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长安记扎(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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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nemosyne

觉醒的小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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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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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21 13:15:1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原创】长安记扎(END)

ＢＹ：ＳＴ－ＣＬＡＩＲ
　　　　　　　　　　　　　　　一

　自小，我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愁吃穿，每天服侍我的侍女就有十个，她们常无不羡慕的看着我，说：
“公主，您真是好福气，生在帝王之家，可您为什么总不高兴呢？”
我不高兴？不，我不是不高兴，我是不快乐。我的婆婆总对我说：
“哀，你是公主，记得，你是高贵的皇族，你的言行要合宜，不要丢了我的脸和你额娘的脸。”
婆婆是高贵的，我知道，她如此高高在上，如此华丽肃颜，可我也知道，一刹那的失神和一丝的忧伤说明，婆婆并不快乐，她嫁给了她不爱的人，虽然那个人很强大，可婆婆不爱他又有什么用呢？
作为皇族，我从2岁就开始学习，学习一切王孙贵族要学习的，诗书琴棋画我要学，绣花女工我要学，甚至于骑御我也要略懂一二。因为婆婆要求，她总盯着我学习骑御，他相信天下不是只有男人可以统治，而我，是她的实验器皿。
可是，当我第一百零三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时，婆婆终于放弃了，她叹了一口气，即而马上命人掌我嘴。于是，当我回房时，我便昏了过去，昏迷了三天四夜。
后来，太医战战兢兢地对婆婆说：
“太后，公主年纪尚幼，这七摔八摔的，身子骨已经不起太大活动，若太后有心栽培，微臣以为还要调养一段时日。”
“多少时日？”
婆婆坐在床檐，敛眉低问。
“这……微臣愚见，大、大概要一年。”
婆婆点了点头，站起身，红色的裙裾随着婆婆的远去而消失，然后，再也没来过。
于是，每天我都遵照太医嘱咐喝三帖药，药一味比一味苦，可我并不在意，常常一饮而尽，接着优雅的拭去嘴边的残汁。侍女们看着我，总是摇头，心疼的说：
“公主，您本来只是不高兴，可现在是冷冰冰的不爱理人，您才六岁啊，可……我们做下人的看着也不好过啊。”
确实，那一场大病之后我就不爱说话了，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诗书史言教会了我很多，包括悲哀。侍女门看到了荣华富贵就以为是福，我和她们不一样。
两年后，婆婆又出现在我面前，婆婆一点都没变，一样的高贵，一样的红色裙裾。
我颤颤巍巍的行了个万福，恭顺的站在一边。婆婆看着我，皱了皱眉。我知道，婆婆失望了，现今的我比两年前瘦弱了，面色苍白，婆婆所希望的骑御离我更远了。
“哀，下月初你和新一成亲。”
什么？我惊异的抬起头，在看见婆婆威严，不容质疑的神色后，沉默的说道：
“是，谢太后赐婚。”
于是，我嫁给了我的舅舅——当朝皇帝，工藤新一。那年我八岁，新一二十岁。

