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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3 16:4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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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生 之 忆之梦魇(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亮光令他难以适应,于是本能地伸出右手遮挡,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茫然地环视四周,熟悉的暖橙色调,空气也是熟悉的温暖……
他用左手撑着坐了起来。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右腿的疼痛也同右手一样凛冽……还好,都有知觉。
他望向窗外。应该是午后……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外茂密的淡绿色枫叶的缝隙如碎汞一般直直地射在暖橙色格子的松软的被子上,它们反射着耀眼的光,他被迫闭上了眼睛。
缺月,镶满碎钻的手表,金属手枪反射的银色月光,扑克牌,白鸽,绅士的笑容,女子戏谑上扬的唇……
以及,以及他的惨败……无法规避的惨败……
他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忽然呆呆地愣住了。
她静静地趴在暖橙色的被子的一角,茶色的短发已经略略越过了肩头,跳跃着金色的光芒,表情安详就像个小孩子。
他缓缓地伸出了左手,悬在半空中。
诶……灰原,醒过来说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好不好……
醒过来……睁开眼睛……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然后嘲笑我无能……好不好……?
拜托你出现,一下下就好……不行么?
不行么……
他的左手在空中顿了顿,缓缓地垂了下来,落到了一片温暖的暖橙色中央。微小的振动扬起了细小的灰尘和空中飞舞的尘埃,它们在明亮的光柱中回旋着,宛若中世纪那些戴着银灰色假面的少女。
难道真的……不行么,灰原。
“啊……新一,醒了?”兰站在门口小声说道。
他微微点了点头:“你们没有什么问题吧?真抱歉……没能来救你们。”
兰浅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们都很好。”
“只是……宫野小姐她……那么相信你会来的……新一。”
短暂而又尴尬的沉默。他的头缓慢地垂落下去,茫然地望着暖橙色被子上的一小格刺眼的阳光,忘了闭上眼睛躲闪也没有伸出完好的左手遮挡。
她那么相信你的……新一,可是最后KID代替你出现了。她一眼就认出那不是你,坚持要等你来,最后只好把她打昏了带回来……
她爱你的,新一。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把志保带出去吧……我想见一下Judie和赤井秀一以及……KID。”他微微顿了顿,说道:“他是在的吧?”
“好,我下楼去叫Judie老师。”兰抱起志保向门外走去。
“兰……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在门口微微顿了顿,没有回头,然后匆匆走了出去。
已经这样了么……新一。
她一边走一边想道。他们之间,真的已经这样了么……客气地仿佛从来不曾相识。她曾经以为,只要取消婚约,只要退出他们之间,她和新一就可以做回幼年时的好朋友的……她可以假装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不曾相爱,不曾分离,她也没有被任何人背叛……这些她通通可以不在乎的,真的可以的。
可是……你从来不知道我要什么呢,新一。
从以前到现在……从来不知道。
“……很抱歉没有帮到忙,工藤。”Judie有些歉疚地望着缠满绷带的工藤解释道:“我们接到了一项任务,所有FBI必须出动——”
“是凯瑟琳城堡吧。”工藤接过她的话。Judie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现在正在调查当中……”
“不必调查了,是Brandy做的。”他平静地说道。
“说到Brandy……想必对她的了解多了不少吧?”Judie正要说什么,秀一接过了话。
“没有错。”工藤微微地点了点头,“Brandy的哥哥我们很熟悉……是Gin。其实我们在Gin身上做得很失败,是不是?我花了四年的时间,做到的只是杀了他而已,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所有的秘密都被他得偿所愿地带进了坟墓……其实我们是被他打败了。”
“即使打平手也是在不公平的情况下……这就是Gin。”秀一沉吟着开口:“虽然是对手也还是……”
“另外,昨天晚上决不是她唯一的计划——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在这时杀了我。”
“何以见得?”Judie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瓷制咖啡杯,问。
