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

微安

白文一篇。废柴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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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
——再过于漫长的一生亦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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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兰在某个晦暗的角落里学会抽第一支烟。


一支烟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彼时穿着黑色的拖地长裙和长靴，正值二十一岁的女子坐在阴暗且潮湿的走廊的台阶上。没有打火机，她用划了五六次才燃起来的火柴点燃那支白色的烟。她将它放进嘴里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后被呛出了眼泪。
她一边流着眼泪大声咳嗽着，一边抽完了那支烟。眼泪顺着她的脸庞一直流进她带着围巾的脖子里，鼻子被冬天的冷风吹得通红，她用力吸了吸，然后把手里的烟头丢在地上。
往上再走上十级台阶，她打开家门走进去。


父亲在餐桌上放着一只榛子蛋糕，上面用红色的果酱歪歪斜斜的写着happy birthday的花体字。而父亲已经趴在茶几上睡着，旁边空空的啤酒罐堆成一个三角形，电视机里还在放着洋子小姐的录影带。

“诶…爸爸真是的。”
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从卧室里拿出毛毯盖在父亲的身上。
父亲的右手边放着一张贺卡。她打开来看，上面是父亲潦草的字迹。
——“祝我的女儿十九岁生日快乐啊。”


母亲去世的第三个年头。远离了十七岁的喧嚣。独自一个人走过了千帆风景的女子。
父亲自母亲去世后开始日日夜夜的酗酒，企图用那些酒精去麻醉自己悲伤的神经，并且迫使自己忘记自己所钟爱一生的女人早已不在这个人世的事实。——他亦也逐渐连女儿的年岁都记不清了。
他仍旧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的女儿还是那个尚且年少的单纯少女，会因为他的日夜酗酒而生气责备他，也会因为他对别的女人露出垂涎的面色的时候愠怒嗔怪他。
然时间是飞驰的马车，快速地将他们都带离原来的处境。


毛利兰缅怀着她十七岁及以前的时光。
她记得她亲爱的少年总是会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提着黑色的书包，很不爽的冲着她说着“喂兰你很慢诶，都要迟到了”之类的话语，而彼时的少女则是一脸歉意的说着抱歉睡过头了。母亲时常会带着礼物来看她，她兴高采烈的挽着母亲的手一起出去吃饭，有时会带上父亲一同前往餐厅。而母亲亦也会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寄来贺卡和少女很是偏爱的一些小玩物。


然在她十七岁的秋天之后，少年藏匿踪迹。第二年母亲因病而去世。父亲昔日光鲜的名侦探形象被烂醉如泥的醉鬼面目代替，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父亲在她十九岁的时候带着她搬离那条繁华的街道，住进一条阴暗潮湿的窄巷子里。——彼时的父亲早已不是名噪一时的大侦探，逐渐没有了收入来支付那些生活琐碎的开支，于是只能变卖掉事务所带着她一同搬进这样晦暗潮湿的屋子里。


她便在这里她以坚强并且倔强的面目急速成长起来。犹如那些在露台上不断生长的杂碎的草一般，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精力。
像是永远都不会枯竭、衰老一般。


>>>
毛利兰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嫁做人妇。对方比她大一岁，是有着万贯家财的商人。
她同他是经别人介绍然后逐渐熟识起来，相识不到三个月便确定彼此间的情侣关系，八个月便开始协商婚礼的事宜。一直到第十个月的时候他们决定结婚。
商人很是宠溺她，事事都过问于她。他们约会时他从不带手机或者别的通讯工具，这曾经导致他失去了一单很重要的生意，据说那笔生意是她三、四年的工作收入。——彼时的毛利兰是作为空手道教练为生。


然男子的母亲并不大喜欢她。老太太说，她看上去太单薄，是经历过太多世事的女子，此般的女子往往心计颇多，总是要伤着别人。
这样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毛利兰自少年时便经历同自己爱的人的离别、同亲人的永别。此后独自承担起生活的担子和照顾的责任。
——然她并没有褪去幼时所应保留的那份属于女童的纯贞。


婚礼举行得盛大且繁琐。二十七岁的女子化着浓艳的妆束，苍白的脸庞显得精致无比。她同男子十指相扣，一起点燃礼台上的围成同心圈形状的蜡烛。男子将一枚硕大且别致的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然后俯下身去亲吻她的嘴唇。
昏暗的礼台下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男子细密的睫毛，然后她瞥见了坐在亲友桌上的父亲。——那年迈的男人终于变回了她年少时记忆里的模样：穿着光鲜的服装，神色飞扬，表情端庄。
她微微笑了笑。
父亲也笑。


