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印象 (完结)

Rache

1

...十月的巴黎的清晨依然很寒冷，一丝红色的微弱光线已然出现在东方，它和晚霞的色彩有本质上的不同，尽管它们来源于同一样事物。街道上没有人，没有鸽子，甚至没有声音。白色的窗台栏杆呈现出一种黎明前特有的黑暗的色调，仿佛是人内心深处的背面，无可描述。我就坐在这样的阳台的扶手椅上，哆哆嗦嗦的等待太阳的升起。

......


实际上，法国是这个星球上我最讨厌的国家之一。

为什么呢？可能没有原因。也可能因为在我学会法语以前母亲带我去法国旅行，而去一个完全是不可理解的外语的国家旅游不见得令人有多高兴。理智的说一个比较可能的原因是法国有很多吸烟的人和大量游客，而我讨厌那味道以及不可数的游客们。

在父亲和母亲看来，我这一论断是‘不可理解的’，因为对他们来说去法国渡假就和去超级市场买奶酪一样稀松平常，是普通的事。可是对我来说去一次法国无疑于整体性的挑战，尽管好长时间以前我就学会法语了。

九月的一天我收到一封邀请信，邀请我的人是姐姐。她说欢迎十月我在假期的时候去拜访她。从几年以前她每到这个时候都会邀请我，可是我一次也没去过，这次母亲也打来电话叫我放下实验室里的事情用假期去旅行，虽然我自己想去的地方是埃及，希腊那样神秘的国家。

Anyway，最后我还是买了一张机票去法国。

之前我去过几次法国，大部分都是坐飞机，有一次是坐船，因为英国和法国之间并不远。但是自己去还是首次。在飞机上我不安地想着在法国时的情景，听人说法国的小偷现在更多些，因此我把钱包放在胸口的口袋里，扣好扣子。

其实里面根本没有放钱，不过我有一张银行卡，需要时我可以去取。

我这样忐忑不安地飞到法国。因为流汗背心都黏在身上，虽然并不热。这完全是因为我紧张的缘故。我试图将脑袋里的程序调成法语模式------是的，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德语有德语的存放方式。

我没有行李，背包里只有一只玩具熊，手册和一点MARS巧克力棒。因此我背好背包下飞机。姐姐说我不需要带行李，我们可以在巴黎的商店买一些，这也免去了我收拾衣服，我不太擅长做那样的事。

姐姐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开车来接我。我没有辨认出她来，直到她走到我面前开口叫我的名字，那时我正直直地站在出口那里，盯着天花板数2的方，她说话时我得到1048576这个结果，恰好是2的20次方。

‘好吗？’她用法语说。并露出笑脸，然后拿掉戴在脸上的太阳镜，站在我面前让我看。

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三十五秒，确认她是我的姐姐。你知道，有时候人们跟你打招呼和说话，是为了绑架你。我可不想遭受那样的待遇。

‘我很好。’我说。然后跟着她去停车场。


姐姐比我大了整整十岁，毕业后她在法国的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工作。我们并不经常相见。鉴于我们这个家族遗传性的跳级的传统我们在一起完整生活的时间不过五年。因此我没能立刻认出她来。我还是没怎么改变外形的，因为我是男生，不会发生很多改变，我距离长出像父亲那样浓厚的富有古典气息的胡子还相距甚远，可能要好几年后才会变成那样。但是对于女性人类她们往往可以在几星期或者几个月内发生重大的外貌上的变化，当然这里，我指的不是通过整形外科的技术。她们就是这样一种不可思议，和我完全不同的物种。

此刻我脑袋里浮现了尼采，和他描写的女性人类，又想起俄国的沙皇，最后想到我的曾祖母，我赶紧将这些统统打住。


不知道为什么我遗传了祖父的头发的颜色，姐姐的则像母亲。因此她的背影看起来也像母亲。

因为她知道我无论如何不肯乘坐那种叫做‘跑车’的车辆驾驶座位旁边的位置-----这是我上了有关法医学相关的课程后的结果，所以她只好另外租用一辆车来带我回家。是一辆瑞典制造的VOLVO牌轿车，我想她租用这辆车是因为相对来说它的安全性能是同类产品中最好的。我坐在后面座椅上吃了点巧克力棒。

