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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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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共赏 ] 阿加莎·克里斯蒂<ABC谋杀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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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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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4 19:24:4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序言
第01章 第一封信第02章 不是来自黑斯廷斯个人的叙述
第03章 安德沃尔第04章 阿谢尔太太
第05章 玛丽.德劳尔第06章 犯罪现场
第07章 帕特里奇先生和里德尔先生第08章 第二封信
第09章 海滨贝克斯希尔谋杀案第10章 巴纳德一家
第11章 梅甘·巴纳德第12章 唐纳德·弗雷泽
第13章 第三封信第14章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
第15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第16章 标记时间
第17章 波洛发表演讲第18章 途径瑞典
第19章 克拉克女勋爵第20章 对凶手的描述
第21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第22章 九月十一日,唐克斯特
第23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第24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
第25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第26章 唐克斯特谋杀案
第27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第28章 在苏格兰场
第29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第30章 赫尔克里·波洛提问
第31章 抓住狐狸第32章 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
第33章 波洛的案情分析第34章 结局
序言

  在我的这本记叙性的书中,我摒弃了常规,仅仅以第一人称叙述了我亲自处理过的一些案件和勘查过的现场,而其它章节是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写的。
  我希冀读者相信书中的情节是真实的。虽然在描述各种不同人物的思想及感情上过于细腻,可是我保证,这都是我当时精细的笔录。此外,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还亲自对它们进行过校对。
  最后所要说的是,之所以我对这个奇特的系列犯罪所涉及的一些次要的人的关系做了大量的描述,是因为人以及个人的因素是永不能被忽视的。赫尔克里·波洛曾以非常幽默的方式教诲我说,浪漫往往是犯罪的影子。
  有关ABC系列谋杀案的侦破,我只能说,在我看来,波洛在解决问题的方式上显示了真正的天才,完全突破了他以往侦破案件的习惯。
                          黑斯廷斯
  ------------------
 

第一章 第一封信

  一九三五年六月,我从南美洲的牧场返回家(曹健注:此句原译为“我从美国南方的牧场返回家”,显然是误译。克里斯蒂迷都知道,黑斯廷斯和他的夫人“灰姑娘”是在阿根廷经营牧场的。)。我在那儿呆了六个月,世界性经济危机波及之广,我们也未能幸免,真是度日如年。这次回来,是要到英格兰去处理几起棘手的事,这些事都非得我亲自出马不可,夫人还留在那儿管理牧场。
  不用说,一到英格兰,我就拜访老朋友赫尔克里·波洛。波洛又搬家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伦敦的一幢新式公寓找到他。一见面我就抱怨他选择这样一个奇特的建筑,完全是处于对它的严格对称的几何形的癖好。他承认这是事实。
  “是啊,朋友,它的对称真叫人赏心悦目,难道你没有这种感受吗?”
  我说,我认为它大方了,不禁使人想起一个古老的笑话。我问他,是不是要在这个超现代化的旅馆里饲养产统一型号,方形鸡蛋的母鸡?
  波洛开怀大笑。“哈哈,遗憾的是一一还没有一门科学使母鸡适应现代化的口味儿,它们仍然生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椭圆鸡蛋!”
  我深情仔细地端详着波洛。他看起来荣光焕发、神采奕奕,和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相比,他一点儿都不显老,甚至还年轻了少许。
  “波洛,你气色好极了,”我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显老,说实在的,如果可能的话,应该说你现在比我们上次见面时的白发减少了,黑发增多了。”
  波洛微笑地注视着我。
  “为什么不可能呢?这完全是事实。”
  “你是说你的头发正由白变黑,而不是由黑变白?”
  “确实如此。”
  “不过,根据科学,这是不可能的!”
  “并非如此。”
  “那就太叫人惊奇了,这似乎是违背自然的。”
  “黑斯廷斯,你还是那样,永远怀着善良、无疑的心。岁月未能改变你的性格。你接受一件事物,一口气背下它的规则,而并不注意你自己正是这么做着。”
  我凝视着他,迷惑不解。
  他并没解释而是走进起居室,手里拿着个瓶子转身,递给我。
  我莫名其妙地接过瓶子。
  瓶予的标签上写着:
  头发再生剂——恢复头发的自然颜色。本品分五步渐变,灰色、栗色、橙红色、棕色、黑色。但它不同于一般染料,具有自己独特的效能。
  “波洛!”我大声惊叫起来“你的头发是染过的!”
  “啊,你开始明白了!”“我说你的头发比我上次回来时黑多了。”
  “不错。”
  “我的天哪,”我开始平静下来,“我想下次回来,你就会装上假发,没准儿,你现在已经装上了假发?
  波洛沉默不语。他的假发装的形同真发,波洛为此引以自豪。却也十分敏感。因此,我的话使得他十分尴尬。
  “不不,我的朋友,真的,我向上帝保证,离这天还远着呢。假发!太可怕了!”
  他用劲地拽着头发,向我证实他的头发是真发而非假发。
  “是的,你的头发使你一直显得风度蒲洒。”我恭维了他两句。
  “是吗?在整个伦敦我还没有看到过和我的假发一样的人。”
  真是一语道破天机,我暗自想着,但我决不再这样提及此事,以免刺痛波洛的情感。
  我避开此话题,问他是否还继续搞他的老本行。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几年前就说过要退休了。”我说。
  “是这样,早想炮食终日!可是谋杀案不断地发生,只能让那种悠然自得的日子见鬼去了。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从那时起,我就象举行告别演出的普赖纳·多里一样!这种告别演出,重复的次数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我会心地笑了。“的确,两者十分相似,每次我总是说,‘这是最后一次’但话音未落,新案子就又光顾了!朋友,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没有时间考虑退休呢!如果大脑那些微小的、灰色的细胞不活动的活,它们就会生锈的!”
  “我知道了,你用现代化的方式使用他们!”
  “没错,我进行筛选和挑选。对赫尔克里·波洛来说,现在仅涉猎一些棘手的犯罪!”
  “有这么棘手的案子吗?”
  “倒霉得很,不久前我险些送掉这条老命!”
  “失败了?”
  “不,不。”波洛看上去非常的震惊,“我几乎去见上帝!”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恶性谋杀案!”
  “凶手的狂恶程度是无法预想到的,确实无法顶想。”
  波洛说:“我们不谈这些了。黑斯廷斯,你知道,在许多方面我把你看作我的上帝!”
  “真的?”我说,“在哪些方面?”
  波洛没有直接回答我,而继续讲道:
  “当我一听到你来这儿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又发生什么重大案件了。因为在过去我们俩一块儿侦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事就非同一般。”他兴奋地挥动着双手:“一定是一个离奇的,神妙的,令人感兴趣的……”他激动地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来表示对此事的极大兴趣。
  “暖呀!波洛,”我说“任何人都以为你在准备一桌丰盛的餐宴。”
  “难道就没有人叫罪犯去准备吗?这是非常现实的。”他叹了口气,“但我相信能交好运,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在一块儿,制止我犯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是你的使命了。”
  “你说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是指什么?”
  “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的脑海里转了几转,却百思不解其意。
  “行了。”我微笑着,和气地说,“莫非又发生了蓄谋杀人案?”
  “有能这样说,但起码是……”他收住了说到嘴边的话。在他的前额上,聚起了变幻莫测的皱纹。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撑直了我随意扔掉的一些东西。
  “我还没有十分把握。”他馒慢地说着。
  他的声调是如此地令人惊奇,我不由吃惊地盯着他。
  他额上的皱纹慢慢地延伸着。
  猛地,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朝靠近窗口的一张桌子走去。不用多说,桌子上的东西整理的井井有条,他很快地找出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手里捧着一封打开的信件,缓慢地向我踱来。他自己先把信看了一遍,然后交给了我。
  他说:“请告诉我,朋友,你如何看这个?”
  我饶有兴趣地从他手中接过了信件。
  信是以印刷体的形式写在厚厚的、白色的笔记本纸上的: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你自己认为能解决那些,使可怜的愚笨的
  英国警察感到束手无策、迷惑不解的案件,对呀?聪明的波洛先生,倒
  让我们看着你倒底有多么的聪明。很可能你会发现揭开此秘密并非‘登
  天。”本月二十一日,请注意安德沃尔。
                       ABC
  我瞟了一眼信封,信封上同样也是印刷体的字迹。
  “邮戳是W.C.I”当我把注意力转向邮戳时,波洛说,“你怎么想的?”
  我把信还给了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
  “我推测是一些有精神病的人。”
  “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吗?”
  “嗯。难过你不认为这是疯子干的?”
  “是的,亲爱的,确实如此。”
  他的语调是严肃的,我惊奇地望着他。
  “你把它看好十分严重,波洛。”
  “朋友,应把一个疯子看得严重一些。这个疯子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有道理,我确实没有意识到这点……但我的意思是,它更象一种拙劣的骗人把戏,很可能是一些酵鬼的恶作剧。”
  “恶作剧?为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种猜测罢了。我认为是一个喝得烂醉的家伙,不,该死的家伙,一个喝过量的家伙!”
  “宽恕我吧,黑斯廷斯——‘烂醉’,这个字眼我还是能领教的,正象你讲的那样,对此醉鬼也只不过是……”
  “可你认为还有什么?”听着他那不满的腔调,我问道。
  波洛满腹狐疑地摇着头,一言不发。
  “能干什么?我把它透露给了贾普,他和你的看法一致一一是一个恶作剧的醉鬼。在苏格兰场每天有这种事情出现,但我有我的看法……”
  “你对此持有异议?”
  波洛慢条斯理地答应着。
  “这封信有点来头儿,黑斯廷斯,我不喜欢……”
  我不由地被他的语调震惊。
  “你认为是什么?”
  他摇动着脑袋,拣起那封信把它放在桌子上。
  “即使你真的把它看得如此重要,你能提出点名堂来吗?”我问道。
  “象平常一样,不过是一个男人的勾当,还有什么名堂可搞?那里的警察已经看过这封信,但他们对此也不屑一顾,在这封信上没有指印,也没有任何线索能证明是当地人发信的可能性。”
  “事实上,仅仅是自己本能的直觉?”
  “黑斯廷斯,不是直觉,直觉是一个十分不恰当的字眼。是我的知识,我的经验告诉我人们对这封信的看法、做法都是错误的……”
  他比划着,表达他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意思。然后,又摇起头来。
  “可能是我小题大作,无论怎样,在任何憎况下,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嗯,二十一号是星期五,如果那时在靠近安德沃尔的地方举行一次击败团伙抢劫犯的战斗……”“是的,那将是多么的令人惬意!”“惬意”我惊愕了,这个词用的似乎非同一般。
  “抢劫是一场灾难,却不会是惬意的!”我不同意他的说法。
  波洛精神抖擞地晃着脑袋。
  “亲爱的,你错了,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真要是一个抢劫案的话,那倒是一种安慰,我的脑海里一直担心发生别的案件。”
  “什么案件?”
  “谋杀,”赫尔克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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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是来自黑斯廷斯个人的叙述

  亚历山大·波拿巴·卡斯特先生(曹健注:此人名为Alexaneder Bonaparte Cust,字首即为ABC。另外他的名字中,“亚历山大”是横跨欧亚的马其顿帝国的的国王的名字,“波拿巴”就是拿破仑,可以说这是一个很威风也很可笑的名字。)离开座位,凝视着破烂不堪的卧室,换坐在一个狭窄的椅子上,他的背部显得僵硬,当他伸个懒腰,把整个身体舒展开时,就会发现他个子相当高,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弓形的腰背以及似乎近视的凝滞的目光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他走到挂在门后的破旧的大衣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的香烟和火柴,燃上一支烟,又返回到他一直坐在旁边的桌子旁,拿着一本列车时刻表察看着,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一份打印的花名册上,用钢笔在花名册的一个名字下重重地打上了一个点。
  此时是六月二十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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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安德沃尔

  波洛对匿名信的推测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但必须承认,在二十一日这天,我的脑海里早已忘掉了此事,和苏格兰场的首席检察官贾普一块儿去拜访我的朋友时,才猛然想了起来。在许多年前我们就认识了这位苏格兰场的检察官,波洛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贾普向我们解释说:“要不是黑斯廷斯上尉从那个所谓的未开发的地方返回来的话,我永远也不会想到,这和过去与波洛先生在这儿见到你的情形极其相似,你的身体看上去还不错,只不过头顶的头发略显稀疏了些,对吗?唉,这是我们都会遇到的烦心事情,我也如此喽。”
  我稍微痉挛了一下。我暗自庆幸,由于我的头发梳理得十分精细而贾普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头发十分稀疏。还好,贾普并没有对我担忧的地方过多地注意,因此,我笑脸相迎,随声附和地说我们都显得老了。
  “除了波洛先生,”贾普说,“他的确是一个头发滋补药的绝好广告模特,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在他这把岁数,也算是出尽风头了。他涉猎到当今所有各种著名的案件——发生在列车上的奇案,飞机上的奇案,官场惨案——哪儿都有他的身影,自他退休以来更是名扬全球了。”
  “我早就告诉过黑斯廷斯,我象普赖斯·多曼一样,总是使得他人更加显眼。”波洛笑呵阿他说道。
  “不应怀疑是你要通过侦查自己的死亡而结束自己的一生。”
  贾普说着,开怀大笑,“这倒是一个高见,应该写到一本书里去。”
  “这事只能让黑斯廷斯去办了。”波洛狡黠的目光望着我。
  “哈哈,这只是一个笑话,一个笑话而已。”贾普笑着说。
  我弄不清为什么这个主意是如此地吸引人,我总想笑,话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可波洛,这个老家伙,有关他正在得到遗赠不动产的笑话,儿乎不能和他本人的秉性相一致。
  很可能我的神态反映出我的思绪、情感,因此贾普有意地转换了活题。
  “你听到波洛先生收到匿名信一事了吗?”他间道。
  “我早已把匿名信交给黑斯廷斯看了。”我的朋友答道。
  “这是事实。”我说道,“我把这事全丢在九霄云外了,让我想一下确切的日期。”“二十一号。”贾普脱口而出,“这是我前来拜访的原因。昨天是二十一号,我出于好奇心,在昨天晚上给安德沃尔打了电话,只不过是一个醉鬼罢了,没有其它可值得深究的,一个顽童用石头打碎了商店的橱窗,或者是一些酗酒的人和扰乱秩序的坏家伙,因此,我们的比利时朋友不过又演了一幕‘竹篮打水——场空’的小节目罢了。”“我感到宽慰,我确应承认,”波洛认输似地回答。
  “为此你确实担惊受怕了,对吗?”贾普颇动感情地询问着。“祝神你!我们每天收到相类似的信件。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尽干这些蠢事儿,他们没有任何恶意,只不过是自讨乐趣罢了。”
  “我把此事看得如此严重,确实是太蠢了。”波洛谦卑他说,“我干预此事简直是无事生非”
  “你把母马和黄蜂弄混了。”
  “对不起,请再重复一遍。”
  “仅仅是一个谚语中的张冠李戴。好了,我得告辞了。我到另一条街上去办点事——负责接受被盗的宝石。我想我只是据我自己的意愿而来并使你能平静下来,可惜的是,没能让您那聪明的大脑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未等话音落地,随着一串开怀的笑声,贾普走了。
  “贾普没有多少变化,对吗?”波洛问我。
  “看上去老了许多,”我答道:“变得象獾一样老奸巨猾。”我又补充了一句。
  波洛边咳嗽边说:
  “黑斯廷斯,我告诉你一个小小的机密,我的理发师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人,他造了一种东西,和人的头发极其相象,可以使头发俊美,但又不是假发,你知道,但是一一一”
  “波洛,”我大声吼着,“无论怎么说,我都和你那个神秘莫恻的理发师令人厌恶的发明没有任何关系,这秘密又关我的头顶什么事?”
  “没什么,确实没什么。”
  “尽管我脱发了,但确未秃顶。”
  “不错,没秃,一点都不错。”
  “炎热的夏天自然会造成一些头发脱落。我得去拿一些优质的头发生长剂。”
  “确实该去。”
  “管怎么说,贾普干了些什么事?他总是显得象咄咄逼人的魔鬼一样,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见人要坐下,他就悄悄地把椅子抽走,给别人来个仰趴,招来大伙的哄堂大笑。他就是这种料。”
  “绝大多数人见此都会捧腹大笑的。”
  “简直是没有理智的人。”
  “对坐椅子的人来说确实如此。”
  “好了。”我稍压了压火气说道(我承认对自己稀疏的头发十分地敏感):“很抱歉,有关匿名信的事情一无所获。”
  “在这方面,我确实错了,我原以为从这封信闻到了鱼的香味儿,这真是愚蠢,我象一条咬夜的瞎眼看门狗一样,变得老眼昏花,疑神疑鬼了。”
  “如果要我和你合作的话,我们必须寻找一些‘米色’的罪犯,”我笑着说道。
  “还记得那天你讲的话吗?如果你能象一个人点菜谱一样去点拣犯罪,你将要选择什么?”
  我听着他那幽默的话语沉思起来。
  “让我想想看。让我们重新检查一下菜单。抢劫?诈骗?不是。我想不是。味儿太素了一点儿。一定是谋杀——带有花色配菜的血腥的谋杀。”
  “当然了。”
  “谁是受害者?男人还是女人?我想是男的,可能是一些名人,美国亿万富翁,总理大臣,报社老板。犯罪现场——那个漂亮古老的图书馆怎么样?从气势上讲,没有能和它相匹敌的。致于武器,可以是一个奇特的,弯曲的匕首,或是一些钝器,一个雕刻的石头塑像——”
  波洛叹了口气。
  “或者是一支手枪,但总好象带有专业性,或者是一个左轮手枪在夜空回响着射击声。可能在那儿有几个美貌的姑娘……”
  “长着深棕色的头发。”我的朋友咕哝着。
  “这同样是一个古老的笑话。的确,可能其中的一位漂亮的姑娘受到不公正的怀疑——在她和一个年轻小伙子之间产生了误解,或者是一个年老的妇女——神秘的,危险的角色,或者一些已故男人的朋友或敌手,或者一个少言寡语的秘书——黑马,或者一个表面吓人,心底善良的男人,一些被启用的佣人或者猎场看守人,或是某些和贾普十分相似的愚蠢到家的侦探!好了,就这些。”
  “这就是你对塑像的看法?”
  “我想你是不会同意的。”
  波洛悲哀地望着我。
  “你对几乎所有别人描述过的侦探做了一个很好的概述。”
  “是的,你还需要什么?”我说。
  波洛闭上了双限,靠在座椅上,从嘴唇间挤出了带有得意的声音:
  “一个非常简单的案子。没有复杂背景的罪犯,一个国内常见的普普通通的罪犯——一点激情都没有——非常熟悉。”
  “非常熟悉怎么能犯罪呢?”波洛低声咕哝着:“假如四个人坐在那儿打桥脾,有一个奇怪的人,坐在靠近火炉的椅子上,在黎明前发现此人已死去。四人中的某一个人,当他作“明家”时,走过去杀死了此人,其它的人只注意手中的牌而没有发觉他的行动,这就可能产生了你所说的犯罪,可四个人中谁是凶手呢?”
  “好了,我不能从这里面发现任何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说。
  波洛向我投之责备的一瞥。
  “不,因为没有奇特的、弯曲的匕首,没有敲诈,没有被窃的作神像眼睛的绿宝石,没有难以发现的西部的毒药。黑斯廷斯,你有令人惊奇的灵感,你不仅仅喜欢一个谋杀案,而是一连串的谋杀。”
  我说;“我承认在书中描述的谋杀往往使人们对案情发生兴趣。在第一章 中如果对谋杀进行了描述,你就不得不跟着小说的描述一直看到倒数第二页。这种书会使你感到太冗长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波洛站起来去接电话。
  “喂,喂,是的,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他静静地听着电话有一、两分钟之久,馒慢地我看见他的脸色变了。
  他的回答简朴而又前后不连贯。
  “果真如此。”
  “是的,没错。”
  “但是,我们将要去?”
  “当然了。”
  “可能象你讲的那样……”
  “是的,我将带上它。”
  他放下话筒向我走来。
  “黑斯廷斯,刚才是贾普来的电话。”
  “真的?”
  “他刚刚返回警察厅就收到了从安德沃尔发来的一封信……”
  “安德沃尔?”我兴奋地嚷了起来。
  波洛却慢条斯理他说:
  “一个开小杂铺的老妇阿谢尔(曹健注:安德沃尔和阿谢尔都是以字母A打头的)被谋杀了。”
  “我说怎么的了,甚至感觉有点沮丧,安德沃尔的回音使我兴奋,我的情趣承受了一次痛苦的磨砺。我早就预料到有些离奇怪诞的事情一一非同寻常,不管怎么说,谋杀一个开小铺的老妇似乎是卑鄙的和毫无兴趣的。”
  波洛继续慢悠悠地、严肃地说着,“安德沃尔的警察自信能找到凶手!”
  我又一次感到失望的痛苦。
  “似乎这个老妇和她的丈夫闹了别扭。他喝酒,算得上是一个令人作呕的顾客。他不止一次地威胁说要去杀掉他的老妇人。”
  “因此,从己发生事情的角度看,警察可能对我接到的匿名信有新的看法。我早已讲过,你我都得马上赶往安德沃尔。”
  我的精神稍振作了一点儿。毕竟,这些犯罪是卑鄙无耻的,它是犯罪!我和犯罪以及犯人已经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了!
  我几乎没有听到波洛还讲了些什么。但是后来的话对我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这仅仅是个开始。”
  ------------------
 

第四章 阿谢尔太太

  在安德沃尔,笑容可掬、头发缜密、个子高高的检察官哥莱恩接待了我们。出于职业习惯,我想最好先把案件的主要事实做一个概述。
  二十二日凌晨一点,警官达沃尔巡逻时,经过一家小店,他随手推了推小店的门,发现门没拴着,就走了进去。起初,他以为里面是空的,但是,当他目光落到柜台上时,才看到一具用绳子捆绑着的老女人的尸体。警察局的法医到现场鉴定:死者脑后受到致命的撞击。很可能是当她在柜台后转身从货架上取香烟时被击中的。她大约死于七至九小时以前。
  “我们已得到比这更为可靠有力的线索。”检察官解释道:“五点半,有人看到一个男人进去买烟,大约在六点零五分,又有一个男人进去,发现小店空无一人。这就把时间卡在了五点半至六点零五分之间。到目前为止,临近的人谁也没看见阿谢尔本人。但确实时间还早。在九点钟,他在相当远的“三冠酒店”喝酒,当我们抓住他时,以嫌疑对象将其拘留。”
  “并不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嫌疑犯。对吧?”波洛问道
  “一个没有多大价值的东西!”
  “他和他妻子分居?”“是的,在前些年就分居了。阿谢尔是一个德国人,他曾做过招待员,但他喜欢喝酒,后来便失业了,他的妻子当过一段佣人,她最后的处所是给罗斯大大,一个老女人做佣人。她把挣下的大部分钱都给了她丈夫。但她丈夫总是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到她干活的地方惹事生非,闯出许多乱子。这就是她和罗斯太大一起住在格兰奇的原因。这里离安德沃尔三英里远,极其安静。搬到这以后,她的丈夫给她找的麻烦就少多了。罗斯过世后,阿谢尔太太便用罗斯太大给她留下的一笔财产开了一个小杂货店——卖烟草、报纸一类的东西。她的收入勉强维持小店的营业。阿谢尔不时地来找她的麻烦,她常多少给他一点钱把他打发走了事。大约每个星期给他十五先今。”
  “他们有孩子吗?”波洛问道。
  “没有孩子,倒是有个侄女,她在附近的奥弗顿工作,是一个非常出众的、稳重的年轻姑娘。”
  “你是说阿谢尔经常去骚拢他的妻子?”
  “正是这样,当他喝醉时就变成了恐怖分子,又咒骂,又发誓。要打破他妻子的头。由于阿谢尔的作恶,她过的太艰难了。”
  “这个女人多大了?”
  “差不多六十多了,受人尊敬,任劳任怨。”波洛低声他说着。
  “检察官,你认为是阿谢尔杀死了他的大太?”
  检察官嗫嗫嚅嚅地干咳着。
  “波洛先生,这样讲还有点为时过早。我希望听弗朗兹·阿谢尔自己陈述一下昨天晚上他干什么去了。如果他做出的回答找不出任何破绽,也就罢了,如果不是这样——”他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
  “小店没有丢东西吗?”
  “没发现丢东西,钱柜的现金分文未动,没任何抢劫的迹象。”
  “你认为阿谢尔是醉酗酗地来到商店,然后便对他妻子大打出手,最后把她打倒在地?”
  “这似乎是可能性最大的一幕。但是,先生,我必须承认,我希望能再次审查一下你接到的那封奇特的信。我怀疑是否这封信就是发自阿谢尔之手。”
  波洛把信递给了检察官,他皱着眉头,看了又看。
  “不象阿谢尔写的。”最后他说,“我怀疑是否阿谢尔用‘我们的’英国警察这个字眼不排除他极力想耍一个花招。我也怀疑是否他有耍这种花招的智能。此人因过度饮酒而成为一个极不健康的人,他的手颤抖的厉害而不可能打出象这样字迹清晰的信。而且使用的是高质量的笔记本纸和墨水。更奇怪的是信中特别提到了本月21号,这可能是一种巧合。”
  “是的,有些可能。”
  “但我不希望有这种可能性。波洛先生,这种巧合令人难以置信。”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眉宇间聚成了一个疙瘩、
  “A·B·C,这鬼东西是谁?让我们去看一下玛莉·德劳尔——他的侄女,看她是否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但就此信来看,我敢打赌,准和弗朗兹·阿谢尔有关。”
  “你对阿谢尔太太的过去了解吗?”“她是一个汉普郡的女人,做姑娘时就在伦敦当佣人。在这儿她认识了阿谢尔并和他结了婚。在战争期间,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比较困苦的。实际上、在一九二二年她就正式离开他了。为了把他赶走,她又回了一趟伦敦。但他马上知道了他妻子的去向,又尾随他妻子来到这里,逼着她要钱……”这时,一个警宫走进来,“布里格斯,什么事?”
  “先生,我们把阿谢尔带来了。”
  “好,他躲在哪儿?把他带进来。”
  “藏在铁道边上的一俩卡车里。”
  “是他?正是他?把他带进来。”
  弗朗兹·阿谢尔的确是一个粗劣的、令人作呕的家伙,他一会儿哭诉,一会儿咆哮发怒,一会儿卑躬屈膝,他那双泪水模糊的眼,在每个人的脸上迅速地滑动着。
  “你们想要干什么?我没干坏事。把我带到这里来是荒唐的,无理的!你们这些下流无耻的家伙,你们太无法无天了!”突然,他的脸色又变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不应伤害一个孤独的老人,不能对他如此无情,人人都对贫困潦倒的老弗朗兹无情无义。”
  阿谢尔先生开始啼哭起来。
  “当然了,阿谢尔。”检察官说,“安静一点,我并没有责怪你。你不必如此地惊恐,除非你自己乐意。另外,如果你对妻子被谋杀一事没有关系的话”。
  阿谢尔打断了他的活,他的声音近乎于咆哮。
  “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她!这完全是扯谎,这都是有意陷害我。你们这些该天杀的英国蠢猪。我决没有杀她,决没有!”
  “够了,阿谢尔!”“不,不,你们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只是一个笑话,是我和爱丽斯间的一个有趣的玩笑。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有趣的,令人不解的玩笑!阿谢尔,你能详细他讲一下昨晚你到哪儿去了吗?”
  “是的,我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你们。我没有去找爱丽斯,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们在七星酒馆,后又到死狗酒馆。”
  他慌里慌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迪克·米隆斯和我在一起,还有老柯德尔,乔治·普拉特以及一帮男孩子,我说过,我决不去找爱丽斯,阿凯·戈特。我告诉你们的全是实话。”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检察官向他的助手点头示意。
  “把他带下去拘留审查。”
  当令人讨厌的、颤颤抖抖而又含有恶意、满脸垂肉的阿谢尔出去后,他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思考此事,如果不是有这封信的话,我肯定认为是他干的。”
  “他提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中间没有一个能讲一句真话,我根本不怀疑发案那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是和他们在一块厮混。关诞是在五点半至六点之间是否有人看到他在小店的附近。”
  波洛若有所思地摇着头。
  “你确认小店里没有丢任何东西?”
  检察官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这要再查查才能清楚,可能拿走了一、两盒香烟——但这并不能引起凶杀。”“商店里什么也没有卖出去?没有任何异样?我讲的是多么自相矛盾。”
  “有一本列车时刻表。”检察官说。
  “列车时刻表?”
  “是的,在柜台上面朝下打开着。看样子似乎有人查看过从安德沃尔来的列车。或者是老女人或者是顾客。”
  “她出售这种东西吗?”
  检察官摇了摇头。
  “她卖一便士一份的时刻表,这却是一个大本儿的,只能是史密斯的商店或者火车站才有的。”
  波洛的眼顿时亮了起来,他把身体向前倾着。
  检察官的眼里也透出希望的光。
  “一个列车时刻表,就是说一个布拉德肖或一个A.B.C(曹健注:这种大本的时刻表是按字母顺序排列的,俗称“ABC时刻表”)。”
  他嚷道:“天哪!是一个A.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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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玛丽.德劳尔

  我想,那本ABC铁路指南书一被提及,我就对这件案子兴趣倍增。在此之前,我还没能唤起太多的热情。这桩对一个后街老妇人卑鄙的谋杀案,由于它太像是那种司空见惯地见诸于报端的犯罪,已无法吸引来人们特别的关注。在我的脑海之中,我认为匿名信中所提到的二十一日是种偶然的巧合。我有理由确信,阿谢尔太太是她那酗酒后的丈夫蛮劲发作的牺牲品。可现在所提及的铁路指南(每个人都熟悉那书的简称就是ABC,因为书中是按字母书顺序对所有的火车站名进行排列的)则带给我一种激动,很明显——这肯定不会是第二个巧合吧?
  那桩卑劣的罪行开启了新的一页。
  谁会是那个杀害阿谢尔太太之后,又留下一本ABC铁路指南的人呢?
  离开警察局后,我们的首站访问便是去殡仪馆检查老妇人的尸体。当我低头注视那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时,看见她头上稀疏的白发从太阳穴两侧紧紧地贴挂下来。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平静安详,绝不象是经暴力致死。
  “总弄不明白是谁用了什么物体击倒她的,”竟是解释道,“克尔医生就是这么说的。我倒是很高兴她看上去能很安静。可怜的灵魂,她是位体面的夫人。”
  “她年轻时一定美丽动人。”波洛说。
  “是吗?”我怀疑地小声嘟囔。
  “肯定是的。你看她下颌的纹线,骨骼,头颅的模样。”
  他盖上布单,叹了口气,我们随即离开殡仪馆。
  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是与法医作简短谋面。
  克尔医生是位中年人,长相精明干练,将起话来轻松活跃,坚决果断。
  “没找到凶器,”他说,“就不可能断定是件什么东西。有份量的棍子,棒棰,沙袋——这些东西中任何一件都可以作案。”
  “这种猛击是否需要用很大力气?”
  医生敏锐地瞥了波洛一眼。
  “你是指,我想,一个摇摇欲坠的七十岁老人是否干的了?噢,可以。这完全有可能——在凶器的顶部施加适当的份量,即便是个很虚弱的人也能够达到目的。”
  那么凶手有没有可能会是个女的?”
  这种假设令医生吃了一惊。
  “女的?我的看法是,我从未把这样的谋杀案与女人联系在一起。可当然这也有可能,完全可能。只是,从心理角度来讲,我认为这案子不是女人干的。”
  波洛赞同的迅速点点头。
  “确实如此。从表面上看,这的确极不可能,可我们必须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当时那尸体是怎样躺着的?”
  医生详细地向我们描述一番被害人的姿态。他认为,老太太在受到袭击时,正好背对柜台站着(也就是背部朝向攻击者)。他躬身跌倒在柜台内部,每个进店来的人都很难看见她。
  当我们向克尔医生道谢并离开,波洛说道:
  “你设想一下,黑斯廷斯,我们又进一步掌握了一点线索,可以说阿谢尔是无辜的。如果他虐待并威胁他妻子,她也该是隔着柜台面对他。而事实上,她却是背对着袭击者,——很显然,她是在为顾客拿取香烟。”
  我感到一阵战栗。
  “真可恨。”
  波洛黯然摇头。
  “Pauvre femme①。”他低语道。
  ①法文,译为:可怜的女人。——译注。
  随即他看了一眼手表。
  “奥弗顿离这儿不太远,我想。我们赶去那儿,见见老太太的外甥女,如何?”
  “你肯定我们不该先去案发地的那家商店?”
  “我希望随后再去,我自有道理。”
  他没有继续解释下去,数分钟后我们行驶在伦敦的马路上,朝奥弗顿的方向前行。警督给我们的地址,是村子里一幢外形完好的房子,那房子位于朝向伦敦这边——英里的地方。
  按响门铃之后,前来接应我们的是个漂亮的黑发姑娘,她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波洛温和地说道:
  “我想你就是玛丽.德劳尔,这里的客厅女佣?”
  “是的,先生,没错。我就是玛丽,先生。”
  “那么,如果你的女主人不反对的话,我该可以和你谈几分钟,是关于你姨妈阿谢尔太太的事。”
  女主人不在家,先生。我想你们进屋来谈,她不会介意的。”
  她打开一间小起居室的门,我们进了屋。波洛坐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抬头关注地凝视着姑娘的脸。
  “你想必已听说了你姨妈被害的事情。”
  姑娘点点头,眼睛里泪水越涌越多。
  “今天早晨听说的,先生。警察来过这里,噢,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怜的姨妈,她过的可真苦啊。现在又——这实在太恐怖了。”
  “警察难道没提议让你回一趟安多弗吗?”
  “他们告诉我,我必须去接受调查,让我星期一去,先生。可我一点也不想去那儿,我无法想象走进那家店铺,现在——如果我这个佣人离开,我可不想让女主人太为难了。”
  “你很喜欢你的姨妈吧,玛丽?”波洛温和地问道。
  “说实话,我确实喜欢她,她对我一直关怀倍至,我十一岁时母亲去世后,就跑去伦敦找她。我十六岁时开始做事,可休息时我通常去姨妈那儿。她与那个德国家伙一起一直麻烦不断,她过去常常称他为‘我的老魔鬼’,他在那儿都不让她安宁。这个靠依赖,乞讨过活的老鬼。”
  姑娘言辞激烈。
  “你姨妈难道从未想到过以合法的方式从这种压迫中解脱出来吗?”
  “你瞧,她是他的太太,先生。你是无法从中解脱的。”
  姑娘简单地回答,口气中带有结论的语调。
  “告诉我玛丽,他曾经威胁过她,不是吗?”
  “噢,是的,先生。他以前常说的这些事的确很可怕。他威胁说要割断她的喉咙,以及诸如此类的话。他还总用德语和英语诅咒、谩骂。可姨妈说,她结婚时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先生,一想到人会变成那种样子,真是太可怕了。”
  “哦,确实如此。我猜想,玛丽,你确实听见过这些威胁,而当你得知发生的一切之后,你难道不感到惊讶吗?”
  “我非常吃惊。您瞧,先生,我从来都不认为他真会那样做的。我认为,他的那些威胁仅是些肮脏的话语,没什么更多的意思。姨妈看来也不像是惧怕他。因为我曾经见过姨妈发怒的时候,他像只狗一样地夹着尾巴溜走了。您可以认为,他也挺怕姨妈的。”
  “她给他钱吗?”
  “可他是她的丈夫呀,先生。”
  “是的,你刚刚说过。”他停顿了一分钟,随即说道:“总之,可以设想,他并没有杀她。”
  “没杀害她?”
  她眼睛发直。
  “那是我的看法。假设是别的男人干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会是谁呢?”
  她盯着他看,眼睛中带有更多的惊愕。
  “我倒是没什么想法,先生,看来都不像是。”
  “难道就没有什么人能使你姨妈感到害怕吗?”
  玛丽摇摇头。
  “姨妈并不惧怕任何人,她唇齿锋利,足以与任何人抗衡。”
  “你从未听说过有谁对她怀有恶意吗?”
  “没有,先生。”
  “她有没有收到过匿名信?”
  “你说的是什么样的信,先生?”
  “没人签名的信——或只是签了个ABC之类的东西。”他仔细地观察着她,很清楚她此刻正沉浸在痛楚之中。她诧异地摇了摇头。
  “除了你之外,你姨妈还有其他亲戚吗?”
  “现在已经没有了,先生。她是十兄妹中的一个,可十个人中只有三位长大成人。汤姆舅舅在战争中身亡,哈里舅舅则去了南美,从此杳无音讯。妈妈去世后,当然,只剩下我。”
  “你姨妈有没有积蓄?或是积攒了些钱?”
  “先生,她在萨文斯银行有点积蓄——她总是说足够她置办后事用。不然的话,她仅可以勉强度日——与那个老混蛋在一起能怎样,她是剩不了什么钱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更多地像是自言自语:
  “现在一切都惘然无知,毫无线索,一旦案情更清晰明了一点,”他起身说,“玛丽,如果任何时候需要你帮助的话,我会给你写信。”
  “实际上,先生。我正打算离开这里。我并不喜欢乡村生活。之所以留在此地,是因为离姨妈不远,对他来说是个安慰。可现在——”泪水再次湿润了她的眼睛——“我就毫无理由在待下来,我将回伦敦去,那儿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要欢愉得多。”
  “那我希望,当你动身起程的时候,你会留给我你的住址。这是我的名片。”
  他把名片递交给她。她看着名片,满脸疑惑地皱眉头。
  “那您——与警察局毫不相关吗,先生?”
  “我是一名私家侦探。”
  他伫立在那里,眼望着他,沉默了好长一会儿。
  终于,她说道:
  “是不是还会有什么事会发生,先生?”
  “是的,我的孩子,会有稀奇古怪的事接着发生。你随后也许会帮上我的忙。”
  “我回尽力做任何事情的,先生。姨妈被人谋杀,真是天理不容。”
  她的表述显得奇特,但却感人肺腑。
  即刻之后,我们行驶在回安多弗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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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犯罪现场

