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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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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共赏 ] 江户川乱步作品集(连载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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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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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2 17:26: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虽然已有人发布过乱步的作品,但我还是想发布一个更全一点,每次三篇。欢迎大家共赏!

1.D坡杀人案




(上)事实


  九月上旬的一个闷热的傍晚,我在D坡大街中间一家名叫白梅轩的茶馆喝着冷咖啡,当时我刚从学校毕业,尚无职业,因此常常是在寄宿的房中以读书消磨时光,腻了则出去漫无目的地散步,来到这收费低廉的茶馆泡上一阵,每天如此。白梅轩茶馆距我宿舍较近,又是我出去散步的必经之地,所以我也乐得来这里。不过,我有个怪毛病,一走进茶馆,屁股上就像长了钉子,坐上好一阵。我本来食欲就不大,再加上囊中寒碜,自然不敢问津西餐,只能要上两三杯便宜咖啡,默不作声地坐上一两个小时。我倒无心对女招待调情,或对她有某种意思,大概是这地方比我的宿舍美观一些,令人心情舒畅吧。这天晚上同往常一样,我要了杯冷咖啡,面对街面摆下阵势,一边细啜慢饮,一边呆呆地望着窗外。
  白梅轩所在地D坡,先前是做菊花偶人出了名的地方。最近市已改建,狭窄的街道拓宽,变成通增大道,马路两旁店门稀落,与今日相比,当时市面比较冷清。白梅轩对面有一家旧书店,实际上我从刚才就开始看着这家旧书店了。这间旧书店破陋偏僻,并没有多少景色值得观赏,但我对它却别有一番特殊的兴趣。最近我在白梅轩新结识一位奇特的男子,名叫明智小五郎。这人语言玄妙,头脑灵活,我欣赏他在于他喜欢侦探小说。前几天听他说,他童年时的女友现在是这家;日书店的女主人了。我曾在这家书店买过两三本书,据我的印象这位女主人相当漂亮,倒也说不出漂亮在哪里,只是她属于那种性感的、能够吸引男人的女人而且。晚上,书店的生意每每由她照看。所以我想,今晚她必定在店里。小店门面只有四米多宽,看了半天,仍不见那女人出来。我一边想着她一定会出来,一边目不转睛地向对面观望。
  然而,还是不见那女人出来。我不耐其烦,目光正要转向旁边一家钟表店时,那店里间房门的拉窗“叭塔”一声关闭了。这拉门别具一格,在通常应该糊纸的中央,做了两个方格,每个约五公分宽,可以左右自由移动。书店货物是易被人偷窃的,要经常有人看管,所以,若店面没人照应,通过这格子的缝隙也可以看到。但此时为什么要关上那格子呢?怪哉!如是寒冷天气倒也情有可原,可现在是九月,天气闷热,关上格子真让人费解。大概里面有什么事,我不由得又盯上了。
  从茶馆女招待的口中,偶然我也听到关于旧书店女主人的奇特传闻,总之,像在浴池里相遇的妇女或姑娘们咬嘴嚼舌的延续,你说给她听,她又传给了别人。“旧书店女主人人倒蛮漂亮,但是脱光了衣服哇,那浑身都是伤啊!肯定是给人打的,或抓的。不过他们夫妻两个关系还挺好的,你说怪不怪?”“那旁边的旭屋炒面馆女主人身上也有许多伤呢,一定是给人揍的。”……这些市井传言意味着什么呢?当时我并未特别留意,我觉得那不过是那家男主人的粗暴而已,但是,各位读者,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这件小事与本故事关系重大,读到后面你自然会明白。
  闲话少说。我约摸对着那书店盯了三十分钟,大概是由于一种不祥预感的支使,我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这时,刚才我提到的那位明智小五郎,身穿那件常穿的黑竖条浴衣,晃动着肩膀从窗前走过。他发觉我在,向我点点头,于是走进茶馆要了杯冷咖啡,在我旁边与我一样面对窗户坐下。他发觉我总是看着一个方向,便顺着我的视线向对面旧书店望去。奇怪的是,似乎他也很有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面。
  如同约好了一般,我们边观望边闲聊。当时说了些什么,现在大多已经忘记,且与本故事关系不大。不过,谈话内容都是关于犯罪与侦探,在此仅举一例。
  小五郎说:“绝对不可破获的案件是不可能的吗?不,我认为很有可能。例如,谷崎润一郎的《途中》,那种案子是绝对破不了的。纵然小说中的侦探破了案,但那纯粹是作者非凡想象的结果。”
  “不,”我说,“我不那么认为。实际问题如果暂且不谈,从理论上讲,没有侦探破不了的案,只不过现在的警察中没有《途中》所描写的那样全能的侦探而且。”
  谈话大抵如此。瞬间,我们两人同时收住话题,因为我们一直注意的对面旧书店里发生一桩怪事。
  “你好像也注意到了?”
  我轻声问。他立即答道:
  “是偷书的吧?怪啊,我来以后,这已是第四个偷书的了。”
  “你来还不到三十分钟,就有四个人偷书,怎么里边就没人出来看一看呢?在你来之前我就盯着那个地方,一个小时前我看到那个拉门,就是那个格子的地方关上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在盯着。”
  “是里间的人出去了吧?”
  “拉门一直没开过,要出去也是从后门……三十分钟没一个人出来,确实奇怪啊!怎么样?去看看吧?”
  “好吧。即使屋里没发生什么事,外面也许会有的。”
  这要是件犯罪案就有意思了,我边想边走出茶馆。小五郎一定也在这样想,他表现出少有的兴奋。
  和一般的书店一样,旧书店内没铺地板,正面及左右两侧的墙壁全被高至天花板的书架排满,书架半腰是便于排放书籍的柜台。房子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堆满各种各样的书籍,如同一个小岛。在正面书架的右手空出约一米宽的通道,通往里间,通道上装有先前提到的那个拉门。书店男女主人平常总是坐在拉门前照看书店的生意。
  小五郎和我走近拉门高声叫喊,屋里没人应声,像是没人。我稍微拉开拉门向里面窥视,屋里电灯已熄,黑乎乎的,仿佛房间拐角处有个人躺着。我觉得奇怪,又减了一声,依然没人应。
  “没关系,我们进去看看。”
  我俩咕咚咚地走进里间,小五郎打开电灯,在这同时,我俩吃惊地发现,房间的角上躺着一具女尸。
  “这不就是女主人吗?”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样子像被掐死的。”
  小五郎走近尸体察看。
  “没有希望复活了,必须赶快报告警察。这样,我去公用电话亭,你在这看守,先不要惊动四邻,那样将会破坏现场。”
  他命令式地说道,一边往街上公用电话亭飞奔。
  平时议论起犯罪和侦探,我能讲得头头是道。实际碰上,今天还是头一遭。我不知如何是好,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房间。
  整个房间有六条日本席大小,再往后面的一间,其右侧隔出一条窄小的走廊,走廊外是个小院,还有厕所,院墙由木板做成——因为是夏天,所有的房门都开着,所以能够一直看到后院。尸体靠近左侧的墙壁,头向着书店,为尽可能地保留犯罪现场,也因为气味难闻,我尽量不接近尸体。然而,房间狭小,即使不想看那女人,眼光也自然转向那个方向。那女人身穿中粗格子浴衣,仰面躺着,衣服卷到膝盖以上,腿部完全裸露,没有特别抵抗的痕迹,脖子看不太清,但掐过的地方已经变紫是确实无疑的。
  大街上传来行人卡塔卡塔的木屐声和高声谈笑声,还有人醉醺醺地哼着流行歌曲,一派太平洋景象。然而就在这一道拉门之内,一个女人惨遭杀害,横尸内房,真是莫大的讽刺啊!我心中异样,木然伫立。
  “马上就到!”
  “噢。
  不知怎的,我说话有些吃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俩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不久,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官和一位西装模样的人赶来,后来才知道身穿制服的警官是K警察署的司法主任,另一位从相貌和随身携带的物品即可知,是警察署的法医。我们把情况向司法主任前后叙说了一遍。随后,我补充说:
  “这位小五郎君进茶馆时,我偶然看钟,时间刚好是八点半。所以这拉门格子关闭的时间,大约是在八点。那时房间里灯泡还亮着,因此,很显然,至少在八点钟,这个房间里还有活着的人。”
  司法主任边听取陈述,边作笔记。法医已把尸体检验完毕,等待着我们谈话结束。
  “是掐死的,用手掐的。请看这儿,这里变紫的地方是手指的痕迹,出血的地方是指甲的位置。拇指的痕迹在头颈右侧,看来是用右手干的,是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一小时之内。已经没有希望复活了。”
  “被人从上面向下按,”司法主任沉思地说,“但又没有抵抗的迹象……大概力量很大而又非常迅速吧?”
  他转向我们,询问这家书店男主人的去向。我们当然不得而知。小五郎灵机一动,随即出去叫来隔壁一家钟表店的男主人。
  司法主任与钟表店男主人的问答大致如下:
  “这店里的男主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每晚都出去,不到十二点不回来。”
  “到什么地方?”
  “好像常去上野大街,但今晚到什么地方我不清楚。”
  “一个小时之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动静?”
  “这还不明白吗?就是这个女人被害时的叫喊声,或搏斗声……”
  “好像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谈话间,附近的居民及过路看热闹的人群已把书店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中一位住在另一边隔壁的袜子店女主人为钟表店男主人作证,说她也没听到什么声音。
  同时,邻居们在一起商议之后,让一个人去找旧书店男主人。
  这时,街上传来汽车停车声,紧接着数人蜂拥而至。他们是接到特别警察紧急报告后立即赶来的检察厅的一帮人,和偶然同时到达的一个警察署署长以及当时的名侦探小林刑警——当然是我事后才知道他的身分的。我有一位朋友做司法记者,他与本案办理人小林刑警交情很深,所以,我从他那里了解到许多关于本案的情况——司法主任向他们报告了至此为止的所有发现,我和小五郎也只好把先前的陈述再说一遍。
  “关上临街的窗户!”
  突然,一个上穿羊驼呢外衣下着白色西裤的男人高声叫道,并随即关上窗,他就是小林刑警。他赶退看热闹的人群,即刻开始检查,一举一动简直旁若无人,检察官和警察署长似乎也不在他眼里,自始至终一人动手,其他人好像是专门为了一览他那敏捷的动作而赶来参观的。他对脖颈周围的检查特别仔细,看后对检察官说:
  “指痕没有特征,也就是说除了表明是右手按压的以外,其他别无线索。”
  随后,他说要对尸体裸体检查,如同召开议会秘密会议一般,我们这些旁观者只得被赶到外间。所以,这期间他们又有了什么新发现,我不得而知,不过,据我的推测,他们一定发现死者身上的许多新伤,一如先前茶馆女招待所说。
  不一会秘密解除,但我们仍不便进入里间,只能在外拉门向里面窥望。幸运的是,我们既是案件的发现者,小五郎等一会还要被取指纹,所以我们没有被赶走,或者说被扣留下来更准确。小林刑警的搜查并不限于里间,他也到外间搜查。虽然我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可能看到他搜查的全过程,但幸运的是检察官始终坐阵里间,所以,刑警每次向检察官报告搜查结果,都一字不漏地送入我们耳中。书记员记下小林的报告。作案情报告笔录。
  对死者所在房间的搜查,似乎没有发现罪犯遗留物、足迹或其它东西,只有一个例外。
  “电灯开关上有指纹。”小林向硬胶开关上撒着白粉,“从前后情况看,电灯肯定是罪犯熄灭的,你们谁开的灯?”
  小五郎回答说是他。
  “是吗?好吧,等一会取你的指纹。把电灯开关取下带走,注意不要触摸。”
  之后,刑警爬上二楼,在上面呆了好一会,下来后又去查看后门胡同。约十分钟,他带回一个男人,手中的手电筒还在亮着。这男人约四十岁,衣衫污浊。
  “脚印已经不行了。”刑警报告说,“可能是日照差,后门路很泥泞,几个木屐脚印根本无法看清。不过,这个人,”他指着带来的男人说,“他的冰淇淋店开在后门胡同拐弯处,胡同只有一个出口,如果罪犯从后门逃走,必然会被这男子看到。喂,请你再回答一遍我的提问。”
  冰淇淋店主与刑警一问一答。
  “今晚八点前后有人出人胡同吗?”
  “一个也没有。天黑以后,猫也没过去一只。”冰淇淋店主的回答很得要领,“我在这儿开店很久了,这个店的女主人,夜间极少从那儿走,因为路不好走,又暗。”
  “你店里的顾客中有没有人进胡同?”
  “没有。所有的人都在我面前吃完冰淇淋后,马上就离开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假如我们相信冰淇淋店主的证词,那么,即使罪犯是从后门逃去,他也没有走这惟一的通路——胡同。但也没有人从前面溜走啊,因为我们一直在从白梅轩向这里观察,从未离开。那么,罪犯到底是从哪儿逃走的呢?按照小林刑警的推理,罪犯逃走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潜入胡同某家有前后门的家中,要么他本人就是租住在某人家中的人。当然也有可能从二楼顺屋顶逃走,但从二楼调查结果看,临街的窗户没有动过的迹象,而后面的窗户,因为天气闷热,所有人家的二楼都开着门窗,人在阳台上乘凉,从这儿逃走看来是较困难的。
  检查人员在一起开会研究新的侦查方针,最后决定分组侦查附近的房屋。前后左右的院落总共也不过十一个,侦查工作并不费事。同时再次对旧书店进行侦查,从屋沿下到天花板内,全部查了个遍。结果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反而把事情弄得复杂起来。原来,与旧书店一店之隔的点心店的男主人,从傍晚到刚才,一直在屋顶凉台吹萧,他坐的位置正对着旧书店二楼的窗户。
  各位读者,此案越发有趣了。罪犯从哪儿进去,又从哪儿出来的呢?不是后门,不是二楼窗户,当然也不可能是前门,会是哪里呢?抑或如烟气似地消身遁形?不可思议的事并不仅仅如此,小林刑警带到检察官面前的两个学生说得更玄。他俩是某工业学校的学生,寄宿在附近,都不像调皮捣蛋搞恶作剧的人,但他们的陈述使案情愈发不可理解。
  对检察官的提问,他们的回答大体如下:
  “刚好在八点钟左右,我站在这旧书店前,翻看桌子上的杂志,这时里边响起一个声音,当我抬眼望过去时,这扇拉门关闭了,不过这个格子还开着,透过格子的缝隙,我看到一个站着的男人。但就在我看到的同时,那男人刚好关格子,所以详细情形不清楚。从腰带上看肯定是个男人。”
  “你说是个男人,你有没有注意到别的什么?如身高。衣服式样什么的?”
  “我只看到腰以下的部位,身高不清楚,衣服是黑色的,可能的话,也许是细条子的,不过,我看到的是黑色。”
  “我和他一起在看书,”另一个学生说,“同样听到了声音,看到格子关闭,但是那个男人穿的确实是白衣服,没有条纹的纯白衣服。”
  “这可怪了,你们俩必定有一个错的。”
  “绝对不错。”
  “我从来不说谎。”
  两个学生相互矛盾的陈述意味着什么?敏感的读者或许能够发现这个问题,实际上我本人就已经发现了。但检察官和警察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没有做更深的考虑。
  不久,死者的丈夫,旧书店店主接到通知后返回家中。他年青、赢弱,不像个店主。见到妻子的尸首后,惊慌失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外流。待他平静些后,小林开始提问,检察官有时也从旁插语,结果却令他们失望,店主全然没有关于罪犯的一丁点线索。“我们平常与人可无冤无仇啊!”说完,年青的店主又啜泣不止。而且,各种调查表明,他从未有过盗窃的劣迹。店主和店主妻子的历史及其它调查事项,都不存在特别的疑点,并且与本故事关系不大,因而略去。最后,刑警对死者身上的许多新伤提出质问,店主极度踌躇之后,终于回答说是她自己搞的。然而,关干其理由,虽经严厉询问,仍得不到清楚的回答。由于他当天夜里~直在外,即使这是虐待的伤痕,也不会伤害其性命,刑警或许是这样考虑的,因而未予深究。
  如此这般,当晚的调查告一段落。他们留下我和小五郎的住址、姓名,取下小五郎的指纹。待我们踏上归途,时间已是下半夜一点钟了。
  如果警察的侦查没有遗漏而人们的证词也没有说谎的话,这个案子则委实无法解释。然而,据我事后所知,小林刑警第二天进行的所有调查仍一无所获,较之案件发生的当夜,案情无丝毫进展。所有的证人都足以信赖,十一栋房子里的人全部没有值得怀疑之处。对被害者的家乡所进行的调查,也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至少小林刑警——刚才说过,他被人们誉作名侦探——所作的竭尽全力的侦查,只能得出根本无法解释的结论。事后我还听说,作为惟一的物证,小林让人带走的电灯开关上,只有小五郎的手印,没有其他任何发现。也许是小五郎当时手忙脚乱,开关上才留下许多指纹,但全部是小五郎一个人的。小林刑警认为,或许是小五郎的指纹把罪犯的指纹掩盖消除了。
  各位读者,故事读到这里,您是否会作出这样的想象——本案杀人犯并不是人,而是猩猩,或印度毒蛇,我就曾这样想过。然而东京D坡并无此类物种,而且证人明明看到室内有男人的身影。即使是猿类也该留下足迹,死人脖子上的指痕岂能是毒蛇所为!
  闲话休提。我和小五郎在归途中非常兴奋,海阔天空,谈兴大增,不妨试举一例。
  “你知不知道作为小说(黄色的房间)的素材,发生在法国巴黎的RoseDefacourt案?即使到了百年后的今天,那件杀人案也还是个谜。今晚的案子,从罪犯没留下足迹这一点来看,不是与那个案子极其相似吗?”小五郎说。
  “是啊,真不可思议啊。经常有人说在日本这样的建筑物里,不可能发生外国侦探小说所写的那样扣人心弦的案件,可我不那么认为,眼前就发生了这样迷离的奇案。能不能破案我没把握,不过,我想通过这个案子试试我的侦探能力。”我说。
  我们在一小巷处道别。不知为什么,小五郎那抖动着肩膀,转过小巷离去的背影给我留下奇怪的印象,那件漂亮的条纹浴衣,在黑暗中显得更加与众不同。