                  　　　　　　二

关于我舅舅，也就是我未来的相公，我知之甚少，他的表哥智明倒与我有些许认识。因为智明的母亲，新出夫人，曾到额娘那儿探望我的出生，抱过我几回，有几次带了智明来陪我玩，我叫他智明哥哥，他也笑着答应，还给我买过小糖人。
只是后来婆婆杀死了智明哥哥，是用砒霜毒死的，可亲美丽的新出夫人被折磨成彘人，也死了。
这些都是我偷听到的，本来我不相信，婆婆并不爱她相公，为什么要做的这么绝呢？
可不久后传来新出夫人和智明哥哥暴毙的消息，我才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死在了婆婆手下。
成亲那天很快就到了，宫里府上张灯节彩，一片火红，我冷漠的看着周围，额娘哭着，在我出喜门前突然抱住我，泪流满面，说：
“儿啊，对不起，哀，对不起，你这么小就……娘对不起你，可是，可是娘真的没有办法……”
我抽出丝绢，擦去我美丽的额娘流下的泪，笑着，很淡的说道：
“额娘，别说了，女儿不会怪您，女儿明白，额娘，女儿进宫以后小心身体，女儿没在您身边伺候您什么，女儿才对不起您，这一进宫我成了皇后是件喜事，额娘别哭了，别辜负了太后一片美意。”
额娘听了，不住的摇头，平静了一些后说道：
“哀，额娘知道你受苦了，你这么小就这么懂事，额娘知道你不会闯祸，可生在帝王家，谁也说不准啊！”
我往后退了一步，向我亲爱的额娘磕了三个头，凤冠边的玉珠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我的心，杂乱无章。
“女儿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额娘，养育之恩哀下世还您。”
然后，我决然的走了出去，我以为我够懂事够坚强，可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我美丽的额娘在风中悲哀的看着我，我又笑了，风吹起身上可笑的霞披，我放下珠帘，上了花轿。
宫门口，我的相公在等我，虽然他身着喜袍，却掩不住脸上的无奈和厌恶。
一切按照婆婆所希望的，新一和我成了亲，我从珠帘后看到了很多王公大臣，他们是来庆贺的，可，我还是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了嘲笑——用我的一生幸福所铸就的嘲笑。
成亲后的生活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婆婆常叫我和新一见她，说是让我们熟悉彼此，以后好一起过日子。婆婆每次提到这，我便只有淡笑，新一 —— 我的相公，却附和着，谦卑着。
我想新一是怕婆婆的，比我还怕，所以凡是婆婆说什么，新一都只会点头，可往往回过身的脸常常是惨白的痛苦，他活着很累。
好在新一并不管我，我常摆脱宫女一个人到书库里看书，当时因为没有人爱上偏僻的书库，也就没有人知道我失踪后的去处，更没有人知道我爱看书。我明白在宫中太聪明太耀眼很容易引来杀身之祸，比如说，新出夫人。所以我在宫女、宦官、婆婆的眼中只是个无知的小女孩。
在我相公新一眼中也是一样。

                  　　　　　三

探是相公新一身边的太监，他常在有空的时候陪我玩。他说在他进宫前有一个妹妹，和我一般大，说的时候眼神怀念而温柔，在看到我时神情又突然一变，说：
“奴才该死，冒犯了皇后，皇后怎么可能和平民一样呢，奴才该死，请皇后降罪。”
我看着探，说：
“如果……如果我是平民百姓倒好，可…你的妹妹现在在宫外吗？”
“启禀皇后，她已经死了，家里穷，前些日子饿死的。”
探平静的说道，口气像不是说自己的亲妹妹，而是说别人家的事一样。这是宫中人的特质，冷血无情。
我知道宫外老百姓的生活很贫苦，他们的所得都大量敛集在皇室的挥霍上，而我也是皇室一员。于是，我取下右手的冰色翡翠镯子，递给探。