  悲剧发生处的小街道是主街的一条叉路。阿谢尔太太的小店就坐落在这条街靠右侧的中段。
  当我转过街角进入小街时,波洛瞅了一眼手表,我这下子才意识到,他为何要拖延时间,直到现在才到犯罪现场来。此时刚好五点半,他希望能尽可能地重现昨天的气氛。
  可他的目的是无法达到的。很显然,此时此刻,那街上的情景与昨天相比大相径庭。街道中,有数家小店铺散布在较贫穷阶层的私人住宅中。我断想,在平日,那里该有许多人来往走动,他们中大多数属于贫穷阶层,间或有几个孩子在人行道和马路上玩耍。
  这时候,有一大堆人正围站着,盯着其中一座房子或商店看。毋庸置疑,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我们所看到的是,一大群人正以极大的兴趣注视着那另一个人被谋杀的地方。
  我们越来越靠近,情形确实如此。那间暗淡的小店窗板紧关着,店前站着位一脸烦躁的年轻警察,呆头呆脑地引导人群“绕行”。他在一名同事的协助下转移人群——一些人不情愿地叹叹气,然后服从命令,移动了地方。其他人则立刻会走上前来,占据位置,满满地瞪眼瞅着那谋杀案发生之地。
  波洛在离人群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来。从我们站立的地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门上方的油漆招牌,波洛低声悄悄地重复招牌上的字:
  “A·阿谢尔。Qui,c’est peut——etre①——”
  ①法文,意为:是的,可能是这个地方。——译注。
  他突然停止讲话。
  “来,我们进去看看,黑斯廷斯。”
  我早已急不可待了。
  我们穿越过人群,与那位年轻警察打招呼。波洛出示了警督事先给他的通行证。警士点了点头,打开门,让我们进到店内。我们照此办理,走进那家令旁观者兴趣沸然的小店中。
  由于窗板紧闭,屋内相当黑暗。警士找到开关,打开电灯,由于功率很低,房间在灯光下依然昏暗。
  我察看四周的情形。
  这是一个昏暗乏味的小房子。几本廉价杂志散乱地摊着,还有昨天的报纸——上面均落有一整天的尘土。柜台之后安放着一排货架,高达天花板,架上摆放着烟草和盒装香烟,还有几瓶薄荷糖和麦芽糖。这是一家及其普通的小店铺,只是几千家中的一家。
  警士用他那低沉的汉普郡口音解释mise en scene②。②法文,意为:现场状况。——译注。
  她是在柜台后面,挤成一堆。法医说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袭击了她。她当时一定是在货架上取货物。
  “她手中什么也没有吗?”
  “没有,先生。”警士在柜台上指出来,“书打开着,正好是安多弗的那页,朝下倒放着。看来拿人必定是在查询去伦敦的火车班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凶手就不会是安多弗人。不过,这本铁路指南当然也可能是属于另一个与谋杀案毫不相干的人,他可能只是忘在这里而已。”
  “有指纹吗?”我探问。
  那人摇头。
  “整个地方都进行了检查,没有任何指纹。”
  “柜台上也没有吗?”波洛问道。
  “那儿则实在是太多了,先生。所有的指纹均混杂在一起,无从分便。”
  “其中有阿谢尔的指纹吗?”
  “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先生。”
  波洛点着头,然后问他那妇人是否住在店内。
  “是的,先生,您穿过扇门,她就住在后面。请原谅我无法跟您进去,我还是待在这里……”
  波洛穿过那扇门,我追随着他。店后是一处包括了起居室和厨房的小型住所,房间整齐洁净,但看上去阴郁沉闷,摆放少量的家俱。壁炉台上摆着几张相片,波洛也与我一起看。共有三张照片,有一张是玛丽·德劳尔的廉价相片,也就是下午我们见到的那个姑娘。她显然穿着最好的衣服,脸上带着半清醒的、呆板的微笑,这种微笑往往会破坏精心摄制的照片中的面部表情,而更适合于快照。
  第二张照片是贵一些的那种,一张经艺术加工而变得朦胧的白发老妇人的照片。高耸的毛皮衣领直立着裹住脖子。
  我猜想,那位夫人一定就是罗斯小姐,是她留给阿谢尔太太一小笔遗赠,才使她得以开始生意。
  第三章 照片非常陈旧,已经褪色泛黄,照片中是一对年轻男人和女人,身着老式的服装,手挽手站在一起。男人的衣服上有个钮扣眼,整个相片的姿式显出以往的欢乐。
  “很可能是张结婚照。”波洛说,“记住,黑斯廷斯,我是否告诉过你,她从前是个漂亮的女人?”
  他说对了。尽管受老式发型和奇异服饰的掩盖,照片中的女孩子身上依然毫不伪装地透出灵秀之气,她五官清丽,仪态活泼大方。我靠近观看第二个人,那是个英俊聪明、军人仪态的年轻男子,我几乎认不出那就是肮脏没落的阿谢尔。
  我回想起那个斜着眼睛酩酊大醉的老人,和死去的老妇人那张劳累沧桑的脸庞,——时光流逝的无情令我颤然一惊……
  起居室的楼梯通向楼上的两个房间,其中一间空空如也,毫无摆设,另一间则显然是老妇人的卧室。警方搜查以后,房间又依原样摆放着。床上有几条破旧的毯子——抽屉里有一堆精心织补过的内衣,另一个抽屉内则是烹饪用的佐料,一本平装的名叫《绿洲》的小说,一双新袜子——因廉价的光泽而显得郁闷可怜,几件瓷装饰品——其中德累斯顿牧羊人破损了大部分,还有一只黄色斑点的小狗,木钉上挂着黑色雨衣和一件无袖羊毛罩衫——这些就是晚年的艾丽斯·阿谢尔的全部家当。
  即便有什么私人信件,警察也一定先拿走了。
  “Pauvre femme③,”波洛小声说,“走吧,黑斯廷斯,在这里我们什么也找不到。”③法文,意为:可怜的女人。——译注。
  当我们再次上街时,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穿过马路。几乎正对着阿谢尔太太的小店是一家蔬菜水果店——是那种把大部分货品摆在门外而不是店内的小店铺。
  波洛以极低的声音给了我一些指示。然后他进入店内,我过了一两分钟后才进去。他正在为一颗莴苣讨价还价,我则买了一磅草莓。
  波洛则主动与那位接待他的胖墩墩的妇人搭讪谈话。
  “在你的正对面,就是那件谋杀案发生的地方?这是件什么事!它一定令你震惊不已。”
  这个敦实的妇人显然已厌倦了谈论谋杀案,她一定整天都被人追问个不休。她解答到:
  “那些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散去才好。我真想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昨夜的情形一定极为异常,”波洛说,“很可能你也见到过进入小店的那个凶手——是不是个长着胡子、身材高高、蛮帅的男人?我听说是个俄国人。”
  “什么?”那妇人吃惊地抬眼看,“你说是个俄国人干的?”
  “你怎么知道?”妇人很激动,不停地说,“是个外国人干的。”
  “Mais Oui④。我想可能你昨晚看到了那个人。”④法文,意为:是的。——译注。
  “噢,我并没有太多机会来注意,事实上我确实没看见。晚上我们很忙,总会有一些人下班回家时路过这里。一个长着胡子、个头高且蛮帅的男人,——不,我从来都没见过那种长相的人。”
  我暗示着插话。
  “对不起,先生,”我对波洛说,“我想你可能听错了,有人告诉我是个身材矮小的黑人。”
  随即那胖墩墩的妇人,她那瘦长的丈夫和一个声音沙哑的店员小男孩均加入到这场有趣的讨论中来。被人看到的矮小黑人不下四位,那个话音沙哑的小男孩则看到过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可他并没留胡子。”他遗憾地补充到。
  最终,我们收拾好各自的东西,离开了那家店铺,而我们的胡编乱造则没被纠正。
  “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波洛?”我带着些责备的口吻质问。
  “Parbleu⑤,我想估计一下,一个陌生人进入对面商店时被人注意到的可能性有多大。”⑤法文,意为:当然。——译注。
  “你难道不能简单地问,和必要编造那一大堆假话?”
  “不,Mon ami⑥。如果像你所说的,简单地问,我根本就不会得到任何答复。你本人是英国人,可你看来并不了解英国人对一个直接的问题的反应。如果我试图从那些人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他们会像牡蛎一样缄口不语。只有提出自己的观点,(而且是个有些反常出格的观点),再加上你自相矛盾的论调,人们才会松口。我们也知道那段时间‘店内很忙’——那就是说,每个人都关注自己手中的活,而人行道上确实会有相当多的人来往穿行。我们的凶手选择的时间极佳,黑斯廷斯。”⑥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
  他停顿一下,颇含责备之意地补充道:
  “你是否连一点常识都没有,黑斯廷死?我告诉你买些quelconque⑦的东西,可你却故意选择草莓!这些草莓已开始渗透过纸袋,危及你漂亮的外套。”⑦法文,意为:随便、普通。——译注。
  惊愕之余,我发现情形的确如此。
  我仓促地把草莓递给一个小男孩,他看上去极为惊讶,微微地带着疑心。
  波洛把莴苣也交给他,这样才使男孩的疑惑得以消除。
  “在一家廉价瓜果店——那里的草莓可买不得。草莓——除非是刚摘的,否则一定会淌汁的。香蕉、苹果、甚至是一棵白菜都可以,可草莓……”
  “它是我想到的第一样物品。”我带着歉意解释道。
  “那并不值得你去想。”波洛严厉地回看我。
  他在路边停下来。
  阿谢尔太太的商店右邻的房屋和小店空着。窗上出现了“转让”的标识。另一边则是做房子,挂着满是污垢的窗帘。
  波洛走向那座房子。那儿没有门铃,他用敲门环着实地敲打了许多下,发出尖利的响声。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个浑身极脏的小孩,鼻子需要清洗。
  “晚上好,”波洛说,“你妈妈在家吗?”
  “啊,”小孩叫道。
  眼睛盯着我们看,一副不悦之色和疑惑的神态。
  “你妈妈在吗?”波洛说。
  这一次小孩的怀疑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他转过身大声叫着爬上楼去:“妈妈,有人找。”随后迅速地退回到房内的暗处中去。
  一位脸部轮廓分明的妇人越过栏杆望过来,并开始走下楼来。
  “你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她开始说,但波洛打断了她。
  他摘下帽子,动人地鞠了一躬。
  “晚上好,太太。我是《晚间闪耀》报的工作人员,我想劝说您能接纳五英镑的费用,让我们就您的已故邻居阿谢尔太太写篇文章。”
  她唇间怒语遂止,从楼上走下来,梳理一下头发,曳拉一下衬衣。
  “进来吧,请——到这边来。您不愿坐下吗,先生?”
  由于摆着一套巨大的詹姆士一世时期的仿制家具,小巧的房间显得过分拥挤,我们还是想方设法把自己塞进一把硬邦邦的沙发之中。
  “请原谅,”妇人开口说话,“我想我刚才语言太激烈了点,可您恐怕没法相信我必须应付的麻烦——总有人来推销这个,推销那个,还有许多其他的物品——真空吸尘器,长统袜,熏衣草编织的包和诸如此类的骗人玩艺。每个人都花言巧语,道貌岸然。他们还挺有办法,能探听到你的名字。然后口口声声地称呼你福勒太太这个那个的。”
  波洛机敏地记住姓名,说:
  “福勒太太,我希望您能按照我的提问去做。”
  “我想我并不了解。”五磅钱诱惑地摆在福勒太太的眼前。
  “当然,我认识阿谢尔太太,可并不足以用来写些什么。”
  波洛再次仓促地向她保证,它并不需要做什么。他会从她这里得到真实情况,这次采访会被描写得有声有色。
  福勒太太受此鼓励后,即心甘情愿地沉浸于回忆、推测和传闻之中。
  阿谢尔太太从不与人来往,并不像你们认为的那样友善,可她也确实有一大堆麻烦,可怜的人,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事。按理说,弗朗兹·阿谢尔数年前就应该被拘留起来。阿谢尔太太其实并不惧怕他——她易被激怒,可不是个好惹的。她会把每日所得尽数付出,可那个无赖来找她的次数太多了。而福勒太太曾多次告诫过她:“总有一天这家伙会对你动手的。记住我的话。”他已经做了,不是吗?而她,福勒太太,身处邻室,却丝毫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波洛趁停顿时插了一句问话。
  “阿谢尔太太是否曾经收到过怪异的信件——没有任何签名的信——或是仅签了个ABC之类的东西?”
  很遗憾,福勒太太报以否定的答案。
  “我懂您指的那种东西——他们称之为匿名信。既然您有话要问,就应该大方说出来。哦,我想,我拨知道,弗朗兹·阿谢尔是否写过那种信。就算他写了,阿谢尔太太也不会让我看的。还有什么?铁路指南,那本ABC?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而且我也确信,如果有人送了一本这样的书给阿谢尔太太,我会听说的,我可以坦率地说,当我听到这一切时,极度恐惧。是我女儿伊迪告诉我的,‘妈妈,’她说,‘隔壁来了很多警察。’这确使我感到非常吃惊。我听说此事时说过,这表明它从不该单独呆在房间里——她那个外甥女应该与她在一起。一个喝醉的人肯定象只贪婪的狼,我说过,‘我认为,她的那个恶魔般的丈夫不折不扣就是只野兽。’我也曾警告过她,我说,‘许多次和现在的情形都表明我的话没错,他肯定会下手的。’我说过。他确实动手杀了她。你无法正确估量一个喝醉的人的行为,而这件谋杀案就是明证。”
  她极为激愤,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想,没有人看见阿谢尔进过商店?”波洛说。
  福勒太太含带讥讽地嗤之以鼻。
  “他自然不会让人看见自己。”她说。
  可她又没有解释,阿谢尔先生是如何进到店里又不让人看见的。
  她也承认那所房子没有后门可以进入,而阿谢尔在这个街区是大家都熟知的人物。
  “可他并不想招摇过市,他肯定隐藏得很好。”
  波洛让谈话继续进行一会儿,但看到福勒太太已将她所了解且多次对人谈过的实情和盘托出时,波洛中断了谈话,随即支付了曾许诺的钱额。
  “我想确实值五磅钱,波洛。”当我们再次走上街道时,我斗胆评论道。
  “你认为她还有什么隐而不谈?”
  “我的朋友,我们现在处境奇特,不只该提什么问题,我们就象是在黑暗中玩捉迷藏的小孩子。我们张开双臂,四处摸索。福勒太太已经告诉我们她了解的一切情况——而且分寸极佳地进行推测。然而,在过一段时间,她提供的线索必定会有用。我则是出于将来的考虑而预先投资了五磅钱。”
  我其实并没弄懂其中的道理,可此刻我们要去找格伦警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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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帕特里奇先生和里德尔先生

  格伦警督面色及其阴沉。我猜想,他整个下午一定是在找出一份名单,那些被人看见曾进过那家烟草店的人的名单。
  “有人见过谁进过烟草店吗?”波洛问。
  “哦,有。有三个是神情诡秘的高个子,四个胡子黝黑的矮男人——其中两个长着络腮胡子,三个胖男人,这些人全都很陌生。如果我相信证人的话,他们这些人全都面目狰狞!我感到困惑的是,怎么会没人见过一群手持左轮手枪的蒙面人在周围出现!”
  波洛赞同地微笑。
  “有人声称见过那个阿谢尔吗?”
  “不,没人见过。那倒是对他挺有利的。我以近告诉警察局长,我认为这是苏格兰场的任务,这不是件本地的案子。”
  波洛严肃地说。
  “我同意你的观点。”
  警督说道:
  “你知道,波洛先生,这确实是件令人作呕的案件,令人作呕。我可不喜欢它。”
  我们回到伦敦之前,又进行了两次会见。
  第一次是与詹姆斯·帕特里奇先生。帕特里奇是最后一个见过阿谢尔太太还活着的人,他五点三十分去她店里卖过东西。
  帕特里奇个头矮小,在一间银行做职员。他带着夹鼻眼镜,外观干瘪瘦小,言辞极端精确。他住所的房子如同他本人一样干净整洁。
  “波洛——先生,”他说道,一边盯着我朋友递给他的名片看,“有格伦警督介绍来的?波洛先生,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帕特里奇先生,我了解到,你是最后一位见过阿谢尔太太还活着的人。”
  帕特里奇先生把指尖并拢到一块儿,望着波洛,仿佛他是张可疑的支票。
  “那个问题有待商议,波洛先生。”他说,“许多人有可能在我之后去她那儿买过东西。”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应该出来证实。”
  帕特里奇先生咳嗽。
  “有些人,波洛先生,根本就没有公共责任感。”
  他透过眼镜面目严肃地望着我们。
  “您所言极是,”波洛小声说道,“我知道,您是主动到警察局的。”
  “我确实是的。一听说那令人发指的事件,我就想可能我的证词会对案件有帮助,所以就主动去说明情况。”
  “这种精神真是可嘉。”波洛庄重地说,“也许可以重复一下您的见闻。”
  “当然可以。五点半的时候,我正好回家来……”
  “对不起,你怎么能如此精确地记得当时的时间?”
  帕特里奇先生由于被打断而显得稍有点不耐烦。
  “教堂的钟刚刚敲过。我看看手表,发觉慢了一分钟,而那时我恰好要进阿谢尔太太的商店。”
  “你是否习惯于在那儿买东西?”
  “非常频繁。那家店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大约每周去一两次,习惯于去那儿买两盎司约翰.考顿淡味酒。”
  “你是否了解阿谢尔太太?了解她的任何情况或历史?”
  “一无所知。我除了购物并偶尔会就天气状况稍言两句外,从未同她谈过话。”
  “你是否了解她有一个酗酒的丈夫,他已习惯于威胁她的生活。”
  “不,我对她一无所知。”
  “不管怎么说,你见过她。在你看来,她昨晚的神情是否有异常之处?她是否显得慌张不安?”
  帕特里奇沉思。
  “我想我注意到的是,她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说。
  波洛起身。
  “谢谢你回答这些问题,帕特里奇先生。你家里是否有一本ABC铁路指南?我想查询一下会伦敦的火车。”
  “在您身后的架子上。”帕特里奇先生说。
  那个书架上有一本ABC铁路指南,一本布莱德肖铁路时刻表,《证券交易年鉴》,《凯利名录》,《名人名录》,还有一本当地的通讯名录。
  波洛从架子上取下那本ABC,假装是在查阅一班火车,然后向帕特里奇先生道谢,随即离开。
  我们的下一次会见是与艾伯特·里德尔先生,他性格截然不同。艾伯特.里德尔是位铁道养路工。我们在交谈的时候,不断传来里德尔先生的狗的吠叫声。里德尔先生本人对我们则毫不掩饰他的敌意。
  他是个笨拙迟钝的高个子,脸盘很宽,张着疑神疑鬼的小眼睛。他正好在吃肉饼,大口地喝红茶以助吞咽。他透过茶杯边缘以愤怒的目光看着我们。
  “我还要在谈一遍,不是吗?”他咆哮道,“那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告诉过那些该死的警察了。现在我还要在吐露一次,讲给两个该死的外国人听。”
  波洛迅速诙谐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说道:
  “我是在挺同情你的,可你会怎么想呢?这是一件谋杀案,不是吗?我们必须加倍谨慎。”
  “最好把这位先生想知道的都告诉他吧,伯特。”那妇人不安地说。
  “闭上你那该死的嘴。”高个子吼道。
  “我想你不是主动找去警局的。”
  “我干吗要主动?它可不管我的事。”
  “这仅仅是种不同的看法而已,”波洛冷淡地说,“因为这是件谋杀案——警方想知道有什么人去过那商店,我该怎么说呢?我个人认为,你如果能讲述一下,事情就会显得自然很多。”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该说,我没在自己的时间里去主动说明情况。”
  “可情况如此,警局得知有人看见你曾光顾过阿谢尔太太的商店,他们必须前来找你。不知他们对你所描绘的情况是否满意?”
  “他们该不该感到不满意呢?”伯特粗暴地反问。
  波洛只好耸耸肩膀。
  “你讲话是什么意思,先生?有谁能够针对我?每个人都清楚是谁杀了那个老女人,是他那个混蛋丈夫。”
  “可它那晚并没有在街上出现,而你则去过那家商店。”
  “你想陷害我吗?哼,你不会得逞的。我有何理由要去做那样的事?你以为我想谋取她那血淋淋的一包烟。你以为我是他们所说的杀人狂?以为我是……”
  他从椅子上威胁地站起身来。他妻子颤抖着叫道:“伯特,伯特——快别说这样的话。伯特,他们会以为……”
  “请安静一点,先生。”波洛说,“我只要你讲述一下你的经历。可你却拒不透露,我们该怎么说呢——这似乎有点奇怪?”
  “谁说我拒不做答?”里德尔先生再次坐进椅子里,“我毫不介意。”
  “你进店的时候是六点刚过一两分钟。我想买一包‘金富莱’牌香烟。我推开门——”
  “那时候店门是掩着的吗?”
  “对。我起先以为店已关门了,但其实并没关。我进屋后,发现那儿没有人。我敲敲柜台,稍等了一会儿。可没人应答,于是我就走了出来。那就是全部情况,你自己慢慢考虑吧。”
  “你难道没有看见柜台后面跌落地尸体吗?”
  “没有,我才不会去留心更多的事——除非,你可能正好在寻找它。”
  “那儿是否摆着一本铁路指南?”
  “是的,朝下放着。在我看来,好像那老太太刚好突然赶去坐火车,而忘了把店门锁上。”
  “也许是你捡起铁路指南或把它移放到柜台上的?”
  “我才没碰那该死的东西。我做过的事都已说了。”
  “你在到商店前是否看见有谁离开那儿?”
  “没见过这样的人。我是说,为什么偏偏要挑上我——”
  波洛站起身来。
  “没人认为是你干的。晚安,先生。”
  那人张嘴吃惊,他则离开,我追随着它。
  在街上,他查看手表。
  “我的朋友,我们要非常迅速,才可能赶上下一趟火车。我们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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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二封信

  “哦?”我渴切地问道。
  我们坐在头等车厢内,那是趟刚刚驶离安多弗的快车。
  “这件案子,”波洛说,“是个中等身材的人干的,他长着红色头发,左眼是假的铸模。他右脚微跛,肩胛骨下长着一颗痣。”
  “波洛?”我叫道。
  那一刻我完全受其蒙骗,而我朋友的眨眼又使我醒悟。
  “波洛!”我再次说,这次满怀怨恨。
  “mon ami①,你会怎么认为呢?你那样忠诚专注地凝视着我,要求我像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发表见解!说真的,我并不清楚凶手长得什么模样,不了解他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怎样去逮获他。”
  ①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
  “要是他留下些线索就好了。”我低声说。
  “是的,线索——线索总是诱人之处。可惜他不抽烟,没留下烟灰,然后穿着底纹奇特的鞋踏门进来。不——他才不会如此彬彬有礼。可至少,我的朋友,你还有铁路指南着一线索。那本ABC是本案的线索。”
  “你认为他是错把书留下的吗?”
  “当然不是,他故意留下它。指纹告诉我们,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可书上一点指纹也没留下啊。”
  “那正好是我的意思。昨晚是什么天气?炎热的六月之夜。一个人是否会在这样的夜晚带着手套四处闲逛?这样的人当然会引起注意。因而既然ABC书上没有留下指纹,一定是有人小心翼翼地抹去了。一个清白无私的人必定会留下指纹,而心怀鬼胎的人则不会。所以我们的凶手故意留下书,可不管如何,这是仅存的一丝线索。那本ABC是有人购买,有人携带来的,这总是可能的。”
  “你认为从那种方式当中,我们可以学道些什么?”
  “坦白地说,黑斯廷丝,我并不特别报希望。这个人,这个未知数,很显然地在炫耀他自己的能力,他是不会留下能被人直接追踪的尾巴的。”
  “因而,实际上ABC对破案也没什么帮助。”
  “才不是呢。”
  “一点帮助都没有吗?”
  波洛并未立即回答,他接着慢吞吞地说:
  “我的回答是有。我们在此遭遇这个未知的人士。他藏身在暗处,想继续潜伏在黑暗中。可理所当然的事,他总禁不住会有些显山露水。在一种意义上,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而在另一种意义上,我们则已经了解了许多情况。我渐渐看到他的模样在形成——是个能清晰地用打字机打字的人,他购买优质纸张,极端地渴望显示个性。我瞧见他就像是个可能被忽视和省略的小孩子,我瞧见他怀带着内心的自卑感而长大——与一种不公平的感觉作着斗争……我瞧见那种内心的冲动,要表现他自己,要把注意力聚焦在他身上,这种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许多事件和周遭的情形则在碾碎着这种冲动,可能在他身上堆积起更多的羞辱。在他的心灵深处,火柴还在点燃着火药车……”
  “那纯属猜测。”我反对道,“这不会给你任何实际的帮助。”
  “你更喜欢火柴头、香烟灰、敲了钉子的靴子!你总是如此,可至少我们可以自问一些问题,为什么会有ABC?为什么会是阿谢尔太太?为什么要发生在安多弗?”
  “那妇人过去的生活看起来平淡无奇,”我思索道,“同那两个男人的会见也令人失望。我们无法说出比我们所知更多的情况。”
  “老实说,在那方面我并没有期望得到更多的情况,可我们不该忽视两个可能是凶手的嫌疑人。”
  “你当然不会以为……”
  “凶手至少可能生活在安多弗附近。我们要问‘为什么会选在安多弗’,那便是个可能的答案。噢,这里有两个人在那天的特定时刻进过商店,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凶手,并且毫无迹象表明他们中有哪个是凶手。”
  “那个笨重的蛮徒,里德尔,很可能就是。”我断言。
  “哦,我倒是倾向于立即确定里德尔是无辜的。他神情紧张,满口谩骂,显然焦虑不安……”
  “那正好在表示——”
  “写那封ABC信的人性格与此恰好完全相反。傲慢和自信是我们必须寻找的特征。”
  “那个人是在四处炫耀自己的影响力?”
  “很可能就是。但也有些人,在一种紧张不安和自我埋没的状况之下,会隐藏极多的名利和自满。”
  “你不会认为那个小巧的帕特里奇先生——”
  “他更是le type②。对他已用不着多说。他所作所为正好像那个写信的人,他又立刻去警察局,把自己直接推向前沿——并对他的位置沾沾自喜。”②法文,意为:那种人。——译注。
  “你真的认为——?”
  “不,黑斯廷斯。我个人认为凶手来自安多弗以外的地方,可我们不能忽视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尽管我从头至尾说的都是‘他’,我们仍不能排除女人作案的可能性。”
  “当然不会事。”
  “我同意,那种袭击方式是男人所为,可匿名信则可能是个女人写的。我们必须牢记着一点。”
  我静默了几分钟,然后说:
  “我们接下去干什么?”
  “黑斯廷斯,你真是精力充沛。”波洛说着,冲我微笑。
  “不,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我的话音中失望之情清晰可见。
  “我是个魔术师还是巫师?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我转动脑子,思考这个问题,发现很难做出回答。不管怎样,我觉得该做些什么,应该抓紧时间采取行动。
  我说:
  “那本ABC——还有便笺纸和信封——”
  “自然,在那方面所有的事情都在进行之中,警方更是在竭尽全力处理这样的疑问。如果在那些方面会有什么发现的话,我们用不着担心,他们会发现的。”
  听完他这一番话,我只好被迫善罢甘休。
  在随后的几天中,我发觉波洛奇怪地回避谈论那案子。当我试图重谈该话题时,他总是不耐烦地用手势将其摆在一边。
  在我的脑子里,我害怕去揣摩波洛的动机。在阿谢尔太太这件谋杀案上,波洛遭受了挫败。ABC向他发起挑战——而ABC已经获胜。我这位朋友早已习惯于攻无不破的成功,对他的失败则异常的敏感,以至于他无法忍受对这件事进行谈论,这也许就是一个伟大人物身上的狭隘之处。可是我们最清醒的想法就是要用成功来使他扬眉吐气。对波洛而言,这种转变的过程已开展多年。这种转变的效果最终令人瞩目,并且将成为一个小小的奇迹。
  当我理解了这一切后,我便开始尊重我朋友的软弱之处,于是不再提及此案。我读报纸,以了解对案情调查的描述。报纸上的报道篇幅很小,没提到那封ABC匿名信,有不知名人士对谋杀案做出了一些判断。这桩案子并未引起新闻界多少注意。它丝毫没有诱人或是特别的地方。小街老妇人的谋杀案不久便被更多抢眼的标题所掩盖,
  说真的,这件事在我脑海中同样在局部地淡化。我想,这是因为我并不喜欢去联想——想到这个案子对波洛来说是种失败。在七月二十五日,它重新又燃起了火焰。
  我去约克郡度周末,好几天都没与波洛谋面。星期一下午我返回,六点钟时邮件中送来了这封信。我记得波洛在拆开那个特制信封时曾突然、急促地倒吸了口气。
  “它来了。”他说。
  我盯着他看,有点困惑不解。
  “是什么?”
  “ABC案件的第二章 。”
  我难以理解地看了他一会儿,在我的脑海里,这件事确实已经淡忘。
  “你读信吧。”波洛说着,把信递给我。
  与以前一样,信仍是打印在优质纸张上的。
  亲爱的波洛先生:
    哦,感觉如何?我想,这是我的首场游戏。安多弗的事件顺利进行,
  不是吗?
    可游戏才刚刚开头。让我把您的注意力吸引到海滨贝克斯希尔
  (Bexhill-on-Sea)去吧。
    日期,本月二十五日。
    我们正在经历着一段多么快乐的日子啊!
                      忠实于您的
                           ABC
  “天哪,波洛,”我叫喊道,“这是否意味着那位朋友还要再干一件罪行?”
  “当然,黑斯廷斯。你还期待别的什么?你是否以为安多弗的事件是桩孤立的案子?你难道忘了我曾经说过:‘这仅仅是开始’?”
  “可是,这太可怕了。”
  “是的,很可怕。”
  “我们要面对的是个杀人狂。”
  “正是这样。”
  他的镇定自若比任何的英勇行为都更加令人印象深刻。我感到一阵震颤,把信递交给他。
  第二天早晨,我们出现在一次会议上,参加会议的是群有权力的人物。萨塞克斯的警察局长、皇家警察的厅长助理、来自安多弗的格伦警督、萨塞克斯的警方的警监卡特、贾普和一个名叫克罗姆的年轻警督,还有著名的精神病学家汤普森医生,他们齐聚一堂。信上的邮戳是汉普斯特德,可波洛认为这无关紧要。
  人们就这一事件展开了全面讨论。汤普森医生是位愉快的中年人,尽管学问高深,他说话时语言质朴,避免使用他那行业的专业术语。
  “毫无疑问,”厅长助理开口说,“两封信出自同一只手,是由同一个人所写。”
  “而且,我们可以公开地推断,那个人对安多弗谋杀案负有责任。”
  “的确如此。我们现在已精确地得到第二桩罪案的警告。那将是在二十五日,就是后天,发生在贝克斯希尔。我们该采取什么措施?”
  萨塞克斯的警察局长望着他的警监。
  “哦,卡特,你有什么想法?”
  警监阴郁地摇摇头。
  “挺困难的,先生。谁将会是受害人,我们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坦白、直率地讲,我们能采取什么步骤呢?”
  “我倒是由一个建议。”波洛小声说。
  大家都把脸转向他。
  “我认为,预计中的受害人的姓名可能会是以字母B开头的。”
  “这倒有些道理。”警监疑虑地说。
  “这是一种按字母顺序排列的情结。”唐普森医生说。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并没有更多的意思。当上个月那不幸的妇女被谋杀时,她的商店门上清楚地写着阿谢尔的名字时,我脑中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当我收到的第二封信中提到贝克斯希尔时,我就想到受害人和案发地点都是以字母顺序来挑选的。”
  “这倒是有可能,”医生说,“另一方面,阿谢尔这个名字也许会是个巧合。”
  “这次的受害人,不管她叫什么名字,也该会是个开小店铺的老太太。切记,我们是在同一个疯子打交道。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向我们透露别有用心的线索。”
  “一个疯子还会有动机吗,医生?”警监怀疑地问。
  “他当然会有动机,先生。致命的逻辑是敏感性狂燥症的特征之一。一个人可能会认定自己有神圣的使命来杀死教士、医生或是开烟草店的老太太,而在此背后总会有某种非常合乎逻辑的理由。我们一定不能让这桩字母案件失去控制。贝克斯希尔紧随在安多弗之后,这可能仅仅是一种巧合而已。”
  “我们至少应该谨慎以待,卡特。要特别注意那些B姓的人们,尤其是开小商店的,要派一个人来监视所有的小烟贩和买报人。我以为这是我们所能够做到的。只要可能,自然还要留意所有陌生人。”
  警监发出一声呻吟。
  “就在这学校停课、假期刚刚开始的时候?本星期人们正在大量涌入该地区。”
  “我们必须尽力而为!”警察局长严厉地说道。
  格伦警监发表他的见解。
  “我会监视任何与阿谢尔案件相关的人。那两个目击证人,帕特里奇和里德尔,当然,还有阿谢尔本人。只要他们有迹象离开安多弗,他们就会被跟踪。”
  大家又提了些意议,进行了一段散漫的对话之后,会议结束。
  “波洛,”我们沿着河步行时,我说,“这次犯罪可以被阻止吧?”
  他一脸憔悴地转向我。
  “让满城人的正常心智来对付一个人的错乱疯狂?我感到害怕,黑斯廷斯,我非常惧怕。你该记得那个肢解恶魔杰克的屡屡得手吧?”
  “这太可怕了。”我说。
  “黑斯廷斯,疯狂是件可怕的事物……我很惧怕……我很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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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海滨贝克斯希尔谋杀案

