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tring (长篇完结/后记追加 (F33))

Rache

？

我是不该去那儿的，但是那时我就像电影里的偶人一样，如同被细线所捆绑般，不由自主地朝那里移动着脚步。

因此遭受了诅咒。

诅咒的内容是这样的，你要流人的血，最后你的血被人所流。这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除掉华丽的修辞方式简单来说，就是我将要杀人，最后也被人所杀死。

我无法消除这诅咒，因为那天我的影子落在那些枯叶上，我的鞋在潮湿的土地上印刻下痕迹，我呼吸那里的空气，它们进入我的体内循环后又被呼出，这些，都成为一种刻印，无法消除掉。纵然叶子可以腐烂或者被风吹走，我的影子忠实地跟随我前往一个又一个陌生之地，那些分子也随风飘散，但那儿也有一条笔直的，肉眼或者仪器无法看见探测见的线条，你走一步，就涂黑一下，然后就不能擦掉了。

所以我始终遭受着诅咒。不过我可以稍微庆幸，这也可以叫做幸灾乐祸地，一些人和我一样也遭受了诅咒。形式多种多样但是同一性质，无一例外。

......

很久以前人们用石头和树枝互相殴打并且以此为乐，随即人们开始学会将树枝削尖并发明可以一次投出多枚石头的机器，接着人们有了刀，斧头，接着.......一战二战，亚洲地区的大规模动荡.......时代变了，可是我们并没有做不同的事，不管以何种理由，何种目的------单单方式不同罢了。我多次思考过这一问题，仔细地，谨慎地，最终也只能得出相同的结论。而且现在我也是这场战争的一部分，无在这声无息却凶猛而无可阻挡的战争中，丑陋的一分子。

为了什么目的？

难道夺走他人的性命，便能使得我个人的幸福加倍不成？奪去他人的靈魂便能使得他們的壽命加在我這一個體不成﹖﹖﹖

不是那样，作为个人，将带着更大的悲剧色彩而存活，那里面没有幸福，只有加倍的不幸。其程度汹涌于诅咒。

因此这是一个不怎么引人发笑的故事。

----------------
1

現在來描述一下詛咒的過程。它不太久遠﹐算起來也只有十幾年。相對于其他事物來說﹐比如宇宙的壽命或者一光年又甚至公園裡一顆普通的大樹來說﹐十幾年是非常短暫的。但是它可以很長﹐假設我是一顆普通的alpha粒子﹐它可能長得就如同一個人類去想像永恆那樣。當然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人類總是抱怨他們壽命太短﹐於是千百年來不斷追求長壽﹐他們常常意識不到自己已經夠‘長壽’了。

當然﹐這是關於物理和哲學的事﹐現在我們說詛咒。

那是清晨的時候﹐四週一個人也沒有的清晨。作為我來說﹐也是起得較早的時候。那時候的我還太年輕﹐太耀眼﹐太引人注目﹐根本沒法做任何工作﹐但是因此得以在某種程度上得到自由。雖然自由這東西怎麼都行﹐現在看來。顛來倒去的都是一回事。

一切都還處在霧中﹐森林也具有一種難以琢磨的意味。我知道它不歡迎我這個時候進入﹐但我不把那放在心上。也說過了﹐我太年輕﹐沒有多少經驗﹐如果是現在的我﹐絕對不會進入其中。

鞋子﹐首先我想到的是鞋子﹐那天我穿了一雙網球鞋﹐新的。草叢踩上去簡直不像是地球上的植物﹐它們有一種逃離了重力的彈性在上面﹐因此我多少有些惶恐﹐草地本來不是這樣的。但是終究沒有別的道路可走。露水打濕了我的鞋子﹐仿彿剛下過雨。(實際上沒有下雨) 我穿着襯衫和晨衣﹐剛剛醒來時的穿着。至於為什麼會走到這裡﹐原因已經無從想起﹐那詛咒的威力過於強大以至於它甚至抹去了我的一部份記憶------