可是，’ 过了一会儿我说，当然是用英语，我说，‘在这里我需要称呼你MILADI吗？’

‘？’ 她从后视镜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由于我问得太认真了所以她看上去迷惑而且有点儿想笑，于是她回答我，‘不，当然不。你叫我的名字，正如同我叫你的名字。’

‘好的。’ 我说。


2


巴黎还是以前的样子，可能几百年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铁塔，没有超级市场，也没有VOLVO牌高级小汽车。法国人开起车来是那么的不要命以至于我的心砰砰作响。没准这是一种浪漫，就是说超速驾驶然后从桥梁上呼啸撞下化为一团火球，然而在我的字典和生涯中，把命搭进去可算不上浪漫。姐姐以法定速度驾驶，但这也不够安全，因为别的人想超速驾驶。我四岁的时候开了父亲的车，刚刚发动，他猛然看见我坐在驾驶位置上立刻丢掉手里的咖啡喊着STOP。那以后我再也没开过车。


我们最后到达了一幢白色的两层建筑前。它有木制的阳台和大大的窗户，看上去有点儿冷。我下车后觉得两只脚站在安稳的地表是相当好的感觉。非常安全，非常安全。


她给我一把钥匙，我开门。院子里都是植物和落叶，姐姐显然没有收拾院子。我想明天早晨我可以收拾这些叶子。


进入里面发现整个房子都是木头造的，木色的地板冰冷，没有看见床，显然她睡在二层。我于是坐在沙发上等她换衣服下来。她抱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下来，拿到我面前。我认出那是一只淡色的苏格兰种的小狗，很小，可能只有一个月大。它正半眯缝着眼睛看我，像是刚才在睡觉一样。


‘这是给你的，威廉。’她说着把小狗放在地上。小狗摇晃着走到我旁边，看我。我马上把它抱起来，是温暖的，柔软而且充满一种类似只有童年时才特有的气息。我摸它，它闻我的手指，还舔我。我手上沾着巧克力，它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随后我们给它起名字叫做Frecher，它用了一晚上才弄清楚那是在叫它。我在浴室里洗澡时它溜进来，躲到装我的衣服的篮子和柜子中间，因此换衣服时我吓了一跳。它看上去相当得意。


晚上我们吃的东西是在饭店买的，是鹅的某部分加上土豆。不清楚上一次我们两人单独就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遥远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但那一定是发生过的，因为我们彼此的基因是相像的，流着几乎同样的血液，灵魂深处也必定有某种决定性的关联。不过基因和我们开了点小玩笑，就是说姐姐和我从外貌上并不相像，当然这是可能的，因为我们并不是同卵双胞胎。


因为晚餐时的葡萄酒和白天的飞行，我早早爬上床决定睡觉。我决定抱着小狗睡觉。它起初相当得意的趴在我身上，但是因为我动来动去它最后爬到床尾给自己找了个位置。


姐姐带着我的玩具熊进来。这房子里只有一间卧室，显然，我们只能睡在同一张床上，还好这床足够大。足以放下姐姐和我，一只小狗和一只玩具熊。


‘谢谢。’我拿过玩具熊。


‘噢。’


‘我不该喝那些酒的。’我说，‘因此我现在很热。’


‘在法国人人都喝的。’


‘可是我是美国人。’(这句话显然不太合适，但我当时的确是那么说的。)


‘那又怎么样？’ (Which is what?)


'......'


她打开床头灯，仔细看我的脸。


‘我有长大一点吗？’我问。


‘噢，当然，当然！’


‘我想以后我还会长高的，像你一样。’事实上我还没有比她高一点，那不是我的错，她太高了。她有将近六英尺，我都不确定自己日后是否能长到那样的程度。


但这也不太要紧，对她来说我永远是相差十岁以上的弟弟。


没多久我就睡着了。起先睡得很好，但随后我梦到奇怪的事情，是父亲三次企图谋杀我，吓得我睁开眼睛，在夜正深的时候。我哆嗦着醒来，从床上滑下，抱着我的玩具熊坐在阳台的角落里。外面在下雨。