(下)推理



  十天以后,一天,我前去小五郎的住处拜访。在这十天里,关于这个案子,小五郎和我做了哪些事?想了些什么?得出什么结论?读者可以从今天我和他的谈话中得到充分的了解。
  在此以前,我与小五郎只是在茶馆相见,拜访他的宿舍今天还是第一次。以前我曾听他说过这个地方,所以没费什么周折就打听到他的住处。我走到一家香烟店门前,向女主人询问小五郎在不在家。
  “啊,在。请等一下,我马上去叫。”
  说着,她走到柜台近处的楼梯口,高声叫喊小五郎,小五郎借住在这家二楼,听到喊声应声赶下楼来,看到是我,吃了一惊,说:“啊,请上楼!”我跟在他身后走上二楼。他的房间使我大为惊讶,这房间布置很特别,虽然耳闻小五郎很怪,但确实没想到会怪到这种程度。
  四条半日本席的铺面上,全都堆满书籍,只有中间露出一小块榻榻咪,一摞摞书籍宛如石林,高抵天花。房的四周什么也没有,真让人怀疑,在这间房子里他怎么睡觉?主宾二人甚至无处落坐,若不小心,或许会把这书山碰塌。
  “实在太挤了。对不起,没有坐垫,请找本软些的书坐吧!”
  穿过书山,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落坐的地方。我茫然环顾四周许久。
  在此,我应该就这间房子的主人明智小五郎向诸位作一简单的叙述。我与他仅仅是萍水相逢,他有什么经历?靠什么生活?以什么为生活目标?我都一概不晓,只有一点我敢肯定,他是一个无固定职业的游民之一。退一步说,算他是个学究,他也是个行为怪异的学究。他常常说他在研究人,但我终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仅仅知道,他对犯罪案件和侦探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并且具有令人敬佩的丰富的知识。
  他与我年龄相仿,不超过二十五岁,身材精瘦,如先前所说,习惯走路晃肩,但这习惯决非英雄豪杰式的。其走路姿势倒使人想起那位一只手不太自由的牧师神田伯龙。从脸型到声音,小五郎与他酷似——没见过伯龙的读者,各位可以想象一位充满魅力,并极富天才的男士,但不一定是美男子——不过,小五郎的头发更长一些,而且茂密蓬乱,似乎要把头发搞得更密。好像一向不讲究穿戴,通常在棉织衣服上扎一条粗布带。
  “你来了,我很高兴。从那以后我们很长时间没见面了。D坡的那件案子现在怎样了?警方好像还没有找到罪犯的线索,是吧?”
  小五郎同往常一样手揉着头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其实,我今天到你这儿来,就是要跟你谈这件事。”在不知如何开始之中我开口说道:“从那以后,我对本案作了各种考虑,不仅考虑,而且我还做了侦探式的现场调查,并且已经得出结论。今天我想对你通报……”
  “噢?你这家伙还真不简单啊!那我倒要详细听听啦。”
  在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种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蔑而自信的神色,这激励起我这颗有些犹豫的心,我开始信心十足地讲下去:
  “在我的朋友中有一位新闻记者,他与负责本案的小林刑警是好友。因此,我通过新闻记者了解到许多警察方面的详情。不过,警察一直没有侦查方向。虽然做了各种各样的努力,但都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你还记得那只电灯开关吧?那对他们也没丝毫用处,那上面只有你的指纹,他们认为大概是你的指纹把罪犯的指纹掩盖了。我知道他们困惑迷茫,因此我就更热心于我的私人调查。你想想,我得到了什么结论?而且我为什么要在向警察报告之前到你这儿来?
  “不知道,也没关系。从案发当日我就发现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吧?那两个学生关于罪犯嫌疑的衣服叙述,两个完全相反,一个说黑,一个说白。眼睛再不好使的人也不会把完全相反的黑白两色搞错。我不知道警方对此作何解释,不过,我认为这两人的陈述都没错。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罪犯穿着黑白相间的衣服,粗黑条浴衣,出租房中常有的那种出租浴衣。那么,为什么一人看成黑一人看成白了呢?因为他们是从拉门格子的缝中看到的,在那一瞬间,一个人眼睛处于缝隙与衣服白的部分相一致的地方,一个人的眼睛处于与黑的部分相一致的位置。也许这是难得的偶然,但偶然绝不是不可能,而且在本案中也只能做这种考虑。
  “在明白了罪犯的衣服是条纹形状之后,这仅仅缩小了侦查范围,还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第二个证据是电灯开关上的指纹。我通过我的新闻记者朋友要求小林刑警对指纹——你的指纹——进行了多次检查,结果证实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哎,你有墨汁吗?我想借用一下。”
  于是,我给他做了个实验。首先我用墨汁薄薄地涂在右手拇指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按上手印。等待指纹晾干,再次在同一手指上涂上墨汁,在原来的指纹上,改变手指的方向仔细按下,这样则清楚地显现出相互交错的双重指纹。
  “警方以为你的指纹压在罪犯的指纹上,从而消除了罪犯的指纹。从现在这个实验可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怎样用力.只要指纹是由线条构成的,线与线之间必然会留下先前指纹的痕迹。假如前后指纹完全相同,按的方法毫厘不差,各线完全一致,或许后按的指纹可以掩盖先按的指纹,但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可能,对本案来说,其结论仍然不变。
  “如果是罪犯熄灭了电灯,那么,他必然会在开关上留下指纹。假想我就是警察,我在你的指纹线与线之间寻找罪犯留下的指纹,可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也就是说,不管是先是后,在那个开关上只按下了你的指纹,——尚不清楚为什么没有留下书店主人的指纹,也许那个房间的电灯打开以后就没人关过。
  “以上事实究竟说明了什么呢?我这样猜想,一个身穿粗黑条纹的男人——这男人与死者青梅竹马,可以考虑失恋而引起的怨恨是他杀人的动机——你知道旧书店男主人每夜外出,于是,趁他不在家之机袭击了他的妻子。没有声音,没有抵抗痕迹,说明死者非常了解那个男人。那男人在充分达到目的后,为了让人们迟一些发现尸体,他熄灭了电灯,然后溜之大吉。但是,他犯了一个大错误,他事先不知道那道拉门的格子没关闭,而且在惊慌之中关闭时,被偶然站在店前的两个学生看到了。之后,虽然他已经逃了出去,但他猛然想起熄灯时开关上一定留下了自己的指纹。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消除那指纹,但用同样方法再次进入房间又比较危险,于是,他想起一条妙计,自己充作杀人事件的发现者。这样不仅可以自然地自己动手开灯以消除以前留下的指纹,而且人们谁都不会怀疑发现者就是罪犯,一箭双雕!他若无其事地看着警察在现场所做的一切,甚至大胆地做了证词,其结果恰恰如愿以偿,因为五天以后,十天以后,没有任何人来逮捕他。”
  在听我这番话时,小五郎是什么表情呢?我预料他一定会大为骇然或中途打断我的话。然而吃惊的却是我,他的面部没有流露任何表情。虽然平田养成了不露声色的习惯,但此时此刻他也太无动于衷了。他的手始终插在头发里揉搓着,一语不发。我想这家伙真麻木不仁,便继续讲述我的最后论证。
  “你一定会反问,罪犯是从什么地方进去,又是从什么地方逃走的呢?的确,不弄清这个问题,其它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遗憾的是,这也没能逃出我的眼睛。当晚侦察的结果,全然没有发现罪犯逃出的痕迹。但是,只要杀人,罪犯就不可能不进出,所以,只能作这样的考虑,警察的搜查在某个地方出现了漏洞。警察似乎对此大费苦心,然而不幸的是,他们却不及我一个青年人的推理能力。
  “啊,这话听起来有些狂妄,不过我就是这样想的。警察已做过严密的调查,因此首先可以不必怀疑附近的人,假使是附近的人,那么他也一定是使用了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发觉他就是罪犯的方法逃走的。也就是说,他利用人的注意力的盲点——仿佛魔术师当着观众的面把一件大物品隐藏起来一般,他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因此,我所注意的,是与旧书店一店之隔的旭屋炒面馆。”
  旧书店右边是钟表店、点心店,左边是袜子店、炒面馆。
  “我曾去炒面馆打听过,案发当晚八点有没有男人到他们的厕所去。你大概也知道那个旭屋炒面馆,从店堂穿过里间可以走到后头,紧挨着后头就是一个厕所,所以,罪犯装作上厕所走出后门,然后再从后门回来是毫不费事的——冰淇淋店开在胡同人口的拐角处,当然看不到这里——还有,对象是炒面馆,借口上厕所当然极其自然。据说那天晚上,炒面馆女主人不在家,只有店老板一人在店堂里忙乎,所以那是个极理想的时机。你说,这不是个绝妙的主意吗?
  “我的调查证实,恰好那时有位顾客借用厕所。很遗憾,旭屋老板一点也记不起那顾客的脸型和装束——我立即通过我那位朋友将这个发现通知小林刑警。让他亲自到炒面馆调查,但同样没有更多的发现……”
  我稍稍停顿一下,给小五郎一个发言的机会。以他现在的处境,总不能不说一句话吧?然而,他仍一如既往,依然手搓着头发,装模作样。于是,我只得改变到目前为止,为了对他表示尊敬所使用的间接的表达方式,而采取直接表达了。
  “小五郎君,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确凿证据表明,罪犯就是你。说心里话,我实在不想怀疑你,然而,所有证据都已具备,我只能做这样的推想……我曾费尽苦心努力在附近居民中寻找身穿粗黑条浴衣的人,然而一个人也没找到。这已是铁的事实。即使有人穿条纹浴衣,也没有完全能与那格子缝隙相一致。而且,巧妙的指纹骗术以及借用厕所的骗术,惟有像你这样的探案学者,其他人谁也没有这个本事。并且,令人怀疑的是,你既然是死者青梅竹马的朋友,当晚调查死者身份时,你就站在旁边,为何对此缄口不语呢?
  “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你证实你是否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然而这已经不可能。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返回途中,我曾问你到白梅轩之前你在什么地方?你告诉我,你在附近散步约一小时。即使有人见到你,证明你在散步,但你也有可能在散步途中借用炒面馆的厕所。小五郎君,我的话有错吗?可能的话,我想听听你的辩解。”
  各位读者也许会想,在我询问时,奇人明智小五郎是什么反应?他大慨已匍伏案头无颜见人了吧?然而,他竟哈哈大笑。这使我不由得心怯起来。
  “哎呀,失败,失败啊!我决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不过,你也太幼稚了。”小五郎辩解似地说,“你的想法很有趣,但可惜啊,你的推理只注意到表面,而且是纯物质的。譬如说,关于我与那女人的关系,你有没有做过内部心理性调查?究竟我们是怎样一个青梅竹马关系?以前我与她是否有过恋爱?我现在是否恨她?你有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推测呢?那天晚上,为什么我没有说我与她相识?其理由非常简单,因为我并不知道任何能够具有参考价值的事……还在没上小学时,我就与她分手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那么,指纹你又作何解释呢?”
  “你以为从那以后我什么都没做吗?其实,我做了许多努力,我每天都到D坡上去观察,特别是旧书店。我找到店老板,询问许多问题——当时我告诉他我认识他妻子,这样就便于我向他们提问——就如你通过新闻记者了解到警察许多情况一样,我从旧书店老板那儿问到许多问题,刚才提到的指纹问题,待会儿你就可以明白。我也觉得奇妙,调查之后,哈哈哈,这完全是个笑话,灯丝断了,谁也没去关它。认为是我接了开关电灯才亮,那是个错误。当时,一度断掉的灯丝恰巧又突然联接上了。因此,开关上自然也就只留下我的指纹。你说你从缝隙中见到电灯亮着,灯丝断线也就在其后,因为灯泡已旧,即使没有任何东西碰撞,它也会自动断线。下面再说罪犯衣服的颜色,与其由我说,不如
  说着,他从身边的书堆里东扒西找,一会找出一本陈旧的西洋书。
  “你读过这本书吗?(心理学与犯罪),请你看看‘错觉’一章开头十行。”
  听着他充满自信的议论,渐渐地我开始意识到我的失败。于是,我立即接过书读了起来,内容大致如下:
  曾有一件汽车犯罪案。在法庭上,两个举手宣誓陈述事实的证人,一个人说发案的道路非常干燥,尘土飞扬,一人说下雨之后道路泥泞不堪;一个说发案的汽车徐徐行驶,一个说从未见过开那样快的车;前者陈述村庄道路上只有两三个人,后者作证说男女老幼行人熙攘。此两证人都是当地受人尊敬的绅士,歪曲事实显然对他们毫无意义。
  待我看完之后,小五郎又翻动着书说,
  “在实际生活中确有此事。下面是‘证人的记忆!’一章,在这一章的中间部分,写着预先作好计划的实验内容,恰好这里有关于服装颜色的论述。可能你觉得麻烦,不过,还是请你读一下。”
  其文如下:
  ……举一个例子,前年(该书于一九—一年出版)在哥廷根召开了由法学、心理学及物理学学者参加的学术讨论会。与会者皆诸熟于缜密地观察。此时适逢狂欢节,人们欢闹异常。正当学究们的会议进行到热烈之时,突然大厅门被打开,一个身穿怪异服装的丑角,发疯似地冲了进来。紧接着,一个黑人手持手枪追赶而来。在大厅中央,两人相互用严厉的语言斥责对方。不一会儿,丑角突然躺倒在地,黑人刚要站在他身上跳舞,随着叭地一声枪响,两人忽地逃遁于大厅之外。全部经过二十秒钟。众人骇然。除大会主席外,谁也不知道这些语言、动作事先都作过安排,并且对此现场拍了照片。大会主席说,此类问题经常告到法庭,请各位会员写出自己正确的记忆。此时,与会代表方恍然大悟(中略,这期间他们用百分比来表示各自正误的程度)。写对黑人头戴什么的,四十人中只有四人。关于服装的颜色,更是无奇不有,红色、茶色、条纹、咖啡色及其它各种色调,不一而足。实际上,黑人下穿白色裤子,上穿黑色西装,系着一条红色大领带。……
  “如同本书所说,”小五郎开始说话,“人的观察和记忆实际上是不可靠的。在本例中,连学者们也分不清衣服的颜色。我认为,那天晚上学生关于服装的记忆是错误的,也许他们看到了某个东西,但那人根本没穿什么黑竖条纹浴衣。自然也就不是我。透过格子的缝隙看到了你所想象的黑竖条纹浴衣,这推进真是难得的精妙,不过,这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吧?至少,你是宁愿相信那种偶然的巧合,也不愿相信我的清白。最后一点,就是借用炒面馆厕所的男人。关于这一点,我与你有相同的考虑。确实,除旭屋之外,罪犯没有别的出路。因此,我便去实地调查,结果很遗憾,结论与你完全相反。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借用厕所的男人。”
  也许读者已经注意到小五郎既否定证人的证词,又否定罪犯的指纹,甚至要否定罪犯的出路,进而证明自己无罪。但这并不能否定犯罪的事实。我一点也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那么,你有罪犯的线索吗?”
  “有。”他搓着头皮说,“我的方法与你稍有不同,物质的证据可以因解释的方法不同而得出不同的结论。上面的侦探方法,应该是心理式地看透人的内心。这就要凭侦探本人的能力啦。总而言之,这次我是以此为重点而加以调查的。”
  “最初引起我注意的,是女店主身上的新伤。其后不久,我又听说炒面馆女主人身上也有同样的新伤,这你是知道的。但他们两对夫妻的丈夫决非粗暴之徒。于是,我找到旧书店的老板,想从他口中探知其中奥秘。因我与他死去的妻子以前相识,因此,他并没有多少戒心,事情较顺利,并且打听到一个奇特的事实。但炒面馆老板仅凭外观就可看出他相当强硬,所以,对他的调查颇费些周折。不过,我采取了另一种方法,事情很成功”。
  “你是否知道目前犯罪侦查方面已开始使用心理学上的联想诊断法?就是,给嫌疑者以许多简单的刺激性语言,以测试嫌疑者对语言概念联想速度的快慢。我认为如心理学家所说,并不仅仅局限于‘狗’,‘家’,‘河’之类简单的刺激语,也没有必要经常借助于天文计时器。对于领悟到联想诊断真谛的人来说,这种形式要不要无所谓。过去的各种判官、名侦探就是明证,那时没有今天这样发达的心理学,他们只是依靠他们天赋的才能,于不知不觉中实行了心理学的方法。大冈越前守就是他们杰出的代表。在小说中,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也是如此,他们都在某种程度上使用了联想诊断法。心理学家所创造的各种机械的方法,只不过是为那些不具备天才洞察力的凡夫俗子所准备的。话说远了。我向炒面馆老板问了许多问题,都是些无聊的闲话,我在研究他的心理反应。这是个非常微妙的心理问题,相当复杂,所以,对详细的问题必须慢慢询问。总之,结果使我确信一个事实,就是说我发现了罪犯。
  “但却没有一件是物证,因此,还不能向警察报告。即使告诉了他们,他们也不会理睬。我明明知道谁是罪犯而袖手旁观还有另一个理由,因为这次犯罪完全没有恶意。这种说法有些离奇,但这次杀人事件确实是在罪犯与被害相互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或许也可以说,是根据被害者自己的要求进行的。”
  我的头脑中掠过各种想象,但终不能理解他的思想。我忘记了自己失败的羞耻,侧耳倾听他奇异的推理。
  “我以为,杀人者是旭屋的老板!为了逃避罪责,他回答说有个男人借用厕所。但这并不是他的发明,而是我们的错误。因为你我都曾问过他是否有人来过,给了他启示,而且他也误以为我们是刑警。他为什么犯了杀人罪呢?从这个案子里,我清楚地看到,在表面极其平静的人生背后,还隐藏着十分凄惨的秘密,真是只有在噩梦的世界里才能够看到啊!
  “原来旭屋老板是个强烈的色情虐待狂,真是命运的恶作剧,旧书店的老板娘是个色情被虐待狂。于是,他们以病者特有的巧妙,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通奸——你现在明白我所说杀人的含义了吧?——最近,他们各自强迫不解其中趣味的丈夫和妻子来满足他们病态的欲望,两个女人身上的新伤就是证据。他们当然不可能得到满足。所以,我们不难想象,在他们发现近在咫尺的邻居中有他们所需要的人时,他们之间相互理解的速度是何等迅速。但命运的恶作剧演过了头。由于被动和主动力量的合成,他们的狂态逐渐加倍,最后,于那天夜里发生了这件他们根本不愿发生的事件
  听着小五郎独特的结论,我浑身不觉一阵惊颤,这是件什么案子啊!
  这时,楼下女主人送来晚饭,小五郎接过报纸,翻阅起社会版。不一会儿,他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他终于忍耐不住,自首了。真是奇妙的巧合,恰好在我们谈话之时接到了这份报纸。”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到一道小标题。约有十行字,刊载炒面馆老板自首的消息。


2.阿势登场




第一节


  今天,患肺病的格太郎又被老婆撇下,不得不一个人孤单地留在家里。最初的时候,不论是脾气怎么好的他都感到激愤,甚至打算以此为由与她分离。但是,孱弱的病体使他渐渐放弃了。想到来日不多的自己和可爱的孩子,终于没能采取过激的行动。在这点上,第三者一一弟弟格二郎的想法很干脆。他看不惯哥哥的软弱,常常说些不满的话。
   “哥哥,你为什么那样?要是我的话,早就跟她离婚了。你还有什么可怜她的?”
   可是,对格太郎来说,不仅是单纯的可怜。的确,他知道,要是马上同阿势离婚的话,她和她那位一文不名的书呆子立刻就会陷入无法生活的窘境。他可怜这些的同时,还有其它的理由。孩子的下场当然可以想像,此外,还有些事情他不好意思对弟弟挑明。即使被这样对待,可他还是难以离开阿势。因此,他害怕她从他身边离开,他甚至顾忌着尽量不去斥责她的不忠。
   阿势牢牢掌握着格太郎的这种心理。夸张地说,有些近似于默然的妥协。她在与野男人鬼混之余,没有忘记安抚格太郎。对格太郎来说,只能窝窝囊囊地满足她那微薄的感情施舍。
   “可是,一想到孩子,唉!不能盲目行事啊!我还能维持一两年,我的寿命已经定了,到时候连母亲也没有的话,孩子多可怜呢!我想再忍一阵儿吧!而且,这其间,阿势也会重新回头的!”
   格太郎这样的回答,经常使弟弟更加不耐烦。
   但是,与格太郎的善心相反,阿势不仅没有回心转意,而是一天天地更加沉迷于私混当中。她还打着窘迫、长年生病卧床的父亲的幌子。她佯称去探望父亲,每隔三天就离开家一次。调查她是否果真返回故乡,当然轻而易举,可是,格太郎连这些都没有做过。真是种奇怪的心理。他甚至连自己都对阿势采取了庇护的态度。
   今天也是,阿势从一大早起就精心打扮,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回老家,不需要化妆吧!”
   格太郎忍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挖苦话。这时候,他被自己所感动了。他同情想要说出口但又一直没说出来的自己。
   老婆一走,他也无所事事,开始摆弄自己感兴趣的盆栽。光着脚来到院子里,虽然浑身是土,可是心情会好些。而且,装作对自己的兴趣很着迷,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都是必要的。到了中午,女佣来告诉他饭好了。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再等一会儿吗?”
   连女佣都客气地、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格太郎也真不好过。
   “啊,都到这时候了。那就吃饭吧!把孩子叫回来!”
   他虚张声势、快活地回答道。最近,他养成了干什么都虚张声势的习惯。
   只有这一天,或许是女佣们的好意,摆在饭桌上的好菜比平时多。格太郎这一个多月都没吃过好饭了。孩子正一也感受到了家里冰冷的气氛,全没了在外面当孩子王的精神。
   “妈妈去哪儿了?”
   他虽然知道会是什么回答,可是不问仍不放心。
   “去外公那儿了!”
   女佣回答后,他露出与七岁的孩子不相称的冷笑,只说了声“嗯”,便吃起饭来。虽然是孩子,可看上去好像是为了避讳父亲而没有继续问下去。而且,他也有他的虚张声势。
   “爸爸,可以叫朋友来玩吗?”
   吃完饭,正一撒娇地盯着父亲的脸。格太郎觉得这是年幼可爱的孩子在竭力地讨好他,可是,他脱口而出的回答,除了同往常一样的虚张声势以外,没有别的。
   “噢,可以叫来。好好玩!”
   得到父亲的允许,这或许是孩子的虚张声势,正一叫着“太好了、太好了!”高兴地朝外面跑去。不一会儿,叫来了三四个玩伴。格太郎在饭桌前剔牙的时候,从孩子的房间里已经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声音。





第二节


  孩子们不能总呆在房间里,好像是开始玩捉迷藏。格太郎在房间里听到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的声音和女佣制止的声音。其中,甚至有的孩子惊慌失措打开了他房间的拉门。
   “啊!叔叔在家呀!”
   他们看见格太郎,害羞地叫着,朝对面跑开了。最后,连正一都闯进他的房间,说着“我藏在这!”就躲进了父亲的桌子下面。
   看到这种情景,格太郎感到心里很安稳。突然他想,今天不摆弄盆栽了,跟孩子们一起玩玩吧!
   “儿子,别胡闹了!我给你们讲有趣的故事,把他们叫过来!”
   “啊,太好了!”
   听到这些,正一突然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跑了出去。
   “我爸爸特别会讲故事!”
   一会儿,正一一边老道地介绍,一边把他们吸引进来,进了格太郎的房间。
   “给我们讲个故事吧!恐怖的也行!”
   孩子们一个挨一个地坐在那里,瞪着好奇的眼睛。有的孩子害羞地、怯生生地望着格太郎。他们不知道格太郎的病,即使知道,因为还是孩子,不会像来访的大人一样特别小心翼翼。因此,格太郎非常高兴。
   他打起近来所没有的精神,想出孩子感兴趣的故事,开始讲道:“很久以前,有一个非常贪婪的国王……”讲完了一段故事,孩子们非说“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他就根据孩子们的要求又讲了两三段故事。他与孩子们一同沉浸在童话的世界当中。不知不觉,他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那么,故事就讲到这,接下来玩捉迷藏吧!我也加入!”
   最后他这样说道。
   “嗯,好啊!捉迷藏吧!”
   孩子们很得意,马上赞成。
   “那么,就在这间房子里藏。好吗?划拳吧!”
   石头、剪子、布。他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这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或是一种对老婆不忠的一种不起眼的虚张声势。不论如何,他的举动充满了自暴自弃,这是事实。
   最初两三次,他故意扮鬼,寻找孩子们的藏身之处。当够了,他又当藏起来的一方,跟孩子们一起钻进壁橱里、躲在桌子下面,费劲地隐藏他偌大的身躯。
   “藏好了吗?”“好了没有”这样的问答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只有格太郎一个人藏在他房间里黑暗的壁橱里。扮做鬼的孩子边叫着“阿X,找到了!”边从一间屋子转到了另一间屋子,听起来声音微弱。其中,有的孩子“哇”地大叫着从藏身之处突然跳出来。一会儿,逐个地被找到了,好像还剩下一个人,孩子们一起找遍了所有的房间。
   “叔叔藏到哪里去了?”
   “叔叔已经出去了!”
   传来了孩子们的交谈,他们渐渐接近了壁橱。
   “哈哈哈,爸爸肯定在壁橱里!”
   正一说道。接着,马上门前传来了低声私语。格太郎马上就要被发现了,他想再让他们急一阵儿,于是偷偷打开了放在壁橱中的大箱子的盖子,藏进去,像原来一样盖上盖子,屏住呼吸。里面放着软乎乎的被褥,正好像躺在床上一样,心情不错。他刚一盖上大箱子的盖儿,就听到咣啷一声打开壁橱门的声音。
   “叔叔,找到了!”
   他听到了这样的叫声。
   “啊,没有!”
   “可是,刚才还有声音呢!是不是?阿X?”
   “那一定是老鼠!”
   孩子们天真无邪、叽叽喳喳地(在被密封的大箱子听起来非常遥远)有的问有的答,觉得不像是有人偷偷地藏在黑暗的壁橱里。
   “有鬼!”
   有人喊到,孩子们哇地叫着逃跑了。接着,在很远的房间里听到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叔叔,出来吧!”
   好像是又打开了那边的壁橱找我。




第六节


  办完了格太郎的葬礼,阿势首先与往日私混的恋人断绝了关系。接着她巧妙地排除了格二郎的疑惑。而且,某种程度上成功了。即使是一时的,格二郎也被妖妇的演技所蒙蔽了。
   这样,阿势得到了比预期还多的遗产,与儿子正一一起卖掉了久居的老房子,不断变换住所,靠着巧妙的演技,不知不觉远离了亲人的眼界。
   阿势强行要了那个大箱子,她又偷偷地卖给了旧家具店。那个大箱子现在不知道在谁的手里。那些抓痕和文字有没有触动新主人的好奇心呢?他的心中会不会感受到那抓痕中蕴藏的可怕的执著呢?而他又会怎样想像那不可思议的“阿势”这两个字呢?





第三节


  在黑暗的、满是樟脑臭味的大箱子里,心情格外地好。格太郎想起了少年时代难忘的回忆,突然眼眶湿润了。这个旧箱子是他母亲的嫁妆之一。他记得,他常常把它当作船进去玩。这时,母亲慈祥的面容像幻影一样浮现在黑暗中。
   他回过神来,孩子们好像是找烦了,外面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侧耳倾听,听到,“没意思,到外面去玩吧!”
   哪儿的孩子扫兴地说道,听起来极其微弱。
   “爸爸!”
   是正一的声音。这是最后,接着他们好像出去了。
   格太郎听到这些,才打算从大箱子里出来。他想冲出去,让焦急不安的孩子们吃一惊。于是,使足力气往上举起大箱子的盖子,怎么回事?盖子纹丝不动。可是当初以为没什么,就又试了几次。接着,发现了可怕的事实。他偶然被关在大箱子里了。
   大箱子的盖上装着挂钩。刚才盖上盖子的时候,拨到上面去的东西偶然竟落了下来,如同锁上了一样。过去的大箱子木头结实,四角镶着铁板,非常坚固,合页也同样牢固。所以病秧秧的格太郎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打破。
   他边大声喊正一的名字,边呱答呱答地敲打着盖子。可是,孩子们好像已经放弃了跑到外面去玩,没有任何回答。于是,他不断地喊女佣的名字,使足了所有的力气,在大箱子中乱踢乱撞。但是,倒霉的时候也没办法,女佣们可能在井边偷懒,或是在女佣的房间里听不到,还是没人回答。
   那间有壁橱的他的房间在最里面,而且还是被关在严严实实的箱子里,喊叫声能不能传到对面的两三间房间都值得怀疑。女佣的房间又在最远的厨房旁边,要是不仔细听的话,可能听不见。
   格太郎一边烦躁不安地喊着,一边想可能谁也不会来,自己就这样在大箱子里死掉了。真可笑,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简直滑稽得让人想笑。但这也未必滑稽。他的病对空气非常敏感。他突然发现好像有些缺氧。不仅是因为折腾的,他还感到呼吸困难。因为是以前精心制造的物品,被关在箱子里,大概连换气的缝隙也没有。
   由于刚才激烈的运动,他的力气殆尽。但一想到这些,他重新卯足了力气,又踢又打,拼命地折腾。他要是个身体健康的人,这么折腾很容易把大箱子的什么地方弄破。靠他那极度衰弱的心脏和干瘪的胳膊怎么也使不出那种力气,而且缺氧造成的呼吸困难步步逼近。因为疲劳和恐怖,嗓子干燥,连呼吸都疼。该怎样形容他那时的心情呢?
   要是被关在其它什么地方的话,因病早晚要死的格太郎也许就死心了。可是在自己家中壁憾的大箱子里被闷死,不论怎么说,都是件滑稽至极的事。他讨厌这种富有喜剧意味的死亡方式。这其间,女佣也不见得就不到这来。那样他会像一场梦一样地得救。可以把这些痛苦当成一场笑话。得救的可能性很多,所以他难以放弃。恐怖和痛苦也相应地增加了。
   他一边挣扎,一边用嘶哑的声音诅咒着无罪的女佣们,甚至诅咒儿子正一。他们无恶意的漠不关心从距离来看相隔不到几米,正是因为毫无恶意,所以才更加让人觉得可惜。
   黑暗中,呼吸渐渐更加困难。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发出奇怪的吸气声,像登上陆地的鱼一样苟延残喘。大大地张着嘴,像尸骨一样上牙下牙都露出了牙床。
   他知道这样做也毫无用处,可是两只手还嘎嘎吱吱地拼命抓盖子。他已经意识不到指甲都剥落了。只有临终的痛苦。但是,那时候他还坚信有一线获救的希望,抗拒死亡。这是多么残酷啊!这不能不说是患不治之症的人或是死回所无法体会的巨大痛苦。
   不忠的妻子阿势与情人约会回来的时候,是那天下午三点钟左右。那时正是格太郎在大箱子里难以放弃最后的希望,奄奄一息、临终挣扎的时候。





第四节


  离开家之前,几乎是不顾一切,无暇顾及丈夫的心情。回来之后,她看到与往常不同的大敞四开的大门,感到最近提心吊胆一直担心的破绽终于露出来了。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我回来了!”
   她等着女佣的回答,这样喊了一声。可是谁也没出来。大开的房间里连个人影也没有。首先,她很奇怪,她那愚笨的丈夫没有出现。
   “一个人也没有吗?”
   来到饭厅,她再次大喊一声。接着,从女佣房间里传来了惊慌的回答,
   “有人!有人!”
   可能是打盹呢,一个惊慌的回答肿着脸跑了出来。
   “就你一个人吗?”
   阿势忍着怒火问到。
   “嗯,阿竹正在后面洗衣服。”
   “那老爷呢?”
   “在屋子里。”
   “可是,没有呀!”
   “啊,是吗?”
   “怎么回事?你肯定偷着睡觉了!麻烦了吧!孩子呢?”
   “刚才还在屋里玩,老爷也跟他们一起玩捉迷藏了!”
   “啊!老爷!真是没办法!”
   听到这些,她恢复了往日的自己,冷言冷语的命令道:
   “那么,老爷也肯定在外面。你去找一下,要是在的话,不用叫他回来!”
   她进了自己的卧室,在镜子前面站了一会儿,开始换衣服。
   正要解开带子的时候。突然,仔细一听,发现从隔壁丈夫的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她有种预感,觉得不像是老鼠的声音。再仔细听,觉得好像是嘶哑的人声。
   她停下手来,忍住恐惧打开了拉门。接着,发现刚才没注意到壁橱的门开着。声音好像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救命!是我!”
   声音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它异样清晰地敲击着阿势的耳鼓。毫无疑问是丈夫的声音。
   “啊!你到底在大箱子里干什么呢?”
   她吃惊地走到大箱子旁。一边打开挂钧,一边说:
   “啊,是在捉迷藏吧!真是捣乱……可是,为什么锁上了呢?”
   如果阿势是天生的坏女人,那么她的本质不仅体现在身为妻子却与野男人鬼混上,更加明显地体现在迅速想出这种坏主意上。她打开挂钩,稍微抬了抬盖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像原来一样死死地盖住,再次挂上挂钩。那时,里面的格太郎大概已经筋疲力尽了,可是阿势觉得他还用微弱的力气往上顶盖子。像要压下去一样,她盖上了盖子。后来,每当想起残忍的杀失事件,比起其它事情,最让她心烦的是,盖盖子时丈夫用他那微弱的力气顶盖子的情景。对她来说,比起那些临终时满身鲜血的情景,不知恐惧多少倍。
   这些暂且不谈。她把大箱子像原来一样盖好,关上壁橱门,急急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接着,吓得连衣服也不敢换,脸色苍白地坐在床头柜前,为了掩盖从隔壁房间传出来的声音,把床头柜的抽屉拉出来再关上,关上再拉出来。
   “这么做,能保住自己吗?”
   她心惊胆战,几乎要疯了。这时候不可能有时间仔细考虑,有时候会感到连思考问题都不可能,只是急得坐立不安。虽说如此,但是后来想想看,她在那种突然情况下没有丝毫纰漏。挂钩自己挂上的;而且孩子们和女佣也可以证实,格太郎与孩子们一起玩捉迷藏,不小心被关进了大箱子里。因为是大房子,只说没有注意,没听到箱子中的声音和喊叫声就可以。女佣们不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吗?
   她并没有考虑到这一步,阿势直觉敏锐,没有理由地小声说到:“没关系!没关系!”去找孩子的女佣还没回来。在后面洗衣服的女佣好像还没进来。这时候丈夫的呻吟和敲打要是停止就好了。岂止如此,她满脑子都这么想。壁橱里面执著的声音衰微得几乎听不到,可却故意般地不停下来。她想,可能是心理作用,把耳朵贴在壁橱门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它)听听,凄惨的磨擦声仍未停止。不仅如此,好像感到那干燥的舌头说着毫无意义的话一样。毫无疑问,这是对阿势的诅咒。她太害怕了,甚至想到重新打开盖子。可是她很清楚,那样的话,她的下场将无可挽回。一旦决定了杀人,那么怎样也无法再救他了。
   可是虽然如此,在箱子中的格太郎的心情又会如何呢?甚至连下手的她都要改变决心了。可是她的想像与当事人相比,不过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一旦放弃了,即使是奸妇,可是自己的老婆出现了,打开了挂钩。那时,格太郎的快乐将无与伦比。平时嫉恨的阿势,不论是再犯了三次四次的淫乱,他也会觉得可以原谅。虽然是孱弱病躯,可是对体会到死亡时恐惧的人来说,没有比性命更加宝贵的了。如果没人救他,就那样死去的话,那么那种痛苦决不是这世上所能体会到的,由奸妇的手带给他的几十倍、几百倍的痛苦。
   阿势当然不会想像到那种苦闷,她能够考虑到的范围不过是哀怜丈夫的死、后悔她自己的残暴。可是,坏女人的不忠的心理是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她站在不知不觉安静下来的壁橱前,不仅没有吊唁死者,相反描绘着恋人的容貌。她想像着,可以玩耍一辈子还多的丈夫的遗产、与那个恋人的愉快的生活。她完全忘记了对死者的哀怜之情。
   她带着这种常人无法想像的冷静退进了房间,嘴角甚至露出冷笑,接着,开始解开带子。



  