連同我的名字一起。那以後人們用代號稱呼我﹐不叫名字。......我自己也不太曉得那名字了﹐不過我的頭髮還是金色的﹐當然﹐想來以前也是這樣的顏色﹐即使我不記得細節。

也罷。回到那天的時候。

空氣裡迷漫着一種氣味﹐混合了植物和動物充滿生機的味道﹐但它的本質又不是那樣﹐它的本質是一種連接着出生和死去之間那樣的氣息﹐這又沒法形容了。我也只是把它作為一種感覺而說出。不過也沒什麼令人討厭的﹐我對此未表示出任何不滿﹐繼續前行。走路的時候我想下次應該穿一雙雨天穿的那種長靴子。

我有幾雙長靴子﹐它們都是黑色的﹐最普通的樣式﹐雖然下雨天通常我不工作﹐雖然靠腳印就能抓到兇手的時代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了。但你還是可以有靴子的。

因為是普通的森林裡面只有幾種常見的鳥和鴨子一類的。我站在一顆歪脖子樹下看了一會兒鴨子﹐有幾只把頭放在背上在這樹下的小水潭裡睡覺﹐很安詳的﹐有幾只游來游去﹐沒什麼目的性。它們也許不會有什麼目的性﹐又或者‘必須’﹐‘不得不’一類的規則和要求﹐它們只是游來游去﹐吃東西﹐配偶﹐繁殖﹐打架﹐睡覺。那顆樹已經快枯死了﹐即使在秋天的時候它看上去也十分蕭瑟。我想了一會兒假設自己被吊死在這上面的景象﹐可能會被某個來散步的老人發現﹐他想必穿着過時的深灰色大衣﹐戴一頂跟餡餅一樣的灰色帽子﹐步履踟躕﹐手裡必定拿着陳舊的木色拐杖和剛買好的麵包﹐因為看到我懸掛着的屍體而驚惶失措﹐瞪大眼睛並且張開嘴發出呻吟﹐枯枝般的手指還顫抖着﹐手裡的麵包袋也因此掉落于地面﹐水潭裡的鴨子悽厲地拍打着翅膀﹐發出叫聲......

想像到此為止﹐我覺得冷了﹐於是繼續行走。頭等傳來三﹐四聲拍打翅膀的聲音﹐抬頭看時鳥兒已經隱藏于樹葉中﹐沒有見到。水潭裡也傳來拍打翅膀的聲音和入水的聲音﹐那是一隻灰色的難看的鴨子。

我站立在水潭邊看裡面﹐一潭死水。原本是凹陷的草地﹐但下雨時週圍的雨水彙聚在其中﹐於是成為水潭。鴨子在裡面自得其樂﹐還有一種白色黑嘴巴的鳥兒﹐但名字我並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顯而易見地。我呆立在水邊看水裡生長的深綠色真菌﹐時間則奔流向前。

......時間在你無從思考的瞬間奔流向前﹐連同你的命運一起﹐你操控不得﹐只能順流而下﹐無法聽到無法看到甚至都沒有意識到﹐但它確實洶湧着呼嘯着向前奔去......

猛然間﹐太陽光已經透過雲霧。

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那是陽光﹐首先因為它不沒有溫度﹐冰冷冷的﹐如同模糊不清的記憶深處母親的視線﹐當然﹐她看我的時候是那樣的。其次作為陽光它過於冷靜過於神秘﹐帶有某種神諭般降臨到我身旁。

是怎樣的景色呢﹖如同人類拙劣的措辭無法形容般﹐它也是不該被我所看見的。它過於美好﹐過於純朴﹐過於聖潔﹐以至於在踏入的瞬間變永遠成為黑暗的影像﹐如同詛咒般。

它是這樣的﹕

那樣完美無缺的陽光悄然透過黃色﹐逐漸變成黃色和依然綠色的樹葉落在布滿落葉的土地上﹐它是那麼的婉轉美好以至於我無法用詞語來形容﹐它拂過植物﹐動物﹐它們看起來都宜然自得﹐接着它落在我身上------

