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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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の叶

名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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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10 17:50:3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初见他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夜里，他出现在我的诊所，无言地看着我。

“你好，我是新出医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向他友好地伸出手。

他并不和我握手，双手习惯性地插在风衣口袋里，没有表情的绿色的眼眸透着寒意：“我是赤井秀一，FBI。”

他把证件出示给我，动作利落，我刚看到他的照片，他已收起证件。

照片和眼前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但总觉得哪里又不太相象。

“你…就是那个来接我加入证人保护计划的人？”

“是的，收拾一下必要的东西，马上跟我走。”

树木和路灯在车窗外向后迅速飞掠，车厢里安静到不自然。赤井无言地开着车，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我的转移安置全由你负责吗？”

“是。”

“那么我们要相处相当一段时间了。”

他并不作答。叼上一支烟，放开方向盘，掏出火柴，擦出火花，点上烟，甩掉火柴才从容地腾出手来重新掌控住方向盘。

这个人不要命吗？这是高速公路啊！

感觉到我的注意，他回过头来看我，烟雾中他的表情愈加莫测，只有一点橘红的火光在唇间跳动。

我不免没话找话：“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啊。”

他绿色的眸子突然闪烁了一下，猛地扭过头去：“我跟你不可能成为朋友。”

一个月后在美国的德州，他把我安置下来，我在当地办了一个小诊所，又重新成为了一名医生。赤井每个月来看我，给我送一些生活用品，顺便观察一下我是否安全。

德州的风光很美，但人烟稀少，我的诊所又远离农场，除了偶尔上门的病人我常常两三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安全而寂寞的日子里，赤井冷淡的拜访倒成了让人期待的事情。

那个冬天，记忆里都是寒冷的气息。

不久我感染了风寒。诊所的药恰巧都开给病人了，苦撑两天之后我终于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不知昏睡了多久。

火烧一样的煎熬里忽然我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触碰我的额头，我听到一个声音低低骂了一句：“笨蛋——”

我勉强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一双绿色的眼眸，但看不到惯常的冷漠，那眼底燃着一簇火苗，压低的眉毛显示着责备。

胸口的灼闷让我再次失去意识，只知道自己似乎被抱起来，小心地安顿在车里。

橘红的火苗焦躁地跳动，空气里弥散着烟雾。

然后世界明亮起来，鼻间有熟悉的药水味，我被送到了医院。

赤井每天都来看我，但照例不说什么话，男人之间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的言语，然而赤井的沉默却让人不安。不说话的赤井总无视医院规定，坐在窗口抽烟，橘红的火光映照着他线条硬朗的侧面，烟雾中他的眼里会泄露出我在半昏迷中见过的那种表情。我觉得赤井更多时候不是在面对我，而是对着某个我看不见的幽灵。

一天护士给我送来了一个皮夹，说：“新出先生，是你男朋友掉的吧。”

男朋友？天…她认为我和赤井是gay吗？呵呵…在这个自由的国度，如果一个男人每天都去探望另一个男人，大概这两人就只能被认为是gay了吧。

我不禁叹气，下意识地打开了赤井的皮夹，于是再次看见了他的证件照。我忽然明白第一次看到时为什么觉得照片与本人有点不同了。是头发。现在的赤井是短发，而照片上的他是一头长发。

听到门口有声响我和护士同时抬头，只见赤井站在那里。我不免尴尬，讪讪地解释：“你的皮夹掉了，护士小姐给送来了。”

他照例不说话。护士小姐对我笑笑说：“你男朋友好酷。”然后翩然离开病房。

听她当着赤井的面这么说话我不由感到羞愧难当，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赤井却很坦然，坐到窗台上，划亮火柴点上烟。

“对不起，我不知她怎么会有这种误会，我……”

“没什么”赤井喷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面目：“我本就是个gay。”

空气凝固了。

“你看到我的照片了，我原来是长发，因为被那个家伙甩了，才剪了头发。”

“那是个烦人的家伙，表面一直很快乐，整天在笑，背地里却在伤心。”

“知道他为什么困扰？因为我说我不是gay，我说我讨厌他。”

“他踢开我一年了，我一直说我是被一个女孩甩了的，跟谁都没有承认过甩我的其实是个男人”赤井叼着烟，烟灰很长了。他忽然抬眼，绿色的眼眸里一丝诡异闪过：“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吗？”

“哼”他冷笑一下，吐出的烟雾再次掩饰了他的表情：“你跟他很像，尤其是眼睛，一模一样。”

香烟燃到尽头，橘红的火苗一闪，然后归于黯淡，只留下缠绵不尽的——烟。

这天之后赤井再没来看过我，三天后我接到FBI方面的电话，我的保护工作由一个美国人Sean接手了。

我在德州安静地度过了一年，Sean是个和气的德州中年胖子，我和他的全家都成为了好朋友，尤其是他的那双儿女整天缠着我，给我带来了许多的乐趣。快乐的日子让我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有时我还是会记起那个有着复杂的绿色眸子的赤井秀一。他算一个朋友吗？然而他说过：“我跟你不可能成为朋友。”