  我依然牢记七月二十五日早晨睡醒过来的情形,那时该是七点三十分左右。
  波洛正站在我的床边,轻柔地摇动我的肩膀。我看了他一眼,这将我从半意识带回到本能的清醒状态之中。
  “什么事?”我问,迅速地坐起来。
  他的回答极简单至极,可他吐露出的三个字背后却蕴藏着丰富的感情。
  “它发生了。”
  “什么事?”我叫道,“你是说——可今天才是二十五日啊。”
  “案件是昨晚发生的。或者说,是在今天凌晨的早些时候。”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地上完洗手间。他简单地复述了刚从电话中获知的内容。
  “一位年轻姑娘的尸体在贝克斯希尔的海滩上被人发现。有人认出是伊丽莎白·巴纳德,在一间餐厅做女招待,她与父母住在一处新建成的平房内。医学鉴定表明死亡时间是在十一点半到一点之间。”
  “他们就能如此确信,认定这就是那桩罪案?”我问道,一边匆忙用肥皂涂脸。
  “尸体底下有一本ABC,打开的那页正好是去贝克斯希尔的火车时刻表。”
  我直打冷颤。
  “这太可怕了。”
  “Faites attention①,黑斯廷斯。我也不想再碰到第二个悲剧。”
  ①法文,意为:当心。——译注。
  我沮丧地洗去下巴上的血。
  “我们该有什么样的作战计划?”我问。
  “车要过一会儿才来接我们。我会端给你一杯咖啡,这样就不会耽误出发。”
  二十分钟后,我们坐入一辆警车,疾驶着穿越过泰晤士河,驶出伦敦。
  克罗姆警督与我们同行,他曾出席过那次会议,现在正式负责此案。
  与贾普相比,克罗姆截然不同。他要年轻许多,是那种安静、优越的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善解人意。就我的口味而言,他沉浸与过分自满的阴影之中。最近,他因为破获一系列儿童谋杀案而获得许多褒奖,他极具耐心地追捕到那个罪犯,那家伙现在已经被关押在布罗得摩尔监狱。
  显然,他来承担本案,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我认为他有点自视过高。他对波洛的态度带着些傲慢,把波洛当作是个年轻人而不是长辈——以一种相当自负的、“公立学校”的方式。
  “我已与汤普森医生好好地长谈了一次,”他说,“他对‘连锁’或‘系列’谋杀案极感兴趣。这是一种精神异常所至的行为。当然,要是外行,就无法从中欣赏其经典的内容。这要从医学的角度来体会。”他咳着嗽道。“事实上,我上次的案子,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那件梅布尔·霍默案,马瑟尔山的女学生。你知道,那个卡珀是个异常的人物,要给他定罪极其之难——同样,只是他的第三件案子。不过倒是可以用许多种测试——如口供诱导,你知道,这是种很先进的方法,当然在你的年代还没有这样的事物。一旦你能使一个人泄漏自己,你就能逮到他。他一明白你已掌握一切,他的神经就会动摇,就会破绽百出。”
  “即使在我那时候,这种方法也采纳过许多次。”波洛说。
  克罗姆警督看着他,小声说道:
  “哦,是吗?”
  我们大家一阵沉默。在我们通过新十字车站时,克罗姆开口说:
  “如果你们想了解一些此案的情况,那就请问吧。”
  “你还没有形容一下那个遇害的姑娘吧?”
  “她二十三岁,在黄猫餐厅当女招待——”
  “Pas ca②,我感到疑惑的是——她长的漂亮吗?”②法文,意为:不是这样。——译注。
  “那我倒是不太了解。”克罗姆警督有点畏缩地说。他的表情显示出:“真的——这些外国佬,全都一个模样!”
  波洛的眼中闪现一丝淡淡的欢愉。
  “那对你而言无关紧要吗?然而,pour une femme③,外貌是最最重要的,这往往会决定她的命运。”③法文,意为:对一个女人而言。——译注。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我们临近赛文诺克时,波洛再次打破僵局。
  “你是否刚好知道,那姑娘是怎样被人用什么东西勒喉致死的?”
  克罗姆警督简要作答。
  “是用她自己的腰带勒死的——我想,是厚厚的那种针织腰带。”
  波洛眼睛睁得极大。
  “啊哈,”他说,“我们终于掌握一点确切的消息,那真是有点意思,不是吗?”
  “我还没有认识到。”克罗姆警督冷冷地说。
  我对此人的疑虑重重和想象力的贫乏感到厌恶。
  “这提供给我们凶手的特征。”我说,“那姑娘自己的腰带,它表明凶手特别凶残。”
  波洛朝我瞥了一眼,我无法揣摩其含义。表面上,这转达给我一种带有幽默的不耐烦。
  我重新又陷入到静默之中。
  卡特警监在贝克斯希尔迎接我们,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叫凯尔西的年轻警督,他面色友善,模样机敏,被指派与克罗姆一起侦破此案。
  “你可以自行开展调查,克罗姆。”警监说道,“因而我只透露给你本案的主要情节,然后你们就着手去查。”
  “谢谢您,先生。”克罗姆说。
  “我们已将消息传给了她的父母亲。”警监说,“对他们而言,这绝对是个可怕的打击。在向他们询问之前,我让他们有时间恢复了一下,因此你们可以从头开始提问。”
  “她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波洛问。
  “有个姐姐——在伦敦做打字员工作,也已经通知过她了。还有个小伙子——事实上,我设想,那姑娘昨晚该是与他一起外出的。”
  “那本ABC铁路之难有和帮助吗?”克罗姆问。
  “就放在那边,”警监冲着桌子点头,“上面没有指纹。书打开着,翻到贝克斯希尔的那页。那是本新书,我该说——这本书看来没翻阅过几次。书也不是在这附近买的,我已去调查过本地所有的文具店。”
  “尸体是谁发现的,先生?”
  “是一位早起晨练的上校,杰罗姆上校。他大约清晨六点带狗出门,朝着库登的方向前进,走在沙滩上。他的狗跑开去,像是嗅着了什么东西。上校叫唤那狗,可狗并没回来,他上前一看,便觉得发生了蹊跷的事情。他做事很有分寸,没有去碰她的尸体,便立刻给我们打了电话。”
  “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昨天午夜前后吧?”
  “是在午夜与凌晨一点之间,这很有把握。我们的杀人玩家是位言出必行的人,如果他说过要在二十五日行动,那就一定会是二十五日,即便刚刚过去几分钟。”
  克罗姆点点头。
  “是的,那确实是他的心智所在。没有其他情况吗?没人见过些有帮助的情况吗?”
  “还没有。不过现在还为时过早。任何人,只要在昨晚见过一位与男士一同散步的白衣女郎,都会马上来向我们提供情况。而据我猜想,昨晚大概会有四五百名白衣女郎曾与年轻男士一起散步,该会令我们应接不暇。”
  “好,先生,我最好着手开始进行调查。”克罗姆说,“那餐厅同那姑娘的家,我最好两个地方都去一下。凯尔西同我一起去。”
  “波洛先生也去吗?”警监问。
  “我与你同去。”波洛微微躬了一下身体,对克罗姆说。
  我想,克罗姆感到有点懊恼。凯尔西以前没见过波洛,裂开嘴笑。
  遗憾的是,每当人们第一次见到我的朋友时,总会有意把他视为一个大玩笑。
  “勒她致死的那条腰带怎么样?”克罗姆问道,“波洛先生认为它是条极有宝贵价值的线索。我想他非常乐意检查一下。”
  “Du tout④,”波洛迅即说,“你误会了。”④法文,意为:一点也不。——译注。
  “你将会一无所获。”卡特说,“它不是条皮质腰带——如果是皮带,那上面将会留下指纹。这仅是条厚厚的针织丝质腰带,是致命的理想工具而已。”
  我感到一阵战栗。
  “好,”克罗姆说,“我们最好出发吧。”
  我们即刻出发。
  我们首先去黄猫餐厅。这是间常见的小茶馆,坐落在海边。餐厅内摆设的餐桌上铺盖着橙色格子花的台布,编织的椅子上亦摆放着橙色的靠垫,显得极度的不舒服。这件餐厅专门供应晨间咖啡,供应五种不同的茶(德文郡茶、农舍茶、果味茶、卡尔顿茶和原味茶),还供应几样为女士准备的小份午餐,如炒鸡蛋、虾和面包屑、通心粉。
  餐厅此刻正供应晨间咖啡。餐厅的女经理把我们匆忙迎入后边的一间极不干净的小房间。
  “你就是梅里恩小姐?”克罗姆询问道。
  梅里恩小姐脱口发出一种声调高高的、极不悦耳的淑女嗓音:
  “我就是。这是实在太令人难过,是件最悲痛的事。我难以想象,这将给我们的生意带来多大的影响!”
  梅里恩小姐身材瘦削,年纪四十岁左右,橙黄色的头发扎成许多小束(实际上,她自己就惊人地象一只黄猫)。她极其紧张地摆弄着身上衣服的薄围巾和褶边。
  “你会生意兴隆的。”凯尔西警督鼓励地说,“你将看到,你会连菜都供应不过来的。”
  “真可恶。”她说道,“太可恶了,这件事令人对人性感到绝望。”
  可不管如何,她的眼睛还是在闪着亮光。
  “关于那死去的姑娘,你能告诉我些什么,梅里恩小姐?”
  “无可奉告。”梅里恩小姐明确地说,“绝对无可奉告。”
  “她在这儿干多久了?”
  “今年是第二个夏季。”
  “你对她是否满意?”
  “她是个很好的女招待,干活快捷,遵守规定。”
  “她长得漂亮吗?”波洛问道。
  梅里恩小姐回了他一眼,眼神中显示出“瞧,这些外国人”的神情。
  “她是位很好的姑娘,长相清秀。”她干巴巴地说。
  “昨天晚上她是几点钟下班的?”克罗姆问。
  “八点钟。我们八点钟关门。店里不供应晚餐,就不需要她们做事。来吃炒鸡蛋和饮茶的人们到七点钟后就挺少的了。我们的高峰时间六点半就已结束。”
  “她跟你提过她晚上要干些什么吗?”
  “当然没有,”梅里恩小姐强调着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那么近乎。”
  “有没有人来找过她?或有些什么别的事?”
  “没有。”
  “她自己看上去跟平常是否一样?既不激动也不低沉?”
  “我实在是无言相告。”梅里恩小姐冷淡地说。
  “你店里顾几位女招待员?”
  “平时两位,在七月二十日后直到八月底会加招两位临时的。”
  “伊丽莎白.巴纳德并不是加招的其中一位吧?”
  “巴纳德小姐是固定的一位。”
  “那另外一位是谁?”
  “希格利小姐。她是位可爱的小姐。”
  “她和巴纳德小姐时朋友吗?”
  “我实在是无言相告。”
  “也许我们还是最好同她谈几句话。”
  “是现在吗?”
  “如果你答应的话。”
  “我会叫她来,”梅里恩小姐说着,站起身来,“请尽量简短一些,现在是晨间咖啡的高峰时间。”
  这位狡猾、姜黄色的梅里恩小姐离开房间。
  “真是精练得很,”凯尔西警督评价道,他模仿那女人矫揉造作的声调,“我实在是无言相告。”
  一位体态丰满的姑娘猛然闯进屋来。她微微有点喘不上气,长着黝黑的头发,脸颊呈粉红色,黑色的双眼因激动而圆瞪。
  “梅里恩小姐让我进来。”她气喘吁吁地说。
  “你就是希格利小姐?”
  “是的,我是。”
  “你认识伊丽莎白·巴纳德?”
  “哦,是的,我认识贝蒂。这难道不可怕吗?它实在太可怕了。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整个上午都在与姑娘们谈论这件事,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们都知道,姑娘们,’我说,‘这看来不象是真的。贝蒂!我指的是成天在这里的贝蒂·巴纳德,被人谋杀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说。我捏了自己五六次,看看我是否醒不过来了。贝蒂被人谋杀……哦,你知道我的意思,它实在不像是真的。”
  “你很了解那死去的姑娘吗?”
  “她在这做招待的时间要比我长。我是今年三月份才来的,她去年就在这儿了。如果您理解我的意思的话,她是个安静的人。她不是那种爱开玩笑和爱笑的人,我是指她实际上又不是个真正安静的人,她有许多自己的乐趣,可她从不与别人共享。所以,她是个安静的人,又是个不安静的人,如果你们能理解的话。”
  我想说,克罗姆警督实在太有耐心了。作为一位证人,这位丰腴的希格利小姐总是令人烦恼。她每说一句话都要重复地论证好几遍,最终却让人不得要领。
  她与那位死去的姑娘并不亲密。我们可以猜想到,伊丽莎白·巴纳德认为自己胜出希格利小姐一筹。在工作时间,她非常友善,可姑娘们同她交往不深。伊丽莎白·巴纳德曾有过一位“朋友”,在车站附近的房地产事务所工作。那家事务所叫做考特和布伦斯基尔,可他既不是考特先生,也并非布伦斯基尔先生,他只是位办事员。她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要见到他就很熟悉。他外表非常英俊,哦,非常英俊,而且总是衣冠楚楚。很显然,希格利小姐内心深处有股嫉妒的味道。
  谈话终于到此为止。伊丽莎白·巴纳德并没有想餐厅中的任何人透露昨晚的计划,而希格利小姐则认为,她是去与她的“朋友”会面。她身穿白色外套。“由于衣着新颖,她显得非常甜美动人。”
  我们与另外两位姑娘都小谈了一会儿,可是并没有获得更多的情况。贝蒂·巴纳德未曾讲过她要做些什么,当晚也没人在贝克斯希尔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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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巴纳德一家

  伊丽莎白·巴纳德的父母居住的十一初狭小的平房,那儿有五十家左右这样的住家。这些平房是由一位投机建筑商在小镇内匆匆修建的。小镇名叫兰达尔诺。巴纳德先生是一位身材矮小、满脸迷惑的人,年纪约莫五十五岁光景,他注意到我们的临近,就站在门口等着我们。
  “请进来吧,先生们。”他说。
  凯尔西警督率先发话。
  “这位是苏格兰场的克罗姆警督,先生。”他说,
  “他是专门就此案来帮助我们的。”
  “苏格兰场?”巴纳德先生满怀希望地说,“真是太好了。那个行凶的恶棍真该被车轮轧死。我可怜的姑娘。”他的脸因悲伤一阵痉挛儿变形。
  “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也从伦敦来,还有——”
  “黑斯廷斯上尉。”波洛说。
  “很高兴见到你们,先生们,”巴纳德先生机械地说,“请到里屋来。我不知道我可怜的太太是否可以见你们。她已经完全崩溃了。”
  当我们在平房的起居室里坐定时,巴纳德太太总算露了面。很显然,她哭的悲痛欲绝,两眼红肿,步履蹒跚,一副遭受过沉重打击的模样。
  “怎么,你没事吧。”巴纳德先生说,“你确信没事了吧?”
  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让进一把椅子当中。
  “警监很好心,”巴纳德先生说,“他把消息通知我们后,说是要等到我们经受初次震惊之后,再来调查些问题。”
  “这太残忍了,这太残忍了,”巴纳德太太泪流满面地哭泣,“这必定是最残忍的事。”
  她声音中带有轻微的歌唱声调,我原以为是外国口音。直到我想起门上的姓名,才意识到她讲话中的某些发音实际上已表明她是威尔士人。
  “我知道,这的确令人深感悲痛,女士。”克罗姆说,“我们非常同情你,可是我们想要了解所有的真相,以便能尽快开展工作。”
  “那有道理。”巴纳德先生说,一边点头表示赞同。
  “我了解到,你女儿二十三岁了。她与你们住在一起,在姜汁猫餐厅工作,对吧?”
  “不错。”
  “这地方是新建的,是吧?你以前住在哪儿?”
  “我在肯宁顿做些五金生意。两年前我退了休。我们总想住在海边。”
  “你又两个女儿?”
  “是的。大女儿在伦敦一间办公室工作。”
  “昨晚你女儿没回家,你们难道不感到震惊吗?”
  “我们并不知道她没回来。”巴纳德太太流着泪说,“她爸爸和我习惯于早睡,我们九点钟就上床休息。我们并不知道贝蒂没回家,直到警察来告诉我,说……”
  她情不自禁痛哭起来。
  “你女儿是否经常很晚才回家?”
  “警督,你该知道现在的女孩是什么样。”巴纳德说,“他们挺独立。在夏天的晚上,她们才不会急匆匆地赶回家。同样,贝蒂通常十一点钟才回家。”
  “她怎么进了?门开着吗?”
  “钥匙放在垫子下面——我们一那样做。”
  “我想,有谣传说你女儿已订婚了。”
  “现在他们并不正式进行订婚。”巴纳德先生说。
  “他叫唐纳德·弗雷泽,我喜欢他。我非常喜欢他,”巴纳德太太说,“可怜的人,这消息对他来说真是太为难了。我在想,他是否已经知道?”
  “我了解到,他是在考特和布伦斯基尔事务所工作?”
  “是。他们经营房地产。”
  “他下班之后,是不是多半会同你女儿约会?”
  “他们并不是每天晚上都见面,大概每周一两次吧。”
  “你是否知道昨天晚上他们有没有约会?”
  “她没说。贝蒂对她要桌什么事、要去哪儿,从来都不会多说。可她是个好姑娘。哦,我简直不能相信。”
  巴纳德太太开始抽泣起来。
  “镇静点,老伴。振作一点。”她丈夫劝解道,“我们快回答完了。”
  “我想唐纳德永远也——永远也——”巴纳德太太哭泣着说。
  “现在你该振作点。”巴纳德先生重复道。
  “我但愿能给你些帮助,可事实上我一无所知,我一无所知,也无法帮助你们找到那个该死的恶棍。贝蒂是个可爱的、快乐的姑娘——她与那个正派的年轻人来往,这使我们回忆起我们自己年轻时代。令我感到伤心的是,有谁会去谋害她呢,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你已经如实相告,巴纳德先生。”克罗姆说,“我想告诉你我想干什么——想去看看巴纳德小姐的房间。那儿也许会有信件什么的——或是日记本。”
  “请过去看吧。”巴纳德先生说,站起身来。
  他带路,克罗姆跟随他,然后是波洛,随后是凯尔西,我殿后。
  我停了一会儿来系上鞋带,就在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了下来,车内下来一个姑娘,她付钱给司机后,匆忙向房子这边走来,手中提着一只箱子。她进门时见到我,便愣在那儿。
  “你是谁?”她说。
  我下了几个台阶,我感到烦恼,不只如何来回答。我要报以大名吗?或是说我是同警方一起来的。这个姑娘却没有时间供我作决定。
  “哦,”她说,“我也猜得出来。”
  她摘下带着的白色小羊皮帽,扔在地上。她转了转身,光照在她身上,我现在可以更清晰的看到她。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小时候我的姐妹们玩耍的荷兰娃娃。她头发乌黑,前额留剪成直直的短刘海。她的颧骨很高,整个身体形态是一种怪异的现代式的僵硬,然而挺吸引人的。她长的不怎么漂亮,相当平庸,可她身上有一种强烈的东西,有股说服力,使人没有办法忽略她。
  “你是巴纳德小姐?”我问。
  “我是梅甘·巴纳德。我想,你是警察局的?”
  “哦,”我说,“也不完全是——”
  她打断我的话。
  “我认为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我妹妹是个美丽聪明的女孩子,她没有男朋友,早上好!”
  她说话时简短地冲我一笑,挑战性地注视着我。
  “我相信,这个说法很准确。”她说。
  “我可不是记者,如果你那样认为的话。”
  “那么你是谁?”她环顾四周,“妈和爸在哪儿?”
  “你父亲正在带警察看你妹妹的房间。你母亲进屋去了,她很难过。”
  姑娘看来象是作了个决定。
  “到这边来吧。”她说。
  她拉开一扇门,走了进去。我跟着她,发现自己很快置身于一间小巧、洁净的厨房之中。
  我试图关上身后的门,却意想不到地遇到阻力。波洛平静地闪进屋来,并掩上身后的门。
  “巴纳德小姐?”他迅速鞠躬说。
  “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我说。
  梅甘·巴纳德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心里在嘀咕着。
  “我听说过你,”她说,“你是位很风光的私人侦探,不是吗?”
  “这个描绘可不太漂亮,但也足够了。”波洛说。
  姑娘在厨房桌边坐下,她从包中摸出一支烟放在唇间点燃,然后在两口烟之间开口说:
  “我真不明白,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在我们这样一件卑劣的小案子中能做些什么?”
  “小姐,”波洛说,“你我都不明白的事情可能比比皆是。可所有这一切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不容易被发现的情况。”
  “那会是些什么?”
  “小姐,死亡能非常不幸地产生偏见。对死去的人往往会存在有利的偏见。刚才我听你对我的朋友黑斯廷斯说‘她是个美丽聪明的女孩子,而且没有男朋友。’你是在嘲笑那些报纸。但事实确实如此,当一个姑娘死了的时候,那些就是要说的话。她很聪明,她很快活,她脾气温和,她在世上毫无烦恼,她没有讨厌的熟人。对死者而言,人们总会宽容大度。你知道我此刻想做什么吗?我想找到一个了解伊丽莎白·巴纳德但并不知道她已经死去的人!然后我才有可能会听到一些有用之词——真相。”
  梅甘·巴纳德抽着烟,静望了他几分钟,然后,最终她发言了。她的话语使我大吃一惊。
  “贝蒂,”她说道,“是个十足的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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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梅甘·巴纳德

  正如我所言,梅甘·巴纳德的话,仍然带着干脆得体的事务性的口吻,着实令我大吃一惊。
  然而,波洛仅仅是庄重地鞠一下头。
  “A la bonne heure①,”他说道,“你真是很精明,小姐。”
  ①法文,意为:在那个时刻。——译注。
  梅甘·巴纳德仍然以一成不变的超然语气说:
  “我非常喜欢贝蒂,但这并不能使我盲目到看不出她是那种小傻瓜——我有时甚至这样对她说‘姐妹之间就是这样子的。’”
  “她是否理睬你的建议呢?”
  “可能没有吧。”梅甘带着讥讽味说。
  “小姐,你可以准确点说。”
  姑娘犹豫了一两分钟。
  波洛带着一丝笑意说:
  “我会帮助你的。我听到你刚才对黑斯廷斯说的话,说你妹妹是个聪明、快活的姑娘,没有男朋友。这是——有点,要反过来说才对吧,不是吗?”
  梅甘慢吞吞说:
  “贝蒂并没有什么危害,我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她为人正直,才不是乐于过周末的那种人,她从不做那种事。可她喜欢受人邀请外出和跳舞,喜欢廉价的奉承和赞美之词,诸如此类。”
  “她很漂亮,是吗?”
  这句问话,我已经是第三次听见,这次得到了明确的答复。
  梅甘离开桌子,走向她的箱子,啪地一声打开箱子,取出一件物品并交给波洛。
  在皮质的相框中是位头发漂亮、微笑着的姑娘。头发很明显刚刚烫过,以一堆鬈曲的形状从她头上生长出来。她脸上的微笑挺调皮和矫揉造作。那显然不是一张你可称之为美丽的脸,但它却带着明显和廉价的亮丽。
  波洛把相架递回去,同时说:
  “你和她长得并不像,小姐。”
  “哦!我在这家里是长相平常的。我很清楚。”她看来象是把这个事实摆到一边,显得并不重要。
  “究竟在哪些方面你认为你妹妹行事愚蠢?也许,你是指她与唐纳德·弗雷泽先生交往?”
  “确实事。唐是那种极度安静的人,可他——哦,自然他也会对某些事情不满,然后——”
  “然后怎么样,小姐?”
  他的眼睛稳稳地盯着她。
  这可能只是我的臆想——她看来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回答说:
  “我恐怕她会放弃她,而那样就会是个遗憾。他是位非常稳重、勤劳的人,肯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波洛继续凝视着她。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她并没有满脸通红,而是回报以同样的沉着和冷静——这使我想起她起先那挑战性的倨傲神态。
  “所以事情就是如此,”他终于说,“我们不想再谈真相。”
  她耸耸肩膀,转身向着门那边。
  “哦,”她说,“我已经尽我所能来帮助你。”
  波洛的主意抑制了她。
  “等一下,小姐,有些事我要告诉你,请回来。”
  我看出来,她是极不情愿地停住了脚。
  令我惊讶的是,波洛投入地讲出ABC信件的整个故事,安多弗谋杀案,以及在尸体旁边发现的铁路指南书。
  他毫无理由抱怨她对此是缺乏兴趣。她双唇分离,两眼发亮,有些着急地问他。
  “这些全都是真的吗,波洛先生?”
  “是的,全是真的。”
  “你是说我妹妹真的是被某个杀人狂谋害的?”
  “正是这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哦,贝蒂,贝蒂,这太恐怖了。”
  “你看,小姐,你不用顾虑是否会伤害别人,就该毫不费劲地提供我想了解的情况。”
  “是的,我现在明白了。”
  “让我们继续谈话。我已形成了这样的观点,那位唐纳德·弗雷泽可能会是个脾气狂暴和嫉妒的人,对吗?”
  梅甘·巴纳德安静地说:
  “我现在相信你,波洛先生。我会告诉你千真万确的事实。如我所言,唐是个极其安静的人——是个挺封闭的人,如果你理解我的话。他通常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思想感受,可在这一切之后,他对待事物的态度又极其糟糕。他生性好嫉妒,他总是嫉妒贝蒂。他全身心地爱着她——当然她也非常喜欢他,可贝蒂不仅仅只喜欢一个人而不留意其他人,她本来就不是这样的。嗯,他留意于那些长相优雅、能陪伴她的男人。当然,在黄猫餐厅,她总可以遭遇到一些男人——尤其是在夏日的假期。她总是辞令锋利,如果那些人对她浑言趣语,她也一定会诮语相对。然后她可能会同他们约会,去看看电影或做些别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从没有那种事——可她只是喜欢以此为乐。她总说有一天她会与唐安定地生活,但只要在能够的时候,她会同样像现在一样向了。”
  梅甘停住口,波洛说:
  “我理解。请继续讲吧。”
  “唐无法理解的是她的行为方式。如果她对他真是专一投入,那么他就无法明白她为何还要与其他人外出。有一两次他们为这件事还大吵特吵。”
  “那位唐先生,他再也不会平心静气了?”
  “就像所有那些安静的人那样,当他们要发脾气时,他们会大发雷霆。唐显得那么暴躁,连贝蒂都吓坏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年前吵过一次,另一次则吵得更凶——仅是在一个月以前。我当时回家过周末。我使他们尽量平息下来,那时我试图让贝蒂有点脑子——跟她说她真的有点傻。她会说那没什么可怕的。哦,那倒也挺对的,可她还是会招致危害。你看,在一年前的那次吵架之后,她已形成了一种习惯,不时根据信手拈来、无伤大雅的原则撒几个有用的小谎。由于她告诉唐她要去哈斯丁看一位女朋友,可他却发现她实际上是与某些男人——一同去了伊斯特本。这场喧闹终于来临。由于以订婚,他是个已婚男人,他对这件事总有点守口如瓶,这恰恰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他们吵架的情形挺可怕的——贝蒂声称她还没有与他结婚,有权同她乐意的人外出。唐则满脸苍白,气得颤抖,扬言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什么?”
  “他会杀了她——”梅甘低声说道。
  她停下话,盯着波洛。
  他阴沉地点了几下头。
  “因而,自然,你担心……”
  “我倒是认为他不会真动手的,一点也不这么认为。可我倒是恐怕这些——吵架和他所说的话,会被翻出来,许多人都知道那事。”
  波洛再次阴沉地点头。
  “就这样吧。小姐,我想说,要不是凶手那自私自利的虚荣心,那倒可能是发生的一切。如果唐纳德·弗雷泽得以脱离嫌疑,那倒要归功于ABC狂躁的吹嘘。”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
  “你是否知道你妹妹最近跟某个已婚男人或其他什么人见过面?”
  梅甘摇头否认。
  “我不清楚。你知道,我不在这里住。”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可能没再见过那个人。他可能觉得会有争吵,就避开了,但如果贝蒂又向唐撒了一些谎的话,我丝毫不会感到奇怪。你知道,她确实喜欢跳舞和看电影,而唐则当然无法从头至尾地说她出入那些地方。”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否会向别人吐露心思?比方说,那个在餐厅做事的姑娘?”
  “我认为那不大像。贝蒂无法接纳那个希格利姑娘。她认为她平庸,而其他的姑娘又是新来的。贝蒂可不是那种倾吐衷肠的人。”
  姑娘头上端的电铃尖利地叫响。
  她走到窗前,侧身向外张望。她又敏捷地撤回来。
  “是唐……”
  “叫他进了吧。”波洛迅速地说道,“我想在警督碰到他之前同他谈谈话。”
  梅甘·巴纳德疾闪出厨房,数秒钟后她手曳着唐纳德·弗雷泽回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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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唐纳德·弗雷泽

  我立刻对这个年轻人感到难过起来。他的脸苍白憔悴,双眼迷惑不解,显现出他刚遭受过多么沉重的打击。
  这个年轻人体格健壮,外貌帅气,身高近六尺,虽然并不是十分英俊,可长着一张友善、带有雀斑点的脸,他颧骨高突,留着火红色的头发。
  “这是怎么回事,梅甘?”他说,“干吗要到这里来?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吧,我刚听说——贝蒂……”
  他的语音渐渐减弱下去。
  波洛把一把椅子推向前,年轻人坐了上去。
  我的朋友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酒瓶,把一些就倒进了挂在食品柜上的一只酒杯,说道:
  “喝一点吧,弗雷泽先生。它对你会有好处。”
  年轻人照此办理。白兰地使他的脸重新又有了些颜色。他坐直身子,再一次转向那姑娘,神态相当平静和自控。
  “我想,这是真的?”他说,“贝蒂,死了,——被人谋杀?”
  “这是真的,唐。”
  他还是机械地说道:
  “你刚从伦敦赶来吗?”
  “是的,是我爸爸打电话通知我的。”
  “他是在九点半的时候打的吧,我想?”唐纳德·弗雷泽说。
  他的思绪远离实情,平静地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是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弗雷泽说道:
  “是警察吗?他们在做些什么?”
  “他们正在楼上。我想是在检查贝蒂的物品。”
  “他们不知道是谁……?他们不知道……?”
  他停滞下来。
  他敏感、害羞,有着这一类人的全部憎恶,厌倦把残暴的事实溢于言表。
  波洛把身体向前稍作挪动,提了个问题。他是在用一种事务性的、务实的语气说话,尽管他询问的话题是个毫不重要的细节。
  “巴纳德小姐是否告诉过你,昨天晚上她去了哪里?”
  弗雷泽回答问话,他看起来像是在机械地说话:
  “她告诉我她将同一位女朋友去圣莱奥娜兹。”
  “你是否相信她的话?”
  “我,——”突然间,这个动作机械的人醒悟过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面露威胁,因猛然的愤慨而痉挛,这是我相信姑娘会挺怕激惹他发怒的。
  波洛干脆地说:
  “贝蒂·巴纳德是被一个杀人犯所谋害。你只有告诉我们实情,才能有助于我们逮捕他。”
  他的眼光转向梅甘,停了一会。
  唐纳德·弗雷泽怀疑地望着波洛。
  “你是谁?你不是警方的人吗?”
  “我比警察要更好一点。”波洛说道,他说话的时候不夹带着有意识的狂妄。对他而言,这仅是简单的事实陈述。
  “告诉他吧。”梅甘说。
  唐纳德.弗雷泽收敛起敌意。
  “我,——可不太确信。”他说道,“我相信她说的话,从未想到过要再做些别的什么。随后,也许她的行为有些什么意思,我,我开始有点困惑。”
  “是吗?”波洛说。
  他面对唐纳德·弗雷泽坐着,他的双眼紧盯着另外这个人的眼睛,像是在经历着片刻的催眠。
  “我对自己的疑心重重感到羞愧,可是——我确实感到怀疑……我想到过要直来直往,在她离开餐厅的时侯去看看她。我确实去了那儿,然后我觉得自己不能那样做。贝蒂会看见我,她会生气的,她马上就会意识到我在盯梢。”
  “那你做了什么呢?”
  “我去了圣莱奥娜兹,大约八点光景到那地方。然后我去察看公共汽车,想发现她是否在车中……可她毫无踪影……”
  “然后呢?”
  “我便慌乱不知所措。我相信她一定是与什么男人在一起。我想拿人开车带她去了哈斯丁。我就赶去那里,在旅馆、饭店进行查询,在电影院游逛,我还去了码头。那全是些愚蠢的做法。即使她就在那儿,我看来也无法找到她。然而,他可以带她去一大堆别的地方,而不是哈斯丁。”
  他收住口。正如他的话音一样清晰,我分辨出他话语之中所隐含的那种盲然、迷惑的痛苦与愤怒。在他开口畅言时,这些情绪拥裹着他。
  “最终我放弃了,便回家来。”
  “是在什么时间?”
  “我不知道,我是步行的,到家时应该是午夜或更晚一点。”
  “随后——”
  厨房门被人推开。
  “噢,你们在这里。”凯尔西警督说。
  克罗姆警督推身走过他,看了一眼波洛,也瞥了一眼陌生人。
  “这是梅甘·巴纳德小姐和唐纳德·弗雷泽先生。”波洛介绍他们。
  “这位是从伦敦来的克罗姆警督。”他解释道。
  他转向警督说道:
  “当你在楼上进行例行检查时,我同巴纳德小姐和弗雷泽先生交谈,尽力想弄清楚是否我能为此案找到一些亮光。”
  “哦,是吗?”克罗姆警督说,他此时的思维并没有集中在波洛身上,而在那位新来者身上。
  波洛退回到客厅里,他通过时,凯尔西警督好言说道:
  “发生什么没有?”
  可他的注意力被他的同事所烦扰,他并没有等候答复。
  我也随波洛来到客厅。
  “有什么东西激发了你吗,波洛?”我询问道。
  “只有凶手那好笑的宽宏大量,黑色廷斯。”
  我毫无勇气来表示,我其实一点也没弄懂他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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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三封信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第三封信到来时的情形。
  我可以说,我们已采取了所有的预防措施,当ABC再次采取行动时,就不会有不必要的耽误。苏格兰场的一位年轻警官被派到我们的住所,一旦波洛和我有事外出,他将负责拆开所有寄来的邮件,以便不失时机地与总部保持联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我们变得愈发地焦虑不安。克罗姆警督那冷淡而傲慢的神态变得愈发地冷淡和傲慢。因为他寄予希望的线索一个接一个地破灭。那些见到贝蒂·巴纳德的人所提供的含糊描述已经毫无作用。在贝克斯希尔和库登附近被人看见过的许多汽车,不是各圆其说,就是难以追踪。对ABC铁路指南的购买情况也进行了调查,这引来许多不便之处,也给众多无辜人士带来麻烦。
  对我们而言,每一次门口响起邮递员那熟悉的砰砰敲门声,我们的心就会因忧虑而跳动得更快。至少对我来说,情况的确如此,而我只能相信波洛的感受肯定也一样。
  我知道,他对这个案子肯定极感不快。他不愿意离开伦敦,更愿意留在事件可能突发的现场。在那些焦虑不安的日子里,甚至连他的胡子都萎靡不振——被他的主人忽略了好长一阵时间。
  当我们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和清脆的敲门声时,我起身走向邮箱。我记得有四五封信。我看到最后一封信是用打字机打印的地址。
  “波洛。”我叫道……声音渐渐消失。
  “信来了吗?拆开信吧,黑斯廷斯,快点。我们分秒必争,必须做好计划。”
  我撕开信(波洛这一次倒没有因我鲁莽行事而责备我),抽出用打字机打印的纸条。
  “把它读一下。”波洛说。
  我大声诵读道:可怜的波洛先生:
  您认为您自己并不擅长于这些小案子,是吧?可能您早已过了黄金时期?让我们看看,您这一次是否能做的更好一些。这次的案子很容易。三十日在彻斯顿(Churston)。您确实应该尝试做些什么!您知道,总是由我在尽情地表现,这实在太沉闷了一点。
  祝您收获良多!永远的, ABC
  “彻斯顿,”我说,奔向我们自己的那本ABC铁路指南。“让我们查查它在哪里。”
  “黑斯廷斯,”波洛的话音尖利,打断了我。“那信是什么时候写的?上面有日期吗?”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信。
  “是二十七日写的。”我宣称。
  “我听得没错吧,黑斯廷斯?他是否说到谋杀案的日期是三十日?”
  “对啊,我们看,那是……”
  “Bon Dieu①,黑斯廷斯,你难道还没意识到吗?今天就是三十日。”
  ①法文,意为:上帝啊。——译注。
  他动情地用手指着墙上的日历。我则抓起报纸以作证实。
  “可为什么——怎么会——”我结结巴巴地说。
  波洛从地上捡起已撕开的信封,我脑中粗略有些印象,信封上的地址有点反常,可我由于太急于读信的内容而忽略了它。
  波洛现住白港公寓内。信封上的地址是:白马公寓,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收。信封角上潦草地住着:“ECI区白马公寓查无此人,白马苑查无此人——试投白港公寓。”
  “Mon Dieu②!”波洛小声道。“这个疯子又获得良机?Vite——vite③,我们必须赶去苏格兰场。”②法文,意为:我的天啊。——译注。③法文,意为:快点。——译注。
  一两分钟后,我们通过电话与克罗姆交谈。这位极有自制力的警督这次倒是没有回答“哦,是吗?”而是迅即用嘴唇沉闷地哼了一声。他听我讲完一切之后,挂上电话,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一辆车赶赴彻斯顿。
  “C'est trop tard④。”波洛小声说。④法文,意为:这太晚了。——译注。
  “你可不能那样确定。”我争辩道,尽管感觉也没什么希望。
  他瞅了一眼钟。
  “十点二十分?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才能到那里。这么长的时间内,ABC会不下手吗?”
  我打开已从架上取下的那本铁路指南。
  “彻斯顿,达夫郡,”我读到,“离帕丁顿204-3/4英里,人口为656人。这看来是个很小的地方,显然我们这位杀手会被人注意到的。”
  “即便如此,还会有另一条生命被谋杀。”波洛小声道。“有哪几趟火车?我料想坐火车会比汽车快。”
  “有午夜的火车,——可以做卧车先到纽顿·阿布特,早晨六点八分到那儿,然后可于七点十五分到达彻斯顿。”
  “那是从帕丁顿出发?”
  “帕丁顿,是的。”
  “我们就坐那趟车,黑斯廷斯。”
  “在我们出发之前,你几乎不会获得任何消息。”
  “就算我们今晚或明天早晨得到些坏消息,也将于事无补。”
  “总还可以做些什么。”
  我把一些物品收拾进箱子,波洛再次拨通苏格兰场的电话。
  几分钟后,他走进卧室,问道:
  “Mais qu'est ce que vous faites la⑤?”⑤法文,意为:可你在干些什么呀。——译注。
  “我在为你收拾。我想这样可以节省些时间。”
  “Vous eprouvez trop d'emotion⑥,黑斯廷斯。他使你的双手和脑子受影响。怎么能那样来叠衣服?看看你对我的睡衣都干了些什么。如果洗衣液被摔碎的话,睡衣将会变成什么样子?”⑥法文,意为:你真是太受刺激了。——译注。
  “老天啊,波洛。”我叫道,“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我们的衣服发生些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缺乏分寸感,黑斯廷斯。在火车开动之前,我们是无法先行一步的,而毁坏一个人的衣服根本就无法阻止谋杀案的发生。”
  他坚决地从我手中取过箱子,用手拿住衣物。
  他解释道,我们要把信和信封带到帕丁顿去,苏格兰场会派人在那里与我们会面。
  当我们抵达站台时,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克罗姆警督。
  他向波洛那满是疑惑的神情投以回答。
  “现在还没有消息。所有可派遣的人都已在巡查。只要可能的话,以C为姓名开头的人都将通过电话受到警告。我们只有一点机会。信在哪里?”
  波洛把信交给他。
  他检查了信件,喘口气,口中咒骂着。
  “这家伙真他妈的好运气!运气在助长这家伙。”
  “你难道不认为,”我建议道,“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吗?”
  克罗姆摇摇头。
  “不,他有自己的规矩——那些疯狂的规矩,他会牢牢地遵守这些规矩。他会给予充分的警告。他必定会那样做的,那也即是他自吹自擂之所在。我现在倒是感到困惑——我敢打赌这家伙必定是在喝白马牌威士忌。”
  “Ah,c'est ingenieux,ca⑦!”波洛说,不由自主地对此加以赞叹。“他在写信的时候一定把酒瓶摆在跟前。”⑦法文,意为:啊,这太巧了。——译注。
  “肯定是那样子的。”克罗姆说,“我们都干过那样的事,无意识地抄写下眼皮底下的话语。他一定先写了‘白’字,然后写了‘马’而不是‘港’字……”
  我们发现,警督也是坐火车进行旅行的。
  “尽管有这种难以预料的运气在内,居然什么都没发生。可彻斯顿必定会发生什么事。我们的凶手正在那里,或是今天他去过那里。在这里,我们有位同事守着电话直到现在,万一有什么事发生,就会传过来。”
  正当火车驶离站台时,我们看见有个人沿着站台跑来。他跑到警督的窗前,口里叫喊着什么事。
  火车驶出车站后,波洛和我迅速穿过走廊,敲打着警督的卧厢的门。
  “有什么消息吗?”波洛问道。
  克罗姆平静地回答:
  “事情真的很糟糕。卡迈克尔·克拉克(Clarke)爵士被人击打头部致死。”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是个颇有声望的人,尽管他的姓名对普通大众来说并不太熟悉。他曾是个非常有名的喉科专家。他退休后生活富足,开始沉醉于他生命中主要的爱好之一——收藏中国陶器和瓷器。数年之后,他从一位上了年纪的伯父那里继承了相当数额的一笔财产,现在他已经是中国艺术最好的收藏家之一了。他结过婚,但并未生育孩子,住在德文海边一幢自己建造的房子里,只有在有重要的销售会时,他才偶尔来伦敦。
  用不着太多的反应,我们就已能够认识到,在那位年轻美貌的贝蒂·巴纳德之后,他的死会成为几年来报界的最佳热点。此时正值八月,报纸大都缺少主题事件,这一实情会使事态变得更为糟糕。
  “Eh bien⑧。”波洛说,“很可能,这种公开宣传能够达到一些私下的努力所无法做到的事情。现在整个国家都在追查ABC。”⑧法文,意为:好吧。——译注。
  “不行的是,”我说,“那正是他所图谋的。”
  “正确。但这可能也同样会是他毁灭的根源。由于不断得手,他会变得粗心大意……那倒是我所希望的样子——他可能会沉醉于自己的聪明之中。”
  “这一切是多么奇怪,波洛。”我惊呼道,突然间我灵机一动。“你知道吗,这件案子是你我共同侦破的第一件这种类型的案子?我们所有的凶犯都曾是些潜伏暗处的罪犯。”
  “你说得对,我的朋友。直到现在,所有的案子都是由我们从内部开始侦破,被害人的历史总是关键所在。那些关键的地方则是‘谁能够从死亡中得利?他会有些什么机会来作案?’那一直是‘Crime intime⑨’。而在这里,是我们联手的第一次,我们面临的是一个冷血的、不具个人感情的凶手,是个由外部而来的凶手。”⑨法文,意为:隐秘的犯罪。——译注。
  我感到一阵颤栗。
  “那真是非常可怕……”
  “是的。自从我看到第一封信起,我就开始感觉到,肯定会有什么错误的事情……奇怪的事情……”
  他不耐烦地打了一下手势。
  “人不能屈服于这种神经紧张的态度……这也并不比一件普通的案子来的糟糕……”
  “它是……它是……”
  “也许,比起谋害与你亲近的人的生命——那些相信和信任你的人的生命来,谋害陌生人的生命要糟糕得多。”
  “那样子更糟糕是因为那很疯狂……”
  “不,黑斯廷斯。那并不更糟糕,而是更加困难。”
  “不,不,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这会令人无限制地担惊受怕。”
  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
  “正因为他很疯狂,它就更容易被侦破。一个机灵、明智的人所犯的罪行要复杂得许多。在这里,如果一个人只盯准一种观点的话……,这件以字母顺序而进行的谋杀案,会有其破绽之处。如果我能再度思考这种观点,那么任何事情都会清楚、简单……”
  他叹口气,摇摇头。
  “这些罪行不应该继续下去。不久以后,我必须要使真相大白……去吧,黑斯廷斯,睡会儿觉吧,明天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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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

