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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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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原创] Blind Seas.[伪GS向][乌鸦们的前世今生。][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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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工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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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9 22:10: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嗯之前在同人发过,到这里继续骗贴。
新人,请大家多多支持。看过留爪。
Blind seas.
>>Because I had no lover, I would lief have been the world's lover --such world, that is, as I could reach.
>>红月。
[海底3280英尺以下相对照度降低至1%,不存在植物生产的有机物质,称深层,又名无光层。]
[ Cheryl,大海没有失明,人也没有,可是我们终究还是看不见彼此了。]
[ Cheryl,你相信我会爱上谁么。]
赭色头发的女孩俯身靠在白漆栏杆上,正玩味的看着甲板边上的人缓缓倒地,鲜血在他胸口绽放,在夜幕下像是汹涌的黑色魔药。
[小家伙,少在那里少女情怀了。]
她伸过来细细的胳膊,抓了抓我被风吹乱掉的头发。转过身,再次扣动扳机,人群里又燃起凄绝的惨叫声。一时间,我以为火药掉进了我的眼眶,又疼又麻。
Cheryl从台阶上轻巧的跳下来,从口袋里掏出菱形的小镜子,理了理领口的皱褶,然后冲我扬起嘴角。
我也连忙系上了风衣的金属扣子,冲她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 Cheryl400。你又进步了。]
[小家伙,不是说别叫我的名字么。再过几年我就会有自己的代号了。]
[知道啦,我的大人,刚才死的那家伙是前些日子那个山田议员么。]
[我只在乎我的枪法进步了多少,这种事情我不关心,你最好也少管。]
我跟在Cheryl身后七拐八拐,她一路闷闷的不吭声。潮湿的季风钻进了我的袖口,一直窜入温热的肩胛,像是在那里埋下了植根,张牙舞爪的蔓延,扎进每一颗细胞。
月光即将被黑色淹没的时候,我不忍,便又回头张望。
悠远而宁谧的光亮扑满了我的脸。恍若就是在哪个时候,我吱呀的推开小木门,青石板桥两岸竟是绯色的花朵,山那面有小羊呒呒咩咩的声音,小竹藤桌上摆好了早餐,煎蛋培根还有温温的柳橙汁。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亲近而微渺,说着宝贝快来取刀叉。
然后一时间暮夜便沉下来,天空仿佛就要坍落。我所熟悉且安于的一切美好全部在瞬间消匿,世界死静,只有房子在妖火中噼啪的音响。
我缓缓蹲下身,将头埋入臂弯当中,却流不出泪来。
[小家伙,看来你还不是只称职的乌鸦。]
Cheryl懒懒的叹道,她正将枪抵在我的额头上,回廊的灯幽暗不堪,她的眸子却极亮。
[ Cheryl,我我没有。]
[算了吧,小家伙。]
Cheryl将枪收入夹中,意兴阑珊的倚在回旋梯上。我从她脸上读到一些担虑与无奈,那或许是因为我吧。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Cheryl能够像那些正常人家的女孩子,她肯定是个让男生也躲得远远的狠角色。不过她长得细挑,又还漂亮,喜欢的人估计也不会少,只是大多都只能偷偷喜欢罢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Cheryl,她当时刚做掉两个家伙。头发是赭色,齐齐的别在耳后。眼瞳是海灰色,叫人喜欢又害怕的那一种。黑色的布夹克衫松松垮垮,胸口有鳄鱼的图案,Cheryl说她就是喜欢这食古不化的动物。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Cheryl,尽管后来我也常常在睡梦中念起她的名字。然而那已经不是她了。
组织里的人都叫她Chianti
>>粼光。
[开玩笑,乌鸦们也会有青梅竹马这种玩意儿。]
那天天气尚好,醒来的时候发现窗檐上还有些细密的雨水,枕头上也是潮潮的。
莫非昨晚我做什么噩梦了么。
我低着头刷牙然后用消毒液洗手,两遍,手心微微的刺痛,像是有啮齿类的小生命在上面繁衍生息。
我尽力笑得像个十四岁的孩子,冲镜中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问过早安后,套起了略大一号的白大褂。
往实验室的走廊地板是老旧的水泥,映着些白炽灯管讨人厌的光亮,多少有些森人的恐怖。我顺手把茶色水杯放在左手边的铁皮柜上,拽了拽松掉的麻花辫,皮筋该死的掉了不少毛线,只有一点枣红颜色还包裹着它的赤裸。我抿了口茶,见实验室里面已经大亮,果然有人比我先到了。
事情在Cheryl走后变得不一样。比如说,两年前我还不敢看镜中的自己,如今却可以指着黑掉的眼圈打趣。两年前我总是从寝室急忙低头跑来实验室这边,如今却可以摇摇晃晃的哼着些可笑的音调。习惯这样可怕,我甚至从未察觉,他日的惴惴不安,如同空中的光线投向深海,在广袤的黑暗里无疾而终。Cheryl留给我的,除了偶尔温软又模糊的梦境以外,就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字条。
[小家伙,姐姐的最新纪录是450,还有哎,我有搭档了,是个臭屁的家伙,他就喜欢说些我喜欢打头呀的蠢话,其实也就一般水平。]
那天Cheryl在游轮上干掉山田议员后就被派往其他的国家,半年后这张字条辗转多人才来到我的手上。之后的时光里,我们像是抛入汪洋的两只木箱。对于乌鸦们来说,再见从来都是最荒唐的假设。
暮春阳光总是迷朦而暖煦,一点一点掉进我的眼里面,我用手肘撑着下巴,端望窗外碧蓝碧蓝的天,一时间感动的想哭。
如果窗外有株樱花树该多好。
我伸了个懒腰,给桌上的蟹爪兰洒了点水,有它我早就该满足了,什么绯朵翩飞的季节都见鬼去吧。从现在起我要好好工作,等分析完这次的细胞自死数据,说不定我也能得到个代号什么的。我如是,笃定的想。
[Esther]
[Esther]
常常会忘记,这是在叫我。譬如此刻。
组织里的乌鸦们总是期望能在死前得到一个代号,因而往往回避自己本来的名字。况且我这种多数时间一个人的差使,更没有机会听到偶尔的呼唤,哪怕那是气恼的辱骂,抑或爱人的呢喃。
于是在他叫第三次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闷闷的应了声,然后继续忙着没算完的一串数字。
待我抬眼之时,金发少年左手拎着枪,墨绿色眼睛眯起来,脸上促狭的笑意转瞬即逝。
[你喜欢这样跟别人打招呼么,先生。]
少年扬了扬眉,把枪丢在桌边的抽屉里,然后自顾自的端起我的蟹爪兰,侧身靠在木头书架上。他那时候穿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扣,胸前挂着一块叶子形状的绿宝石,黑色的线穿过上面的小孔。他长着好看的眉眼,如同故事书里面每一个清爽干净的十七八岁,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甚至会结巴的少年。
然而也不完全如此。因为我总能找到那一点点不安与生怯,像是赌气出走的孩子,吹着口哨,讲着粗话,内心却不知如何是好。一会不见了,一会又出现在烫金色天边的田埂上,踽踽而行。
[那我要怎样做呢,尊敬的小姐。]
他把花盆缓缓放在桌上,歪头盯着我看,然后伸出手来。手掌瘦削,手指纤长,指甲是女孩子般的粉色。
我迟疑了一下,似乎忘记了如何回敬这久违的礼仪。我慢慢脱下胶皮手套,不料一个踉跄将花盆推离了桌面。
接着是瓦片着地再来破裂的声音。在不到一秒之后。
少年摇了摇头,笑我居然会如此的不小心。他拉我蹲下来收拾残局,两个人手上都沾满了泥巴,天知道怎么会碎的这样彻底。
几乎就在那刻,我已经隐约望见了关于少年与我的未来。尘粒在桌子下面跳跃,开落几朵四散的花。
[窗外有株樱花树就好了,你说是吧,尊敬的小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紧不慢,然而我却觉得四周都静下来,都静下来,接着听见孩童的心跳,完整而清晰。
>>安年。
这足以是我生命中最干净又美好的清晨。身边突然冒出来个好看又像是怀有心事的少年,正与我想着相同的事情。他是我在午夜向月亮的祷告。在过去长长短短的平白日子里,我被囚在不知名的地方,受到黑色乌鸦的同化,俨然承认这所有的理所应当。然而就在此时,他来了,白衣裤,眼瞳清亮,乘着小木船冲我挥手,告诉我说外面的世界里有如何不可捉摸的风景,恍然间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其实他不过是说了句极普通的话而已,不是么。
[你是谁,来做什么。]
我把废物袋丢在了门口,然后将散乱的笔尺收进中间的抽屉。装作不在意的口气问道。
[Lauren,杀人。]
他淡淡的回答,一面拉开外套把枪别在腰间。双手撑在桌上,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么,还不动手。]
[这样的话,你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那是谁,在哪。]
我实在想不到只有两个人的研究所里,比起我那个呆板又严肃的药理学教授,我怎么会不更吸引组织的枪口。难不成这里有隐形人,或者他的目标其实是一只会窃取机密的耗子。
[隔壁。]
他指了指我西面的那间,然后眼看着我疾步推门跑开。
死掉的那家伙是两周前来到这里的年轻人,面色惊恐,血从衬衫淌下,地面一片狼藉。我这才想起来这位的存在。据说他是来分析另一项目的样本,组织从来喜欢沉默,因而我们从早到晚都在各自的试验室里,极少接触。
[为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在问谁,也许是问我自己。我已经两年没亲眼看到凋敝的生命,研究人员的好处就在于不用目睹猎物倒下时扩散的瞳孔里面复杂的颜色。
[组织从来都不会收留叛徒。]
不知何时,Lauren出现在我的背后,俯下身合上了那家伙的眼睛。
[教授呢。]
[昨晚坐飞机走了,你那时候恐怕还在梦乡中吧。上月组织已经将你新近的研究成果成功校验,你进步很大,不久将派你作日本宫野教授的合作助手。]
[什么时候,我还有许多数据要整理,样本也需要妥善的安置。]
[今天中午。你都不用管了。车在外面,你披肩外套就来吧。]
我倏然间明白了来路上匍匐的某些东西。组织的决定,从来都不是口中说的那般。然而我已经觉得都足够了,今天是我的纪念日。叫做Lauren的金发少年忽然间降临在我的身边,还要把我带往日本,那个我出生后就离开的,遥远而温煦的存在。
我们这种人是不配谈幸福的。但是我还是隐约的有了那种满心期待的感觉,主,你不会责罚我吧。
我缓缓的摇开车窗,见那掉了漆皮的小白楼正被烈火吞没。我还很少从外面看它呢,今天它就这样化为灰烬了。
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想。比如说教授和我被分开是避免串通的可能,比如说我会在几天之内从人间彻底消失,而执行者就是眼前的金发少年。
现在我只想盖紧Lauren递给我的外套,蜷在后座上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音箱里偶尔放好听的乡村歌谣。
>>碎锦。
天空纯澈的像是新生儿的眼睛,白云撕作一丝一片,是触手可及的温软美好。浅棕榈色头发的女孩子盘腿坐在树下,捧着借来的散文集默默念着,身边的小狗正睡意朦胧,打了个哈欠又腻在女孩子的碎花裙边。
[宝贝,开饭啦,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通心粉素材汤。]
[真的?我就来。]
女孩子起身掸了衣裙上的尘土,唤小狗的名字,小跑着回家去。她想起要是让妈妈看到新做的裙子又变得这么脏,恐怕又要絮絮叨叨说上一阵了。可是无论怎样,美食最大,她要再快一点,凉掉就不好吃了。
然而整个世界仿佛被施了魔法,无论她怎样努力,家却始终遥远。妈妈的催促声已经变得不耐烦。
她看不太清,脚下也不那么实在。她像是被拽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寒冷又脏乱的荒蛮之国,她挣扎着要呼喊,然而喉咙似是被扼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天空被染上了蓝绿色,瘴气环绕着小树林。她忽然间发觉胸口一阵悸痛,意识渐渐模糊。
[你醒啦。有奶茶或咖啡,你要哪一种。]
我感到一阵痉挛,然后带着一身虚汗坐起来。Lauren手肘支在玻璃窗边,左手点着我面前的两罐饮料。
我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咖啡,还好,是加足奶精的口味。
[Lauren,宫野教授是怎样的人呢。]
[小姐,组织从来都是各司其职的。况且我还是没有代号的试用品,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前面的车终于动了一动,天色已是傍晚的样子。然而繁市里面灯火通明,竟如白昼。
[我不也是一样。一辈子都呆在研究室里,认识的人不超过十个。]
[嗯。他对科学十分痴迷,性格也相当直爽。他的妻子是英国的留学生,不爱说话的样子。他们在研究组织从半个世纪前就想要得到的,某种神奇又可怕的药物。]
Lauren不经意的说着,有时停顿。说完后他瞟了眼后视镜,里面有我微微绾起的眉头。
[Esther,我想你还是不要想太多。]
他就这样把我未出口的疑问枪决了。我作为一个对宫野教授所作研究毫无了解的人,究竟可以凭怎样的立场窥测组织最晦暗的秘密。与此同时,还要销毁我之前研究的所有东西。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是我。
[Lauren,你你知道Cheryl么。]
我有些想Cheryl了。那个嘴巴坏心肠软的家伙,我真的有些想她了。
[嗯。]
Lauren闷闷的应声。组织的网络如此巨大,他竟然知道她,我应该惊喜才是。
[那她还好么。]
[年轻又出色的狙击手。再过不久可能就会有代号了。不过这取决她接下来的任务。我是说,更危险的任务。如果被警方发现就只有死,那可就可惜了。怎么,你还想着她呢。你们都分开两年了。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组织里的人各有各的事情。你做研究,她杀人,你还是早些忘了吧。]
街上的车开始变得稀稀拉拉,或许是快到机场了。可我有更关心的东西,比如说Lauren并不如我想象——他不简简单单是组织里面比较会用枪的家伙。他看起来就不像,不是么。
[你怎么知道Cheryl与我分开两年?你还知道什么?]