我什麼也說不出﹐渾身冰冷﹐我感到害怕﹐因為我看了那麼美好的東西﹐美好得我不該﹐不配去看的完美景象而感到恐懼﹐我想以後恐怕再不會看到那景象﹐而且自己也因為做了這件事而將遭受什麼。

於是﹐作為沒有經驗﹐太年輕的我轉過身顧不得還沒有消散的露水朝房子的方向奔逃。

我在那一天一定把全部的幸福都用光了﹐以事實來說 ﹐以以後發生的事來說。因此剩餘給我的僅僅是遺留下的暗影﹐遺留下的恐懼﹐和遺留下的詛咒。即使我死去都不一定會消失的﹐就是這樣強大的詛咒。

在以後我更將他人拖入這詛咒﹐但那不是我的問題------說到這裡﹐我或許可以嘆息一聲命運中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但我沒有﹐事到如今已經晚了﹐因為在更早的時候我已經被捲入了更強大的詛咒中﹐只是因為年輕和缺乏經驗沒有察覺到罷了。也可能是年輕的富有生命力的物體對這詛咒具有一定的抵抗力﹐這也無從驗證而只是我的想像。

------我停止回憶﹐從夢中醒來。

2 周日，一米長的E.coli，社会保险号码和梦幻

週日的街道就是這樣的﹐亂糟糟﹐活象被裝在壓扁了得蛋糕盒中的精緻法國點心﹐一塌糊涂的黏在盒子上。

一輛狂呼亂叫地播放着阿拉伯流行歌曲的紅色馬自達牌小汽車呼嘯而過﹐阿拉伯也是有流行歌曲的﹐對此生活在穆斯林世界外的我有點覺得不可思議。古蘭經上難道沒寫着週日不能在市區裡開一輛播放大量噪音的小汽車﹖﹖﹖

當然這是非常有問題的說法﹐因為古蘭經被寫出的那個時代根本就沒有什麼紅色小汽車﹐藍色的當然也沒有﹐也沒聽說過能有自動播放90分貝以上音量流行歌曲的機器。那時候人們還有道德﹐人們心存畏懼﹐那時候的人們都還誠實。

時代早已遠去。

我抬起右手當著被捲起的落葉﹐免得沙子吹入眼中。葉子卷成一個好看的旋渦﹐最後臣服于重力。算了﹐普普通通的週日﹐恐怕哪個現代化的都市的週日街道上都有這樣狂呼亂叫的小汽車﹐車上也必定載有頭腦簡單性格衝動精力過於旺盛的年輕人﹐當然這不一定是阿拉伯人﹐也不必必須是紅色馬自達牌小汽車。

但終究心情不快﹐連接轉過兩個轉彎﹐我的黑色保時捷牌小汽車在那裡等我。它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和街道上吼叫的那等貨色不可相提並論。

路過小吃店﹐電影院﹐大賣場﹐點心店﹐葡萄酒店﹐燒烤店﹐大型複合型超級市場......我試圖回憶自己以前去這些地方的記憶但純屬徒勞﹐恍惚間覺得自己從未去過那些地方。

------如果一個現代人聲稱他從未去過這些場所﹐那恐怕是相當不得了的言論﹐搞不好會被抓起來關在醫院裡------想到這兒﹐我不禁眉頭緊鎖﹐馬上騰出一隻手拿香煙點燃叼在嘴上﹐變換了路線。

‘......GIN﹖’旁邊之人一臉詫異。

‘啊﹐去喝一杯。’我答到。

周日繁华的都市的普通景象，哪儿都有，你身边也一样。

......