第五节


  那天晚上到了八点多钟,阿势巧妙地上演了发现尸体的场面,北村家上上下下一片哗然。亲戚、进进出出的人、医生、警察等等,闻讯赶来的人塞了满满一屋子。验尸的形式不能省略,在格太郎尸体四周站着各种相关的官员。夹杂在官员中的发自肺腑伤心的弟弟格二郎、被虚伪的眼泪弄脏脸的阿势,在旁观者看来,是多么的悲伤啊!
   大箱子被抬到了房间中央,一个警察亲手打开了盖子。五十瓦的电灯照着丑陋扭曲的格太郎的脸。平时流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蓬乱不堪,临终时张牙舞爪的手脚、迸出来的眼珠、张开的大口,如果阿势的体内没藏着恶魔,看到这些;她一定会后悔不堪的。尽管如此,她只是不敢正视,岂止是自白,竟然流出虚伪的眼泪。她本人都不可思议,即使是杀了人,可为什么能如此镇静。几小时之前,刚刚做了不忠于丈夫的事情,踏进家门的时候,看上去她(那时就已经完全是个坏女人了)还是那么紧张不安。现在看来,她的体内天生生长着令人恐怖的恶魔,现在正是其现形之时。后来,她面对出现危机的时候能够冷静应对,也使人只能这样判断。
   验尸的手续没出现任何意外,尸体由亲人的手从大箱子移到了其它的地方。那时,还有一些时间的他们可以注意到大箱子盖子背面的抓痕。
   如果是什么事情都不知晓,没能目击到格太郎惨死的人,看到那种抓痕也一定会觉得异常凄惨。死人那恐怖的执著比名画还要刺眼地刻在那里。无论是谁,只要看上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从抓痕的画面发现令人惊奇的东西的是阿势和格二郎。他们留在一起与尸体去别间屋子的人群之后,在大箱子两端久久地凝视着背面影子似的画面。啊,刻在上面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像影子一样模糊、狂乱的笔迹。仔细看上去,覆盖着无数的抓痕,一个字大,一个字小,有的斜着,有的刚好能读出来,是“阿势”两个字。
   “是嫂子的名字。”
   格二郎凝视的眼转向阿势,低声说到。
   “是啊!”
   啊,阿势这时脱口而出的这样冷静的言辞,是多么令人吃惊的事实呀!当然,她不会不知道这字的意思。临死的格太郎用尽所有的力气,所能够写下的对阿势的诅咒尽在这个“势”,写下最后一笔时被闷死的他的执著。他想接下去写阿势是罪魁祸首,可不幸的是,格太郎没有完成,怀着千秋遗憾抱恨而死。
   可是,格二郎是那么善良的人,是不会产生这样的怀疑的。简单的“阿势”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没想到是下手人,他想到了别的。他从中感觉到的是,哥哥对阿势漠然的疑惑和哥哥至死对她的留恋,用苦闷的指尖写出对她的留恋。
   “啊,他是这样惦记着我!”
   一会儿,她带着对方能够感觉到的后悔自己不忠的语气叹息到。接着,突然用手帕蒙住脸(不论怎样出名的演员也不能这样干打雷不下雨),嘤嘤哭起来。


3.暗室




序篇 毒焰篇


  蓝天上万里无云。
  在一望无际波浪不惊的大海上,只有小小的浪花在无休止地抖动着。
  头顶上初秋的太阳把光线撒向大海,使海面泛着银光。
  往周围望去,看不到陆地的一点踪影,四周只有宽阔无边的圆圆的水平线。天空是圆的,海也是圆的,仿佛整个世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似的。
  在这无边的大海中央,孤零零地漂着一个小得像罂粟籽般的东西。那是一只小船。
  船舵坏了,又没有一根船桨,盲无目的地任凭波浪将它摇来荡去。
  小船里有三个疲惫不堪的人。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留着漂亮胡须的绅士,年纪大约有三十五六岁,瘫软地躺在船底板上,脸色土黄,看样子是个病人。他头枕着西装上衣,衬衣下面的胸部在剧烈地起伏着。
  其他两个人,由于疲劳和饥饿,也和病人没什么区别。其中一个年纪在三十二三岁,目光锐利,鹰钩鼻子,模样很英俊。另一个人年龄与他相仿,肤色奇黑,个子不高但显得很结实。从服装上看,矮个子在三人中间身份最低,看上去像是仆人。两人身上都只剩一件衬衣,瘫靠在船帮边,好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海天之间静得令人感到恐惧。除了波浪之外既没有会动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声音。
  躺在船底板上的生病的绅士微微张了张极度干涸的嘴唇说:
  “大曾根君,还看不到陆地吗?”
  长着鹰钩鼻子名叫大曾根的年轻绅士绝望地答道:
  “嗯!这个小船一动不动,不可能到达陆地。”
  这时,那个长得黑黑的像是仆人的男子忍不住插嘴说:
  “但是,老爷!我等的不是陆地而是轮船。我感到这里离开轮船的定期航道还不太远,很快轮船就会出现。大轮船会救我们的。”
  “久留须,你倒是个乐天派啊。即使轮船路过这里,也不可能看到我们这样一条小船的。”
  大伙儿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生病的绅士那衬衣下面的胸部在痛苦地起伏着。
  过了一会儿,病人又断断续续地说:
  “久留须,水!水!……”
  虽然他知道没有水,但是极度的干渴还是使他梦话般地说了出来。
  “老爷,一滴水也没有了。请您再忍耐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简直是一个地狱。并非没有一滴水,船的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水,但却不能喝。这对如果喝了海水,那喉咙肯定会冒出烟来。
  “啊!真想跳进海里,哪怕是淹死也要把水喝他个够。”
  大曾根靠在船帮上死盯着海面,绝望地叹息说。
  明治四十三年十月下旬,往返于台湾航线的客轮宫古丸,在从基隆返回长崎的途中与强台风不期而遇。数十名船员葬身在了东中国海。即使三十年后的今天,上年纪的人们依然记得那件令人震惊的事件。
  当时,著名的世界旅行家有明友走男爵与好友大曾根五郎,带着管家久留须左门,在结束中国南部的旅行回国的途中,在台湾得了热病。待病情稍稍恢复,即匆匆动身回国。没想到倒霉地成了宫古龙的乘客。
  当他们被从床上掀利地板上睁开眼时,船已经被台风包围了。
  三个人手牵着手爬到甲板上时,只见周围漆黑一片,风雨在呼啸,波涛在怒视,船在剧烈地左右摇动,忽而被高高地托起,忽而又被抛入无底的深渊。当比船体大数倍的怪兽似的大浪压过来对,甲板与深深的海底没什么区别。
  和大自然的暴力苦斗了数小时之后,他们终于度过了台风的高峰。然而,还没容他们端一口气,船就触上了暗礁,船底部被撞出一个大洞。在尚未平息的暴风雨里,船迅速消失进了波涛之中。
  一只只装满乘客的救生小船从甲板放到了波涛中。然而,船体刚一接触水面,立刻传来一片惨叫声。所有的救生船全被汹涌的波涛所吞没,消失在了漆黑的大海里。
  有明男爵他们三人也掉进了大海。但毕竟是冒险旅行家,三个人沉着地死死抓住了被海浪打翻的救生船。
  接下来是在黑暗、波涛、大风和苦涩的海水中进行搏斗。就这样不知不觉度过了几个小时。当天快要亮时,昨夜的暴风雨像梦幻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初升的太阳把水平线染成了血色,他们的船在无边的大海中盲无目的地漂流着。
  与前一天的暴风雨相反,接下来的两天里一点风也没有,静得让人感到恐惧。今天是第三天了。
  有明男爵的热病好不容易才进入恢复期,经过一夜海水的浸泡,又出现了反复,再加上饥饿干渴的折磨,如今已是奄奄一息了。其余两人虽然没有病,但在整整两天的漂流中粒米未进,滴水未喝,也已经是苦不堪言。
  他们感到胃中痛如刀割,嘴唇干裂,舌头硬得像烧焦的石头一样。三个人盯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海水,仿佛在怒视一个不共戴天的敌人。也许故事里讲的人类的同类相残正是发生在眼前这种时候吧。
  在饥饿已经达到极限的人的眼前,就躺着一个还含有许多水份的肉体。说不定他们中间的某个人会产生扑上去大嚼一顿的野兽念头。
  暂不说重病中的有明男爵,大曾根和久留须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某种不祥的野兽的表情,凹陷的眼睛开始放出野狼般的光。
  大曾根令人毛骨悚然地嚷道:
  “喂!我已经受不了啦!我要干了。你也别客气了。”
  说着他解下腰上的皮带。皮带上挂着旅行时护身用的手枪皮套。
  也许大曾根终于发疯了。说不定他会拔出手枪,把病中的男爵或久留须杀死充饥。
  久留须大吃一惊,脸色苍白,不由得做好了防卫的准备。
  “海海海海,我昨天就想把这个吃掉啦。”
  大曾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把皮带放在嘴里嚼了起来。久留须也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啊,太好啦。不是发疯要杀人。他也把自己的皮带解了下来。两个男子汉像两只老鼠似的咯吱咯吱吃起皮带来。
   
恶魔

  “有明君,你也试试,好像多少有点用。”
  大曾根嚼着皮带,看了一眼病中的脸色灰黄的男爵说。
  “不,我,已经不行了。没有气力和你们一起活下去了。”
  男爵睁开无神的眼睛,微微摇摇头,断断续续痛苦地说。
  “老爷,不要说丧气的话。请您想一想在东京等您归来的年轻夫人。如果老爷您有个三长两短,那京子太太……”
  忠心耿耿的久留须,原本是想安慰主人,结果反而不小心说了使生病的男爵伤心的话。
  “嗯,不用你讲,我惟一担心的就是京子。我死了,她就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了。”
  泪水从失去自制的冒险家的眼里顺着瘦弱的太阳穴不住地流淌。
  但他并不想去擦它,任凭泪水流淌。男爵继续痛苦地说:
  “久留须,我上衣里面口袋里有张纸条,里边有一个叠着的信纸。你把它拿出来交给大曾根君。……大曾根君,那是我写给京子的遗言。是在台北医院写的。在那个医院时我就想到可能会死,因此写了遗言。本来没什么用,可如今派上用场了。你把它读给我听听。”
  大曾根打开久留须递过来的信纸,打开读了起来。里面是写给男爵夫人的出人意料的遗言。
  我死后,请你和大曾根五即结婚,在他的庇护
  下幸福地生活。因为,在这个广大的世界上,除了我,没有谁比大曾根君更了解你,更爱你。
  “大曾根君,没什么值得吃惊的。我将带着对你们衷心的祝福死去。你和我同样都热烈地爱过京子。京子也对我们两个抱有同样的好感,几乎难以取舍。然而,最后是我获得了胜利。因为京子最终答应嫁给我。
  “即便是正在举行结婚仪式时,一想起你为此而沮丧,我就于心不安。因为,虽然京子是我的妻子,但你是我最老的朋友。一想到我们两人的友谊可能会就此结束,就感到很悲伤。
  “但是,你的行动证明你的确是个好男儿。我和京子结婚已经三年了,但你我之间的友情丝毫也没有改变。你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作为好朋友继续和我交往。虽然我嘴上没说出来,但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感谢和佩服你。
  “但是,大曾根君,你也用不着隐瞒,你至今依然在心里深爱着京子。只不过出于对我的友情,你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我知道你很痛苦,我还非常佩服你深不可测的自制力。
  “这次,请你接受我的友情。不,这并不仅仅是为了你,倒不如说是为了京子而请求你。京子还年轻,而且孤身一人,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没有你的保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生活下去。当然,我的财产全归你和京子。晦,大曾根君,趁我耳朵还听得见,给我个回话!你一定要向我保证和京子结婚。”
  看样子病重的有明男爵是用最后仅有的一点气力说这些话。
  大曾根不知如何回答这非同寻常的建议。他只是伤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死去的人。
  “喂!大曾根君,快点回答我!”
  在这种情况下,大曾根必须做出答复。
  “我答应依。你放心,如果你有什么万一,京子由我来照顾。不过你还没死,不要紧。你要挺住!”
  大曾根用充满友情的话安慰有明男爵。然而,他内心想的却截然相反。
  (哼哼,这个傻瓜真天真,想把京子给我。不,不仅京子,还要搭上那份巨额财产。你以为我是你小子的亲密朋友吗?哼哼,傻瓜。无论如何我也不是那种好人,只不过不跟着你小子我就无法生活下去而已。表面上我装得跟你很亲热,当你小子的寄生虫,其实我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可是,哎,如今这算怎么回事。在这茫茫大海之中又有什么办法。你小子死了,可我也同样活不成。在这里,遗嘱和废纸没什么两样。一滴水一片肉要比百万元钱和京子更重要。哎,我命真不好。他妈的!随你的便吧……)
  有明男爵把遗嘱交给大曾报后,看上去完全放下心来,又昏睡了过去。衬衣下面剧烈起伏的胸部看上去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大曾根和久留须瘫靠在船帮上嚼各自的皮带。
  海面上不时出现鱼类的背鳍,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既没有鱼钩也没有鱼饵,毫无办法。
  昨天曾朝出没的鱼类开过枪。大曾根的手枪套里有一把没被海水浸泡的六连发左轮手枪。他打掉了其中的四发,但一条小鱼也没漂起来,不知打中了还是没打中。
  但不知为什么,大曾根宝贝似的留下了其余两颗手枪子弹。
  他向久留须解释说:
  “回头说不定会有什么用途,就不要浪费了。”
  连大曾根自己肯定也没想到那把手枪那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接下来,在不停摇晃的波浪、无垠的蓝天和死一般寂静中漫长的一天结束了。在童话般的美丽的星空下,干涸的肌肤承接着舒心的夜露,混混饨饨地又过了一夜。自轮船沉没以来的第四个早晨来到了。
  随着满天宝石般的一颗颗星星失去光泽,水平线渐渐泛起红色。天空和海水闪着红色和金色的光芒。一个血红的燃烧着的大圆盘跳动着开始从水平线上迅速升起。
  小船里的三个人,尽管因极度的饥饿而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但这大自然惊人的美丽奇观还是对他们产生了作用。
  久留须最先从船帮处坐起来,观看那红色和金色的无边的水平线。
  这时,他看到的不仅是大自然的美丽,还有更令他实实在在高兴的东西在等着他。
  “啊!陆地!我看到陆地啦!”
  腹内空空的久留须不知从哪来的劲,声音大得惊人。
  “什么?陆地?在,在哪儿?”
  大曾根差点没从小船中站起来。
  “在那里,在那里。看见太阳的右边那个像一根细线一样黑色的东西了吗?那木是云彩,的的确确是陆地。”
  由于声音大,再加上船的摇动,熟睡中的有明男爵也醒了过来。
  “陆地?是陆地吗?……”
  他的声音虽然细而沙哑,但许是昨晚的熟睡减轻了病情,精神出人意料地好。
  “是的,这下您可以高兴了。是陆地。昨天还看不见陆地,而今天看见了。这说明这条船在走,在朝某个方向走。也许我们在潮水中。看来我们绝望得太早了。即使没有船桨和船舵,这条船也会自动靠向陆地的。”
  在之后的三个小时里,船里的三个人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平线上陆地的影子。久留须的判断是正确的。绿色陆地的面积看上去在一点点扩大。
  大曾根非常高兴。心想:
  看样子,明天就可以靠近海岸。也许能被鱼船什么的搭救上岸。太好了。这条命又捡回来啦。……但是,等等!
  当他高兴过后冷静下来时,突然发觉还有一件高兴不起来的事情。
  (但是,得救的不光我一个人,男爵这家伙也同样会得救。那家伙的病好像也开始好转了。所以,如果上了岸到医院治疗一下,说不定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那样的话,那张遗嘱就成了一张废纸。好不容易到手的百万元财产和漂亮的京子就全泡汤了。这得好好考虑一下。)
  大曾根在脑子里迅速地盘算着,眼睛则一直盯着皮带上的手枪套。
  (哼哼哼哼,我还真细心,事先正好留了两发子弹。哈哈哈哈。)
  他慢慢打开枪套,抽出银光闪闪的手枪。
  久留须满脸狐疑地问道:
  “哎?大曾根!是不是又要打鱼啊?”
  大曾根盯着对方的眼睛怪声怪气地说:
  “你知道我的枪法很难。我可以在十米以外打中扑克牌上的花。所以嘛……”
  他狞笑着继续说:
  “如果我这样瞄准你的脸,那么我想打你哪只眼就打你哪只眼。我要把你的瞳孔开个洞,你看怎么样?”
  说着他举起手枪,瞄准了久留须的脸。
  久留须忍不住笑道:
  “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把瞳孔上开个洞还了得。哈哈哈哈。”
  但是,他的笑脸立刻就变成了哭脸,惊叫道:
  “别,你想干什么?”
  “我要开枪!”
  大曾根用枪瞄着他,冷冷地说:
  “让你活着,对我有点不利。很抱歉,我就打你的心脏吧。”
  惊叫声、船的剧烈摇动、水面扬起的水烟和枪声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久留须躲过枪口正要往水中跳,大曾根赶上去一枪击中了他的肩膀。在水中时沉时浮的久留须的衬衣立刻变成了红色。
  “大曾根君!你疯啦!”
  他回过头去,看见病重的有明男爵抬起上半身,脸色铁青地在怒视着他。
  “我怎么会疯呢?你瞧,我很冷静。”
  大曾根笑嘻嘻地又把枪口对准了男爵的胸口。
  “你,你要干什么?”
  男爵苍白憔悴的眼和大曾根充满杀意的恶魔的眼在对视着,仿佛要互相看容对方的心。
  “哼哼哼哼,男爵阁下,你可真够天真的。你是不是以为我被你夺走了女人就一点不在乎,还和你保持友情呢?我是那种窝囊废吗?还谈什么友情!我每天晚上都悔恨得咬牙切齿,一直在等待报仇的时机。男爵阁下,你懂了吗?而你还蒙在鼓里,还给了我意想不到的遗嘱。还说‘我把财产送给你,请无论如何爱护我老婆’。这就是你对我说的,对我这个要杀你的人说的。哈哈哈哈。”
  “恶魔!你这个恶魔!”
  男爵即使想逃跑也没有气力跑,他只有挣扎着用发自内心的带血的声音咒骂对方。
  “嗯,我的确是个恶魔。请你千万不要忘记这个仇恨。我甚至乞求恶魔大王让我成为一个这个世界上最坏的恶魔。你叫我恶魔,我很高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你老婆的。哈哈哈哈。怎么样?男爵,和这个世界告别吧!”
  部在摇动着,随着枪口吐出的白烟,男爵穿着衬衣的胸部出现一个黑洞。黑洞迅速扩大,接着黑洞又变成一朵很大的牡丹花。这时,被害者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软软地躺在了船底上。
  秋天的阳光灿烂四射,今天的天空依然景万里无云。在一个接一个的波浪中,小船在轻轻地摇摆着。无垠的大海晴朗而温暖。
  在这无垠的大海中央,小得像一粒罂粟籽似的小船上载着两个人。一个是连杀两人的凶犯,面带冷笑的大曾根五郎,一个是满身是血的被害人有明男爵。在潮水的作用下。小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胡远处的陆地静静地漂去。
   
杀害幼子

  长话短说。转眼五年过去了。大正三年暮春的某一天,在镜仓有明男爵的宅内又发生了一件惨祸。
  在男爵家森林般的庭院的一角,有一个被葱郁的树林环抱着的水池。水池旁边的大树上悬挂着一个吊床。一个春意融融的午后,母亲和两个孩子在嬉戏着。
  两个可爱的身穿西装的男孩子在摇荡着的角床上嬉戏。大点的孩子五岁,小点的两岁。站在旁边推摇吊床的是他们的母亲。母亲年轻漂亮,年纪有二十四五岁。她身着便装,柬发随便,肌肤白皙,身材苗条。她前面是如镜的池水,背后是微暗的树林,越发衬托出了她如画的美貌。
  可能读者已经猜到了,这位年轻漂亮的母亲就是有明京子,是五年前有明男爵托付给大曾根五郎的那个不可思议的遗嘱的接受者。吊床上大点的孩子名叫友之助,是已故有明男爵的遗腹子,小一点的是京子和大曾根五郎再婚后的孩子。
  五年前,传来宫古丸沉没,船上乘客全部遇难的噩耗半个月之后,大曾根五郎突然出现在极度孤独和悲伤的京子面前。他煞有介事地向京子介绍了遇难的经过。
  他告诉京子说,管家久留须左门在大船沉没时失踪,有明男爵病死在漂流的小船中。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没办法只好进行水葬。不知是福是祸,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被鹿儿岛沿岸的鱼船搭救,这才好不容易回到了这里。
  他拿出已故男爵的遗嘱,要求和京子结婚则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毫无疑问,京子谢绝了他的请求。她无从知道大曾根是那样一个恶魔,反而很尊敬这个已故丈夫最亲密的朋友,而且感到他是自己的依靠。虽说丈夫有遗嘱,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情立即再婚。不仅如此,还有影响她再婚的其它重大理由。
  那就是,当时京子正怀着已故丈夫的遗腹子。发觉怀孕时,已故男爵已出发去中国南部旅行,而且男爵也不知道她怀孕。如果生了继承人,那么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京子想都没想过作为男爵家的人再婚。
  然而,大曾根一点也不灰心。
  “等到生下继承人之后,你名义上取消有明家族的户籍不就行了吗。而实际上并无任何变化,我们可以共同管理财产,抚育幼小的继承人。只有这样才符合已故有朋友定的遗愿。你既没有有实力的亲戚,也没有靠得住的仆人。你孤零零一个人,有信心顺利地抚育好这个宝贵的遗腹子吗?首先第一条,作本身还年轻得像个孩子似的。”
  这就是大曾根的逻辑。在这以后的三年里,一边是大曾根执着的求婚。一边是京子考虑到贞节而犹豫不决,双方始终没有个结果。但是对于柔弱的京子而言,这已经达到极限了。
  考虑到年幼的爱子友之助的将来,考虑到那些黑心的亲戚朋友为了夺取她们家的财产而对她的迫害,而且也出于对大曾根执着关爱的深深感激之情,京子慢慢地按照已故丈夫的遗嘱接受了大曾根的爱。接下来出生的就是今年两岁的大曾根龙次。
  刚结婚时,大曾报假装老实热情,但时间一长,逐渐暴露出他的本性。从和大曾根的不经意的交谈以及他的举动中,京子总感到他有一种兽性。这常常使她感到不寒而栗。
  而更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年幼的龙次性情狂暴得世间少有:牙齿刚长出来就经常奶妈妈的乳头咬得鲜血直流;特别喜欢把捉到的各种虫子撕成碎块,拿着露出肠子的虫子尸体给人看,并且高兴得咯咯大笑。那情景连大人看了都感到可怕。
  莫非这孩子的残忍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联想到过去一些事情,感到有这种可能性。一想到这些京子就感到心惊肉跳。
  “妈妈!您瞧阿龙!”
  友之助突然的叫喊声和狗剧烈的惨叫声,使沉思中的京子吓了一跳。
  她吃惊地朝吊床望去。首先看到的是流淌着的鲜血。
  吊床里放着一只供两个孩子玩耍的刚出生的小狗。刚满两周岁的龙次撇着满是口水的嘴,抓住巴掌大的小狗,用小小的手指头在剜它的眼睛。他满手是血却天真地咯咯大笑。
  “哎呀,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京子猛地掰开龙次的手,一手抱起笑个不停的龙次,一手拿起受伤的小狗,往上房跑去。因为,必须赶快给龙次洗手,还要给小狗包扎。
  从密密的树林那边传来京子呼喊保姆弥生的叫声。
  寂静的树荫下的吊床上只剩下五岁的友之助。
  受到流血场面惊吓的友之助,一时间呆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怎么也等不来妈妈和弟弟,他感到有点寂寞,于是想自个从吊床上下来。
  幼小的身子好不容易爬出了吊床,但脚却够不到地面。正当他在那里挣扎时,刚巧从树林子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噢,儿子,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呢?”
  说着话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曾根五郎。
  他外出回来,顺路从后门进来路过此处。透过树林看见只有友之助一个人,忽然心生一念,于是就来到了水池边。他没穿大衣,漂亮的黑色西服上衣,配以条形西裤,头戴呢子礼帽,手拿藤条拐杖。
  “儿子,要从吊床上下来吗?好好,爸爸来帮你。”
  说着他轻轻地抱起友之助,一步一步前水池边走去。
  也许孩子有什么预感,有些不安地指着上房说:
  “爸爸,往那边走。”
  虽然友之助叫大曾根爸爸,但他一点也不亲近这个新爸爸。
  “好好,去那边。”
  虽然大曾根嘴上讲得很温柔,但眼神很可怕,他死盯着友之助可爱的后脑瓜。
  (很可怜,你死后就去休老子那里啦。你活着,我的儿子就得不到幸福。而且我看到你就不舒服。)
  大曾根站在水池边,忽然把这个幼小的生命举过头顶说:
  “去找你父亲去吧!去吧!”
  接着是揪心的喊叫声。友之助幼小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大的弧线,扑通一声落入了碧绿清澈的水池中。
  大曾根面带可怕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水池里泛起的波纹。等水池恢复平静之后,他用鞋跟在水池旁边的杂草上伪装出一个小孩子滑入水中的痕迹,然后若无其事地悠然朝上房走去。
   