  彻斯顿,位于布里克瑟姆和另一边的派恩顿与托基的中间,地处托基海湾曲线的半中间地带。直到大约十年以前,它还是一个高尔夫球场,球场的下面是一片芳草萋萋乡郊地带,一直绵延到海边,其间偶尔有一两处有人居住的农家房舍。近些年来,在彻斯顿与派恩顿之间有了些大的建设发展,现在的海岸边不时会有些小农舍和平房、新修筑的公路等。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在此地购置了大约两英亩的土地,这里的海景一览无余。他购买的房子设计挺现代化的——那白色的长方形则有点儿煞风景。除了两间放置他的收藏品的大房间被用作展室之外,这所房子并不太大。
  我们大概是早晨八点到达那里的,当地的一位警官来车站接我们,并给我们讲述了大致的情形。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看来是已养成了晚餐之后出门散步的习惯,当警察打电话来的时候——那大约是在十一点之后,他还没有返回家中。由于他外出散步总是挺守时的,一支搜查队伍不久便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的死是因被人用重物猛击后脑部所致。有一本打开的ABC铁路指南书,朝下放在尸体边上。
  我们约莫八点钟光景就抵达康比赛德(这是那所房子的名字)。开门的是位年长的老管家,他的双手颤抖不停,一脸哀色,让人明显感到这个悲剧对他的打击很大。
  “早上好,德夫里尔。”警官说。
  “早上好,韦尔斯先生。”
  “这几位是从伦敦来的先生们,德夫里尔。”
  “这边请,先生们。”他招呼我们进入一间长长的摆放着早餐的餐室。“我去叫富兰克林先生。”
  一两分钟后,一位高大的金发男子走进屋内,他的脸晒得黝黑。
  他表现出坚毅、能干的风格,是个善于应付突发事件的人。
  “早上好,先生们。”
  韦尔斯警督作介绍。
  “这位是皇家警察的克罗姆警督,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和——呃——黑特尔先生。”
  “黑斯廷斯。”我冷冷地予以纠正。
  富兰克林·克拉克同我们每个人轮流握手。每次握手的时候,他总会用满怀洞察力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请你们用早餐吧。”他说,“我们可以边吃边谈。”
  没人表示异议,我们立刻大口地品尝起来那些烹制精美的鸡蛋、薰肉和咖啡来。
  “现在,”富兰克林·克拉克说,“韦尔斯警督已告诉我昨晚发生的大概情况——尽管如此,我要说,这是我所听说过的最野蛮的故事之一。克罗姆警督,难道我真要相信,我那可怜的哥哥是一个杀人狂的牺牲品。这是已经出现的第三桩凶杀案,而在每次案发时都会有一本ABC铁路指南书放在尸体边上?”
  “情况确实如此,克拉克先生。”
  “可是为什么?在这种最病态的臆想当中,这样的罪行究竟会带来些什么好处呢?”
  波洛点头表示赞许。
  “你真是直指要害,富兰克林先生。”他说道。
  “现在还无法调查清楚犯罪的动机,克拉克先生,”克罗姆警督说,“那是精神病学家的事情——尽管我可以说,我对犯罪的精神错乱有过一点经验,其动机大体上都不充分。罪犯总是会有欲望来展现自己的个性,在公众的眼中引起轰动——实际上,是想成为大人物而并非无足轻重之徒。”
  “波洛先生,对吗?”
  克拉克面露怀疑之色。他向这个年长者的垂询,看来并没获得克罗姆警督的好感,他皱了一下眉头。
  “千真万确。”我的朋友答复道。
  “无论如何,这样的人是不会长期逍遥法外的。”克拉克沉思着说道。
  “Vous croyez①?啊,可他们挺狡猾的——ces gens la②!而你必须牢记,这种人通常会有微不足道的外部特征——他属于那种通常会被人省略、受人忽视甚至嘲笑的那类人!”
  ①法文,意为:你相信吗。——译注。
  ②法文,意为:这些人吗。——译注。
  “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克拉克先生。”克罗姆突然间插话。
  “当然可以。”
  “我想知道,昨天你哥哥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是否正常?他没收到过意外的信件吧?没什么事使他心烦意乱吗?”
  “没有。我必须说他与平常挺一样的。”
  “没有心情烦躁或是焦虑吧。”
  “对不起,警督。我可没那样说,我可怜的哥哥平常就挺烦躁焦虑的。”
  “为什么会那样?”
  “你可能并不了解我的嫂子,克拉克夫人。她身体非常糟糕,坦率地说,也就在我们之间说,她已得了不治的癌症,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她的病情使我哥哥忧心忡忡。我自己从东方回来不久,当我看到他身上的变化之后,我震惊不已。”
  波洛插话,问了一个问题。
  “试想,克拉克先生,如果你哥哥被人在悬崖底下枪杀——或者尸体旁边留下一把左轮手枪,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坦白地说,我会得出这是自杀的结论。”克拉克说。
  “Encore③!”波洛说。③法文,意为:不仅如此。——译注。
  “什么意思?”
  “重复一种事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管怎样,这次可不是自杀。”克罗姆带着一丝草率,说道,“现在我相信,克拉克先生,你哥哥已养成每晚出去散步的习惯。”
  “是的,他总是这样做的。”
  “每晚都去吗?”
  “嗯,当然在下大雨时,他就不去。”
  “这所房子里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习惯吗?”
  “当然。”
  “外边的人知道吗?”
  “我不太明白你所指的外边的人是谁,我不知道花匠是否了解这个习惯。”
  “村子里的人们呢?”
  “严格地说,我们并没有一个村子。彻斯顿·费蕾斯那儿有个邮局和一些村舍——但并没有村庄或商店。”
  “我猜想,一个陌生人如果在此地走动,他会极易被别人注意到?”
  “恰恰相反。八月份,这个地方充满了闹哄哄的陌生人群。他们每天坐着大车、小车或是步行从布里克瑟姆、托基和派恩顿赶来。在那底下有个布罗德桑兹(他用手一指那个方向),是个受人欢迎的沙滩,埃尔布里湾也是如此——是个著名的风景点,人们去那儿晚餐。我真希望他们别这么干!你一定无法想象,在六月份和七月初的时节,这块地方有多么的美丽和安宁!”
  “所以你认为,一个陌生人是不会被注意到的?”
  “除非他看上去是怪里怪气的样子。”
  “这个人外表看来并不会异常。”克罗姆自信地说,“你该懂得我的意思。这个人肯定事先来检查过此地,发现了你哥哥每晚要散步的习惯。顺便说一句,我猜想,昨天并没有什么陌生人到这所房子来,要见卡迈克尔爵士。”
  “我倒是不清楚,我们可以问问德夫里尔。”
  他按响铃,像老管家提问。
  “不,先生,没有人来找过卡迈克尔爵士。我并没有看到有人在房子附近转悠,女仆们也不知道,因为我已问过他们。”
  管家等了一会儿,然后询问道:“就这些吗,先生?”
  “是的,德夫里尔,你可以走了。”
  管家退出,在门口身体往后一退,以便让一位年轻女士进屋。
  她进入房间时,富兰克林·克拉克站起身来。
  “这位是格雷小姐,先生们,她是我哥哥的秘书。”
  这位姑娘有着与众不同的斯堪的纳维亚气质,我的注意力马上被她所捕捉。她有着几乎是无色的灰质头发和浅灰色眼睛,长着一身能在挪威人和瑞典人中间找到的那种明朗亮丽的白皙皮肤。她看上去像二十七岁,跟她的打扮一样明快。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她说着坐下。
  克拉克端了一杯咖啡给她,可她拒绝任何食品。
  “你是否处理卡迈克尔爵士的邮件?”克罗姆问道。
  “是的,所有邮件。”
  “我猜想他从未收到过落款为ABC的信件。”
  “ABC?”她摇摇头,“不,我确定他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件。”
  “他最近没提到晚上散步时看到过什么人在闲逛?”
  “没有。他从未提到过那种情形。”
  “确实没见过有人在闲逛。当然,这个季节外面有许多人在闲逛,你可能会这样说的。一个人常常能碰到那些带着漫无目的的表情在散步的人,他们穿过高尔夫球场,走下通道,直奔海边。同样,实际上每年此时所见到的每个人都是陌生人。”
  波洛思考着点点头。
  克罗姆警督要求能被带去察看一下卡迈克尔爵士晚间散步的地方。富兰克林·克拉克带领我们穿过落地长窗,格雷小姐则陪着我们。
  他与我悄悄落在别人后面。
  “所有这一切对你一定是个可怕的打击。”我说。
  “它看来令人难以置信。昨天警局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上床休息。我听见楼下的声音,最后跑出来问是怎么回事。德夫里尔和克拉克先生正在灯下探讨着……”
  “卡迈克尔爵士通常什么时间散步归来?”
  “大约十点差一刻。他常从便门进来,然后有时他直接去卧室睡觉,有时去那间摆放收藏品的陈列室。那就是为何可能直到早晨他们去叫他的时候,他也不被人发现的原因,除非警局打电话来。”
  “对他太太而言,这必定是个可怕的打击?”
  “克拉克夫人靠使用大量的吗啡来得以维持。我想,她太虚弱了,无法承受周遭发生的事。”
  我们已走出花园的门,继续走向高尔夫球场。转过球场的一个弯后,我们穿过一扇旋转栅门,走入一条险峻蜿蜒的小径。
  “这条道通向厄尔布利湾,”富兰克林·克拉克解释道,“可是在两年前,他们修筑了一条新路,从主要的公路通向布罗德珊,然后再通向厄尔布利湾,因而现在这条小道实际上已废弃不用。”
  我们沿着小路往下走。小路底下有一条小道,小道两边长满荆棘和蕨草,直达海边。转眼间,我们已置身于一片青草葱郁的山脊,俯视着大海和一片熠熠闪光的白色卵石沙滩。四周全是墨绿色的树木,树林一直延伸到海岸边上。这个地方的景色沁人心脾——洁白、深绿和宝石蓝交相辉映。
  “这真是太迷人了。”我惊呼道。
  克拉克热切地转向我。
  “可不是吗?人们为什么要去维埃拉④,他们可以到这儿来吗!我这辈子游历了世界各地。我可以向上帝起誓,从来没见过有如此美丽的地方。”④法国东南部和意大利北部沿地中海的假日游憩胜地。——译注。
  然后,尽管他因过分的热切而显得有点惭愧,他用一种平实的口吻说:
  “这里就是我哥哥每晚散步的地方。他走到这么远,然后回到那条小路,穿过农场和田野,再回到家里。”
  我们继续前行,来到树篱旁的农田中央的一个地方,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克罗姆点点头。
  “这太容易了。那个人站在这儿的阴影当中,你哥哥是无法注意到任何的举动,直到袭击降临。”
  我身边的姑娘突然一阵战栗。
  富兰克林·克拉克说:
  “坚强点,托拉。这事确实挺残酷的,可没必要对事实闭口不谈。”
  托拉·格雷——这个名字倒是蛮适合她的。
  我们步行回到那房子,尸体已在拍完照后运回到屋里。
  当我们迈步登上宽大的楼梯时,医生从屋里走出来,手中握着黑包。
  “有什么情况可告诉我们的吗,医生?”克拉克询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
  “这案子极其简单。我会保存好验尸的技术细节。不管如何,他倒是没有感到任何痛苦,可能是在瞬间就死亡的。”
  他离开了。
  “我要去看看克拉克夫人。”
  一位护士从房间中走出来,沿走廊走远,医生与她并排而行。
  我们走进那个医生刚刚出来的房间。
  我极快速地走出来,托拉·格雷仍然站在楼梯尽头。
  她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害怕的表情。
  “格雷小姐——”我停住口,“有什么事吗?”
  她望着我。
  “我在想,”她说,“关于D的事情。”
  “关于D的情况?”我笨拙地望着她。
  “是的。下一场谋杀。我们一定要做些什么事,必须使它停止。”
  克拉克在我身后也走出房间来。
  “什么必须停止,托拉?”
  “这些可怕的谋杀案。”
  “对。”他的下颌部过分地伸展出来,“我想找时间与波洛先生聊一聊……克罗姆先生,他能行吗?”他语气诚恳,出人意料。
  我回答说克罗姆是个非常聪明的警官。
  我的话音可能显得不是那样热情。
  “他的态度真他妈的令人讨厌,”克拉克说,“好像他什么都懂,他又知道些什么呢?据我了解,他一无所知。”
  他沉默不语了一会儿,然后说:
  “波洛先生才是值得我花钱的人。我自有计划,我们随后再谈此事。”
  他沿通道走去,敲敲医生进去的那扇门。
  我迟疑了一会儿。姑娘盯着前面看。
  “你在想什么,格雷小姐?”
  她把眼睛转向我。
  “我在想他现在哪里……我是指,那个凶手。案发到现在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哦,有没有真正的远见卓识之人可以看到他现在在哪里,他又在做些什么……”
  “警察们正在搜查——”我开始说。
  我平时的话语打破了沉寂。托拉·格雷打起精神来。
  “是的,”她说,“当然。”
  她接着从楼梯上走下来,我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脑中默记着她的话语。
  ABC……
  他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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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

  阿历山大·波那帕特·卡斯特先生与余下的观众一同步出托基的雅典娜剧院,在那里他刚刚看完那场极其情感化的电影《不识燕雀》……
  他走入午后的阳光之中,稍稍眨眼,四处张望,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这倒恰好是其性格所在。
  他对自己小声说:“这倒是个主意……”
  报童经过,口中叫喊着:
  “最新消息……彻斯顿的杀人狂……”
  彻斯顿谋杀案。最新消息。
  卡斯特先生在他的口袋中摸索,找到一个硬币,买了一份报纸。他并没有马上翻开它。
  他进入了王妃花园,慢慢走向面对托基港的一个荫凉处。他坐下来翻开报纸。
  大大的标题印着: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被谋杀。
  彻斯顿发生的恐怖惨案。
  杀人狂之作。
  接着是下面的报道:
    仅仅是在一个月前,贝克斯希尔的一位年轻姑
  娘伊丽莎白·巴纳德的谋杀案使得整个英格兰都大
  为振动和惊恐。人们可能还记得,那案子中涉及一
  本ABC铁路指南书。在卡迈克尔·克拉克尸体边上同
  样发现一本ABC,警方倾向于认定两桩罪案系出自
  一人之手。那么,这位杀人凶手在我们海滨胜地再
  进行一轮谋杀,是否有可能呢……
  一位年轻人,他身穿着法兰绒长裤和鲜艳的蓝色“阿泰克斯”牌衬衫,坐在卡斯特先生身边,评说道:
  “这真是件恶劣的勾当。”
  卡斯特先生跳了起来。“非常……非常地……”
  年轻人注意到,他的手颤抖不已,几乎拿不住报纸。
  “你永远也无法了解那些疯子,”年轻人闲聊着说,“他们可不总是显得傻头傻脑,你知道,他们——经常看上去就像你我一样。”
  “我想他们是这样的。”卡斯特先生说。
  “事实如此。有时候战争使他们错乱——从此再也无法正常。”
  “我——我希望你是对的。”
  “我并不赞成战争。”年轻人说。
  他的同伴则向他反击。
  “我并不赞成瘟疫、昏睡症、饥荒和癌症,可它们照样会出现。”
  “战争是可以防止的。”年轻人确信地说。
  卡斯特先生笑了,他笑了一会儿。
  年轻人则稍有惊恐。
  “他有点反常。”他寻思道。
  他大声说:
  “对不起,先生,我料想您还沉浸在战争之中。”
  “是的,”卡斯特先生说,“它——它困扰着我。我的头从未正常过,头老是痛,你知道,痛得厉害。”
  “哦!我很抱歉。”年轻人尴尬地说道。
  “有时候我几乎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是吗?噢,我必须走了。”年轻人说着匆忙离去。他清楚人们一开始谈身体状况时会是什么样子。
  卡斯特先生则拿着报纸留坐在那里。
  他读了一遍又一遍……
  “太可怕了……你是否认为这跟中国人有关吗?难道不是一家中餐馆的女招待……?”
  “实际上在高尔夫球场上……”
  “我听说在海滩上……”
  “——可是,亲爱的,我们昨天才带茶来厄尔布利……”
  “——警察肯定会逮到他的……”
  “——说是他现在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抓获……”
  “——看来他象是在托基,……而另一位妇女则是被你所称之为‘他们’的人谋杀的……”
  卡斯特先生仔细地叠好报纸,放在座位上。然后他站起身,镇静地走向小城。
  姑娘们从他身边经过,她们穿着白色、粉红色和蓝色的衣服,身着夏日的上衣、宽松裤和短装。她们欢笑,放声大笑。她们的眼睛评判着经过身边的男人们。
  她们的眼睛一刻也没停留在卡斯特先生身上。
  他在一个小餐桌边坐下,点了茶和达夫郡产的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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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标记时间

  由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的谋杀案引起,ABC迷案迅速获得全方位的关注。
  报纸上全是关于本案的新闻,而没有其他的事件。各种各样的“线索”均被报道,说是凶手已被发现,逮捕行动即将展开。报上还登有与谋杀案遥遥相关的个人和地点的照片。每个愿意接受采访的人都受到了采访,有人还在国会对案子提了问题。
  安多弗谋杀案现在与其他两件案子扯上了关系。
  苏格兰场则相信,最大程度的公众化是抓获凶手的最佳机会。英国的大众都正在改造成为一支业余侦探大军。
  《每日闪耀》报用以下标题强烈地刺激人们的灵感:
  他可能就在你的城镇中!
  波洛先生,当然,身处事件的最激烈之处,那些寄给他的信件被发表和摹写出来。他因未能阻止犯罪而遭到大规模的攻击,同时又有人为他辩护,说他正处于揭露凶手的前夕。
  记者们继续不断地纠缠着他要求采访。
  波洛先生今日所言。
  其后总会有半个栏目的蠢笨的文章。
  波洛先生就时势阐述重要见解。
  波洛先生在成功前夕。
  黑斯廷斯上尉,波洛先生的挚友,向我刊特别代表透露……
  “波洛,”我叫喊道,“请相信我,我可从未说过那样的话。”
  我的朋友会心平气和地回答:
  “我知道,黑斯廷斯——我知道。口说之言和笔录之词——它们之间往往会有一道惊人的鸿沟,总有办法把原意颠倒成完全相反的词句。”
  “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我说过……”
  “别担心吧。这一切无关紧要。这些愚蠢的话甚至可能会有所帮助。”
  “怎么会?”
  “Eh bien(法文,意为:那么。——译注),”波洛严厉地说,“如果我们这位疯子读到我据说是在今天的《每日趣事》中说的话,他会丧失把我作为一个对手的全部敬意。”
  我可能有这样一种印象,觉得在案情调查方面还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相反,苏格兰场与许多郡县的地方警局都在努力不懈地追踪最细小的线索。
  酒店、管理出租房屋和寄宿房子的人,所有位于犯罪地点的广泛区域内的地方,均受到细致的盘查。
  许多想象力丰富的人们声称“见到过一个外表极其怪诞、眼睛不断打转的人”,或是“注意到一个人,他长着阴险的脸,在鬼鬼祟祟地踱步”,他们提供的数百个故事,都经过了极其严格的筛选。所有的消息,甚至是最含糊不清的那一类,都没有被忽视,火车、公交车、有轨电车、铁路服务员、售票员、书摊、文具店——所有这些地方都进行了不折不扣的检查和验证。
  相当多的人士受到了扣留和盘问,直到他们能够提供他们在出事当晚的行踪,使警察满意为止。
  检查的结果倒也并非完全空白。某些证词留下印象,并因有可能的价值而被记录下来,但由于没有进一步的迹象而起不到任何作用。
  如果说克罗姆与他的同事们尽心尽力,在我看来,波洛则异常地懒散。我们不时地吵嘴。
  “可你要我做些什么呢,我的朋友?例行公事的查问,警局要比我做得好得多。你总是——总是要我像狗一样玩命地奔跑。”
  “而你静坐在家中,就像是……就像是——”
  “一个神经兮兮的人!黑斯廷斯,我的力量在于我的大脑,而不是双脚!我在你看来轻闲无事,其实我从头到尾都在反思之中。”
  “反思?”我叫道,“这是反思的时候吗?”
  “是的,绝对是的。”
  “可你通过反思,会有些什么收获呢?你内心里十分清楚这三件案子的实情。”
  “我可不是在反思案情——而是凶手的心理。”
  “疯子的心理。”
  “正确。因而,在短时间内不能下定论。当我获知凶手是什么样子时,我就能发现他是谁,我始终在收获更多的东西。在安多弗的凶案之后,我们对凶手了解些什么情况呢?我们几乎是一无所知。在贝克斯希尔凶案之后呢?则多了一点了解。彻斯顿凶案之后呢?又多了一点。我开始见到——那可不是你所乐意于见到的——一张脸和外形的轮廓,而且看到一种心理的轮廓。那是一种向某些固定方向远行和工作的心思。在下一场凶案之后——”
  “波洛。”
  我的朋友心平气和地看着我。
  “但,是的,黑斯廷斯,我想几乎毋庸置疑,还会有另一场谋杀。有许多东西是依靠la chance(法文,意为:机会。——译注)。到目前为止我们的inconnu (法文,意为:陌生人。——译注)一直很幸运。这次时运很可能会与他背道而驰。可是无论如何,在下一场凶案之后,我们会有无数的了解。罪行正在可怕地暴露出来。试想,改变一下你的方法,你的品位,你的习惯,你的思维态式,那样你的心灵就是你行动的表现。总会有混淆的迹象——有时就好像是有两股智力在运作着——而不久,我知道,大体的轮廓就会凸现出来的。”
  “是谁呢?”
  “不,黑斯廷斯,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我知道他是哪一类人……”
  “然后呢?”
  “Et alors,je vais a.la peche.(法文,意为:那么,我去钓鱼。——译注)”
  正当我一脸疑惑,他继续说道:
  “你想,黑斯廷斯,一个经验老道的钓鱼者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鱼饵喂给什么样的鱼。我是在对症下药地喂饵。”
  “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呢?你与那位傲慢的克罗姆那无休止的‘哦,是吗?’一样糟糕。Em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然后他将会吞饵上钩,我们就收紧线轮……”
  “与此同时,四处都有人们在死亡。”
  “三个人。而每周,怎么讲——大约会有120个人死于道路交通。”
  “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对死者来说,这也许恰好一样。对其他人而言,对亲戚、对朋友,——是的,的确有所不同,可这件案子中至少有一件事情令我欣喜。”
  “不管怎样,让我听听有什么事情可如此欣喜?”
  “这样挖苦毫无意义。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这件案子中并没有什么错误的阴影笼罩在无辜者身上。”
  “这难道不是更坏吗?”
  “不,不,绝对不是。没有什么事情要比生活在怀疑的氛围中更可怕——看看那些注视着你的眼睛,眼中的爱变成了恐惧——没有什么事情要比去怀疑那些与你亲近的人来得可怕。这种怀疑相当恶毒——是种有害的瘴气。不,对无辜人士的生命毒害,至少这一点,我们不能归咎于ABC。”
  “你不久将会为这个人寻找借口。”我挖苦地说。
  “为什么不呢?他可能认定自己是正当的。我们则可能,会因同情他的观点而告终。”
  “真的吗,波洛!”
  “哎呀!我令你感到震惊。首先是我的惰性——然后是我的观点。”
  我摇头,没有作答。
  “同样,”波洛停了一两分钟之后说,“我有一种设想,它肯定会使你感到高兴——因为它很积极,不消极。而且,这种设想需要大量的谈话,并且确实不带有思想。”
  我不太喜欢他的口气。
  “那是什么呢?”我疑心地问。
  “受害人的朋友、亲戚和仆人们对他们所知道的全部情况都会进行筛选。”
  “那么,你是否在怀疑他们将有些事情隐而不宣?”
  “他们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做。可是,告知你所了解的每一件事往往意味着选择。如果我要你向我复述一遍你昨天干的事情,你可能会答复:‘我九点钟起床,九点半吃早餐,我吃了鸡蛋、薰肉和咖啡,我又去了俱乐部,等等。’你却并没有包括:‘我弄破了指甲而必须剪掉它。我打电话定购洗面液。我洒了一点咖啡在台布上。我刷了帽子并带上它。’一个人不可能把每件事都讲出来,人们会选择他们认为重要的情况。可他们的想法通常是错误的!”
  “可怎么才能获得正确的情况呢?”
  “正如我刚才所说,只要通过对话就行。通过聊天!通过谈论某一件发生的事,或某个人,或某一天,通过反复谈论,多余的细节就必定会呈现出来。”
  “什么样的细节?”
  “自然,我并无所知也不想去发现。可等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普通的事物会重新拥有价值。在三场谋杀暗中,并没有某个事实,也没有任何意见与案件相关,这与所有确定的规则相违背。有些细微的事件,有些琐碎的评论必定可能会是个点子!我想,这好比大海捞针——可是在海水之中确实有针存在,我对此很确信!”
  这在我听来极其含糊不清。
  “你难道不理解吗?你的智慧还不如一个当女仆的姑娘那样敏锐。”
  他仍给我一封信,信是用一种倾斜的寄宿学校的手法很清晰地写的。
   亲爱的先生:
     我希望您会原谅我冒昧写信给您。自那两件
   与可怜的姨妈如出一辙的谋杀案发生后,我一直
   在思考。看来我们大家都有相同的处境。我在报
   上见到了那个年轻姑娘,我是指那个在贝克斯希
   尔被谋杀的年轻姑娘的姐姐。我大着胆子写信给
   她,告诉她我正到伦敦来谋职,并问她我是否可
   以去为她或她母亲做事,因为我认为两个头脑会
   胜过一个头脑,而且我不会要太多工资,只是为
   了发现那个恶魔是谁,如果我们能从所知道的事
   情中悟出些什么,我们可能会更好地查明案情。
     那位年轻女士回信写得极友好,并说她在一
   件办公室工作,住在一家旅店,可她建议我写信
   给您。她还说,她也在考虑着一些与我相同的问
   题。她说我们处于同样的麻烦之中,我们应该站
   在同一个立场上。所以我写信给您,告诉您我来
   到伦敦,这儿有我的地址。
     希望我没有麻烦您。尊敬您的
                  玛丽·德劳尔
  “玛丽·德劳尔,”波洛说,“是个非常精明的姑娘。”
  他捡起另外一封信。
  “读这封吧。”
  这是富兰克林·克拉克的来信,信中说他也来到伦敦,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话,会在第二天拜访波洛。
  “别绝望,mon ami(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波洛说,“行动就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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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波洛发表演讲

  富兰克林·克拉克第二天下午三点到达,他丝毫没有旁敲侧击,谈话直入主体。
  “波洛先生,”他说,“我并不满意。”
  “是吗,克拉克先生?”
  “我毫无疑问,克罗姆是个工作很有效率的官员,可是,坦白地说,他令我厌倦不已。他那种自以为是的神态。当你朋友还在彻斯顿时,我就向他暗示了一些我的想法,可我要把哥哥的事务都处理掉,直到现在才有空闲。波洛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行动……”
  “黑斯廷斯一直就是这么说的!”
  “那就抓紧干吧。我们该着手准备应付下一场罪案了。”
  “那你认为会有下一次谋杀?”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当然是的。”
  “那么,很好,我想要严阵以待。”
  “能否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波洛先生,我提议建一个特殊的团体,是由那些遇害人的朋友和亲戚组成,听从你的命令行事。”
  “Une bonne idee。(法文,意为:这是个好主意。——译注)”
  “我很高兴你表示同意。通过群策群力,我感觉我们才可能掌握些什么。而且,当下次警告来临的时候,我们其中一人要赶赴案发地点,我没说这样一定合适,但我们可以认出上一次案发现场附近出现的某人。”
  “我理解你的主意,而且我表示赞同,可你必须记住,克拉克先生,其他遇害人的亲戚朋友并没有生活在您的圈子里,他们都有工作,尽管他们可能会有一个较短的假期——”
  富兰克林·克拉克打断他的话。
  “那正好如此。我是唯一的出资人。这倒并不是因为我格外富有,而是我哥哥去世时财产颇丰,这些最终全属于我。如我所言,我提议招收一个特别团体。这些成员可以获得平日工资的同等报酬,当然,还有额外的费用。”
  “你认为该由谁组成这个团组呢?”
  “我已开始办理此事。事实上,我写信给梅根·巴纳德,——实际上,这有一部分是她的主意。我建议包括我自己,巴纳德小姐。与那位死去的姑娘订婚的唐纳德·弗雷泽先生,还有一位是安多弗妇人的侄女——巴纳德小姐知道她的地址。我不认为那个丈夫对我们会有什么用途——听说他经常喝醉。我还认为巴纳德夫妇——父亲和母亲——他们参加这样的行动可能年事稍高了一点。”
  “就没有别人了吗?”
  “嗯,格雷小姐。”
  当他吐露出这一名字时,脸上微微泛红。
  “哦!格雷小姐吗?”
  这世上没人能比波洛更好地把这一微弱的讽刺融入到这个字眼当中。他仿佛比富兰克林·克拉克年轻了三十五年,突然间,他看上去像是个害羞的小男生。
  “是的。你知道,格雷小姐跟我哥哥做事已有两年多了。她熟悉乡野村庄和周围居住的人们,她知道一切。我自己则是离开了一年半。”
  波洛怜悯起他来,于是扭转话题。
  “你去了东方?是在中国吗?”
  “是的。我身负这种频繁奔走的职务,为哥哥采购物品。”
  “那肯定有意思极了。Eh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克拉克先生,我非常赞同你的主意。我昨天还对黑斯廷斯说,我们需要相关人士的和睦联络,很有必要集中起来进行回忆,对评论进行比较,然后,在就事论事——进行谈话,谈话——再谈话。从某些坦白的措辞之中,也许会有令人启发的事务出现。”
  数天之后,这个特别团体在波洛的屋子里聚会。
  他们围坐着,顺从地望着波洛,波洛则像是董事会主席,坐在桌子的一头。我自己则回顾他们每个人,确定和修正着我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三位姑娘全都容貌惊艳——托拉·格雷那不同寻常的美貌;梅根·巴纳德黝黑浓烈,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红色印第安人的沉稳;玛丽·德劳尔整洁的身着黑色的上装和裙子,她长着漂亮、机敏的脸。在三个男人当中,富兰克林·克拉克,身材高大,铜黑色的皮肤,挺健谈的,唐纳德·弗雷泽则沉默寡言,相当安静。两个人之间形成有趣的对比。
  波洛当然无法抵制这一场合,他讲了一小段话: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都知道我们在此碰面的原因,警方正在尽全力追查案犯,我呢,在以不同的方式进行追查。在我看来,那些对此案怀有个人兴趣的人,还有,我想说,那些对死者有个人了解的人们,再进行碰面,可能会获得外在的调查无法获取的结果。”
  “在此我们有三桩谋杀案——一位老太太,一位年轻姑娘,一位老人,只有一件事把他们三个人联系在一起,那就是杀害他们的是同一个人。那也即表示,同一个人曾在不同的三个地点出现,并有可能被一大堆人看到过。无须多说,他必定是个有狂燥症,且病入膏肓的疯子。同时也很显然,他的外表和行为举止,并不可能就把他表现出来。这个人——尽管我说的是他,可能是个男人或是女人——他有着恶魔般的疯狂狡猾。到目前为止,他成功地掩盖自己的蛛丝马迹。警方只是掌握了一些模糊的迹象,可他们还是无法据此采取行动。”
  “而且,一定还存在一些清楚而明确的迹象。比方说有一点特别之处,那个凶手,他可不是在半夜抵达贝克斯希尔,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在海滩上发现一个以B为姓氏开头的年轻姑娘——”
  “我们必须要探究那一点吗?”
  是唐纳德·弗雷泽在讲话,那些话从他口中挤出来,透着些内心的苦楚。
  “我有必要对每件事都深究一番,先生。”波洛说,转身向着他。“你来此地,并不是要用拒绝对细节进行思考而挽留你的感情,而是有必要探究此事,来对这些细节重新审理。如我所说,ABC并不是因机遇而得知像贝蒂·巴纳德这样的受害人。他肯定经过刻意的挑选,因而会进行预谋。也就是说,他事先肯定对这个地方进行过侦察。他已获得了一些事实,如在安多弗作案的最佳时间,贝克斯希尔的miseen scene(法文,意为:场景。——译注),彻斯顿的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的习惯。就我来说,我是不会相信会没有迹象——没有最细微的线索——有助于我们识别他的。”
  “我假设有某个人——或者,也可能是你们当中的所有人,知道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了解的什么事情。”
  “由于你们将事物互相联系,迟早会有些情况显露出来,展现出料想不到的特殊意义。这就好比拼图游戏,你们中每个人可能会有显然是毫无意义的一个小块,可这些小拼块重组起来,会将整个画面的特点部分显现出来。”
  “话语!”梅根·巴纳德说。
  “嗯?”波洛疑问地望着她。
  “你刚才说的话,只是些言语之辞,它并不意味着什么。”
  她讲话的方式十分强烈,我认为这与她的个性有关。
  “语言,小姐,只是思想的外衣。”
  “哦,我倒认为这有道理。”玛丽·德劳尔说,“小姐,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当你在谈论事物的时候,你看来像是把自己的路子弄清楚了,这是常有的情形。有时,你做出判断,可并不了解发生了些什么事。谈话总是能以某种方式引导出许多情况。”
  “人说‘多言反坏事’,我们这里想要的恰恰相反。”富兰克林·克拉克说。
  “你如何认为,弗雷泽先生?”
  “我倒挺怀疑你所言之词的实用性,波洛先生。”
  “你怎么想,托拉?”克拉克问。
  “我认为反复谈话的原则总会是对的。”
  “试想,”波洛建议道,“你们都重述一下案发前自己的回忆。克拉克先生,你先开始吧。”
  “让我想想,卡迈克尔遇害那天早晨我去航海。捕了八条鲇鱼,海湾风景非常怡人,我在家吃午餐,吃的是爱尔兰炖品。在吊床上睡觉,然后喝茶,写了几封信,错过了邮递时间,便开车去佩恩顿寄掉信件。然后是吃晚餐,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又重新读了一本E·耐斯比特的书,在孩提时代我就喜欢。然后电话响了——”
  “还有其它情况吗,克拉克先生,现在回想一下,你那天早晨去海边的路上碰到什么人没有?”
  “有许多人。”
  “你能记得他们中的一些什么吗?”
  “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确信吗?”
  “嗯,我想想,有个相当胖的女人——她穿着条纹的丝绸外衣,我还纳闷,为何她还带着两个小孩,两个年轻人带着只狐狗在海滩上扔石头。哦,是的,那个长着黄头发的姑娘在沐浴时尖叫。真好笑,这些事情是如何冒出来的?像是在冲印胶卷。”
  “你开了个好头。那天晚些时候——在花园的情形,去邮局的情况?”
  “园艺工在浇水……去邮局吗?我几乎撞上一个骑车人,那个笨女人迟疑不决,对着一个朋友大叫。我想那就是全部了。”
  波洛转向托拉·格雷。
  “格雷小姐?”
  托拉·格雷用她那清晰、生动的声音回答。
  “我早上为卡迈克尔爵士处理邮件——见到过管家。下午我想是在……写信和做针线活。回忆起来挺困难的。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很早就上床歇息了。”
  令我感到惊奇的是,波洛没有再问。他说:
  “巴纳德小姐,你可以回想起最后一次见你妹妹的情形吗?”
  “那大概是在她死前两周。我回去过周六、周日。天气很好。我们去哈斯丁游泳。”
  “你大部分时间内都在谈些什么?”
  “我与她畅谈了一番。”梅根说。
  “还有什么别的吗?她说了些什么吗?”
  “她说带的帽子和几件夏装绷得挺紧的。谈了会儿关于唐的事……她还说并不喜欢米莉·希格利,就是那个餐厅里的姑娘。我们又嘲笑了一番那位开餐厅的梅里恩……我记不起还有些什么别的……”
  “她没有提到她可能要与什么人会面吗?——请原谅,弗雷泽先生。”
  “她不肯对我说的。”
  波洛转向那个一头红发、下颌方正的年轻人。
  “弗雷泽先生——我希望你能将思绪返回。你说过,发生命案那天晚上曾去过餐厅。你的首要意向是在那儿等待,看着贝蒂·巴纳德出来。你等在那里的时候,是否能想起你曾经注意到谁了呢?”
  “前面有许多人在走动,我什么人都记不得了。”
  “对不起,可你在尝试吗?无论脑子里的想法如何被预先占据过,眼睛总是在机械性地进行注视的——不用智力,却相当准确……”
  年轻人固执地重复:
  “我什么人也不记得了。”
  波洛叹口气,转向玛丽·德劳尔。
  “我猜想你接到过姨妈的信?”
  “是的,先生。”
  “最后一封信是在什么时候?”
  玛丽思索了一会儿。
  “凶案前两天,先生。”
  “信中怎么说?”
  “她说那个老魔鬼不断骚扰她,她用俏皮话气走了他。她还说希望我星期三过去,那是我的假期。她说我们去拍照,因为我刚好要过生日了,先生。”
  一想到这一件小事,突然间玛丽的眼中涌出泪花。她哽咽着抽泣,然后又表示歉意。
  “对不起,先生。我也不想如此蠢笨,哭是没有用的,我只是想起了她,而我曾期盼过那次聚餐。它令我伤心,先生。”
  “我理解你的心情,”富兰克林·克拉克说,“那些小事情,比如聚会或是一件礼物总会让人快乐和坦然。我有一次曾见过一个妇女被车碾过,她刚买了些新鞋。我看到她丢在那儿擦破的包裹内露出那些难以置信的高跟便鞋,这是我一惊,它们看上去那样哀婉动人。”
  梅根带着种渴切的暖意说:
  “的确如此,那确是如此。贝蒂死后也一样。妈妈买了些长统袜想作为礼物,——就是出事那天买的。可怜的妈妈,她真实身心崩溃了。我看到她在那堆袜子前哭泣。她一直说:‘我是为贝蒂买的,我是为贝蒂买的,可她从未穿过……’”
  她声音微微颤抖。她身子向前倾斜,直勾勾地看着富兰克林·克拉克。他们之间有一种突然的同情——痛苦之中的关爱。
  “我知道,”他说,“我确实知道。那些正是牢记在心中的悲惨经历。”
  唐纳德·弗雷泽不安地挪动身体。
  托拉·格雷则转变话题。
  “我们难道不为将来作些计划吗?”
  “当然。”富兰克林·克拉克恢复了常态,“我想,那时刻来临的时候,那第四封信到来时,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到那时,我们可能要尝试每一份运气,我不知道波洛先生是否认为还有什么需要重新调查的。”
  “我倒是可以提些建议。”波洛说。
  “好,我纪录。”他拿出笔记本,“请讲,波洛先生。”
  “我认为那个女招待,米莉·希格利可能会知道些有用的情况。”
  “啊——米莉·希格利。”富兰克林·克拉克记录下来。
  “我建议采取两种处理方法。你,巴纳德小姐,可以尝试这种我认为的攻势措施。”
  “我想你认为那符合我的风格?”梅根乏味地说。
  “与那个姑娘吵架——说你知道她从来不喜欢你妹妹,而你妹妹还把她的一切告诉你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将引起一阵反击。她会告诉你她对你妹妹的全部看法!有些有用的事实便会出现。”
  “第二个方法呢?”
  “我是否可以提议,弗雷泽先生,你向那个姑娘表示些兴趣吗?”
  “那有必要吗?”
  “不,没什么必要。这只是可能的一种探究办法。”
  “我可以尝试一下吗?”富兰克林问道:“我——有过挺多经验,波洛先生。让我想想与这个年轻姑娘能干些什么。”
  “你可有自己的事要干。”托拉·格雷尖刻地说。
  富兰克林的脸沉下来一点。
  “是的,”他说,“我有。”
  “Tout de meme(法文,意为:不管怎样。译注),我认为在目前你还没有什么事可做,”波洛说,“格雷小姐呢,她更适合于……”
  托拉·格雷打断了他的话。
  “可您知道,波洛先生,我已经彻底离开了达夫郡。”
  “噢?我不理解。”
  “格雷小姐及其友善,她留下来帮我清理物品。”富兰克林说,“可是自然她更喜欢在伦敦有份工作。”
  波洛的眼光尖锐的从一人扫向另一人。
  “克拉克夫人怎么样了?”他询问道。
  我正在欣赏着托拉·格雷泛着红晕的脸颊,几乎没听到克拉克的回答。
  “她状态极差。顺便说一句,波洛先生,我在疑虑,您是否能安排去德文一趟,去看看她?我离开之前,她表达了一种想见您的愿望。当然,她有时可能几天都见不到人,不过,您如果愿意那样做,我可以支付费用。”
  “当然可以,克拉克先生。我们可以后天去吗?”
  “好,我会通知护士,她会相应地准备好镇静剂。”
  “至于你,我的孩子,”波洛说,转向玛莉,“我想你可能在安多弗会干得挺好的。尝试一下孩子们。”
  “孩子们?”
  “是的。孩子们不会乐意与外来者交谈,可你在姨妈居住的街道为人所知。那里有许多孩子们在玩耍,他们可能曾注意到谁出入过你姨妈的商店。”
  “格雷小姐和我干什么呢?”克拉克问,“如果我不去贝克斯希尔的话。”
  “波洛先生,”托拉·格雷说,“第三封信上的邮戳是什么地方盖的?”
  “普特耐,小姐。”
  她回忆着说:“SW15区,普特耐,就是那儿,不是吗?”
  “说来奇怪,报纸上居然印对了。”
  “那好像表明ABC是伦敦人。”
  “表面上看来,是的。”
  “我们应该引他开口,”克拉克说,“波洛先生,如果我插登一则广告事情会是怎么样?——如下面几行:ABC 紧急。你的行踪已被高度追踪,用一百磅使我保持沉默。XYZ。这样做的确十分莽撞——可你会明白,这个主意很可能会引她开口。”
  “这倒是有可能——是的。”
  “可能会诱使他试着袭击我。”
  “我认为这很危险,也很愚蠢。”托拉·格雷尖刻地说。
  “您认为如何,波洛先生?”
  “尝试一下也无妨,我自己认为ABC非常狡猾,不会回答。”波洛微笑。“我想,克拉克先生,如果我这样说并不太冒犯的话,你本质上还是个孩子。”
  富兰克林·克拉克看上去有点窘迫。
  “噢,”他说,一边查阅他的笔记本,“我们正在开始。
  “A——巴纳德小姐与米莉·希格利
  “B——弗雷泽先生与希格利小姐
  “C——安多弗的孩子们
  “D——广告
  “我倒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好,但这是等待的过程之中该做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几分钟后会议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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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途径瑞典