毛利兰在他们婚后的第三年里怀孕。老太太仍旧日夜都未曾给过她好的脸色，只是在得知她为她的儿子孕育了一儿半女的时候才略微显出高兴的神色来。
商人是极其喜悦的，他在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后立刻去置办了很多很多的婴儿用品。他把它们堆在一个房间里，然后亲手粉刷起那间房间，亲自选购壁纸并且亲手贴上去。他甚至还亲手为他的子女做了一张婴儿床和摇篮。
毛利兰看着他忙碌的样子，眯着眼笑。


她认为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静谧和煦。不再有少年时的惊心动魄和担惊受怕。
她很满足且享受。


——然生活并不是事事都如她所愿，波澜不惊到底也仅仅是心底的念想。
她到底还是在茫茫的人海里遇见了原本早该遇见并且相爱的那男子。她一眼便分辨出了那男子深邃的轮廓和那熟悉至深的眉眼。


她站在某一家婴儿专用品店的窗外，而他在里面。她看见他将耳朵贴在一个女子的肚子上，像是在倾听着胎动的声音。
那女子有着分明的轮廓，眼角和刘海都和她很像。她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都艰难的挺着肚子。——她甚至觉得她们像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分身，保持着如此不可思议的相似。


那定然是他的妻子罢。
她这样想，竟然忍不住晃了神。
她想起了她十七岁的时候，和少年一同走过的那条用秋天的落叶铺成的道路。她喜欢赤着脚走上去，那种踏实的厚重感和安全感从她的脚底一直涌进心里。


男子推开门走出来一眼便瞧见了她。
“嘿。兰。”他唤。
她此时才回过神来，仓惶地抬起头便看见了男子笑意盈盈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发出声音。
面前的男子仍旧在笑，他说了声好久不见啊。
——语气如此平淡和煦，毫无尴尬，仿佛只是有着相隔很久未曾谋面的老友在街头重逢一般的喜悦。


她点点头，然后冲他挥了挥手，便别过头去，转身离开。
身后也是一阵脚步声和一句再见。
她停下步子重新回过头去，她看见工藤新一拥着那个和她极是相似的女子，缓慢地行走。
她突然觉得头顶上的那片阳光太浓烈，刺瞎了她的眼睛。她慢慢地蹲下身去，用双手捂住脸。周围的行人神色匆匆，目光偶尔停留在她的身上，很快便一扫而过。
一些眼泪从眼角里流出来，在她的手上汇集。一滴又一滴。


——她仍旧是幼时那个感情充沛的女童，会因为一只猫的死去而悲伤数日，亦也会为她过早夭折的爱情不断伤怀。
她以为她能做到开阔心境，然终究还是难以释怀。


>>>
毛利兰在女儿出世后的第七年里失去了她的父亲。
彼时的她已经是三十七岁的中年女人。她将头发挽成一个髻，携着她的女儿前往父亲的住处看望他的时候得知他的死讯。
父亲一直都没有搬离那个潮湿的屋子。他一直住在那里，他说，以前还没有你的时候，我和你母亲便是在这里度日的。尽管你母亲总在嘴上说着我没有出息，无法给她买一幢大一点儿，朝阳一点儿的房子，然她仍旧在这里生活的很愉快，她一定很怀念这里的生活罢。


毛利兰敲门的时候很久都没有人应声。
附近有人听见敲门声，打开窗户向外探出头来，对方看见了她，便问，“你找谁？”

“请问住在这里的那位毛利先生哪里去了？”

“早死了啊。”

“欸？”

“死了啊。你不知道啊？都死了有十天了…再过几天尸体都得火化了。”邻居看着她，“欸…他死了三四天才被人发现的，好像是因为突发心肌梗塞吧。唉…死了都没人知道。他不是还有一女儿么，这么久都没来看过他。真造孽啊。”


毛利兰看着那人的脸，然后说了声抱歉打扰了，便别过头去。
她抹了抹眼睛，然后牵起女儿的手。

“妈妈为什么不去看外公了？”女儿问她。

“外公不想见我们。”她说，“外公睡着了，所以不想见我们了。我们不能去打扰外公休息。知道么？”

“哦。”穿着粉红色蕾丝裙的小女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外公如果醒过来的话，一定会来看你的。”
她说着。一行温热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滴在了女儿的手背上。
她的女儿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小声的呜咽起来。