父亲当然不会谋杀我。


但是梦是那么的真实。


我下巴搁在玩具熊上凝视着黑珍珠般的巴黎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天空仿佛再也不会亮起来一样，雨水汹涌地降下，有一些打在我脸上。有一种感觉是地球上的人都消失了，因为没有星星。这是一个传统，我们出生时画一颗星星，等我们死去就画一个十字。虽然星星并不需要为人类负责。它们忠实的服从着我们暂时无法破解的理论而精确地存在于宇宙的模型中，半永久地。


过几年我会去NASA工作，那样就有机会去火星，然后我会留在火星建造科学实验室，不再返回地球。虽然我很喜欢那样，但此刻却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是孤独俘获了我吗？不，当然不是，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我是这颗星球上最孤独的一群人中的一员，我们不惧怕那种事。我只是想到姐姐，虽然此刻我们如此接近，彼此在灵魂深处有深刻的烙印和痕迹，但我们就如同半人马座的两颗双星般无法触及彼此。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星球，甚至不该成为什么人的弟弟，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雨持续的下着，寒冷继续侵袭我，而我唯一能做的是缩成一团。院子中的植物发出不吉利的叫喊，还有些隐约的无可名状的声响。就像电影ILS中描写的那样可怕的夜。


我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想着火星的风暴和尘土，尽量只想那些快乐的事：想应用物理，想非线性数学，想激光枪，想粒子加速器，想有一天我们发明了克服引力的装置......

3

这件事情的结果是，一位未来的诺贝尔物理奖的竞争者几乎被冻死在巴黎的一所普通民宅的二层阳台上。我像尸体一样冰冷，呈现紫色，手按上去会留下手指的痕迹。姐姐清晨醒来时找到了我，把我丢到浴缸里，直到早餐时我才变成普通人类的样子。

这不是第一次，以前有一次我藏在院子里放木板的小房子里看星空，也差点被冻死。我们头顶上的那片世界是那么的美妙以至于我不再想起自身的局限性------受制于重力。

早上我吃了三块饼干，桌子上有份报纸，是Liberation和Le Monde，前面是一份讲社会的报纸，后面是法国第一/第二的报纸。哪个我也不喜欢，因此改成看报纸上的天气预报，因为有地图。巴黎的下面是Dijon，再下面是Lyon，再下面是Nice。

Dijon和芥末酱，Lyon和生化危机，Nice和海岸。最不令我反感的法国城市是Cannes，理由很奇怪，对你们来说，因为去Cannes只意味着在价格贵的HOTEL里住三天两夜，比如Hilton Cannes，它实际上不错，因为正对着海滩。有海滩的地方总不坏。

老姐花了二十分钟大致看了一遍两份报纸，我喂小狗吃东西。报纸是一种奇怪的混合体，那上面刊登着大凡世界各地发生的不合乎逻辑的事。报纸第一页上印着穆斯林游行，穆斯林总是游行，举行抗议，这我不大了解，可我想古兰经上肯定会写着叫人和平的句子，肯定。它不光写着女子当遵从她的丈夫，以及两个女子才等于一个男子，又或者男子天生高一等。第三页上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子振臂呼喊什么的照片，似乎是和政治有关，再往后有广告。

我不乐意看法国的报纸，毫不逻辑，当然这和法语没什么关系。我看德国的报纸，因为它们都有明确的分类，并且用大字标出。

小狗吃过它的早饭，用牙齿轻轻啃我的手指。我赶紧抽回我的手，把它放在沙发上。它像一个软绵绵的垫子一样趴下。

‘威廉。’她啪的把报纸折起来丢在餐桌上，叫我的名字。

‘嗯。’

‘为什么你要跑到窗台上去？’

‘因为梦到父亲。’

‘WHAT?’

'我梦到父亲追杀我。'

‘Oh.’

‘因此我躲在阳台上，外面是黑色的，别人看不到我。’我说。其实这不准确，但我说不好。

‘.....好吧，不过咱们得订一个约定，你绝不可以跑到这房子外面，在天黑以后。行吗？’

'除了紧急情况以外。'

‘是的。’

‘那么好吧，我答应你。’

然后我们去参观蜡像馆Grevin。它位于Boulevard Montmartre 10号。去巴黎又不是非去卢浮宫不可，蒙娜丽莎和铁塔和凯旋门哪个我也不希罕，再说早就去看过了。不过如果我说只想呆在房子里或者去图书馆，姐姐一定很失望。地球上的图书馆和房子内部的含义都大同小异，所以爱因斯坦说没必要计较你住在柏林还是日内瓦。