那个冬天的午后，当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心情愉快的Sean没有管住他的嘴，他得意地告诉我：“新出，也许你很快就可以回日本了。那个组织在日本已经被击破，现在赤井他们正在对付美国方面组织的残余，胜利在望啊。”

“赤井现在在哪？”

“纽约。他是你的第一位保护人吧？不过你可能见不到他了，这个工作狂结束了纽约这边的事马上就要去南非接手一起军火走私的调查了。”

两天以后我已走在纽约的大街上，Sean在德州大概已是暴跳如雷，不过抱歉，我一定要见赤井一面。

但是我找得到赤井吗？在茫茫纽约找一个FBI，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我想试一试，虽然毫无头绪。

晚上的第五大街灯火绚烂，天空开始飘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我紧了紧风衣。突然前方的一个电话亭中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嘴里叼了一支烟，风衣，黑色针织帽。

步子略略停顿一下，他向我走过来，烟雾里绿色的眸子闪烁，嘴角划出一个半是嘲讽的微笑。

“这么巧？”

“你知道不是巧合，我应该在德州。”

眼里掠过复杂的表情，只一瞬又恢复平静。吐出一口烟：“一年不见，有进步啊。”

于是两人都无话，两个男人并肩走在纽约的街头。

不觉中我们拐入了一条黑暗的小巷，小巷很窄，赤井走在前面，我在后跟随。

一定要并排走也是可以的吧，但我们都不愿靠得太近，人际间的某种距离，还是无力突破。

忽然我感到有一样硬物顶在自己的后脑。

“站住！”身后传来低声的威胁。

我停住步子，慢慢回头，那是一个中年白人，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衣着。

“别开枪，我把钱都给你。”我说。

他冷笑。

“这小子真没眼力啊。”我听到另一个声音，回头看赤井，却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也被一个年轻人用枪指住了。

中年人一手持枪，一手伸过来抓住我的下颚，将我的脸扭向巷口透进的微光，仔细确认一番对同伙说：“没错，就是他，和照片上一样。”他看着我：“你是新出吧？FBI果然把你弄到日本来了。”

“那么和他在一起的是FBI了。”年轻人将枪紧紧顶住赤井的脑袋。

赤井不动声色，我注意到他悄悄将一样东西扔到了路边的垃圾堆里，那是——他装着证件的皮夹。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冲到赤井身边大喝：“别碰他！跟他无关！他不是FBI，他是我的男朋友。”

中年人惊讶之下，索然冷笑：“原来是gay。不管怎样，把他们一起带回去吧。”

我们被枪指着塞入了路边一辆黑色的车里，路灯下我看见他们都穿着乌鸦一样的黑衣。那个神秘的组织，我居然与他们再会了。

雪夜清冽的空气里燃烧着不安的情绪。

车子最终在茫茫雪原中停下。我们被推搡着带进一座独立的小别墅。搜过身，反绑住双手，他们将我们关在一楼的一个小房间里。

“你怎么不反抗啊？”我低声问。

赤井不说话，戏法一样轻松地挣开了反绑的绳子，走过来蹲下帮我松绑。

“你没带枪？”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枪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的枪可没那么容易被他们搜到。”

“这下可好了。”

“好什么？子弹用完了。”

“怎么可能？你是特工啊。”

“我不是神。总有意外。”

是啊，意外。

把我卷入组织的是意外，FBI派这样一个人来在意料之外，而在风雪的纽约街头茫茫人海里可以遇见不更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意外，该被感谢还是指责？

“我们动用了那么多人，找了两个月一直查不出他们在纽约的据点，今天居然可以轻易地进来。”赤井看着我，眼底隐隐竟有笑意。“在街上遇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定有奇迹要发生。”

他站起身：“你呆在这里别乱跑，你对组织意义不大，他们不过是想通过你引出FBI，好报日本方面的一箭之仇，短时间内不会为难你的。我到这楼里去逛一圈。”

说着他消失在门后，悄无声息。

半个小时之后，他推门走了近来，席地坐在我的对面，低着头，叼上一支烟，掏出火柴盒，盒里只剩两根火柴了，他取出一根，点上烟。橘红的光在他唇间跳动。

“你为什么不用打火机？比火柴方便多了，尤其是开车的时候。”

他吐出一口烟，抬眼看我：“你觉得抽烟好吗？”

“从医学的角度讲这当然不是个好习惯，对健康不利。我本人不抽烟。”

“呵——”他的嘴角划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你跟那家伙真象啊，连说的话都差不多。以前我都是用打火机的，但他一直劝我改用火柴，因为他觉得这样比较麻烦，可以让我少抽几支。我没理他，但等到他甩了我，不知怎么却喜欢上火柴了。大概……火柴和他一样麻烦吧。”

“真想看看那是怎样一个人。”

“我没他的照片，他给过，但被我扔了，我觉得那真是个疯子，男人和男人，亏他想得出来。”

“后悔了吗？…现在…”

赤井不说话，将烟拿在手里，看着。

“我一定会去找他，让他知道甩了我会有怎样的下场。”他猛地抬起头，橘红的火苗在他绿色的眸子里跳动。

又是沉默。

他忽然问我：“你是医生。知道一种叫SCSZ的生化剂吗？”