避免一个人懒惰的最好办法是持续工作，不停止，干到死为止。人的本性是懒惰的，大概没谁例外，不然那人或许就是圣人。一旦持续的工作起来时间是可以飞快流逝的，特别是当你在地下室里围绕着电脑，仪器和各种尺寸的瓶子罐子忙来忙去的时候。这地方太小，设备又不完善，但无论如何也挑剔不得，作为逃亡之人的我。地下室里没窗户，因此若是没有钟表，连早晨还是晚上也无法知晓。我推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大概是午夜两点三十五分。我的样品在离心机里，还要十分钟才能取出。

最近在想是不是能发明一种可以改变人的一切的药物，包括遗传因子，外貌，性别.....总之一切，还能消除先前形像的记忆。若是发明出必定会引起全球性的风暴，说不定大多数人都会争相购买。

人类这东西实际是有点奇怪，或者说令人费解的，他们往往觉得别人的生活总是比自己的好一些。就像人们赞美神童的天赋，但他们绝对不会想这件事往往是很折磨人的精神的。一旦你被套上这个光环，大概一辈子都要挣扎在得到A或者A+这个逻辑里，而一旦一件事情必须要用A或者A+的尺寸来规范，衡量，它往往就失去了能引起好奇的力量。

如果没有好奇心，工作起来是令人难过的，再也不能避免懒惰，最终沦为平庸。

是什么使得人不停的工作呢？答案如果是好奇心，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个幸运又幸福的人，蒙受上帝的怜悯，被他所爱。......总之我想尽快完成这个工作，尽快完成这种使命样的折磨着精神的工作，它完成后我想自己恐怕再不会做这种工作了。

科学是一种力量，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一面引领着人们挑战各种极限情况，一面又使得人们自身创造出更严酷的景象。从战争到非法的药品研制而无所不在。现在想来，以前那个人说的话是很有意思的，他说你不要试图去质疑科学本身，你能做的是好好看好眼下的工作，并试图将它变得更好---没有理由不能做得更好些。你只是个科学家，并非政客。因此决定什么是战争什么是合法什么是非法往往不能被你所决定，既然如此，浪费时间在上面意义就不太大了，你原本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将你的工作做得更好.......

最后他说的话令我无法忘记当时的景象，他用左手抓着头发，笑着说，哈，这么做的同时很快你就发现你已经老了.......

这，与我现在的情形相比，变老这句话可够讽刺的，不过那时他只是说一句实话而已。

.......假如你出生于野牛群中，在寿终正寝前没有被踩死，你应当觉得庆幸。人固然不能和野牛相提并论......但是作为这个星球唯一一种合法贩卖其他生物尸体，绞尽脑汁将那些尸体烹调成精美食品并为自己所用的特殊生物，其本质可能还比不上一只忙于横冲直撞踩死同伴的野牛，姑且夸张一点，即使他们只是一群一米来长的E.coli，他们也定能找出一种互相侵略的办法，我对此坚信不移。

Der Mann ist vas er isst，开个玩笑。

......现在我在想，假如这里是地球以外的什么地方，头顶房间的窗外永远不会有太阳升起，时间静止在此刻，如此我便得以安心工作，直到死为止。

.......

喝完酒出来，出来也没什么事可做，现在工作这回事已经进化到靠电话和电线来执行了。我叫Vodka来开车，自己坐在危险座位上吸烟。危险座位就是驾驶座位旁边那个，据法医学教科书上说这个座位在出车祸时死亡率最高。所以如果可以我奉劝你们别坐那里。

我嘛，我没关系的。我是什么人。

别 看我这样，其实现实中的身份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合法公民，社会保险号码也是有的，还有正经的工作，其实我是牙医-----开个玩笑。但我也可以是牙医的，只要那一位一句话，我马上即可成为牙医。如果现在我死去，他将获得巨额的保险赔偿。

尽管保险公司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们的这位保险人，何况即使我去了，怕是也不能被认出，毕竟不是一张脸孔。