Grevin的参观者很多，另我紧张，不过想到里面有三百个左右的假人还是很好玩的。但是假设我看见一幅和自己逼真近似的假人恐怕要惊讶不已。

参观完去吃饭，购物，回家。老姐在书店买了一本新印刷的小王子给我。故事倒是没什么，图不错。我对她说这个故事完全是自欺欺人，因为并没有灵魂那回事，小王子死在了地球上，他没有回到他的星球上去，当然他也不会再回来。再说一个小得只能生活一个人的星球是不存在的，它早就被其他星球的引力以及陨石所摧毁了。再说它本身也是不稳定的，它只是一团星际物质-----

姐姐打断我的话，她叹了口气，说那只是一个童话故事。

‘......只是个故事，故事。’

‘可是那是假的。’

‘噢......好吧，你那么说也行。’她显得无可奈何。

‘为什么你要买这本书给我？’我问。

‘哈。因为我们一起看过它的歌剧。’

‘噢，我记得。我们唱过里面的一首歌。Puique c'est ma rose’

'你记得这事！'

‘.....’我什么都记得，显然。所以我没说话。

‘噢当然，当然，对不起。我知道你当然记得。’

‘没关系。’

......
puisque c'est elle que j'aime habrité
puique c'est elle que j'aime rassurer
puique c'est elle que j'aime aimer
puique c'est ma rose
puique c'est elle
puique c'est ma rose.
......

我脑海里想起那首歌。因为我们两个的嗓音完全南辕北辙所以我一开始唱她就笑起来，那是以前的事......

回家后---其实巴黎就像用魔法将几个村庄搬到一个地方所构成的城市，我们住的地方看起来一副乡下景象。这就是欧洲的区别，在美国不管居住在多么田园风景的地方你还是觉得有高科技的气息，但是在欧洲很多东西还维持着过去的痕迹。在亚洲人们都匆忙的走向别处，那又是我所不能理解的生活。

4

狗的一天是从早饭开始的，然后是午饭，然后是晚饭，然后睡觉，然后新的一天。我们的Frecher也不例外。我问老姐你打算把它怎么办，你应该不能养它，因为你忙于工作。她表示先养着再说~~~

晚上我要求她开车载我出门，我说我要看巴黎的夜晚，原本我们的计划是去吃晚餐。

‘我已经成年了，所以我可以去。’我说。

‘但是你不会喜欢。’

‘我知道我不会喜欢。’

‘所以？’

‘所以我还是要去看。我已经决定了。’

‘~~~咱们去吃麦当劳吧。我不告诉母亲。’(母亲反对我吃。)

‘......’

‘冰淇淋也行。’ (这也是属于母亲不喜欢我吃的东西。)

‘不。’我说，‘我要去Monlin Rouge。’

Monlin Rouge，Montmartre 82 boulevard de Clichy。

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在另外一个国家的广场上遇到的西班牙妓女，她那时穿一件绿色的廉价长裙，用渴望的眼神看我，我在喝一罐无糖可乐，她看我是因为我穿着得体的服装看上去富裕。这顿价值每人145欧元的晚饭对她来说好像很过分，晚饭的内容也很空虚(一种形式化的，令人想到黑板擦的僵硬的晚餐)，可是却又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付钱只为了看9点钟的表演。

French cancan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怪异的舞蹈，没有其他。

回程时我对姐姐说那件事还有那时候卖唱的吉普赛人，她们都给人以颠沛流离之感。不过吉普赛人看起来要乐观得多。

只是一件平常事，哪个国家都有的。

最后我问，‘今天晚上你对我满意吗？’

‘噢，是的，非常。’

这么问是因为通常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去了就会有糟糕的表现。

5

‘昨天的事你不能告诉母亲。’我说。我不希望母亲知道我们去那里。

‘为什么？’

‘我不想让她知道。’

‘好吧，我答应你。’