“你问对了，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这个。SCSZ是由CaHO2和一种无害物质DNHY充分反应生成的。这是一种破坏神经系统的高效生化气体，可通过空气传播，仅0.01mol就可以破坏200个人的大脑。非常恐怖的生化武器，根据联合国公约是禁止合成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赤井不说话。

“难道……组织想研发…？”

“不是想，是正在研发。”

“什么叫正在？SCSZ在哪里？”

“二楼有个很大的反应装置，组织的专家、头目、50多个荷弹警卫都戴着防毒面具在等待反应最终生成。我听到他们说——”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还有5分钟，就要生成了。”

“据说生成的气体足够破坏全球3/5的人的大脑，一旦反应，3分钟后弥漫纽约，40分钟后笼罩全美，明天早上大概就轮到日本了。”

“那你还坐在这里？快去报警！快啊！”我急得跳了起来。“在反应前把实验装置破坏就来得急。要充分反应才会生成致命的SCSZ，在这之前生成的物质都是无害的啊。”

“我查过了。这栋楼里没有任何通讯器材，这是孤立的别墅，就算开车也要30分钟才能到达有人有电话的地方。只有——”他又看表“——4分钟了，怎么报警？”

“我——”我怔在那里。

他站起身来，掐灭香烟，推开门，回头说：“跟我来。”

紧张到意识都有点涣散，我跟着他沿着黑漆漆的走廊进到底楼一间十分阴暗的房间。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渐渐看清这原来是一个军火库。除了进来的门，这间屋子还有一扇门，赤井趴在门上稍微摆弄了几下，一扭把手，门开了，外面透进一片明亮的雪光，刺痛了眼睛。

“你快跑吧。”他眼睛望着外面对身后的我说。

“你——”我目光扫过屋里成堆的炸药包忽然明白了。“你疯了，你想引爆军火库，炸掉别墅，毁掉反应装置，和组织同归于尽？”

“快走吧，只有2分钟了。”

“不——”

他回身猛地一把拽住我的衣领把我揪到面前，眉毛压得很低，绿色的眼眸不再冰寒。

我无畏地回视他，说：“既然是唯一的办法，我不阻止你，但我不会离开你。——我们是朋友啊。”

他冷笑：“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朋友。”

肚子上挨了重重一击，疼痛中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我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手撸了撸我的头发，遥远的地方有个低低的声音：“笨蛋——”

然后我的身子仿佛飞到了空中，雪花绒毛一样拂在脸上。忽然某处响起了巨大的声音，我睁不开眼但分明却看见了滔天的火焰，弥散开来的滚滚浓烟。

那一刻烟火璀璨。

赤井终于用掉了他最后一根火柴，不是点烟。

德州明媚的阳光倾泻在医院雪白的床单上。

虽然组织和它的阴谋都彻底告破，除了爆炸时气流造成的小檫伤外，我几乎也没什么大碍，但出于谨慎，我还是被安排送到德州的医院接受治疗。

一早Sean就带着他的全家来医院探望我，但两个孩子刚刚爬上病床就被Sean一手一个拎了下去。他匆匆打发他太太带孩子出去买东西，然后就在我的床边坐下。这个开朗的胖子今天居然有些局促，半天说不出话。

“抱歉Sean，我私自跑到纽约，给你添麻烦了。”

他摇摇头，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的床单上：“这是在赤井扔掉的那个皮夹里找到的，我们认为还是应该还给你。”

床单上放的是一张小小的证件照，是我的。那是在日本时我交给赤井帮我办证件用的，原来他留下了一张。

我顿时明白是什么让Sean变得如此不自在，的确，在目前这个情况下谁都会认为我和赤井是那种关系吧。

我淡淡一笑，收起照片，说：“谢谢。”

Sean有些困惑地看着我，终于叹了口气：“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长得非常像Chris啊。”

“Chris？”

“Chris是赤井在FBI的第一任搭档，那是个漂亮、温和的小伙子，他是个gay。Chris对赤井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但赤井好像很反感他。后来赤井主动要求调到了最危险的特别行动组，我们都猜测他这么做是为了避开Chris。赤井在特别行动组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有关黑暗组织的，当时他阅历还浅，中了对方的圈套。但就在这时与这个案子完全无关的Chris却赶到了现场，为赤井挡下了致命的子弹，自己却死了。这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一年前吗？

原来赤井是这样被“甩”了。

Sean不由低下头：“赤井平时很冷感，我们都不知道他对Chris的事到底是怎样想的，但是看到他和你，原来……”

我笑笑说：“他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不”，Sean看着我：“当年我是赤井和Chris的上司，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当时我对他们说：‘希望你们成为朋友’。但Chris笑着对我说：‘我跟他永远不会是朋友’。”

赤井，原来是这样啊。

是的，我跟你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我们之间的种种远不是朋友两个字可以涵盖。

我们之间烟火一般无形无际、无法捉摸的那一切——是爱。

烟火璀璨，缘起时已然缘灭，无从留存。

于是我将它保存在记忆里，在心灵的世界里，烟火不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