但一切都行之有效，社会照常运转，以警察来说也不能将成千上万的合法公民一一核对看看他们周一和周日是不是同一张脸孔。警察嘛，怪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到底是谁？我的BOSS又是谁？？？我们到底在搞什么把戏？？？？？这些，对于平庸的你们来说知道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吸完一只烟，电话响起告知工作顺利完成。我哼一声挂断电话，命令VODKA收工。没事的时候最好读读书，学习知识，不要做多余的没意义的事。

接着吸烟时想起早上在路边看的一幅关于吸烟和肺癌的宣传画，我对此不屑一顾，多管闲事，再说论文上也没写着吸烟就一定会引起肺癌。

随即睡了一小会儿，睡梦中我回到了儿童时代，幼儿园那么大年纪的孩子。梦是这样的，因为它很短所以很容易回想。

地点是法国的乡下，我小时候从来没去过什么法国乡下更不曾上过幼儿园，为什么梦到这样不好说原因。镇子沦陷了，于是不愿投降人们忙着去死。幼儿园的孩子们手拉手朝小河走去。镇子上唯一的一条小河，虽是小河，但淹死儿童还是轻而易举的。

戴金边眼镜的女教师对大家说，现在我来念号码，念到号码的小朋友就从这里跳下去。

‘A！’ 她高声念道。

头一排的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女孩儿毫不犹豫地跳如其中，挣扎，吞没。

‘B！’

这回是穿着衬衫上印有小熊猫图案的男孩儿。男孩儿貌似会游泳，暂时还不至于淹死，不过这可不好-----大家现在正忙着死去。

‘C！’女教师不愿意等待他死去，于是继续念着号码。

‘D！’

‘E！’

...

我于是在扑通扑通的声音和挣扎中醒来。车窗外有细密的雨水，我茫然地重新吸起烟来。

3 关于死去的讨论

我花了很多时间来研究死去这件事。

这不单纯的是一种职业性行为---当然，那也是必须的，不过我是出于好奇和对于逻辑性的热爱才来研究的，和工作可完全无关。就是说，即时我的本职是一名牙医，也将花费很多时间来研究死这一现象。

总的来说，死亡是一种生命体的普遍现象。小到细胞大到河马以及过去出现的恐龙，这些生命体都是要死去的。也唯有死去才能凸显其作为生命体的‘生’这一本质。我想如果不死，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繁殖，究其原因人们繁衍是为了生息，如果自我这一存在体得以不死，也没有延续的必要，该做的无非是使‘自我’变优秀些。那样很多事情就该变化了，说起来要说很久，所以暂时不讨论如何得以不死。

不过我想，人恐怕还是到了最后死去的好，那样好些。当然可能是因为作为我无法逃避这一结局而有的论断，真正不死的生物是否如此想尚不得知，也无从得知。不知道的就不能描述，按照逻辑。

总之作为结果，通过这种学习死去的行为我得以理解生存。虽然这个方法不大好推广到其他事情上，你无法借助学习意大利语来使西班牙语进步。但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比起死亡和生存。

只是一点讨论。

4 Another Code

有些东西一旦过了一个程度，就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作为普通的婴儿诞生，学习说话，行走，玩耍游戏，接受教育......直到那一天。

无法具体描述究竟用了多久和什么原因，那个人渐渐成为今天的样子。我追随着这样的人物。有时候我思考他的事情，也会顺便想一下我自己------我也是经过了那样的过程才成为今天的我吧。

假如我出生在平凡的家庭，想必我的人生是大为不同的。我不会知道手枪的使用方式，不比逃来窜去，不比杀人和避免被杀害，一定是结婚生子，然后祈祷平安的生活，就那样变老死去。

什么时候这样想上一会儿，觉得稍微有些可笑，我无法想像那样的自己。

她呢？她可能也会这样想一想吧，很有可能。毕竟我们都是特殊人。(比较来说，以现在的处境还是她更特殊一些)