“她没有用她所惯用的枪。她显然不希望我们摸清她所惯用的枪型,但她在开枪时还是露出了破绽——两次开枪时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她原来惯用的枪所需要的力比她现在用的枪所需要的力大很多。而她不用她得心应手的枪也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还有另外的计划。(关于这段话中关于枪的叙述,由于S在这方面了解得太少,所以S并不确定是否准确,如果这个与事实不符,欢迎指出)绑架志保和兰,应该只是为了让我去见她。”
“还有一点,”KID低声补充道:“她的速度确实够快,能在我面前凭空消失的人不多。”
“另外……虽然我知道有点为难,不过……凯瑟琳城堡是不是被安装了定时炸弹?”工藤有些迟疑地问道。
秀一答道:“……是,而且不止一枚。”
“既然如此。这次计划在她看来或许只是个实验,但她动用的武器也并不少。这些武器……尤其是定时炸弹这样不算安全的东西,不可能放在她自己的家里吧?而且现在组织已经覆灭,像她这样的漏网之鱼应该不多,为了避人耳目,她不大可能再自己去买……她现在大势已去,恐怕也没有什么来源……所以,这些武器大概是在她手里已经很久了,应该是组织残留下来的。这样的话就必定会有放置武器的场所。我认为会不会是——”
“——组织的武器库?”秀一接过了他的话。
工藤默默地点了点头。
“工藤,我想……你们还是申请保护证人吧。”Judie迟疑了一下,最终轻声说道:“也许我们只是……以为自己已经结束了所有的一切而已。”
他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四年前我没有加入,现在也不可能。”
Judie轻轻地叹了口气,有点埋怨地说道:“真是麻烦的小鬼啊……你。或者说是……你和Sherry两个——说起来,这一回你怎么会让她用真名?用假名不是更安全么?”
“我只是觉得,她应该真正做一回‘自己’了。在我认识她之前,她被称作‘Sherry’。在我认识她之后,她被称作‘灰原哀’。而她的本名‘宫野志保’,自她姐姐明美去世后就基本无人提及……或许她更愿意被人叫做‘宫野志保’,也说不定呢……”他转过头望着KID,说:“这次为什么会来美国?难道是看上了哪家的钻石?”
“那些对于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了吧。”KID望着窗外,恍惚地答道:“这次是因为——”
“Oh it’s time to go back,or James will kill us.”Judie看了看手表,突然对秀一笑着说道。
“如果找到了什么新情况,我们会随时联系你。”秀一随Judie站起身,背对着工藤向木门走去。
“保护人员我们暂时不会撤走……毕竟这栋房子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cool kid。”Judie转过身严肃地说道。
门“砰”地一声轻响,皮鞋扣击木质地板的声音渐行渐远。
你都是怎么回忆起一个离开的人呢?
哭着,或者笑着?
或许……面无表情才是最痛的吧。
“是什么特殊的原因么?”工藤缓缓地问道:“不想让Judie和赤井知道?”
“被你看出来了?”快斗惨然笑了一声:“说给他们听的话,会很丢人吧……你还记得中森青子吗?”
“中森青子……中森……是不是婚礼上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和兰有点像的女孩,中森警官的女儿?”
“你在美国这么多天,应该不看日本报纸吧。”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青子,她死了。因为我的缘故。”
“呃……因为你的缘故?”工藤不解地重复。
“是很久以前我偷走的一块钻石的主人……青子失踪两天之后,他打电话给我,让我接她回家。”他的声音很平稳,但仍然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
“那个时候……就已经……?”工藤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已经。”快斗低下头轻轻地说:“过去时用的很恰当。”
“……这样啊……”长长的沉默之后,工藤终于缓缓地叹道。
总觉得……他那个家伙,眼睛里已经有阴影了诶……
“红子要见你。”快斗突然抬起头很勉强地笑了笑:“她好像,见过Brandy和Sherry。”
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KID的时候。
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那时他的气宇轩昂和他玩世不恭的笑容。真的是完全无法与刚刚那个笑容勉强的男子重叠呢。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很烦躁。于是工藤猛地闭上眼睛,重重地向后倒在了暖橙色的枕头上一动不动。
原来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呀。
时间已经接近北美的六月,阳光日益趋向毒辣,温度的跳转也开始变得乱七八糟。
话虽如此,工藤宅花园中最大的那棵枫树还是可以给人舒适的错觉。午后的阳光被繁密的青绿色枫叶割开,在树下的白色大理石制圆桌上形成一个个明亮而柔和的圆斑。圆桌上随意地放着三只精致的白色瓷制咖啡杯,杯中加了冰块的下午茶幽幽地冒着冷气。
“初次见面,我是小泉红子,是黑羽的朋友。请多指教。”红子放下茶杯,微笑着向兰和志保点了点头。
“毛利兰。请多指教。”
“宫野志保。请多指教,红子小姐。”
“我们可不是‘初次见面’哦。”红子对志保微笑着说:“你真的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么?”