[Esther,孤儿。日本是你的故乡。五岁起在新泽西学习,显示出超乎常人的智力。十岁参与破解遗传密码。十岁到十二岁由Cheryl教授射击与驾驶。十二岁后在A7研究所作助手,两年内提出众多连教授都咂舌的假说。]
[还有呢?]
[你患有轻微哮喘。五岁的时候曾经摔断腿,休养期间自习了中学课本。你右臂上有褐色胎记。鞋码是7。带隐形眼镜。你的辅导教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左撇子,他过去想过推荐你去总部可是你拒绝了。]
[资料十分详细。]
[当然。]
Lauren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意味深长。我忽然觉得还是个少年的他能摆出这种眼神真的好奇怪,于是呼哧笑出了声。
[你不是说组织里的人各有各的事情。我做研究,你杀人。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
好久,他不作声。车子拐了几个弯,可以隐约看到候机大楼的身影,远远的,一点点。
[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
[是么。]
我放下空掉的饮料罐。又披上外套躺下来,头枕着手肘。
像是要记住这种安全感,在以后没有它的日子里,每天想念。
[我喜欢樱花树,你又是怎么知道呢。]
[你喜欢樱花树么?]
[嗯。]
[那个。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会喜欢的吧,在这样的季节。]
一时间我想起了叫做信则灵的话,似乎有人,什么时候,在我耳边说过。比如,我从一开始就相信,Lauren与我一样,不属于黑色。因为我们都是喜欢樱花树的人。
[还有一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
[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谁。]
我抿嘴笑笑,不再说话。想起两年前和Cheryl在一起的时候,她要是见到现在的我,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我竟然如一般的女孩子,把樱桃种在了泥土下,让它在心里面某个地方生根。我想不了那么多因果,更没资格谈论未来。毕竟沾满血腥的两个人,在乌鸦的组织当中,悄然的许下如此的美好盛大,是多么苍白的设想。
[你呢?我也想知道你的事情呢。]
[我?父母都是组织里的人,小时候他们就死了,空难。我喜欢用来福枪。]
言简意赅。
我想不到说些什么。窗外的自动玻璃门上面印有“航站楼”的字样。
Lauren跳下车子,接着把钥匙丢给等在那里的高个子男人。黑风衣,方片墨镜。
[Esther。该走了。]
Esther。该走了。
>>夏声。
[姐姐,你男朋友喜欢玩cosplay吗。]
[吓?——]
[小优你不要闹了啦,快坐好,别打扰人家休息。]
[小妹妹你怎么知道,哥哥这头发费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
[因为我也喜欢玩cosplay嘛。]
Lauren垂下眼,嘴角形成微笑的弧度。脖颈上的挂坠有动人的光泽,光影交错恍然是一段虚缥的梦呓,它来自南国的漫夏,芭蕉叶还沾着早间骤雨的泪痕。
他抬手敲敲那小女孩的额头,对方大喊很痛便要报仇。
我以为我们在按照童话书演故事。
[阿嚏——!]
又感冒了么。对于我这种冬天要在暖气边上才睡得着的人来说,这样的冷气或许还是太足了呢。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把毛毯披上。]
Lauren口气略带责怪,一面拆着毛毯的塑料包装。蓝紫色格子的薄毯,是这个国家校服裙子常用的颜色。
[姐姐,哥哥对你真好,你真有福。]
[Lauren,你——]
[不然呢。告诉那个小家伙我其实杀了很多人,而你则是个做毒药的罪犯么。]
我一时语塞,偏头看向窗外。云朵聚成各样的形状,如同年华的印证。
Lauren他,是对的吧。
宫野教授的住所是札幌的一处度假别墅。墙身白漆,土蓝色窗棱。院外的金合欢树尚未开花。
光大而干燥的地方。
宫野家的女儿似乎很乐意我的到来。她约莫四五岁,茶色头发,眼瞳里面盛满光亮。一看就知道是个早慧的孩子,跟在她父亲的身后,不言语,只是礼节性的微笑着。
[志保也有个姐姐,与你差不多年纪。]
宫野教授蹲下来摸摸小女儿的头,语气柔和温软。
[你好志保。我叫Esther,请多指教。]
她咧嘴笑开来,露出牙齿。她仿是以一种重逢的眼光看待我,刚才还在怨我好久都没跟她玩,这一刻又欢欣起来——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心情,她都有。
我望着她,就如同年华倒带,回顾往昔的自己。
而她望着我,恍惚也窥伺到黯淡又无力的未来。
[妈妈,Esther姐姐来了。]
是个褐色长发的女人,正圆形眼镜,细挑沉静,我猜不透。
[这是内人Irene,英国人,来日本留学时我们认识的。]
她的丈夫这样介绍她。
[我妈妈不爱讲话,但是她很疼我的。]
她的女儿为她辩解。
她却始终没有半点表情,并非阴佞或漠然,只是淡薄,如同瘦削的影子。
[宫野教授,宫野夫人,Esther,我先走了。组织希望你们能够忠于自己的使命。]
[Lauren——]
我急忙回身跑向大门,他的背影停了一停。
你要撇下我了。
想到这话的时候不禁要笑话自己。一早就知道的事情,我难道在舍不得他么。
不过就算是,又能如何呢。
[你——]
今日一别,何时再见。
你会在半年后递给我一张字条么。
字条上面会写什么呢。
说你去了京都,看到樱花树了么。
还是一旦转身,记忆从此利落的在你心里滑走,以后即便相见,你也不认得了。
[Lauren,再见。]
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句的说着,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履,回到了门厅,头也不回。
我理了理乱掉的头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宫野教授,我能先了解一下你研究的具体情况么。]
[Esther。如果乌鸦有一颗发光的心,那么将是最痛苦的事情。不论你是否相信。]
宫野夫人笑着看我,如同每一个母亲。
>>流转。
[White stags bring us wishes]
志保丢掉香草冰淇淋的包装袋后,念这句给我听。
我讨厌夏天,因为太像我的生活。漫长的死静与短暂的惊恐交缠,在我眼前铺一路到死方尽的夜。
半月后我改换了发型,披肩发直至肩胛,志保说这样会比较漂亮。见鬼的头发还别扭的拧着,它们还忘不了过去的事情。
其实她真正的理由是姐姐明美梳这样的头发,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过满足一下小鬼的要求,有什么不好呢。
况且还是个蛮可爱的小鬼。常常在我忙了三天两夜走路不稳的时候,冒出来指着我问Esther你眼部的细胞程序性死亡了么。然后慷慨的分一半冰淇淋给我,当然,她喜欢的咖啡味还要自己留着。
我常常听见时光轰隆隆的碾过,留给我几日的熨帖平整。像是札幌山上的雪,滑板来去,雪更加踏实坚硬,慢慢就不那么疼了。甚至清早起来的时候,拉开亚麻布的格子窗帘,光线落满了地板,竟恍惚想起了幸福的字眼。
宫野夫人依旧寡言,可是不同于印象中英国人固有的严肃与呆板,她只是安宁静悄,不愿多争执而已。她也从不刻意沉默,如院落里的同一株植物,拥有最纤细敏感的神经,却未曾表露。
偶尔我独自一人,她便过来坐在我对面。端两杯青柠汁。
她衣着暗色无华,不施妆容,可我总觉得,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她有时候微笑,像是与我说,埋去与这世界的瓜葛,心才能够最终平复。
忽然间我奢望有个家。有个志保样的孩子,或者宫野夫人样的妈妈。
终究是奢望呵。
[Esther。今天要到四点。]
[Esther。上次的实验有误差,你再校验。]
[Esther。分析昨天DNA片段的活化过程。]
[Esther。从凝固坏死的角度分析。]
闲暇时光会想到可笑的比喻,例如宫野教授绝对是人格分裂的噬菌体。
——被业界驱逐的疯狂科学家么。
——还是朴实坦诚的丈夫与父亲。
他的研究往往是掠夺式的发掘,一本正经的说着些常人眼里的异想天开,最终得到不算离谱的结论。在他身边,我一步步探究出来的东西,足以让我自己惊异。
[Esther。要是我死了还没研究出来。你就继续。不过想着功劳被你捡了还真不甘心哪。]
他爱在早茶时间开玩笑。眼里还布着血丝,却掩不住那种年轻人的光亮。
[Esther。他们给你的身份是孤儿吧。]
[嗯。五岁前的事情统统不记得了。]
[是么。]
[我想就算是寻常人,五岁前的记忆应该也十分模糊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找父母。]
[没有,他们都死了。就算他们没死,可是已经选择抛弃我,那我还有什么凭借去找。]
[也许有苦衷呢。组织就是这样。寻找天赋异禀的孩子,然后让他成为彻头彻尾的乌鸦。算了不说这个,志保很喜欢你呢。]
[我也很喜欢志保阿。]
后来,我有些后悔谈及这个可爱的小鬼。
之后两天她被送往新泽西,用宫野志保的名字,行走与我多少相似的命运。
临行那天她笑嘻嘻的说要再来看我呢,可是我却心头一窒,险些红了眼眶。
Lauren在入冬的时候来到。灰蓝色围巾,黑褐风衣,嘴角扬起恰好的分寸。
[Cheryl断了三根肋骨,现在已经脱离危险。可是想获得代号还得过几年了。]
——故事的开始,骑士说他始终记得公主惦念的野百合花,公主笑起来,眼睛弯弯。
[你在宫野家呆的时间很久了,看得出他对你很信任。组织现在怀疑他有叛变的意向,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组织不想打草惊蛇,要是他带着所有的资料死了就得不偿失了。你要注意观察他。错报一组数据就有可能破坏计划,记住将他漏报的成果整理好给我。]
[果然还是这样呵。我是说——如果真的是那样,组织会怎么办。]
[死。]
[那我要是拒绝呢。]
[那他们就立刻死,包括那个小鬼。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故事的中间,骑士说他不得不带兵攻打公主的城邦,草木传来肃杀的呼喊,公主以为自己失了聪。
[我从福冈回札幌的时候路过京都,买了这个给你。]
[绢花?]