(她会想些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也羡慕起普通人的生活来。那心情大概就像生活在海里的生物想像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物一般。

这日是晴天，我没有工作，整个下午都在想这样的事情，一面吸烟一面想事情，面前的烟灰缸被烟头所堆满。看着窗外的浮云缓缓飘过，耳畔却不知什么原因回响起吵闹的周日街头的声响。百分之百的幻觉，但挥之不去。位于高级住宅区深处的一间大房子的内庭，四周有的只是鸟的叫声。

眼前慢慢浮现她的样子。和以前的事。以前的事很多已经记不清了，自从俄国的训练完成后我的记忆便有些古怪，仿佛是别人的所有物。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的都是不愉快的回忆。或许俄国那凛冽的寒风已经对记忆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以至于留下的仅仅是疼痛。

只有她的样子十分清晰。我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初次相见的事，那时彼此交谈的之言片语，那时夜晚的星空，飞机上的灯泡，海边的天鹅和她不怎么愉快的表情......以及我离开那研究所启程前往俄国的那日，那仿佛所有的海洋从天空倾泻而下的暴雨。

虽然没有看清楚，因为那雨很大，窗户一篇朦胧，什么也看不见，我还是把脸用力贴在车窗上看那房子。那褐色的建筑，我想她一定站在窗前看我。当然那时她也不能看见车内的我，因为雨水，但我固执地认为她一定也是记得我的样子的。

因为没有确实地问过她，我不敢肯定这就是真相。

可是所谓真相，不就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存在于内心深处的东西么？

怎么想都是我的自由。我于是把这姑且当作事实，放在记忆深处。

......可是SHERRY，一切都太晚了，就算‘独一无二’ ，但无法成为‘无可替代’ 。那个人已经找到了可以替代你的‘物品’ ，我见过。那是一件真正的杰作，无可挑剔，逻辑地完成交给他的每个问题。他是完美的，因为他可以真正的不受到‘情感’ 这一词语的影响，因为那是在他身上所不存在的属性。

所以我必须，必须做我该做的事。即使知道那以后将被这事的结果所缠绕，永远不能解脱。

有些话我不会再说了，连同一些无法得知答案的问题，它们此刻都浮现在我眼前。天鹅，海边，海边的房子，暴风雨，俄罗斯不眠的夜晚，一切都淹没在这安静的庭院拂动的微风中，就此烟消云散。世界上，至少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美好的有形的东西是可以永存的。那些永恒，如同它们的名字的含意，只能存在于记忆深处。但记忆是一种不确定的集合体，某种情况下是能够被更改的。

是行动的时候了！


因为坐的姿势不对，大衣口袋里的枪弄得我肋骨疼痛。算了。一两根肋骨。

5 告别

时间总是将我推向前去，无论之前还是之后。以前有人半开玩笑的告诉我，有了过多的回忆容易导致精神错乱，很可能。每天清晨往镜子前一站，我确实有些恍惚。

脑袋深处有些疼痛，我想这一定是后悔，如果这种药品可以连同以前的记忆一起销毁就好了。可惜它不具备那种能力。老实说，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玩意，连我自己也已经记不清楚了。充其量不过是一种药品，若是考虑它本来的作用，类似的替代品随处就可找到。

好像昨天还在学校里上课，在研究所工作，乘坐飞机旅行，一觉醒来就成了罪犯，必须夹着尾巴连夜逃亡。

真是颠三倒四的人生。(虽然我并不讨厌小学生活------和某个人相当不同呢。)但今天将结束这样的生活，无论是恶梦还是惊恐或者别的什么，今天晚些时候都将画上句号。

博士睡觉的时候脸上的胡子会一翘一翘的，非常神气，非常无忧无虑，但愿他像这样，平安地度过一生。

再见。

关上门后，我将钥匙投入信箱中。

6 Struggle

因为是怕死的人，所以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呃，这么说不对，因为不是怕死，而是不能‘随便’地死去。所以到现在为止死去的都是对方，我还活着。