她匆匆的处理了父亲的后事。她用最好的檀木盒来盛装父亲的骨灰，并且将它带回了家。然老太太在看见那个檀木盒的时候，失声尖叫起来。
“你给我拿来葬了！”老太太手里握着念珠大叫着，“否则就别进这个家门！死人的骨灰你也敢往家里带，你是想让我儿子没有好出路么？！你想看着他公司破产么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你？！作孽啊作孽啊…”
她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悲凉，她恨恨地瞪了面前的老妇人一眼，抱着檀木盒走进卧室，狠狠地关上门。


老太太仍旧在门外骂骂咧咧。


她抱着那个檀木盒入睡。丈夫一夜未归。
她在梦里看见了她的父亲，还有母亲。他们都已经很年迈了。母亲微笑着对父亲说“我一直在等你啊。”父亲点点头，朝着母亲走过去，他们互相扶持着，步履蹒跚的行走。


翌日醒来时，太阳已经耀眼，女儿已经前去读书。她走出卧室，丈夫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点。
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仆人拿来早餐。

“兰。我想同你商量一事。”
丈夫看见她，神色凝重。

“若是骨灰的事情我定然不会同意。”她呷了一口咖啡，“那毕竟是我的父亲。亦也是你的父亲。”

“不不不。不是这事。”丈夫摇头。

“说罢便是了。我好生听着在。” 她将黄油涂了一点在面包上。

“我想同你离婚。”丈夫说。

她不说话，仍旧安然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何故要同我离婚？”

“我想我遇见了比你更适合于我的人。”对方说。

“那么好吧。”
她用纸巾擦了擦嘴便离去。


她一直都是清楚明了的，丈夫背着她在外面另有了所爱。只是她不说，以为这样装作安然的样子过下去便是最好的。
然最后却换来了一出她无言以对的讽刺结局。


丈夫给她留下了一笔钱，那些钱足以让她的下半生富足有余的过下去。只是丈夫的要求是要带走她的女儿，她并不同意。她用丈夫给的那笔钱之中的一大半换回女儿的抚养权。
她带着女儿搬到父亲生前所居住的那幢屋子里。
——从此独自开始另一段人生。


>>>
毛利兰开始艰难的为生。她已不再是尚且年轻的女子，她已经步入中年，已没有了多余的精力去寻找那些条件苛刻的工作。
所幸的是，她曾经在空手道馆认识的某个同事帮她在空手道馆里又谋上了一个教练的职位。她又从事起以前的老行当。


——然她的女儿出生的时候，她出现过大出血的症状。因此原本健康的身体变得虚弱起来，医生便告诫她，尽量避免过于激烈的运动。
耗费着巨大体力和精力的空手道运动着实让她吃不消。她的肝肾在夜晚时常疼痛难忍，她忍着那些巨大的疼痛，挨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晚。疼痛令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直到天明。


她在那些疼痛中一点点老去。而她的女儿遵循着她的轨迹，一点点成长起来。她在女儿的身上看见她年少时的影子。如此明晰。


她在女儿的劝说下辞去空手道馆里的职务。——此时她的女儿已经成长为二十七岁的女子，有着同她一样单薄的脸庞和眼眉。
而她早已经生出银色的华发。那宣告着她即将步入暮年。


但她在她的暮年到来之前还是遇见了她此生最美丽的一场邂逅。
——她站在一个窄巷子里，而她的少年站在她的对面，背对着光。她看见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布满岁月的创伤。
他们在彼此都即将老去的时候，在某个狭窄的巷子里重逢。


工藤新一邀她前去附近的咖啡厅坐一坐。她欣然允许。
男子仍旧如从前一样，两鬓没有斑白的痕迹，只是脸上增添了几道明显的皱褶。
他们彼此诉说着自己的生活。
工藤新一告诉她，他的妻子死于难产。那时两个孩子保住了，但她却与世长辞。
她向他倾诉着自己多年来所经受的风霜与苦楚。


他们在咖啡厅里坐了很久。他们自嘲一般的诉说自己的过去，从五十七岁，到四十七岁，再到三十七岁，最后一直到他们的十七岁。
他们的十七岁。
他们的五十七岁。
他们见证了彼此的年少，亦也见证了彼此的老去。


她说她很怀念那些过往。
男子突然拉起她的手，走出咖啡厅。他带着她走到那条用秋天的落叶铺成的路上，她将鞋子脱下，赤着脚小心翼翼的踩上去。
那样厚重的感觉重新回到她的心脏里，随着她的血液一起流动。


