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

烟祭

有多少话，想对你们说。
却在话到嘴边时，全化成了那句[嘿。你们还好么。]





我裹着厚厚的毛衣抱着热水袋蜷在家里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你们的消息时，你在哪里。
或者火车站，或者高速公路。无论何处，都不是在足以暖人之地。

这个冷机而短暂的冬，于我心中只留下了一道浅淡而匆忙的影子。然而，于你们，或许是一辈子也不能忘怀的艰难时光。
你们抱着行李在茫茫人海里挣扎，希望能搭上一辆老家的火车；
或者坐在巴士上，脸触着玻璃窗外的鹅毛大雪，等待不知何时通行的高速公路。

当然这些对我影响甚少，几乎近似于无。
除了天气冷些、地铁不停“越秀公园站”使我上补习课极不方便、爸爸开车经火车站总会塞上几个小时以外，我依然是在这个温暖的南方城市安之若素地享受着这轻松的假期。

只是，在我于溢满晚风的地铁站等待列车时，转过头见到排着长队的你们推着行李焦急而兴奋的模样；翻开报纸，见到一个孩子在寒冷的候车站饿得几乎晕倒，某位武警蹲下身递予他一盒炒面的情景时；以及在春节晚会上，那些被迫留粤过年的人们，他们面对镜头时，无奈不敢又需强颜欢笑的脸。
我竟如一个情绪丰富的人般，矫情地红了眼眶。

这个地球已经坏了，天气的变化无常已然不能仅仅用一个闹脾气的小孩来形容。十二月中甸明明仍是让人燥热得厌恶的暖冬，一眨眼就临来了史无前例的冷空气。
这些奇异事件，使你们和我共同经历着的。
然而，你们惦念的，或许不知是广州的气候，一颗心，是系着那遥远的城镇。
你们或早早订下车票，或揣揣不安地数着归家日子，冻得通红的脸颊依旧溢出喜悦而明亮的光。
又有谁曾料想，会有一场如厚重面絮般的大雪封住回家的路，同时，它亦如灰暗的黑云般，铺天盖地的覆住了你们朴素的梦想。

有个朋友不解，你们为何执意回乡。若是会关乎生死的姿态，她宁可留于原处，安静地带到新年钟声响时悄悄地默念[新年快乐]以及对不起。因为生命难道不是本质，没有它，即使有爱，又如何。
那时我们正听见同学说火车站今年又踩死了20多个人，她淡然的话语便在句句惊诧声里格外清晰可辨。
我只是沉默地拍了拍她的头，可是你们泫然欲泣的脸却在我眼前愈发无声地漾了开来。

我忽然想起大约是十年前的春节，人群像现在般拥挤不泄，卧铺都被占满了，年幼的我只能抓着父亲厚实的手站在火车里昏昏地睡去。迷迷糊糊会梦见，外婆家那甜糯的粽子、古老的楼阁和暖茸茸的猫儿，柔柔的，带着童年特有的稳妥的香。
窗外什么景色都不曾见到，只记得下火车时，父亲几乎僵硬不能动的手，他大约为了使我安然地睡着而一直坚持着不休息，整整站立了10小时。
那时我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参加春运，记忆因那次的劳累和绵长变得格外难忘。
很多年以后当我坐着父亲的车在高速公路上驶向叫“钦州”的美丽城镇，又显得望着窗外瞬逝而过的景色时，忽然想念火车行驶时轰隆轰隆的声响、似乎没有尽头的生锈铁轨、父亲见我醒来后疲倦而温柔的笑脸、我因错过而从未见过的荒草和田野。
这些细碎的往事因着时光的脉动愈发让我心酸。
若说幼年的我尚且是因眷恋故乡的小食和玩乐而渴望回去，那你们一定有更执著的理由——见见你们的亲人，回去真正属于你们的家。
思乡的情结本就如一缕飘渺而微苦的烟，一直在暗处沉浮，也只有到真正离开故乡时才愈来愈浓郁，似乎要熏出人的哀愁。
我们这些小孩到底不懂吧，不懂你们日日夜夜的期待。我们太幸福了，每天放学回家都能吃上父母做的热腾腾的饭菜，哪会知道你们独自嚼着盒饭的涩。
你们莫不希望亦有一个在本地的家，在烦恼时能迎上熟悉的安慰与鼓励。
你们莫不正因为难得，才会尽了力在春节假期的几天要和家人团聚。
即使，是要在候车厅等上几日几夜；
即使，是被寒风冻得嘴唇深紫。
这些都不要紧。
在你们眼中，只要有一丝机会，那就是最美好的希望。

我忽然觉悟，原来这即是所谓成长、独立和爱的代价。
你们如候鸟一般栖息于异地，只是因为亲人们生活的需求。就如为了孩子觅食的母鸟，眼中尽是慈悲和疼爱，同样的，亦有思念的无奈。我蓦然感受到真实世界的残酷，而我正在不可后退地一步步前进着。

但冬日已然消逝，三月的春拥着温婉的气息渐渐接近。
无论你们是回到故乡与家人相逢，或者只留在广州。你们的故事，却似乎要无限延长。
是你们让我认识到有如此原始、朴素的爱，即使寒冷也不退缩，即使在噬人的夜，也能带来一度暖色。
这盛满了北风和日光的春，真的，很暖很暖。



想说的是。[嗯。我知道你们会好好的。]



Fin。

[ 本帖最后由 烟祭 于 2008-2-23 18:07 编辑 ]

裙子儿

看这贴时耳机里正放到《没有玫瑰的花店》OST第一首，大提琴慈悲又包容，很应景。
《不朽》买回来之后看到后记的最后一句是“能下雪就好了”，顿时哑然失笑。那时候没人知道几个月后原来是这番光景。
总而言之，春天要来了，这个冬天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