  波洛回到座位上坐下,嘴里哼着小调。
  “很遗憾,她太聪明了。”
  “谁?”
  “梅根·巴纳德,梅根小姐。她那样急促地说出话语,她即刻便知道我所言之词一文不值,而其他人则轻信了。”
  “我认为这听起来挺有道理的。”
  “有道理,是的。那仅仅是她将觉察到的。”
  “那么你所言之词毫无意义吗?”
  “我所说的话本可用一句话完成,而我却随意重复,只有梅根小姐才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En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是为了让大家行动起来!要让每个人都满怀这样一种印象,还有事情要做!我们该说的是,要开始对话了!”
  “你不认为这些话会导致什么吗?”
  “哦,这倒有可能。”
  他暗自窃喜。
  “在悲剧当中,我们展开喜剧。正是这样,不是吗?”
  “你是什么意思?”
  “是人的戏剧,黑斯廷斯!你试想,这儿有三组人物,是被一个共同的悲剧召集到一起的。第二个戏剧又突然开场——tout a fait a part(法文,意为:完全是不相干的。——译注)。你是否还记得我在英格兰的第一件案子?哦,那已经是在多年以前的事了。我把两个相互爱着的人凑在一起——采用的以谋杀罪逮捕其中一人的简单方法。没什么更简要的方法能达到这个目的。在死亡的过程当中我们生活于人世,黑斯廷斯……我经常注意到,谋杀案是个十足的媒人。”
  “真的,波洛,”我震惊地叫道,“我相信那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会想到——”
  “哦!我亲爱的朋友,你想到什么?”
  “哦?”
  “Mais oui(法文,意为:是的。——译注),他们离开后,你从门那边回来的时候,难道没哼着小调?”
  “人无须冷淡便可这样做。”
  “当然可以,可是那曲调向我透露了你的想法。”
  “是吗?”
  “是的,哼曲调是极度危险的。这表明了一种潜意识的心态。我想,你哼的曲调可以追溯到战争之时。Comme Ca(法文,意为:是这样子的。——译注),”波洛用一种令人生厌的假声唱道:
  “曾几何时我深爱褐发丽人,
  曾几何时我深爱金发丽人(她途径瑞典来到乐园)。”
  “还有什么能更具表现力呢?Mais jecrois que la blonde l'emporte sur la brunette(法文,意为:可我却认为金发要比褐发更胜一筹。——译注)!”
  “真的,波洛。”我叫道,脸色微红。
  “C'est tout naturel(法文,意为:这很自然。——译注)。你有没有发现富兰克林·克拉克突然与梅根小姐持相同的观点并同情起她来?他怎样斜靠向前盯着她看?你是否还注意到托拉·格雷小姐对此深感厌恶?唐纳德·弗雷泽先生,他——”
  “波洛,”我说,“你的头脑敏感得无可救药!”
  “那是我心目中唯一剩下的东西。你才是那个敏感的人,黑斯廷斯。”
  我正想就他的这一论点激烈辩论一番,此时门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托拉·格雷,这令我感到惊讶。
  “请原谅我又回来。”她镇静自若地说,“可有些事我想该告诉您,波洛先生。”
  “当然,小姐。请坐下,不好吗?”
  她坐下来,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选择措词。
  “是这样的,波洛先生。克拉克先生刚才极其大方地使您相信我是自愿离开康比赛德的。他是个友善和忠实的人。可事实上,也并非全是那样子。我准备要留下来——还有一些与收藏品相关的事情要做,是克拉克夫人希望我离开!我说这话是有余地的。她病得很重,脑子由于他们给她的药物而迷糊。这使得她疑心重重,凭空幻想。她对我有股盲目冲动的厌恶,坚持我该离开那房子。”
  我不得不钦佩那姑娘的勇气。她并未试图掩饰真相,而是以一种令人钦佩的直率直入主题。我内心深处挺佩服和同情她。
  “我认为你来告诉我们,这样做极好。”我说。
  “道明实情总会更好一点。”她笑着说,“我并不想躲在克拉克先生的殷勤之下,他是个挺会献殷勤的人。”
  她话语之中洋溢着暖意,显然她极其崇拜富兰克林·克拉克。
  “你非常的诚实,小姐。”波洛说。
  “这对我来说是个打击。”托拉懊丧地说,“克拉克夫人如此讨厌我,我一点也没想到。事实上,我一直认为她挺喜欢我的。”她做了个鬼脸,“人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她站起身。
  “那就是我所有想说的。再见。”
  我陪她走下楼梯。
  “我觉得她挺光明正大的。”我回到房间时说,“她有勇气,那姑娘。”
  “还有算计。”
  “你是什么意思——算计?”
  “我的意思是她有预见能力。”
  我怀疑地望着他。
  “她着实是个可爱的姑娘。”我说。
  “她衣着极其秀美,那绉纱的马罗坎平纹绉和银狐衣领——dernier cri(法文,意为:最后的叫喊。——译注)。”
  “你可真是个女装设计师,波洛。我可从来不注意人们穿什么衣服。”
  “你真该加入裸体主义者聚居地。”
  我义愤填膺,正想反唇相讥,他突然改变话题,说:
  “黑斯廷斯,你知道吗?我无法摆脱头脑里早已存在的印象,今天下午的谈话当中,曾提到过一些值得注意的事。那倒是挺奇怪的——我无法确知那是什么……我脑中闪烁而过的只是一种印象……那提醒了我,使我想起曾经听到、看到、注意到的一些事情……”
  “是在彻斯顿的什么事?”
  “不,不是在彻斯顿……是在那之前……无论如何,现在它会出现……”
  他看着我(可能我并不十分投入),笑着,再次开始哼着小调。
  “她是个天使,不是吗?来自伊甸园,途径瑞典……”
  “波洛,”我说,“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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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克拉克女勋爵

  当我们再次回到库姆比赛德时,库姆比赛德的空中弥漫着浓浓的忧郁。这一部分也许是由于天气的缘故——那是个九月里潮湿的一天,空气显示出已是秋天,一部分则毫无疑问是由于房子的半开半闭状态。楼下的房间的房门和百叶窗是关着的,我们被带往的小房间又潮湿又闷。
  一个外表能干的医院护士向我们走来,边走边放下她的那显得古板的袖口。
  “波洛先生?我是护士卡普斯蒂克,我接到克拉克先生的来信,说您要来。”她轻快地说道。
  波洛问起了克拉克女勋爵的病情。
  “其实一点也不严重,所有的一切都已考虑到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考虑到了。”也许意味着克拉克女勋爵已被判了死刑,我猜想。
  “当然不能期望有太大的改善,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能使她的情况有小小的好转。劳根医生对她的情况很满意。”
  “但是,事实上她永远不会康复了,对不对?”
  “噢,我们从来没有真正那样说过。”卡普斯蒂克答道,她对这一直率的说法感到有点儿震惊。
  “我想她丈夫的死对她该是个可怕的打击吧?”
  “嗯,波洛先生,如果您理解我所说的话,其实这同给任何一个完全健康的女人所带来的打击相比,算不了什么。对于克拉克女勋爵这样的情况,事情已经不太严重了。”
  “请原谅我的问话,但是他们是不是深深的相互爱着对方?”
  “噢,是的。他们是很幸福的一对。他为她很是操心和感到难受,可怜的男人。你知道,对于一位医生来说,这就更难了。他们无法通过并不存在的希望来支撑自己。我担心从一开始就对他的心理造成了严重的损伤。”
  “从一开始?之后就不太严重了?”
  “人总会习惯,是不是?那时卡迈克尔爵士开始了珍藏。爱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种极大的安慰。他常常光顾拍卖会,之后他便和格雷小姐忙于在一个新的系统下对收藏品进行重新编号和安置。”
  “噢,是的,格雷小姐。她离开了,是不是?”
  “是的——我为此感到难过,但是当女士们不舒心时,她们便会有这样的假想,而且无法与她们争辩。那最好是让步,格雷小姐对这些是很理智的。”
  “克拉克女勋爵总是不喜欢她?”
  “不,并不是不喜欢。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克拉克女勋爵很喜欢她。但是,我不可以和您在这闲聊了。我的病人会怀疑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带着我们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曾作为卧室,现在已改成一间舒适的客厅。
  克拉克女勋爵坐在一张靠窗的大扶手椅上。她非常瘦削,脸色灰暗和憔悴,显示出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注意到她有点精神恍惚,眼睛瞳孔极小。
  “这位是您要见的波洛先生。”卡普斯蒂克高声欢快地说道。
  “噢,是的,波洛先生。”克拉克女勋爵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伸出了手。
  “这位是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上尉,克拉克女勋爵。”
  “你好,你们来了真好。”
  在她似是而非的指引下,我们坐了下来。没人说话,一切相当平静。克拉克女勋爵似乎正沉浸在梦中。
  过了一会儿,她费力地振作起精神。
  “是关于卡,是吗?关于他的死,噢,是的。”
  她摇着头叹息,但依然显得精神恍惚。
  “我们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我是非常确信我应先他而去……”她深思了一两分钟,“卡非常结实,在他的年龄他的身体是非常好的,他从来不生病。他将近六十了,可看起来更像五十……是的,非常结实……”
  她又一次沉入梦中。波洛很清楚某些药物的作用,以及它们如何使得服药者会产生时间无限的感觉,他一言不发。
  克拉克女勋爵突然说道:
  “是的——你们来得好。我告诉过富兰克林,他说他不会忘记告诉你们,我希望富兰克林不会变得愚蠢……,他如此容易上当,尽管他曾经到世界很多地方漫游。男人像他那样……他们总是孩子……富兰克林尤其这样。”
  “他天生感情用事。”波洛说。
  “是的,是的……而且非常侠情仗义。男人在那方面总是挺愚蠢的。甚至卡——”她的声音变细。
  她发热似的不耐烦地摇着头。
  “每件事都模糊不清……人的身体是个麻烦事,尤其是当它占了上风的时候。一个人不会意识到其他东西——疼痛是否会延缓——其他事情都显得不重要。”
  “克拉克女勋爵,我知道,这是人一生中的一个悲剧。”
  “它使我如此之笨。我甚至都记不请我曾想对你说的话。”
  “是不是关于您丈夫的死?”
  “卡的死?是的,也许……疯狂的可怜家伙,我指的是凶手。如今全是噪音和速度——人们已经无法忍受这些。我一直为这些疯狂的人感到难过,他们的头脑感觉一定是奇怪的。而之后,又封闭起来?这实在太可怜了,但除此之外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如果他们杀人……”她摇着头显然有点轻微疼痛。“你们还没有抓住他吗?”她问道。
  “还没有。”
  “那天他一定在这附近转悠。”
  “克拉克女勋爵,那时有许多陌生人。那是假期。”
  “是的,我忘了……但是他们都在海滩上,他们并不到房子附近来。”
  “那一天没有陌生人到房子来。”
  “谁说的?”克拉克女勋爵突然有力地询问道。
  波洛看起来有点失言。
  “那些仆人,”他说道,“格雷小姐。”
  克拉克女勋爵一字一板地说道:“那个姑娘是个骗子。”
  我在椅子上吓了一跳。波洛看了我一眼。
  克拉克女勋爵接着说,这一次显得非常激动。
  “我不喜欢她。我从没有喜欢过她。卡的脑子里装的全是她,过去常说她是个孤儿,在世上孤苦伶仃。孤儿怎么了?有时这是祸中得福。你可能有一个饭桶父亲和一个酗酒的母亲,于是你便有可以抱怨的东西了。说她这样勇敢,是个好帮手。我敢说她的工作一定做得很好!我不知道这种勇敢究竟体现在哪里。”
  “亲爱的,别太激动。”卡普斯蒂克护士插话道,“我们可不能让您累着。”
  “不久我就把她赶走了!富兰克林却顽固地坚持认为她对我可能是个安慰。对我可真是个安慰!越早看到她离开越好——这是我说的!富兰克林真是个傻瓜!我可不希望他和她搅和在一起。他只是个孩子,还不懂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她三个月薪水。’我说,‘但她必须离开,我一天都不能再见到她了。’生病的一点好处就是——男人不会和你争吵。他按照我的话行事,她走了,像个殉道者,我希望——她能把更多的快乐和胆量一同带走。”
  “亲爱的,别这样激动,这对你不好。”
  克拉克女勋爵示意卡普斯蒂克护士离开。
  “你和其他人一样像傻瓜一样对她。”
  “噢,克拉克女勋爵您不能这么说。我认为格雷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看上去挺浪漫的,就象小说中的某个人。”
  “我没有耐性跟你说这个。”克拉克女勋爵无力地说。
  “噢,亲爱的,她已经走了。”
  克拉克女勋爵摇着头,显出有些不耐烦,什么也没说。
  波洛说:
  “为什么你说格雷小姐是个骗子?”
  “因为她是的。她对你说没有陌生人来到这屋子,是吗?”
  “是的。”
  “很好,那么我亲眼看见——通过这扇窗子——她站在前面的台阶上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讲话。”
  “那是什么时候?”
  “克拉克死的那天早上,大约十一点。”
  “那个男的长得什么样?”
  “一个很平平常常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个绅士或是商人?”
  “不是商人。一个穿着破旧的人,我记不清了。”
  突然她的脸上显出一阵痛颤。
  “请——你得走了——我有点累——护士。”
  我们只好离开。
  在回伦敦的路上我对波洛说:“这可是个不寻常的故事,关于格雷小姐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看,黑斯廷斯,正如我跟你说的,总会发现一些情况。”
  “为什么那个姑娘要说谎,说她没看见任何人?”
  “我可以想出七个不同的理由——其中一个相当简单。”
  “那是一个疏忽?”我问道。
  “是的,也许这就要让你发挥聪明才智了。可是我们不必自找麻烦,回答这个问题的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去问她自己。”
  “可是设想一下,她也许会告诉我们另一个谎言。”
  “那真的会有趣——很有启发性。”
  “去设想一个像她这样的姑娘和一个疯子串通一气,这实在是荒谬。”
  “非常正确,所以我不去这样设想。”
  我想了几分钟。
  “一个长相不错的姑娘日子可不太好过。”我最后叹息道。
  “Du tout(法文,意为:一点也不。——译注)。去掉你那个想法。”
  “这是事实,”我坚持道,“每个人都陪着她,仅仅因为她长相不错。”
  “你在说betises(法文,意为:蠢话。——译注),我的朋友。在库姆比赛德谁在对付她?卡迈克尔爵士?富兰克林?或是卡普斯蒂克护士?”
  “好吧,克拉克女勋爵在欺负她。”
  “Mou ami(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你对年轻的漂亮姑娘真是充满了仁爱。而我,我感觉对重病在身的老妇人充满仁爱。也许克拉克女勋爵的眼光很清晰的——而她的丈夫、富兰克林·克拉克先生、卡普斯蒂克护士都是瞎子——还有黑斯廷斯上尉。”
  “波洛,你对那个姑娘依然怀恨在心。”
  出乎我的意料,他的眼睛突然眨了眨。
  “也许是我使得你浪漫自大,黑斯廷斯。你总是个真正的骑士,总是乐于营救难中的姑娘——漂亮姑娘,bien entendu(法文,意为:当然。——译注)。”
  我忍不住笑了,“波洛,你可真能挖苦人。”
  “嗳,人总不能一直悲惨下去。我越来越对产生自这个悲剧的人类发展发生兴趣。我们共有三出家庭生活戏。首先,是安多弗——阿谢尔夫人的整个悲剧生活,她的斗争,对她的德国丈夫的支持和对侄女的爱。这可以单独写成一部小说。接着是贝克斯希尔——那幸福悠闲的父亲和母亲以及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儿——糊涂的傻子同有着强烈意志力的梅根,她富有才智,并执著追求真理。还有另一个人物——那个有自制力的年轻苏格兰男人,他多情,有嫉妒心并深深爱着死去的姑娘。最后是彻斯顿全家——垂死的妻子,以及沉溺于收藏的丈夫,他却又对因同情而帮助过自己的漂亮的姑娘满怀温柔和同情,还有那个弟弟,他充满活力,魅力四射,诙谐有趣,从他的长途跋涉中能发现他那迷人的神韵。”
  “请记住,黑斯廷斯,在正常的情形之下,这三出独立的戏不会彼此关联,它们不会相互影响。生活中的排列组合——我永远不会为它们所迷倒。”
  “这是帕丁顿。”这是我所能说。
  我感觉是揭穿真相的时候到了。
  当我们回到白港大厦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们:有位先生正在等波洛。
  我猜是富兰克林,或者可能是贾普,但居然是唐纳德·弗雷泽,这令我吃惊。
  他显得非常局促不安,他的发音不清,比以往更显得明显。
  波洛并没有急着让他说出他的来访的目的,倒是坚持建议来点三明治和一杯酒。
  三明治和酒拿上来后,他便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话,解释我们去过哪里,以及诚恳地说起对那个病妇的感觉。
  直到我们吃下三明治,又喝完酒后,他才开启谈话。
  “弗雷泽先生,你是从贝克斯希尔来吗?”
  “是的。”
  “和米莉·希格利在一起有什么进展吗?”
  “米莉·希格利?米莉·希格利?”弗雷泽不解地重复着那个名字,“噢,那个姑娘!不,在那里,我什么都没有做。那是——”
  他停了下来。紧张地叉着双手。
  “我不知道为什么到您这里来。”他突然冒出一句。
  “我知道。”波洛说。
  “您不会。您怎么会知道?”
  “你来我这里,是因为你有一件事必须对某个人讲。你非常正确,我就是那个合适的人,说吧。”
  波洛的断言还真起了作用。弗雷泽看着他,显出一种奇怪的乐意遵从的神情。
  “您这么认为?”
  “parblue(法文,意为:哎呀。——译注),当然,我很确信。”
  “波洛先生,您对梦有研究吗?”
  这是我最没能想到的。
  波洛却显得丝毫没感到惊讶。
“是的。”他答道,“你一直在做梦——?”
  “是的,我想您会说我做梦是很自然的,可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梦。”
  “是吗?”
  “是吗?”
  “我已经三个晚上连续做这个梦了,——先生……我想我快要疯了……”
  “告诉我——”
  那个男人的脸苍白,他的眼睛瞪着,事实上,他看起来疯了。
  “梦总是相同。我在海滩上,寻找着贝蒂,她不见了——只是消失不见了,你知道。我得找到她。我得把她的腰带给她,我手中拿着那根腰带,然后——”
  “嗯?”
  “梦变了……我不再找了。她就在我的面前——坐在沙滩上。她没有看见我的到来——噢,我不能——”
  “接着说吧。”
  波洛的声音含着命令式的坚决。
  “我走到她的身后……她听不到我……我偷偷地把皮带绕到她的脖子上,往上一拉——噢——拉……”
  他的声音中的那份痛苦挣扎相当可怕……我紧握住椅子的把手……这件事太真实了。
  “她窒息了……她死了……我勒死了她——随后她的头向后面倒来,我看清了她的脸……那是梅根——不是贝蒂!”
  他倚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波洛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波洛先生?为什么我会做这个梦?而且每天晚上……”
  “喝掉你的酒吧。”波洛命令道。
  那个年轻人喝完酒,然后用较平静的声音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并没有杀她,是不是?”
  我不知道波洛是怎么回答的,因为这时候我听到邮差敲门,顺便离开房间。
  从邮箱中取出的东西使我对弗雷泽那不同寻常的故事完全没了兴趣。
  我跑回客厅。
  “波洛,”我叫道,“来了,第四封信。”
  他跳将起来,从我的手中抓过信,拿出他的裁纸刀打开信。他把那封信摊开在桌上。
  我们三个人一起看信。
    还是没有成功?呸!呸!你和警察在做什么?
  是的,这难道不可笑吗?亲爱的,我们下一站是
  哪里?可怜的波洛,我真是为您难过。
    如果起先没有成功,那么就再尝试、尝试、
  尝试。
    我们依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蒂帕雷里(Tipperary)?不——那还早着
  呢。那是字母 T。
    下一次小事故将于9月11日发生在唐克斯特
  (Doncaster)。再见。
                     A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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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对凶手的描述

  就在此时此刻,我想,波洛所谓的人性因素开始再度淡漠起来。这仿佛是由于人的心绪无法经受住十足的恐怖,我们因而获得了一段拥有正常的人类情趣的时间。
  我们每个人都感觉到,要有所动作,这几乎是毫无可能的事。直到第四封信来临,揭示了D 谋杀案的预谋地点,那种等待的气氛才使紧张状态得以缓释下来。
  可现在,那些用打字机打印在纸张上的字迹在白色的硬纸中嘲笑,追捕行动再一次开展起来。
  克罗姆警督已从苏格兰场返回。他还留在此地时,富兰克林·克拉克和梅根·巴纳德走了进来。
  那姑娘解释道,她也是刚从贝克斯希尔来。
  “我希望能向克拉克先生询问一些问题。”
  她看来在极其迫切地为她的行事步骤寻找借口和辩解。我刚刚注意到这一事实,却不以为然。
  我脑中自然而然地灌满了那封信,脑子里什么别的想法都没有。
  我想,对于见到这个戏剧当中的众多不同参与者,克罗姆丝毫没感到高兴。他变得极端的冠冕堂皇和漠不关心。
  “我想把这封信带走,波洛先生。如果你乐意于留一份复印件……”
  “不,不,这没必要。”
  “你有什么计划,警督?”克拉克问。
  “有相当全面的计划,克拉克先生。”
  “这次我们要抓住他,”克拉克说,“我可以告诉你,警督。我们已组成了自己的团体来对付此事,这是个有关各方参加的团体。”
  克罗姆警督以他最为礼貌的方式说:
  “哦,是吗?”
  “我猜想,你可能会不太赞成,警督?”
  “你并没有可以指挥的资源,是吗,克拉克先生?”
  “我们自有打算——那应该会有些效果的。”
  “我想你的任务不会太轻松的,警督。实际上,我还是认为那个老练的ABC 会再次算计你。”
  我注意到,在其它的方法统统都失效的时候,克罗姆常常会受唆使而开口发言。
  “我想,这一次公众对我们的安排不会有太多的批评之辞,”他说。“那傻瓜已经给了我们充分的警告。直到下周三才是十一日,那就使得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在新闻界开展公众活动。唐克斯特会进行全面的警戒,每个以D为姓氏开头的都要加强防备——那样子就太好了。另外,我们将大规模地派遣警士进驻镇内,全国的警察局长们均以同意对此进行安排。唐克斯特的全体人员,警察和平民百姓,都将出动去抓捕一个人。只要有相当的运气,我们就应该能抓住他。”
  克拉克平静地说:
  “显而易见,看来你不是个爱好运动的人,警督。”
  克罗姆盯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克拉克先生?”
  “我的天啊,你怎么能没意识到下周三圣莱杰赛马会将在唐克斯特举行?”
  警督下颌沉落。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吐露出“哦,是吗”,取而代之的是,他说道:
  “对。是的,那使事情变得复杂……”
  “ABC可不是个笨蛋,尽管他是个疯子。”
  我们都静默了一两分钟,来体会这种形势。赛马场上的那些人群,那些热情洋溢的、爱好体育的英国大众,会使事情无穷无尽地变得复杂起来。
  波洛小声道:
  “C'est ingenieux.Tout de meme c'est bien imagine,ca。(法文,意为:太巧妙了,可这还是想象出来的。——译注)”
  “我深信,”克拉克说,“谋杀案将会在赛马场发生——可能恰好是在马匹赛跑的时候。”
  此时,他那爱好体育的本性在思考之中有片刻的欢愉……
  克罗姆警督站起身来,拿着信件。
  “圣莱杰赛马使事情变得纷烦杂乱,”他承认道,“这可真是时运不济。”
  他出门离去。我们听到过道上有喧闹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托拉·格雷走进屋来。
  她渴切地说:
  “警督告诉我有另外一封信。这次凶案地点将在哪里?”
  外面天气正下着雨。托拉·格雷身穿黑色上衣和裙子,还带有毛皮服饰,金色秀发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小黑帽。
  他冲着富兰克林·克拉克说话,径直向他走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臂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唐克斯特——是在圣莱杰赛马那一天。”
  我们坐下来进行讨论。我们都有意赶赴犯罪现场,这自不待言,可是赛马的聚会无疑使我们事先尝试性地作出的计划变得复杂起来。
  一阵沮丧的感觉扫掠过我的心头。无论这小组中六个人对这件事情多么地感兴趣,他们最终又能够做些什么呢?那里将会有无数的警察,他们将目不转睛,保持警戒,观望所有可能的地点。再多六双眼睛又能够干些什么呢?
  波洛提高音量,仿佛在回答我的思虑。他讲话的情形活像是个小学校长或是牧师。
  “Mes enfants(法文,意为:我的孩子们。——译注),”他说,“我们不能分散力量。我们在处理这件事时,头脑中要有章法。我们必须发掘出真相。我们必须对自己说——对我们当中的每个人说——我们知道些关于凶手的什么情况呢?因而我们必须建立起即将寻找的这个人的合成影像。”
  “我可是对他一无所知,”托拉·格雷无助地叹息。
  “不,不,小姐,并非如此。我们中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只要我们能了解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我相信,只要我们能了解这些情况,真相就会显露。”
  克拉克摇摇头。
  “我们一无所知——他是年长还是年轻,白皙还是黝黑呢!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曾见过他或同他讲过话!我们已经把知道的所有情况回忆一遍又一遍。”
  “并不是所有情况!比方说,格雷小姐告诉过我们,在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被谋害那天,她并没有看见或是同陌生人讲过话。”
  托拉·格雷点点头。
  “的确如此。”
  “是吗?克拉克女勋爵告诉我们,小姐,她曾从窗户望出去,看见你站在台阶上同一个男人讲话。”
  “她看见我在与一个男人讲话?”那姑娘看来真是感到震惊。很显然,她脸上那种纯真、清晰的脸色只能够是真实无邪的。
  她摇摇头。
  “克拉克女勋爵一定是搞错了。”
  她突然间吐露出那声惊呼,一阵绯红掠过她的脸颊。
  “我现在想起来了!多愚蠢啊!我全都忘记了,可这并不重要啊。那只是个推销袜子的人——你知道,你是个退伍军人。他非常固执,我必须要把他打发走。他来到门口时,我正好经过大厅,他同我说话而不是按响门铃,但他是那种毫无恶意的人。我想那就是我会把他忘记的原因。”
  波洛前后摇晃着,双手抱紧头。他如此激烈地喃喃自语,以至于其他人都一言不发,眼睛望着他看。
  “长统袜,”他低语,“长统袜……长统袜……长统袜……Ca vient(法文,意为:对的。——译注)……长统袜……长统袜……这才是主题——是的……三个月前……那一天……现在,Bon Dieu(法文,意为:我的天哪。——译注),我知道了。”
  他笔直坐着,用一种专横的眼光注视着我。
  “你还记得吗,黑斯廷斯?在安多弗那间小店,我们上楼去。在那间卧室里,椅子上有一双小的丝质长统袜。而现在我已知道两天前是什么引发了我的注意力。是你,小姐——”他转向梅根,“你谈到你母亲曾哭泣,因为她正好在凶杀案发生那天为你妹妹买了些新的长统袜子……”
  他环顾地望着我们所有人。
  “你明白吗?这是在三次谋杀案中都重复的主题,那不可能是巧合。在小姐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有过一种感觉。她所说的话会同某件事情相联系。我现在知道是同什么事情有关联了。福勒太太,那位阿谢尔太太的隔墙邻居,曾说过一些话,提到有人总是试图向你推销产品——她也曾提到过长统袜。请告诉我,小姐,你母亲并不是从商店里购买了那些袜子,而是从上门推销的某个人那里买的。这是不是真的?”
  “是的,是的,她是这样做的……我现在想起来了。她曾说过一些话,说她为这些到处奔波、试图获得订单的倒霉男人们感到难过。”
  “可这有什么联系呢?”富兰克林叫道,“一个上门推销长统袜的男人证明不了什么!”
  “我告诉你们,我的朋友们,这不可能是巧合。三件罪案——每一次都有个男人在那儿推销长统袜,并窥视那个地方。”
  他围绕着托拉旋步走着。
  “A vous la parole(法文,意为:请你说吧。——译注)!请描述一下这个人吧。”
  她茫然地朝着他看。
  “我不……我记不得是怎样……他带着眼镜,我想——他穿着件寒酸的外套……”
  “Mais que ca,mademoiselle(法文,意为:仅此而已,小姐。——译注)。”
  “他弯腰曲背……我不知道。我几乎没有看他,他才不是那种会令你关注的人……”
  波洛语调低沉地说:
  “你说得挺对,小姐。毫无疑问,凶杀案的整个秘密都要依靠你对凶手的描述。他就是那个凶手!他不是那种会引起你注意的人!是的——这毫无疑问……你已描述了凶手地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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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