“拿去给你妹妹祭些东西，她应该喜欢糖人吧？多买些给她。”
探疑惑的抬起头，不敢收镯子：这里是宫里，我是皇后——太后的外孙女，几乎所有人都怕我，而不敢靠近我。
我走上前，将镯子放在探身边，走了出去。
从那以后，探便与我相熟起来。他常从宫外给我带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说糖人，冰糖糊芦，纸鸢，面具。
作为皇后，我明白我是不该与奴才有牵扯的，我一直记得在我六岁时婆婆说的话：
“不要丢了我的脸和你额娘的脸。”
可，我才八岁啊，我还是个孩子，就算我懂得再多再明白事理，我也只是个小孩子。
探喜欢我收到礼物的样子，会笑，像一个八岁孩子的笑，不是皇后的尊严和落寞，他说：
“皇后，奴才觉得您收到宫外不值钱的小玩意比收到金银珠宝还高兴。“
宫里的东西皆出自名家，一个个都价值连城，甚至我用膳时的勺匙上都镶了许多猫眼石，可在我眼里，比不上一个小糖人。
纸鸢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探送我的是一个燕子状的纸鸢，探说这种纸鸢是最普通，最便宜的，可我最喜欢。我曾想用一支金钗送给探作为对纸鸢的回礼，探却诚恳地回绝了，他说：
“皇后上次送奴才的镯子值不少钱，这些送皇后的值不了多少，奴才不敢领这钗子。”
探还是怕我，我知道，我对他而言永远是主子，永远是皇后。
直到我在御花园的一隅看到一株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楞楞地看了许久，甚至对下雨也没在意。雨中的那株白花很美，晶莹的雨水顺着白色的花瓣滴落，一滴，又一滴，于是，那株白花颤颤巍巍地摇摆着，很凄凉，与周围的姹紫嫣红相反，它只是在一个角落静悄悄地凄凉着。
似乎……似乎与我一样，华丽宫墙中凄凉的皇后……
“皇后，下雨了，请回宫吧。”
我茫然的回头，眼前朦胧一片，是雨水？对，是雨水，一定是雨水，我是从不流泪的，不会是泪水。
“皇后，小心着凉，请回寝宫吧。”
我擦了擦眼前的液体，是探，他一脸忧心，小心的用袖子遮住我的头，我固执的摇摇头，继续回头看那株白色小花。
“……这是野姜花，它多长于山间，平常的很……我妹妹生前很喜欢，她……也爱看雨中的野姜花。”
我再次回头，眼神木然而忧伤。
“如果想哭就哭吧，雨水会掩饰泪水，雨过彩虹后的你依旧是坚强的哀公主——当今皇后。”
探笑着，真心诚意地笑着，十七八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纯真的表情，与智明哥哥好象，那么真、那么真。
也是第一次，入宫以来，我哭了，号啕大哭，与从前在智明哥哥怀中哭一样，声嘶力竭地在探怀中哭着，雨从细细的沙沙声变为瓢泼的啪啪声，掩饰了我毫无皇后尊严的哭声，与无礼的不停的问“为什么”“为什么”的叫声。探只是蹲下身，轻柔的抚着我湿湿的头发，小心的遮去打在我身上的雨水。
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朋友，和智明哥哥一样的朋友，可不久，我却再也没有看见探。
探是相公新一的太监，当我质问新一时，他却笑着，阴险的笑着端详着我良久，说：
“皇后，你是皇后，探是朕的太监罢了，你紧张什么？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们……皇后，记住，不要丢太后的脸，这事我没惊动她已经是对你的宽容了。”
我颓然的跌坐在地上，眼前又是一片朦胧，但这次不是雨水。
“对了，这是你的东西。”
新一丢下一样东西，翩然而去。
是我的冰色翡翠镯子，我给探的。
几天以后，有人发现御膳房的的腌菜缸里发现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经查证，是探。