“呃……是啊。”志保低下头有些沮丧地答道。
“是这样么……”
“红子。”黑宇快斗缓缓地向树阴走来:“工藤有事找你。”
“关于Sherry?”红子转过头低声问。
“是,还有Brandy。”快斗的嘴角有些调侃地扬起。
“红子小姐吗?”工藤向酒红色长发的少女微微点了点:“工藤新一。请多指教。”
“是的,我是小泉红子。请多指教。”
“黑宇说……你见过Brandy和志保?”
“是的。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红子答道。
“那么……我是否可以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工藤有些疲惫地问。
“Dark Party。”红子神秘地扬起嘴角:“黑暗宴会。”
那一年红子只有七岁,记忆还处在十分懵懂的阶段。但她记得异常清楚,那个夜晚美丽的月色,金碧辉煌的哥特式别墅,花园里的红玫瑰矜持而幽冷地开放着。
红子穿着烟蓝色的连衣裙,安静地站在大厅的角落——与周围人黑色的衣服相比,烟蓝已经是太耀眼的颜色。父亲在席间举着乘满红酒的高脚杯与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男子小声交谈着,细长的杯颈看上去脆弱异常,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旖子,过来啦!”一个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红子转过头。那是两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孩,一个是茶色短发,另一个是淡金色长发,黑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像是某种制服。
“哎哟。”茶色短发的女孩子不小心撞上了红子。红子一下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
“对不起!”她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宫野志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没关系。”红子微笑着说道:“我叫小泉红子。”
“好了,道歉也道过了。”一直没开口的金发女孩不耐烦地瞥了志保一眼:“我们该走了吧?大厅不是我们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玩呢?”志保赌气地扭过头,噘着嘴不满地问:“时间明明还没有到啊。”
“因为我们跟她永远不在一个世界。”一个淡金色头发的男孩突然冷冷地插进。从发色上看,他很像是金发女孩的哥哥,比她们要大一些。
“不要这样说嘛!”志保埋怨地瞪了男孩一眼,转过头抱歉地向红子笑了笑,手指着华丽的玫瑰窗外:“我们去看玫瑰话好不——”
她的声音突然恐惧地僵住。红子觉得一阵凉意莫名其妙地蔓延,令她无法动弹。
“唉……又是一个。”金发男孩懒洋洋地晃了晃高脚杯中最后三厘米Gin,漫不经心地冷笑着耸了耸肩:“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真是好笑……”
“我的父亲,”红子望着窗外西下的落日,低声说道:“就死在那次宴会上。”
“难道你们看到的是……”
“是我父亲的尸体没有错。他死在那片绮丽的玫瑰花丛里,一枪毙命。”红子依然倚在窗口,似笑非笑地盯着窗外瑰丽的夕阳,兀自淡淡地说:“所以我才会把那次宴会记得那么牢。每个人的特征,看到的任何一样东西,所有当时能记起来的动作……那时候以为,只要记住,将来就一定能找出杀死父亲的凶手,看着他被枪毙的……”她突然转过头看了看新一:“很可笑吧?那时候的我。”
“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杀死你父亲的凶手是谁了,只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是,我想这个人你们知道,是Pisco——关于她们,我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你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这个。”