白天见鬼

  五分钟之后家子再次回到水池边。
  只见吊床上空空的,树荫下已经没有了小孩子的踪影。也许他自己从吊床上下来回上房去了。京子又跑回去让保姆到处寻找。爷爷和保姆找遍了整个院子。京子紧张得心都到了嗓子眼,家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来到上房的大曾根从书房里出来,不动声色地问道。
  京子脸色铁青,嘴唇颤抖地说:
  “孩子他爸,不得了啦……友之助找不到了!”
  “什么?是不是把他一个人丢在什么地方了?”
  “刚才他还在院子里的吊床上玩,我刚来这里一会儿就找不到了。肯定是他自己从吊床上下来了。可是他不会走出去的呀。”
  “吊床?是原来那个地方吗?哎,那里不是有个水池吗?会不会…·”
  “难道…”
  面对这种可怕的想象,京子不由得感到头晕目眩。她一言不发地朝院子里的水地跑去。大曾根也随后表情严肃地追了上去。
  京子发疯似的在水池周围跑来跑去。
  “阿友…阿友!
  她的尖叫声悲伤地消失在水池的水面上,没有一点回声。
  “现在慌忙还有什么用!喂!京子,这都怪你不小心。……
  你看,你看这里的青苔被踩倒了。好像有人从这里滑下去了。”
  大曾根冷酷地让京子看刚才自己用鞋子故意踩出来的水边的痕迹。
  “哎呀!这可怎么办?他爸,快救孩子!快!快!阿友!阿友!为什么你要从吊床上下来呀!而且,还…还
  可怜的母亲还蒙在鼓里,号啕大哭着扑在大恶魔怀里,把他作为推一的依靠。
  不久,在京子的哀求下,搜索水池中尸体的工作开始了。叫来几个有来往的身强力壮的男子,迅速开始排水池中的水。
  水池的水位迅速下降,逐渐露出了水底的黑泥。几个浑身泥水的男人拿着棍棒在池底打摸。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哪儿也找不到友之助的尸体。
  站立不稳的京子在大曾根的搀扶下,站在水池边,眼睛直直地盯着水池。从孩子母亲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几乎要发疯了。
  但是,现在快要发疯的不仅仅是京子,扶着她站在那里的大曾根同样也脸色铁青,表情非常恐惧。
  (奇怪。这不可能。我的确把他扔进了水池中,而且是看着他沉入水底后才离开的。通常情况下,这时小东西的尸体应该浮在水面上才对。但现在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太奇怪了。)
  与其说是奇怪,到不如说是可怕,准确地说是恐惧。即便是这样一个恶魔,也体验到了这种非人力所能及的奇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花医站在泥水中满脸疑惑地朝大曾根喊道:
  “老爷,太奇怪了。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看样子少爷没有掉进这水池中。”
  “不!不可能。这里有落水的痕迹,而且其他地方都找遍了,没有踪迹。肯定在这里。再仔细找找。”
  “哎。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总而言之你再找找看。”
  “可是……”
  “什么可是!我不是在跟你商量。照我的吩咐做!”
  由于惧怕大曾根,老花匠又再次伏下身子去寻找。就在这时,从大曾根和京子身后的光线微暗的树林子后边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哈哈哈哈,在那里找不是白费劲吗?”
  他们吃惊地回过头来,发现从大树后面突然冒出一个男人来。这个男人有四十多岁,身穿难看的便宜西装,一头近似光头的浓密的短发,又黑又矮,浑身显得很结实。男人站在那里冷笑着。
  大曾根死盯着男人的脸,像是要从中寻找什么东西。转眼间他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像死人似的,眼球差点没掉出来。
  “鬼!……鬼!
  看到那个黑男人,他感到像是大白天见到了鬼似的,嘴里奇怪地嘟哝着什么,一步一步往后退缩。
  然而,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的大曾根相反,当京子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时,突然狂喜地喊叫着朝他跑了过去。
  “哎呀!你不是久留须吗?是久留须!是久留须!”
  “夫人,您还好吗?您说的不错,我是久留须。五年前淹死的久留须。”
  啊!不是鬼。而是陪同男爵旅行时与宫古丸一起遇难,在东中国海葬身海底的管家久留须左门。人们都以为他死了。
  “夫人您放心,少爷被我久留须救起来了,现在他正在我住的地方高高兴兴地玩耍。”
  “哎呀!真的?谢谢你!谢谢你!那你能不能快把友之动带到这里来?”
  “不,夫人您听我说。宝贝少爷是男爵家的继承人,我不能把他带到这个恶魔的巢穴里来。夫人,少爷不是自己去水池的,而是人面兽心的恶魔把他从吊床上抱下来扔进水池的。这是我在树后边亲眼看到的。等恶魔走了之后我才悄悄把少爷救了出来。…喂!喂!大曾根先生!你要去哪里呀?是不是想逃跑啊?哈哈哈哈,你跑什么!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在这里说被别人听到不好,咱们进屋慢慢说吧。哎!大曾根先生!”
  即便是这样一个大恶魔,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也显得狼狈不堪,不知所措。大白天,即便是想跑也难以跑掉。嘴唇干涸、脸色苍白的地,只好硬着头皮假装镇静。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那么,好吧。既然你有话说,那我就听听。跟我来!”
  走在前边的大曾根脚步踉跄,而他身后敦敦实实的久留须则显得沉着镇静,就像是警察在押送犯人。
  虽然京子还不知实情,但因友之助平安无事,也就放下心来。她吩咐水池里的男人们停止寻找,然后急忙跟着两人来到上房。
   
狠毒的火焰

  大曾根领先走进位于楼房一角的西式房间。这里是备用的会客室,摆设并不怎么豪华,仅有的两个窗户上装着很结实的铁护栏,显得格外的阴森。也许他觉得对于这个鬼魂般的来客来说,这样的房间更合适。
  大曾根、久留须和京子围着桌子坐下来。三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夫人,您感到更吃惊吧?因为按理说五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倒是大曾根君你可能感到很吃惊吧?因为,你可能做梦也没想到我久留须会活着回来。”
  说着久留须瞅了脸色苍白的大曾根一眼,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大曾根君,当时我昏了过去。正在这时一艘蒸汽船路过那里把我救了起来。幸运也好不幸也好,反正是我被救了。我这么说是因为,那是一艘中国的海盗船。夫人,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那一带今天依然有可怕的海盗船在游荡。那艘船把我救了起来,为我精心地疗伤。但是,在我伤好了之后他们并不放我回日本,因为当时他们正好缺船员。他们让我在地狱般的船底当了伙夫。即便是船靠了岸,也有人严密监视着我。不要说上岸了,就是甲板也不让我上。具体的情况我以后再慢慢给您讲。总之,五年来我就这样像海盗们的奴隶似的终日恐惧不安。
  听了久留须所讲的离奇的故事,京子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提起海盗船来,可怕的事和今天想起来觉得有趣的事情多得简直可以写一本书。不过我今天还有更重要的话给您讲。
  “‘两个月前,我冒着生命危险从海盗船上逃了出来,经过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回到东京。我悄悄地观察了这个家的情况,结果使我感到十分意外。夫人,说出来我也感到很难过,您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您和原来老爷的敌人结了婚。您的次于是您敌人的儿子。’”
  “你……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要相信这家伙的话。久留须!你给我住嘴!再胡说八道我决不饶你!”
  大曾根大声吼叫着。但是久留须对他的虚张声势并不感到吃惊。
  “你说不饶我,那你打算把我怎么样呢?是不是又要拔出手枪杀人呢?哈!哈!哈!哈!我看你不会在这城市里边公然开枪杀人吧?
  “夫人,这家伙用手枪把我肩膀上打了一个窟窿。不,事情还不仅如此。
  “夫人您不要吃惊,大曾根这个恶魔肯定在船中杀了原来的老爷,然后把遗嘱抢夺到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回来把夫人骗到了手。”
  久留须不在乎大曾根的阻拦,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把小船在东中国海上漂流时发生的事情和大曾根连杀二人的罪行全在京子面前抖落了出来。
  “哎!我要是再早一点从海盗船上逃出来,就不至于造成目前这种无法挽回的结果了。但是事已至此,虽说大曾根是个恶魔,但他目前有了龙次小少爷,没有夫人的指示我也不好去告发他。因此,我想请夫人拿个主意,给大曾根君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你可真会撒谎。喂!久留须!你有什么证据吗?尽管你小子说你亲眼看到了,但我大曾根和你一个当了五年海盗峻罗的人相比,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的鬼话吗?哈!哈!哈!哈!谁相信你这个海盗供罗的话!”
  大曾根恶魔的嘴脸暴露得越来越充分,他依仗没有证据,死命抵赖,企图否认他的罪行。
  “喂!大曾根君,这种愚蠢的话你怎么也能说出来呢?即便我是海盗的噗罗,但你忘了还有更重要的证人吗?”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人?”
  “哎呀,真可怜。连你这样的恶魔也有点胆怯了。你忘了你用狠毒的手把友之助少爷投进水池中了吗?少爷再小,也不会忘记想要杀自己的男人的脸。即使小少爷不能正式提供证言,但只要夫人看一眼小少爷就会明白我的话是真是假。喂!大曾根君,你说是不是?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嘴硬了,想一想今后怎么办吧。”
  虽然久留须的话讲得很平和,但其中却包含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京子不知何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此时,这个弱女子顾不上谴责大曾根的罪行,她在深深地诅咒自己与丈夫的敌人结婚生子的罪孽。
  看到伏在桌子上痛哭的京子,一直嘴硬的大曾根也不得不承认了。因为他看得出来,京子现在相信的不是他这个丈夫,而是久留须。
  “那么,你打算怎样呢?总不至于把我这个京子现在的丈夫、龙次的父亲送进监狱吧7’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然而,他内心并没有缴械投降。
  “夫人,依我看此事不要声张,最稳妥的办法是让他带着龙次立刻离开这个家。您看如何?”
  就久留须个人而言,他恨不能吃大曾根的肉。但考虑到这个家的名声,考虑到可怜的京子夫人,他才提出了这个用心良苦的建议。
  “好吧!”
  京子突然抬起头,严肃地盯着大曾根这个刚才还是自己至爱丈夫的脸,充满仇恨地喊道:
  “请你立刻从这里出去!”
  “啊,是吗?那我走。你们两个好好生活吧。”
  大曾根这次出人意料地干脆。他丢下这句话向门口走去。但是,他真的像他嘴上说的那样甘心了吗?这样一个恶魔,会这样简单认输吗?你瞧,他背对着两人拧门把手时脸上那令人恐怖的笑容。
  但是京子和久留须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看到大曾根垂头丧气地消失在门口,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久留须不敢正视泪流满面的可怜的京子。他把目光移向别处,无言地面对着京子。京子忍不住又伏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
  但是,细心的久留须此时仍然听到了门外西奇怪的声响。他急忙站起来跑到门口去开f入
  “哎?奇怪?大曾根好像把门从外面锁起来了。”
  他嘴里嘟哝着,“昨喷2跨喷!”地使劲拧门把手。可是,结实的门就像一堵墙似的,纹丝不动。
  久留须站在门口思忖着对方想要干什么。这时从外面又传来奇怪的声音。是针钉子的声音,而且是从外面往门上钉钉子的声音。
  “谁?是谁在钉钉子?”
  听到久留须的声音,门外面钉钉子的人停下手,吃吃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是我呀。是大曾根。喂!忠心的管家先生,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在往门上钉木板。从外面给门钉上一块厚木板。”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是不是想把我关在屋子里趁机逃跑啊?”
  “嗯,就算是吧。不过,不仅如此啊。为了让你日后长点见识,我就告诉你吧。”
  从门外面又传来下流的笑声。大曾根声音嘶哑地接着说:
  “怎么样?我先把你们关在这里,然后再把所有的家人都捆起来关进其它房间。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要这么费事呢?首先是为了我和龙次能安全地离开这里。不过并不仅仅为了这个。其次是为了得到这里的全部财产。为了这一天,我已经事先把动产全部划到了我的名下,我可以随意把它变成现金使用。你明白了吗?第三……不,这就不用明说了。不说你也明白。这再明白不过了。”
  说罢,fi外又传来恶魔的冷笑声。但是,这次无论里面的人说什么他都不再回答,只听见冷酷的锤子敲打铁钉的敲击声。
  过了一会儿,敲打声停了下来,传来对方离开的脚步声。久留须回到桌子旁,两人面面向视,一时间既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两人并不在意失去财产。在金钱方面,京子简直像个孩子,一点也不在意。而久留须则认为大曾根他把财产藏不了多久,相信警察会把它找回来的。
  京子现在担心的不是财产,而是自己孩子的安危。
  “友之助没问题吧?他没生病吧?请医生看了吗?”
  “夫人,请您放心。我早就请医生给少爷治疗过了。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在附近的旅馆和保姆玩呢。我马上让人把少爷送过来。”
  为了安慰京子,久留须又详细地把救友之助的经过讲了一遍。但是,即使想把友之助带来,他又如何从这被死死封闭起来的房间里出去呢?不用说门,就是仅有的两个窗户也被铁护栏封死了。仅靠久留须一个人,再有劲也打不开门和窗户。也许他在期盼会有人来救他们出去。
  然而,恶魔的毒计非常人能够想象。大曾根没有明讲的“第三”究竟是什么呢?莫非是地狱的使者比搭救他们的人抢先一步到来吗?
  事实上,这时地狱的使者已经从门外边悄悄溜进来了。
  “哎呀!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呛人产’
  并没有人抽烟,但是屋子里却感到有烟雾。闻到一股东西燃烧的味道,而且还听到哗哗啦啦的声音。
  “奇怪……啊!是从门缝进来的。从门缝进来那么多烟!莫非那家伙……”
  久留须大吃一惊,他不安地站了起来,京子也站了起来。
  烟雾越来越浓,由白色变成了土黄色,接着又变为黑色,迅速前屋子里灌。
  “久留须君,那,那是火……”
  尽管满屋子黑烟,但蛇信子似的火苗还是开始审了起来,而且还响起一片劈劈啪啪打机关枪似的声音。
  门的下部已经被烧黑。不久滚滚浓烟夹着火舌从烧穿的地方向他们扑来。
  “怎么办?久留须君,这怎么办?”
  京子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身强力壮的管家的胳膊。
  久留须咬紧牙关小声说:
  “这个畜生!哎,是我失策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我太大意了,太大意了。不过,哼!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然而,身强力壮的久留须并没有逃出密室的把握。虽然他也知道解决不了问题,但他还是抱起京子跑到了远离火焰的窗户旁边。
  窗户上是难以逾越的铁护栏。久留须就像动物园里的野兽似的双手抓住护栏死命地摇。但是埋在混凝土墙壁里的钢筋丝毫不动。
  “哎呀!真可怜。看起来,忠实的人对钢筋也同样无能为力啊!”
  恶魔在窗户外面令人讨厌地嘲笑他们。不知罢休极端残忍的大曾根还没离去,从院子那边转过来观看囚笼中的牺牲者。
  “咽…”
  久留须狠狠地跺着脚,脸像燃烧着的煤炭似的,连钢筋都被愤怒的他摇得吱嘎吱嘎响。
  “后悔了吧?这可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你小子多余地回到这地方,这里本来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为了保护我自己,我只能这样做。很遗憾,我要把你们全杀光!一个不留!啊哈哈哈!”
  啊!恶魔发疯似的捧腹大笑。过了一会儿,冷酷的恶魔头也不回地笑着杨长而去。
  “啊哈哈哈!”
  虽然他人已经走远,但那就像来自地狱似的笑声依然在院子里久久回荡。
  就这样,有明男爵的家宅被烧得片瓦无存。可怜的京子夫人以及众多的仆人被夺走了生命,但谁有久留须左门从火海中逃出来保住了性命。
  日后从久留须左门住宿的旅馆的主人那里得知,在大火烧得正旺的时候,一个像怪物似的男子跑到旅馆的大门口大声喊叫着要水。他的衣服被烧焦,浑身冒着烟。脸被烧得几乎难以辨认,甚至看不出嘴脸,惨不忍睹。女招待吓得不敢靠近他,纷纷往后逃。这个人就是久留须左门。
  刚强的久留须喝了点水,喘息片刻,又跑过自己住的房间,紧紧抱住因受到惊吓而哭叫的友之助,失声痛哭了好长时间。
  带有古对忠义气质的久留须,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声嘶力竭地喊叫说:
  “可怜的小少爷,从今天开始你就成孤儿了。那个大曾根五郎是你父母的仇敌,请少爷你这一生都不要忘记这深仇大恨。虽然我没有多大能耐,但我愿承担起抚养少爷您的责任。您一定要变聪明,变强大,而且要像古时候的武士那样,将大曾根这个坏蛋大解八块,以报这深仇大恨。”





第一章 隐阱和钟摆


  自此以后,又过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既没有听说恶魔大曾根五郎落网,也没有听到久留须和有明友之助报仇的消息。也许恶魔和正义的骑士都各自躲在自己的藏身之处,在分别修炼着各自的地狱之路和天堂之路吧。而且不知道恶魔的儿子,那个生性残忍剜小狗眼珠的大曾根龙次,现在长成一个什么样的大恶魔了。有明友之助那个要报仇的骑士,在忠诚的久留须的熏陶下,也不知长成什么样的好男儿了。两个人都已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昭和某年三月下旬的一天。在东京湾的H机场举行了前所未有的大型民间飞行运动会。
  运动会由帝都飞行协会主办,陆海军做后援。帝都附近的各飞行学校、各大学的航空系,都纷纷选派优秀的选手参赛。东京湾上空一时间盛况空前。
  举行比赛的这天,皇太子亲临观看。参加者中有航空部门的著名人土以及陆海军的将校等众多头面人物。一般的参观者更是多得几乎占据了半个机场。其场面热闹非凡。
  上午十点,随着几颗礼花的升空,比赛正式开始。十几架型号各异的小型飞机交替飞向天空。他们以春天的蓝天为背景,争相展示自己如燕子般高超的飞行绝技。礼花的响声、乐队的鼓乐声以及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了机场上的天空。
  下午三点,比赛到了最后阶段。由K飞行研究所的代表选手一等飞行员有村清和G飞行学校的代表选手一等飞行员大野木隆一进行共同飞行。
  有村和大野木都是二十刚刚出头的年轻飞行员。在民间,他们作为数一数二的飞行高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空中的勇士。有村情是毕业于东京大学史学系的高材生,柔道二段、剑道初段、射击协会会员,而且还是著名的快艇驾驶员,著名的青年运动健将。
  大野木隆一出身于赤岩马戏团,是有名的高空杂技表演者,并且还是优秀的魔术师。另外他不仅是汽车赛车的记录保持者,而且还是射击高手,是个少有的奇才。据说,虽然他的经历和境遇与众不同,但不可思议的是他背后有一个经济资助人,日常生活过得像贵族少爷一般。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的比赛是当天的压轴戏。宣布最后比赛开始的信号一发出,机场内顿时喧闹起来。双方的啦啦队一齐挥动起手中的小旗子,“有村!”“大野木!”他叫个不停。礼花声、乐器声、群众的喝彩声响彻云霄。
  两架飞机螺旋桨的声音雄壮有力,他们几乎同时离开地面,迅速爬高朗品川海面上空飞去。
  只见两架飞机的机翼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很光。大野木首先来个横向翻转,有村随即做一个斜浪翻;大野木不甘落后做前浪翻,有村就做后浪翻;一个像树叶一样飘然下落,一个还以会直下降;一个进行垂直上升,一个进行垂直8字飞行;一个回旋下降,一个背朝大地回旋下降。其惊险程度让每个观众都感到提心吊胆。两个人互不相让,甚至使人感到品川海面上空变得狭小了。他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变化多端的飞行,使在场的冒险飞行的行家和陆海军的将校们都感到膛目结舌。
  然而,观众也能清楚地看出两人飞行技术的优劣。与有村一丝不乱的飞行技巧相比,大野木要不航线混乱,要不动作衔接欠流畅。越是不甘落后就越使操纵不稳定。
  “啊!行啦!快停下来吧。”
  胆小的观众手里捏着一把汗,心脏跳个不停,盼望比赛尽快结束。
  两架飞机现在正位于最高的位置,准备做最后绝技的比赛。
  有村首先开始回旋下降。当他结束第一个回旋时,大野术突然开始急速下降。这是普通的回旋下降。
  机场内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垂直下降的大野水当然要超过有村。但是这样以来,两机的出发位置就显得靠得太近了。
  刹那间,机场内一片寂静。人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忘掉了一切,只是茫然地看着。人们觉得是在做恶梦,或感到是在着银幕上的故事。
  转眼之间,垂直回旋的大野木的飞机就冲正在回旋的有村的机翼插了下去。
  失去平衡的两架飞机立刻迅速往下坠落。观众不由得梧上了眼睛,他们不忍心看这悲惨的场面。
  不过,两个飞行员并不像人们担心的那样不成熟。当他们发现危险时,几乎不约而同地弃机跳了伞。
  人们首先看到的是降落伞打开之前的惊险和被抛向一边的两个黑点,然后是拖着长长尾巴的降落伞。
  啊!糟糕!降落伞打不开。两个黑点撞到了一起。
  会摔死吗?不,伞打开了,两个伞全都打开了。但伞相互缠绕在一起,像雌雄两个水母似的悠然地飘荡在空中。
  得救啦!得救啦!机场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空中的水母下面吊着的是手拉着手的有村清和大野木隆一。
  青年大野木坦率地高声道歉说:
  “都怪我。请你原谅。”
  青年有村也爽快地大声说:
  “不,我们都只顾比赛了。没办法,可惜了飞机了。不过幸亏保住了性命。
  水母似的降落伞吊着两个好友随风向海上一直飘去。
  “这样下去不行。否则会把我们一直吹到大海里去的。”
  “那又有什么办法!天又不怎么冷,我们可以游着回去。而且快艇会来救我们的。”
  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降落伞在逐步接近海面。
  “喂!看样子我们可以免受冻了。你瞧,如果按照这个角度前进,我们可以降落在那个炮台上的草丛中。”
  “嗯,风再大些就好了。我看有点危险。”
  “没问题。快要着陆时我们可以使劲摆动身体,肯定可以降落到那个炮台上。”
  当降落伞高水面五十米左右时,两个人一齐不停地划动腿和胳膊,尽可能一点一点地靠近炮台。最后,两人终于降落到了炮台上。
  他们好不容易才解下飘向一边会的降落伞。两个年轻人这才松了p气,在草丛中坐下来,取下箍在头上的飞行帽,得出两张年轻的脸。
  两个青年长得都很英俊,但英俊中又各有不同。有树造出一种令人不可冒犯的气质,而大野木则显得面带嘲讽。
  假如二十五年前在东中国海上葬身海底的已故有明友走男爵的朋友在场的话,可能会对有村情的长相很像已故男爵感到奇怪。同样,如果二十年前失去踪影的大曾根的朋友在场,可能也会对大野木隆一的长相与大曾根相似而感到奇怪。
  两个青年人看见搭救他们的水上署的汽艇从远远的岸边朝他们开来。但是汽艇到达他台可能抢要十来分钟,于是有村和大野木躺在草丛中仰望着蓝天闲聊了起来。
  有村绷着英俊的脸有点不快地问道:
  “你这个人真可怕。你真的是那么想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为此而出生,为此而一直锻炼至今。你瞧东京那起伏不平的屋脊,那凡夫俗子居住的大城市,真是无聊极了。你能想象得出那平凡的蓝天下燃烧着的黑烟滚滚的火焰,以及六百万凡夫俗子吵吵闹闹的情景吗?我的梦想就是要当一个像尼禄那样的暴君。”
  大野木两眼露出凶光,像魔鬼附身似的描绘着自己可怕的梦想。
  “凭我的智慧、能力和勇气,世界上没有我做不成的事情。我要像尼禄那样享尽荣华富贵,把全世界所有的财宝和所有的美女据为己有。所谓法律就是和对方比智慧,想办法让警察去抓对方。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我是从十八层地狱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作恶是我的使命。为此我学习了所有的知识和武功,含着性命练习惊险的动作。我学习飞行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能成为魔鬼王国的拿破仑。
  “啊!我好像热血沸腾了。你想一想看,我的魔影像一只巨大的编捐把东京笼罩其中。”
  英俊的有村气愤得满脸通红地说: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听够了。你真是疯了。一次小小的撞机事件就把你搞得神经错乱,你也真是个胆小鬼!
  “我读书,学武术,学习驾船和驾驶飞机。我认为我无论是智慧或能力都不比你差。但是我的使命与你完全相反。我受的教育是要把罪恶和肮脏从这个世界清除干净,要求我成为除恶的勇士。我为此而生,为此而受教育。
  “我从一个人那里听了这个世界上恶魔的故事。那个恶魔是一个和你一样从地狱爬出来的男人。也许我必须犯一次今生推一的可怕的罪恶,那就是把那个恶魔碎尸万段。”
  他像是难以忍受悲愤似地盯着东京的天空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啊!有村君,你也不是一个凡人啊。我们两个不同寻常的人在这个岛上肩并肩地躺着。这多么棒啊!地狱的恶魔和地上的天使。喂!你和我是天生的对手啊。我们两个谁会最后得胜呢?来,握握手!”
  “好,我也想体验一下恶魔的手是个什么感觉。来!
  就这样,仿佛是命运的安排,两个英俊的青年在品川海面的波涛中,在春天晴朗的蓝天下,眼里闪着难以名状的激情,不可思议地把手握在了一起。
   
杀人事务所

  在品川海面上举行的民间飞行比赛结束约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温暖的夜晚,一个须发皆白衣衫不整的老人醉酒田地走在东京浅草公园观音堂后面的路上。
  老人身穿旧式西装,发黄的赛珊格的衣领,继皱巴巴的领带,腋下夹着一个像是收款员用的折叠式皮包。
  因天刚黑,观音堂后面空阔的黑暗中不仅有打算在此过夜的流浪者,也有从观音堂后面抄近路去观音堂参拜的香客,还有不少在黑暗中散步的绅士和学生。另外还有那些看上去像是香妓女拉皮条的婆娘。这些人像深海里的鱼一样来往不断。
  “喂!先生,先生。”
  一个流浪汉模样的男人摇摇晃晃地从白发老人身后出来,像是要告诉他什么秘密似的向老人打招呼。
  “是喊我吗?你有什么事?”
  虽然像收款员似的老人看上去寒碜,但声音却很洪亮,态度也显得很傲慢。
  “先生,请你小点声。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男人一步步向老人靠过来。
  “你这个人真会套近乎。你到底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老人虽然醉了,但还是心存戒心地站稳了脚跟。
  “哈哈哈哈,也许先生不认得我,但我对先生却很熟悉。您是仁堂先生,是百万富翁……”
  听到这里,老人像是被点中了要害,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嗯,我的确是仁堂。你是谁?”
  “我吗?我是一个无名小辈。不过,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先生。我也是为了贪几个钱。如果先生您真想听,那我就可以得几个钱了。”
  “哈哈哈哈,真是个怪人。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老人以为无非是赌博或女人之类的事,所以忍不住想听一听。
  于是,男人像蝙蝠似地靠近老人,把嘴贴在他耳朵上说:
  “是关于杀人事务所的事。”
  就这一句话,差点没把老人吓得跳起来。
  江堂老人并非没有听说过杀人事务所。
  在东京的某个地方有一个非常秘密的专门从事替人杀人的事务所。这样的消息,不用谁讲也会传到对坏事感兴趣的人的耳朵里。据说,那个奇特的事务所的所长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像恶魔一样可怕的男人。他具有魔鬼的神通,在别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到他手里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解决。
  江堂老人是一个为了金钱什么坏事都会做的守财奴。虽然是百万富翁,但看上去像一个收款员,有车不坐偏步行。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有多么吝啬。虽然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犯刑律,但为了一点点钱,他甚至会把欠债的病人盖在身上的被子抱走。他今天的财富都是通过无数的坏事积累起来的。
  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他的敌人肯定不少。即便不是他的敌人,但能够随意地让一个人停止呼吸,这对于他这样一个想赚钱的人来说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嗯,杀人事务所的事我也听说过。不过,那十有八九是一些人瞻编出来的谣言。”
  老人欲擒放纵地故意装作不以为然地说。
  “先生这样想也难怪。不过,那并不是谣言。您瞧瞧那些证据就明白了。干脆直说吧,今天报纸上第三版的报道您看了吗?呶,一个年轻的办事员从S大楼的第七层上坠楼身亡。人们都以为他是厌世自杀,实际上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买通杀人事务所,让他们把这个情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清除干净。怎么样?方法多么妙啊。而且还模仿年轻人的笔迹写下了遗书。”
  两人往夜幕中走去。皮条客似的男人不住地给老人讲噩梦似的故事。
  “那,你是说那个事务所的所长把那个年轻人拉上七楼然后推下去的吗?”
  老人不知不觉被男人讲的故事吸引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是在商量一件坏事。
  “而且是大白天。七楼上有许多事务所,人很多,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那件事给做了。当然,当时所长化装成了七楼上一个事务所里的文书。他的化装术很高超。但是,除非是那个魔术师般的所长,其他人化装术再高超也办不到。”
  “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个所长倒是个可怕的人物。那么,你认识那个杀人事务所的所长吗?”
  “哪里哪里,我要认识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跟您说话了。也许已经在隅田川的水底睡大觉了。因为那个魔王是不会对我客气的。谁要是看到所长一眼,不出一个小时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然是被大解八块。因此,社会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所长的真面目。”
  老人感叹道:
  “嗯,他可真够谨慎的。不过,不这样也保不住秘密呀。”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更加黑暗的树林中。因为暗得可怕,所以没有人往这里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置身于此,仿佛是在一个无声的地狱中一样。
  老人若无其事地小声问道:
  “那么,那个杀人事务所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为了赚钱吗?”
  “那当然。不赚钱谁会冒险做那种事。听说,事务所就像律师一样,按照事情的难易程度收取酬金,至少不低于三千元。据说有时收取的酬金比这要多一二倍。我们只能从中得到五角钱。”
  神秘男人的话终于逐步接触到了实质的问题。
  五人记你地压低声音问道:
  “你说什么?你从中得钱?这么说,你是那个杀人公司拉皮条的了?”
  “坦率地说,是的。”
  说罢,男人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老人追上男人,热心地问道:
  “可你刚才不是说你不认识那个所长鸣?你不认识他,怎么给他介绍?”
  “哈哈哈哈,您很热心啊。没问题,还有其它许多渠道。我既不知道事务所在何处,也不知道所长是谁。但我只要去一个地方,发个信号,就会有事务所的车来接我,把我和客户带去。那个车上有我们的大哥,也就是老大的干将。他把我们带到事务所的秘密入口处。不过,就连我们大哥也不能进那个人口一步。他一点也不知道所长长得什么样。真是小心得滴水不漏。总之,听说所长经常化装成各种各样的人和客户见面。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嗯,考虑得很周到啊。可是,不知客户是怎样被带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去的。既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因此当把客户杀了同样可以赚钱时,可能会毫不客气地把客户干掉吧?”
  “不过,他不会杀客户的。当然,如果他想那样做,是可以做得到的。但是,正因为他不那样做,才显得有价值。否则,恶名传出去,就没有客户了。比起一时挣钱,不如长期挣钱。事务所的规矩是除了规定的收费,不额外多收一分钱。”
  老人咽着口水问道:
  “嗯,越来越使人感动。客户想必很多吧?”
  他的呼吸似乎急促了起来。
  “但是,有胆量的客户不多。事务所自开张以来已经一年了,但听说刚开始时一个客户也没有。直到最近,客户好像了解了事务所的手段,这才不断有客户登门。据说最近十来天报纸上报道的自杀事件中有一半是事务所所为。前天发生在蒲田车站的卧轨自杀事件和五天前发生在篇报的翻车事件等都是事务所干的……”
  “喂喂,你真能说。如果我把作交给警察,告诉他们你刚才说过的话,你怎么办?
  “哈哈哈哈,到那时我就说因为先生觉得无聊,我是讲笑话让你开心的就没事了。你也没什么证据。首先第一条,警察会相信这种离奇的故事吗?哈哈哈哈。而且,我们是不会白说这些话的。我们会首先选择好目标。你以为我们会到处乱讲吗?我是相中了先生才跟您讲的。”
  “你相中了我?”
  “对。我想先生肯定有一两个想让他停止呼吸的人。哈哈哈哈,怎么样?先生您是个目标吧?”
  “喂!你不要吓唬我。我从不考虑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过你们的想法倒蛮有意思。首先,我想见一见你们那个所长,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瞧,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怎么样?好事快办。干脆今天晚上我就带你去那个杀人事务所。你看如何?”
  “喂喂,这么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胡说人道了?”
  “别不好意思了。走吧,我领你去。我也是冲着钱来的。”
  于是,江堂老人在男人的劝说下,半推半就地跟在男人后边离开了公园。其实他内心兴奋得在颤抖。心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么……想到这里,他抑制不住在心里像恶魔一般狞笑起来。
   