她像我想像中的那样一个人出现。虽然外表上冷静，可是我知道她是害怕的。我能听见那声音，因为我是杀人者，这是杀人所特有的本能。

好吧，我说，现在就是故事的终点了。请坐。

她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我也好好地坐在我这边。这事必须认认真真地做好。

‘你---’她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我打断。这是我的故事，一切必须由我来安排。

‘你必须听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听我的。’我将手枪掏出来对着她，手枪和我一样完美。

她不再说话。当然并不是因为她惧怕死亡，死过一次的人，没有道理惧怕二次。

‘现在我们玩一个游戏。’我脸上露出笑容，很久没玩游戏了。

桌子上放着两杯子。里面都是透明无色的液体。大约有一百毫升。装在普通的透明玻璃杯里。

‘你先请吧。’我说。游戏规则很简单，无须我赘述。各位想必也非常明白。

她拿起了左边(以她来说)的杯子，以科学的眼光审视了一番。

‘不喜欢的话可以换一换。’我半开玩笑地说。当然她没有。

我拿起剩下的杯子，‘为了健康，干杯。’ 随后顺便按下桌上TIMER的按键。那上面有十五分钟的倒计时。

(其实我心里在笑，喝这种东西的时候怎么能为健康而干杯呢，不知为什么就那样说了出来。)

那之后三分钟过去。

我们彼此对坐，无语。

五分钟过去。

她支起右手撑着下巴。我还是原来的姿势。

大约八分钟左右，我对她说你可以走了。她大为惊讶，那样子就好像将食盐加入普通自来水中却得到可口可乐的神情。

‘今天的你格外令我失望。’我对她说。我手里的枪滑落在地板上，喀的一声。但我没有去捡，而是用手掌压在腹部的伤口上，黏乎乎的血已经将我的外套浸透了，虽然从颜色上看不大清楚，红色，黑色，融合在一起就是这种效果，血顺着衣襟滴在上，她脸上是惊恐的表情。都过去多少年了，她还是不能习惯这种液体。

她不必。和我不同。

她来到我旁边，似乎想看我的伤口，我不肯挪开我的手。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有血滴落的声音。

......

他们可以找到你的替代品，当然也可以找到替代我的。不过替代品总是替代品，我还是可以比他多活上一会儿---虽然不过就是一会儿。

(一会儿这个单词是很微妙的，它可以相对地被拉长，以前经历过的可以和这‘一会儿’相媲美的，我只能想到在俄国时发生的事。)

有件事我不会告诉你，你也无须知道。当然了，如果你非要将两个杯子拿回实验室做一番化验，你会发现里面装的都是自来水。因为我是不会和女性人类玩游戏的。我只是想稍微恶作剧般地。

效果相当不错。

......

我最终比自己预计的多活了几分钟，毕竟原本身体结实。所以我可以多看她几分钟。我有点惊叹起命运的魔力，竟然还能够重新看见很久以前的事情，不是什么飘忽不定的回忆，而是实实在在地。

(我希望她停下来，不要再用力按我的伤口，我已经很疼了，而且马上就要死了，这样与其说是帮我，倒不如说是加重痛苦。我姑且把这想成她对我的恨意，如此想来心里舒服多了。)

‘今天的你，格外令我失望。’我又说了一遍。

‘......’