这是很坏的一天，因为我被带去检查牙齿，可能这才是我被邀请来法国的唯一目的，因为我自己是万万不会去主动预约牙医的。我想这是母亲的主意。

半路上我企图跳车，但是车门是锁上的。我在后座上哭叫着要她停车，最后我一头撞在玻璃窗上。

可是这些都没能使我幸免，最后牙医还是看了我的牙齿。当他把带着手套的手指伸到我嘴里时我全身都在哆嗦。太可怕了。

我长了一颗额外的牙齿，他建议我近期内拔掉，我一听就从椅子上起来，躲到洗手间里，最后妥协成回美国后再处理。下楼时我脸上带着泪痕，额头肿包，吐着口水，狼狈透了。

坏事。

坏事。

好事。

界限不分明。

以上。

6

我无论如何不肯出门了，我害怕她再带我去某些可怕的地方，比如私人医生---我还没有做体检，其实自从离开家在欧洲的实验室工作，我已经连续几年逃脱这件事了。

幻想一下永久摆脱这件事是多么美好啊。

不过我是人类，当然不能永远摆脱这事，理智的说。

第五天有人来敲门，是一位褐色长头发的高个子先生。当然他可不是来找我的，因为没有多少我认识的人知道我现在在巴黎。我站在从一层到二层的阶梯上看到这些，他和姐姐用法语交谈。院子里有一辆黑色的马自达牌小汽车。我想这一定是他和姐姐之间的事，我不该去看或者听，因此我上楼，呆在卧室里，和Frecher一起。

Frecher喜欢啃东西，比如我的手指，袖扣，LEGO玩具...等各种东西，现在它啃着橡胶骨头。它只是一只长得像玩具的小狗，它没有太多要担心和考虑的东西。

不多久姐姐上来问我她能不能离开我出去一会儿。

‘你要出去多久？’我问。

‘两小时左右。’

‘那是多久？’

‘噢，两小时十五分钟到两小时三十分钟。’她这样说。

我一直不喜欢人们用模糊的概念来描述数字，因为数字是逻辑而精确的。

‘那好吧，那是你的事。’

‘可是你能保证在这期间不离开这房子吗？’

‘除了特殊情况。’

‘是的。’

‘我答应你。’

她没有开车，而是上了男子的车，车远去。我到储藏室拿点心吃。Frecher吃了以后鼻子和脸上都沾到了奶油，看上去好笑透了，我去洗手间将它洗干净。它挣扎了一番。

我数院子里的地面的砖块等姐姐回来，因为我不能看很清楚，也有一些被叶子盖住，那个数字是不精确的，我在记忆里将它删除。我的记忆应该是精确的。

她在我的手表计时两小时十七分后回来时买了很多糖果给我。

‘威廉，对不起。’她说。

‘你说什么？’

‘对不起。你在生我的气吗？’

‘那是什么？’

‘是我没有告诉你，就带你去看牙医的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一贯诚实。因为我绝对不能说谎，那是不精确的。

‘好吧。如果你生气，我求你原谅我。’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害怕去看牙医和医生。’

‘这些是给你的。’

‘谢谢。’我收下糖果。

事情就是这样的。

7

人们想看一看A小姐的弟弟，可是这位小姐的弟弟却不想被他们看见。PARTY是我另外一件头疼的事。因为礼貌，人们为你准备一个PARTY，你表现得不高兴是不礼貌的，可我实在不喜欢一个PARTY。

我说我不想去，但是那样很失礼，所以我会跟你去的，不过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觉得高兴。晚上我说。

‘我知道。’

‘所以你不能指望我表现得非常高兴，这也行吗？’

‘天，威廉，你难道不能保证稍微笑一笑吗？’

‘噢，我可以试试。但不能保证。’

‘算啦！’

结果我们约好的是，我保持笑脸，这样就算不讲话也不会失礼。然后安静地坐着喝饮料就行了，她会适当早一点带我回家。

还好那些人都很友好，虽然他们都说法语还喝酒，我喝了很多汽水，然后想上厕所。可是我和姐姐约定过要保持微笑，安静的坐着喝饮料，所以我不能去厕所---

这样很难过。太难过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忽然姐姐像想起似的看了下手表，来到我身边，对我说‘威廉，亲爱的，你需要去一下洗手间吗？’

太好了，这样就避免了一件尴尬的事发生。

回家时她说我很棒，当然，我当然很棒。

8

床头柜的侧面有抽屉，这是我后来才发现的---我一直睡在左侧，没看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一般的床头柜侧面根本没什么抽屉。我问姐姐可不可以打开。