戴盔甲的怪物

  出了浅草公园的后门,一路上是如何走的,处于兴奋状态的老人几乎全不记得了。他被那个男人领着在到处是垃圾的路上绕了好半天,最后来到一处没有人家居住的地方。这条路一边是一所小学校的混凝土围墙,一边是小公园的篱笆墙,四周显得十分荒凉。
  “到了,就是这里。我去发信号。我事先告诉您,您就是记住这个地方,回头向警察告密,也没有办法打我们的埋伏,因为我们每天变化碰头的地方。”
  男人说罢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一只,然后用右手拿着香烟在黑暗中划动起来,像是在写什么字。
  看样子,他这是在发信号。立刻小公园里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人影大大咧咧地朝他们走过来。
  一个男人用像是老大似的口气说:
  “好!我们接受了。你可以回去了。”
  于是,拉皮条的男人向老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您什么都不用说。得把您的眼睛象起来。”
  说着话,男人掏出厚厚的黑布,突然绕到老人的身后,从老花镇外面把他的眼睛严严实实蒙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打扮和那个拉皮条的男人一样,看上去就像是西洋叫花子似的寒酸,但讲话却显得很有知识。既然他受到所长的信任,想必在做坏事方面还是很能干的。
  老人的双眼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心里感到有点害怕,但是想要进入杀人公司,这点冒险是免不了的。于是他下定决心把眼睛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从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接着嘎地一声停在了他们面前。
  “请上车。我们带您去公司。”
  男人半推半扶地让老人上车坐下,接着汽车就开走了。
  男人几乎是抱着老人坐在后排座位上,但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就像是个哑巴似的。
  不知道汽车在住什么地方开,只感到在频繁地忽左忽右地乱拐。老人心想:“莫非是在原地兜圈子?”
  汽车就这样跑了大约三十来分钟,停靠在了一处楼房Bu。
  男人牵着老人的手毫无表情地说:
  “事务所到了。请下车吧。”
  老人被人牵着手,从车上下来,上了二三个石头台阶后进入了楼房。在楼的走廊上走了一会儿,然后爬了一段高高的楼梯,接着又是走廊。就这样,在楼房中一会儿上楼梯,一会儿下楼梯,一会儿走走廊,上上下下,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到了第几层楼,也不知道是三楼、二楼还是地下室。最后终于到了要去的房间。
  男人依然毫无表情地向老人解释说:
  “从这里往里我们也不能进。从这个门进去一直往里走自然会到达事务所的接待室,您自己往里走吧。”
  男人说罢解下老人的蒙眼布,一下子把他推进房间,接着优当一声关上门,并咋喀一声从外面把门锁了起来。这样想逃跑也没有路了。
  眼前是一个细长走廊,由于没有灯光,暗得就像是地下的坑道一般。虽然蒙眼的布被摘去了,但这么暗,仍然什么也看不清。
  虽然老人心里感到很恐惧,但退路已经被堵死,只有往前走。
  这时老人忽然想起了善光寺的地下室的戒坛。在那里,只要右手摸着墙壁走下去,最后总会到达一处明亮的出口。面对这样一个黑暗中的走廊,也只有用同样的方法摸着墙壁走。
  他用右手摸着像是混凝土的墙壁一步一步往前挪,大约走了十来步,一下子碰到了墙。莫非这是个死胡同?老人越发害怕了。他用手在墙壁上乱摸,忽然手碰到了像是门把手的东西。
  “噢,到底还是有房间啊。”
  老人用力一推,门出乎意料地悄无声息地朝里打开了。同时透过门缝看到一丝微弱的电灯的灯光。
  他踏进去一步,巡视四周,发现这是一个三十来平方米简陋的西式房间。里面没有什么家具,周围银灰色的墙壁看上去像监狱似的。而且,不可思议的是房间里没有一个窗户。吊在天花板上的没有灯罩的电灯上积满了灰尘,灯光昏暗。
  老人在心里琢磨:
  “难道这里就是接待室?这个房间的对面是不是还有房间?那么门又在什么地方呢?”
  正在这时,从他背后传来金属碰击的声音。
  老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发现敞开的门后面黑影里有一副西方中世纪的甲胄。甲胄擦得很干净,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银光。
  那么刚才的金属碰击声是不是甲胄的两只袖子相碰发出的声音呢?可是,房间里又没有风,一个装饰品怎么会发出声音呢?奇怪。老人这样想着朝甲胄走过去,用手指摸了摸冰冷的钢铁。他心想:
  “这么脏的房间里摆设这么值钱的装饰品真是太可惜了。这东西少说也值一千两银子。”
  为了观赏这套盔甲,老人开始轻轻往后退。
  奇怪。老人发现盔甲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似的静静地朝他走了过来。
  老人吃惊地停下了脚步,再仔细看盔甲,又不像会动。他又试探着往后退,结果好像闪闪发光的怪物朝他追了过来。老人停下来,盔甲也停下来,老人走盔甲也走,就像是一只追人的狼似的。
  老人吓得脸色苍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噩梦还是发了疯。他越想越害怕,差点大声喊叫起来。
  “哈哈哈哈!”
  啊!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装饰品怎么会发出可怕的笑声?
  老人被吓得瘫倒在了地上。他想逃跑,但两条腿怎么也不听使唤。
  “哎呀,失敬失敬。把客人吓坏了。我不是什么怪物,我就是这个事务所的所长。你是让堂君吧?”
  盔甲说起人话来。听声音是个年轻人。为了预防万一,杀人事务所的所长藏到了西洋盔甲中。盔甲的腰上还带了一把长长的剑。说不定有时还会把剑抽出来。
  过堂老人跪在银色怪物面前,看着对方闪闪发光的脸,不住地叹息。
  盔甲毫不客气地走到老人身边,把一只铁手放在老人肩膀上,用低沉的声音说:
  “你是不是也想让某个人停止呼吸啊?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呢?快把详情告诉我。”
  老人半信半疑地问道:
  “您真的做得到吗?”
  “那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你放心地把你的要求讲出来吧。是报仇?还是图财?”
  老人被对方的威严震慑得跪在地上哀求说:
  “哪里是图什么钱财,当然是报仇。而且,对方也想把我消灭掉。我不杀他,他就会把我杀掉。请您无论如何可怜可怜我,帮帮我。我求您了,求您了。”
   
黄金宝库

  “那么,你把理由简单地告诉我。对方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想消灭他。”
  过堂老人在盔甲里的所长的催促下,讲述他冒险来到这里想要办的事情。
  “我叫江堂作右卫门。可能您也听说过,我有一些钱。我当初身无分文,是靠白手起家积攒下今天这份家业。几十年来,我几乎是不吃不喝地拼命工作。现在有个家伙盯上了我的命根子似的财产。
  “我孤身一人,既没老婆也没孩子。只要我死了,那么我的财产就全成了那个男人的了。那家伙是我推一的表弟。这小子想要我的命,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对我下毒,或暗杀我。
  “我想在这个可怕的恶魔没下手之前,先下手为强,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掉。这就是我的请求,您能够接受吗?”
  盔甲骑士一动不动,不痛不痒地问他说:
  “他叫什么名字?他住在哪里?”
  “麻烦的是,他就住在我家里。他别无依靠,是我在照顾他。这家伙竟然恩将仇报,正在策划一个可怕的阴谋。您是问他的名字吗?他叫星野清五郎。”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已经没你的事了。快走吧!”
  从银色头盔里传出冷冷的声音。看样子骑士有点不太高业
  “好,好。哎?您刚才说什么?回去?这么说您接受了我的请求了?”
  老人搞不清对方的意思,战战兢兢地看着头盔问道。
  “我无法接受你的请求。”
  “什么?您无法接受?那为什么?我会如数付给您报酬。
  “我们不接受撒谎者的请求。我们的工作也是舍着性命的。你贪心就直截了当地说贪心,无非是一丘之貉。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样的坏事,我都不感到吃惊。无赖就是无赖,没必要吞吞吐吐,有话就明明白白地讲出来。我就讨厌那些耍些小把戏,讲一些煞有介事的理由的家伙。”
  头盔里传出很干脆的呵斥声。
  “那么,您是说我的话是编造出来的?”
  过堂老人无法掩盖自己的狼狈相。
  “你怎么会被你的表弟毒死?假如没有法律,倒是你想把你的表弟毒死吧?这可是要花费千万两银钱的买卖呀。哈哈哈哈,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嘿嘿,您在说什么呀?我一点也听不懂。”
  “哈哈哈哈,你还想隐瞒。那么,我来给你解释吧。你好好听着,如果错了,你要给我纠正。怎么样?”
  银盔甲慢慢往前走了一步,开始讲述一个奇妙的故事。老人听着听着,不由得大惊失色。
  “事情发生在幕府晚期的庆应年间。一天,江户幕府首屈一指的御用商人伊贺屋传右卫门,一身外出旅游的装束,带着几名伙计离开了家。这一去三个月没有回来。这期间,他在哪里,在干什么,无人知晓。终于有一天传右卫门像乞丐似的回来了。和他一起去旅行的伙计,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没回来。
  “这件事情发生后,伊贺屋迅速衰败。他变卖了家宅,住进简陋的大杂院,断绝了和同行的交往,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几个好事的人没有放过这个可疑的情况。因为,伊贺屋是日本首屈一指的精明人。他害怕在维新的混乱中有人趁火打劫他的财产,悄悄把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宝藏了起来。他住在大杂院里等待时局的变化。为了保守秘密,传右卫门可能把带去埋藏金银财宝的伙计们全杀害了。
  “这样的传言不仅在当时私下流传,而且一个名叫斋藤吟月的人还把它写进了自己的日记里。日记的内容甚至还登载到了维新资料的书籍中。
  “那么,伊贺屋传右卫门的子孙有没有挖掘出这些秘密的金银财宝呢?没有。不久传右卫门就生病去世了。但他留下了写有金银埋藏地点的秘密文书。可是,由于秘密文书上的文字描写过于保密,和密码差不多,他的子孙们难以破解。当然,曾经进行过多次的挖掘,但都无功而返。
  “住在你家的那个星野清五郎就是伊贺屋传右卫门的孙子。而且他还带有那个秘密文书。你这个不放过任何发财机会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更何况你还是伊贺屋的亲戚,是星野的表哥。
  “你超星野沦落之时,装着很关心他,把他和他的女儿接到你家中居住。同时,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和星野一起潜心破译那个秘密文书。
  “怎么样?我有没有说错的地方啊?”
  这堂老人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听了头盔里传出来的可怕的话,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惊恐万状的他目光痴呆地往四周巡视着。
  “哈哈哈哈,你不说话,说明我的话是对的。那么,你来我这里请我杀人,说明你已经解开了秘密文书的暗号了吧?是不是已经知道金银的埋藏地点了?
  “因为,一旦知道了财宝的埋藏地点,你的表弟就成了累赘。两个人平分财宝,不如自己独吞。这是人之常情。那只有让星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你特意跑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吧?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很吃惊啊?这下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我有一百只眼和一百双手脚。我用这一百只眼睛巡视着世上所有的邪门歪道……喂!老家伙,你怎么不说话?”
  过堂老人心里发抖,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知道得如此清楚。他后悔不该轻率地到这个地方请他杀人。可是,事已至此又不能逃跑。
  “不,是我错了。我不好。”
  老人突然跪在地上,哀求说:
  “既然您什么都知道,我也就不嚷嚷了。的确如您所讲的那样,我想让星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无论多少报酬我都给您,您能接受我的请求吗?”
  “嗯,是吗?果然如此。那么,好吧,我接受了。那么,你到我屋里来吧。这里是测验委托人的地方。连请你坐的地方也没有。”
  好像盔甲里的人发了什么暗号,这时房间的一个墙壁突然嘎吱吱吱地动了起来,接着出现了另一个房间的人口。从暗门那边跑出来一个模样奇特的人。
  这个人看样子有十二三岁,但脑袋很大,是那种在马戏团里经常可以看到的滑稽演员似的侏儒。他身穿天鹅绒的西服,衣服上点缀着闪闪发光的金线。
  听说中世纪西方的国王把这样的侏儒滑稽演员召进宫里用来解闷。也许“杀人事务所”的所长雇佣这样的怪人也是在模仿中世纪西方的国王吧。
  侏儒穿着金光闪闪的衣服来到骑士盔甲面前,就像是面见国王似的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你把这个客人领过去!”
  听到骑士的命令。徐德转过身来,像在舞台上演戏似的对老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魔椅

  老人来到的这个屋子与刚才的截然不同。房间装饰得非常豪华。
  整个房间像是象征邪恶似的全部涂成了胭脂色。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层层叠叠的胭脂色天鹅绒垂幕,地上铺着厚实而松软的胭脂色地毯。结实的长沙发,带扶手的椅子,所有这些全部是胭脂色。头顶上带格子的天花板也是胭脂色。天花板上吊着古色古香的装饰性吊灯。灯光很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侏儒用像小孩子似的声音说:
  “请坐!”
  老人一看,那是一把这个房间里最漂亮的带扶手的椅子。椅子的靠背有通常的椅子靠背两倍那么高。两边的扶手很大,上面雕刻着许多花纹。
  所长给他劝座说:
  “请坐!不要害气。”
  老人战战兢兢地坐到了椅子上。坐垫的弹簧很松软,小个子的老头看上去像是理到了里面。
  所长让你儒帮他脱下盔甲,身上只剩下贴身的毛料衬衣和裤子。他坐到老人面前的椅子上。
  仔细一看,老人意外地发现这个职业杀手是个年纪只有二十四五岁的青年。青年人浓密的头发梳理得很漂亮,皮肤白皙,眉目俊秀。
  “怎么?原来是这样一个毛头小伙子!”
  老人这才从对可怕的盔甲的恐怖中摆脱出来,感到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然而,如果他知道这个青年的真面目,知道这个俊秀的青年正是恶魔与人类的混血儿大曾根龙次,那么他不仅不放心,恐怕会更加吓得魂飞魄散。
  不,还有比这更令人担心的事情。老人丝毫没有觉察到,这个杀人事务所的所长连贴身的部下都不让看到他的真面目,但是这次却去掉盔甲,毫不遮掩地把真面目暴露在初次见面的委托人面前,这不是有点奇怪吗。莫非他打算不让老人再见天日?
  “那么,我们开始商谈吧。关于星野的这笔买卖我接受了。但是,这件事需要一些手段。星野不是住在你家吗?所以我就化装成你的模样到你家去。然后让星野以为我就是仁堂老人,接着再把他干掉。你瞧这个方法多么律。”
  大曾根龙次所长面带微笑地提出这样一个奇妙的方案。
  老人胆子慢慢大了起来。他放松地坐在椅子里,有点怀疑地问道:
  “一切全由您安排。可是,您能化装得那么像吗?和我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也难怪,你还不知道我的手段。我的手段是任何人也比不上的。我能够做到,因为我已经研究了十年化装术。那么我就露一手让你看看吧。”
  青年人充满自信地笑笑,给诛儒使了个眼色。于是身穿胭脂色衣服的林儒就像是一只养熟的狗似的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图,急忙跑向房间的一角,抽出一个西洋式柜子的抽屉,双手托着跪在大曾根龙次面前。
  仔细一看,原来抽屉里面装的全是各色各样的假发和假胡须。其中有黑的、黄的、花白的、全白的等,满满装了一抽屉。
  大曾根观察了一下老人的面部和抽屉里的东西,接着选择出合适的假白发、假胡须、假眉毛等。他迅速地把它粘贴好,猛的把脸转向老人。
  “怎么样?这样你能看出我是谁吗?不过,这还是半成品。你瞧着我再加工一下。”
  株儒把盛放假发的抽屉放回原处,又拿来一个小一点的抽屉和镜子。
  青年左手拿着镜子,仔细比较了一下自己和老人的脸,然后从抽屉中拿出各种大小不一的笔和刷子,在各种颜料盒子里蘸上颜色,像画家似的巧妙地在自己脸上描画起来。
  仅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就化完了装。他额头和眼角上隐隐约约的皱纹描画得几乎使人辨不出真假。
  青年突然把脸转向老人问道:
  “老头,你看如何啊?”
  过堂老人佩服地点着头说:
  “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没想到化装这活如此厉害。您这么一化装,甚至使我觉得好像有两个相同的我。”
  “哈哈哈哈,我的化装术和演员化装不大一样啊。”
  您瞧,大曾根从语言到声音都已经完全变成了社堂老人。
  “太妙了。连声音都和我一模一样。”
  老人忘记了他可怕的用心,差点没拍手称赞他化装术的奇妙。
  大曾根笑着站了起来,给什儒使了个眼色,让他拿来一套适合老人穿的朴素的西服。
  “来,把这套衣服换上。我必须暂时借你的衣服穿一下。”
  于是老人起身换了衣服。可当两个人再次坐回到原来的椅子上相互观看对方时,那情景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达。
  这堂老人看后不觉笑着说:
  “这么一来,我都不清楚究竟您是我,还是我是您了。”
  “你放心吧。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听了这句话,老人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中。他面带不安地说:
  “这事是交给您了。可是会不会出问题呀?人们会不会怀疑我是凶手呢?我总觉得如果您化装得和我一样有点不安全。”
  “不,这是麻痹对方的手段。绝对不会留下证据和线索的。因为这关系到我这个事务所的信誉。”
  “那么,我想事先问一下,您以我的身份回到我家,那我怎么办呢?”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你可以在这个屋子里睡上几天。这个小矮人会照顾你的一切。你可以尽情地享受这里的好酒好菜。”
  “是吗?那好。另外,关于我应付的报酬,我想还是事先说好,免得以后争吵起来就没意思了。”
  老人心中战战兢兢地提出了这个最放心不下的问题。他最担心的就是对方已经知道了巨额金银财宝埋藏的地方,不知道他会出什么难题。
  “报酬有点高啊。”
  啊,果然如此。大曾根的声音里隐含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威胁感。
  守财奴老人厚颜无耻地说:
  “哎,哎,那高到什么程度呢?……听您手下的人说,酬金是三千元到一万元。能否请您尽量少要一点酬金。”
  “哈哈哈哈,你净想好事了。这是一件按目前的价格需要一千万元的大事。我也有一个要求。”
  “您的要求是?”
  “是这样…”
  大曾根面带神秘的微笑,盯着老人的脸大声叫道:
  “老头,我想要你的身体。”
  话音还没落,不知椅子上安装了什么机关,老人坐的椅子坐垫突然呢当一声落了下去,老人像个虾米似的被装进了椅子里。
  老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挣扎着想站起来。这时高高的椅子靠背折成三折,封住了椅子的工部和前部,整个椅子像个箱子似的把老人扣了起来。同时,椅子两侧很结实的板子翻转下来把椅子的两边封了起来。也就是说,过堂老人转眼之间被装进了箱子中。
  “这就是我想要的报酬。从今天开始我将永久成为你的替身。我的意思是你的百万财产和伊贺屋埋藏的千万财产都是我的了。”
  “嗯,你这个坏蛋!等等,我有话要说。一半,我把财产给你一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小子一半!喂!我们能不能谈谈?喂!你这个坏蛋。”
  从箱子的缝隙里传出的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又悲伤又忧郁。
  老人在箱子里踢腾着。过了一会儿,他像快要淹死的人抱住了一块岩石似的,把干瘦的手指从箱子缝隙里一根、两根、三根地伸了出来。
  “老头,这是你自作自受。你以为花三千、五千就能够为你杀个人吗?世界上哪有那样的买卖。什么杀人事务所,不过是个幌子,是演戏给你看。目的是为了引你上钩,而你果真轻而易举地上钩了。这是你自找的,活该。
  “我需要军饷。为了完成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我需要军响。两年前我就注意到了伊贺屋埋藏的金银财宝,并寻找他的子孙。为此我花费了大量金钱。今天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哈哈哈哈,老头!你知道我的智慧有多深了吧?你放心,我会尽情地花用你的金钱的。你可以在地狱里看着我是怎么花的。”
  说罢,大曾根走到箱子旁边,不顾老人的惨叫和挣扎,把箱子严严地关起来,用箱子外边带的皮带把箱子横七竖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这样,原来的椅子彻底地变成了像是马戏团里搬家用的箱子似的。
  “老大,干得真漂亮。”
  突然,从门口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来。原来是刚才领过堂老人来这里的那个部下。他说他从来没见过所长,也是在演戏,是为了让过堂老人觉得杀人事务所像是真的似的。
  已经成为过堂的大曾根微笑着看了看他的部下说:
  “嗯,没想到,这老爷子这么好骗。”
  “把这个运到老地方去,要小心。我还要再演一次戏,以老爷子的身份去过堂家。”
  “嘿嘿嘿,他那个家里有一个漂亮妞。老大是不是在盼着她呀?”
  “你说的可是星野的女儿?”
  “就是她。大家都说老大和那个姑娘是天生的一对。反正总有一天那姑娘会成为我们的女王的。”
  “别讲那些无聊的话。我马上就出发。其余的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大曾根高高兴兴地用仁堂老人走路的架势摇摇晃晃地往屋子外面走去。
   