“你是说应付她的第二次游戏?”工藤微微皱了皱眉。
“没错。”她站起身打开门,暮色开始渐渐蔓延:“我的感觉告诉我,在两个月之后的第一个满月之夜。”
夕阳完全沉下了地平线,霞光也逐渐被黑暗吞没。
总是感觉……有点力不从心呢。
真的是……很累。
说到回忆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总会想起藤蔓这种奇异的生物。
就像是……在做一个被藤蔓紧紧勒缠的梦一样。
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如此。
例如工藤新一17岁的时候在游乐场对毛利兰说我有点急事先走明天再见吧。
例如黑羽快斗5岁时变出了一朵玫瑰对头发凌乱的中森青子说我叫黑羽快斗请多指教。
再例如工藤新一在23岁时听到宫野志保茫然地说请问我认识你吗。
红子双手微微扶着洁白的栏杆,有些茫然地站着一动不动。晚风扬起了她的酒红色长发,发丝在风中一缕一缕纷乱地交错缠绕,诡异如同流动的血液。
白色石制栏杆在昏黄的月光的照耀下朦胧成了玉一般的光辉,在黯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氲氤着梦幻的气息。
简直就像是……专属于记忆的气息一般。
果然是因为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回忆了吧——
尖顶上突然传来了白鸽轻柔的振翅声,红子皱着眉睁开了微闭的双眸。
“你果然在这里。”身后传来了好听的男声。
红子转过头靠着栏杆,语气略带调侃:“喂喂这是我的常用台词吧。”
黑羽快斗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沉默着径直走了过来,双手撑着白色栏杆向下眺望。尖顶上的白鸽轻轻地盘旋着落在了他的左肩,发出乖巧的咕咕的叫声。
红子扭过头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只有点婴儿肥的小白鸽,微微笑着问道:“这只是……是Vera吧?我记得她是所有鸽子里面叫得最好听的一只——”
“那天的那张‘死神’,你是故意让它掉在地上的吧。”沉默着的黑羽快斗突然淡淡地开口:“在翻牌之前你就知道会是正位……你就已经知道一切的结局了吧。”
红子收住了笑意,仰起头空洞地望着黯蓝的天空。
结局?其实知道和不知道又有多少区别呢,反正都要到达同一个地方的不是么?命运从一开始就早已设定好,知道与不知道,最终都只是按照设定好的路线继续走下去而已……
“没错,在翻牌之前我确实已经感觉到了结果,但是——”红子自嘲地笑了笑,继续机械地说道:“但是一直以来,青子离你越来越近……我对她的感知在明显地削弱,甚至于在她失踪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预料到。到那时候为止,我以为我对她的感知能力已经完全丧失了。所以在翻牌之前,虽然已经有了隐约的感觉,但我对这个结果产生了怀疑……我觉得也许是我弄错了也说不定……在那种情况下,放弃那次占卜,没有人知道结局的话,也许……也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说不定——而且在那个时候,无论预示的结局是什么,你都一定会去找她的不是么?”
黑羽快斗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但又迅速地恢复了平静:“哦,是这样啊。”
——如果一直以来,我可以离你远一点、再远一点的话,也许……也许你还是……很开心地在这个世界上的吧。
“——其实……我对你说过的。”红子转过身轻柔地抚摩着立在黑羽快斗左肩上的Vera的白色绒羽:“有关于一个人的存在,最终只是取决于另一个人是否相信她的存在罢了……如果你相信的话,她永远也不会消失的。”
轻抚着白色羽毛的右手骤然静止,红子微眯起眼睛盯着白鸽明亮的黑色瞳仁,浅笑着说道:“比如……比如你相信她是青子么?”