‘噢，好吧。’她丢开杂志，伸手拉开它。

里面有一把手枪和一把折叠刀。

由于我对精密机械的特殊嗜好，首先我拿起刀，拉开刀身。上面写着Alphahunter USA字样。颇有重量，拿在手里试验几下，我得出如果是精通于人体构造之人使用，可在大约十五分钟内将成年男性分解成零件状态的结论。

哧，在自己胳膊上试验一下吧，锋利得令人陶醉。不过留下了一道伤口，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姐姐皱眉看了我一眼。

如果你想描述真实的东西，最好是亲自体验一下，否则无论多么华丽的辞藻也是空洞无物的，我认为。因此我还没有确切的描述过死，我从未死过。

我用纸巾擦掉刀身上的血迹，把它好好的放回去。拿起手枪。

黑色的枪身，意大利名牌产品。想来意大利除了艺术，火车上层出不穷的小偷，蔬菜水果，手枪也是所谓的‘名产’。我问姐姐说，这里面有子弹吗？

‘当然有。’现在她不再看杂志，而是看好我。

‘是能打死人的子弹吗？’你们知道有另外一种子弹叫做空包弹。

‘是的。所以你绝对不可以拉开保险射自己。’

‘我不会开枪的。我保证。’

我退下弹夹，好好的看枪膛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子弹，确认没有后才仔细看它。我闭目合眼，用指尖去碰，这样就能记住它的触感，这感觉远比用眼睛看来得真实得多。它有很多细节，很多细节需要记住。这里和那里。

然后我把它装好，还给姐姐。

...有一天我会有自己的家庭，那时候我也会买一把手枪，用父亲的话说，‘用来在紧要关头守护你的家人’。

不知道那一天要什么时候。

9

剩下的几天没什么好特别描写的，我们买了几本菜谱，可是最后只做了一道焦糖苹果，其他时间我都吃的从店里买来的食品而且还是德国食品。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因为去法国的餐厅吃饭都得穿上正式的衣服和皮鞋，我无论如何也不喜欢那样。

‘把车擦一下，我给你两元钱。’姐姐说。

‘五元。’我说。

‘三点五元，不擦算了。’

‘......’我在脑袋里换算了一下欧元和美元的汇率，得出还可以接受的结论，于是我去擦车。何况她的车和父亲的不同，JAGUAR的跑车擦起来要比BMW大型车和Daimler容易。

我闷头干活，小狗在旁边看我。不过擦了也是白擦，下一场雨再在巴黎的路上跑一下，哈。

接下来打扫浴室，一元，洗Frecher两元......这些钱最后都变成了LU牌水果馅饼干。

第九天清晨我醒来，直奔放书的架子到处翻找，把Frecher和姐姐吵醒，她带着睡意问我在找什么。

‘我要马上看Campbell的分子生物学。我知道你有一本。’

‘是的，可是它在我的办公室里。’

‘......那你有Benjamin写的Gene吗？’

‘亲爱的，现在是四点半，你找那些书做什么？’

‘我要知道三毛猫的事。’

‘.....what?’

‘你知道一般的三毛猫都是雌性的。’

‘是的，我知道。’

‘因为关于猫咪的毛色的基因在X染色体上。除非那猫是XXY型。’

‘所以------’

‘所以我只是想CHECK一下罢了。’

‘......’

‘我在梦里看见这事。’回到床上我说。

‘好吧。’

‘还好我在梦里也没有说错。’

‘噢。’

‘......’我搂着Frecher，它温暖而且柔软地贴在我身上，要是能一起带它回去就好了---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威廉。’

‘嗯？’

‘你总是这样不成？’

‘什么总是这样。’

‘比如刚才。’

‘啊噢....呃，我想知道什么是对的，所以。’幸好我就读的学校的图书馆24小时开放而且喜欢午夜‘降临’图书馆的人相当不少。理由是比较容易得到灵感。然后大家四点去睡觉，早上11点起床去上第一节课。

那是一所以专门收容正常水准以外的学生而著名的学校，里面有上万个勤奋的怪人，上千个著名的学者，和成百的天才。不过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普通人也可以成为优秀的学者，但是成为天才你需要一点‘正常水准以外’。

