


是这样的开始，发展和结局。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缓缓流过中森银三和黑羽盗一的生命。

[ 本帖最后由 海路 于 2007-12-7 23:5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