                     　　　　　　四

连续好几天,我梦见了探。他站在一片黑暗中，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年龄与我相当的女孩,衣衫破旧。他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我，然后慢慢的微笑。
探在那好吗？我常想起他，以及他死时的掺状。
那时的一株野姜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株庸俗的牡丹，火红色的牡丹，婆婆似乎极喜欢这株牡丹，总带着我站在它身边观赏。
平静的日子直到我的相公身体恶化而截止。听太医说，他活不久了。
我并不以此悲伤，他只是我的相公，而我相信天下百姓也不会也不会悲伤,他是个懦弱的皇帝,可怜的傀儡,丝线的尽头是我的婆婆.
出于皇后的身份,我不得不去看望皇上。新一瘦了很多，新换的太监很精明利落，准确的告诉我新一的近况，没有一丝拖沓，可我从不注意太监所说，我喜欢坐在床沿，用一种观察的眼光看着新一一日比一日苍白瘦弱。
可能，我希望他向探谢罪，以不是皇帝的身份，而是用缕缕魂魄去地狱忏悔。
婆婆常来探望新一，气急败坏的斥责太医的没用，竟然无力救治，我分明看见婆婆的得意，可太医没看到，他颤着声说：
“太后，心病还需心药医，请饶了微臣，微臣无能，微臣罪该万死。”
我认识这个太医，他就是在我昏迷时诊治我劝太后让我调养一年的那个太医。当时，他也和现在一样，冷汗津津的说什“罪该万死”，可现在还活着，在婆婆红色裙裾下发抖。
婆婆并不想救皇帝，我知道，因为她是我高贵的婆婆，她姓“灰原”，而皇帝姓“工藤”。
新一虽然懦弱，可他并不笨，在诊治的太医被婆婆以“无用之人留之何用”的名义斩杀后，终于没有一个太医敢来看诊时，新一仍旧不置一辞。
而我却跑的更勤了，我希望新一早日向探忏悔。
我就这么看着新一，他的生命力一点一滴的消失，奇怪的是，新一竟然向我微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的笑容与智明哥哥和探的有点像,很温柔.这是那个对我阴险怪笑告诉我探已经不在的工藤新一吗?
八月,桂花的香味远远的从御花园飘到我的寝宫,我一如往常的起床梳头,突然朱阁上的一只黑鸟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乌鸦,是不幸吗?我掩着嘴,没告诉任何人.
这天,天气极好,好得让新一破例来到我的寝宫,然后谴退了所有人。我戒备的看着他，我已经十二岁了，不是八岁那个被动的棋子，必要时，我不会在乎玉石俱焚。
突然，一朵白色的干花出现在我眼前，是野姜？
我诧异的的看着新一，他也看着我，苦笑道：
“你，还记得探吧？”
我抿着嘴，拒绝他苍白脸上的笑容，那一定是假的。
“朕知道你为此耿耿于怀了一年，你一定认为他的死是朕一手谋划的，时至今日，朕也不想为太后瞒着你――其实，探是太后所杀，她为了巩固你在宫中的地位不落人口实而杀了所有当时再御花园的人，不仅是探，还有朕的爱妃，朕当时恨你，所以说了那些话，现在，在朕死之前，朕说出一切，安然的去。”
新一又苦笑了一下，递给我一封书信。
“另外，这是给你的，和野姜一起，权当我的歉意。”
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死了，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我看着新一，看着我恨了一年的人，不知所措。
三天后，新一死了，终年二十四岁，他的墓在安陵，我亲眼看着他下葬，他死时的脸安详而平和。他可能明白，明白他生时的痛苦不如百了了干净。毕竟婆婆在，他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的傀儡。
接着，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是新一的嫔妃们，因为她们要殉葬，陪着皇帝到九泉之下安乐。
而我不需要陪着新一，我已经被休了――那一封信是一纸休书，免了我一死。
婆婆几乎是毫不掩饰的笑着看着新一下葬，嘴边的一朵微笑分外美丽，带着权术的微笑啊，婆婆此刻一定实现了她的理想“天下不是只有男人可以统治”，她，不需要器皿了，不需要我和皇后了。
皇帝驾崩的第二天，我被太后丢进冷宫，皇城北面的偏僻一角。
五
如传言所说，冷宫确实荒凉，四处是杂草和不具名的植物，缠绕出一副萧瑟的哀怜和如死灰的寂寥。
我站在冷宫前，笑着，脱去华服和凤冠金钗的自己似乎依旧木然。
额娘曾来看过我，静静的来，悄悄的去，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和额娘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今天下姓“灰原”。
对我来说，冷宫的生活与外面的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寂寞，一样的了无声趣。可额娘却对着我垂泪：
“女儿啊，你才十二岁，却这般．．．．．．这、这是为什么啊？”
同我出嫁那天一样，我还是笑着擦去额娘脸上的泪，说：
“额娘，别哭，女儿很好。”
在额娘面前，我似乎真的很好，我也以为自己应该满足，自己没有死在殉葬之列中应该知足了，但一个人时，心里总是有一种刺骨寒心的阴冷，是落寞。
我还是没有忘记探，还有新一，还有婆婆，他们是我生命中仅有的人，也是对我命运的操控者，甚至可以说，我只是这躯壳的无灵魂者，他们才是这躯壳的主宰者。现在，探和新一都离开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公元前180年，婆婆死了，宫中挂满了白布，惟独冷宫没挂，这是生人勿进的冷宫，没人会注意到这的。
我在朝南的方向设了个灵位，无论怎么说，她还是我的婆婆，只是自私残暴了些，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探给我的东西我收好了，放在床下的木箱里，用上等丝绸包起，还用麝香熏过，在我来说，麝香是一种怀念的香味，所以适合尘封入黑暗的角落，永远和角落一起回忆。我不会翻晒它们了，或许说也没有机会了。

我站向高处，隐约看到婆婆，探，新一向我招手，微笑，如果我不去陪他们他们一定会寂寞的吧？闭上眼睛，我明白我的一生就快完结了，幸运的是，结局是我自己给自己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