——快斗,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些所有的一切呢。你明明知道啊,即使我知道了你是KID,我也还是会……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一直以来,我只是以为……以为这样子的话我们就可以……没有负担地一直一起走下去而已啊……
五月末的,和东京截然不同的北美。
其实,要说截然不同,倒也没有那么严重。但对于常年待在东京的工藤新一来说,还是可以单凭直觉就马上作出“这不是东京”的结论。
假若真要说这个结论是有凭有据的推理,最有效的证据,大概就是深色柏油路两旁整齐的枫树了吧。
那些形状奇特的三裂叶片,从生到死都与“温暖”这个词决然无关。无论是现在冰冷的绿,还是深秋时血腥的红,都与“温暖”之类的美好词汇沾不上任何的边。
就算是暖色调也一样没用,还是只有破裂和绝望的感觉。
想到这里,工藤新一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用左手支起了脑袋。
——东京的樱花,现在还开着么?——
“新一……是不是生气了?”推着轮椅的女孩停下了脚步,微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工藤新一慌乱地回过了神,抬起头笑道:“没有没有,其实我也一直觉得待在二楼会很闷啊,谢谢你带我出来散步呢。”
“诶……真的么……”宫野志保怀疑地皱了皱眉。
“当然是……真的嘛。”总感觉现在嘴角上扬的弧度已经超越了过去22年来的极限了嘛……
“啊……这样就好了。”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少女还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缓缓地直起了身。
说是很开心那当然是骗人——工藤新一重新低下了头,托着腮抑郁地想道。不管怎么说……只是腿伤还没好而已就非得坐轮椅出门么……
车轮继续向前,轮胎与柏油路面间轻柔的摩擦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清晰异常。
就像是时间流逝的声音一样,轻柔而略带沙哑,有清晰的节奏并且持续不断——持续不断地提醒他时间在流逝。似乎就在刚刚,他们还只是站在那棵穿墙而出的樱树下,但是在车轮苍老的吱呀声中,场景已经转换,谁都回不去了。
没有人能。
就像没有人能逆转时间,就算是ATPX-4869也不行一样。
——五月末……如果是东京的话……也许已经谢了吧。
“呐,志保,”工藤新一微微抬起头,略带迟疑地柔声说道:“接下来……可能要休学一阵,因为一些原因。”
“是很严重的事?”宫野志保微侧过头,轻轻地问道。
“唔,是啊……是很麻烦呢。”他勉强地笑了笑。
“这样啊……也好。”她低下头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反正新一的伤也还没有好……我啊,怎么说也是个医生嘛。”
“诶……?是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都忘记志保学的是医学了……那就拜托你了哟,宫野医生。”
也许是太久没有和她争论什么ATPX-4869或者是解药之类的事了吧——他低下头想道,唇边的微笑开始渐渐凝结、僵硬——所以就连她是个医学博士这一点,都已经要忘却了……
——说来说去,依旧是时间、时间。那个戴着大镰刀的老人才是幕后的凶手。
“那就请多指教了,新一。”她仰起头,浅笑着望着透过了浓绿的枫叶如碎汞一般洒下的晶莹的光柱,微闭着双眸说道。
——无论怎样,只要待在新一身边就好了。她在满眼跳动着的朦胧的阳光中,仰着头虔诚地想。
没错,是从醒来之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清晰地感觉到。
工藤新一,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甚至可能是最重要的人。
是吧,“宫野志保”?
隔着那些冷调的枫树的,是两幢公寓楼之间狭小的空隙。由于实在太过狭窄,就算是在夏季,也还是透不进丝毫的阳光。
最晦暗的地方,永远无法接触阳光之地……也许说的就是这样的、不惹人注目的角落吧。
一缕即使是在阴影之中,也还是如阳光般圣洁的淡金色长卷发被巷子里仿佛是被放大了百倍的风扬了起来。那个一直斜倚在巷中的金发女子的面容也随着发丝的扬起而逐渐清晰。
没错,淡金色,是神圣的、就像天使的光辉一般耀眼而圣洁的颜色……但如果是那样残酷而仇视一切的面容的话——
是的,如果是这样,那么依然是个恶魔吧。
——工藤新一,有一定会让你在Sherry面前……
Brandy微俯下身,发出了一阵尖刻而鬼魅的狂笑。
——……完败。
一切的一切,那些所有,都抵不过“远枫四季”四个字。
一直以来……都是远枫旖子最重要——不——是唯一重要的人,那个名叫远枫四季的唯一的哥哥。
因此,即使是背叛世界也在所不惜。
反正我们……都是永远活在最深刻的晦暗中的人。
Maybe,we will meet at the darkest place soon.
Wait for me…You must wait for me,Gin.