可怕的疑惑

  获洼过堂家,星野的独生女儿真弓在一间屋子里织着毛衣,焦急地等待迟迟不归的过堂老人。老人从来没有回来这么晚过。
  父亲星野左眼失明,行动不便,而且这几天有点感冒,早早就休息了。
  家里的老仆人和保姆因为明天要起早,也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柱子上的挂钟已经敲过了十二点。
  房子附近是一片灌木材,显得很冷清,到了晚上一点声音也没有。真弓感到这个房间好像远离尘世的一个孤岛,使人感到很孤独。
  真弓在电灯下边低着头在织毛衣,从侧面看,她显得格外的美丽。虽然没有化妆,但十九岁的青春把她的脸装点得面如桃花。长长的睫毛里,一双水汪汪的若有所思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的好看。
  大约十二点三十分左右,大门口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哎呀!是不是伯伯回来I?可门铃的按法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过,真弓还是急忙起身打开大门口的电灯,赶快跑到大门口问道:
  “是谁呀?”
  从门外边传来江堂老人的声音说:
  “是我。快开门!快!”
  真弓急忙拉开门闩,把老人迎了进来。
  “哎呀,伯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有个可疑的家伙在后边盯我的稍,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甩掉。快把门关上!说不定那个家伙还在那里。那家伙真讨厌。”
  真弓关门时悄悄往外边看了看,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是不是伯伯您的精神作用?没有什么人呀。”
  “怎么会是精神作用。我被坏人盯上了。我不是和你爸一起在寻藏宝的地方吗,好像有人发现了这件事。有坏人想和我们争夺宝物。”
  老人好像很害怕似的嘟哝着沿外走廊急急忙忙朝卧室走去。真弓关好大门也随后跟着他往屋里走。
  外走廊朝院子的一侧是一排玻璃窗。两人一言不发地走着。突然走在前面的老人停下脚步,盯着窗户外边看了起来。
  真弓感到老人的样子很奇怪,就走到他面前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
  真弓发现老人看的是院子的树木稠密的地方。她不明白那里有什么,就仔细地查看。于是,她发现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朦朦胧胧的黑色的东西。
  由于天太黑,真弓看不清那个黑色东西的脸和衣服,但可以肯定是个人,而又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人,有点畸形,看上去像怪物一样。看那个人的身子像是十二三岁的小孩,但脑袋却比一般人的还大,而且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这边。
  真弓惊叫了一声不由得扑进了老人的怀里,把脸埋在了老人的胸前。
  于是老人像要保护她似的抱住了她的双肩。虽然真弓当时很害怕,但还是感觉到老人把她抱得太紧。
  哎呀,这是六十多岁的伯伯的身体吗?这手臂的力量,胸脯的宽度,强有力的心跳,还有这身上的气味绝对不是干瘪的伯伯的。从气味着,这是一个年轻人。
  真弓感到害怕极了。院子里的怪物叫人害怕,但抱着她的这个人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害怕,感觉就像在做噩梦一样。
  不过,这只是转眼间的事情。当她正要挣脱时,老人也松开了手,接着老人大声喊起人来。
  “喂!谁在家!看家的!院子里有一个可疑的家伙,快来看看厂
  听到老人非同一般的叫声,家里所有的人都急忙从被窝里跑了出来。星野清五郎、看家的老头和保姆全都穿着睡衣。
  “刚才那棵松树下边站着一个可疑的人,看家的你去看看片
  看家的是江堂老人的保镖。虽说是个老头,但他是警官出身,身体很强壮。他急忙跑回屋里拿来手电筒,打开玻璃门朝松树那里跑去。
  其余的人则把房间的拉门拉开,打开所有的电灯把院子照亮。过堂老人从屋里拿来一把日本刀,星野也找来一根木棒。大家一起来到院子里,和看家的一起搜寻那个可疑的人。
  看家的搜得累了,发牢骚说:
  “没发现什么人。是不是老爷您看花眼了?后门也关得严严实实的,墙又那么高,人不可能进这个院子。”
  星野也半信半疑地问女儿说:
  “真弓,你看到那个男人了吗?”
  “哎,我看见那里站着一个黑黑的东西,像个影子似的。”
  “还是你的精神作用。这里有各种形状的树,在黑暗中说不定看上去像是人似的。这一片杜鹃看上去就像是人蹲在那里一样。”
  过堂老人提着日本刀,站在院子里小声对星野说:
  “不可能看错,确实是个人。星野,我总觉得好像有人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刚刚还有人盯我的稍,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甩掉。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找了老半天也没发现一个人,因此也无法报告警察局。结果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人们又重新检查了一下门,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真弓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站在院子里的那个畸形的像个影子似的家伙令她不安,但更令她不安的是仁堂老人体格年轻得令人难以相信。
  从脸和姿势看肯定是仁堂老人。声音和老人一样,衣服也是江堂老人今天出门时穿的。但衣服里边的身体无论如何不像是六十岁的人,就好像是一个年轻人的肩上安了一颗老人的脑袋,总感到不舒服。
  当老人抱着她时,她明显感觉到了接触异性的感觉。她感觉到了年轻异性的气味,甚至有一种情欲的感觉。而这从平日的仁堂老人身上是绝对感觉不到的。
  “我是不是神经有点不正常?”
  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害怕起来。
  黑暗中,她感到好像有许多畸形的裸体怪物在淫笑着走来走去。
  她刚想睡着,立刻又被噩梦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就这样,客厅里的钟敲了一点,又敲了两点。大约两点半左右,真弓突然感到好像有人在拉门外边悄悄走动。
  她吓得编成了一团,仔细一听,发现急筹夸夸的声音在她房间的拉门前停了下来。
  黑暗中,在微微发白的拉门外边,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双方只隔了一层纸。真弓屏着呼吸,盯着拉门外边。外边的人可能也在屏着气观察屋里的动静。真弓手心里搭着一把汗,忍耐着难熬的几秒钟。
  这时,她忽然发现拉门被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拉开了。
  是不是精神作用?不是。那个人小心谨慎地打开拉门,从门缝里拍脑袋探了进来。
  真弓用被子蒙着头,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她发现那是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脸白白的。可人的脸不可能那么白,肯定是白胡子白头发。只见那人白色的脸上两只眼睛在闪着光。那人在盯着真弓,一直看了大约有十来秒钟。可是真弓感到好像有半个小时那样长。当那个人发现真弓好像在熟睡以后,就放心地悄悄拉上拉门,蹑手蹑脚往远处去了。
  凭直觉,真弓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人就是这堂老人。
  可是,这个家的主人为什么要做这样奇怪的事情呢?真弓又遇到了一个难解之谜。如果那个人不是过堂老人而是一般的窃贼,真弓也不至于那么害怕。深更半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不是小偷而是家里的主人过堂老人,这使其弓感到很吃惊。这简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恐怖。
  深更半夜,伯伯查看我是不是睡着了,他究竟想干什么呢?是不是父亲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真弓再也躺不下去了。她不由得悄悄起床,披上衣服,轻轻打开拉门,往走廊巡视了一下。
  走廊的尽头是老人的书房。她看见书房门前有个白色的影子。吝啬的老人从不开走廊里的灯,看不清是谁。但可以断定,那个白色的东西肯定是穿着睡衣的过堂老人。
  她看见那个白色的东西打开了书房的门,悄悄地溜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只见从门锁缝里透出来一缕微弱的光线,看样子是把书房里的电灯打开了。
  真弓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主意。这个主意让她感到有些害怕,但害怕也更增强了她的好奇心。她像个鬼魂似地蹑手蹑脚治走廊走到书房门口,蹲下身来从门锁缝里往房子里察看。
  她看见穿睡衣的仁堂老人在电灯下正挨个打开书橱,把里面的帐本以及书等往地上扔。
  哎呀,看来伯伯真的是精神不正常了。
  他的确是疯了。当他把所有的书橱都翻过一遍后,地板上已经到处是书,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翻完书橱,老人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墙角的保险柜上。保险柜里存放有仁堂胜过他生命的重要资料。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翻看。过了一会儿好像找到了密码,只见他对照着笔记本开始拧保险柜上的密码盘。
  哎?伯伯好像忘记了保险柜的密码。伯伯的那个笔记本像宝贝似的平时一直随身带在身上的。我也知道那上面记有保险柜的密码。几个简单的密码,伯伯早就记住了,不看笔记本也能想得起来。可今天伯伯怎么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着拧密码盘?奇怪,俐e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
  保险柜终于打开了。老人又开始往地板上扔起东西来。但惟有一张装在信封里的记着什么东西的小本子没有奶,宝贝似的把它装进了他睡衣口袋里。
  真弓曾见过那个信封,里边装的正是传到她家的伊贺屋传右卫门的记有暗语的小本子。本子上写有传说中的藏宝地点。过堂老人从真弓父亲那里拿来那个本子,宝贝似的放进了那个保险柜里。
  真弓越来越感到不可理解,心里感到很紧张。这时过堂老人举动越发奇怪起来。
  只见他大步走到朝院子的窗户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下子从窗户跳到了院子里。
  哎呀,怎么办?伯伯真的疯了。是不是要把爸爸或看家的伯伯叫醒呢?真弓刚想跑回去叫人,发现老人又从窗户那里回来了。只见他光着脚,脚上粘满了泥。看样子是在院子里跑了一圈。
  老人带着两脚的泥在书房里走着。在地毯和地板上留下了许多泥脚印。接下来他又躺在地板上,把地板上的书搅得乱七八糟的。看样子他是存心要把房间弄乱。
  这时候真弓看到了更加让她害怕的事情。
  老人这时爬到了书房门口,两条腿刚好暴露在真弓的眼别。
  他两只粘满黑泥的脚底板和小腿露了出来。
  看到老人的两只脚和两条腿,真弓吓得差点没喊出声来。
  眼前的脚和腿决不是干瘪老头的脚和腿,而是年轻人的有光泽的脚和腿。
  虽然过堂伯伯腰弯成那个样子,看上去像个老人,而实际上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想到这里,真弓感到像遇到了妖怪似的,心里害怕极了。她感到心脏已经到了嗓子眼,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已经不敢再看下去,瘫倒在走廊上,勉强爬回自己的房间,一下子钻进被窝把头蒙了起来。
  她实在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甚至没有勇气把这事告诉父亲。她不相信这是事实,总感到是一个噩梦。她怀疑这一切都是噩梦。她不敢再多想,因为这太可怕了。
  她蜷曲在被窝里,像得了热病似的浑身不住地发抖。
   
白马王子

  长话短说。到了第二天午后。
  过堂老人的宅第靠近历史悠久的K大道,这里有许多灌木丛。这时,从混凝土围墙的后门,悄悄走出来一个身穿朴素西装的姑娘。她遥望大道的尽头,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一眼望不到头的武藏野林荫大道,暖融融的春光,靠在路边高大的柞树上等待来人的美丽少女。那情景简直就是一幅画。如果眼前这情景是一幅中世纪西方的风景画,那么还应该添加一个从街道那头朝少女跑来的骑士。美丽的少女眼睛里分明充满了期待,就像是在等待她年轻的骑士。
  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星野真躬尽管昨夜的恐惧使她依然脸色苍白,但她焦急等待的眼神中仍然流露出这个十九岁少女的期待之情。少女的骑上是哪个幸运者呢?
  啊,你瞧!那个幸运的骑士不是从街道的那头远远地穿过树丛朝少女跑来了吗。
  虽然,跑来的不是身穿盔甲的骑上,但却是当今白马王子似的贵公子。肤色白皙的英俊青年催动胯下白色坐骑,沿空无一人的大道急速朝少女跑来。他身穿西服上衣,下穿马裤,头戴银色头盔,脚蹬提亮的皮靴。他和少女一样,同样像是西洋风景画中的人物似的。
  青年人只说他姓有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他几乎每天都准时骑马路过这条大道。不知何时他开始和真弓相互打招呼,下马和她谈几句话。而如今青年骑马来这里纯粹是为了和真弓见面。真弓也每天来这里等待这位白马王子。
  不一会儿,青年来到真弓面前勒住马,轻快地从马上跳下来,像中世纪的骑上似的恭恭敬敬地把一束春天的鲜花献到了少女面前。
  少女羞红了脸感谢说:
  “啊,这花真漂亮!谢谢你每次送花给我。”
  “我们往那边一起走走好吗?”
  在青年的邀请下,少女手捧鲜花和牵着白马的青年并肩静静地向前走去。
  每次见面青年都要把有关他的事讲给少女听。
  “我今天要说的事没什么意思。你还记得离这条街有三四里路的那个G神社的林子里的那个水塘吧?那个水塘里最近淹死了一个刚刚五岁的小男孩。虽然当时旁边有人,但都是些老人和儿童。大家都站在那里喊‘快救人!快救人!’但没有一个人救他。
  “最后,当然是我跳进水塘救了那个儿童。我用马驮着那个不醒人事的孩子,一直把他送到医院。待那个孩子恢复正常之后,我又把他送回了家。
  “虽然是小事一桩,但我觉得毕竟是做了一件好事,心里感到很愉快。
  “好,该真弓你说了。你昨天过得愉快吗?”
  但不知为什么,平时开心活泼的真弓今天却耷拉着脑袋,一点笑声也没有。
  “真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对了,有一次你给我讲的关于你祖辈上留下来的宝物的故事,后来有结果了没有?是不是那个密码还没解开响?”
  “哎,我在这里等你正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怎么说呢,我感到好像在做噩梦似的。”
  真弓仰起脸,像是很恐惧似地看着青年那双美丽的眼睛。
  “啊,是吗。对不起,我只顾给你讲些没用的。你说你好像在做噩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青年的催促下,真弓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给青年讲了一遍。
  “而且,看上去过堂伯伯好像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早晨他看到乱七八糟的书房还吃惊地喊来警察,折腾了好一阵子。明明是伯伯自己辟的带泥的脚印,却很害怕似地说这肯定是外边进来的窃贼踩的。”
  “你说的这事太奇怪了。昨晚发生的事你没跟谁说过吗7’
  “哎,没说过。因为这事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说不定真的是我做了个噩梦。”
  “不,恐怕不是梦。这件事我多少有点线索。不过你先接着说,你伯伯后来又做什么了?”
  “等到符察检查完走后,伯伯把我父亲叫来商量说,窃贼肯定是来伤密码本的,幸亏我把它藏在贴身的地方,这事万万不可大意。他说他随身带着密码本,这肯定是说谎。因为他明明昨天晚上装做窃贼的样子刚刚从保险柜里拿出来。”
  “嗯,那后来呢?”
  “后来伯伯说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让坏人抢了先就麻烦了,必须尽快开始寻找藏宝的地方。他还问我父亲说,‘星野你应该知道藏宝的地方吧?’你说他问的奇怪不奇怪。当然我父亲回答他说不知道。因为密码还没有解开。
  “这时伯伯又奇怪地说,‘对对对,你还不知道。说实话,我对那个密码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藏宝的地方也大致可以确定方向了,明天早晨我们俩就去甲府附近的一个叫什么山的山里去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一天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至少应该开始对藏宝地点进行实地调查。’
  “后来,他又和我父亲商量了很久,最后好像决定明天早晨两人一起去寻宝。
  “而且,仁堂伯伯和我父亲商量完后,说了声‘我傍晚回来’就外出不知到哪里去了。”
  青年听罢真弓的话,不知为什么忽然表情严肃地停住了脚步。
  “真弓,我总觉得像是有坏人给你们下了一个圈套,我差不多能请出他是谁了。如果过堂伯伯是其他人装扮的,那么据我所知全日本只有一个人能够化装得那么巧妙。不仅如此,几天前我还瞟见那个人在作家附近徘徊。你刚才议昨晚你家院子里的那个人是小孩子的身子大人的头。由此,我已经基本能猜出对手是谁了。
  “真弓,过去我没有给你说过,我有一个仇敌。那家伙是玩杂技的魔术师,他有高超的驾驶飞机的技术,又是赛车冠军,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事情。同时他又有一颗极其残忍的野心,那就是利用他惊人的才能把这个世界变成地狱。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的化身。
  “我必须和他战斗。我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了。
  “啊,我终于可以见到这个恶魔了。我多么希望那个让你感到恐怖的家伙就是我要寻找的人啊。
  “真弓,正好你伯伯不在家。你能把我介绍给你父亲吗?反正总有一天我要见你父亲的。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我有话想跟你父亲商量。”
  虽然真弓对青年的话还没有真正理解,但她没有理由拒绝青年要求见她父亲的请求。更何况她一直在期待着让她激动的这一刻。
  “那么我去跟我父亲说一下。你从前门去我家吧。你放心,我父亲是一个很和善的人。”
  这对恋人微笑着暂时分了手。
   
鸟居岭上的奇遇

  第二天早晨,在新宿开往松本的直快列车三等车厢的一个角落里,有两个模样奇怪的旅客。
  这是满脸白胡须的老人,另一个人头戴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人长得很瘦,年纪在五十岁上下。两人都身穿破旧不堪的西装,打着绑腿,手拿不值钱的拐杖,一看便知是地道的老牌登山家。不用说是过堂老人和星野清五郎去旅行探宝。
  中午时分,列车过了甲府在韭崎停了下来。两人下火车,雇了辆汽车说是去增富温泉。他们让汽车开到鸟居岭的山脚下,然后开始徒步往山顶小路上爬去。
  增富温泉并不是游乐场所,很久以来就是一个用来治病的冷清的地方。因此,并不像一般的温泉那样热闹。街道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一个游客。
  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个是身体虚弱的病人。并不太险峻的鸟居岭也让他们爬得浑身淌汗,途中休息了好几次。
  越往上爬他们感到视野越宽阔。远远看见山脚下流淌着的山涧溪流,刀切斧劈般的峭壁,从树林深处传来阵阵杜鹃的叫声。天空晴朗无云,春天的太阳把山岭小路照成了白色。
  让堂老人在路边石头上坐下来,招呼星野清五郎说:
  “清五郎,好像离山顶不远了,我们在这里再休息一下吧。同时我还有话跟你说。”
  “啊,好吧。我也有话想问你。这个地方很险峻呐。”
  星野在另外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俯视脚下深深的山谷。
  背后是深不可测的密林,眼前是数丈高的峭壁,中间是一条不足三四米宽的栈道,前后看不到一个过路人,使人感到很寂寞,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老人催促他说:
  “清五郎,你说有话要问我。你想问什么?”
  星野墨镜后面的眼睛盯着老人低声说:
  “你真的解开了藏宝地点的密码吗?到目前为止,我对这个问题还不清楚。你只是一个劲地说,交给我吧,放心吧!”
  “哈哈哈哈,你是说这个啊。说实话,这个我也不清楚。之所以把这个山岭选作目标,不过是我的一个感觉。不,更主要的是我思想单独和你来这里。喂!星野,你懂吗?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说你总想来这里?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为了避人耳目,我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在这里无论干什么都不会有人干扰。”
  “单独和我?”
  “对,是的。清五郎,你还不明白吗?”
  这堂老人低头看着正在俯视山下的星野,脸上露出可怕的笑容。
  “我说的意思是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找什么财宝。”
  “你说什么?”
  里舒吃惊地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那样子像是在向谁求救似的。但是在这样荒凉的山岭上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除了小岛的叫声和深深的山谷里溪流的流水声以外再没有其它声音了。
  江堂老人面目狰狞地笑着说:
  “清五郎,不,星野,你以为我是谁呢?”
  “你说什么?你说你是谁?你不是过堂还能是谁?”
  由于十分恐怖,星野的声音有点发抖。
  “可是,你错了。哈哈哈哈,你看看我是谁。”
  刚才还走路摇摇晃晃的老人,忽然挺直了身体,两手迅速抓去头上的白发,露出了又黑又亮的黑发。接着又撕掉脸上的白胡须,变戏法似地露出一张青年人的脸来。
  “你是谁?”
  星野像要逃跑似地喊叫着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于是那个怪人也跟着手拿假发和假胡须站了起来。
  “我不是你仁堂表哥。那个老家伙被我关在了一个地方。于是我就成了那个老爷子,并把你带到了这个地方。”
  “那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带到这里想把我怎么样?”
  星野不甘示弱地勉强应付着。
  怪青年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你问我是谁吗?我是杀人公司的老板。哈哈哈哈,我这个公司刚一开张,你的那个表哥这堂老爷子就厚着脸皮到我公司,说愿出一万元要我结束你的性命。既然我们挂出了杀人公司的牌子,就不能拒绝他,因此就接受了下来。”
  他旁若无人的笑声带着长长的余音越过山谷消失在对面的大山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星野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他看上去脸色苍白,浑身在发抖。
  ’那个老爷子也实在是太贪心了。他不想和你平分挖出来的财宝,想一人独吞,因此他只好除掉你这个绊脚石。因为如果花一万元杀人公司就能把你除掉的话,那不是很合算吗。哈哈哈哈,可是我们还有更巧妙的方法,也就是说答应老爷子的要求,把你除掉之后再把老爷子也解决掉。你瞧我的这个方法有多妙。现在密码本已经找到,就剩下找到财宝归我一人所有了。财宝按现价算值一千万元。很不错啊。
  “除此之外,还附带有精美的奖品呢。嘿嘿嘿嘿,就是你的女儿真弓。你放心好了,我会很好的爱惜她的,我要让她做恶魔国的王后。”
  尽管没有其他人听,但怪青年还是不停地讲。
  星野在旁边低着头像是吓破了胆似的不住地发抖。
  看到星野的可怜相,青年嘲笑他说:
  “哎呀,真可怜。你在发抖。有那么可怕吗?”
  突然青年的脸色发生了变化,嘴角的狞笑消失了,看上去似乎感到某种不安。
  只见星野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两个肩膀在上下不停地起伏着。这哪里是害怕的人在抖动。不对!分明是忍不住大笑的那种抖动。
  怪青年一改刚才的口气,严肃地冲对方喊道:
  “喂!星野!你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
  憋了半天的笑终于从星野的嘴里跑了出来。
  “没怎么回事。我笑你太洋洋得意了。”
  星野突然改变声音说:
  “喂!大野木隆一君,好久不见了。”
  怪青年听到叫他大野木,大吃一惊。
  “你喊……喊谁?”
  “看来,虽然你化装术很高明,但对别人的化装术却毫无识别能力呀!你竟然相信我是星野,这不大像你。喂!大野君,你看我的化装术是不是还可以啊?”
  说着,装扮成星野的男人突然摘去墨镜、假发和假胡须,露出一个和对方一样年轻的脸。这张脸长得很漂亮。
  “你,你,你小子不是有村清吗?”
  各位读者大概还记得,以前在东京湾举行民间飞行比赛时,在比赛的最后阶段,两个青年争相使出高级飞行绝技,结果造成飞机相撞,两个降落伞缠绕在一起,双双降落在大海中的炮台上。其中一个自称是现世恶魔的名叫大野木隆一,另一个自称是正义骑上的叫有村情。如今,大野木和有村这对天生的仇敌又在这个山里边不可思议地重逢了。
  “你的记性不错。我正是有村。”
  “可你小子怎么……”
  虽然大野木是个恶魔,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同样困吃惊而变得张口结舌起来。
  “你的阴谋被真弓识破了,而我是真弓的朋友。话讲到这里你该明白了吧?为了弄清楚过堂老人是真是假,我就装作被你骗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跟着你到了这里。哈哈哈哈。”
  说罢,有村青年满不在乎似的大笑起来。
  被激怒了的大野木怒视着对方,像野兽似的吼叫道:
  “哼!干得好!”
  两个死对头在这没有人烟的深山里,在数丈深的峭壁上,相互用无限仇恨的目光对视着。
  各位读者一定知道有村清就是有明男爵的遗腹子友之助,而大野木隆一就是那个残酷杀害有明男爵夫妇的大曾根五郎的独子龙次。不过,两个青年却毫不知情。然而,因缘的力量是如此他强大,虽然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但如今却像是天生的一对仇敌一样彼此极端仇视。
   
搏斗

  过了一会儿,逐步恢复平静的大野木恶狠狠地说:
  “这么说,你小子是想当星野的替身,也就是说替他送死来了?”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枪,狞笑着把枪口对准了有村的脑袋说:
  “怎么样?你小子没事先准备好飞行工具吧?那么,你的命归我了。”
  有村抱着双臂,面对敌人不以为然地说:
  “贻哈哈哈,你这个胆小鬼,是不是凭实力敌不过我呀?你会开枪的话,就请你开枪吧。我有真弓作保护神,不怕你开枪。”
  “混蛋!真弓是我的保护神!”
  大野木吼叫着突然扣动了手枪的板机。
  但是,手枪的扳机只是咋喀了一声,枪口既没有冒烟也没有子弹打出来。
  “喂!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保护神抛弃了?你瞧这是什么!”
  只见六颗子弹躺在有村的手掌上。
  “在火车里,你竟然没发现我事先悄悄把你手枪里的子弹退了出来。看来你也老了。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大野木羞得满脸通红,一下子把手枪扔进了山谷。
  他怒吼道:
  “你这个可恶的扒手!那么,就比一比谁有劲吧!”
  说着,大野木朝有村冲了过来。
  于是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在人迹罕至的山道上,尘土飞扬,两个人像两头野兽似的在地上拼命翻滚撕打着。
  虽然有村曾获得柔道二段,身强力壮,但马戏团出身的对手大野木也同样身手灵活。有村刚抓住大野木的手,大野木立刻像泥鳅似的把有村压在身下。
  身于下面的山路宽不足两米,稍一失足就会坠身于数十丈深的山谷中而丧命。
  晴空万里,春光明媚,鸟儿在森林里欢唱,山洞的溪流在急速地流淌。人迹罕至的山道也恢复了平静,显得暖融融的。此时,只有有村和大野木在气喘吁吁地扭打着。
  不知啥时大野木占据了有利地形。他躺在山道的里侧,使劲把有村往山谷里推。
  有村想制服大野木,而大野木则拼命想把他推入山谷。此时大野木占了上风。
  有村的身体离悬崖边只有一寸,情况非常危险。这点大野木也很清楚,因此他死命地推有村。
  在这紧要的关头,有村终于意识到了自身的危险。他扭头往下一看,只见眼下就是悬崖峭壁。
  啊!不好!
  发现情况不妙的有村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对手的双肩,把他腾空甩了出去。已经没有退路的有村只剩下这一招了。他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对方的安全。
  有村在柔道中练就的这一手果然奏效,转眼之间形势发生了逆转。遗憾的是飞起的大野木身下是悬崖,而不是土地。随着一声绝望的惨叫,大野木像一只皮球似地跌入了深谷。
  “不好!”
  有村并不想杀人,他不由得起身朝悬崖下看去。
  但是,也许是由于山谷太深,看不出像一条线似的山涧湍急的溪流里有人落水的迹象。
  奇怪,人不会这么快就被水冲走吧?
  有村正在疑惑地四处张望,突然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我在这里,在这里。救救我!”
  有村只顾往山谷里看,没有注意到眼底下。他这时才发现在下方两米左右的地方,大野木两脚悬空吊在一棵小树的树根上。
  勉强抓住树根吊在峭壁上的大野木根本无法爬上悬崖。
  虽然有村打算救大野木,但看到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开玩笑说:
  “哎呀呀!你受苦了。这也是自作自受啊。你就那样吊着好了。”
  “喂!你想把我这样丢下走吗?你这个家伙是不是想杀了人还充好人?那你走好了。一命抵一命,我不回去,那个老家伙就会饿死在那里。”
  虽然大野木危在旦夕,但依然不甘示弱。因为他握着过堂老人的性命这张王牌。
  有村觉得此时正是教训对手的时候,于是故意不急不慢地问大野木说:
  “好吧,我可以救你。但你能保证把仁堂老人还给我,并不再插手这个家里的事情吗?”
  “我保证,我保证。我什么都依你。请你不要只顾说话,快点救我。我的手指快要断了。快,快救我。”
  看样子顽固的大野木终于有点支持不住了。
  “还有,你发誓不对星野父女下手吗?特别是你能保证不在真弓身上打主意吗?”
  “好吧,我懂了。你放心,我再也不靠近过堂家一步。快!快救我……、”
  大野木面无人色,豆大的汗珠往下直流,抓着树根的两手在流血。再不救他恐怕就没命了。
  有村急忙解下绑腿。把两根绑腿结在一起。绑腿的一头挂在悬崖边的岩石上,另一头牢牢地绕在手上,敏捷地沿峭壁下去救大野木。
  “来!抓着我!”
  说着,有村尽力伸出右手抓住大野木的西服袖子,使出浑身的气力把他拉了上来。如果没有有村的无穷的力气和大野水的杂技技巧的巧妙结合,可能这个高空的高难度动作就不会成功。两个人的动作危险万分,无论哪个人失手,两个人都毫无疑问会坠入数十米深的山谷而粉身碎骨。
  最后,大野木总算拣回一条命,爬上了山道。
  虽然大野木是个十足的恶棍,但此时看来也吓破了胆。他含着泪感谢说:
  “谢谢!谢谢!有村君,你真伟大。你竟然还救我这个想要杀你的人。”
  “那么我们赶快回东京吧。不过我先跟你说好,在这堂老人回来之前我不能放你走。到东京后你给你的手下打电话,让他们把老人送回来,我要拿你换回老人。你明白了吗?”
  大野木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好好好。不管怎么说,我绝不违背对救命恩人许下的誓言。你放心好了。”
  就这样,两个人下山在汽车返回韭崎火车站,乘上了下午六点多钟的返程火车。
  与来时不同的是,此时两个人都知道了对方的真面目,因此就没有必要再坐三等车厢,于是买了舒适的二等车厢的车票。疲劳不堪的两个人瘫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地默默望着渐渐变暗的窗外。
  火车刚开动不久,有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大野木说:
  “哎呀,我差点忘了。你把那个密码本给我。我对它毫无兴趣,但它对江堂老人和星野他们很重要。”
  大野木像很抱歉似的有气无力地说:
  “我正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呢。我刚才在汽车里才发现密码本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怎么也找不到,说不定是在我们两个打架时掉到山谷里去了。”
  “真的吗?你没记错吧?”
  “都到了这份上,我还撒谎不成?我明明连信封装在里面的口袋里了。为慎重起见我把口袋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就是找不到。许是你救我上来时掉到山谷里去了,连我的钱包也找不到了。本来在汽车里时,我想跟你商量回去找找,一来天快黑了,再说下到山谷里也太危险,绕路去山谷找又太费时间。”
  “这怎么办?江堂老人可能会失望的。”
  “你不用担心。虽然我搞不清那个密码,但其实密码本身是很简单的一段话,星野和江堂老人肯定早就把它记熟了。因为他们已经花了很长时间破译那个密码了,即使不故意去记它,也不知不觉地记住了。”
  “你说的倒也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仁堂老人。今天就暂且回去吧。”
  说罢,两人就不再开口了。一方面有村讨厌和这个坏蛋交谈,另外大野木也看上去像一个斗败的公鸡似的,老老实实地警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大野木起身去了趟厕所,回来后仍然和原来一样老老实实地耷拉着脑袋。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四周暗了起来。原来是列车进了隧道。也许是因为隧道不长,也许是由于列车员疏忽没有事先打开车灯,有三四十秒钟的时间,车厢内漆黑一团。
  这时,大野木乘列车进入隧道四月一片漆黑的机会,悄悄从有树身边站起身,像一股风似的向后边车厢的出口跑去。他冷不防打开车门,像箭一般从疾驶的列车上跳进了漆黑的隧道。那绝技简直是在玩命。但对于大野木来说,这也许算不得什么。
  当火车出了隧道车窗亮起来时,有村身旁的大野木已经无影无踪了。有村做梦也没想到在这样的高速火车上有人能够跳下去,因此他并没有把这当回事。这时,他发现大野木刚才坐过的坐垫上有一张纸条。纸条用铅笔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
  有村感到有点奇怪,把纸条拿了起来。原来是大野木写给有村的信。有村君,最后还是我胜利了。此时我仿佛看见了你那张哭脸。我告诉你说密码本丢失了,其实全是骗你的。而且,这样一来过堂那个老糊涂虫就不还给你了。不仅如此,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事呢。在我们两个不在时,我早已经让我的部下把你的天仙般的真弓从这堂家带走了。大概现在正在我家里等待我这个主人回家呢。她很可爱哟。你我不在的时候,我的部下应该把你藏星野的地方也打听得差不多了。那个独眼龙和过堂是同样的下场。你看如何?我胜利得是多么地彻底。财宝和女人都归我一人所有了。我准备在下一个隧道和你告别。祝你生活愉快。再见!这封信是在火车的厕所里写的。门外边有你给我放哨,很安全。辛苦了。
  咳!这算怎么回事!本以为给他来个将计就计,结果反倒让他给来了个将计就计。
  “这个恶魔!”
  有村后悔得咬牙切齿,但已是后悔莫及了。就在他看信这工夫,火车已经离开隧道有六七百米远了。即使让火车紧急停车,也不可能追上动作敏捷的对手。推一的办法是等到了下一个车站,打电话让警察去搜捕。
  再过三分钟火车就到达下一个车站,而有村感到这三分钟比三天还要长。火车刚刚进站,有村就跳下来往站长室跑去。他喘着气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警察署一接到站长的电话,立刻就集合穿制服的警察和便衣警察乘汽车朝出事地点赶去。结果,不但没有大野木的影子,连他的去向也一无所知。
  当然,警察署同时还向沿线车站下达了通缉令,但一直到第二天也没见到大野木的踪影。他是个化装高手,说不定他已经化装成一个上年纪的老百姓,顺利地通过了戒备森严的关口。
  正如对手说的那样,有村的确感到自己是彻底地失败了。
  不知真弓小姐受到那个恶魔什么样的虐待和折磨。想到这里,惨败的骑上就坐卧不安。
   