  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先生静静地坐着,他的早餐已搁久变凉了,在他的盘中没有被碰过。有一张报纸托靠着茶壶,卡斯特先生正以浓厚的兴趣阅读着报纸。
  突然间他站起身,前后踱了一会儿步,然后又坐入临窗的一把椅子中。他把头埋在双手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他没有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的房东太太,马伯里太太,站在门口。
  “我在想,卡斯特先生,你是否会想吃点好的,怎么啦,是什么事?你觉得不舒服吗?”
  卡斯特先生从手中抬起头来。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马伯里太太。我今天早上有点不太舒服。”
  马伯里太太检查了早餐托盘。
  “我明白了。你还没碰过早餐,是你的头痛又在困扰你吗?”
  “不是。不过,也是……我——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哦,我想我很抱歉。那么,你今天不出门吧?”
  卡斯特先生突然发话。
  “不,不,我必须去。那是些公务,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看到他如此焦虑不安,马伯里太太试图安慰他。
  “噢,如果你必须去——必须去的话,这一次是否要远行?”
  “不,我要去——”他犹豫了一两分钟,“切尔滕纳姆。”
  他吐露出这个词语时,那犹豫不定的样子是如此奇特,马伯里太太惊讶地看着他。
  “切尔滕纳姆是个好地方,”她健谈地说,“有一年我从布里斯托尔出发去过那里,那儿的商店真是太好了。”
  “我也这么认为——是的。”
  马伯里太太极为僵硬地弯下身去,这是由于弯腰并不适合她的身材,她捡起地上皱巴巴的报纸。
  “这些天尽是关于那件谋杀案的报道,”她说着话,瞥眼看看标题,随后把报纸放回桌上,“这案子真象是肢解者杰克的再版。”
  卡斯特先生的嘴唇挪动,可是并没有出声。
  “唐克斯特——他要在那儿进行下一场谋杀,”马伯里太太说。“就在明天!这太使你毛骨悚然,不是吗?如果我住在唐克斯特,我的姓名又是以D字母为开头的,我一定会搭乘头班车离开,我可不想冒险。卡斯特先生,你以为如何?”
  “没什么,马伯里太太,我什么也不去想。”
  “那儿会有赛马活动。他肯定想他在那里会得到机会下手的。他们说,将会有几百个警察被派往那里——怎么啦,卡斯特先生,你看上去挺不对劲的。你最好还是吃点什么东西,不好吗?真的,现在,你今天可不该外出旅行。”
  卡斯特先生停止住颤抖。
  “这很必要,马伯里太太。我对约会——一直非常守时,人们有必要——必须要对你有信心。当我着手去干一件事情时,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这是开展业务的唯一途径。”
  “可你在生病呀?”
  “我可没病,马伯里太太。我只是对许多个人事务有点担忧罢了。我睡眠很差,我真的没什么事。”
  他的态度非常坚决,马伯里太太收拾起早餐用具,勉强离开房间。
  卡斯特先生从床下拉出一只箱子,开始装箱。睡衣、海绵袋、备用衬衫、皮拖鞋。他随后打开一个柜子,从架上取下一打左右的扁平纸盒。这些纸盒约莫有十英寸长七英寸宽,放入箱子内。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铁路指南,然后离开房间,手中提着箱子。
  他在客厅中放下箱子,戴上帽子,穿好外套。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叹气声是如此之深,以至于那姑娘从一个房间中跑出来,在一旁关切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卡斯特先生?”
  “没事,莉莉小姐。”
  “可你在叹气。”
  卡斯特先生粗鲁地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预兆,莉莉小姐?还是预感?”
  “哦,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当然,有时候你会觉得一切都乱了头绪,有时候则觉得一切井井有条。”
  “确是这样。”卡斯特先生说。
  他又一次叹气。
  “好吧,再见,莉莉小姐。再见。我相信在这里你对我一直很友好。”
  “哦,快别说再见,好像您一走就不回来了似的。”莉莉笑道。
  “不,不,当然不会。”
  “那就星期五见,”姑娘笑道,“您这次要去哪里?又去海边吗?”
  “不,不,——是切尔滕纳姆。”
  “哦,那倒是挺好的,可没有托基那么好。那儿一定挺令人愉快的,我想明年去那儿度假。还有,你一定与那个谋杀案——ABC 谋杀案离得挺近的。那凶案发生时,你正好在那里,是吗?”
  “是的,可彻斯顿在六七英里之外。”
  “不管怎样,那必定令人激动!怎么样,您可能在街中与那个凶手擦肩而过!您可能已非常接近他。”
  “是的,当然可能。”卡斯特先生说着,露出恐怖和扭曲的笑意,这被莉莉·马伯里所注意到。
  “噢,卡斯特先生,您脸色不好。”
  “我挺好,挺好的。再见,马伯里小姐。”
  他笨手笨脚地戴上帽子,拿起箱子,相当匆忙地走出了前门。
  “真是个有意思的老头。”莉莉·马伯里宽容地说,“只是有点反常。”
  克罗姆警督对他的下属说:
  “给我一份长统袜生产厂家的名单,并通知他们。我要一份他们所有代理人的名单——你们知道,还要包括所有收取佣金和拉订单的推销人。”
  “这是ABC案件吗,先生?”
  “是的,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的意见。”警督的语气轻蔑倨傲,“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我们不能忽视任何机会,不管它多细微。”
  “对的,先生。波洛先生在他那时候确是干过不少漂亮活,可我认为现在已经老朽了,先生。”
  “他是个江湖骗子,”克罗姆警督说,“他总是装腔作势,骗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现在,关于唐克斯特的安排……”
  汤姆·哈廷格对莉莉·马伯里说:
  “我今天早上见过你那个老家伙。”
  “谁?卡斯特先生?”
  “是卡斯特。在尤斯顿碰到的。他像往常一样,看上去像只迷途的羔羊。我想这家伙是半疯半痴,他需要有人照顾。他先是跌落了报纸,随后又丢了车票。我捡起车票——他还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已丢了票。他用一种焦虑不安的神态向我致谢。可我觉得他没认出我来。”
  “哦,是的,”莉莉说,“他只是在客厅中见你走过去,也不太常能碰面。”
  他们在地板上跳了一圈舞。
  “你跳舞的姿势很美。”汤姆说。
  “那就继续吧。”莉莉说,扭动着更贴近了一点。
  他们再次跳舞转圈。
  “你说的是尤斯顿还是帕丁顿?”莉莉突然问道,“我的意思是,你在哪里碰到老卡斯特?”
  “在尤斯顿。”
  “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你有何想法?”
  “真有趣。我还以为你是从帕丁顿到切尔滕纳姆去的呢。”
  “你这么认为,可老卡斯特并不是去切尔滕纳姆,他是去唐克斯特。”
  “是去切尔滕纳姆。”
  “是。我知道,姑娘!而且,我还捡起过他的车票,不是吗?”
  “哦,他告诉我要去切尔滕纳姆的。我相信他会去的。”
  “不,你弄错了。他正在赶往唐克斯特,这一点儿也没错。有些人总是运气很好。我也为马赛买了一点,赌那匹‘火蝇’。我真想去看赛马。”
  “我可不认为卡斯特先生会去赛马大会,他看来可不像。哦,汤姆,我希望他不会被谋杀。ABC 谋杀案的下一个地点是唐克斯特……”
  “卡斯特肯定没事,他的姓名又不是以D开首的。”
  “他上一次就可能被谋杀。上一场谋杀案发生时,他正好在彻斯顿附近的托基。”
  “是吗?那可真有点巧合,不是吗?”
  他笑。
  “他前一次没在贝克斯希尔,是吧?”
  莉莉皱皱眉头。
  “他当时外出。是的,我记得他外出了……因为他忘了带浴衣。妈妈好像在为他缝补那件浴衣,她说:‘卡斯特先生昨天出门,没带浴衣。’我说‘哦,别管那件破浴衣吧——有件最可怕的凶杀案。’我还说,‘贝克斯希尔有位姑娘被人勒喉致死。’”
  “哦,如果他没带浴衣,他一定是去了海边。我说,莉莉——”他的脸因嘻笑而皱起,“如果你那位老家伙就是凶手,你敢赌多少钱?”
  “可怜的卡斯特先生?他连只苍蝇都不会伤害。”莉莉说。
  他们快活地继续跳舞——他们的心目中只有两情相悦的快乐。
  他们没有意识到有些事正在引起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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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九月十一日,唐克斯特

  唐克斯特!
  我想,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九月十一日那天。
  实际上,当我一遇到圣莱杰赛马被人提到时,我的心思便会自然而然地飞向谋杀案,而不是赛马。
  当我回忆起自我的感觉,最突出的是要数那令人作呕、无所作为的感觉。我们就在此地——就在现场,波洛、我自己、克拉克、弗雷泽、梅根·巴纳德、托拉·格雷和玛丽·德劳尔。而作为最后的一种办法,我们当中的任何人又能够做什么呢?
  我们怀着孤注一掷的期望——希望有机会能从数以千计的人群中认出一张脸或是某个人来,这个人仅仅是在一两个月以前被模糊地看到过。
  现实中的可能性则要大得多。在我们所有人当中,唯一有可能做出确认的人是托拉·格雷。
  在这种状况之下,她的一部分的安详宁静便崩溃了,她平日那种平静、麻利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坐在那里,双手搓绞在一起,几乎是在呜咽着哭泣,语无伦次地向波洛求助。
  “我从没有正眼看过他……我为什么不看呢?我真是傻。你们都在依靠我,你们所有人……而我会使你们失望的。因为即便我再次见到他。我也可能已认不出他来。我对人的长相总是记不清。”
  不管波洛会对我讲些什么,也无论他看上去像是要对那姑娘苛求责备,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只有和蔼。他的态度极端的友善温和。当身处烦恼之中的时候,波洛对漂亮姑娘的态度并不比我冷漠,这使我印象深刻。
  他友好地拍拍她的肩膀。
  “现在,Petite(法文,意为:小家伙。——译注),别太歇斯底里,我们可不能那样子。如果你见到这个人,你一定会认出他来的。”
  “你怎么知道?”
  “哦,有许多原因——其中之一,是因为红能胜过黑。”
  “你是什么意思,波洛?”我叫道。
  “我是在讲赌桌上的行话。在轮盘赌中黑色可能会一直运势不错,可最终红色定能倒转过来。这是数学概率。”
  “你是说,时运会转变?”
  “千真万确,黑斯廷斯,这就是赌徒(或凶手,由于他赌的不是金钱而是性命,他最终只是个超级赌徒)经常会缺乏预料的地方。因为他一旦得逞,便会相信他能够继续赢下去。他手气很好、口袋鼓鼓时是不会离开赌桌的。在犯罪案件当中,得逞的凶手是不会去设想那种失败的可能性的!他居功自傲。可我告诉你,我的朋友,无论经过多么周到的策划,若没有运气,是不会有罪行能够得逞的。”
  “那是否离题太远了点?”富兰克林·克拉克反对地说。
  波洛激动地摆摆手。
  “不,不。如果你喜欢的话,它是一次均等的机会,可它必须对你有利。请注意!当凶手准备离开阿谢尔太太的小店时,有人也许正好进去,这是可能的事。那人可能会想起看看柜台后面,这就可能会看到那个死去的妇人——这样,他既可能马上会对凶手动手,也可能向警察准确无误地描述那人的模样,以至于他可能会立刻被逮捕。”
  “是的,当然那很可能。”克拉克承认道,“可现在的情形是,那凶手已获得了机会。”
  “确实如此。凶手往往就是个赌徒,而且,就像许多赌徒一样,凶手常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每经历过一次罪案,他对自己能力的判断就会得到加强,从而使之偏颇。他不会说‘我挺聪明和运气的’,不,他只会说‘我挺聪明!’他对自己聪明的认识渐渐增长。然后,mes amis(法文,意为:我的朋友们。——译注),小球便旋转,颜色会运转过去,球停在一个新的数字上,赌场的庄家便会叫出‘Rouge (法文,意为:红色。——译注)’。”
  “你认为这种情况将在本案中出现吗?”梅根问道,她皱起眉头。
  “它迟早肯定会发生!到目前为止,那罪犯一直运气不错——但迟早运气会转朝我们这边。我相信运气已经倒转!长统袜线索就是开端。现在,每件事都会与他做对,不会让他得心应手!而他,则开始犯错误……”
  “我觉得你给人鼓舞,”富兰克林说,“我们大家都需要一点安慰。自醒来后,我已有了一种无助而气馁的感觉。”
  “我看我们很难做成任何具有实际价值的事情。”唐纳德·弗雷泽说。
  梅根粗声地说:
  “别当一个失败主义者,唐。”
  玛丽·德劳尔脸有点涨红,说道:
  “我所说的话,你们永远也不会懂。那个邪恶的魔鬼就在此地,我们也同样在这里。而有的时候,你毕竟会以最离奇的方式遭遇到别人。”
  我激动地说道:
  “要是我们能再多做些事该多好。”
  “你必须牢记,黑斯廷斯。警方正在极尽可能地做好每一件事,也已招募到一些拥有特殊技能的警监。那位好心的克罗姆警督可能容易发怒,可他仍是个能干的警官,而警察局长安德森上校则是个实干家。他们已经采取了最多的措施,在小镇和赛马场进行值勤和巡逻,到处都会有便衣。还有新闻宣传攻势,公众也得到了全面的警告。”
  唐纳德·弗雷泽摇头。
  “我在想,他是不会下手的,”他一相情愿地说,“那家伙一定会疯的。”
  “不幸的事,”克拉克干巴巴地说,“他是个疯子!你怎么看,波洛先生?他会放弃不干,还是会铤而走险?”
  “以我所见,他那种执迷不悟的力量会使他必须要竭力信守诺言!如果他不动手,就是在承认失败,而他那种疯狂的自我主义是永远不会放弃的。我可以说,这也是汤普森医生的观点。我们则寄希望于在他尝试时能逮住他。”
  唐纳德再次摇摇头。
  “他会十分狡诈的。”
  波洛瞥了一眼手表。我们注意到了这个暗示。我们要全天都谨慎以待,上午在尽可能多的街道中巡逻。然后驻守在赛马场的众多可能的地点。
  我说的是“我们”。当然,就我自己而言,这样的巡逻没什么大作用,因为我从未能够把眼睛盯住ABC。然而,既然这个主意是要尽可能的覆盖广阔的地盘,我便提议我还是做一位女士的护卫。
  波洛表示同意——而我则担心他的眨眼之中藏着什么意思。
  姑娘们带上帽子散开去。唐纳德·弗雷泽站在窗边,向外张望,显然是思绪茫然不知所措。
  富兰克林·克拉克瞥眼看着他,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这个男人心不在焉,听不进话。他于是降低话音,同波洛攀谈起来。
  “瞧,波洛先生。我知道,你去了彻斯顿,见过我嫂子。她有没有说过——或是暗示——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提起过什么事?”
  他停住口,挺懊丧。
  波洛显出一副单纯无知的神情,开口回答起来,这使我大生怀疑。
  “Comment(法文,意为:什么。——译注)?你嫂子说过、暗示过或是提议过什么?”
  富兰克林·克拉克脸色渐红。“可能你认为这并不是涉及个人事务的时机——”
  “Du tout(法文,意为:一点也不。——译注)!”
  “可我倒是想直接面对问题。”
  “真是令人钦佩的理由。”
  这一次,我想,克拉克对波洛那张温和的脸孔产生了怀疑,因为它掩饰着某种内在的欢娱。他重重地咳嗽起来。
  “我嫂子是个很好的女人——我一直挺喜欢她的,可她时常生病。久病之人经常使用麻醉品之类的东西,往往难免会对别人胡思乱想!”
  “噢?”
  现在,波洛的眼神当中已没有异议。
  但富兰克林·克拉克完全被自己的对话任务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是关于托拉·格雷小姐。”他说。
  “哦,你是说格雷小姐?”波洛的口气中带着纯真的惊讶。
  “是的,克拉克女勋爵脑中有别的想法。你瞧,托拉——格雷小姐是个挺漂亮的姑娘——”
  “可能——是吧。”波洛承认道。
  “而女人,即便是最优秀的女人,对其他女人总是有点恶意的。当然,托拉对我哥哥来说极其宝贵——他总说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秘书——他非常喜欢她。可这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我的意思是,托拉不是那种姑娘——”
  “不是吗?”波洛附和地说。
  “可我嫂子择满脑子都是——嫉妒,我想。她到并没有显露过什么。可自从卡死后,只要格雷小姐有什么问题——夏洛特总会发脾气。当然,这也有部分原因是由于病情和吗啡的缘故——卡普斯蒂克护士是这样讲的。她说我们不该责怪夏洛特满脑子里都塞满了这些念头。”
  他停顿下来。
  “是吗?”
  “我想让你理解的是,波洛先生,那当中压根没什么事。那仅仅是一个病妇的胡思乱想。请看这里——”他在口袋中摸索,“这是我在马来群岛的时候,我哥哥给我写来的信。我希望你能读一下,以便能明白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波洛接过信,富兰克林来到他身边,用手指指着信件,大声地朗读出信中的部分内容:
  “——这里的情形一如既往。夏洛特的疼痛状况已有所减缓,我希望可以说是减轻了很多。你也许记得托拉·格雷?她是个可爱的姑娘,对我来说是极大的安慰。这远非我的言语可以表达。她的同情心和情趣不容怀疑的。她对美好的事物有着一种高雅的品位和鉴赏力,能与我分享对中国艺术的强烈爱好,能找到她确实是我的至幸。再没有别的姑娘能像她这样,成为我更亲近和更钟情合意的伙伴。她的生活挺辛苦的。也并不一直快乐,可我很高兴能感觉到她有一种对家庭的真正钟爱之情。”
  “你瞧,”富兰克林说,“那就是我哥哥对她的切身感受。他把她看作女儿。而我哥哥一去世,他妻子实际上即把她逐出那所房子,这令我感觉极不公平!女人真是些恶魔,波洛先生。”
  “请记住,你嫂子正沉浸在疾病和痛苦之中。”
  “我知道。我也是那样告诉自己的,我们不该对她进行评论。同样,我想给你看这封信,是并不想因为克拉克女勋爵所说的任何话语,而使你对托拉产生错误的印象。”
  波洛把信交还给他。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笑着说,“我从不允许自己从别人告诉我的任何事物之中产生错误的印象。我有自己的判断。”
  “好,”克拉克说,一边藏好那封信,“我很高兴还是给你看了信。姑娘们来了,我们最好离开吧。”
  正当我们离开房间时,波洛把我叫了回来。
  “你真的决定要一同去巡查,黑斯廷斯?”
  “哦,是的。在这里呆着无所事事,我是不会高兴的。”
  “思维同样可以向身体一样行动,黑斯廷斯。”
  “哦,你在那方面做的比我要好。”我说。
  “无可争辩,你很正确,黑斯廷斯。我提议你有意地向一位女士献殷勤,我说得对吗?”
  “那倒是个好主意。”
  “那你希望去陪伴那位女士呢?”
  “哦,哦——呃——还没有考虑过。”
  “巴纳德小姐怎么样?”
  “她是独立的那种人。”我反对道。
  “格雷小姐?”
  “是的。她要好一些。”
  “我发现你,黑斯廷斯,真是标新立异,尽管显而易见,你极不诚实!你早已打定主意要与你的金发天使在一起。”
  “哦,是的,波洛。”
  “我很抱歉搅乱你的计划,可我必须要求你另寻他人给予保护。”
  “噢,没关系。我想你已发现那荷兰姑娘的弱点。”
  “你要保护的姑娘是玛丽·德劳尔——而且我要你寸步不离她左右。”
  “可是,波洛,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亲爱的朋友,她的姓名是以D开头的。我们不能措施任何机会。”
  我领悟了他话语中间的含义。起初,这看来遥不可及,可随即我认识到,如果ABC 嫉妒憎恨波洛,他很可能会对波洛的行动了如指掌。在这种情况下,除掉玛丽·德劳尔会是对他最恰当不过的第四次打击。
  我承诺要忠实于自己的责任。
  我离屋出门,波洛则留下来,坐在窗边的椅子里。
  在他面前是一个小型的轮盘赌的转轮。在我出门时,他拉动转轮,在我身后喊道:
  “Rouge(法文,意为:红色。——译注)——这可是个好兆头,黑斯廷斯。运势在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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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

  利德贝特先生从喉咙里发出不耐烦的咕哝声。此刻,他的邻座正站起身来,笨拙而又步履蹒跚地经过他面前,倾斜着身子去取回他掉在前排的座位上的帽子。
  这时,《不识燕雀》正是高潮时刻,这部悲伧美丽的影片中明星荟萃、震撼人心,利德贝特先生整个星期都在期望一睹为快。
  那个满头金发的女英雄是由凯瑟琳·罗亚尔扮演(在利德贝特先生的心目当中,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女演员),她此时正好在倾吐出一声愤怒的呐喊:
  “决不。我将要挨饿,可是我不能挨饿。请记住这句话:燕雀不会跌落——”
  利德贝特先生左顾右盼地摇头,极其烦恼。这些家伙!人们为什么不等到影片结尾……而要在这个扣人心弦的时刻离去。
  噢,现在要好一些。那个恼人的男子已过去,利德贝特先生能看到画面的全景,能看到凯瑟琳·罗亚尔站在纽约范·西埃奈大厦的窗边。
  而此时此刻,她正要登上火车——手中抱着孩子……在美国,他们那里的火车真奇怪——一点也不像英格兰的火车。
  啊,又是史蒂夫在山中的小棚屋内……
  电影正临近那个充满感情和半宗教色彩的结局。
  灯光亮起,利德贝特先生满意地舒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站起身,微微地挤挤眼睛。
  他从不会迅即离开影院,总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回到平乏的现实生活中来。
  他环顾四周。今天下午自然是人头寥落,人们都在赛马场上。利德贝特先生并不赞赏赛马,也不喜欢玩牌,不嗜烟酒。这使得他有更多的经历欣赏电影。
  每个人都在匆忙地涌向出口,利德贝特先生也准备尾随着人流。他座位前面的那个人睡着了——身体陷在座位当中。在像《不识燕雀》这样的电影上演时,居然还会有人睡着,利德贝特先生感到愤愤不平。
  一位激怒的男子向这个睡着的人发话,他伸出的腿挡住了路:
  “请让一下,先生。”
  利德贝特先生已来到出口处,他回头张望。
  那儿似乎有点骚乱。一个剧场保安……一小群人……可能他前面那个人是喝得醉死,而不是睡着了……
  他犹豫着出门,正是这样,他错过了这一天的激情时刻——这比那匹诺特·哈夫小马在八十五匹马当中取胜还要令人激动。
  那保安正说着:
  “你该没事吧,先生……他病了……怎么,有什么事吗,先生?”
  另外一个人则惊呼着抬开那人的手,检查一些红色、粘稠的污物。
  “是血……”
  保安员发出一声沉闷的惊叫。
  他看到座位底下黄色物体的一角。
  “哎呀!”他说。“那可是本A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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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

  卡斯特先生从王室影院中走出来,抬头望着天空。
  这是个美丽的夜晚……一个真正美丽的夜晚……
  他的头脑中闪过布朗宁的一句话。
  “上帝在天国之中,世界秩序井然。”
  他一直挺喜欢那句话的。
  只是在有时候,他常常会感到现实并非如此……
  他沿着街道小跑,一面冲着自己微笑,径直来到他下榻的黑天鹅旅店。
  他登上楼梯来到房间,这是二楼的一间闷热的房间。有一间铺设地板的内院和车库已被弃之不用。
  在他进入房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突然间褪去。他衣服袖子的腕口有一处污迹。他尝试地摸了一下污迹——是湿湿的红色血迹……
  他的手伸进口袋当中,拿出一样物品,是把细长的刀。那刀刃上同样也是粘粘的红色……
  卡斯特先生长时间地坐着。
  他双眼一度环视房间,像一头被擒获的野兽。
  他的舌头不断地伸出嘴唇……
  他再一次尝试着抚摸衣服上的袖口。
  一分钟后,他把水从老式水壶中倒进盆里。他脱下衣服,漂洗袖口,小心地挤出水来……
  啊!水现在变成了红色……
  这时有人敲门。
  他站在那里,僵直不动——眼睛盯着看。
  门打开了。是位丰满的年轻女士,她手中拿着水壶。
  “哦,对不起,先生。您的热水,先生。”
  他试图开口说话。
  “谢谢……我已用冷水洗……”
  他怎么会那样说话?她的眼睛立刻盯向水盆。
  他激动地说:“我——割伤了手……”
  那里有一阵停顿——是的,的确是很漫长的一阵停顿。随后她说:“是的,先生。”
  她走出房间,把门关上。
  卡斯特先生站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
  他倾听着。
  它终于来临……
  有没有声音——惊叫——登上楼梯的脚步声?
  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他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突然间,他从僵化的静止中变得活跃起来。
  他迅速地穿上衣服,踮着脚走到门边,打开房门。那儿除了从酒吧传来的熟悉的叽喳声之外,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探步走下楼梯……
  依然不见人影,那可真是运气。他在楼梯脚下停住,现在要去哪里呢?
  他下定决心,迅速地沿着通道走去,穿过通向院子的门,走了出去。有几名司机在那里修整汽车,谈论着赛马地胜负。
  卡斯特先生匆匆忙忙地穿过院子,来到大街上。
  他在第一个街角向右拐——然后向左——再向右拐……
  他敢于冒险去车站吗?
  是的——那儿将会有人群——有特别的火车——如果运气在他这边的话,他会毫不出错地做到……
  要是运气站在他这边的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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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

  克罗姆警督正在倾听利德贝特先生激动地讲述情况。
  “警督,当我一想到这件事,我的心跳就会停止一下。在整个节目过程中,他肯定一直就坐在我身旁。”
  克罗姆警督对利德贝特先生的心跳状态完全无动于衷,他说道:
  “请让我了解得清楚一点。在影片快结束的时候,那个人离开座位出门——”
  “那影片是《不识燕雀》,是由凯瑟琳·罗亚尔主演。”利德贝特先生自动地小声嘟囔。
  “他经过你面前,步态蹒跚——”
  “他是在假装步履跌跌绊绊的,我现在明白了。然后他把身体倾斜向前面的座位,去捡起帽子。他肯定是在那时候用刀刺向那个可怜的家伙的。”
  “你听到什么没有?叫喊声?或是呻吟?”
  除了凯瑟琳·罗亚尔那高声、嘶哑的口音之外,利德贝特先生什么也没听见。可他还是生动形象地依据想象杜撰了一声呻吟。
  克罗姆警督浅显地注意了一下这呻吟声,要他继续讲下去。
  “然后他便出去——”
  “你能描述他的样子吗?”
  “他是个大个子。至少有六英尺,是个高个。”
  “肤色白晰还是黝黑?”
  “我——嘿——我不太能确定。我想他秃头,是个面目狰狞的家伙。”
  “他走路不瘸吧,是吗?”克罗姆警督问。
  “是的,是的,你说对了,我想他是瘸腿。他长得很黑,可能是混血儿。”
  “剧场内灯光还亮着的时候,他是否已在座位上了?”
  “不。影片开始后,他才进来。”
  克罗姆警督点点头,递给利德贝特先生一张声明让他签字,然后打发他走。
  “那可是个你所能碰到的糟糕透顶的证人。”他悲观地评论道,“他讲的内容仅仅能有一点启发。我们的凶手长得什么样,他连最起码的印象都没有,这已经清楚无疑。我们把剧场保安叫来吧。”
  那个保安是个身材挺拔、极具军人风范的人,走进门来,立正站着,他的眼睛盯着安德森上校。
  “现在,詹姆森,让我们听听你的描述吧。”
  “是的,先生。在电影结束时,先生,有人告诉我有位先生病倒了,那个人坐在低价票座位区,瘫倒在座位中。其他的人在周围站着。那个人看上去挺糟糕的,先生。周围的其中一个人把手放在那人的衣服上,这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血,先生。很明显,这个人死了——是被人刺杀的,先生。我希望准确行事,便没有去碰他,只是立即向警方报告悲剧已经发生。”
  “很好,詹姆森,你做的非常对。”
  “谢谢,先生。”
  “在那之前,大约五分钟,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一名男子离开低价票座位区?”
  “有好几位,先生。”
  “你能描述一下吗?”
  “恐怕不能,先生。有一位杰弗里·帕内尔先生。有一位年轻人,萨姆·贝克,同他的年轻女士一起,我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什么特别的人。”
  “真遗憾。这些会有帮助的,詹姆森。”
  “是的,先生。”
  剧场警卫敬了个礼,然后离开。
  “我们有验尸的细节。”安德森上校说,“我们最好能同那个发现他的人谈一谈。”
  一个警察进来,敬礼。
  “赫尔克里·波洛来了,先生,还有另外一位先生。”
  克罗姆警督皱眉头。
  “哦,好吧,”他说,“我想,最好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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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唐克斯特谋杀案

  我由于是跟随着波洛进来,只听到克罗姆警督的只字片语。
  他和警察局长看起来有点着急,两人闷闷不乐。
  安德森上校向我们点头致意。
  “很高兴你们来了,波洛先生。”他很有礼貌地说——我想,他猜想我们听到了克罗姆的话,“你瞧,我们又遭殃了。”
  “又一起ABC谋杀案?”
  “是的,该死的,胆子很大。那家伙是倾斜着身子从死者的背后刺进去的。”
  “这一次是刺死的?”
  “是的。与他的方式稍有不同,不是吗?打击头部,勒喉咙,现在是用刀。多才多艺的恶魔——什么?如果你想看的话,这里有法医的细节报告。”
  他把一张纸递给波洛。“那个死者的两腿中间的地面上有那本ABC。”他补充道。
  “死者的身份查明了吗?”波洛问。
  “是的。ABC 这回可出了个差错,如果那对我们来说有任何满足感的话。死者名叫厄斯菲尔德(Earsfield)——乔治·厄斯菲尔德,职业是理发师。”
  “真奇怪。”波洛评说道。
  “可能是跳过了一个字母。”上校提醒道。
  我的朋友怀疑地摇摇头。
  “我们可以叫下一位证人进来吗?”克罗姆问道,“他可是急着回家。”
  “可以,可以,让我们继续吧。”
  一位中年男子被带了进来,他长得出奇地像是《爱丽斯漫游仙境》中的青蛙步兵。他极度兴奋,声音显得激动而刺耳。
  “这是我所知道的最令人震惊的经历,”他尖声叫道,“先生,我的心脏很虚弱——相当虚弱,这件事可能要了我的命。”
  “请问你的姓名?”警督说。
  “唐斯(Downes)。罗杰·伊曼纽尔·唐斯。”
  “你的职业?”
  “我是海菲尔德男校的校长。”
  “现在,唐斯先生,请你用自己的话语告诉我们所发生的一切。”
  “先生们,我可以简单地告诉你们。影片结束时,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左边的位置是空的,可那位置边上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子,显然是睡着了。因为他的双腿伸向面前,我无法通过。我请他让我过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于是就碰了碰他的肩膀,想把他弄醒。他的身子又往下滑落了一点,我开始意识到他要么神志不清,要么得了重病。我便大声叫道:‘这位先生病了。请叫保安来。’保安来了。当我把手从那人肩上拿回来时,我发现手上又湿又红……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先生们,这种惊吓太可怕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些年来,我一直饱受心脏衰弱的痛苦。”
  安德森上校用一种相当奇怪的表情看着唐斯先生。
  “你可以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唐斯先生。”
  “是的,先生。我毫不犹豫地这样认为。”
  “你不太明白我的意思,唐斯先生。你是说,你们中间隔着两个座位?”
  “事实上,起先我是坐在那个被谋杀的人旁边的座位上——然后我挪了个位子,以便坐在一个空座位后面。”
  “你与死者的身高和体形差不多,不是吗?而且你同他一样,脖子上围着羊毛围巾?”
  “我没有注意到——”唐斯先生开始拘谨生硬起来。
  “让我告诉你,”安德森上校说,“你幸运在什么地方?当凶手跟着你进去时,他弄错了。他认错了后背。如果那把刀子不是冲你来的,唐斯先生,我敢吃了这顶帽子!”
  虽然唐斯先生的心脏经历了先前的考验,可这次他是无法承受了。他跌落在椅子上,透不过气来,脸色发紫。
  “水,”他说道,“水……”
  一杯水递给了他,他喝完之后,脸色恢复了常态。
  “我?”他说,“为什么是我?”
  “看来是这样。”克罗姆说,“事实上,这是唯一的解释。”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男人——这个——这个魔鬼的化身,这个嗜血的疯子一直在跟踪我,并伺机下手?”
  “我想是这样的。”
  “可是以上帝的名义,为什么会是我呢?”学校校长义愤填膺地说。
  克罗姆则故意反驳道:“为什么不是呢?”接着又说,“我看盼望一个疯子的所作所为是有理由的,并没什么好处。”
  “上帝保佑我,”唐斯先生说道,因抽泣而低不成声。
  他站起身来,看上去突然间变得苍老和虚弱。
  “先生们,如果没什么更多的问题的话,我想我该回家了。我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好的,唐斯先生。我派一名警察陪你——只为确保你一切平安。”
  “哦,不,不,谢谢。不用了。”
  “可能这样也好。”安德森上校态度暴躁地说。
  他的眼睛朝一旁斜视,向警督询问一个微妙的问题。后者则同样微妙地点了下头。
  唐斯先生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他同样没有察觉到,”安德森上校说,“他们有好几个人吧?”
  “是的,先生。赖斯警督已进行了安排,那所房子将受到监视。”
  “你认为,”波洛说,“如果ABC发现他搞错了,他可能会再次下手?”
  安德森点点头。
  “这只是种可能,”他说,“ABC 看来是个有计划的家伙。如果实情并未按照他的程序发展的话,他会感到不舒服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真希望我们能知道那家伙长得什么模样。”安德森上校急躁地说,“我们还是茫然无知。”
  “也许会有的。”波洛说。
  “你是这样认为吗?是的,是有可能。该死的,难道每个人头上都没长眼睛吗?”
  “得有点耐心。”波洛说。
  “你看上去非常有信心,波洛先生。有什么原因使你如此乐观?”
  “是的,安德森上校。到目前为止,那个凶手还没有犯错误。他肯定马上就会犯错误。”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就要继续努力。”警察局长哼着鼻子,可他的话被打断了。
  “先生,黑天鹅旅店的鲍尔先生与一位年轻女士来了。他认为他有些线索可以帮助我们。”
  “带他进来吧。带他们进来吧。我们挺需要有帮助的东西的。”
  黑天鹅旅店的鲍尔先生是个庞大的人,思维缓慢,行动很重。他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啤酒味。同他一起的是一位丰满的年轻女士,眼睛圆圆的,很显然正处在高度兴奋之中。
  “希望我没有打搅你们或是浪费你们的宝贵时间。”鲍尔先生嘶哑有迟缓地说,“可这位女工,玛丽断定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应该知道。”
  玛丽心不在焉地咯笑。
  “嘿,我的姑娘,是什么事?”安德森说,“你叫什么名字?”
  “玛丽,玛丽·斯特劳德,先生。”
  “好吧,玛丽,请说出来吧。”
  玛丽的一双圆圆的眼睛朝向她的雇主。
  “他的任务就是给男士的房间供应热水。”鲍尔先生替她解围道,“我们那里大概住着六个男士,有些人是为赛马而来,有些则是做生意的。”
  “噢,噢,”安德森有点不耐烦了。
  “接着说吧,小姑娘。”鲍尔说,“告诉我们你的故事。别害怕。”
  玛丽屏住呼吸,在紧张而又困难的呻吟中开始了她的叙述。
  “我敲了门,可没有人答应,否则的话,只有当屋内的先生说‘进来’,我才会进去。由于他说了点什么,我便进屋去,他正好在洗手。”
  她停顿下来,深深地呼吸。
  “请继续吧,我的姑娘。”安德森说。
  玛丽的眼睛斜向她的雇主,看到他缓慢的点头后,仿佛受到了鼓励,又接着说了起来。
  “‘先生,您的热水。’我说,‘我敲了门。’可他说‘哦,我已用冷水洗了。’他这样说,我自然会看一下水盆。哦,天哪,水全都红了!”
  “红了?”安德森尖声叫道。
  鲍尔插话道:
  “她告诉我说,那个男的脱掉上衣,拎着袖口,袖子全湿了。嘿。对吧,小姑娘?”
  “是的,先生,确实如此。”
  她接着说:“他的脸看起来很奇怪,非常奇怪,这令我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安德森尖声问。
  “大概是五点一刻,我想同我能想起的时间挺接近。”
  “那是在三个多小时以前。”安德森厉声说,“你为何不立即来?”
  “我们并没有马上听到那消息。”鲍尔说,“直到有消息传来,说是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玛丽便尖叫起来,因为面盆里可能是血。当我问她是怎么回事时,她便告诉了我。我不太相信,就上楼去看。房间里已空无一人,我便向人询问,院子里的一个司机说他见过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溜走。根据他的描述,就是那个人。所以我便对太太说,最好让玛丽去警察局,她不赞同这个意见,玛丽也不愿意,于是我说我陪她一起来。”
  克罗姆警督递给他一张纸。
  “请描述一下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模样,”他说,“尽可能地快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他中等身材,”玛丽说,“有点驼背,戴眼镜。”
  “他穿什么衣服?”
  “一件黑色上装,头戴翘边帽,看上去很破旧。”
  她只能讲这么多了。
  克罗姆警督并没有过分坚持。过了一会儿,电话线路忙了起来,可是警督和警察局长谁也没有过分乐观。
  克罗姆推断,那个被人看到从院子里跑出去的男子并没有带包或是箱子。
  “还有机会。”他说。
  两个人被派去黑天鹅旅店。
  鲍尔先生满怀着自豪和骄傲,玛丽则有点泪流满面,陪同他们回去。
  大约十分钟后,警官回来。
  “先生,我把登记本带来,”他说,“这里有他的签名。”
  我们挤过去看,字迹很小,很难辨认。
  “签名是AB Case——或是Cash?”局长说道。
  “行李怎么样?”安德森问。
  “有一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小纸盒。”
  “纸盒?里面是什么东西?”
  “长统袜,先生。丝质长统袜。”
  克罗姆转向波洛。
  “祝贺你,”他说道,“你的预感很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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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

