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碎落琉璃

背景音乐：http://vip.cnyys.com/zjpmh/home/play/music/beautifullady.mp3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原来烦恼是无处不在的。
当我读到这句话时，竟然莫名其妙地悲哀起来。
想到尹天仇没有完成梦想便急急死去，尹仲了断一切尘缘后欲死不能。
不忍心去比较哪个人会更痛苦。这些痛苦皆由心生，因而摆不开死亡。

死亡，是终点吗？或者，只是时间的一个暗礁？
明知二者只存在一个角度的差别，仍忍不住质疑死亡的价值。
死亡是时间的产物。所不同的，时间是长久的精神消磨，死亡却是一刹那的痛苦。
没有人知道死去之后是个什么情形，不知道死亡究竟是结束还是新的开始，所以它神秘。每个人都在时间的长河中沉溺，渐渐只能感觉到它的漫长和自己的慵懒不可为，所以它沉重。

如果你已经厌倦了现在那种重复茫然的生活，你是愿意背负着时间苟且，还是用常人所谓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我在接过一瓶橙汁后这样问安。
安说，我不知道。但我会觉得生存固有它的价值。Ruki，最近你总是在想死亡，你还好吗?
我说，没事。价值吗?你觉得，在无休止的烦闷里追寻所谓的生存意义和一声妙不可言又遥不可期的天籁，哪个比较有价值?
安没有回答，转过身去继续在一大堆的职介报里寻找自己适合的工作。夕阳下她的背面轮廓流畅得近乎完美，任阳光甜甜地淌下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一直不明白安为什么会热衷于奇迹。我曾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过，那是个玄妙的东西，玄得叫人无法相信。我就是相信它。安也一遍遍地这样回答我。

乘公交车去编辑部时看到路边一家咖啡屋上面挂着一块很大很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好日子在前头，我们的天籁。
读出它的时候，我的心底浮上一层柔软的隐痛。那一刻我差点流出泪来。
然后记住了那间咖啡屋的名字：Sounds of nature。
                               天籁。

这是一间很雅致的办公室。三百平米的大空间，被塑料板隔成几十个小区域，大家就在里面忙着自己的工作。互不干涉的样子。但每一期的杂志出来后主任都会说我们配合得很好。很矛盾的是不是？
扯远了。屋子的四个角落上方都挂着玩偶。朱雀、玄武、青龙、白虎.不知道是谁的杰作，但那一定是个富有童心的人。这样的人不容易老去，令人羡慕。另外每天早晨进来时都会闻到浓郁的甘草香味。是同事里的上海女孩种的，因为人太多，夏天容易有汗臭味。闻到这种清香，精神通常会很舒爽。工作起来也舒服很多。

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因为它有种无法言喻的气息。安说喜欢这种环境的人都很热爱生活。我想我也是。但每次燃烧起来的却只有对生活的绝望而不是热情。安说我是个复杂的人，我承认。复杂的人可能会显得成熟，但永远不比单纯的人快乐。因为在生活这幅大油画里面，色调纯净又单一的点或线条总是被上帝忽视，所以我很容易成为上帝每次恶作剧的对象。有心或无心的。这样的游戏我很不喜欢，因为疲惫。

这时Kenny递过来一小杯咖啡，深夜里已经辨不清咖啡蒸腾的雾气了，这一直是我的喜好，我感到很可惜。然后主任告诉我今晚必须熬夜了。

一直忙到凌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大街上穿行。靠近太阳的方向已经露出鱼肚白，熹微的晨光下眼前却是一片死寂。没有行人，只有偶尔经过的几辆长途客车呼啸着奔向外界遥远的一处，掀起几颗零星的灰尘就没有了踪迹，留下的只是难忍的聒噪。商店也都还关着。
只有我独自萧瑟。
然后来到那家咖啡屋。门还敞开着，但是里面没有客人。我莫名其妙走了进去。

很古典的设计，墙面糊着我最喜欢的那种土墙画。棕黄色的，光线不容易穿透，很朴素的味道。不大的空间，光线柔和，隐约的花香，一切让人感觉自然。难怪会叫天籁。我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其实我并不渴，只是觉得累。很想坐下来休息会儿。所以服务员问我喝些什么时我一脸的茫然。“给我来杯蓝带吧。”为了避免尴尬，我只好点了这个已经喝了一晚上的品种。