侏儒

  过堂家的宅院位于获洼的树林中。家里只有真弓孤零零一人在看家。主人仁堂老人和父亲星野清五郎今天早晨到甲府附近的山中去了,家里就剩下一个上年纪的男仆和一个保姆。由于房子四周都是树木,大白天家里也感到有点阴冷。在这里一点也听不到外面城市里的嘈杂声。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悄无人声的房间里,总感到像有怪物要从背后偷袭似的时不时想回头往身后看。
  临近院子的是一个面积有十多平方米的日本式房间。靠近拉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小桌子。现在,身穿西装的真弓正坐在桌子旁边。西装和日本式的房间本来不协调,但穿在真弓身上却显得很和谐。即使不化妆,真弓看上去也像白人似的。白皙的额头,丰满粉红的双腮,又大又清澈的眼睛。她坐在这里,就像是为这个守财奴荒凉的家里插上了一朵令人惊喜的鲜花。
  桌子上摆放着一本装帧精美的诗集。
  轻轻飘落到池中的茶花
  犹如水池的红眼睛……
  真弓正在读其中一首诗,突然她好像很害怕似的往周围看了看。
  已经决七十岁的那个过堂伯伯,身上的气味竟然像二十岁青年小伙子似的。他的腿肚红润而光亮。
  至今想起前天晚上从门锁孔中看到的情景,真弓就感到莫名的恐惧,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个人不是江堂伯伯。虽然他的脸和声音都和伯伯一样,但肯定是什么怪物装扮的。她心里甚至在想,说不定真的像故事里讲的那样,一个可怕的野兽把伯伯吃掉,然后又变成伯伯的模样。
  “啊!是谁站在那里?”
  真弓浑身发抖地朝隔扇外边喊了起来,因为她听到好像有人走动的声音。
  也许是她听错了,隔扇外面没有人回答。
  一人独会的深夜
  鹅毛大雪沙沙打在防雨窗上
  真弓重又把目光移回到诗集上,但怎么也读不下去。
  也不知父亲现在在做什么。在火车里,或者下了火车在去乌居岭的路上?是那个像妖怪似的过堂伯伯把父亲带到那山里去的。父亲会不会出什么事?放心好了,不会出事的。有村向我保证说一定保护父亲的。有村就像故事里讲的骑上那样,又聪明又勇敢坚强。
  真弓眼前又浮现出有村那英俊刚毅的面孔。他爱我。他说过他会为我做任何事情。用不着担心害怕,因为有那样英俊勇敢的骑士在保护着我。
  她心里想着有村,不知不觉所有的不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真弓心不在焉地看着桌子上的花瓶。小花瓶里的一枝小巧的月季花在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真弓看着这朵月季花,心里在想象着。她的情思像水池里的波纹一样慢慢向四周扩散,仿佛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有村那英俊鲜亮的身姿。
  她觉得好像有村微笑着悄悄走到她身后突然用温暖的手抱住了她的双肩。
  此时的她感觉到的不是害羞,而是梦幻般的温馨。她甚至想对他用撒娇的语气说话。
  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她感到他有点近似粗鲁,最后她被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真弓从甜蜜的幻想中清醒过来。这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有村不可能偷偷来这里。莫非这全是我的幻想?可眼前这抱着我的双手既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人手。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不正常,无意中扭头向后看了看。
  结果她看到了一张怪物似的脸正在朝她可怕地笑着。这个怪物头大得出奇,头顶平平的,头发稀疏而细弱,两眼布满血丝。
  从怪物的蒜头鼻子和嘴唇厚得出奇的嘴里呼出来的令人窒息的臭气直向真弓脸上扑来。
  真弓害怕极了,她刚想惊叫着摆脱怪物的手,嘴就被一个白色的软软的东西给捂上了。怪物死死地抱着她,使她丝毫动弹不得。捂在真弓鼻子和嘴上的东西,臭气浓烈得难以形容。真弓刚一吸气,臭气立刻进入她的体内,并迅速向全身扩散。她感到眼前一片灰白,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意识也渐渐地像一团烟雾似的模糊起来。
  “哈哈哈哈,请小姐恕罪,忍耐一下。”
  说罢,身后的怪物松开了手。失去知觉的真弓瘫倒在了地板上。
  怪物还在冷笑。他身子像十二三岁的孩子,可却长了一颗三十来岁的成年人的大脑袋。原来是一个徐德。
  一提起伟儒,可能各位读者立刻就会想起一天晚上,在杀人公司的密室里那个大曾根龙次的助手,那个身穿金丝服装的怪物。对,就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今天没有穿金丝服装,而是穿着工人似的西装。也不知他是怎样送来的。他的到来,一下子打碎了真弓甜蜜的幻想。
  这时拉门外面有人小声问道:
  “好了吗?”
  “嗯,好了。快把箱子抬进来!”
  佛德话音刚落,两个工人模样的人就抬着个松木大箱子打开拉门走了进来。说是箱子,其实更像简易包装箱。
  其中一个人舔着流出的口水,用手指头戳了激真弓的脸蛋说:
  “这具‘尸体’真漂亮。”
  “喂喂!别开玩笑啦!快把她装进箱子里去。这可是咱们头儿的宝贝新娘子。”
  三个人放肆地开着玩笑,把真弓放进箱子,并用钉子把箱子盖钉上。
  收拾完毕后,三个人抬起箱子匆匆忙忙沿走廊朝大门口走去。旁边的一间房子的拉门敞开着,里边躺着不醒人事的仁堂家的老男仆和保姆。可能休儒事先用麻醉药把他们两个也麻醉倒了,难怪真弓的房间里那么大的动静,谁都不过来查看一下。
  一台卡车在门外面等着。三个家伙冒充江堂家雇来的搬运工,把装着真弓的箱子装上卡车后,一个人坐进驾驶室,其余两个爬进车箱躲在了箱子后面。
  就这样,这辆可疑的卡车卷着尘土朝远处呼啸而去。
   
暗室

  真弓感觉自己好像沉在水底。在远处的水面上,好像有人在吵嚷。“喂!喂!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人朝自己这里游了过来。人在水里是不可能说话的,可是那个人却在水中边游边大声地喊她。
  后来,她感到叫喊声大得像敲钟似的,同时有一双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在死命地摇动。她心里想,在水里不能睁眼,但她又不能不睁眼。她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
  “啊!你醒过来啦?小姐,你不要怕。”
  听到这个声音,真弓立刻又想起那股臭气。她这才发现眼前这张模模糊糊又黑又丑陋的脸原来是林儒的那张脸。
  这里不是水底,而是一个很暗的地方。身子下边是冰凉的土地。徐儒蹲在她身旁。他脚旁边老式的西洋蜡台上点着一枝蜡烛。整个屋子里只点这么一根红褐色的蜡烛,四周一片黑暗。
  真弓心想,原来是我昏迷了过去。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被带到了这个地方。
  但是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道这里是东京市内还是偏远的农村,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不过,她觉得这里至少不是野外。因为,如果是野外,那么天再黑也能够看到天空的一些亮光,而且能够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可这里暗得没有一丝光线,蜡烛上的火苗一动不动。
  但这里也不像是屋子里面。四周是望不到边的黑暗,既看不到墙壁,也看不到天花板。莫非这里是地下洞穴?想到这里真弓越发感到恐惧,浑身不禁发起抖来。
  “小姐,您好些了吗?来,把这个喝了就会好起来的。”
  佛儒嫁笑着把一个玻璃杯子递给真弓里面是像葡萄酒似的红色液体。
  真弓微微抬起身子,接过杯子把它一口喝了下去。虽然她不想接受恶魔的施舍,但她此时实在口渴得厉害,已经顾不得这些了。虽然喝了之后感觉好一些,但她还没有站起来逃跑的力气。而且,虽然殊儒面目可恶,但看样子并没有加害于她的意思,因此真弓的恐惧心也多少减轻了一些。她壮着胆子问侏儒说: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林儒像是一直在等着她这样问似的,舔着嘴唇笑嘻嘻地回答她说:
  “这里嘛,就是小姐您丈夫家呀。不,您别误会,不是我。我是您丈夫的下人。您的丈夫是一个年轻、漂亮、强壮的人。您只要看他一眼,保证会喜欢上他的。”
  听了这话,真弓不寒而栗。在这样黑暗的地方有个漂亮的男人在等着自己,这不是故事里讲的鬼话是什么。肯定是个恶魔。
  想到这里,真弓不由得大声喊叫道: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说着她站了起来。可是刚走了两步就又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你儒冷冰冰地笑着说:
  “哈哈哈哈!没用啊。即使小姐您想逃跑,您也没地方跑。让您丈夫好好疼爱您才对您有好处。”
  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真弓,你醒过来了吗?”
  真弓吃惊地朝有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黑暗中出现一个白色的东西,接着那东西逐渐变成了人的脸。原来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英俊青年。他身穿崭新洒脱的西装,梳着光亮的背头,白白的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在闪闪发光。
  “啊,老大您回来啦!小姐刚刚醒过来。小姐,这位就是您未来的丈夫。您最好学乖点。”
  青年呵斥林儒说:
  “住口!你在胡说什么!”
  说着朝真弓走了过来。
  “真弓,你可能不知道我。可我和过堂老人是老交情了,和你父亲也很熟。你父亲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
  说完这出人意料的话,他死盯着脸色苍白的真弓。
  真弓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这些话。这种荒唐的事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青年肯定是个魔鬼。漂亮是漂亮,但是漂亮中透出残忍。他像一条毒蛇,让人感到恐惧。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胡说人道?那好吧。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话是真是假。喂!小矮人!把小姐带到那两个人那里去!怎么样,我让你们父女好好见见面。”
  听到青年莫名其妙的命令,徐儒像是刚从梦中清醒过来似的朝青年鞠了一躬,拿起地上的蜡台拽着真弓的胳膊说:
  “来!小姐,请跟我往这里走。”
  真弓被你儒拉着,跌跌撞撞地大约走了一百米左右,这时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前边有人在那里。
  侏儒把蜡烛移到近处说:
  “来,您好好看看。他们是您伯伯和您父亲。”
  当真弓看清楚是伯伯和父亲时,吃惊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或者是自己神经错乱了。
  两个男人被反绑着手坐在地上,周围一片漆黑。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这堂老人,一个是父亲星野清五郎。
  地上的两个人看到真弓惊叫道:
  “哎?怎么你……”
  过堂老人和星野两个人像幽灵似的脸色苍白,虚弱无力。他们几乎同时喊了起来。两人的喊声带着回声向远处飘去。这地方果然不是野外,肯定是一个洞穴。可是东京附近有这样的洞穴吗?
  真弓哭着说:
  “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言难尽。昨天我和你带到家里去的那个有村商量好,我躲在朋友家,他化装成我的模样去了甲府。可是,昨晚一个自称是有村派来的人拿着有村的信来到我藏身的地方。我是被那封假信骗到这个地方来的。”
  星野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并提醒女儿说:
  “真弓,你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这些家伙都是有村的敌人。”
  “哎呀,那…”真弓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担心地喊了起来。那化装成父亲模样的有村现在怎样了呢?万一…万一…““哈哈哈哈。”
  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阵恐怖的狂笑声,接着蜡烛的亮光里出现了一个英俊青年的面孔。
  “真弓,你是不是想知道有村怎么样了?很抱歉,他的命不好,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替你的父亲葬身于鸟居岭的山谷中了。早晨和有村一起去甲府的就是我。哈哈哈哈,有村化装成了你的父亲,而我就化装成了仁堂老头。结果我们在鸟居岭的山顶上彼此露出真面目。经过一翻打斗,最后我取得了胜利。有村那家伙惨叫着掉进了几十米深的山谷,真可怜。哈哈哈哈。”
  大曾根龙次满不在乎地编造着谎话,得意地欣赏着悲痛欲绝的真弓。
  “啊哈,看来你很悲伤呀。哭吧!哭吧!你流泪的脸倒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虽然真弓泪流满面,但她并没有放声大哭。她紧咬双唇,怒视着眼前这个心上人的仇人。她眼里充满仇恨的怒火,恨不得把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烧死。
  “真弓,你懂了吧?过堂老人和你父亲都将参加你我的婚礼。如果你讨厌我,拒绝和我结婚,那么你瞧这是什么!这东西立刻就会插到你父亲的胸口上。”
  说着话,大曾根把藏在右手里的匕首在蜡烛前晃了晃。双刃匕首在烛光里闪着寒光。洋洋得意的大曾根在冷笑着。他那双嘴唇红红的,好像喝了鲜血似的。
   
恶魔的钟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远离人世的洞穴中的情景,简直就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地狱。
  真弓被带到了洞穴里的其它地方。
  那里,已经做好了恶魔的结婚典礼的准备工作。丑八怪似的侏儒成了婚姻介绍人。世间少有的婚礼开始了。随着一杯杯的酒下肚,大曾根苍白的脸变得像火一样的红。
  接下来,随着最后一枝蜡烛的熄灭,大曾根这个醉鬼像毒蛇似的在黑暗中开始狂舞起来。这条毒蛇围着牺牲品在疯狂地跳着,缠绕着,扭打着,爬动着。
  这就像是鱼在深海里游动一样,除了触觉其它什么都没有。火一样的气息、熟柿子般的气味、难忘的体臭以及税糊糊的温热的触觉一齐向真弓袭来。
  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个难缠的像毒蛇似的人是有村的仇敌,她就忘记了一切。她顾不上考虑父亲和伯伯,她那发自内心的憎恶和激愤使她忘记了自我。
  在蜡烛还没有熄灭时,真弓看到已经喝醉的大曾根把那把匕首忘在了地上。趁大曾报他们不注意,真弓悄悄把它藏在了自己身上。
  她打算关键时刻用这把匕首保护自己。这一刻终于来到了。
  她用手在黑暗中打摸到缠在她身上的毒蛇,然后用匕首一下子插了过去。
  “哎呀!”
  洞穴里突然有人惨叫了一声。
  “你,你想杀我?混蛋!喂!小矮人,快!快点灯!”
  匕首掉到了地上,真弓无法再刺第二刀。第一刀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当她发现这一刀没有刺到对方的要害时,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只听孩的一声,蜡烛点着了。在烛光里,只见大曾根站在那里,肩膀上摘哈滴呢流着血。
  “哎哟哟,你这么恨我?那好吧二我有一个办法,看看是我行还是你行。咱们来试试看。小矮人!拿绳子来!把她给我捆起来!然后把她带到那个地方去。
  传儒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绳子。他冷笑着走到真弓身边,那股臭气又向她袭来。
  真弓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她立刻被捆绑了起来,像个膀馆似的躺倒在地上,然后被带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了。
  突然,真弓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悬空了。她感到一阵眩晕,好像掉进了一个深深的洞穴中。接着她就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昼夜,也许是两昼夜。当她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被绑在一个硬硬的东西上,身子一动也不能动。
  “哎呀,我要死了。他肯定想这样把我饿死。”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想到死,她当然感到害怕。可是与其做恶魔的新娘子,她倒情愿选择死。
  可是,恶魔的点子是难以捉摸的。谁也想不到在这地窖里还有比饿死要可怕几十倍的东西在等着她。
  在这个两间房子见方的地窖里,只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她扭头看了看,发现对面点着一盏灯,灯光微弱得像鬼火一样。
  真弓又扭回头来,忽然她发现在她头部下方摆着一个盆子,里边放着饭团和水。她伸了伸推一能动的右手,发现手刚好能够到。
  “哎呀,看来他不打算饿死我。”
  这时,真弓突然感到饥饿难忍。虽然也知道这样做欠考虑,但她实在难以忍耐。右手不由自主地拿起饭团往嘴里送,把碗里的水也喝了个精光。
  她实在是太饿了。她昏迷了很长时间。
  可是,当她吃完第一个饭团,伸手要拿第二个时,突然惊叫起来。
  她的手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咬她手的不是缢糊糊的饭团,而是一个长着一身毛有体温的东西。这东西在她手指之间动了一下,接着突然在她食指上咬了一口。
  她一下子松开了手,仔细一看,只见一只黑色大老鼠迅速朝远处跑去。原来这里也是野老鼠的栖身之地。老鼠是发现了饭团才跑来的。在老鼠逃跑的地方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黑色的东西,像是一个洞口。老鼠肯定是从那里爬进来的。
  真弓特别讨厌老鼠,甚至是害怕老鼠。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生怕老鼠再爬进来。
  这对她看见洞口那里有东西在悉悉嚎嗑地爬动。
  原来是老鼠的脑袋。一只,二只,三只,四只,数不清的老鼠在洞口那里伸出头朝这里窥视。
  真弓吓得惊叫着使劲挥动惟一能动的右手。于是老鼠吱溜一下躲进了洞穴里,过了一会儿又从洞口露出头来,个别胆大的老鼠则试探着爬到她身边。
  为了驱赶老鼠,真弓只好不停地挥动右手。
  就这样,真弓的右手像机械似的挥动了很长时间,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害怕老鼠的她不能停下手来。她呆呆地望着客顶,几乎是毫无意识地无力地摇动着右手。
  忽然,她模模糊糊看见在高高的窖顶上好像有一个东西在晃动。开始时她以为是蝙蝠在飞,可后来发现不是编朗,而是一个古怪的像机械一样的东西。
  它的样子像钟表的钟摆。但是比钟摆大得多。由于光线太暗看不大清楚。它大约有两米多长七十公分宽,钟摆头上有一个月牙形的东西。随着钟摆的摆动,那个月牙形的东勇在地窖里那盏鬼火似的灯光的照射下忽闪忽闪地闪着光。
  真弓虽然感到那个钟摆很可怕,但是还没有可怕到让她忘掉老鼠。她又扭回头去看着洞口,提防老鼠朝她爬过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当她再次往窖了看时,就不能不阻战心惊了。因为她发现那个钟摆不知何时前她接近了约七十公分。钟摆不仅左右摇动,在摆动的同时还一点点向下落。
  此时的真弓已经顾不上驱赶老鼠,她自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奇怪的钟摆。钟摆确实在向下落,每左右摆动一次,向下落一公分左右。钟摆在一点点朝她逼近。
  现在,她看清了钟摆头上那个月牙形的东西。它像一把镰刀,刀刃像剃刀那样锋利。
  重重的铁钟摆摆动时发出可怕的“吱嘎吱嘎”声。
  看见巨大的钟摆和那剃刀似的钟摆头在一点点朝自己逼近,真弓禁不住浑身汗毛直竖,牙齿也开始打起架来。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恶魔的可怕意图。那个家伙想利用这种奇怪的机关杀死她,但不是立刻见效,钟摆头要花几个小时才能到达她的身体,而且,被绑在木架上的受害者明知道会被剃刀似的钟摆头杀死,却又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等待几个小时。
  真弓已经大汗淋漓,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她感到时间过得是那么的慢,仿佛过了几十年的岁月似的。
  “有村!有村!你在哪里呀?快,快来救我!”
  对有村的死信以为真的真弓,在心里尽力呼唤着远在黄泉的有村。
  过了一会儿,除了钟摆的吱嘎声,真弓还闻到一股刺鼻的像血腥味的金属味儿。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希望钟摆头快点儿落下来,快点儿把她切成两段。她像高烧病人似地想拍身朝上面的刀刃迎去。
  但是,接着她又表情木呆地就像小孩子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玩具似地看着闪闪发光的杀人刀笑了起来。
  接下来,她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她所在的地方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依然是先前那个昏暗的地窖。杀人的钟摆不知什么时间已经逼近了她,那巨大剃刀的刀刃离她的身体只有三十公分左右了。
  钟摆摆动的方向刚好和她的身体成十字交叉,再过几十分钟或十几分钟,她丰满的胸部将被这大剃刀切成两段。
  真弓浑身打着额,想象着这大剃刀接触到她胸部那一刹那的情形。
  她想,剃刀一开始只会把她的衣服割破。但接下来,一次,二次,三次,四次,钟摆一次次地摆动,会把她的衣服逐步割光。接下来,就该割她的内衣了。再往下,那闪着光的刀刃就会擦着她雪白的乳房而过。
  这样,她的皮肤上会出现一条条蜘蛛丝似的划痕,皮肤会变红。反复地划下去,划痕会变粗流血。不久,锋利的刀刃会割开她的皮肤进人肉中。又过很长时间,刀刃才会到达骨头。
  恐惧的真弓咬着牙看着眼前这步步逼近的杀人机关。她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它,就像有一根很结实的线把她的眼球牵到那个大剃刀上去似的。她像个傻瓜似的,脑袋随着钟摆左右摆动。
  大剃刀的刀刃有规律地在一点点向下落。它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似的,不可阻挡地向真弓柔软的身体落下来。
  钟摆每摆动一次,真弓就大口喘一次气。她感到嗓子眼里像有一团火,烧得她说不出话来。
  啊!钟摆的刀刃离她的乳房只有十来公分了。再摆动三十来下或二十来下,那锋利的刀刃肯定会碰到她的衣服。
  真弓全身的神经像是通上了电似的剧烈颤动着,她几乎又要昏厥过去。但是如果这次再昏过去,那恐怕再也没机会醒过来了。
  她高度紧张的神经已经达到了极限。现在她脑子里惟一考虑的就是想办法逃脱。
  这时她脑子里出现一个奇妙的想法。这个想法像魔术、奇迹般地令人不可思议。
  这种方法对她而言是惟一可行的,除此之外就只有等死。
  但是这个方法太令人恐惧了,连真弓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不过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低头向下看了看,不知何时盆子周围聚集了无数只老鼠,盆子里的饭团已经被它们吃得只剩一半了。
  真弓用右手抓起盆子里剩下的米粒抹到相在她胸部和腹部的粗麻绳上,凡是手够得到的地方,她都仔仔细细地给每根绳子抹上了米饭粒。接着她缩着身子,屏着气,一动不动地等待出现效果。
  老鼠虽然贪吃,但还是围着真弓愣了一阵子。过了一会儿,几个胆大的老鼠敏捷地爬到真弓的身上开始啃吃起麻绳来。
  其它老鼠看见没什么危险,于是也鼓起勇气一只接一只向真弓身上爬来。同时还有老鼠源源不断地排着队从洞穴里爬出来。真弓的胸部和腹部爬满了老鼠。它们不停地爬动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在蠕动。它们啃食绳子的声音就像是刮风似的。
  老鼠们不仅啃麻绳,还在真弓的脖子和下巴上爬来爬去。个别老鼠还去闻她的嘴唇。
  此时的真弓已经被吓得半死不活了。但为了摆脱更大的恐怖,她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忍受着眼前这令人发疯的恐怖。
  然而,她的机智很快有了回报,一根麻绳蹦的一声断开了。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绳子一根接一根地断开了。她使劲挣扎,最后全身的绳子都解开了。
  “啊,太好啦!”
  她欢喜地喊叫着从木架子上翻落到了冰凉的地面上。受惊的老鼠争先恐后狼狈地往洞中逃去。
  就在她翻身下地时,钟摆离她的身体仅差一根发丝,钟摆头擦着她的肩膀滑了过去。假如再迟一点,那么她的乳房上肯定会留下一道血印。
  摆脱危险后的松弛使真弓软绵绵地躺在地上,她已经没有思考任何问题的气力了。此时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声音:
  “得救了!得救了!得救了!”
  然而她果真得救了吗?即便是摆脱了杀人的钟摆,那又如何从这个黑暗的洞穴中逃脱出去呢?很快恶魔就会发觉他执行的死刑失败了。谁能保证接下来他不会筹划出更加毒辣的阴谋呢?
   