工藤新一不久便送她回家。
分手前他问她，可以把你每天的下午茶时间给我么？
她点头说好。


他们开始在每个下午茶的时间约会。约会的地点有时是他们年少时去过的公园或者大路。有时会是街边的Seven-Eleven，他们在里面买一些食材，然后照着一张食谱，用一下午的时间去烹饪一道菜。再或者有时他们会前往布艺市场，在里面买下一些布料，给彼此做一件手工的衣裳。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便被打发。


大抵是三个月之后，他们决定结婚。
他们将这消息告诉他们的子女，然子女们起初并不同意。
他们曾经在工藤新一家里见了一面，彼此大吵了一架。于是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子女们始终认为他们都是步入暮年的人，无法单纯且毫无恶意的结合在一起。他们都老了，眼睛都花了，声音都哑了，怎么还能分辨得清爱情呢？只怕是在骗人罢。


子女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他们一起走过的十七岁。在三十岁的时候有过一场重逢。一直到五十七岁才终于决定结合。
子女们都不知道。
而他们亦也不告诉子女们。


——他们是如何相遇分离，分离之后再次重逢。他们经历过多少场重逢和分离。这是他们的秘密。青梅竹马的秘密。
他们不舍得让旁的人知道。
不舍得。


他们还是很固执的选择了要在一起。子女们见说服不了父母亲，于是只好放弃，随着他们去。
他们便开始旅行结婚。
出发时是东京的春天，樱花开得正盛。一些樱花飘到她的发上，男子伸出手替她将它们抓下来。她报以微笑。


他同她牵着手走过一张海滩、淌过一条溪流、跑过一段山路。他们一起在一个大峡谷里等待一场绚烂的日出。女子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他看见她银色的华发，便伸出手去，轻轻替她拔掉。
太阳不久便升起来，照亮了女子银色的华发和男子苍老的面庞。
她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的男子已经睡着了，他们面前的那轮初升的太阳盛大而绚烂。


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突然觉得，他们现在这般，足以细水长流下去了。
即使有再漫长的一生亦也不过如此了。


—The End—

灰原の哀伤

于是。我一来就看到这么亲切的文章了。。。

hulishuijing

生活呵~
清冷。却留住了最终的阳光。

遗忘_风

某人你要干啥= =

田心格格

在同人区的推荐贴看过了。

虽然知道新兰是童话，也因为这样童话的面貌喜欢新兰，知道一旦现实就在也不讨人喜欢，但是还是宁愿沉浸在童话里。太现实了，让人心痛。

(_゛棒棒℅

= =还是被发现了么…
嘛。明天补课算是彻彻底底结束了=V=所以近几天就能给你了～
而且你的那篇[天空不死]我都漏掉了…TAT[捶地]。

微安

2F
感谢大人的阅读。尽管前半生历尽艰苦，但毕竟毛利兰的后半生终究是寻得了幸福的。或许这样得来的幸福更加显得细水流长一些吧。

3F
噢叫我安即可。感谢盈的喜欢。

4F
呃。本来这个ID名就是来自安妮的<告别薇安>。很喜爱那本书和这个名字。

5F
嘿嘿嘿嘿。
沫沫我居然不知道那是你马甲囧。[捂脸]

6F
感谢大人阅读。

7F
亲爱的棒子其实我想问你啥时候给文评来着Orz。

8F
抱。
这结局满意否亲爱的？

雪糕の旋律

怎么可能没有发现=_,=
于是这篇文的感觉好让人诧异，如此清冷及漠然的文笔却刻画出了如此的结局。
让人心酸却又可叹可喜。

(_゛棒棒℅

= =某只…好吧俺不揭穿你-___,-
来顶顶-V-

新☆兰

刚在新兰吧看过了，写的8错。
赞美的话咱也不会多说，那就帮你顶贴：）

枫叶沫沫

某人，你这可爱的外套蒙蔽了多少眼睛= =。
不多说了，要说的都说了啊，惹我在脆弱时伤心落泪...

血祭sherry

微安，这话让我想起安妮宝贝里那个颓废妖艳的微安。

第一句话就让我惊了……
文笔很好……有点沧桑感……

[咳]

盈盈々

微儿(可以这样叫么?)
的文文到最后还是甜蜜的.
但是,前半生的坎坷让人心疼.
微儿的文文淡淡的
有种忧伤之情在上面
盈儿很喜欢那!

风语无声

感觉很清冷的叙述……然后我被秒杀了，泪奔
后半生的细水长流纵然好，但是前半生的坎坷蹉跎现实而残酷，看得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