忽然响起了音乐。大概是用来迎接客人的。淡淡的曲调如流水般弥漫了整个空间。其间伴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一再渲染了它恬淡的自然气息。我仿佛正躺在一块柔软的海绵里，一切是那么柔和。然后沉沉地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已是中午1点半。咖啡摆在桌子的一角，已经凉了。我摸摸口袋，才发觉没带够钱。只好去向服务员赊帐。我犹豫着踱向收银台。台前坐着昨天那个服务员，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在我刚性来时就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大概也读出了我的尴尬，很客气地问了声好。她说，小姐，今天的咖啡不用钱。
为什么？
看得出来，您是真心喜欢这家店。我开这店，为的就是让人快乐。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女孩甜甜地笑着，的确很满足的样子。我不愿意夺走她的那一点点快乐，于是挎着手提包离开了。

今天是礼拜六，正到了上班族放肆休憩的时间。我回到家打算和安出去逛街。
一进门安就抱住我大声地笑起来。Ruki，你知道吗？我找到工作了！安的笑容洋溢着和先前那个女孩一样的满足感。
是什么工作？
广告设计。跟我的美术专业也还算相合。刚刚接到的录用通知。
这么快！？
不快了。我是三天前去应聘的。只是看你那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就没有告诉你。安的脸色有些变化。像阳光收去后沉浸在雾霭中的森林。对了，Ruki，最近你总是这个样子，听人说写字的都会不快乐。我不知道是不是如此，但你的失常一定与那份工作有关吧？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安的好意我无法拒绝，可我的所谓失常，真的和那份工作有关吗？我告诉她不是。尽管没有一丝半毫的理由。

晚上安为了调整自己那个凌乱的生物钟，早早地睡了。我把隔音门关上，在客厅里听喧嚣的音乐、喝辛辣的酒。一直到很晚。是在醉的不行时，我拉灭吊灯。
然后黑暗。像潮水般汹涌地漫上来。我闭上眼睛。眼前近似黑暗的空间里血液攒动。大幅度地晃荡。然后我想到死亡。死去后的人，会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就算看到了，也无法说出口了吧。
我想，死去后的灵魂总是叫人悲哀的。因为它们已经无法使用那些感官，那些亲近了几十年的工具一下子冷却掉了，仿佛就在昨天。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灵魂，和一个僵硬的躯壳空落落地留在原地。这个时候没有天堂，只有塞满天地的寂寞。

活着的确是件快乐的事。

接着我开始做梦。梦里面有一个人，站在一条河面前，河水以一种千年不变的姿态奔腾着，最终将他淹没。然后继续奔腾。然后我发现那个人就是我。
孔老夫子说那条河叫时间。叫我们去珍惜。可到最后我们却为了它牺牲掉自己。
有人说你的一生都是在和时间赛跑。由此可见，这是场没有胜算的赌注。因为我的筹码只能是一生，而时间是无休止的。它只会把人淹没，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被淹没而停止奔腾。

时间那条河的尽头，是什么？

安说我问这个问题就像问宇宙的外面一样匪夷所思。我无心思考她的话，因为那不是答案。我索性坐下来看她画画。这是她今年第一次碰画夹，她害怕再不练习的话这门苦修了十二年的技艺就要荒废掉了。
仅用一支钢笔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面，安的技巧始终那么令人崇拜。

这样吧，我给你画张肖像怎么样？安在收画夹时突然抬去头对我说。
我说不必了，还没死呢弄什么遗像啊。要画给你自己画去。
得了吧你。安笑，今天精神不错啊，要不要听个音乐什么的？
然后她摸到了滚烫的MD，不吭声了。

Ruki，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恩？干吗问这个？我躺在床上。又过了一天。身边的安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今后……还是这个样子吧。我不是个喜欢改变的人。
所以容易发霉。一成不变的姿态很容易老去。有没有想过转行什么的？
转行？不必吧。虽然是法语系毕业，但这份工作我很满意，也还算适应。
我是怕你成天码那些文字情绪波动太大。我问过医生了，你现在的症状属于神经衰弱。容易引发精神分裂症。
有那么严重吗？安略显憔悴的脸上落满了忧伤。我抚摩着她的脸。安，你放心，我没事的。真的。大概是因为工作太累了，所以容易胡思乱想，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真的……是这样吗？可我还是有些担心。Ruki，转行吧。好么？
这件事以后再谈吧。该睡了。我起身关灯。手依然放在安的脸上。感觉到某种液体缓缓流过手心。过了一会儿，我把手缩回来，静静注视着安。

她似乎已经睡熟。零星的几根头发散在额前，发下是一张沉静的脸。算不上太漂亮，却很温暖。安就是个这样的女孩，举手投足都能让人嗅到温暖的气息。像一颗太阳。而我现在让这个太阳般的女孩伤心了。甚至不知该如何安慰。