[嗯。我走了,你保重。]
——故事的结尾,骑士说他爱公主,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Lauren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花灶。
快入睡的时候猛然跳下床,眼里酸楚。厚棉布帘透不进一点光亮,只好在黢黑中摸索着床头灯的开关。
我竟是这样难堪的存在着,如同粉白的绢花兀然出现在凋敝的冬夜当中,无所适从的盛开。我再也睡不着,抿着未曾见过的烈酒,整张脸痛痒难忍,泪水淌落,很暖。
直到眼里落进一点苍灰的天色,才好蒙上棉被安心的睡去。
[Esther。你脸色不好,休息几天吧。]
夜是最奇妙的时段。白昼不以为意的音响,在此刻全都变得震耳欲聋。
比如侧卧时心跳的节律,一分钟七十二次,提醒我自己还活着。
我开始寻找各种借口浏览宫野教授过往的论文,分析其中的框架,然后与组织得到的结论比对。将所有像是合乎情理的解释剖解,还原真相。然后向Lauren提交秘报,等待下一步的任务。
像是一个卑微的行窃者,怯于在清淡的月下与自己长谈。只有快步的奔走,祈盼在虚空中湮没,而不自知。
来年二月,雪还未消融。札幌的冬天总是很长。
冰块结的硬实,常常见到来往的小孩子滑倒,抱着膝盖哭的稀里哗啦的,嘴巴鼻子周围都是白色的水汽。这时候他的爸爸或妈妈会黑着脸赶过来,递过一杯烫手的豆奶,小家伙就立刻咧开嘴,笑得鼻涕都出来了。
中心街两侧都是些大幅雪雕,袖珍的宫殿以及哪个国家的棒球手。细致描摹,倒是现实的人事显得粗糙。
我伏在车窗上定定的看着,身边的箱子里是新进的仪器和一些药品。
[Esther。你真像我的一位故人。]
宫野教授摇上了前面的车窗,接着开启暖空调,干冽的风渐渐有了温度。
[教授。怎样像。]
[他也是个大人了,可是见到小孩子的东西,比谁都要欢喜。他人很聪明,领悟力极强,又很有创造性,不怕你笑话,我真不如他呢。可是他这个人常常有烦恼的样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强颜欢笑,后来他死了,我连葬礼都没来得及参加。他现在说不定正在天堂怨我呢。]
宫野教授开玩笑一样说着,如同在回忆往生的画面。
[是组织的人么。]
[原来是,后来不是了。他说他要退休了,组织让他留下所有的资料,放他走了。见鬼的那时候他才三十岁。]
[组织不是从不收留叛徒么。]
我心存疑惑,轻声问道,试探般的语气。
[所以他死了阿。虽然我得到的消息是癌症,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帮家伙做事是不会留下任何隐患的。]
[我是说你知道组织是这样为什么还愿意为它做事呢。]
[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习惯了也就如此了。一旦你成为一只乌鸦,就必须相信自己是天生的黑色。那些还在问为什么的家伙,早就因为自己的善良疯掉了。而我们这些还在深夜里怀疑自己存在的人,迟早也会疯掉。不过你不用担心,在我们疯掉之前,组织会给我们个痛快的。其实我挺感谢组织让你来做我的助手,明美很小就离开了,志保也去了新泽西,你让我和Irene有了做父母的感觉。Esther,谢谢你。]
他偏过头来看我,眼里有一些不忍。像是被困在深谷的旅人,用嘶哑的声音哼唱家乡的童谣。。
[教授。其实我——]
我多想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即便他会怨我,即便万劫不复。
[Esther。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他背对我喃喃说着,车子开的很快,我隐约望见了暂时的居所。
那个地方可以称作家么。
我们都再没多言语。
三月三,偶人节。点上灯笼,献上桃花,五人乐队吹起笛子敲起鼓。
度假别墅的其他人家也都在这一天回来,熙攘的像是已经到了初春的样子。奇数层的雏坛上摆放着锦衣人偶,旁边则堆着些白酒和菱饼。女孩子穿精致的小和服,笑靥如花。
我终究还是无法讨厌Lauren。终究还是在这个时刻,想起了他。
毕竟他应该也是不情愿的吧。
我慢悠悠的踩着楼梯,拖鞋底的橡胶发出奇怪的声响。
左面是天皇,右面是天后,中间有对干净白底插着花的瓶子。
[志保!志保回来了?]
[没有。这是给你摆的,前些日子就准备好了。你以前在新泽西一定没有看到过吧。]
[宫野夫人?我——对阿,是没有见过呢。]
她今天穿了件蓝白色的外套,头发用紫灰色的带子束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柔和,嫣然浅笑。
[喜欢么?将来还可以给你作嫁妆。]
[阿——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你不相信么。我觉得你好像有喜欢的人呵。]
她歪头看着我,却又一副认真的表情。
[是么。可——]
[你怕他不喜欢你么?Esther,这不重要。还是,你不相信自己的感觉?]
[阿——]
[你喜欢他,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迟早你会相信。只要你相信就足够了,无论结果怎样,这都是珍贵而美好的事情。]
珍贵。美好。珍贵而美好。
多么铿锵的词汇。
>>海纪。
三年倏然消匿。
洗手间里面的长方镜子里面有个头发乱掉的姑娘,她有一只眼睛被血色浸染,咧开嘴笑,像是被遗弃的荒野女巫。
那夜我这样总结自己。
酒气烧坏了喉咙,连干咳都撕心裂肺的疼。水池里是未消化的饭菜,锈般的颜色挂着几道血丝。额头仿佛涌满了滚热的血液,内耳眩晕时而轰鸣。我几乎是整个人爬在水池里,拧开龙头,冰凉的液体流进领口,仿佛亟待温暖的小蛇。
我抬眼望了望镜子中的家伙,眼里不是往常的血丝,该死的,结膜出血么。我如同盲人慌乱的摸索,抓住酒瓶摇晃了下,还剩小半的样子。然后吃力的举起手臂,待酒落进眼睛,灼灼生疼。
梦里我被一个男子跟踪,络腮胡子,秀颀的身板。街心花园左转再右转,他似乎知道我已然发觉,可依旧跟在我的后面。我生了些害怕的意思,便一头钻进路口的茶餐厅。女招侍端来温热的红枣银耳粥,指着右边,说那位先生为您点的。我倾了倾身,他偏头笑的安和,眼里有多年的雾。我竟也低头尝着润甜的银耳,如同一只乖驯的小猫。
[Esther]
[Esther]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卧室里。我认得房顶的铅蓝色,月白被单只有薄薄一层,可是足够温暖。
Lauren用手掌托着下巴,眯眼看我,金发随意别在耳后,帘外的光线在他眉边落下一道影。他见我张开眼,就起身去找些什么东西。松垮的橄榄绿格子衬衫,米黄长裤,像是任何一个可爱又好心的少年。
[香菇鸡肉粥。]
他端来洁净的小瓷碗,釉色青绿,细致如同工艺品。
[病人好像不能喝这种东西吧,油脂性太强不便吸收。Lauren先生。]
[就这个我还是到外面买的呢,宫野教授与夫人回总部去了,后天才能回来。Esther小姐,你不想饿死就乖乖喝掉。]
Lauren没好气的说着。起身拉近椅子又拿过碗,舀起一勺轻轻吹着。
[我还是自己喝吧,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我靠着抱枕坐起来,碗温温的,贴着手心,粥烫可是香甜。
[是么。那你这副样子怎么解释。要我向组织报告我们有人喝酒喝死了,还是在水池里睡死了,尸体眼睛里充血,衣服上都是菜汤。]
[你——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你不就是因为宫野家对你好所以不忍心么。]
Lauren起身拉开窗帘,天光豁亮,札幌的初夏迅速渗入房间的每粒尘埃。我扯了扯被角,不多言语。
[我以前也是这样,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没有什么正义战胜邪恶,或者邪恶战胜正义,一切的结局都是输。那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活着,权当看场演出,别人死,不过是故事的情节,自己死,开灯散场罢了。]
[可是我对不起他们。所有的人。]
[拜托你才认识几个人,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了。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札幌这片我最大,给你放一天假。]
他像个老婆婆般絮叨的说了许多,不知道是在宽慰我,还是在开解自己。他始终有所回避,将敏感的问题收入最下层的抽屉,然后试图忘记还挂在脖颈上的钥匙。
对于札幌,我依旧陌生。我并不因此烦恼,相反更加企待。
北海道是没有梅雨的地方,天气干燥清爽,如同男孩子气的女生,短发,眉眼可人。白杨树林荫道到处是抱着书本的学生。路边的薰衣草及膝,淡紫色作无意的装点。远处的山只隐约有个轮廓,天空碧蓝。
我们,我和Lauren,如同一般寻常的恋人,漫无目的的游走着,穿过大通公园,和一些不知名的街巷。他走在我的左边,我们不牵手。
有时坐下来要一碗酱汤面,我舀起嫩白的豆腐,上面沾着些海苔的碎末。Lauren则吃掉剩下的,然后我们分食酱汤。旁边的大婶不时听见些[你真是不挑食哎][700元一碗面会不会太便宜]以及[牙齿上有东西快擦掉啦白痴],然后嘴里念着[现在的人真是可以两个人吃一碗面话还那么多]
喂,我都听见了呢。欧巴桑。
约莫五六点,望见市场尽头有个卖兔子的男人,长直发,面色暗黄,衣服老旧皱巴。兔子有黑白两种,手掌般大小。黑兔眼瞳是黑色,白兔则是红色。大多数都在乖乖睡觉,只有一个调皮的小家伙在纸箱里翻来翻去。
[小姐,你男朋友是外国人哪。买只兔子回去养吧,多可爱。]
[Esther,你昨天还挺像这兔子,我是说眼睛。要不要买两只。]
[让我在它们身上实验新研制的药品么。我还有许多青蛙和白鼠,不用再来残害生灵。]
我白了Lauren一眼。箱子里面的小家伙似乎被我们吵醒,其中有一只靠在了笼边,是只耳朵上有一片黑色的白兔。我俯身拾起碎落的胡萝卜,递给它,它咯吱咯吱的美餐过后舔了舔我的手指。
[小姐,你看这兔子多喜欢你。我给你们八折,好不好。]
[好。]
Lauren干脆的应了一声,然后伸手便取钱包,不顾我的愕然与惊异。
[就要刚才那只,还有那个翻来翻去的黑色的。]
于是我们抱着土绿色的纸箱回去,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安顿这些小家伙。它们有时会蹲起来,盯着我和Lauren看,眼睛张得很大。也许,在它们心里,我可以不是一个做毒药又伤感的人,而是一个会知道它想吃东西了的好心的姑娘。而Lauren也不是组织杀人的凶器,而是会买兔子给身边姑娘的可爱少年。
[放在宫野家。]
[嗯。]
[不要喂太多水。]
[嗯。]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时湮没在过往的车声中。仿佛读取失落的篇章,始终可以臆测故事的全貌。
[Lauren。你相信么。]
[什么。]
[相信我喜欢你么。]
——神经病阿你。
——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
——什么嘛下次注意点好不好。
——知道了您没事吧。
和电车和轻轨发出的一些断续的音响,以及头顶绽开的烟花,在这一刻,将那句终于开口的话,打散在夜幕下,长长短短的声波找不到亲近的同伴,有些惘然的前行。
[你说什么?]