  克罗姆警督此刻正在他的办公室里。
  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发出长长的嗡嗡声,他拿起话筒。
  “先生,我是雅各布斯。有个年轻人带来个故事,我想你应该听听。”
  克罗姆警督叹了口气。每天平均有二十个人来,带着所谓与ABC 案相关的重要线索。其中有些人是些并无恶意的疯子,有些则是好心人,他们相信自己的信息是有价值的。雅各布斯警官的任务就是做一个过滤器——挡住那些没用的东西,将剩下的移交给他的上司。
  “很好,雅各布斯,把他带来吧。”克罗姆说。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雅各布斯警官出现在门口,他带来一个高大的、样子倒蛮好看的年轻男子。
  “先生,这位是汤姆·哈廷格先生。他要告诉我们一些情况,或许会与ABC案有关。”
  警督很高兴地站起身来,同他握手。
  “早上好,哈廷格先生,请坐。你吸烟吗?抽支烟吧?”
  汤姆·哈廷格很笨拙地坐了下来,敬畏地看着他心目中的“名人之一”。眼前的警督形象似乎使他有点失望。他看上去只像是个很普通的人。
  “那么,”克罗姆说,“你有情况要告诉我们,你认为这些情况与本案有关。那就说吧。”
  汤姆紧张地开始讲述起来。
  “当然那也可能一点用都没有。那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可能会浪费您的时间。”
  克罗姆警督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又得浪费时间来劝说人了!
  “噢,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个年轻的女人,她母亲出租房屋。那房子位于卡姆登镇的路上。他们房子的三楼租给了一个名叫卡斯特的男人,已有一年多时间了。”
  “卡斯特——喔?”
  “是的,先生。他是那种呆头呆脑的人,倒是挺温和的。他挺有点落魄,我想我应该说。他是那种连一只苍蝇都不会去伤害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些事情实在是太奇怪,我是不会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劲的。”
  汤姆以一种令人费解的方式并重复了一两边,讲述了在尤斯顿与卡斯特先生的遭遇,以及掉出来的车票的事。
  “您看,先生,这看起来很可笑。莉莉——那是我的女人,先生。她倒是挺确信他说的是去切尔滕纳姆,她母亲也这么说——说她还记得那天上午他离开时的谈话。当然,我那时候也没太注意这些事。莉莉,我那个年轻姑娘,说过她希望他不会被那个去往唐克斯特的家伙杀害。然后她说因为上次谋杀案发生时,他正好去了彻斯顿,这可真是个巧合。我笑着问她,再上一次他是否在贝克斯希尔,她说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她知道他去了海边。然后我告诉她说,如果他就是ABC,这实在是挺奇怪的。她说他连一只苍蝇都不会伤害,而那时候我们只谈了这些。我们也不是没再多想什么。至少,我还是觉得有点可疑,先生。我开始怀疑这个卡斯特,我认为,尽管他看上去毫无伤害,他是挺有点反常的。”
  汤姆叹了口气后又接着说。克罗姆现在是全神贯注地听着。
  “唐克斯特谋杀案发生后,先生,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说,希望提供关于AB Case 或Cash 的行踪,所说的情况与他非常吻合。第一天晚上,我去莉莉家,问她卡斯特先生的名字缩写是什么。她起先已记不起来,可她母亲记起来了。她说肯定是ABC 没错。随后我们想继续弄清楚第一次谋杀案在安多弗发生时,他有没有外出。哦,先生,您该知道,要回忆起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最终我们还是有了答案,六月二十一日马伯里太太有位兄弟从加拿大来看望她。他好像是突然来的,她想给他找个床铺,于是莉莉便建议,由于卡斯特先生外出,伯特·史密斯可以睡他的床。可马伯里太太不同意,因为她认为用他租房人的房间不太好,她总是希望自己能做得公平。而我们则算出那个日子没错,因为伯特·史密斯的船就是那天在南汉普敦靠岸的。”
  克罗姆警督非常仔细地听着,不时地记下点什么。
  “讲完了?”他问。
  “讲完了,先生。我希望您不会认为我是在无事生非。”
  汤姆有点脸红。
  “不会的。你来这里是相当正确的做法。当然,这个证据并不充分——时间可能是个巧合,而姓名则只是相仿而已。可这当然表明我该同你的卡斯特先生见个面。他现在在家吗?”
  “是的,先生。”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克斯特谋杀案的当天晚上,先生。”
  “回来后他一直在做什么?”
  “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房间里,先生。他看上去非常奇怪,马伯里太太是那样说的。他买了许多报纸——很早就出门去买早报,天黑之后去买晚报。马伯里还说他不时自言自语。她觉得他越来越奇怪了。”
  “马伯里太太的地址是什么?”
  汤姆把地址给他。
  “谢谢。我可能今天会到那里去转转,我得提醒你,如果碰到这位卡斯特先生的话,要注意你的态度。”
  他站起来,握了握手。
  “你到这里来,做得很对,应该感到很满意了。再见,哈廷格先生。”
  “那么,先生,”过了一会儿,雅格布斯重新回到房间,他问道,“您是否认为那就是你要找的人?”
  “极有可能。”克罗姆警督说,“如果那小伙子所说的情况属实的话,就是那个人。我们还没有找到长统袜的生产厂家。现在我们掌握了一些情况。请你顺便把彻斯顿案子的卷宗给我。”
  他花了些时间来寻找他所要的情况。
  “啊,早在这里。托基警方的供词纪录中有。有一位叫希尔的年轻人,他证明说,在看完电影《不识燕雀》之后离开托基雅典娜剧院时,他看到一个男人行动很古怪,在对自己说着什么。希尔听到他说‘这倒是个主意’。《不识燕雀》——,就是那部在唐克斯特王室影院里放映的影片。”
  “是的,先生。”
  “这当中可能有些情况。当时并不算什么,可那种操作方法被我们这个家伙运用在下一场谋杀中,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我们有希尔的姓名与地址。他对那个男人的描述挺不清楚的,但他和玛丽·斯特劳德以及汤姆·哈廷格的叙述相吻合。”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们就快要找到他了。”克罗姆说道——这个说法相当不准确,因为他自己总是有点冷淡。
  “有什么指示吗,先生?”
  “要找两个人去监视卡姆登镇的这个地方,可我并不想惊动我们的小鸟。我必须同助理督察谈一谈。然后我想该把卡斯特带到这里来,问他是否愿意陈述一下情况。”
  汤姆出来后,莉莉·马伯里迎了上去。她一直在泰晤士河堤上等着他。
  “挺好吧,汤姆?”
  “我见到了克罗姆警督,他负责这桩案子。”
  “他长的什么样?”
  “有点安静,呃,——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机敏。”
  “他是特伦查德爵士式的新类型。”莉莉满怀敬意地说道,“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真是伟大。那么,他说了些什么?”
  汤姆简单地把谈话内容讲述了一遍。
  “那么他们是否真的认为是他?”
  “他们认为有可能是。不管怎样,他们会过去向他问一两个问题。”
  “可怜的卡斯特先生。”
  “最好别说是可怜的卡斯特先生。如果他真是ABC 的话,他已经制造了四起可怕的谋杀案。”
  莉莉叹了口气,摇摇头。
  “听起来真可怕。”莉莉说道。
  “好的,现在随便吃点午餐吧。你可以想一想,如果我们弄对了的话,我希望我的名字会在报纸上出现。”
  “哦,会吗,汤姆?”
  “当然,还有你的名字,还会有马伯里太太的名字,而且我敢说你的照片也会出现在报上。”
  “哦,汤姆。”莉莉心旷神怡地紧紧抓住汤姆的手臂。
  “还有,你认为去角落屋餐厅吃午饭怎么样?”
  莉莉抓得更紧了。
  “那就快点吧。”
  “好吧,马上就好。我必须从车站打个电话。”
  “给谁打?”
  “是我要见的一个女孩子。”
  她穿过马路,三分钟后又回到他的身边,看起来很是得意。
  “那么现在,汤姆。”
  她的手臂挽住他。
  “再给我讲讲苏格兰场的事。你去那里有没有见过另外一个人?”
  “哪一个?”
  “那个比利时绅士。那个ABC总写信去的人。”
  “没有,他没在那里。”
  “那么,把全部情况都讲给我听吧。”
  卡斯特先生轻轻地将话筒放回到勾子上。
  他回到房门口,马伯里太太站在那里,很显然是在好奇地听着。
  “你不常有电话来,是吗,卡斯特先生。”
  “哦——是的,马伯里太太,不常有。”
  “不是什么坏消息吧,我相信。”
  “不,不。”这个妇人真顽固。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中的报纸。
  “我妹妹刚生了个男孩。”他漏出一句话。
  他——可从没有过妹妹。
  “哦,天哪!现在——噢,太好了,我想。(“这么些年来从未听他说过有一个妹妹,”她心里这么想。“那可不像是男人的行为。”)我感到很奇怪,我可以告诉你,当那个女士说要找卡斯特先生讲话的时候。起先我还以为是我的莉莉的声音——那有点像她的声音,它有点——只是更要傲慢些,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那种声音比较尖。卡斯特先生,祝贺你。是第一个孩子,或者你还有其他的小外甥或外甥女?”
  “就这一个,”卡斯特先生说道,“我只有这么一个,我想我该马上走。他们——他们希望我过去,我——我想如果快点的话,我还可以赶上一趟火车。”
  “你会离开很长时间吗,卡斯特先生?”当他匆忙上楼时,马伯里太太问道。
  “哦,不会,两到三天,就这么长。”
  他走进卧室。马伯里太太回到厨房,动情地想着“那个可爱的小男孩”。
  她的良心使她突然间感到内疚。
  就在昨天晚上,汤姆和莉莉还在往回核对那些日子!试图弄清楚卡斯特就是那个可怕的怪物ABC。那只是因为他的名字缩写和一些巧合。
  “我想他们不太当真。”她宽慰地说,“现在,我希望他们会为自己感到惭愧。”
  在某种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的方式之下,卡斯特先生关于他妹妹有个孩子的说法已经很有效地使得马伯里太太消除她对这位房客真实身份的怀疑。
  “我希望她没有太难受,可怜的人。”马伯里太太一边想着,一边在熨烫莉莉的丝绸套裙之前,先在她的脸颊上试了试熨斗的底部。
  她的思绪则舒畅地想着那件并不轻松的生孩子的事情。
  卡斯特先生轻轻地下了楼,手里拎着包。他双眼朝着电话机盯了一会儿。
  刚才那简短的谈话又在他脑中回响。
  “是你吗,卡斯特先生?我想你可能愿意知道,有位苏格兰场的警督想见见你……”
  他说了些什么?他记不清了。
  “谢谢——谢谢,我亲爱的……你真好……”
  似乎就是这些话。
  她为什么给他打电话?她是不是可能已经猜到?还是她只想证实一下他能留下来等候那个警督的来访?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那警督会来呢?还有她的声音——她伪装的声音使她的母亲都听不出来。
  看起来——看起来——好像她知道……
  可是如果她真的知道,就不会……
  不管如何,她可能已经知道。女人都是非常奇怪的,没法预知的狠心和没法预知的善良。她曾看到莉莉把一只老鼠从鼠夹中放跑。
  一个善良的姑娘……
  一个善良、美丽的姑娘……
  他在挂有雨伞和上衣的架子旁停下。
  他该怎么做?
  从厨房传来的声响使他作出决定……
  不,已没有时间……
  马伯里太太可能会出来……
  他打开前门,穿出去,又关上门。
  要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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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在苏格兰场

  又是会议。
  会议的参加人员包括厅长助理、克罗姆警督、波洛和我自己。
  厅长助理正说着:
  “波洛先生,你们在调查一大笔长统袜销售情况,干得很好。”
  波洛摊开双手。
  “这说明,那个男子并不是个固定的经销商,他向外推销却不招徕订单。”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吗,警督?”
  “是的,先生。”克罗姆警督察看着一份卷宗,“我可以概括一下到目前为止的进展情况吗?”
  “是的,请吧。”
  “我已经检查过彻斯顿、佩恩顿和托基,获得了一张他前去推销长统袜的人的名单。我必须指出,他做得相当周密。他住在皮特,那是一间托雷车站旁边的小旅店,可能是从彻斯顿搭乘九点五十七分的火车,于十点二十分抵达托雷的。在火车上和车站里没人注意到过像他那种模样的人。可那个星期五正好是达特茅斯赛艇会,从金斯维尔返回的列车坐得相当满。”
  “贝克斯希尔的情况也大致相同。他用自己的名字住在环球旅店,向巴纳德太太和黄猫餐厅在内的十几个地方推销袜子。他夜里早早地离开旅店,第二天早上约十一点三十分返回伦敦。至于在安多弗,也是相同的程序。他住在菲瑟斯酒店,向阿谢尔太太的邻居福勒太太和那条街上的好几个人出售袜子。我从阿谢尔太太的外甥女(名叫德劳尔)那里获得的那双袜子与卡斯特出售的一样。”
  “好。”厅长助理说道。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警督说,“我去了哈廷格先生给我的地址,可发现卡斯特先生已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前离开。我被告知,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这样的事情是第一次发生,是他的房东告诉我的。”
  “是同谋吗?”厅长助理提醒道。
  “不太像。”波洛说,“这很奇怪——除非——”
  当他停下来时,我们都好奇地望着他。
  他摇摇头,而警督接着说。
  “我仔细地检查了他住的房间,检查使得事情清楚起来。我发现了一批便笺纸,这些纸同写信用的纸相同。有大量的袜子——藏在柜子背后——还有相同形状和大小的一包东西,里面装的可不是袜子——而是八本新的ABC铁路指南书。”
  “这足以证明。”厅长助理说。
  “我还发现其他一些物品,”警督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颇有人情味,并得意洋洋,“只是在今天早上才发现,先生,还没来得及汇报。他的屋里倒是没有刀的迹象——”
  “如果把刀带回家里,那是个低能儿的行为。”波洛说道。
  “毕竟他并不是个可以理喻的人。”警督评论道,“不管怎样,我想到他有可能把刀子带回家,然后会意识到把刀藏在房间里的危险性(正如波洛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就寻找其他地方。他会选择什么地方来藏刀呢?我一下子就找到了。衣帽架——没有人动过衣帽架。我费了好大劲才将衣帽架从墙边移开——它就在那里。”
  “是刀子吗?”
  “是刀子。毫无疑问,上面还有干了的血迹。”
  “干得好,克罗姆。”厅长助理赞赏道,“现在我们只是再需要一件事。”
  “是什么?”
  “那个人自己。”
  “我们会抓住他的,先生。别担心。”
  警督的语调满怀信心。
  “波洛先生,你认为如何?”
  波洛从沉思中惊醒。
  “请再说一遍。”
  “我们正说到要抓住那个人只是时间问题了。你同意吗?”
  “噢,那个——是的,毫无疑问。”
  他的语调是那么心不在焉,以至于别人都惊奇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吗,波洛先生?”
  “有一件事情使我非常担心,就是为什么?就是动机。”
  “可是,亲爱的朋友,那个人疯了。”厅长助理不耐烦地说。
  “我明白波洛指的是什么意思。”克罗姆很有礼貌地解围,“他挺正确的,这里面肯定有令他困惑的地方。我想我们会从一种强烈的自卑感中找到问题的根源,也可能是个迫害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可能把它同波洛先生联系在一起了。他可能会误认为,波洛先生是专门雇来捉他的侦探。”
  “嗯,”厅长助理说,“那就是这些天来谈论的行话。在我那个时候,如果一个人疯了,他就是疯了,而我们并不寻求科学的概念来使其变得柔和。我想,一个彻头彻尾现代化了的医生会建议把像ABC这样的人放在有护理的家中,用四十五天时间告诉他是个怎样的好人,然后把他放出去,当作是一个对社会负责的人。”
  波洛笑了,但是他没有说话。
  会议就此散了。
  “那么,”厅长助理说。“正如你所说,克罗姆,将他抓获只是个时间问题。”
  “如果他不是那样相貌平平的话,我们早就逮住他了。我们已经使得够多的无辜百姓担惊受怕了。”
  “我倒疑惑他此刻在哪里。”厅长助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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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并非选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

  卡斯特先生站在一家蔬菜水果店旁边。
  他盯着马路对面。
  是的,就是那个地方。
  阿谢尔太太。报刊和烟草店……
  在那个空空的窗上有个招牌。
  转让。
  空空如也……
  毫无生气……
  “对不起,先生。”
  蔬菜水果店的妻子要去取些柠檬。
  他说了句歉意的话,站到一边。
  他慢慢地挪开——回到镇里的大街上……
  这很难……非常之难……现在他已身无分文……
  一整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使得一个人感觉非常奇怪和轻飘飘……
  他看了看一家报刊店门外的海报。
  ABC案件,凶犯依然在逃。采访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卡斯特自言自语地说道:
  “赫尔克里·波洛,我怀疑他是否已获知……”
  他继续往前走。
  站在那里盯着海报看毫无用处。
  他想:
  “我走不了太远……”
  脚步摇摇晃晃……这样子走路多么奇怪……
  脚步摇摇晃晃——真是荒谬。
  太荒谬了……
  可人就是一种荒谬的动物……
  而他,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尤其荒谬。
  他总是这样……
  人们总是嘲笑他……
  他不能埋怨他们……
  他要到哪里去?他不知道。他走到了尽头。他哪儿也不看,只看着他的脚。
  脚步摇摇晃晃。
  他抬头向上看。前面是灯,还有信件……
  警察局。
  “真有意思。”卡斯特先生说,他发出痴笑。
  然后他走了进去。突然间,当他走进去的时候,他身子一晃,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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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赫尔克里·波洛提问

  这是十一月的一天,天气晴朗。汤普森医生和总警督贾普前来通告波洛关于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一案的法院诉讼程序的结果。
  波洛自己则由于支气管轻微受凉,使他无法参加。幸运的是,他没有让我一起去。
  “决定提审,”贾普说,“就是那样。”
  “这不是挺不寻常的吗?”我问道,“在这个阶段进行辩护?我原以为狱中犯人总是保留辩护权的。”
  “这可是正常的程序,”贾普说,“我设想,年轻的卢卡斯认为他可以突击办理。我要说,他是个裁定员。精神时常是唯一可能的辩护理由。”
  波洛耸了耸肩。
  “如果是精神失常,就会被宣判无罪。在国王在位期间,囚禁很少能好过死刑。”
  “我猜想,卢卡斯认为可能会有机会,”贾普说,“因为只要有那人在贝克斯希尔谋杀案中不在现场的确凿证据,整个案件就可能变得证据不充分。我认为他还没有意识到我们的案子是多么的证据充分。他是个年轻人,他想在公众面前露露脸。”
  波洛转向汤普森。
  “你有什么看法,医生?”
  “对卡斯特吗?说心里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扮演那个神志清醒的人非常出色。当然,他是个癫痫病人。”
  “这是个多么令人惊奇的结局。”我说道。
  “他正好在发病的时候,跌进了安多弗的警察局?是的,这是这场戏剧的合适而富有戏剧性的结尾。ABC 总是恰到好处。”
  “有没有可能犯了罪却不清楚自己的罪行?”我问道。“他是否犯罪看起来倒有点真实的意思。”
  汤普森医生笑了笑。
  “你不该被那种‘我可以向上帝起誓’的戏剧式的装腔作势而蒙骗。我认为,卡斯特很清楚他自己干了那些谋杀案。”
  “那些否认的言辞通常是激烈的。”贾普说。
  “至于你的问题,”汤普森继续说道,“当一个癫痫病人处于梦游状态时做了一件事却浑然不觉,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可普遍的观点是这样的行为必须‘不违背这个人在清醒状态下的意愿。’”
  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说起grand mal(法文,意为:大错误。——译注)和petit mal(法文,意为:小错误。——译注),使我处于外行的困惑之中。当一个精通某门学问的人深入探讨他的专业方面的问题时,这是常有的情况。
  “无论如何,我反对这种理论,认为卡斯特在进行谋杀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如果没有那些信,你可能还能提出那样的观点。那些信件粉碎了这个观点。它们表明犯罪是经过预谋和仔细策划的。”
  “可对于这些信件,我们还无法进行解释。”波洛说。
  “那是否令你感兴趣?”
  “自然是的——既然这些信是写给我的。一谈到信件这个问题,卡斯特坚决闭口不言。直到我找到这些写给我的信件的原因时,我才会认为本案得到了解决。”
  “是的——我能够理解你的观点。无论在哪种情况之下,看来都没有任何理由能使人相信那个人要针对你?”
  “无论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提个建议吗?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是的,卡斯特很明显是背负了两个极端夸张的基督教姓名:亚历山大和波拿帕特,这主要是处于他母亲的一时奇想(我毫不怀疑,这其中有俄狄浦斯恋母情结)。你看出其中的含义了吗?亚历山大——普遍被假想成渴望征服更多的世界而不可战胜的人;波拿帕特——则是伟大的法兰西国王。他需要一名对手——一个对手,人们可以说,是同他在一个阶层中的人。所以就有了你——赫尔克里斯大力神。”
  “你的话语相当有建议性,医生。这些话使我产生了一些想法……”
  “噢,这只是个设想。好吧,我得走了。”
  汤普森医生出门而去。贾普留了下来。
  “是不是他不在现场的情况令你有点担心?”波洛问道。
  “稍微有一点。”警督承认道,“你听着,我可不相信这一点,我认为这不是真的。可要打破它就有可能遭殃。斯特兰奇是个顽固的人。”
  “给我讲讲他的情况。”
  “他四十岁光景,是个固执、自信、极有主见的采矿工程师。我认为,就是他要求现在录证词。他想要离开去智利,希望手上的事情能办完。”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独断的人之一。”我说。
  “他是那种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的人。”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他坚持自己的说法,而且不容只问。他极其忠实地发誓说,七月二十四日晚上在伊斯特本的白十字酒店曾碰到卡斯特。他当时很孤独,希望找人聊聊天。依我看,卡斯特是个理想的谈话对象。他并没有打断谈话!晚餐之后,他和卡斯特玩多米诺骨牌。看起来,斯特兰奇是个多米诺骨牌的高手,而出乎意料的是,卡斯特也极具水准。真是奇怪的游戏,多米诺骨牌。人们都玩疯了。他们会连续玩上好几个小时。很显然,斯特兰奇和卡斯特显然也是那样玩的。卡斯特想去睡觉了,可斯特兰奇并不听从——他发誓他们可以坚持玩到午夜之后,他们就是那样做的。他们午夜过后十分钟才分手。而如果卡斯特于二十五日凌晨零点十分仍在伊斯特本的白十字酒店,他是不可能在午夜和凌晨一点之间在贝克斯希尔的海滩上勒死贝蒂·巴纳德的。”
  “这个问题显然难以回答。”波洛想了想说,“他确实令人深思。”
  “这也使克罗姆可以有所思考。”贾普说。
  “斯特兰奇这个家伙非常独断吗?”
  “是的,他是个固执狂,而且很难看出哪里有漏洞。我们设想,斯特兰奇搞错了,那个人并不是卡斯特——他究竟为什么要说那个人就叫卡斯特呢?在酒店登记处的签字确实是他的。你可不能说同犯——杀人狂是不会有同犯的!那个姑娘死亡的时间是不是退后一点呢?法医的证据是很肯定的,而无论如何,卡斯特从酒店出来,又不被人看见,然后赶到大约在十四英里之外的贝克斯希尔去,是要花些时间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是的。”波洛说。
  “当然,严格地说,它没有关系。我们在唐克斯特谋杀案中已抓到了卡斯特——那件沾有血迹的衣服,那把刀——这没什么可狡辩的。你无法强迫任何陪审团判他无罪,可这破坏了一件漂亮的案子。他制造了唐克斯特谋杀案,他制造了彻斯顿谋杀案,他制造了安多弗谋杀案。然后,见鬼,他肯定也制造了贝克斯希尔谋杀案。可我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干的!”
  他摇摇头,站了起来。
  “现在是你的机会,波洛先生。”他说,“克罗姆是模糊不清。发挥你的智力,我过去曾经多次听说过。让我们看看他是怎样作案的。”
  贾普离开了。
  “是怎么回事,波洛?”我说,“那些灰色脑细胞能解决这个任务吗?”
  波洛则答非所问。
  “告诉我,黑斯廷斯,你认为这案子已收场了吗?”
  “哦,老实说,是的。我们抓到了那个人,我们也有了大部分证据,现在只需要些修饰。”
  波洛摇摇头。
  “案子已结束!那个案子!那案子就是那个家伙,黑斯廷斯。直到我们完全了解那个人,奥妙还会一样深不可测。这可不是因为我们把他推上被告席而获得的胜利!”
  “我们对他已经有许多了解。”
  “我们对他还一无所知!我们知道他在哪里出生。我们知道他参加了战争,头部受了点轻伤,还有他由于癫痫退伍。我们知道他租住马伯里太太的房子有近两年时间。我们知道他很安静和孤僻——是那种没人会留意的人。我们知道他炮制和实施了一个极其聪明的系列谋杀案计划。我们知道他犯了一些难以置信的愚蠢的错误。我们知道他毫无同情心和相当残暴地杀人。我们也知道他挺善良的,他不让别人因为他所犯的罪行受到责难。如果他想不受干扰地杀人——让别人为他的罪行受累是多么地容易。黑斯廷斯,你难道没有看见,这个人是个矛盾的混合体?愚蠢和精明,残暴和高尚,——而且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决定因素来调和他的两重性。”
  “当然,如果你把他当作一个心理学研究对象的话。”我开始发言。
  “从一开始,这案子就一直有点其它什么东西呢?我一直摸索解决问题的办法——试图了解凶手。现在我意识到,黑斯廷斯,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我茫然无知。”
  “是对权力的欲望。”我说。
  “是的——这可能能解答许多东西……可它还是不能令我满意。有些事情我还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进行谋杀?他为什么会挑选这些特定的人——?”
  “是字母顺序——”我开始说道。
  “难道贝蒂·巴纳德是在贝克斯希尔唯一的以B 字母冠名的人吗?贝蒂·巴纳德——我倒是有个主意……它应该是真实的——肯定是对的。可如果是这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愿去打断他。
  事实上,我相信我睡着了。
  我醒的时候,发现波洛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Mon cher Hastings(法文,意为:我亲爱的黑斯廷斯。——译注),”他热情洋溢地说,“我的天才。”
  我被这突然的赞美之词弄得迷惑不解。
  “是真的,”波洛坚持道,“长期以来——长期以来,你给我帮助——给我带来好运。你使我受到启发。”
  “我这一次是怎样使你受到启发的呢?”我问。
  “当我向自己问一些问题时,我想起你说过的一句评语——一句绝对清晰而闪亮的话。我不是曾经对你说过,你是一个说真话的天才。我对这么明显的东西倒是疏忽了。”
  “我的这句英明的评论是什么?”我问。
  “它使每一件物品都像水晶一样晶莹透明。我找到了所有问题的答案。关于阿谢尔太太的原因(对的,我很久前曾模糊地感到过),卡迈克尔·克拉克的原因,唐克斯特谋杀案的原因,而最终和最重要的是,赫尔克里·波洛的原因。”
  “你是否可以解释一下?”我问。
  “现在还不行。我还需要更多一点情况。我可以从我们的特别团体那里获得。然后——然后,当我获得某个问题的答案之后,我会去同ABC会面。我们最终能够面对面——ABC 与赫尔克里·波洛——两个对手。”
  “然后呢?”我问道。
  “然后,”波洛说,“我们会谈话。Je vous assure (法文,意为:我向你保证。——译注),黑斯廷斯,对任何想藏匿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谈话更危险!一个明智的法国老人曾经告诉过我,谈话是阻止他思考的一个发明。这也是想要发现他所藏匿的东西的确实可靠的方法。黑斯廷斯,一个人无法阻止谈话给他带来的暴露自己和显示个性的机会。每一次他都会露出马脚。”
  “你期望卡斯特会告诉你些什么?”
  赫尔克里·波洛泛起笑意。
  “是个谎言,”他说,“而通过谎言,我将会了解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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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抓住狐狸

  在接下来的数日当中,波洛忙碌不堪。他神秘兮兮地缺席,少言寡语,眉头紧锁,而且不断地拒绝我那自然的好奇心,以及,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拒绝我在过去所表现出来的精明。
  在那些神秘兮兮的来往行程中,我并没有受邀请与他同行——这个事实多少令我有些不满。
  直到周末,他终于宣称将要去贝克斯希尔和附近地区一趟,并建议我与他同行。不用说,我欣然接受。
  我发现,我并不是唯一受到邀请的人。我们的特别团体的成员都受到了邀请。
  他们也像我一样,被波洛激发起了兴趣。不过,那天快结束时,我总算有了一个主意,了解波洛思想中的倾向性。
  他首先访问巴纳德先生和太太,从后者那里获得准确的描述,知道卡斯特先生是什么时间来找她的,以及他确实讲过那些话。他然后去到卡斯特曾住过的那家饭店,得知了他离店的详细情况。就此,我可以判断,他的提问并没有获得新的实际情况,可他自己倒是挺满意的。
  接着,他又去了海滩——去那个发现贝蒂·巴纳德的尸体的地点。在这里他转着圈走了几分钟,神情投入地研究那个鹅卵石的海滩。我从中看不出有什么道理,因为潮汐每天会把这个地方冲刷两遍。
  然而,这一次我已明白,波洛的行动通常会受到一个主意的指使——不管这些行动看起来多么地毫无意义。
  随后,他从海滩步行走到最近处的一个停车地点。从那里,他再次走向一个地方,那些公共汽车是开往伊斯特本的,在离开贝克斯希尔以前停在那里。
  最后,他带着我们全体人员来到黄猫餐厅。在那里,我们品尝了有些陈旧的茶水,是由那位直爽的米莉·希格利为我们服务的。
  他用一种流畅的高卢式风格对她的脚踝部加以赞美。
  “英国人的腿——它们总是瘦兮兮的!可是你,小姐,却有着完美无瑕的腿。它具备良好的形态——它有脚踝部。”
  米莉·希格利咯咯地笑了好一阵子,告诉他别再说下去了。她深知法国男人的言行举止。
  波洛并没有费劲地反驳她对他的国际的错误认识,他只是以一种令我感到惊讶甚至是震惊的方式向她抛媚眼。
  “Voila(法文,意为:对的。——译注),”波洛说,“我在贝克斯希尔已经完成了想要做的事,现在要去伊斯特本。在那里还有个小问题——这就是全部。你们大家全陪着我也没什么必要,现在我们大家回酒店吧,让我们品尝一杯鸡尾酒,这种卡尔顿茶,真是令人厌恶。”
  正当我们品尝鸡尾酒时,富兰克林·克拉克惊奇地说道:
  “我想,我们能猜到你随后的目的是什么?你要外出,排除他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高兴,你还没有获得任何一种新的事情。”
  “不,那倒是挺正确的。”
  “那么,然后呢?”
  “耐心。只要时间允许的话,一切都会自行准备好的。”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能驳倒我的小小观点——那就是原因所在。”
  他的脸变得严肃认真。
  “我的朋友黑斯廷斯有一次告诉我,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玩过一个叫做‘真相’的游戏。在这个游戏当中,每个人都会轮流被问三个问题——其中的两个问题必须要真实地来回答。第三个问题可以弃而不答。那些问题自然是最不明智的那种。可是一开头,每个人必须发誓,他们会讲真话,除了真话之外别无它物。”
  他暂停下来。
  “哦?”梅根说。
  “Eh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对我来说,我倒是想玩玩这个游戏,而只是没必要回答三个问题。一个问题就足够了。你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个问题。”
  “当然”,克拉克不耐烦地说,“我们会回答的。”
  “噢,可我想要使它更严肃一些。你们全都能发誓讲真话吗?”
  他是如此一本正经,其他人则感到困惑不解,也开始变得严肃正经起来。他们全照他的要求发誓。
  “Bon(法文,意为:好。——译注),”波洛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开始吧——”
  “我准备好了。”托拉·格雷说。
  “啊,女士优先——这时候就不是什么礼貌的事了。我们还是先从别人开始吧。”
  他转向富兰克林·克拉克。
  “mon cher M.Clarke(法文,意为:我亲爱的克拉克先生。——译注),你认为今年在赛马场的女士们带的是什么式样的帽子?”
  富兰克林·克拉克眼睛盯着他看。
  “这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
  “这就是你的问题?”
  “是的。”
  克拉克开始咧开嘴笑。
  “好,波洛先生,我其实并没有去赛马场,可是从她们在车里开车时我能够看到的情形来看,赛马场的女士们带的帽子比起她们平日常戴的来,是个更大的笑话。”
  “是帽子稀奇古怪吗?”
  “挺稀奇古怪的。”
  波洛笑着转向唐纳德·弗雷泽。
  “今年你是什么时候休的假,先生?”
  这回轮到弗雷泽瞪大了眼睛。
  “我的假期?是在八月份的头两个星期。”
  他的脸突然颤动,我想这个问题勾起了他对深爱的姑娘的回忆。
  然而,波洛似乎没太注意他的回答。他转向托拉·格雷,我听出了他话音之中微妙的异常之处。那声音变得紧张了一些,他的提问也变得尖锐和清晰明了。
  “小姐,假使克拉克女勋爵去世的话,如果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向你求爱的话,你会同他结婚吗?”
  那姑娘跳将起来。
  “你竟敢问我这样的问题,这——真是个侮辱。”
  “也许吧。可是你发过誓要讲真话的。Eh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是或者不是?”
  “卡迈克尔爵士对我友好至极,他待我就像是女儿。而我对他则——也只是深情和感激。”
  “对不起,可这并不是在回答会还是不会,小姐。”
  她犹豫不决。
  “回答,当然是,不会!”
  他没有作任何评价。
  “谢谢你,小姐。”
  他转向梅根·巴纳德,那姑娘面色极其苍白。她深深地呼吸,仿佛是在打起精神来迎接一场严峻的考验。
  波洛的声音冒出来,像是鞭子断裂的声音。
  “小姐,你希望我的调查结果会是什么?你想让我发现真相吗——还是不想?”
  她骄傲地把头往回伸,我非常确定她会怎样回答。我知道,梅根对真相有一种狂热的爱好。
  她的回答清晰明了——这使我惊得发呆。
  “不。”
  我们全都跳了起来,波洛把身体向前倾斜。观察着她的脸。
  “梅根小姐,”他说,“你可能不想得到真相,但是——ma foi(法文,意为:我的真相。——译注),你可以把它说出来。”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然后,又重新鼓起勇气,走向玛丽·德劳尔。
  “告诉我,mon enfant(法文,意为:我的孩子。——译注),你有男朋友吗?”
  玛丽看上去一直是忧心忡忡的,听到问话她似乎挺吃惊,脸一下子就红了。
  “哦,波洛先生,我——我,呃,我不太确定。”
  他笑了。
  “Alors c'est bien,mon enfant(法文,意为:那么,好吧,我的孩子。——译注)。”
  他的眼睛环视,寻找我。
  “请过来,黑斯廷斯,我们必须出发去伊斯特本。”
  车已经在等候,不久我们开车行驶在海边的马路上,那条道路经过佩文塞通向伊斯特本。
  “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波洛?”
  “现在还是别问吧。对我还在做的事情,你该得出自己的结论。”
  我陷入沉默之中。
  波洛看来对自己挺满意,口里哼着小调。正当我们通过佩文塞时,他提议我们停下来,参观一下城堡。
  当我们走回车子时,我们停了一会儿,观看一群围成一圈的孩子——我猜想,根据她们的服饰来看,是些女童子军,——她们正用尖利刺耳、毫不成调的声音哼唱着小调……
  “她们在说着什么,黑斯廷斯?我听不出那些词。”
  我仔细听着,一直到我听懂几句歌词。
  “——要抓住狐狸,
  要把它关进笼子,
  再也不把它放跑。”
  “要抓住狐狸,要把它关进笼子,再也不把它放跑。”波洛重复道。
  他的脸突然间变得阴郁和严厉起来。
  “真是非常可怕,黑斯廷斯,”他静默了一分钟,“你在这里猎狐狸吗?”
  “我可不是。我从来供不起打猎,而且我也不认为在这一地域中会有许多捕猎的机会。”
  “我是说在英格兰的总体情况。这是一项奇怪的运动,在隐蔽的地方伺机埋伏,然后他会发出‘嗬’声,不是吗?然后一场追逐便开展起来,穿过乡野,翻越篱笆和沟渠,那狐狸快速奔跑——而有时候它则会往回跑——可那些狗——”
  “是些猎狗。”
  “猎狗会追踪它,最后它们会抓住它,狐狸则会迅速和恐怖地死去。”
  “狐狸喜欢这种方式吗?别说是les betises(法文,意为:蠢事。——译注),我的朋友。Tout de meme(法文,意为:不管怎样。——译注),迅速、残暴地死要比那些孩子们歌中唱的情形更好。”
  “被永远地……关押起来……关在一只箱子里……不,那种方式可不好。”
  他摇摇头,随后改变了话音,说:
  “明天,我要去见那个叫卡斯特的家伙。”他又对司机说:
  “回伦敦吧。”
  “你难道不去伊斯特本了吗?”我叫道。
  “有什么必要呢?我知道——我已经可以到达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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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