照常去上班。昨天安的那些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开始变得犹豫不安起来。悄悄加快了脚步。
经过那家咖啡店时往里面看了一眼。女孩正站在一张桌子旁给顾客服务，就像那天对我的一样。这个狭小的店面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维持。因此可以从她脸上看到隐忍的疲惫与力不从心。又想起她那句话：我开这个店，只是为了让人快乐。
那遥远如天籁的快乐。

属于我的快乐种子，似乎一撒播下来便被无情的岁月洪流吞噬了。只有那段不知名的天籁牵引着我继续走下去。沿着河岸在走。
也许沿岸行走的人很多，但都没有我这般软弱，是因为，他们快乐，吗……

今天报社下达了新的任务——做一期关于一个一百二十多岁的老太太的专访。主任把采访的部分交给了我负责。
听Kenny说那个老太太很古怪，脾气反复无常。阿苏说她家里有一只比她年龄还大的猫。小文说其实她远不止一百二十岁，因为曾经被谁冰封过，至少有五十年……以下的传闻更加离谱，使得我对这个高寿的老人有几分畏惧。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躲开那些无聊的同事，一个人在角落里用笔记本处理图片。头顶是一个朱雀的玩偶。作为天界的守护神，果然是很威严的。

终于捱到了下午。我从家里出来便要直接去南京路的老太太那里。在家的时候安仍然竭力劝我丢掉这份工作。我只好沉默了一个下午。

南京路边樱花盛开。一簇簇粉红色的火焰在街边燃烧，很美的样子。但我坚持认为樱花和其他美丽娇艳的花朵不一样，因为听人说过，樱花树只有在埋着尸体的地方才能萌芽。是象征死亡的花朵。路边这一排樱花树，或许正延续着很多死者的生命。
它的盛开要用尸骨来祭奠，实在是种可怕的生物。

老人住在南京路的一条小巷子里。敲门时注意到睡在门口的那只臃肿的黑猫，奇怪地颤抖起来。门紧闭着，我敲了很久，依然没有回应。我猜老太太可能正在午睡。于是继续敲门。到最后发现这全是徒劳。老太太根本不在家。
我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临走前回头又看到那只黑猫，它已经被我的敲门声惊醒，土黄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随时有扑上来的可能。我又开始颤抖。尽管猫从来是我最喜欢的动物。

回办公室的路上居然又经过了那家咖啡屋。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路痴。
我站在离它很远的地方，看到店里弥漫着雾气，不是有人穿行其间。看来今天的生意非常好。
走近时注意到店门口挂着一块粉板，上面写着：门面即将转让，所以饮品五折优惠。
我走了进去。
女孩正在点钱，看见是我就停了下来，微微笑了笑。
要走了吗？我说。
是的。
为什么？
这个店子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好放弃。
可这是你的梦想。
梦想？女孩若有所思地笑笑。我没有梦想。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快乐，而这家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我的快乐之源。
我也是。我说。然后木然地向女孩道别。
路上一直在想女孩的话。终于明白。

像我和她这种没有快乐也没有梦想的人，也许只拥有时间了。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后：
2015年8月7日下午5时，在南京路段发现一名女精神病人。同天早晨八时，一位一百二十八岁高龄的老太太死于南京路边的樱花树下。
据悉，两人都曾说过一句话：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另：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为《一剪梅·舟过吴江》的最后一句。借樱桃与芭蕉的成熟体现时光流逝之迅速与难以挽回。

再见の时光

呵.看到安这个字很温暖呢.^^
笑.

再见の时光

死亡是么.
我天天接触着它.
笑.

柠檬兰

[QUOTE=碎落琉璃]
要走了吗？我说。
是的。
为什么？
这个店子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好放弃。
可这是你的梦想。
梦想？女孩若有所思地笑笑。我没有梦想。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快乐，而这家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我的快乐之源。
我也是。我说。然后木然地向女孩道别。
路上一直在想女孩的话。终于明白。

像我和她这种没有快乐也没有梦想的人，也许只拥有时间了。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QUOTE]
很喜欢这一段呢。

这家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乐我的快乐之源。。。

Mai Kuraki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雅致啊。。韵味十足。

坐看云起时

流光容易把人抛.

时间那条河的尽头，是什么？无人知晓.

沉淀在岁月里,红绿交替,生死轮回.

Mai Kuraki

[QUOTE=坐看云起时]流光容易把人抛.

时间那条河的尽头，是什么？无人知晓.

沉淀在岁月里,红绿交替,生死轮回.[/QUOTE]
云姐姐总是那么忧伤。。

坐看云起时

不是忧伤,只是看淡.

水穷自然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