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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太太回乡下过节去了.她于是可以随意的使用书房.其实房东太太对她并不坏,甚至是很亲切.只是她还是不够习惯奔放热情的美国人,她总是自嘲说无法对抗记忆对这片土地的压力.
而现在终于有时间停在那架古老的打字机前好好审视.那该是50或60年前的古董了,她一度厌烦它沉重的"咔咔"声,让人的关节不自觉的跟着一起摩擦.直到有一天房东太太告诉她,她每天都要用这台打字机打一封情书给天堂里的老伴,她开始小小的喜欢欣羡.
键盘上的字母已经模糊的很难辨认,她用手指凭直觉慢慢游移,然后击键.姿势完美无暇,却没有打出她以为的那个名字.
略略失落的度到书架面前,抽出《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浓浓的灰尘让她咳嗽个不停.她倒是毫不在意地走到沙发面前.
躺着看书是从前样成的坏习惯,究竟是什么时候她不记得了,只是印象里老是有个人弯着半月眼说着喂喂你就不能换个健康些的方式么.然后她会淡淡地回答换来他一句你还真是不可爱.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倏的闪过就再不回头,无情无义像某个人.可她想着想着居然笑出了声.
什么嘛.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开始翻看小说.空气还顺着那熟悉的口吻寻访过去的道路,然而在半途迷了路找不到原本的方向.遇见了他最喜欢的文字人物却找不到半点线索.油墨的印记雕刻出栩栩如生的形象永远也代替不了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
她开始倦怠.无论是小说或者人物.
书被搁在一旁,吊灯散射下的光芒蔓延在烫金封面来来回回摩挲,顽皮又深沉.她从书房穿过走廊的时候莫名被楼梯吸引走上了阁楼.她站在楼下仰望,有一瞬间视线模糊地透过墙面触及到云端的安详,于是她无意识的往上走.
明明感觉到了被召唤啊,可为什么门把的触觉那么真实.
她无奈的进去阁楼里面,发酵的晦涩空气穿过每个细胞的空隙浓重争先恐后.失重的空气魅惑泛黄的韵律她忽然怀念起老照片的怀旧.可事实上她一本相册都没有,所有的记忆在脑子里拥挤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她常常感到疲惫.
为什么她非得背负那么多冗长
类似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她从一开始就学会了用一杯水的单纯去面对灌满一个杯子的人生.繁杂穿越过再多也只是繁杂,她明白清楚地知道,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演戏,很容易.
彩绘闪耀着哥特式的古典,她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在下雪.她记得街道两旁昨天还有着喧闹拥挤的人群洋溢着兴奋地表情,现在却只剩下重叠凌乱的脚印.商店的玻璃门反射出寒冷而孤独的光彩有她所极其熟悉的不容侵犯的威严光泽,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归属.或许只有她在这个热情的节日里孤独.
她不是刻意要忘记这个节日的啊,她只是觉得这个日子没有微笑的理由,这个,沾过鲜血的时间.
交叉双手,她对过去缅怀而祈愿.
离开了回忆长眠的笼罩,她打开厨房的灯.因为下雪的关系才16点的天看起来暗得无边无际.柜子里弥漫着咖啡的香味,瓶瓶罐罐摆放安之若素很像记忆里的某些场景.可惜缺乏了以往试管里红红绿绿命运遗弃的液体.她漠然的叹气惊异自己什么时候对过往不再虔诚害怕.
萦绕起来的咖啡香味轻佻而浓重,她的手指不停穿梭却找不到想要的蓝山.铺天盖地只剩酸酸的曼特宁,可是她要摇摇头说那太年轻不适合.
冰箱习惯了的一无所有,她眉宇微皱去更衣室拿了大衣不得不去为晚餐购物.想起来她已经很少虐待自己,生活一天天被推往正常轨道却觉得索然无味.经过客厅的时候她想很快就会回来,于是生起了壁炉.
火焰有着神秘的透明,她通过那些折断了的透明凝望空白.火光投影到她脸上,嚣张跋扈地炙热.
门外的积雪很深,幸而雪已经停了.她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不能互相汲取温暖所以干涩的冷.风温柔的吹起灰色长围巾,她从围巾上看见一缕凋落的长长发丝了无生趣.
曼哈顿的街头匆忙悄悄减速,谁也不曾发觉.偶尔会有流浪汉经过她的身边低声吟唱没有名字断断续续的旋律.声音沙哑像是旧式录音机播着悠长的爱情故事.
雪的平滑被突兀打断,马车轮碾过凹凸绵长的痕迹,激荡起尘埃提醒她这个世界没什么唯美.黑色保时捷从眼前闪过,没看清型号她下意识低下头走开.
视线看到脚印,那么熟悉的轮廓清晰刻印,在雪上,在心上.恰好两周年.
一模一样.她明明记得她当时踩着一样的雪踏出一样的脚印跑了过去,可为什么只接到他软下的身子涌出的血.她哭了那次,没有之前之后.他微笑,不存在往后.
你答应过我要一起装饰圣诞树的啊.
傻瓜,我们是日本人啊,过什么圣诞.
你骗人.
她的眼泪落在手心里没有温度.远处教堂传出阵阵圣诞颂歌听不见歌词.他不解释,再也不会.暖蓝的眼眸神采剥落显现出冰蓝的悲伤.她努力的看进去,看进去,模糊了自己的样子.他永远活在了他17岁的纪念,而她却将永远被遗忘.
她对博士说,放心,Gin已经死了.
她对步美说,别伤心,江户川不属于这里.
她对毛利说,对不起,请永远不要原谅我.
她对她自己沉默.
她离开东京的时候一件行李都没有,除了颈上的戒指.他送给她的时候是想要圈住她一辈子的幸福,然而现在圆圆的形状只围成了一辈子的寂寞.她把誓言从无名指上取下的时候,金属的冰冷连体温都没有沾染.
有什么关系呢.她抬头整理思绪,灰暗的天空在尽头泛起明亮,微微有些倾斜,真是顽皮的天使呢.她走进McDonald's没了咖啡于是点了热可可.座位孤零零的在节日里没人记起无论平时它有多么受欢迎.可是她固执的推开门走了出去.街心公园的长椅只有零星的雪花.她坐下.
只有在寂寞里才能安然自若不受伤的人呐.
隔壁教堂隐隐约约奏着颂歌,轮回的旋律讽刺而友好.这次她听清了歌词,听得清清楚楚再也不忘.
[I believe in angels]
I believe in anges.她念,反反复复.I believe in angels, not God.
风把思绪渐渐吹远,她起身扔掉手中的可可.原封未动的盖子溢出绸缎般的颜色,热气袅袅.但她的手却还是冷的.这个冬天,没有人会为她暖手了.以后,也不会再有.
负气的抬起头,却仿佛看见那个有干净笑容的少年对她温柔地微笑,说着:
我们是日本人啊,过什么圣诞.
她不自觉的重复,尔后微笑.是啊,过什么圣诞.她蓦地转身回去住所,双手依然插在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门前的雪已经逐渐化散了.不小心弄掉了钥匙她弯下身去捡,不经意的看见隔壁院子微笑着的雪人.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么温暖的笑意,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钥匙最终还是找到了契合的位置依然打开了属于它的锁.她回望最后一眼灰色透明的天空想着黯然.
可是你忘了,我不是纯正的日本人啊.
她笑着默念着走了进去,重复以后还会重复的动作一如既往.
她开始明白.
得失随缘,心无增减.
[right]完
[/right]
抱歉抱歉,贺文居然这么迟.不过,还是想说啊:
Merry Christmas
[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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