[我说——]
[什么?]
[你相信,这兔子活不过一个月吗!]
[你有病——]
[你才——]
细碎而柔顺的情感,匍匐在内心的暖地,咬开深深浅浅的口,将嬉笑与微颦栽种。它们在天气渐暖的时候发酵,弥散一种清淡而香的味道,溢满胸腔,像是收在檀木柜里的旧衣服,泛黄的边角还说着旧事种种。
然后我把它们抄写下来,用暗色底纹的纸张和细瓶的涂改液。它们是我的悼词,散乱的叙述着无望且孤寂的生平,字迹潦草,主人也难以辨认。上面画大朵大朵的葵花,始终开在墓园的四围,明媚不知年月。
请时光继续从头顶漫过,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速度远走。我愿意沤烂这土壤里,周身被掏空,余下一具臃肿的皮囊,浸染之下缓缓腐化虚无。它将不再记得我的存在,以及例如我曾经一个人喜欢Lauren的事情。
我一个人喜欢Lauren,向自己确认,然后心安的怀揣着这个答案,似乎就已足够。
>>梵芷。
札幌的夜来得太早。幸而返城车辆繁多,不然只凭几盏暖黄的街灯,什么抢劫猥亵也都不一定哪。
靛紫的夜空上有边沿清楚的凸月,不论怎样这都不算得是好看的形状。邻居的星星则是迢远而明亮的光点,只能从相对位置臆测它们的联系与名称。这些天体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看待过往的路人,恐怕是好笑吧。不过想来大约也有些羞怯,毕竟仰着脖子站上两三刻实在是够难堪的事情。
这边是没有太多艺馆的,所以除了欧巴桑们隔着条街的吵闹声外,就只断续听见公寓底层楼练习钢琴的音响。重复的音阶与停顿,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位生疏的演奏家有些郁闷的脸色。
[Esther。你怕黑么,可能会有鬼魂冒出来呦。]
我身边的少年捏住嗓子作奇怪的鬼脸,他自己却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是唯物主义者。]
[你该不会想要我送你回去吧。]
据说第一次约会男方主动提出送女方回家,在现今颓废的社会,说明他还是个不错的人,可以考虑交往看看。
但不是以这种句式。
[请你的下丘脑不要随便释放激素好么,Lauren]
在一阵哈哈后又陷入长久的沉寂。步行道上的石砖的纹路已经看不太清,只知道是方形,边长一尺,青白颜色。
[Esther,今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回到小时候了,无忧无虑的,还说一些我从来都不会说的话,作为专业杀手真是难得一遇呵。]
[嗯。]
[对了差点忘记,有东西要给你,回去再看。我不送你了,凌晨飞机,我要去奥斯陆。]
Lauren摘下背包,从夹层掏出一个八开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我。
[你不用向我通报你的行程。哎,你要告诉我这是情书么。]
[我说我要去奥斯陆你还真信,科学家的批判精神一点都没有。好吧好吧这是情书,你见过用这么大信封装情书的么。]
[败给你了。你到底要去哪。]
[奥斯陆呵。刚才不是说了么。]
[你——]
Lauren招呼了路边的计程车,问了两句什么,然后就钻进了后座。我慢慢觉得他和往常真的不太一样,不要告诉我有易容的可能。我知道的,这真的是他。
他见我还没离开就摇开车窗,摆了摆手,又作了个鬼脸。
也许比起之前,这才是真正的他。
我拎着信封无精打采的晃荡着,度假别墅的小树林里竟可以听得到蝉声。
有些熟悉的地方,即使不多注意,一样可以顺应心里的暗示一笔一画的描摹出来。比如说我的居所。我忽然间不想姑且称那里是家,因为家并不只是一个宽敞又坦亮的空间,而是一些人固定温暖的依附关系,比如说宫野家,是教授,夫人,志保,还有她的姐姐明美。
我不过是被暂且收留的外人。
我摸了摸小兔子的耳朵,它们正咕咕的叫着。小家伙,想吃苹果么,我去冰箱看看,要乖乖的等哪。
我起身按了电话答录机的重放键,套了件纱质外套往里面的厨房去。
[你好,这里是宫野家。现在家中无人,有事请留言——]
会是谁呢。该死的,居然连苹果都没有,我只好悻悻的拿了些卷心菜代替,小兔子要失望了。
[Esther。我是教授,我与Irene下周才能回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另外,我将一份数据传到你的电脑里。你与桌上的灰色磁盘结合,分析上个月的样本。务必在后天前将结果给我。]
答录机上显示号码为限制,是组织一贯的作风。不知为何,我心里竟隐隐生了些不安。我曾试想过万千种结局,却未料到会如此突然,况且我们这阶段的成果还没有上报,组织却迫不及待。
我几乎是颤抖着撕开了Lauren给我的信封,然后伸手摸到了胶片纸的质地。
Cheryl嘴里叼着抽到一半的烟,俯身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手里握的应该是她梦寐以求斯太尔SSG狙击枪。她减了很短的刘海,蓼蓝色的眼睛里有不屑与愤恨的神情。我忽然间觉得她离我早已经很远。
志保这张应该是在新泽西的校园,墙壁的颜色我还记得。她正推着一个精密离心机样的东西,小小的身板很吃力的样子。我只看得见她的侧脸,几根茶色头发贴在腮边。远处有几个欧裔的学生正在嬉闹。
最后一张是明信片,左侧有一排娟秀的小字。
霍尔门科伦山。奥斯陆。挪威。
背面是Lauren钢笔写好的留言。
[不用谢。举手之劳。]
我感到莫名其妙的好笑。真是旅行家哎,不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买这种玩意儿干嘛。还是以为自己能得到那位先生的宠幸,因此到处拍别人的照片不怕被发现。真是白痴。他有妄想症么,难道觉得自己正在全世界出差,每去一个地方都要买东西给家里等他的姑娘,无聊透顶。
可是硬是填塞得满满的,真切又美好的感觉。像是大片的花田,一朵挨着一朵,竟然目不暇接。浓烈的暖色,怎样都无法冲淡。
搞什么。想要利用我,我有什么好利用的。还是想让我感动的掉眼泪,拜托我都结膜出血了还这样。
我把东西装回了信封,收在最底下的资料夹里。小兔子咕咕叫的更凶了,见鬼的我居然忘记喂它们吃东西。我赶忙递过撕碎的卷心菜,小家伙居然推开了我的手,我刚欲抽离,它又跳过来有滋有味的大吃特吃了。
哼。今天算我错了,就让你们任一次性吧。
我伸了个懒腰。泪珠不争气,啪嗒啪嗒流下来。
我就这样在门厅的布艺沙发上睡着。旁边是我的小兔子,我的小家人。
那夜我做了什么梦,竟记不起。
后来几日,我按照宫野教授的说法对样本进行了分析,得出一些结论。以防万一,我给这些文档加密,密码是上一阶段的产品代号,只有我与宫野教授知道,夫人都未曾听说。或许是螳臂当车吧,不过我真心地希望他们能够平安。
所幸,他看到了这些资料,应该是宫野教授本人没错。如果组织威胁他,他大可以声称有资料落在札幌,再找机会逃跑。如今看来,组织应该尚未发现。我舒了一口气。
直到第九天过午,宫野教授在信件中说他以后都要留在总部工作,原因是那里的条件较为方便。天知道事实是怎样,莫非我们的居所受到了谁的怀疑,还是教授和夫人已经遭组织囚禁。
我只好祈祷。
几个小时后,Lauren来了。
他没再穿那天的橄榄绿短衫和米黄长裤,而是一身黑色。
如此,今天就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
[Esther]
[我知道。你先等一下,我把小兔子拜托给邻居家的小姑娘,可以么。]
[嗯。]
并没有费太多周章。只是给小女孩几块太妃糖和她妈妈一些钱,她们便满心欢喜的收下了我的小家人。
你们究竟是该记得我,还是忘记我比较好呢。
Lauren拍拍我的肩膀,然后指着身后几个穿黑衣的家伙,让他们收拾别墅里的东西。仪器不要,数据留着。
我冲上楼去拿了绢花,还有装着相片的牛皮纸信封。统统抱在怀里。Lauren抿嘴笑笑,替我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你先睡会吧,接下来到机场。]
后来他与我说。这次前往日内瓦,是要以宫野教授女儿的身分拜访他的同窗兼老友,日向教授。十几年中,宫野教授无保留的与日向教授交换研究成果,包括他在私下的一些实验。而这正是组织需要的。
[我?那人没见过明美么,太容易被看穿了吧。]
[不。明美从小就寄养在别人家,过平常人的生活。日向只见过照片,还是八岁时候的。你是日裔,脸型头发都十分相像。到那里你只要称父亲抱恙,希望能得到之前的一些资料,继承父志。你还可以与他交流一些研究上的东西,这样他更容易信服。]
我已经顾不上听这次行动的可能性与必要性。我只是在想,如果志保知道我冒充她的姐姐做些对她父母有害的事,她会怎样想我呢。我几乎可以想得到她抱着我的腿泣不成声的样子。
[而我,以你未婚夫的身份跟去。一方面是保护你的安全,再来必要时杀人灭口。]
我望向窗外,彼端有云,不可企及。
[Esther。你最好尽快得到这些东西,我不想杀他们,都是些无辜的人。]
我点了点头,这似乎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暖老温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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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9 22:11:55 |只看该作者
>>暮音。
我太厌倦这里与那里的周转,这总让人倦惫难堪。时光弥漫,它在细弱的发根部和淋巴管里植下慌张与急促,将宁谧的外层一丝一片的剥落,露出虚浮的内里。从此无端的梦魇就缠上了人,无论逃到城堡的哪个角落,总有一个微秃,脸上有疤,眼睛漆黑如洞的家伙窜出来,以苍凉的口吻念着你的名字,一遍一遍。
我多希望能在某一地点,作个完全的等待者。用绿釉瓷杯漱口,粉白条纹的毛巾擦脸。然后在有风的阳台上晾衣服,大红的裙子染了颜色,湿漉漉像是雨后栅栏外的蔷薇。然后坐在自己钉的小板凳上,拆开朋友寄来的明信片,一张是也得怀花,直挑,花苞的外侧有棉状的絮,与背景的山石相衬,仿佛在南极描绘的星图。另一张则是大片澄绿的湖泊,阳光暖实,洁白的天鹅伸长了颈子吃些浅处的浮游植物。于是岁月安分的淌过去,缓慢而静好。
[会讲法语么,年轻人。]
[当然啦。]
[你呢,姑娘。]
[还好。]
[那就方便多了。因为日内瓦不是瑞士的日内瓦呵。]
我终于懂得,为什么比起瑞士的其他城市,例如苏黎世或洛桑,日内瓦实在是个不能够作为家的地方。它的确足够美,足够通达神秘并且富有,然而却也因为如此生出了些拒绝的意思。仿是每一寸花木或饰物,都在微扬着眉,姑且舍予人类一席居留之所。
计程车在柏油路上不紧不慢的行进,边上就是罗讷河,它像一只长长的手臂,从旅行记或画刊中把你拉进来,然后耸耸肩消失在街角那间装潢奇特的房屋,而你只有定定的站在原地,张望过往的路人,祈盼会有张熟悉的脸孔。
日向教授与妻子两人住在左岸的高级公寓,没有儿女。妻子是关西人,卷发,善谈。日向本人则较刻板,对于研究一丝不差。除却妻子的两三个闲散朋友,几乎无人登门拜访。
这边的乌鸦等好久了。
我在公用洗手间里换上了艾绿颜色的连衣裙。中长,过膝。袖口有数层皱褶。又将乱掉的头发梳了几下。
——看上去像是宫野明美么。但愿吧。但愿他立刻就把资料存进磁盘给我,不要多想分毫。
Lauren则脱下黑色的衬衫,套上一件黄白格子的。脖颈上还挂着那个叶子型的石头,黑色的线穿过上面的小孔。
——这家伙。别告诉我他会有什么心思去庙里求平安符。
黑风衣的矮个子人男人塞给Lauren一把枪,又耳语了几句。约莫是他们被紧急掉回总部如何的,请Lauren务必完成使命。
我挽住Lauren的手臂,走过几个路口。宽敞的电梯,橙色的数字显示8层。
他按响了门铃。竹制拖鞋的声音渐近。
看来是日向教授的夫人。
[请问你们是——]
[我是宫野家的明美。我父亲与日向教授是旧交。这位是我未婚夫,嗯,他是美国人,Harrison。您想必就是日向夫人吧。]
Lauren笑着向日向夫人伸出手,她似是有些迟疑,但也立即伸出手来。Lauren俯身亲吻了她手背,她怔怔了站了一会儿,然后挤出一丝笑容。
[明美小姐。你未婚夫还真是有趣哎。你们快进来吧。]
我白了Lauren一眼,他硬推着我进了日向家。
[可要让你们失望了,教授这几日去了苏黎世的研讨会,恐怕没有办法赶回来呢。]
我有些讶异,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Lauren学着一口美国腔的日语作了回答,口气里居然还有点惋惜。
[这样,那明美我们不如改日再来吧。]
Lauren起身欲离开。我又没来得及应声,日向夫人就连忙喊他坐下来。
[不急不急。我跟他说说,让他早些回来。宫野和他是老朋友了,他一定很想见你们。不如你们今晚就在这里吧,房子大,就只有我和教授两人。你们放心住下,我还可以招待你们吃些特别的面食点心。]
[有好吃的东西呵,我最贪嘴了,明美老说我。夫人,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实话说在飞机上还真累呢。]
——拜托你不要演的太过火了。
于是谈话不咸不淡的继续着。我凭着印象扯了几句宫野教授的少年时代,最终还是问及了磁盘的事情。
[是这样的,日向夫人。我父亲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他希望我能够继承他的研究。我在学校里也刚好学的是生物这方面的专业,听说他还有部分资料留在日向教授这里,我希望能得到一份拷贝。]
[阿——这我不清楚哎。他那些研究什么的我从来都不关心,等他回来你们再问他吧。]
她眼里仿是有点惊恐,接着就绕开了话题,说起什么我和Harrison如何认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
入夜。Lauren在房间里找了半天,发现没有任何窃听或监视装置,然后就坐在我旁边。头枕手肘,咬着嘴唇。
[你干嘛。不会是因为我说你叫Harrison生气了吧。]
我翻开飞机上发的日内瓦旅行手册。首页是城东北的日内瓦湖,有个大型喷泉正在喷水,注脚上写着春天开放。想来现在是看不到了呢。
[那个日向夫人是假的。]
Lauren的声音细若蚊吟。我手里的旅行手册一下子摔落在地板上。
[拜托你小心点。Esther,你是太天真还是怎么样,科学家的敏锐哪里去了。]
[我想我可能是太希望赶快完成这次任务了。你你从哪里看出来她是假的?]