“新一?”兰将放着茶杯的金属托盘放在了茶几上,低下头望着工藤新一关切地说道:“今天好像脸色不太好啊。”
“唔?”正在打点滴的工藤新一困倦地抬起头:“大概是有点累吧。”
兰拿过其中一杯差递给了新一,托着另一杯在床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有些迟疑地开口:“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他用右手揉了揉眼睛,含糊地问道。
“宫野小姐的记忆……是真的完全没有办法恢复了么?”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我也曾经失忆过……那个时候,如果出现与过去类似的场景是会有感觉的……而且如果是跟过去很重要的事一样的话,是很有可能一下子恢复的啊——难道是宫野小姐和我失忆的原理不同?”
工藤新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很快恢复了淡漠的微笑:“不,原因是差不多的,都是因为受了刺激。”
“那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想办法让她恢复记忆吗?”依然是那样的笑容。
“是啊,明明有可能……”
“但是我不想。”他仍然那样笑着答道:“你不了解宫野志保。宫野志保的过去……和你不一样,宫野志保的过去全都是黑暗的记忆……如果失去了,她就不会有如此的阴影,说不定这样子,她才可以无忧无虑地……做一个正常的人吧。”
——是你当初的心愿……我不能违背。
“你真的是这样想?”毛利兰蓦地抬起了头,眼神中闪过了一刹那的犀利。
“是啊,当然。”还是那样笑着没变,“我当然是希望她能——”
“——够了,新一。”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他,“真是够了。”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呆滞而茫然。微笑,终于还是僵硬地凝在了唇边。
“原来侦探也会说谎。”
她站起了身,径直走到嵌着不规则形状玻璃的玫瑰窗边,两手轻轻地扶着木色的窗框,兀自望着窗外暖红色的落日。
依然是,那样温暖的红。仿佛一伸手,就会有棉花糖一般柔软触感的暖红色。
即使隐藏在这样温馨的暖色调下的真相是即将来临的黑夜,表象,却还是可以如此的温暖。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如呓语般迷茫地开口。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即使是一直以来并不和新一真的相爱,摊牌之后我和新一也还是有10多年的友谊,我还是工藤新一的‘重要的朋友’的存在——所以我想,无论如何,你一定是不会对我隐瞒你真实的想法的……”她蓦地转过身,抬起头冷冷地说道,“但是这果然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你根本就不可能希望宫野小姐继续失忆下去,因为你应该很清楚……现在的这个‘宫野志保’是另外一个人……她并不是从前的小哀!”
——她并不是。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的。
——可是在这里,我的身份并非那个一心追求真相的工藤新一啊……
长长的沉默之后,工藤新一终于苦笑着低下了头,伸出右手无力地捂住了苍白的脸,嘴角自嘲地微微上扬。
“该死——兰……”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哀伤的哽咽:“我真的……是真的……好想念灰原啊……”
“但是我不能……”
——但是我不能那样做,那样的话就太自私了。
——因为知道她过去是在怎样的黑暗中挣扎,所以真的不能做那么残忍的事,不能破坏现在这个简单而快乐的“宫野志保”。
——即使这样做,会让“灰原哀”这个存在……永远消失。
红子低着头,微怔着盯着白色石桌上淡淡地冒着热气的卡布奇诺。
石桌一旁那棵枫树的叶片渐趋浓密,阴影已能将石桌完全覆盖,但仍有一些固执的光线划开了树叶的缝隙细碎地投射下来,笼罩在了巧克力色卡布奇诺上方,盘旋的蒸汽穿过分割的光柱若隐若现。
而卡布奇诺中用牛奶画上的那朵沾染了淡淡咖啡色的白色樱花图案,也因为光线的笼罩,闪烁着柔和而晶莹的光芒。
樱花……命运的法则是……循环吗……
忽然吹来的一阵微风拂动着一树繁密的青绿色枫叶,轻柔的沙沙声打断了红子的愣怔。一片幼嫩的青绿色枫叶翻卷着从枝上落下,掉进了敞口的白色咖啡杯中,打散了咖啡中那朵晶莹而旖旎的白色樱花。