  波洛同那个怪人——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进行会面的时候,我并没有在场。由于波洛与警方的关系和本案的特殊情况,他毫不费力便从内政部获得了许可令——可是那个许可令当中并没有把我包括在内。在波洛看来,这次会见必须是绝对私人的,即只有两个人面对面地进行,这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必要的。
  然而,他还是向我详细地讲述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我满怀信心地把它记录下来,好像我自己也曾经在场一样。
  卡斯特先生看上去已经退缩。他那躬腰曲背的模样更加明显,手指漫无目的地拉扯着衣服。
  我猜想,波洛在一段时间内必定沉默不语。
  他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那个人。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很宁静悠闲——镇定安逸——充满了无穷无尽的闲适。
  这肯定是个戏剧性的时刻——一幕长剧中两个对手的会面。如果当时身处波洛的位置,我一定会感受到那富有戏剧性的一阵惊悸。
  然而,要不是为人熟知,波洛该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正专注于向面前这个人产生某种影响力。
  他最终温和地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另外这个人摇摇头。
  “不,不,我该说我并不知道,除非你是卢卡斯先生的——他们是怎样称呼你的?——随从。或者你是为梅纳德先生做事?”
  (梅纳德和科尔是辩护律师。)
  他的语气彬彬有礼,可兴致却不怎么盎然。他看来有些心不在焉。
  “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波洛温和地说出这些词……并观察他的反应。
  卡斯特先生悄悄抬起头来。
  “哦,是吗?”
  他说话的样子如同克罗姆警督一样自然——只是没有目空一切的傲慢。
  片刻之后,他又重复了他的话。
  “哦,是吗?”他说,这一次他的语调有所不同——谈话中带着醒悟过来的兴致。他抬起头,看着波洛。
  赫尔克里·波洛迎着他那注视的目光,文雅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说,“我就是那个你写信去的人。”
  这种目光的接触即刻间便告破裂。卡斯特先生低下眼睛,恼怒和烦躁地说:
  “我可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信。那些信不是我写的,我已经说过许多遍了。”
  “我知道,”波洛说,“可是,如果你没有写过那些信的话,谁会写呢?”
  “是个敌人,我肯定有个敌人。他们全都在针对我,警察——每个人——都在反对我。这是个巨大的阴谋。”
  波洛并没有回答。
  卡斯特先生说:
  “每个人都在反对我——情况总是这样。”
  “当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这样吗?”
  卡斯特先生看来是在沉思。
  “不,不,那时候可不是这样。我母亲很喜欢我,可她太雄心勃勃——那种可怕的雄心勃勃。那就是她给我取那些荒谬的名字的原因。她有些可笑的念头,认为我将会成为什么大人物。她总是要求我坚持追求,她总是谈论意志力……并说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命运的主人……她说我可以做成任何事!”
  他沉默了一分钟。
  “当然,她大错特错了。我不久便认识到了自己。在生活中,我不是那种不断前进的人。我不断地做错事——使我自己看上去荒诞可笑,而且我胆小羞怯——害怕与人打交道。我在学校里并不好过——那些男孩子发现了我的教名,他们常常以此取笑我……我在学校里表现极差——游戏、功课,每件事都挺差的。”
  他摇摇头。
  “可怜的母亲就这样去世了。她满怀失望……即使是当我在念商科学校的时候,我也挺笨的——我学习打字和速记要比别人花更长的时间,然而我并没有感到愚蠢——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他突然间恳切地看了另外那个人一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波洛说,“继续说吧。”
  “正好是那种感觉,其他每个人都认为我愚蠢,这非常令人泄气。后来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情形也一样。”
  “后来在战争中也一样吗?”波洛催问道。
  卡斯特先生的脸突然间亮堂起来。
  “你知道,”他说,“我喜欢战争。在战争当中,我第一次感觉到与别人一样,我们都处在相同的困境当中,我同别人一样棒。”
  他的笑容消失了。
  “随后我的头部受了伤,非常轻。可他们发现我有抽痉现象……当然,我一直都知道,有时候我无法确定自己在做什么。你知道,会有一时间的疏忽。当然,有一两次我会跌倒。我真的以为他们不该因此而控告我。不,我认为那样不对。”
  “然后呢?”波洛问。
  “我有一个做职员的机会,当然,那时也可以去做许多赚钱的工作。战后,我过得可不那么差。我总是错过提拔的机会,我并没有往前走太多。事情开始变得非常困难起来——确实非常困难……尤其是当消沉来临的时候。老实告诉你,我几乎要挺不过去了(而作为一个文员,你该是挺体面的),直到我得到这份推销长统袜的工作,有了一份薪水和佣金!”
  波洛温和地说:
  “可你是否清楚,你所说的那家雇佣你的企业否认这个事实?”
  卡斯特先生再次激动起来。
  “那是因为他们参与了合谋——他们肯定参与了合谋。”
  他继续说:
  “我收到了书面的依据——书面依据。我收到他们写给我的信,指示我要去什么地方,去见什么人。”
  “实际上也不是什么书写的依据——那是用打字机打的。”
  “那全都一样。一个批发生产商的大企业自然使用打字机写信。”
  “卡斯特先生,你难道不知道打字机是可以被识别的?所有那些信都是用某台打字机打的。”
  “你是什么意思?”
  “是用你那台打字机——你房间里找到的那台打的。”
  “那是我开始工作时,那家企业送来的。”
  “是的,可这些信都是随后收到的。所以这就好像,是你自己打了那些信寄给你自己的,不是吗?”
  “不,不。这是陷害我的一部分伎俩。”
  他突然补充道:
  “除此之外,这些也可能是用同一种打字机打的。”
  “同一种,并不是用同一台打字机。”
  卡斯特先生坚决地重复说:
  “这是一个阴谋。”
  “那么,还有那些在壁橱里发现的ABC 呢?”
  “我一点也不知道它们,我还以为会是些长统袜呢。”
  “在第一张安多弗的人名单中,你为什么会勾掉阿谢尔太太的名字呢?”
  “因为我决定从她开始推销,人总会有开始的嘛。”
  “是的,正确,人总会有所开始。”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卡斯特先生说,“我可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可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卡斯特先生无言以对,他在颤抖。
  “我可没干过!”他说,“我完全是无辜的!这全都搞错了。为什么,你看那第二场谋杀——贝克斯希尔的那次。我当时正在伊斯特本玩多米诺骨牌。你得承认这一点!”
  他的话音洋洋得意。
  “是的,”波洛说,他的话音中带着沉思——挺讨好的,“可是要弄错一个日子是挺容易的事,不是吗?而且如果你是个顽强不屈、积极向上的人,像斯特兰奇一样,你是永远也不会考虑出差错的可能性的。你曾说过你会坚持……他就是那种类型的人。那个酒店接待——在你签字的时候,极其容易会写下错误的日期——那时候可能没有人会注意到。”
  “那天晚上我在玩多米诺骨牌。”
  “你的多米诺骨牌必定玩得很好,我相信。”
  卡斯特先生有点慌张。
  “我,我——哦,我相信我是。”
  “那可是种引人入胜的游戏,不是吗?它有许多技巧?”
  “噢,它挺好玩的——很好玩!我们以前在城市里玩得挺多的,在午餐时间里玩。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聚在一起玩多米诺骨牌,你都会为那种方式感到奇怪。”
  他噎住了。
  “记得有一个人,因为他对我讲过的一些话,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我们只是在一起喝了杯咖啡,聊了聊天,并开始玩多米诺骨牌。哦,在随后的二十分钟内,我感到我一辈子都会了解那个人。”
  “他对你讲了些什么?”波洛问道。
  卡斯特脸色阴沉下来。
  “它使得我有了一个转变——肮脏的转变。他说你的命运写在你自己的手中。他给我看了他的手,那些纹络表明他曾有两次差点溺水死亡——可他两次都死里逃生。随后,他看了我的手相,告诉我一些可笑的事情。他说我死前会成为英格兰最著名的人之一,说整个国家都会谈论我,可他说——他说……”
  卡斯特先生垮掉了——说话支支吾吾……
  “是吗?”
  波洛的瞪眼包含了一种平静的磁力。卡斯特先生看看他,看看别处,随后又回来看他,就像是一个神魂颠倒的兔子。
  “他说——他说,那看起来好像我会死得很壮烈,他笑着说:‘看起来好像你会死在绞刑台上。’随后他大笑起来,说这只是他的玩笑……”
  他突然沉默,他的眼睛离开波洛的脸——它们飘来飘去……
  “我的头——我的头令我痛苦异常……有时候头痛真是残酷的事。而有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并不知道……”
  他跨了下来。
  “可你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他说,“你干了那些谋杀案?”
  卡斯特先生抬头看,他的一瞥相当简单和直接。所有的抗拒都离他而去,他看上去异常平和。
  “是的,”他说,“我知道。”
  “可——我是对的,不是吗?——你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干那些事?”
  卡斯特先生摇摇头。
  “不,”他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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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波洛的案情分析

  我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坐着,倾听着波洛对本案的最终分析。
  “案发以来,”他说道,“我一直在为本案的起因感到困惑。黑斯廷斯有一天对我说,本案已经结束。我回答说,本案元凶就是那个家伙!这个迷案并不是谋杀案之迷,而是ABC之迷?为什么会发现有必要干这些谋杀案,他为何又要挑选我作为对手呢?
  “我们不用多说,那个家伙精神失常。如果说一个人做疯狂的事情是因为他是个疯子,这是毫不明智和愚蠢的认识。一个疯子在他的行为之中,如同正常人一样,是符合逻辑和富有理智的——这主要是依据他那偏执的观点。比如说,有一个人浑身上下除了一块遮羞布外什么也不穿,还要坚持外出,他的行为看起来是怪异绝顶。可是你一旦明白,这个人非常强烈地认定自己就是圣雄甘地,那么他的行为就完全是理智和合乎逻辑的。
  “在本案中,有必要考虑一种智能。这种智能正是这样组成的,干四起或更多的谋杀案并且事先写信向赫尔克里·波洛声明,这种智能认为这样做是符合逻辑和理智的。
  “我的朋友黑斯廷斯将告诉你们,在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我确实是挺沮丧的,可在片刻之间,我看到这封信当中必定有什么事大错特错了。”
  “你所言极是。”富兰克林·克拉克冷冰冰地说。
  “是的,可在一开始,我就犯了一大错。我允许自己的感觉——我对那封信的强烈感觉——只是一种纯粹的印象而已。我把那封信当成了一种直觉。在一个全面、理性的头脑当中,是不会有直觉这样的事物存在的,它仅仅是一种受到启发的猜想!当然,你可以进行猜想——而猜想就会有对有错。如果它是对的话,你就可以称之为直觉。如果它是错的话,你通常不会再谈到它。可是经常被称作是直觉的事物,其实是一种以逻辑推理结论或经验为基础的印象。当内行人感到一幅画、一件家具或是支票上的签名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他其实是把这种感觉建立在许多细小的迹象和细节之上的。他毫无理由探究细枝末节——他的经验会排除掉这种做法——最终的结局是留下确切印象,这种印象表明会有错误之处。可这并不是一种猜想,是一种以经验为基础的印象。
  “Eh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我承认,对于第一封信,我并没有以应有的方式来考虑它。它使我极端的焦虑不安,警方则认为这是个恶作剧。我自己是谨慎以待,确信如信中所言,将会有一场谋杀案在安多弗发生。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确实有一场谋杀案发生了。
  “就像我充分认识到的,还没有办法来识别干那件事的人是谁。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尝试着去理解是什么样的人干的。
  “我也了解某些迹象。那封信——那种犯罪的方式——被谋害的人。我必须发现的是:犯罪动机,写信的动机。”
  “是为了公众影响。”克拉克建议道。
  “肯定有一种自卑情结。”托拉·格雷补充道。
  “当然,那是显而易见的。可为什么会是我呢?为什么是赫尔克里·波洛?如果把信寄给苏格兰场,保证可以获得更大的公众影响。寄给报社也会有更大的影响,报社可能不会把第一封信刊登出来,但是第二场谋杀案发生的时候,ABC 便可以确保所有的新闻界能提供的公众影响。然后,为什么会针对赫尔克里·波洛呢?这当中是否是因为有什么个人原因呢?在信中倒是分辨得出,有一点对外国人的轻微的仇视——可用来解释这个事件,但这还不足已令我感到满意。
  “随后,第二封信到达——接着便是贝克斯希尔的贝蒂·巴纳德谋杀案。现在已变得很清楚了(这也是我早就怀疑的),这些谋杀案是用一个字母顺序的计划来进行的,可是,对每个人来说,这个事实看来已成定形,却使留在我心目中主要的问题一成不变。ABC 有什么必要来干这些谋杀案呢?”
  梅根·巴纳德在座位中激动起来。
  “这样的事难道不像是——是一种血腥的贪婪?”她说道。
  波洛转身朝向她。
  “你说得不错,小姐。确实有这件事,那种杀人的欲望,这不太符合本案的实质。一个充满杀人欲望的杀人狂通常会想要杀死尽可能多的受害人,这是种周而复始的渴望。这样的凶手的强烈愿望便是藏匿起他的踪迹——而不是加以宣扬。当我们对四个被选中的受害人进行考虑——或者说,至少他们当中的三个人(因为我对唐斯先生和厄斯菲尔德先生了解甚少),如果他挑选了这些人,凶手可以杀死他们后而不引起任何怀疑。弗朗兹·阿谢尔,唐纳德·弗雷泽或梅根·巴纳德,还可能是富兰克林·克拉克先生——那些证据。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个不知名的杀人凶手!那么,为什么凶手会感到有必要把注意力引向自身呢?有必要在每具尸体上留下一本ABC 铁路指南书吗?那是种强迫的做法吗?是不是有什么与铁路指南相关的情结?
  “我发现,要探究凶手的心理是挺不可思议的。那肯定不能算是宽宏大量!是不是把一种对犯罪责任的恐惧强加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尽管我无法解答那个主要的问题,我倒确实感觉到从凶手那里了解到某些情况。”
  “比如说是什么情况?”弗雷泽问。
  “首先呢——是他有一种平面状的心理。他的罪案以字母顺序的递进来进行排列——那么对他而言,这显然很重要。在另一方面,他对受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品味——阿谢尔太太,贝蒂·巴纳德,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他们彼此之间相差甚大。没有性别情结——也没有特定的年龄情结。对我而言,那是个相当奇怪的现象。如果一个人不加区别地杀人,这通常是因为他要根除掉那些挡住他去路或惹他恼火的人。可是字母顺序的递进表明,在这里情况可不是这样。另一种类型的凶手通常会挑选某一类特定的受害人——几乎总会是异性。ABC 的程序当中有些偶然性,这在我看来与字母顺序的选择格格不入。
  “我允许自己做一个小小的推理。ABC 的选择使我想起我称之为‘铁路迷’的人,这在男人当中比女人更为普遍,男孩子要比女孩子更喜欢铁路。同样,在某些方面,这也可能是思维未完全定形的一种迹象。‘男孩’的动机仍然是占主导地位的。”
  “贝蒂·巴纳德的死亡和它的方式令我获得了其他方面的启发。它死亡的方式尤其令人浮想联翩(对不起,弗雷泽先生。)。首先,她是被人用自己的腰带勒死的——那么杀害她的人肯定同她有着友好或亲密的关系。当我了解她性格当中的某些方面时,我的心中就生成一幅图像。
  “贝蒂·巴纳德是个爱调情卖俏的人,她喜欢让风度翩翩的男士来注意她。因此,ABC 为了要说服她跟他外出,必须具备一定程度的吸引力——即性别的吸引力。他必须有办法,如同你们英国人所说的那样,去‘结识异性’。他要能够与女人一拍即合!我设想海滩上的场景是这样的:那男人恭维她的腰带,她便解下来,他玩耍一般地把腰带缠绕在她的脖子上——也许会说‘我要勒死你’。一切都是在打打闹闹之中,她咯咯地笑——而他则拉紧——”
  唐纳德·弗雷泽跳将起来,他脸色发青。
  “波洛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
  波洛做了个手势。
  “我已讲完,已结束了。我们再接着谈下一场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的谋杀案。在这里凶手又回复到他的第一种手法——猛击头部。这是相同的字母情结——可有一个事实令我担心,凶手应该以某种特定的顺序来挑选这些城镇,以保持一致。
  “如果安多弗是A 目录下的第155个名字,那么B 谋杀案也应该是B 目录的第155个——或156个,然后C 谋杀案则是第157个。在这里,这些城镇是随机进行挑选的。”
  “在这个问题上,难道不是因为你有失偏颇,波洛?”我提议道。“你自己通常是挺有条理的,这对你来说几乎是种弊病。”
  “不,这可不是弊病!Quelle idee (法文,意为:什么观点。——译注)!可我承认,在这一点上,我可能是有点过分紧张了。Passons (法文,此处意为:先不谈这个。——译注)!
  “彻斯顿谋杀案给我的帮助极少,我们一点运气也没有。由于那封信误入歧途,因而我们无法做什么准备。
  “可凶手在宣称D谋杀案的时候,我们已形成了一种相当艰巨的防御体系。ABC 已不能再寄希望于侥幸地干谋杀案,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还好,那时候我刚好才考虑到长统袜的线索。很显然,有一个推销长统袜的人曾在每一个犯罪现场或附近地区出现,这绝对不是一种巧合。因为,那个推销袜子的人就必定是凶手。我要说,对那个人的描述,就像格雷小姐对我所说的话,并不符合我自己对那个勒死贝蒂·巴纳德的人的印象。
  “我会迅速地越过以下几个步骤。第四场谋杀案最终发生了——那个名叫厄斯菲尔德的人被谋杀——这看起来,像是与那个叫唐斯的弄错了,他倒也差不多是同等身材,在电影院里两人也相邻而坐。
  “而现在,高潮终于来临。ABC 事与愿违,他被识别——遭到逮捕——最终束手就擒。
  “这件案子,正好是黑斯廷斯所说的那样,就此结束。
  “对公众而言,这是顺理成章的事。那家伙已在狱中,他最终的下场无疑会像布罗德莫尔。从此不会再有更多的谋杀案,他将消亡!一切都终止!安息吧。
  “可是,对我来说,情况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我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一点也不知道原因何在。
  “另外,还有一个令人挺伤脑筋的事实,在贝克斯希尔谋杀案案发当晚,那个卡斯特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这也一直令我烦恼不已。”富兰克林·克拉克说道。
  “是的,它让人烦恼。那个不在现场的证据,确实有点像是真的。但它也可能不是真的,除非——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两个非常有意思的推测。
  “请设想,朋友们,卡斯特确实干过三件谋杀——A 案、C 案和D 案——他并没有干B 案。”
  “波洛先生,该不是——”
  波洛看了一眼梅根·巴纳德,使她平静下来。
  “请保持安静,小姐。我是主张真相的。我是!我要排除谎言。请设想,我说过,ABC 并没有干第二件凶杀案。要记住,它是在二十五日凌晨的时间里发生的——那天他早已来到犯罪地点。我们要设想,有没有人会抢先一步呢?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他会做些什么呢?进行第二场谋杀,或是潜伏起来,并且把第一场谋杀案当作一种血腥的礼物接纳下来?”
  “波洛先生,”梅根说道,“这真是异想天开的念头!所有的谋杀案肯定是同一个人干的!”
  他并没有理睬她,继续沉着地说下去:
  “这样的假设足以解释一个事实——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的个性(他同任何一个姑娘都无法一见如故)与杀害贝蒂·巴纳德的凶手所有的个性之间的差异。在此以前,那个可能的凶手已经利用了其他所发生的凶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比如,肢解恶魔杰克的所有罪案也并不全部都是由他干的。到目前为止,情况一切顺利。
  “可是,我随后便碰到了一个确定的难题。
  “直到巴纳德谋杀案发生的时候,还没有关于ABC 的任何消息被公开过。安多弗谋杀案只是引起了极少量的关注。关于那本打开的铁路指南书事件,新闻界甚至都没有提到。于是,紧接下来的情况是,杀害贝蒂·巴纳德的那个人必定了解某些事实,这些情况只有少数人才知道——我自己、警方和阿谢尔太太的某些亲戚和邻居们。
  “从那方面的调查来看,使我处于非常茫然的境地。”
  那些望着他的脸也同样地茫然不知所措,充满困惑。
  唐纳德·弗雷泽若有所思地说道:
  “总而言之,警察也是些人嘛。他们是些外表顺眼的人——”
  他停住口,询问地看着波洛。
  波洛轻微地摇头。
  “不,可没那么简单。我告诉你还有第二种假设。
  “假设卡斯特不对杀害贝蒂·巴纳德一事负责,假设有其他人杀害了她,其他人是否也可能对其他的谋杀案负责呢?”
  “可那样子是说不通的。”克拉克说道。
  “说不通吗?我一开始就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以一种完全不同的观点,来对收到的那些信件进行检查。我从一开头就感到,它们中有些事情搞错了——就像一个研究画的专家能懂得某幅画有问题一样……
  “我并没有停止下来就设想到,这些信件的问题在于,写信的人是个疯子这一事实。
  “现在,我对它们再次进行了检查——这一次我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它们的问题是这样一个事实,写信的人是一个正常人。”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叫道。
  “是的,这千真万确!这些信件搞错了,就像一幅画会有问题一样——因为它们全都是伪造的。它们假装是个疯子所写——是个杀人狂所写,可事实上,它们才不是那个样子。”
  “这毫无意义。”富兰克林·克拉克重复道。
  “Mais si(法文,意为:不是这么回事。——译注)!人必须要进行推论——要反省。写这样的信会有些什么目的呢?是为了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写信人身上,是为了要把注意力引向谋杀案!Ev verite(法文,意为:事实上。——译注),这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多大意义。然后我看到新线索,它是为了把注意力集中到几个谋杀案上——集中到一群谋杀案上……难道你们那位伟大的莎士比亚没说过‘见树不见林’吗?”
  我并没有纠正波洛对文学的记忆。我只是在试图了解他的观点,似乎若有所得。他继续说道:
  “你什么时候能注意到针这样细微物体?当它在针插中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能注意到一件单独的谋杀案的细节情况?当它是一系列谋杀案的其中一件的时候。
  “我必须去对付一个绝顶聪明、足智多谋的凶手——他不顾一切,胆大妄为,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它不是卡斯特先生!他可能从来都干不成这些谋杀案!不,我必须要去应付一类完全不同的人——一个带着小孩子脾气的人(有学校男生般的信件和铁路指南为证),一个对女人富有吸引力的男人,和一个残酷漠视生命的人,一个在其中一场谋杀案当中是个显要的人物的人!
  “请考虑,当一个男人或女人被杀害时,警方都会问些什么问题呢?是机会。最案发生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哪里?是动机。从这些死者的死亡当中,谁将能获得利益?如果动机和机会都相当明显,一个可能的凶手会做些什么呢?是会伪造不在现场的证据——也就是,以某种方式篡改一下时间吗?可那总是种危险的做法。我们的凶手想到了一种更难以置信的防卫办法。他创造一个杀人凶手。
  “我现在已对这么多起谋杀案进行了回顾,以发现可能有罪的人。安多弗谋杀案?那起谋杀案中,最受嫌疑的人是弗朗兹·阿谢尔,可是我无法想象的是,阿谢尔能够发明和实施这样一个设计精美的计划,我也无法理解他能策划一件有预谋的凶杀案。贝克斯希尔谋杀案?唐纳德·弗雷泽挺有可能,他有头脑和能力,并且他的思维运转井井有条。可他杀死心上人的动机只可能是出于嫉妒——而嫉妒并不会倾向于预谋。我还了解到,他在八月初就休了假,这表明他不太可能与彻斯顿谋杀案有瓜葛。我们再来谈谈下一场彻斯顿案——我们立即会处于理由极其充足的地位。
  “卡迈克尔·克拉克就爵士是个巨富。谁将会继承他的钱财?他的妻子正病入膏肓,她要活着才能享有财产,随后,这些遗产会属于他的兄弟富兰克林·卡拉克。”
  波洛慢慢地环视,直到他与富兰克林·卡拉克的眼神碰在一起。
  “我随即相当确信。那个在我心灵深处已经了解了很长时间的人,恰好正是我曾经当作一个正常人来了解的那个人。ABC 和富兰克林·卡拉克正是同一个人!那种胆大妄为的冒险性格,四处漫游的生活,那种对英格兰的偏爱,已经非常微弱地表现出对外国人的藐视。富有吸引力的轻快大方的风度——在没有什么更能使他轻而易举地在餐厅门口约上那个姑娘。那种富有条理的平面状思维——他有一天在这里列出一个单子,勾掉以ABC 打头的标题——最后,是那种男孩子的思维——曾被克拉克女勋爵所提到过,甚至表露出他读小说的品味——我已弄清楚图书馆里有一本名叫《铁路男孩》的书,是由E.耐斯比特写的。我自己便不再有任何怀疑,那个ABC,那个写信并进行那些谋杀案的人,就是富兰克林·卡拉克。”
  克拉克突然迸发出一阵大笑。
  “真是富有创意!那我们那位卡斯特朋友,双手鲜红地被抓住,又该作什么解释呢?他衣服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还有他藏在住处的那把刀?他可能会否认他干了那些谋杀案——”
  波洛打断了他的话。
  “你错了,他对这些供认不讳。”
  “什么?”克拉克看上去相当震惊。
  “哦,是的,”波洛温和地说,“我一开口跟他说话,就已明白卡斯特认定自己有罪。”
  “那甚至连这些都没能使波洛先生满意?”克拉克说。
  “不。因为我一看见他,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是有罪!他既没有胆量,也不够勇敢——我还要说,他没有策划的头脑!我一直都很清楚凶手的双重性格。现在我知道这种性格存在于那个方面。案件涉及两个人——真正的凶手,狡诈、足智多谋、胆大妄为——而那个假的凶手,愚蠢、犹豫不决、容易受到影响。
  “容易受影响——在这个词汇当中,正好有卡斯特先生之迷!克拉克先生,策划这个系列谋杀案以把人们的注意力从一个单独的谋杀案中分散出来,这对你来说还不够。你必须要有一个作掩护的人。
  “我想,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你在一件咖啡店碰到这个古怪的人,他有着招人眼目的基督教姓名,于是你的脑中就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当时,你的头脑当中正在翻来覆去地考虑着谋害你哥哥的许多计划。”
  “真的吗?那为什么呢?”
  “因为你很是为将来感到惊慌。我不知道你是否已意识到,克拉克先生,可是当你给我看你哥哥写给你的那封信时,你使我对这件事有了更好的了解。在信中,他非常清晰地表示出了他对托拉·格雷的爱慕和专注。他的态度也可能是父亲般的关爱——或者他也愿意这样考虑。不管怎样,真正的危险是,在你嫂子死后,他可能会因为孤独无聊而转向这个美丽的姑娘,以获取同情和安慰,而最后,就像很多老年人都发生过的那样,他可能会同她结婚。由于你对格雷小姐的了解,你的恐惧与日俱增。我试想,你挺擅长于评判性格,尽管有点随意。你判断到,不管正确与否,格雷小姐是那种‘正在改变中’的年轻女子。她某一天可能会成为克拉克女勋爵,对此你丝毫不感到怀疑。你的哥哥是个极其健康的人,他精力充沛。他们可能会有小孩,而你继承遗产的机会就会减少到微乎其微。
  “我认为,实质上,你的一生都是一个满怀失望的人。你像滚石一样四处游逛,根本聚集不了什么财产。你也相当嫉妒你哥哥的财产。
  “我在重复我的话,你脑中正反复考虑那些计划时,你与卡斯特先生的碰面使你有了一个主意。他那夸张的基督教姓名,他对癫痫病发作和头疼的描述,他那种浑身上下唯唯诺诺、低小卑微的模样,恰好是你所想要的工具,这打动了你。整个字母计划开始在你的头脑中涌现——卡斯特的姓名简称——你哥哥的姓以C开头和他住在彻斯顿的事实,使这个计划的核心内容。你甚至都提出了卡斯特可能的结局——尽管你很难期望这个建议能够如愿以偿。
  “你所作的安排相当出色。你以卡斯特的名义写信,还把一大批袜子寄送给他,你自己则寄去一些ABC书,看上去像是相同的包裹。你写信给他——是一封打字机打印的信,声称同一家企业会向他提供一份优厚的薪水和佣金。你的计划事先经过了如此的精心策划,你把所有的信件都打印完,随后在寄发出去,然后你把打完信件的那架打字机再交给他。
  “你现在必须要找到两个受害人,他们的姓名必须要分别以A 和B 开头,他们也要住在地名以相同字母开头的地方。
  “你偶然选择安多弗作为一个可能的地点,你去那里进行预先侦察,这使你得以挑选阿谢尔太太的小店作为第一场谋杀案的地点。她的姓名很清楚地写在门上,而你也恰好发现她往往是一个人呆在店里。她的谋杀案需要勇气、胆量和理所当然的运气。
  “这与字母B,你就必须改变一下策略。可以想见,商店的单身女子可能已经获得警告。我可以想象到,你经常性地去光顾一些餐厅和茶室,与那里的姑娘们逗乐打趣,并发现有谁的姓名正好是以那个字母开头的,发现谁正好符合你的目的。
  “贝蒂·巴纳德正是你在寻找的那种姑娘。你带她出去了一两次,向她解释你是一个已婚男人,外出游览要进行得秘密一点。
  “然后,你的预先计划已经完成,你开始实施!你把那张安多弗的名单寄给卡斯特,指令他于某一天到那里去,而你把第一封信寄给了我。
  “在指定的那一天,你去安多弗——杀死了阿谢尔太太——你的计划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第一场谋杀案就成功地完成了。
  “第二场谋杀案,你再谋杀是很有戒心,实际上,是在前一天干的。我相当确信,贝蒂·巴纳德是在七月二十四日午夜之前被杀害的。
  “我们现在看第三场谋杀案——这才是重要的,实际上,从你的观点来看,这才是真正的谋杀案。
  “在这里,黑斯廷斯应该得到极大的表扬,他对没人注意到的现象作出了很简单却明晰的评判。
  “他建议道,那第三封信是故意绕了弯路的!
  “他的判断正确无误!……
  “在那个简单的事实当中,有那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这些信要首先寄给赫尔克里·波洛,寄给一个私人侦探,而不是警方呢?
  “我曾经错误地以为有什么个人原因。
  “其实并不是这样!这些信之所以寄给我,是因为在你的计划当中有一条是其中的一封信必须写错地址并绕弯子——可你无法使寄给苏格兰场的犯罪调查科的信去绕弯子!它必须是个私人地址。你于是选择了我,因为我是个为人熟知的人物,并且一定会把这些信件交给警方——还有,在你那个相当偏见的头脑之中,你喜欢去嘲弄一个外国人。
  “你非常清晰地在信封上写好地址——白港——白马,这是很自然的笔误。只有黑斯廷斯非常地敏锐,他对一些细微的假象不加理睬而去直接关注显而易见的事实。
  “当然,这封信是故意绕了个圈子的!只有当谋杀案已经安然完成以后,警察们才会去巡查。你哥哥的晚间散步使你有机可乘,而ABC案的恐惧已成功地占据了大众的心理,你可能有罪的事实却从未让任何人发觉。
  “你哥哥死后,当然,你的目的已经实现。你再没有愿望进行更多的谋杀。另一方面,如果谋杀案毫无缘由地终止,有可能会有人开始对真相产生怀疑。
  “卡斯特先生,你的那个遮掩物,由于他外表难以引人注目,很成功地做到了掩人耳目,以至于到那时为止,没有人注意到有同一个人出现在三场谋杀案的现场附近地区!令你恼火的是,甚至连他到过库姆比赛德的情况都没有人提到。格雷小姐的头脑当中已经完全没有这件事。
  “你仍像往常一样大胆,你决定再进行一场谋杀,可这一次案件的总既要得到很好的宣扬。
  “你于是挑选唐克斯特作为行动的地点。
  “你的计划非常简单。你自己很自然会到犯罪现场去。卡斯特先生会得到他的企业的指令去唐克斯特。你的计划是要跟踪他以获取机会。事情都在顺利地进行着。卡斯特先生去了一家电影院,那倒是简单不过。你坐在离他几个座位之外。当他起身离开时,你也一样。你假装步履蹒跚,把身体倾斜并用刀刺死了前排那个正打瞌睡的人,把那本ABC 滑到他的脚边,在黑暗的通道中故意撞上卡斯特先生,在他的袖子上擦了擦刀,把刀又放进了他的口袋中。
  “你根本用不着费心去寻找一个以D 作为姓名开头的人。任何人都可以!你认为——这也相当准确——这会被认为是一种失误。在座位不远的观众当中肯定有以D 为姓名开头的人、肯定会有人认为他才是那个注定要成为受害人的人。
  “而现在,我的朋友,我们从那个假ABC的角度来考虑这个案子——从卡斯特先生的角度来考虑。
  “安多弗谋杀案对他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贝克斯希尔谋杀案则使他感到震惊和奇怪——为什么,那个时间他自己刚好在那里!随后是彻斯顿的罪案和报纸的大肆宣扬。他在安多弗的时候那里有一件ABC 谋杀案,在贝克斯希尔的时候有一件ABC 谋杀案,而现在又有另一件就在附近……三件案子发生的时候,他正好都在现场。饱受癫痫困扰的人通常会有记忆的空白,会记不起他们做过些什么事情……要记住卡斯特是个紧张兮兮、高度神经过敏的人物,而且极其容易受到影响。
  “然后他收到了去唐克斯特的指令。
  “唐克斯特!下一场ABC 案将会发生在唐克斯特。他肯定也感到这仿佛就是命运的安排。他丧失了勇气,以为他的房东太太在怀疑他,于是就告诉她说是要去切尔滕纳姆。
  “他到唐克斯特去,因为这是他的任务。下午他去了一家电影院。他很可能在那里打了一两分钟瞌睡。
  “当他返回到旅馆的时候,他发现了他衣服袖口上有血迹,口袋中有一把带着血渍的刀。我们可以想象他的感觉,他所有模糊的预兆都变得确定无疑。
  “他——他自己——就是那个凶手!他想起他的头痛——他记忆的顿失。他很确信这个真相——他,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是一个杀人狂。
  “他随后的行为是一个被围剿的野兽的行为。他回到伦敦的住所。在那里他很安全——这大家都知道。他们会以为他去了切尔滕纳姆。他还带着那把刀——这么做当然极其愚蠢。他把刀藏在衣帽架里。
  “然后,有一天,他得到警告,说是警察要来了。一切都完了!他们都知道了!
  “那头被围剿的野兽开始最后的逃亡……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安多弗——我想,去看一看那个罪案发生的地方,这真是种病态的欲望——那个他曾经干过的罪案,尽管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身上分文皆无——精疲力尽……他的脚自愿地把他领向了警察局。
  “可即便是一头被抓获的野兽,他也会挣扎不休。卡斯特先生完全相信他制造了这些谋杀案,可他仍然坚决地认定自己无罪。他绝望地坚持第二场谋杀案使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至少那不该算在他的头上。
  “正如我所讲过的,当我看到他的时候,立刻就知道他并不是那个凶手,而我的名字对他而言一文不值。我也知道,他自认为就是那个凶手。
  “在他向我供认他的罪行之后,我更强烈的确知,我自己的推论是对的。”
  “你的推论,”富兰克林·克拉克说,“真是荒谬。”
  波洛摇了摇头。
  “不,克拉克先生。由于没人怀疑你,你已经安然无事。一旦你遭到怀疑,要获得证据就相当容易。”
  “什么证据?”
  “是的,我在库姆比赛德的一个壁橱里发现了你在安多弗和彻斯顿谋杀案中使用过的棍子。那是个普通的棍子,带着一个厚实的把柄头,其中的一段木头被替换了,灌进了铅。你的相片也从好几张相片中被两个人识别,他们看见你离开电影院,而那时你应该是在赛马场。有一天你在贝克斯希尔也被米莉·希格利和‘绯红色跑步者’旅店的一个姑娘认出,你在案发当晚曾经带贝蒂·巴纳德去那里吃过饭。最后——那可是最最混蛋的事情——是你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应该警惕的地方,你在卡斯特先生的打字机上留下了一个指纹——那架打字机,如果你真是清白无辜,你从来就不该碰过。”
  克拉克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说道:
  “Rouge,impair,manque(法文,意为:红色,奇数,输了。——译注)!——你赢了,波洛先生!可这事值得尝试!”
  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快速从口袋中掏出一支自动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头。
  我发出一声喊叫,不自觉地畏然退缩,等待着枪声响起。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扳机毫无危害地响了一下。
  克拉克惊奇地瞪着眼睛看,发出一声诅咒。
  “不,克拉克先生,”波洛说,“你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今天换了个新的男仆——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个顺手牵羊的偷窃专家。他从你的口袋中偷出手枪卸下子弹,然后又放回去,而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你这个十足的外国狂徒!”克拉克叫道,因狂怒而脸色发紫。
  “是的,是的,那就是你所感觉的。不,克拉克先生,你不会死得太容易。你告诉卡斯特先生,你曾经差一点就溺水而死。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你注定会有另外一种命运的。”
  “你——”
  他说不出话来。他的脸变得铁青,威胁般地紧握拳头。
  两个苏格兰场的侦探从隔壁房间出来,其中的一位是克罗姆,他走向前,说出了由来已久的套话:“我警告你,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他已经说的够多的了,”波洛说道。他又向克拉克补充说:“你塞满了偏执的优越感,可我自己则认为你的罪行一点也不像是个英国式的案件——不够光明正大——不够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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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结局

  当门在富兰克林·克拉克身后关上时,我歇斯底里地笑了出来——我很抱歉作这样的叙述。
  波洛看着我,带着些许的惊诧。
  “这是因为你跟他说他的罪行并不公平。”我喘着气说道。
  “这挺正确的。这使人感到厌恶——倒不是出于谋害自己的兄弟,而是宣判一个令人遗憾的家伙要过地狱般生活的残酷性。要抓住狐狸,把它关进笼子里,再也不让他跑掉!那可不是种公平的游戏!”
  梅根·巴纳德深深地叹气。
  “我无法相信这件事——我无法。这是真的吗?”
  “是的,小姐。恶梦已经过去。”
  她看着他,脸色渐深。
  波洛转向弗雷泽。
  “梅根小姐一直都有一种担心,害怕第二场谋杀案是你干的。”
  唐纳德·弗雷泽平静地说:
  “我曾经也这么想过。”
  “是因为你做的梦?”他离这个年轻人更近了一点,暗暗地降低声音。“你的梦有一种很自然的解释。那时因为你发现妹妹的印象在你脑中淡漠下去时,它的位置由另一个姐姐来代替。在你的心目中,梅根小姐取代了她的妹妹,但是由于你无法容忍自己这么快就对死者不忠实,你挣扎着要消灭这个念头,要根除它!这就是那个梦的解释。”
  弗雷泽的眼睛瞄向梅根。
  “不要害怕忘记,”波洛温和地说,“她不是那么值得去牢记。在梅根·巴纳德身上,你完全可以找到——un coeur magnifique(法文,意为:一颗美妙的心灵。——译注)!”
  唐纳德·弗雷泽的眼睛发亮。
  “我相信你的话是对的。”
  我们都围绕在波洛身边提问,要他回答这样那样的问题。
  “那些问题,波洛?你向每个人的提问,那里面有没有什么含义?”
  “有些问题是simplememt une blague(法文,意为:仅仅是开玩笑。——译注)。可是了解到了我想要知道的一件事——当第一封信寄出的时候,富兰克林·克拉克正好在伦敦,而且,当我向托拉·格雷提问时,我也想看看他的脸色。他丝毫没加提防,我瞥见他眼中的恶意和愤怒。”
  “你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情。”托拉·格雷说。
  “我并不指望你会给我一个真实的回答,小姐。”波洛冷冰冰地说,“而现在,你的第二个希望又落空了,富兰克林·克拉克不会再继承他哥哥的钱财了。”
  她猛然一抬头。
  “我还有什么必要再留在这里遭受侮辱吗?”
  “没什么必要。”波洛说道,礼貌地为她打开门。
  “那个指纹极有说服力,波洛,”我寻思着说,“你一提到它,他就崩溃了。”
  “是的,那些指纹挺管用的。”
  他若有所思地补充道:
  “我编了那些话以使你高兴,我的朋友。”
  “可是,波洛,”我叫道,“这难道不是真的吗?”
  “一点也不,mon ami(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赫尔克里·波洛说。
  我必须要提到,几天之后,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前来拜访我们。他紧握波洛的手,极不连贯地竭力向波洛道谢,卡斯特收住口,说道:
  “你们知道吗,有家报社已经出价一百英镑,一百英镑——要我简单地讲述我的一生和历史。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才不会去接受一百英镑呢,”波洛说,“要坚定。告诉他们说五百英镑才是你的价码,而且别把你自己只限于一家报社。”
  “你真的认为——我可以——”
  “你必须要认识到,”波洛说着,面带笑意,“你已是一个著名的人物,实际上是现在英格兰最著名的人物。”
  卡斯特先生再次收住口,脸上扫过一阵喜悦。
  “您知道吗,我相信您是对的!著名!要登在所有的报纸上。我会采纳您的建议,波洛先生。那酬金必须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我要去度几天假……然后我要送给莉莉·马伯里一件精美的结婚礼物——她是个可爱的姑娘——真正可爱的姑娘,波洛先生。”
  波洛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是对的,好好地过。另外还有一句话,去看看眼科医生怎么样?那些头痛,可能是因为你需要一副新眼镜。”
  “您认为一直就是那样吗?”
  “是的。”
  卡斯特先生热情地同他握手。
  “您真是个伟大的人,波洛先生。”
  像往常一样,波洛并没有忽略这句恭维,他甚至都没有显得谦虚一点。
  当卡斯特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后,我那位老朋友冲着我笑。
  “那么,黑斯廷斯,我们又侦破了一起案件,不是吗?Vive le sport(法文,意为:游戏万岁。——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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