[嗯。首先她既然性格极开朗,为什么在我吻她手背的时候怔住了呢。]
[可能没有开朗到那份上吧。]
[那么其次她作为日向教授的夫人,为什么对他的工作那么不熟悉。而且对宫野家也知之甚少的样子。]
[那很有可能阿。她就是不感兴趣,而且日向和宫野教授也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不是么。]
[哎,你非要替她说话。还有一点你肯定无法解释,我说要走的时候正常人都会任我们离开,可是她却让我们留居。第一次见面有这样的么。搞不好她是FBI那面的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可是出于某种原因迟迟不下手。]
[那也不一定——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该怎么办。]
[直接问她咯。]
[阿——可是这样磁盘不就行不通的。]
[笨蛋。如果她是假的,磁盘早就被转移了。]
我忽然间意识到一切并不顺利。杀戮在所难免。
[Lauren,我去。]
[嗯。]
我在裙子外面套上睡衣,缓缓推开房门,客厅里有一点微弱的光亮。
日向夫人在打电话。
[日向夫人。]
她偏过头来,略有疑惑的表情。
[明美有什么事么?]
[你真的是日向夫人么?不会是什么FBI之类的吧。]
[明美你这说的什么话。]
[磁盘在哪。]
[休想。]
[给我。]
我已经能从自己的声音中听到不稳的频率。我没有想到我终有一日也会成为这样的存在,一个威胁正义的坏人,一个台前的屠夫。不过正义,那又是什么呢,一些人找到的仓皇的旗号罢了,一样是杀人,一样是家破人亡,他们与我们,究竟有什么分别,我不可想。
[磁盘没有。倒是有子弹,想尝尝么。]
她将手伸入外套的里侧,刚要抬起的一刹那,像是中了箭般,霍然倒地。
Lauren出现在她身后。
我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她能够杀了我。
Lauren蹲下来用外套的袖子替她合上了眼。然后起身从电话听筒的后面取下一个扣子样的东西。
[什么时候安上去的。]
[你盯着那柜子上的藏青色花瓶发呆的时候。]
我凑过去听。少年般的声音,即便透过电讯传输有些走样,可是依旧清晰可辨,十**岁的少年,明澈又骄傲的声音。
[清水。我是赤井。他们预计下午会来,你做好准备。]
[清水。我是赤井。今晚直升机停航,我们预备把日向教授他们送上了去奥斯陆的游轮,明晚就走。请你知会其他人。]
[清水。我是赤井。你先不要进行逮捕,会打草惊蛇。况且,有幸若家的人清水!你怎么了?]
[嘟——嘟——]
[什么是幸若家的人?]
[不知道。可能也是觊觎日向研究的人吧。我们快走。]
[去哪里?]
[当然是码头。他们要去奥斯陆了,正中下怀。]
[那日向夫人清水怎么办。]
[放那。我们的人会来处理。]
我盯住叫做清水的姑娘看了好久。脸是东亚人健康的黄色,鼻子很挺。应该还是个年轻人,化了中年妆而已。如果FBI也和我们的组织一样,她约莫应该还呆在最下层,怀揣着一些仇恨或者理想,盼望有一日能够被提拔。全然不顾自己所处的无边的黑暗与无望,就连上级的身份也不熟悉。如今她就这样死了,没有任何先兆。也许Lauren会说她是FBI不合格的试验品,可我只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从此,世界上不会留下任何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任何痕迹或细节,甚至名字。
[Esther]
[来了。]
我开始重新审视Lauren与我的关系。冷血的凶手与虚伪的科学家,会有什么美好可言。
街上的店铺大都关了门,因为阴天的关系所以没有星星。我忽然有些困了,不知道走在哪里。
只感觉Lauren一直紧紧抓住我的手。
暖潮的交叠的手心,与渐明朗的天空。
>>洛满。
12公分高跟鞋,鱼嘴形,有色金属光感,头部饰蟒纹。
令人欣羡又惶恐的物件,如同人之欲望,在晦暗的走廊里,疾步趋向远处的琳琅,不顾身上无意失掉的珊瑚。我太想找到那片磁盘,太想,因而被假象蒙上了双眼。而现在,我的去向,也许依然是细密的骗局。可是我情愿却一直一直的走下去,不停顿的,祈盼有一日得到休止。那时候我就可以回到札幌的宫野家,教授和夫人都在,志保不久也会回来。抑或去往新泽西的A7实验室,路过花卉市场,买几样盆栽,柠檬搁在床边,蟹爪兰放在办公桌的右角,阳光深深浅浅的落下来,将老旧的纸张烤的温热。
[小姐穿这鞋真漂亮。]
是么。我倒是喜欢小商店里的水果色凉拖,水晶胶的质地,走在沙滩上,海水漫上去又落下,实在惬意。
[Esther,这件事太蹊跷。]
Lauren十指交叠,垂眼自语。金色头发遮住了半边脸。
[嗯?]
[他们先一步知道组织软禁了宫野教授,因而将人接走。然后派人留守在他家,等我们自投罗网。]
[是想说他们为什么不早下手,或者多安排几个人。]
我紧了紧发髻,坐到长椅的边上,左右打量着那双鞋,装作漫不经心的听着。
[他们的确有安排三个人,在楼里的其他位置。不过后来被我们的兄弟收拾掉了,你不知道。或许他们一开始真的以为你是宫野明美,因为我们事先的确放出口风,称宫野家的女儿仍在组织,因为父亲安全受到威胁所以到处奔走。]
[明美不是寄养在别处么?志保又那么小。]
[错。他们曾经入侵过我们的数据,不过我们已经有防范,你的本名就写的是宫野明美。可是问题在于,我们提出留在日向家。就算那个清水没什么脑筋,她所联系的叫做赤井的家伙呢。她一定向他报告了,可是他却说不要着急动手。因为有幸若家的人幸若总感觉很熟悉的姓氏。]
[幸若舞,平敦盛。这是能剧的名字。]
[嗯?是么你从小在新泽西长大还知道这个。]
Lauren抬了抬眉,笑容十分勉强。他似乎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
[Esther,这次行动看来有些危险了。你还会用枪吧。]
我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恍惚间听到钝重的响声,然后是持续不断的回音,嗡鸣震耳。我很早就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可是始终做着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不过倘若不这样,我又能怎样。
[他们联系不上清水,肯定会派人去找,而我们的人就在那里守株待兔。码头附近还有埋伏,不过我也提前部署好了,但愿他们能做的干净些。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船上,这种豪华的游轮警戒措施本就良好,旅客又都是些要人。前议员,银行家,还有影星,虽然里面有我们的人,可是在这种场合,暴露都太危险了。如果有什么意外,游轮是相对的密室,查找起来也比较容易。呵,那个叫赤井的家伙,我还真是小瞧他了。]
我把原来的鞋子收进塑料袋里,站起来展了展裙摆。Lauren见状也起来付账,眼里依旧复杂,怨怼惋惜,还有别的什么。我看着他,感到他比我更值得同情。金发绿瞳的少年,套一件杀手的外衣,强迫习惯杀手的生活,心里面却还要腾出一块小小的地方,常年栽种樱花树,其中的难过,不知要通过何种方式才好平息。
[他也许也是不情愿的呢。为了报仇之类的。]
我淡淡的答道,以为Lauren会笑我白痴,然后又说些你真是可以去做菩萨好了的鬼话。
[跟我们一样呢。]
他就这样径直走过来,伸手调了调我颈上吊坠的位置。然后歪头耸肩,有些自嘲的意味。
我挽着Lauren的手臂离开,柜台的落地玻璃上有镶银的西文,字迹流水般自然,不属于我的世界。
[女人与鞋子共同经历,无论哪一阶段,无论身材肥胖或纤瘦,鞋子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开始觉得组织与所谓的正义方只是世界上微渺的两个个体。因为苍白的原因纠缠不休,仿佛陶醉于这种欲望的追驰,在筋疲力竭之后觅片刻的安宁。而我们这些人,Lauren,我,或是清水和赤井,则是被玩弄的泥偶,在创造之初被灌下了魔药,矛盾的行进着,至死方休。
一路去往码头。白色的游轮矗然如外来的巨物,层叠像是婚礼所用的蛋糕。窗户开的很小,暗色玻璃。船身用漆写着她的名称,几个水手上下忙碌。我恍若回到了五年前,与Cheryl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那时候死了人,这次也一样会。
[Esther。你先上去,我随后到甲板找你。你就在甲板上好好的不要动。那里有舞会,所以人很多,应该不会有危险。]
[为什么?你去哪里?]
[你虽然改了装,可是如果他们的人还没死光,亚裔女子和美国人走在一起,是很容易被察觉的。我去布置一下,顺便调查日向的房间。对了,Cheryl也一起来了呢。]
[嗯?]