好不容易想尝尝黑咖啡以外的咖啡的唉……红子略带埋怨地盯着杯中那片若无其事地漂动着的幼小枫叶,惋惜地想道。
——这样就不能喝了吧。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直安静地卧在枫树下的小白猫似乎被风声惊醒了。它伸着懒腰直起了身子,径直走过来跳上了红子的膝头,一脸天真无辜地伸出前爪扯弄着红子黑色棉布连衣裙腰际的白色蕾丝带,冲着红子尖细地轻唤了一声。
红子无奈地拉起它的前爪将它举了起来,略带不满地叹道:“你啊,腿伤好得还真是快嘛……”
小白猫歪着头,依旧用天真无邪的尖细嗓音“喵呜”了一声。
——这一点,倒是很像以前某个精力过剩的家伙啊……
但是,现在的这个家伙。红子苦笑着想道。现在这家伙,已经再也不可能像这只猫一样,白得那么纯净无暇了——
“呀……Dove的腿伤看上去已经全好了嘛。”背后传来了轻快的、含着淡淡笑意的男声,“而且似乎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呢。”
“是啊是啊,”红子一脸别扭地瞪了Dove一眼,将它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黑羽快斗:“我都怀疑它的腿伤是不是你化装术的杰作呢。”
黑羽快斗接过了Dove,径直坐在了白色圆桌的对面,低下头微笑着逗弄着怀中的小白猫。
“说起来,你干嘛叫它‘Dove’啊……这不是一只猫的名字诶。”他望着膝头的小猫,微蹙着眉问道。
“很简单啊。”红子耸了耸肩,“它是被你那群鸽子带回来的嘛——”
话音未落,大门突然的打开发出了细微的声音。穿着白色工作服的Tory博士对站在门口的宫野志保轻快地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身淡笑着向大理石中央道对面的雕花前门走去。
微扶着门框的宫野志保仿佛注意到了黑羽快斗和小泉红子,侧过头对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关上了门。
红子收回了礼节性的笑容,缓缓地低下了头。
记忆中六岁的宫野志保像老式电影闪烁的画面一般若隐若现,穿着乌鸦一般漆黑的连衣裙,但笑容却纯粹无邪不掺杂质。
然后是18岁,一脸淡漠地站在工藤新一身后的宫野志保。
再然后是现在。
不知为何无法重叠,就像三个毫不相干的不同个体一样。
——或许……本来就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人吧。
“看来工藤的伤没有大碍了,”黑羽快斗微笑着说道:“既然Tory教授看上去很开心的话。”
“是啊……毕竟只有半个月了嘛。”红子抱着胸耸了耸肩:“虽然比较勉强,但——”
“——但他一定会去?”他抬起头,十分肯定地插道。
“唔……没错,但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你啊。”红子蹙了蹙眉,疑惑地问。
“工藤那家伙是个侦探,”他低着头,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小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要的是真相。”
“你们两个,还真是越来越像了嘛。”红子拿起勺子搅了搅杯中青绿色的枫叶,轻快地笑着调侃道。
巧克力粉顺着旋涡迅速地溶进咖啡里,消失不见。
“……没错,某些方面……现在又多了一条。”抚摸着小猫光滑白毛的右手蓦然停住,他黑色的双眸出现了瞬间的呆滞:“就像我失去了青子一样,他也已经……”
“已经失去‘宫野志保’了。”
红子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白色欧式咖啡杯中,卡布奇诺的泡沫已经消失殆尽。
“我去拜托毛利小姐再帮我泡一杯吧。”许久的沉默之后,她端起桌上的咖啡杯,站起身向大门走去。
又感觉到了,那种无边无际的阴霾。
红子关上门,无力地靠在木色的大门旁,疲惫地笑了笑。
她低下头,瞥见了刚刚放在一旁的咖啡杯。在阳光下,它的釉彩是如此的晶莹剔透,和Dove的毛色一样,白得是那么的纯粹。
白色,纯白色。
是他礼服的颜色。
是他斗篷的颜色。
是他机翼的颜色。
却再也不是他的世界的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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