一般来说本科生的‘正常水准以外’水平高于研究生高于博士生高于博士后高于......越往上你就得越学会如何屈尊于各种框架，条款，必须以及复杂的人类间关系，那样到了最后你就像入学时欢迎你的那些人一样，优秀，出类拔萃，也更冷酷无情。

‘你一天睡多久？’她问。

’嗯，这要看研究进展。如果不忙的话我可以睡六小时。‘

‘否则？’

’否则只能睡两小时。我有那么多的东西要看。’Frecher显然对此不感兴趣，它蠕动了几下就进入了睡眠状态。一只小狗睡觉时会做什么梦呢？可以肯定他不会梦到基因重组，不会梦到变异，也不会梦到火星。

‘真希望我可以一直照顾你。’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

‘这又不矛盾。’

‘嗯.....我不明白。‘我说。’我想再睡一会儿。‘

‘好吧。’

天空的一角渐渐浮现出白天的痕迹。我决定小睡片刻。

10

我不喜欢别人送我上飞机，理由倒是没有。一个人等飞机来就好比坐校车上学，可是别人送你，让我觉得自己要去很远的什么地方，这是令人伤心的。戴高乐机场又破又旧，丝毫不给人以温情。历史上有四次空难。不过与其担心飞机掉下来还不如去忧虑会被横冲直撞的法国汽车撞到，所以我丝毫不担心。何况一旦飞机故障，担心也是没用的。

‘圣诞节时再来好吗？’她问我。

‘我很忙。’

‘可是圣诞节是放假的。’

’我可不那么确定。‘

‘好吧。’她顿了顿，‘我会写信给你的。’

’用英语。’

‘噢，好吧。’

‘那么我走了。’我背好背包，比来时重了很多，都是糖果。

‘威廉，’

’什么呢？‘我转过身。

‘我会一直想念你的。’

‘谢谢。’

‘所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在这儿？’到处都是人。

‘在这儿。这儿是法国。’

‘啊......’结果我还是妥协了。

飞机起飞时我从小窗户看外面，但没有看见姐姐。然后飞机飞起来，这时我想起一句老话，Everybody has two countries, his/her own and France. 巴黎没有犀牛，卢浮宫里没有椰子树，当然，这是一句隐喻。

作为一种法国式倾向。

--END--

[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07-11-19 23:28 编辑 ]

澈～雲の向こう

也许是一本非常难的书。

海姬

澈……签名底下的广告
太OTZ了~~~~~

yelu1988

最想去的一样是希腊和埃及^^ 喜欢巴黎的先贤祠。。。

Rache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AND，虽然我本该去更新先前的连载，但是。

事情就是这样。

Rache

因为只有十天，所以不会很长，我想。

SSV

LZ很讨厌拔牙吗?

我也很喜欢一个人在宇宙里面住,不过不会是火星.

witcat

彻底脑残的某人进来仰望一下……
爬走……

Rache

我的天，拔那颗额外的牙齿.....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明天去预约牙医-----这可不是讨厌和喜欢能形容的，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啊，我会吓得浑身颤抖！

我也不是特别想住在火星上，但是逻辑的想想，以现在的科技和我---作为普通人类的寿命，能够住到火星恐怕已经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还得乐观的说。

lidiya

十月的巴黎还可以瞧瞧。二月的巴黎可真是愁云惨淡万里凝了。就像别人说的，千万别在冬天去荷兰一个道理。

为什么我觉得……您说话的口气也很文艺很电影对白FEEL……

被N多因素事折磨的某人临睡前留名。同仰望。

Rache

欧洲的夏季都是宜人的，一般来说。但是冬天特意跑去芬兰也很好玩。有直径两CM的冰雹球。

不过什么时候都有人去巴黎的，我见过好几个只为了买衣服就特意跑到巴黎去的人，她们都是女性人类。在我，这是不可理解的。

法国餐馆都很成问题，糕点很好，不喜欢欧元，觉得不像法国的东西。

以上

Laudepth

哦,我还是对尼采的那种带有偏见的描写持反对意见.固然他的地位存在着.

看到姐姐如何会想起他呢

Rache

难以解释脑袋里出现的每一条想法，它们又不是数学和物理，没法精确。

我只是单单描述事实罢了。

就好比坐在牙医的椅子上我想到了中国熊猫。虽然牙医和熊猫间没有半点联系......

另外最近我拔掉了那颗多余的牙齿，缝合了三针，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