[她暂时来这边支援。只待几天,顺利完成任务以后你们可以见面,不过不能太长。]
我安心的点了点头,扶着旋梯扶手快步走上游船,隐约嗅到了海风的潮湿。
Cheryl,叫我小家伙的Cheryl,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他们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只有短暂的段落。除了Lauren和宫野家的人,只有Cheryl的一颦一笑,我都还记得。
甲板上正放舒缓的华尔兹。低身,起步,旋转,对视。各式的礼裙如同夏日盛放的花朵,空气里是清淡而暧昧的味道。
我朝身边的落地镜里一瞥。姑娘细弱,稚气未消,脸孔寡淡却也动人。头发染成棕榈色,后面綰发髻样的东西。乳白色节裙,层层有微褶,手臂袒露在外。12公分高跟鞋,鱼嘴形,有色金属光感,头部饰蟒纹。
我试着练习微笑。大脑则一片空白,耳后是细语与乐声,凌乱的打在耳膜上。
我顺着栏杆慢慢的走着,有时停顿,逝去的浪花是汹涌的白色。
暖灯没有照到这面,我渐渐感到手脚冰凉,想要喝杯热饮。
吧台在尽处,我挑了边上的位置坐下。相隔一个空位的右边是个清瘦的少年,亚裔,长直发,额前有几束微卷。戴普鲁士蓝的针织帽,穿墨灰色衬衫,眼神冷冽。酒保送上一杯龙舌兰日出,他用手腕支着下巴,盯着橙色的酒发呆,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这人倒有些像Lauren的样子。虽然有不可捉摸的神情,但是本性一样温良可亲,我笃定的想。
[小姐,请问需要点什么?]
[温开水,方糖。]
我想起生病的时候宫野夫人常常端来给我喝的东西。平白无味,却足够隽永。
[嗯?]
右边的少年偏过头来,疑惑的望着我,唇片紧绷。
[有什么不对么?]
[不好意思。因为之前在东京见过的一个女孩子,与你点了同样的东西。]
我抿了口白水,垂眼浅笑。不多言语。
[你是日本人?]
[嗯。]
[东京么?]
[札幌。]
我不假思索的应着,出口后才发觉自己的好笑。札幌,我果真把那里当作故乡了么。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她与我相像么?]
[她还是个学生的样子,长发,笑容暖煦。]
[她是你所喜欢的人吧。]
[没有我们只见过一面。我只是觉得她点的东西很奇怪所以印象深而已,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到同样的事情。不过她确实很讨人喜欢呢。]
糖缓缓溶开,白水却也有了丝毫的甜味,像是记忆一般生硬的残存着。倘若我可以活到很老,清早颤颤巍巍洗脸的时候,想起今日的事情,恐怕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吧。简单或复杂,温软或可怖,惟独不会完整明晰。
曲目换作了[蓝色的多瑙河]。我隐约听到熟悉的步履声,回过头来张望。
[May I have you honor for this dance]
金发少年,笑容太阳般干净亲近。欠身屈膝,左手背后,右手划出好看的弧度,伸向不知所措的我。
Lauren
我抬手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从椅子上跳下来。低身,起步,旋转,对视。动作连绵如同起伏的波浪。我有些疑惑的望着Lauren,他却只是笑着,眼底有柔和静谧的韵意。
[查到日向的房间了么?]
他不言语,一直将我领向舞池的另一侧。忽然生气的开口道。
[你知道你旁边的人是谁么?!]
[嗯?]
[叫做赤井的家伙呵。你还真会挑地方。]
[什么?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不去保护日向教授么?]
[日向那里他已经派了两个人。Cheryl刚做掉一个,拿绳子捆着呢。技术不错。另一个留在日向的房间里。舞池这里有两个人,赤井,还有一个在那边。]
我顺着Lauren的眼色看过去。细挑的女人,赭色短发,玉色礼服。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那边死了人,他们不去看看么?]
[他们要是知道还能呆在这里?Cheryl做掉的那个是个怕死鬼,没怎么折腾就屈服了。这里人多,照明系统不仅有电灯,所以相对安全。他们恐怕是想借机与上司交流,因为我们的目标差太多,我们只想取到磁盘,而他们不但要保护磁盘,还要保护日向和他夫人。此外,他们没有足够证据是不能随便抓人的,而我们没有证据也可以杀人,不是么。]
[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不用参与了。]
Lauren放缓了语气。舞曲结束,我们找到一处不多人,倚在墙上,旁边的酒柜里各样的展品。
[嗯?为什么?]
[不为什么。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好好待在房间里,如果看见我们或者赤井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到奥斯陆以后你不想回组织就不要回去了,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当然如果你愿意回去也可以,那里的乌鸦们会把你送回新泽西。]
他飞快的说着,不待一丁点的迟疑,仿是练习过许多遍。
[嗯?你呢?你不会打算死在这儿吧。]
[白痴。我怎么会死呢。]
他抬手敲了敲我的头,递给我一个彤色的手袋,沉沉的,是枪。然后如往常般拍拍我的肩膀。
一些细碎而不祥的片段铺满了我的眼前,然而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我应该听Lauren的话,可是我做不到。我想要任性一次,我想留在这里,远远的看着也好。因为我总觉得一转身,就再见不到他了。
[我要在你身边。接下来你说怎么办,我全力去做。]
Lauren沉默良久,指关节发出音响。然后拢了拢头发,咧开嘴笑起来。
[Esther。骗你的啦。身为你的上司,我代表组织考验一下你的忠心程度。待会我去找那个女人跳舞,顺便拖延时间。你就直接去日向的房间,5024门,除了Cheryl我们还有一个人,刺猬头的Roger。要走磁盘后就赶紧逃,要小心,我随后就赶来,争取不让赤井与你们正面交手。]
[什么时候你成了我的上司了。]
[这次任务过后我就有代号了。话说回来,组织里的代号都是以酒命名的。你说我叫什么好呢。]
[就叫你最喜欢喝的那一种呗。]
[我不喝酒。]
[嗯?]
[倒是你。你不是常常烂醉如泥么?给我提点建议。]
[我喝酒的时候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啦。喏,这旁边有个酒柜,你来挑一个好了。]
我俯身端详着这些瓶瓶罐罐,瓶身有各国的文字与生产的日期。Lauren则站在一旁看我用手指点来点去。
[真搞不懂你。Lauren大人,你就随便挑一个好啦。你不挑我挑,法国Genevieve,嗯,这就是杜松子酒吧,英文里面是Gin。我就叫这个了。]
[不行。这名字不适合你,我叫这个好了。你换一个吧,Palma,这个看上去不错。]
[嗯?这是雪莉酒的一种,那我就叫Sherry了。嗯,还蛮好听的。]
[你看你什么都知道,还装不懂。真是酒鬼。]
我捶了Lauren一拳。乐声依稀,接着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目。Lauren摆摆手,我连忙走向旋梯,路过的女人身上有刺鼻的香水味道。
我不想看见他的背影。
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敲断了高跟鞋的鞋跟,走起来会方便些,或者说,逃起来。
在楼梯的拐角我见到了刺猬头的Roger。他分明还是少年,比Lauren还要小几岁,瞳仁清亮,像是未经世事的孩子。他穿着清扫工人的外套,抿嘴一笑,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Cheryl姐在另一头,你换上这个。]
我套上女服务生的围裙,又解下了发卡。然后推过小车,将手袋中的枪放在盖布下面。定了定神,回头看向Roger,见他泰然的样子,我心里倒也踏实下来。伸手按了门铃。
开门的怕是赤井那面的人。
[这是您点的西餐。我可以送进来吗?还要麻烦您签个字。]
[我们没有点。]
[不会吧。那是真抱歉,不过还是得麻烦您签个字,我们这边管理有规定。]
他很不耐烦。我连忙递过圆珠笔,趁他低头写字的空当,向里面张望了几许。房间不太大,茶桌边坐着两个中年人。男人半秃,没什么精神。女子差不多就是清水的样子,迟疑的不时望向门口。
[情况了解了,很好对付。]
[Roger。我是说,如果可以不杀人,还是不杀的好。]
[嗯?]
[日向教授和他夫人,都是无辜的。如果他们愿意交出磁盘,你就不要杀他们了。]
[Esther好吧。前提是他们不反抗。]
细碎的脚步声被无限的拉长,拉长。亘在我的记忆里,众人哭笑般胡乱无章,仿是噩梦中无尽的追赶。你在梯的这头,而我在那一边。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脸,却始终听得到咚咚的脚步声,麻木而惨烈。
[又有什么事你们?!]
Roger将枪抵在那人的额头上,步步逼近。而我连忙遮上了门,径直走到日向教授面前。
他望着我,眼里显出畏怯与无措的颜色。
[日向教授,我希望你把磁盘给我,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的眉慢慢绾成一个结。垂下眼睑,长叹一声,然后摸向右手边的抽屉。
绿颜色的芯片。矩形,长一英寸。我正欲伸手去接,身后却传来一声枪响,生切而短促。
我生生的回过头去。Roger臂部中弹,血流不止。
是赤井。他竟然早一步。
他死盯着我,细长的眉眼里有错愕的神色。
[你?]
[我。]
我战栗着夺过芯片,左手紧攥,右手举起枪,瞄准清瘦少年的心脏。
[把芯片和枪放下。饶他不死。]
[听见没有?!]
他简直是在咆哮。也许是见到我这样的女孩子,与他喜欢的人如此相像的女孩子,竟然在做着这样龌龊的事情,而不堪忍受。
我望着Roger扭曲的脸孔,缓缓放下了枪。
[芯片!]
[呵!我不在就这样欺负人哪。小家伙别怕,少理他。]
晦暗的走廊里隐约的人影,调笑的语气和口吻。是Cheryl
又是两声枪响。那个男人倒地而亡。赤井轻笑了几声,脸上全是愤恨的神情。他所用的是散弹枪,连串的轰隆声,以及门外Cheryl咬牙切齿的喘息。
[Cheryl,快带Roger走!]
我叫喊的声音已经略带哭腔。我真的不愿意,我不想。我们都安安分分的不好么。
不好么。
我顺着茶桌坐在地上,紧攥芯片的手掌缓缓摊开。
赤井拎着枪,对准了我。
我以为我可以,以为过了这一关,天空都会明朗。
我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不害怕失败,因为这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不想失去亲近的人,以及在漆黑的世界里萌芽的美好与温暖。
我捂着脸,却流不出泪来。
[Esther]
[Esther]
[你怎么了?]
Lauren靠在门边,白皙的脸上有酱紫的伤痕。勉强的招牌笑容,让我心隐隐生疼。
脖颈上的吊坠,绿色玉石,边沿闪耀着动人的光泽,像是有了灵魂。
[幸若幸若家的…]
日向夫人猛然拿过我的那把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慢慢走到房间的中央,站定。
[放了他们。]
声音果断坚决,不容丝毫的犹豫。
[日向夫人——]
[放了他们。]
灯灭了。四围沉寂,只有甲板上的喧嚷与海涛声掺杂,如潮汐般,浮起,然后涨落。
我听见有人正向我靠近。熟稔的味道,干燥而明亮,樱花树一般的味道。
我搂住他的脖子,隐约听到两声枪响。玻璃碎了,他抱着我跳了下去。
海水漫过面颊,脸上的泪便失去了踪影。
[Lauren。大海没有失明,人也没有,可是我们看不见彼此了。]
[白痴。那是因为没有光。]
[那你为什么能在那么黑的地方找到我。]
[因为你在哪里,光就在那里。]
海面并不平静,然而在温凉的月光下却十分驯服。它是盲人,因而无论美丑或荣耻,都一概埋葬。以它的广袤,纳入所有的浅薄或深刻,作年华的祭奠品。
救生的皮艇载着我的少年,在无际的大海中飘曳。他如今累了,再也不那么厉害,也不会随便出现又消失了。
[Esther。对不起。]
[我原谅你。]
[我还没有说什么事呢?]