我没有解释。就像从来没有问过她的问题一样，现在她的未知又增加了一些。啊，人总是无知的，不需要那么介意。

(当然这也可能是我的自以为是，她是知道答案的，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她总是这样。不过考虑到我将要死了，稍微对自己增加些肯定也无伤大雅。)

我流了太多的血，已经很疲倦了。疲倦有疲倦的好处，因为疼痛因此而减轻了。同时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胸腔浮起，仿佛在说，天，你怎么依然在呼吸，那是一件多么疲劳的事情啊，还不赶快停下来。

停下来好了，这样这个故事就结束了。Sherry，故事结束了，你必须离开，我也必须离开。

恍惚间觉得有些温热的液体低落在我的手上，当然，这也可能是幻觉，我正在朝死亡稳步迈进，产生些幻觉也不奇怪。我不再思考，将一切都交给虚无。

Vanity is vanity, all is vanity.

END

7 尾声

似乎是因为世界越来越复杂，很多事情都不能像有关福尔摩斯的故事集那样清晰明了了。一些故事不了了之，除了某些好奇心过分的人，不再有谁追根究底。人们整日忙于为自己谋求幸福这样狭小的愿望之中，不愿意顾及别人。

六十年后的今天，已经无法追查她的下落。每当我翻开这些’博物馆的代名词‘，(现在已经没有谁使用纸张记事本了)，我总会有点好奇，她究竟度过了怎样的一生呢？

希望是平静的一生。希望。

我将它合上，放在抽屉深处。那就是它该去的地方。


---END---

[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08-6-16 10:04 编辑 ]

澈～雲の向こう

嗯？这个沙发坐得好轻松。
您果然是常存抱柱信啊。

Depth

哦Rache好久不见。不过风格依旧。
接住坐沙发的老婆。某来板凳。

赛瑞娜·瑶

地板。看见R君的新作小激动一下。
楼上两只搂，要说我一不小心就会把你们看成其中一只的二连。哈
给楼下铺地毯ing

澈～雲の向こう

原帖由 赛瑞娜·瑶 于 2007-10-8 10:18 发表
楼上两只搂，要说我一不小心就会把你们看成其中一只的二连。哈

谢谢阿。难道这是传说中的we are one？
微笑。

赛瑞娜·瑶

于是我这样忧伤，在落下雨水的玻璃后面，侧头轻轻地看你，好像隔了一个冰冻后无限拒绝的光年。

成活

不要搞笑我会以为你45度忧伤上了。
光年不是自然景观是人文景观的。
所以心外无雨是一个道理。
抱我这里也下雨了然后出门去了。给抹泪。

另水了R的贴比水谁的都不好意思期待下文。

[ 本帖最后由 成活 于 2007-10-8 10:54 编辑 ]

The_Trespasser

在那里，那边，中间偏右一点点，藏着我的深情。

老婆，你如果感觉肉麻，可以忧伤地靠在我肩上，尽情地~呕吐。

成活

是脚底板正中么？要写个名字的不？或者点颗痣？

9楼亲爱抱。

conan5471

啊...我刚才明明在地板坐下了怎么不见了...TOT...我家网络啊...这下子又到后排了...

Rache

很令我驚訝的回貼數目﹐TO BE HONEST。

不管怎麼說總算按時更新了。

澈～雲の向こう

haha多米诺骨牌不是每次都生效的。
可是你文沙发的位子我坐得很习惯阿。

Rache

TO BE HONEST﹐我一直不清楚沙發這個詞語在這裡的意思﹐後來有人告訴我就是第一個回復的人的代詞。

......依然無法解釋清楚。

往下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RENEW﹐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它以後似乎會變成長篇﹐說不定像上次一樣......

conan5471

一提起血和诅咒就想起卫斯理的某书....
爬来看更新...><
另,发现澈对沙发动手十分迅速...||||
ps沙发好像可以解释为主帖子后面的第一个帖子？= = 某人解释无能...

澈～雲の向こう

我也不知道为么会这样。
经常我一回家就发现这位大人发文了所以就有轻松一说。至少这两天是这样的。

岚冰

占个地儿...= =
很喜欢这样的文字
很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Depth

你们这帮人的效率我也JIONG到了。
另外楼上我一直有萌你的头一直有啊。

Rache

越发觉得它现在像长篇.....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