[我都原谅你。]
Lauren眨了眨眼又闭上。金色头发像月光一样柔顺的散开来,嘴角还带着笑意。
至于那些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在桃花源的桥段,只有故事中才有。所以我已经记不清我是如何搀着Lauren一步一步的走着,沙子灌进脚趾缝中,远处的天有点泛白。终于来到挪威哪里的小村庄,又怎样说着我们是在做鸟类观察的时候从山上跌下希望得到救治,对方虽然迟疑却还是让我们留了下来。
清早醒来Lauren就坐在我的旁边,他脸上贴了纱布,怪样子让人发笑。窗外的山麓有小片小片澄绿的湖泊,如同毛毯上零乱的点缀。他连忙端来东西给我吃,驼鹿香肠和黄橙橙的山羊奶酪。
白痴,又是这么油腻的东西。说多少次你才会懂呵。
[Esther。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你说。]
[你八点档言情剧看多啦。]
[开玩笑。其实是有事情告诉你。好消息和坏消息,听哪一个。]
[坏消息。]
[宫野教授和夫人过世了。]
[嗯?]
[那时候你还在睡觉。通信器因为进水出了故障,我修了半天才好。打开时就是这条消息,大约是昨天傍晚的样子。]
我感觉上身没了力气。蜷缩着钻进被子里面,是迟早的事情,可还是晚些到来好不是么。
鸟儿扑啦扑啦扇着翅膀,在天空中划开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停落在树梢上,发出阵阵好听的嘤咛。
[组织按捺不住了么。]
[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据说是意外。真相是怎样的,你我心里都知道。就算是没有芯片,组织想杀,同样会做。况且宫野极可能有所抵抗,甚至想要救出女儿。按照惯例,这项研究会暂时交给相关的人,最终还是要由志保继承。]
瘦小而精神的小家伙晃进来,在幽暗而逼仄的地方,仰起发光的小脸。
[好消息呢?]
[CherylRoger都暂时安全。高层人员在那边交涉,终于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停电是他们做的,救生艇也是他们安排的。]
[太好了。]
我淡淡的应着,我并非没有欣悦,只是感到人世的卑微,生亡都不过转瞬。而我所怀念的那些人,他们的身体在夜晚被分蚀,成为大气里悬浮的微粒,自在洒脱,像是将往生的记忆统统丢给了我。
[今天早上通信器彻底坏了。]
[连屏幕都打不开了。]
[我就把它埋在外面的树下让它慢慢腐烂好了。]
[也许我们不用回组织去了。]
我一下子坐起来,Lauren正笑着看我,见我起来又作了个鬼脸。
[Esther。我有事情骗了你。]
我隐约想起日向夫人口中的幸若和后来她奇怪的举动,心里骤然一悸,仿佛城堡的墙壁坍落成了碎片,上空中只有含糊的形状与呛人的烟。
[其实幸若与日向,宫野,三人是旧交,在生命科学方面造诣极深,尤以幸若为甚。]
[不要说了。我说过都原谅你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嗯?]
[不要说了。对了,我说我原谅你,可没有说不惩罚你。]
[要怎么罚?]
Lauren转了转眼珠,鼓起腮帮,然后发出奇怪的响声。
[这样可以么?]
[别做这么白痴的表情。你好了以后,我要去札幌。]
[如果我说我们身上只有机票钱了呢,还要去吗?]
他咬了下嘴唇,垂下头来,食指敲着床单。
Lauren。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想说,如果去那里被组织抓到了呢。
我不可想,也不愿想。完满的喜悦与猝然的悲伤,我已经历了足够。
所以我不再害怕。
何况我的少年就在我的身边。
楼上传来好听的苏格兰风笛声。源自高地的音响,跳跃而透澈,轻快而喧亮,像极眉心上的光点。
[嗯。]
[我陪你。]
>>晴时。
年月沉静而缓,从过往出发,然后无休止的淌过。它们是女子的眼泪,因此不会老去。而所有突兀与凹陷,只不过是自然落下的装饰音。
座位是机翼旁的紧挨的两个。红紫条纹的呢绒布料,包裹着椅角和扶手。冷气开的很大,好在毛毯温暖,如同年轻母亲的胸怀。
推起窗户遮挡的部分,干燥的阳光便刺刺的掉进眼眶。下端是无边的云絮,凝结的水汽遗下了奇怪的臆想。像极将放未放的月莲,抑或小孩子捧起的花型蜡烛。上面又是什么,笼开的无边的星辰,传说中的碧落,还是长着六片翼的天使。
如果会飞就好了。
在这些白茫茫的华丽里,她总能找到他给她的那句话。
像是。
[Esther]
[窗外要是有株樱花树就好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
[因为你在哪里,光就在那里。]
[我陪你。]
或者是一面装作生气的样子捶过松开的拳头,一面低头看她狼狈的样子捂嘴笑起来。
[吵死啦。]
叫做Lauren的金发少年眯起眼睛,然后紧了紧被少女弄散的耳机。舒缓的京都儿歌,渐渐休止。然后他听到她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他的不是。
空服员推着餐车,骨碌的声响,短暂的询问与应答,还有食物浓香的味道。
[那这位小姐。请问需要点什么呢。]
[麻烦红茶。]
[好。]
[还是热咖啡好了。]
[稍等。]
[葡萄汁也不错的样子。]
[没问题。]
[然后那个柠檬——]
[谢谢,这些足够了。]
未出口的请求被Lauren打断,少年伸过细长的手臂,一杯一杯的放在身前的小桌上。
[Lauren,你干什么?]
[有你这样的吗?想喝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谁让她一直盯着你看?]
[谁盯着我看?]
[就那个空服员哪,就知道献殷勤。]
Lauren好气又好笑的摸了摸Esther仰起的头,却被对方指责占便宜所以要饱以老拳。
他们都是记性太好的孩子。因此忘却那些幽晦而苦毒的历史,是多么困难,彼此心里都清楚。
不过索性像同龄人般嬉笑玩闹,似乎可以起到安抚对方的作用,哪怕只是稍微。
下飞机后赶往长途列车站。路灯光在傍晚显得暖和安详。冰柜里有保鲜袋装的寿司和鱼生,大排挡里众人哭笑氤氲了热腾腾的水汽。
Esther嚷嚷着要尝,却被Lauren硬拽上了车,只买了一小盒炒年糕解馋。结果她捧在手心舍不得吃。
夜晚她靠在窗上沉沉睡着,脸上的生硬化成幸福的笑意。Lauren小心翼翼的伸手扳过她的脑袋,让她倚在自己的肩上,又很自然的用手臂环住她的腰,自己则静静盯着时间表发呆。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旅行。没有特定的目标或过详的策划。只是她说要去,他便跟去,他们一起。
晨光熹微。两人被对面的女生吵醒,隐约是东京来的学生,去札幌作高中修学旅行。Esther揉了揉惺松的睡眼,恨不得要加入进去。
结果那些恼人的家伙居然说不接待成年人,何况是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妇。
领头的男生梳典型的挂面头,拽了拽窝进去的衬衣领口,然后离开座位。临走时好像又想起来了什么。
[广田,你不喝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你,我喝白糖水就好。]
[你还真是怪哎。]
喝白糖水的长发女生,笑容暖煦。简直如赤井口中描述的那般。Esther再也不巴巴的要加入,只是定定的望着那个广田姓的女孩子,她似乎因为什么羞红了脸。
[雅美。雅美。不要这样嘛,我给你赔不是了。]
诸如此类的。被轰隆的火车声拓进了Esther的耳廓,她想或许,自己也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绿野或是稻田,似是电影胶片加速了运转。时处有惊喜,并且不可反覆。
回去的时候是晌午。这座城市尚好,一切似乎都没有改换。
小女孩依依不舍的将兔子还给了Esther,不过她的妈妈像是比较乐意,因为脱掉的毛很难打扫。
算是吧。一家人终于又生活在一起了。
Esther像是变魔术般从后院外面的角落刨出来一串钥匙。开门前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将钥匙插进孔中。
宫野家的人都不会回来了。
伸手摸摸久未用的餐桌,红木面落下手掌的形状。Esther从一大堆柜子的最里面翻出几袋泡面,点开水慢慢煮着。Lauren声称要加蛋否则拒绝吃,结果被主厨少女白了一眼后说地下实验室里还有些提取变质蛋白液的样子。
夜晚两人给纸箱子重铺了一层报纸,然后把小兔子搬到了楼上的卧室,放在床边。
他们背对着睡,原因是看到对方的表情会大笑不止。
[Lauren]
他没回答。只有均匀的呼吸和偶尔的轻微的鼾声。
Esther渐渐以为Lauren是另一个自己。一个坚强嘴硬,心地却伤感柔软的家伙。现在他在她的身边,所以她完整了。
Lauren醒来的时候看见少女正微笑望着自己。窗外有轻缓柔和的风,棉布帘子已经不合时宜。
[好看。]
[我知道我很帅啦。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早就来夸我。]
[白痴。我是说坠子好看,不是你好看。]
[那给你吧。]
[怎么行。你一直戴着的。]
Lauren掀开被单跳下床,两手托着窗沿,少女看不见他的表情。
[它是你的,幸若葵。]
它,是,你,的,幸,若,葵。
[你说什么?]
[它是你的,你给我的。你在树林里给我戴上的。]
Esther抓过Lauren的手臂拼命的晃他,眼里焦灼无措。
[我之前有犹豫,不过还是决定告诉你。你可能不愿意听,可是你有权力知道真相。]
[你说。]
[那天日向夫人之所以做出那样的举动,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吊坠。她以为我是幸若家的人,而赤井他们则不知道我们之中谁会是,或者会不会有,所以做什么都十分谨慎。]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幸若,日向,宫野三人过去交往甚笃。后来幸若与宫野为组织服务,研究可怕的毒药,日向就与他们疏远,可是日向夫人对幸若念念不忘,他们之间太多牵绊,我也不很清楚。幸若和他妻子后来背叛组织,所以受到了处决。而他们的女儿,幸若葵,则由组织培养预备继承父母的研究,因为你天资聪颖,所以受到格外器重。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可以作为威胁宫野的工具。他们让你待在他的身边,然后慢慢感觉到幸若的存在,从而举步维艰。]
Esther恍惚想起了宫野教授所说的故人。
[其实他们也都是年少轻狂,加上对组织知之甚少,进来就后悔了,不过怎么会有退路呢。组织总是倾向作些一箭双雕的事情。你年纪尚小,所以会比较忠心为它服务。而宫野怀疑你是幸若的孩子却不敢问讯,其实他早就知道你在窃取资料,不过又能怎样。告诉故人之女这样肮脏的事实,叫他情何以堪。而组织后来则是再次利用了这一点,让你去找日向。然后他就不得不将资料交予你。]
[你一开始就知道?]
Esther咬破了嘴唇,上面残留着几缕血丝。她张大眼睛望向她的少年,既害怕又祈望。
[不。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很熟悉,举止神态都像小时候给我吊坠的小姑娘。但我硬是想不起。我不多问为什么,只是按照他们的步骤一再的进行下去。我其实并不比你知道多少,因为组织是一片大海,而我们只是偶尔居留的浮游生物。]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作为杀手职责就是不问只做。可是我却越了雷池。我始终想这里面会有暗藏的阴谋,可是怎样调查都得不出头绪。我一早明白,让你一个小姑娘取去芯片本来就很荒唐,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就去偷听上司的谈话。]
[那脸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嗯。你会怪我么。]
[有你的难处。组织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做这件事?]
[我想是为了试炼,你和我,一切怀疑的人。还有让日向心甘情愿的交出芯片,同时继续利用你们为组织研究毒药。]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们会跳海。]
[对。他们不知道,这是我私自的决定。因为他们没打算让你活下去,我拿走芯片以后,研究就可以交给志保。留着你,会有后患。]
[谢谢你。]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相信。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你,不想冲动做出愚蠢的事情。你不用原谅我,也可以随便惩罚我。]
Esther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一切都吞下去。
不用难过,不要难过。生活要重新开始,埋下的树种已经长出青白的茎角,需要你细致的照看与呵护。浇过水后不如去公园划船,天气这么好。
[我是不想原谅你不过我说过了我都原谅你所以算你幸运。]
Lauren笑的温和,像是透过棉布窗帘的阳光,印下动人的暖红色。
傍晚在沙发底下找到了未寄出的相片。小女孩三四岁的模样,长直发,怀里抱着棕色布熊,穿剪裁精细的西装裙。背面还用很粗的铅笔别扭的写下几个字,还是假名的样子。
[小葵。下次要来我家玩哦。想你的明美。]
Esther用纸包好照片,收进了上衣的口袋。是左边,心脏的位置。
太多辗转,就停留在这里吧。
此刻,世界耐心而缓慢,他们也一样。
[Lauren,我们去京都好不好。今年的樱花怕是没有了,不过还有明年。我们明天就走。]
[好。]
[到那里我要去找份工作。不能再作研究这种乍眼的行业。]
[你要做别人家的帮佣我可不答应。]
[我又不是白痴,学这么多东西还要去做帮佣。我想去做诊所的医生,不过好像还要证书。所以我在考到之前,你得养活我。]
[嗯?]
[你这种形象做门僮一定不错。哈,这就是脑力工作者与体力工作者的区别。]
[我为什么要做门僮?我教外语不好么,教射击不好么,还有,我可是有管理系的学位呢。]
[你会有哪种东西?不管了,我们先租间房子,很小的地下室就可以。然后慢慢赚钱,再买一套大一点的公寓。]
[嗯。]
[我还要养条狗。]
[好。]
[你要给狗洗澡,会咬人的呦。]
[小看我。]
[Lauren,我想吃酱汤面。]
[那家店早就关门了呢。明天中午去吃,下午坐车去京都。]
[我不吃了,我要省钱。我们现在是穷人。]
[嗯?不至于吧,上次两个人吃一碗被人骂你还没怎么呢。]
[切。]
[切什么切。]
[Lauren,我想吃酱汤面。]
[你——]
她在他身边安分的睡着,做了一个冗长而繁复的梦。这梦如此真切清晰,她已经辨不清现实。
那是一片混杂的树丛,月光斑驳骇人。他拉着她的手疯狂的奔跑,凉风贯进她的裙子。他说快逃Esther,他说加油Esther,她则像是在迷宫的小径里面打转,躲避着谁。
然后是探照灯的白光,生生灼瞎了她的眼睛。然后她却还看得见,高挑的女人嘴里叼着烟,笑容刻薄而轻蔑。
[芯片呢?]
然后他们从他手中硬拽过了她,手腕像是被勒过一样疼痛。
[Lauren,组织这样器重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你们以为是在私奔么。还不把芯片交出来。]
[不许动她!]
女人熄了烟,丢在地上。然后用高跟鞋踹了揣她的后背和脖颈。
[还想跟我谈条件?好吧,成全你。芯片拿来,她活着。]
她的少年战战兢兢的递过绿颜色的小方片,然后赶忙拉过她,紧紧裹在怀里,她简直喘不过气来。
[我说她活着,是要锁在研究室里,她那点知识还有点用。不过你也要老老实实回去,要是发现你有一点叛逆之心,她可就说不准了。]
女人调笑般的说着其中的因果关系。
Esther在他的耳边呢喃,如同繁星的呓语。
[Lauren,不许做傻事呦。]
他衔住了她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滚烫。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呢。
她发觉记忆倒带,苦痛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只有温软静好的一阕阕,连绵起伏。
带子的尽头也是在这样的小树丛里,长夜如暴乱般惊慌。她喘着粗气奔跑,不知道要去向哪里。
后来,她撞向了一个男孩子,他没有怪她,反而扶她坐起来,用小脏手擦干她满脸的泪。
她望着他,破涕为笑。然后把脖颈上的吊坠摘下来送给他,碧绿的石头有动人的光泽。
月光缓缓倾泻下来,宁谧安好,扑满了她一脸。
他们是怎样相识,又怎么告别,欢欣或难过,都只是过程。
他和她成为这些过程的参与者,珍藏心酸又温暖的回忆,作为赠品。
昭和五十年夏。
Lauren得到代号Gin,同时收到指示,此后五年,只能在日本活动。
昭和五十一年秋。
Cheryl因成功刺杀三位官员,得到Chianti的代号,成为组织最优秀的狙击手之一。
同年冬。
Esther的两只兔子恹恹病态,不久死去。
昭和五十三年,即平成元年。
宫野志保由于提出Aptx计划,小小年纪就获得代号Sherry
Lauren望着茶色头发的她,恍惚想起了游轮上面的情景和身边的眉开眼笑的少女。
他开始习惯,既然注定要在无际的海里,不如做一条鲨鱼。他阴佞无情,即使对自己的下属。也渐渐丢掉了替死尸合眼的习惯,因为那会让他想起过往的种种,全身痉挛,泪水不可抑止的流出来。
平成二年暮春。
探听到Esther的消息。有人说她趁火灾逃走了,也有人说被组织囚禁在毒气室里审问。
但更多的人则说她自己从高处摔下来,死了。
傻瓜。你是看到那里有樱花树了么。
这世界上,如今,就只他一个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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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9 22:15:37 |只看该作者
嗯后记也一并贴过来好咯。
>>正经八百后记。
这是我的心爱。它从条条刺蔓从破茧而出,身上划着深浅不一的血痕。
待月光浸染梦境,它湍湍而行,漫过雪国的银树刺,湿润盲女干涸的眼窝。按照节气汹涌,涨落,涓涓流淌,然后摆脱了自己的存在。
[我想说,故事只有一个中心,因为Lauren与Esther,是同一人。]
所以说她的结局是死是活,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她只不过是他一场温软的幻景,而他是她冷冽而淡漠的结局。
甚至这些年月并不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谈话或拥抱也只是虚缥。
这个故事在傍晚诞生,月亮微红。而它像是一颗滚烫的核,硬生生的绽开。我想说它真的很美,不是我拙劣的文字所能描摹。
可是我选择把它写下来,诚惶诚恐,然后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它。
从构思到完结,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之前写过几个坑,大多丢到了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所以这一次,要拼命的完成。
语言上会有差池的地方,捏造的一些东西也经不起推敲,均匀的问题更大。但是把它用来作为告诉自己我能够坚持下去的证据,似乎已经足够。
也谢谢一直在支持我的人。留言的或只是看过故事的,你们让我感觉不那么孤单,因而可以从容的继续。
即使缄默不语,也能用手指尖触到心怀的温度。
>>一团乱糟后记。
今天天气很糟,一直有沙尘暴。
这一个与哪一个,到底谁是我。
关于剧情。
我想说真的是写死人了,纠结万分。见鬼的居然被自己的剧情缠住,想着想着就觉得这些人真傻这种方法都想的出来。
不过也好不是么。这至少证明我的确不是组织或FBI的料,良民一只,没有任何犯罪的倾向...好吧我知道这是在为自己辩解...
关于CP。
关于CP的问题哈,我一直在想Gin同学为什么大热天还穿黑大衣,这种人肯定有悲情的历史...所以捏造出来这一段。
伪GS嘛,故事告诉我们,Gin之所以那么恨灰原,就是因为她抢了女主角的名字!泪...无知的小朋友...
关于配角。
我想说宫野和他老婆在我心目中就是那个样子XD。
还有就是看完425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Chianti就让她来插一脚。
关于百科。
对于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人来说写篇文章真是长知识阿...枪药,地理,语言,戏剧,间谍与反间谍...
Baidu&Google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捏出来...虽然还是很囧。
最后。
Acknowledgements.
我亲娘。忠实的读者和评论家,嗯。
然后是叫做阿皮的人。好吧他是不存在的,因为Lauren一开始的设定名字就是阿皮。
Mary Webb. Precious Bane.引用题记。
还有大家。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人。

PS.
写作的时候听过的歌。权当作广告了XD。
黄金竖琴。Bandary的曲目。
莎莉花园。Down by the Sally Garden. 似乎日本演唱的比较受欢迎,不过我还是喜欢爱尔兰风琴版的。
莲花。据说是神秘园的,据说。
テルーの呗。 手嶌 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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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银色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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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1 09:21:05 |只看该作者
LZ写的真好呀呀~
我望着她,就如同年华倒带,回顾往昔的自己。
而她望着我,恍惚也窥伺到黯淡又无力的未来。


不知道谁又是未来谁还是过去,形形色色的人群,也许就走在前世今生中吧。
签名喜欢躲猫猫~
<-sina_sign,1518062943,b57d8f7b,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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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1 17:40:24 |只看该作者
嘛谢谢左左的支持^^

[ 本帖最后由 丸熊 于 2008-8-2 04: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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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银色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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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1 18:05:39 |只看该作者
真长,我要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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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 18:35:26 |只看该作者
米人看么- -||

[ 本帖最后由 丸熊 于 2008-8-2 04: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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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yguonan 该用户已被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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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 18:45:3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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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13:44:19 |只看该作者
楼主你的创意太棒了

我一直很纠结于Gin的感情问题,  但又不想落入GS这个套,  楼主这个解决方案非常好.

幸若葵.   很有感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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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13:54:49 |只看该作者
不过, 赤井应该是FBI在组织的卧底,  而且应该没这么快叛变才对吧.  怎么可能会与乌鸦们有火力的冲突.

而且赤井当时在组织里也不一定叫赤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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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19:14:43 |只看该作者
据说他那时候还是FBI的菜鸟,没有加入组织...所以说Gin和他只是一面之缘...后来方便混入组织。
那时候他也还没有利用明美...只是见过她一次...印象深罢了。
缘分这个东西是很有爱的。
谢谢亲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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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yguonan 该用户已被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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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19:59:49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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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22:13:02 |只看该作者
琴酒其实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在黑衣和金发之下, 掩藏的是既深又淡的哀伤.

想写好Gin的感情又不把他写成一个只由感性构成的人相当不容易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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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22:30:29 |只看该作者
引自本人在探梦的评论。聊作诠释。
起先时只是想写一粒沙土在深海里的无望,不知道所在,或所往,还好笑给少年起了阿皮的名字。可是这点臆想莫名的在长夜中绽开,成为一种酸楚又苍白的反省,相信与怀疑的对峙,然后在凌晨写下了开篇的话。
这是引自Mary Webb的小说里的一句,一个唇裂女孩对爱情的祈望,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成为对生命的祈望。她像是赌场上身无分文的小家伙,孤注一掷,生怯且苦痛。蹑手蹑脚的爬上自家的阁楼,写些暖色彩片般的文字,将整个世界作自己的爱人。
而文章的构想,大多受到安妮宝贝的影响。她所思考的深度与自制,我从来都是羡慕且敬畏。爱他人,最终就是爱自己。相信他人,最终就是相信自己。通过故事我想说的,也不过是,相信么,你是爱过人的,并且一直爱着,只是你忘记了。
框架在提笔前就写好,可是到后面有些无措。开始的设定是Esther死掉,嗯,后来觉得不太合意。改成了现在这般雾水的结局。希望更多人可以明白,她不是死掉了,她也不是活着,这并没有所谓,因为她相信自己是爱着的,她相信自己的感情,喜欢与仇恨,还有宽恕。最后或许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就逃往京都。或许不是,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嗯。本人极端心水Lauren,对Esther没有任何可以言说的感觉,就像对我自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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