幻化的魔鬼

  真弓浑身瘫软地躺在地上。突然从她头顶上方传来齿轮吱吱嘎嘎的碾压声。
  她急忙朝上看,只见刚才折磨她的大钟摆被拉回到地窖顶上去了。
  看来恶魔还是在什么地方监视着她。肯定是发现钟摆上的机关没有起到作用,又把它拉回到原处去了。
  接下来是一段可怕的寂静。这时她感到地窖里好像比刚才亮了一些,但这亮光远比不上太阳的亮光。它更像是从地狱里透出的那种血一样的光亮。
  她朝透出亮光的地方看去。只见刚才还像萤火虫似的发着蓝光的火焰,不知何时旺了起来,火苗由蓝色变成了红色。
  真弓抬起半个身子,顺着熊熊燃烧的火苗看去。她看到了什么呢?
  “啊!”
  真弓大叫一声趴倒在了地上。
  她怀疑眼前看到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她感到自己现在是在地狱中。
  莫非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一个幻觉?如果不是幻觉,那眼前这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睁大眼睛想再看仔细一些。
  她发现,眼前看到的东西,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在红色的火焰的照射下,她腾腰肌陵地看到出来一个奇怪的东西。
  原来是一只有两个人那么大的蝙蝠。这只编幅长着一身灰色的毛,两只干树枝似的腿,刀子似的利爪。
  编幅张着两个像幕布似的翅膀,像要把人一口吃掉。更令真弓害怕的是编幅的背上还有一张丑陋的人脸。
  那个人长着一颗秀脑袋,杂草似的眉毛,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唇又厚又红,嘴唇的两端向上翻着露出两颗小牙齿。
  真弓想逃跑,可在这四周密闭的地窖里无路可达。何况经过刚才恐怖的折磨,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她像在噩梦中一样,越挣扎两条腿越不听使唤。她勉强挪动了两步,抬头一看,发现旁边的黑暗处还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在盯着她。
  那个东西赤裸着身子,浑身是毛。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他长着一副蓝色的蛇脸,眼睛血红,张着大嘴露出一口的黄牙,吐出的舌头红红的像是燃烧的火焰。
  真弓已经没有力气喊叫,她两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朝其它地方躲避。只见又有一个赤鬼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现在,这个狭小的地窖里到处都是怪物,无论她往哪里逃,都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魔鬼在等着她。
  而且这些魔鬼在一步步向真弓逼过来。
  但是,极度惊恐的真弓终于发现这些怪物并不是活的,只不过是描画在四周墙壁上的壁画。
  地窖四周的墙壁不是土墙,而像是用铁板做的,上面描画着各种姿势的妖怪的形象。这些画像在青火的映照下看上去像是活的一般。
  虽然真弓明白了那些妖魔是假的,但她的恐惧丝毫也没有减轻,因为她感到比画上的妖魔更加可怕的现实的极度的恐惧在一步步向她逼来。
  铁板上的怪物不过是几幅画,但有画的铁板却在一点点向她挤压过来。四周的墙壁在移动,移动的速度和先前的大钟摆完全一样。
  方形的地窖转眼间变成了菱形。其中的两个角的角度越来越小,逐渐离开她。而另外两个角的角度则越来越大,一点点向地挤压过来。
  她现在成了这个巨大的老鼠笼子中的一只可怜的小动物。这样下去,眼前这个怪物极的铁板肯定会合在一起。这样,真弓那柔软的肉体将会被残忍地挤成肉饼。
  厚厚的铁板以它巨大的力量逐步把真弓内地窖的中间推去。
  她死命地想抓住地上的土。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下面的地面突然消失了,同时有一股令人恐惧的冷风从下面向她吹来。
  噢,明白了,明白了。这个恶魔似的铁板是想把她这个可怜的食物推到地洞中去。看来恶魔真正的目的不是要把她挤死,而是想把她推到这个洞穴中去。
  真弓几乎是无意识地把手伸进洞中试探了一下,但她怎么也够不到洞底。她仔细查看黑咕隆步的洞穴,怀疑这是不是连着地狱的无底洞。
  铁板以它无情而又残暴的力量把真弓逼到了最后一点上。她要么被挤死,要么被推落进这无底的古井中。无论是哪种结果,她都无法摆脱眼前这种命运。
  可怜的真弓像个幽灵似的使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洞口的边缘。
  “有村有村……”
  她干涸的双唇微微蠕动着,在呼喊她的心上人。
  这时,像回应她的呼喊似的,从井底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人高大的面孔。那是有村和蔼可亲的笑脸。他像一个巨人似地站在井中对她微笑,像是在招呼真弓下去。
  “我这就去。你等等我。”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精疲力竭的真弓像要拥抱井底的恋人似地顺着井壁坠落进了黑暗的无底深渊之中。





第二章 旋涡和骷髅篇


  从马居岭返回的途中,在黑暗的隧道里丢失了大曾根的有村一回到东京,立刻就去了过堂老人家,可是那里已经是人去楼空。
  于是有树立刻把这事报告了警察局,请求他们协助寻找三人的下落。同时他自己也马不停蹄跑遍了所有他知道的地方,但一无所获。在极度痛苦之中过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有村家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件。
  和过堂家一样,有村家也在获洼的郊外。这是一处树木环抱的僻静的小洋楼。家里除了独身一人的主人以外,还有一个奇怪的老人和一个小保姆。
  这天有村正一个人在书房里,这时小保姆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从信封上地址的笔迹看不出是谁写的信,信封背面也没写明发信人的地址。他感到很奇怪,但还是决定拆开看看。原来是恶魔寄来的可怕消息。
  有村君,前次实在抱歉。真弓我已经娶走了,过堂老人和坚野现关在我的密室的暗室里。他们三个人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天回了。因为,我的暗室是一个永远黑暗的王国。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报告,那个伊贺屋埋藏的财宝我也得到了。我一眼就解开了那个密码本的秘密,并且立即开始了挖掘工作。藏财宝的地方是人烟稀少的山里,所以不必担心被谁发现。我已经挖掘出了五分之一的财宝,并把它运回到了我的大暗室里。我计划再用十来天的时间把财宝全部挖出来。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品川的炮台上说过的话吗?我发誓说要把这个东京变成一个地狱,现在是我兑现我的誓言的时候了。我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军费。我要用这钱和我的智慧建立一个恶魔的王国。
  你等着瞧吧!东京上空马上就会出现鲜红的大旋涡,那是来自地狱的火焰和黑烟。我要把这个世界通通涂成恶魔的颜色。在给你写这封信时我在发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由于高兴。一想到我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我就兴奋得难以自制。你当时说你要做一个正义的骑士,要与这个世界上的邪恶战斗终生。虽然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们可以比试一下。你看如何?来吧!无论你从什么地方来,恶魔王国已经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
  暗室的主人
  这是一封战书。
  简直狂妄到了极点。真弓被他抢走了,而且埋藏的财宝也到了他的手中。恶魔的智慧和动作之快的确让人吃惊。
  有村曾经在品川的炮台发誓要为正义而战,两个人从那以后成了仇敌。可是和这个大恶魔斗有胜算吗?敌人现在拥有巨大财力,肯定还有坚固的秘密据点,有数不清的手下,会一个接一个地要阴谋诡计。对这样一个强敌,单枪匹马的有村能行吗?
  有村手里握着恶魔的信在沉思着。这时一个奇怪的人悄悄开门走了进来。
  这个人披了一件全是皱纹的像披风似的黑衣服,头上戴着一项黑土耳其帽子。乍一看,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似的。
  比服装更奇怪的是,他脸上戴着一副木头面具。能乐里有一种名叫邯郸男的面具。面具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皱着眉头,耷拉着眼皮,从半开的嘴里可以看见涂着铁浆的门牙,表情看上去很阴沉。而眼前这个人戴的面具和邯郸男面具非常相似。
  也就是以,这个人从头到脚全部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表面看上去,他的装束使人感到害怕。从他走路腰弯得很厉害这点来看,肯定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却戴了一副年轻男子的面具,这也使人感到有点不舒服。
  这个怪人声音嘶哑地向有村打招呼说:
  “少爷,是哪里来的信?”
  他称呼有村叫少爷。
  “啊,…伯伯,是那个家伙写来的。简直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那个家伙?哪个家伙?”
  “这还用说,当然是大野木了。他不仅偷偷绑架了真弓,还找到了那个密码本,说是正在挖掘财宝。”
  “噢。那家伙还真够快的。给我看看。”
  说着,蒙面老人接过大野水的信,从面具上两个黑孔中仔细地看起信来。
  看罢信,老人莫名其妙地嘟啪着说:
  “果然不出我所料,肯定是那家伙的儿子。”
  有村觉得有点奇怪,就问道:
  “那家伙的儿子到底是谁呼?”
  老人在椅子上坐下,压低了声音说:
  “少爷,那家伙就是杀害您父母的大曾根五郎。莫非您忘记了地吗?”
  “噢,这个我记得牢着呢。您是说大野木隆一是那个大曾根的儿子?”
  “对!没错。最近我一直怀疑这件事。大曾根的儿子名叫龙次,大曾根龙次……大野水隆一。从名字看不是很接近吗?而且,您瞧这封信。这封信的笔迹和我印象中大曾根的笔迹一模一样。如果他们两人不是父子,笔迹不可能这样相似。少爷,您看看这张照片,这是大曾根年轻时的照片。大野木是不是和这个照片上的人很像?”
  说着,黑衣老人从怀里拿出一张旧照片递给了有村。
  有村一看到照片上的人,立刻就变了脸色。
  “没错!伯伯,太像了。大野木和这个人一模一样。”
  “这么说,就更加不会错了。”
  “对,没错。这么说,那家认是大曾根龙次啦?是我爸爸妈妈的敌人的儿子了严
  “少爷,您一定不能打退堂鼓。我把您抚养培育到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正是为了给老爷和太太报仇,我这条不值钱的命才活到今天。尤其是对手是一个可怕的恶魔,为了社会也不能看着不管。少爷,您要战斗。请您为正义而战斗。”
  “好,伯伯,我干。那家伙不仅是我父母的仇人,也是我恨之入骨的仇人,我将尽我的力量和智慧去战斗。可最,我们缺少资金呀。”
  “少爷,这您不用担心。虽说太太去世时,动产大部分都被大曾根掠走了,可是不动产还在。我把它换成了股票一直保管至今,以备急需。我让少爷您过简朴的生活,也是为了不减少这笔军费。加上股票升值,如今少爷您的资产已经达到近二十万了。”
  “是吗!谢谢伯伯。我从来不知道我这么有钱。有了这些钱,我就可以雇许多人,军费也不成问题了。我干了。伯伯您没问题吧?”
  “没问题。虽说腰有点弯,但体力不比年轻人差,而且我有七十来年的经验。少爷,我也参加,当您的士兵和参谋。”
  这对不可思议的主仆,相互拉着手,互相鼓励着,激动得热泪盈眶。
  正如读者已经猜到的那样,这个黑衣人正是已故有明友定男爵的管家久留须左门。二十多年前,他们中了杀人恶魔大曾根五郎的毒计,镜仓的有明男爵的家宅变成一片火海,京子夫人和众多的仆人被活活烧死。当时像个火人似的久留须死里逃生,一直把男爵的遗腹子友之助抚养至今。结友之助取名有村情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的真名叫有明友之助。这就是为什么具有忠臣意识的久留须称有村为少爷的原因。
  由于当时的烧伤,久留须老人全身布满了伤疤,脸严重变形,惨不忍睹。嘴唇烧没了,牙齿露在外面。为了遮盖他怪物似的脸,他一天到晚戴着面具和土耳其帽。
  战斗就要开始了。恶魔的宝贝儿子大曾根龙次将会使出什么样的毒计呢?正义的骑士有明友之助能战胜恶魔吗?
   
旋涡之贼

  东京的各家报纸争相报道社堂老人、星野清五郎和星曾真弓三人被杀人事务所的所长大野水隆一(其实是大曾根龙次)绑架而下落不明的消息。如今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其父大曾根五郎的旧恶也被翻了出来,使世人深感震惊。
  这个大都市的某个角落,藏着一个嗜血如命的恶魔的儿子,他像毒蛇一样在窥视着目标。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坏事,人们为此而提心吊胆。
  绑架事件已经过去五个月了。这期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当然,警视厅在调动所有的精兵强将加紧搜索犯人,但仍没有找到恶魔的藏身之地。
  在这五个月里,恶魔可能已经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不久,来历不明的恐怖开始向东京的市民袭来。
  “恶魔的旋涡”
  不知这句奇怪的话最初出自谁口,它像瘟疫似的迅速在整个东京市传播开来。
  一个资本家的仓库的白石灰墙上画着一个旋涡的图案。图案画得并不好,像是小孩子胡乱画的。这家的主人正纳闷是谁在此乱画,就在当天晚上,仓库里贵重的财宝全部被偷窃一空。而且没有一个人看见盗贼的影子,连一个脚印一个指纹也没留下。其身手之敏捷简直像变戏法似的。
  在一个街道上,一个漂亮的少女在去学校的途中被恶魔抢走。路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书包。书包上赫然画着一个旋涡的图案。
  又有一次,在隅田川沿岸的一个名叫S的公园的树林子里发现一具中年绅士的尸体。死者全身赤裸,背部被用刀尖画了一个旋涡。
  此后的两个月里,基本上每十天左右就在市内的某个地方发生一起奇怪的偷窃、绑架和杀人事件。每次都会以某种形式在现场留下“恶魔旋涡”的图案。旋涡就是他的名片,其目的在于向世人示威和嘲笑,好像在说“是我干的,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呀”!
  警视厅刑侦科的人们很得咬牙切齿。他们动员起全市的警察,布置特别警戒,得力的刑警日夜奔忙,但是全都无功而返,连对方的影子也没发现。
  恶魔给有村的战书上写的“地狱的旋涡将向东京上空喷吐毒焰”。如今,恶魔的幻想正在变为恐怖的现实,“恶魔的旋涡”像可怕的焰火在整个东京爆炸开来。
  恰恰这时,数十万市民在隅田川的两国桥焰火大会上看到了不同寻常的焰火。大型的焰火燃放结束后,人们纷纷准备回家。突然,在黑暗的河面上出现了一个亮光,紧接着形成了一个通红的旋涡图案。图案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占据了限田川的半个河面。
  “恶魔旋涡户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声,接着人们纷纷悄声相互传递这可怕的消息。数十万人的人群里顿时引起巨大的骚动。
  “那家伙在这里!那家伙藏在人群里!”
  人们纷纷夺路往家里奔逃,仿佛背后有可怕的怪物在追赶着似的。到处是返身逃跑的人流、震天的呼叫和妇女儿童的哭喊。
  第二天早晨,经过调查发现,在河的正中央留有不是当晚焰火燃放人员布置的烟花燃放的痕迹。如果说是恶作剧,那么考虑得也太过于精细了。结论是,肯定是施沿恶魔为了嘲笑市民和向市民示感而悄悄布置的。
  第二天的报纸的社会版用了大半个版面报道了这个事件。市民们对旋涡恶魔的这种玩命的胆量不寒而栗。“旋涡恶魔”,只要两个人凑到一起,彼此交换一下害怕的眼神,就知道又是与旋涡恶魔有关的事情。
  这次焰火事件是一个可怕的先兆。三天后,在东京首屈一指的大轻歌剧剧场的舞台上,又发生了一起意外的恐怖旋涡。
  当时,舞台上正在演出以骑兵军官龙与卖花姑娘的恋情为主题的少女歌剧中的一幕。当时,有轻歌剧女王美誉的花菱兰子正扮成骑兵军官龙的模样在舞台的中央演唱。
  她身穿成风凛凛的配有金丝缎子胸饰的红呢绒军装,像男子似的昂首阔步边走边唱。歌声刚落,顿时震撼全场的管弦乐的演奏声、狂热观众的欢呼声尖叫声、雷鸣般的掌声响成了一片。
  身穿纯白丝绸服装,像白天鹅似的清纯少女合唱队的姑娘们,带着憧憬的目光把她们的女歌手围了起来。接下来就轮到骑兵龙赞歌的合唱了。
  就在这时,突然少女合唱队的一个姑娘尖叫一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姑娘。于是,信号一个接一个地往下传递,顿时姑娘们像受惊的小鸟似的围抱在一起,盯着骑兵军官龙的背部。她们一个个脸色苍白,瞪大了双眼。姑娘们的惊叫声形成的大合唱响彻了整个剧场。
  被姑娘们围在中间的骑兵军官龙的扮演者花菱兰子被眼前这突然的惊叫声弄得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因为计划中没有安排这种惊叫声。
  看到少女合唱队的姑娘们满脸像看到鬼魂似的恐怖的表情,扮演男子的兰子也不由得害怕起来。
  她用观众听不到的声音悄悄问姑娘们:
  “哎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合唱队的一个姑娘战战兢兢地指着骑兵龙的背部说:
  “你背上,瞧你背上。”
  听了这话,兰子也吃了一惊。她也顾不得是在舞台上,突然扭过头去,想看看究竟自己背部有什么。
  当她想看自己的背部时,不自觉地就把背部朝向了台下的观众。这样,台下数千观众顿时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差点失声喊叫起来。管弦乐队的演奏家们也惊吓得忘记了演奏,音乐声顿时停了下来。刹那间,大剧场里变得鸦雀无声。
  刚才还干干净净的骑兵龙红色的背部,不知何时也不知什么人用粉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很大的恶魔旋涡。
  转眼间剧场内陷入了无法形容的混乱,其导火线就是女歌手花菱兰子的一个突然的举动。
  她本人无法看见自己的背部。正因为如此,才使她更加感到恐惧。她张开双臂,尖叫着往后台跑去。
  接着,少女合唱队的姑娘们也惊叫着朝四处奔逃。幕布急速落下,吹当一声砸在了舞台的地板上。
  正在观看演出的警察以及前台工作人员纷纷往后台胞去。观众席上的观众全都离开了座位。他们有的在嘲笑姑娘们脸小,胆小怕事的急忙往家跑。担任兰子后援会干部的小姐们为了保护兰子,也大惊失色地往后台胞。一个小小的粉笔画的旋涡把整个剧场搞成了一个大旋涡。
   
英俊青年

  这个事件,不仅使警察大为吃惊。更感到吃惊,并造成更大混乱的则是那些由花菱兰子的热心崇拜者组成的“花菱会”的干部们。这些干部全是千金小姐。
  刚巧这天晚上有六个“花菱会”的委员在场。这六个小姐早就从女子学校毕了业,就等着出嫁了。她们觉得兰子出了大事,于是挤到后台,借口兰子一人回家太危险,把兰子生拉硬拽地带到了任“花菱会”委员长的小姐家。
  剧场老板和警察的话,对这些有闲千金小姐毫无权威可言,因为她们身后有八千会员。她们不屑一顾地说,兰子不是其他人的兰子,而是我们的兰子。
  警察也认为,与其让兰子回自己家,不如让姑娘们带走更安全些。于是就同意了“花菱会”的意见,并特意派了三个便衣警察护送。这样,姑娘们高奏凯歌,分乘三辆汽车,一辆车上配一名警察,把兰子安置在中间的一辆车上,保护着她们可爱的兰子朝委员长家疾驶而去。
  位于芝区高台的这处深宅大院的主人名叫河合。他原是N纺织会社的专务董事,一年前去世了。如今,这里只剩下他的妻子和独生女儿辆绘。正是这个辆绘现担任“花菱会”的委员长。
  当天晚上,委员们全都住在了河合家。她们围躺在兰子周围,院子里重要的地方则有三个便衣警察彻夜站岗放哨。因此,当天晚上并没发生什么事。
  但是,无论警戒得多么严密,也丝毫马虎不得,因对方是一个魔术师似的恶魔。而兰子所在的演剧会社认为,只不过有人用粉笔画一个旋涡,还不至于停演。兰子本身也想在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在保镖的护卫下去参加演出。这让委员小姐们十分担心。
  于是这天早晨,在河合家的客厅里就兰子是否去参加演出,委员们之间开会进行协商。
  由于职业的原因,兰子连外出芽的服装也都是花花绿绿的。委员小姐们的服装也同样是各种各样的花枝招展的西装或和服。再加上窗帘和地毯的色彩,现在河合家的客厅成了百花盛开的花园。
  一个小姐睁大了眼睛,有点害怕地小声说:
  “那个家伙究竟想把兰子怎么样?”
  “说不定像一次报纸上报道的女学生那样,想绑架兰子小姐。要不然……”
  毕竟当着本人的面无法说出下边这些话来。她心里想说的是,不然的话会被扒光衣服,惨遭杀害。
  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小姐自私得很,她天真地说:
  “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大事。如果从此在舞台上再也看不到兰子,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活下去?”
  一个胖乎乎的身穿和服显得很清纯的小姐含着泪提醒年少的小姐说:
  “哎呀,我们的事情无所谓,别净说那些不解决问题的话。再认真一些,香兰子想一想。”
  “关于这个问题,昨晚在床上我和而给商量过了。我有一个好主意。”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西装看上去报机灵的小姐,名字叫杉崎瞳。她是最近才当上委员的,是一个富商的千金。
  一个穿红裙子,涂着浓浓眼睑育的小姐吐了一口香烟,开玩笑似地问道:
  “好主意?什么好主意?”
  “我的主意是……”
  她巡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说:
  “我的主意是咱们商量一下,给兰子找一个替身。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
  “嗯,这主意有意思。”
  “可是,有替身吗?这可是玩命的买卖呀。”
  “当然是玩命。可是,有人愿意排着性命担任这个角色。而且不是女的,是个男的。”
  瞳说话的口气越发显得严肃认真。
  “怎么?是个男的?男的能当兰子的替身吗?”
  “当然可以。他是我亲戚家的男孩子,是N大学的学生,柔道二段。人看上去很苗条,在学技演戏时经常扮演女的。比我还有女人味呢。他叫野泽,特别崇拜兰子。他乐意当兰子的替身。”
  “柔道二段,不错。说不定遇上旋涡贼一下子就把他抓住了。”
  “对!一点不错。这样,不仅保证了兰子的安全,而且还有希望抓住那个旋涡贼。这个主意太好了。耕绘当然赞成,其他人有什么意见吗?”
  其中也有不赞成的。尤其是花菱本人认为找个替身是胆小的表现。但因多数人赞成,找替身的计划就定了下来。兰子也无法违背敬爱的大姐辆绘的意见。几个小姐卿卿喳喳地吃完午饭,下午两点左右杉崎履回家把那个叫野泽的大学生藏在汽车里带了回来。
  大家刚刚集合到客厅里,瞳和野泽就走了进来。于是,小姐们好奇的目光一齐投向了大学生的脸上。
  “哎呀,真漂亮!这就无可挑剔了。”
  每个人脸上都现出满意的神色。眼前这个青年,身穿整齐的学生服,黑黑的长发向后梳拢,细长脸,面色红润。她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眼前的这个纤弱的美青年竟然是一个柔道二段的壮汉。
  瞳把青年领到兰子面前介绍说:
  “你可能认识,这位就是兰子小姐。兰子小姐,这位是野泽。”
  两人相距两尺运面对面站着,相互问候说:
  “诸多关照。”
  “我也请您多关照片
  不知何故,青年死盯着兰子的脸看了好半天。
  兰子好像受不了青年的视线,低下了眼睛。当她再次抬起眼睛与对方凝视她的眼神相遇时,好像感觉到某种威胁,脸色都变育了。
  “野泽,你怎么回事?为什么那样看人?”
  在瞳的提醒下,漂亮的大学生才回过头来。
  他自我解嘲地说:
  “我第一次亲眼看到真实的兰子小姐,好像有点难以自制。”
  说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接下来,委员们又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桐线的母亲也列席了会议。此外警视厅的刑侦科长中村以及剧场的老板也都集中到了这个花园里。
  会议决定接受剧场和兰子的意愿,只让兰子参加她担任主角的那一幕的演出。但出入后台时全由野泽代替,而身穿野泽的服装的兰子则从其他地方出入后台。装扮成兰子的野泽要在兰子家住上一段时间,女扮男装的兰子则住在河合家。
  剧场的老板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刑侦科长中村虽然觉得这个决议有点离奇,但考虑到这样做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抓到贼人,因此也就苦笑着表示了赞成,并说好分别派几个便衣警察保护兰子和野泽。
  按下来,他们迅速地交换了服装。兰子卸了校,描粗了眉毛,把眼睑化了一下妆,再把头发梳成背头,变成了一个大学生。她本来就身材高大有男人的气质,很适合女扮男装,看上去显得很自然。
  而野泽则在脸上涂上白粉,描上细后,抹上口红,穿上兰子的裙子和高跟鞋。当他从更衣室出来站到大家面前时,已经变成了一位窈窕淑女。
  如果这是在化装舞会上,可能会立刻响起一片掌声,并引起哄堂大笑。然而,现在小姐们看到眼前这离奇的情景不但没关,反而对这足以以假乱真的装扮感到有些害怕起来。
  接下来,两人开始了不可思议的行动。化装成大学生的兰子穿着野泽不合脚的大鞋,故意不在大门口上汽车,而是在三个身强力壮的便衣刑警的保护下,像工薪人员或大学生那样悠闲地沿傍晚的街道走去。
  装扮成兰子的野泽毕竟没有勇气在街上行走,他遮着脸在门里面乘上汽车,故意只带一个便衣刑警出发去剧场。按计划,他应该在剧场的后台与兰子会合,在兰子演出结束之前,他躲藏进衣服柜里等待。
  这时,四周已经是一片暮色。暮色中,距河合家前门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一辆很漂亮的空汽车已经在那里停了一个多小时了。看样子这辆汽车好像在等什么人。
  但是,细心的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辆汽车看上去像是空车,而实际上不是空车,车的座位上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当化装成大学生的兰子一行人和野泽的汽车通过时,不知为什么车里人就悄悄抬起头看他们,好像很关注他们的举动。
  啊!怎么那张像影子似的人没有脸?不对,有脸是有脸,但那张脸就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毫无表情。皮肤像死人似的苍白,皱着眉头,两眼无神,嘴半张着一动不动,露出一嘴的黑牙,看上去像个怪物似的使人感到恐惧。
  那么,各位读者,轻歌剧界的女王花菱兰子果真不会出事吗?有闲小姐们的替身计划这个奇特的计谋能奏效吗?大学生野洋能不能制服恶魔呢?
  难道我们没发觉这个替身计划中存在着某种复杂的令人担心的东西吗?杀人庞王大曾根龙次的妖术是否已经悄悄地像一张无形的蜘蛛网一样逼近了兰子呢?
   
黑影

  不可思议的替身计划开始执行后的第五天晚上,花菱兰子正在后台进行那个骑兵军官龙的化妆。这时,她总感到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因为一双崭新的鞋子的纽扣脱落了。
  “哎呀,这怎么办?今晚肯定要出事。莫非…·”
  想到这里,连具有男子气质的她也禁不住心脏咧蹦直跳。
  和她搭档扮演卖花姑娘的水上贴子走到她身边说:
  “哎呀,兰子,你脸色苍白。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好了。”
  兰子强装着没事似的和翎子一起从狭窄的台阶上下来往舞台上走去。
  这时,残子换了一下拿花篮的手,好像问什么大事似的小声说:
  “兰子,我能问一下那个事情吗?”
  “那个事?什么事啊?”
  “就是那个黑影子。都说有一个吓人的像黑影子似的人在舞台四周转来转去。管道具的大叔说从两三天前就开始了。听他说有一个奇怪的黑色的东西躲在大道具的夹缝里一直在看着我们。”
  兰子吃惊地停下脚步,战战兢兢地说:
  “真的?”
  “我没亲眼看见过。可是大家都悄悄这样说,我看不像是撒谎。”
  姑子也吓得脸变了色。
  台阶下面光线昏暗的拐角处是放置小件道具的房间。房间的门一直开着,因此有意无意地总会朝里面看上一眼。那里边除了杂乱无章的小件道具外,地上还躺着一个舞台上演出用的被剥光了衣服的假人。那是上次兰子一人饰演两个角色时用过的假人。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个肤色苍白的蜡人闪着吓人的光。
  兰子不高兴地皱着眉嘟哝说:
  “怎么还放在那里,早就应该把它处理掉了。”
  在那场演出中,扮成资公子的兰子被恋人用手枪打死在地上。接着,同样由兰子扮演的贵公子的好友跑上来抱起被打死的贵公子。当倒在地上的兰子巧妙地和蜡人换了位置,接着迅速地又以另一种打扮出现在舞台上时,顿时观众席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奇妙的构思博得了人们超出寻常的欢迎。
  掌声固然令人高兴,但是每当她抱起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蜡人时,就总感到不舒服。她甚至希望这个公演快点结束。那个蜡人现在就光着身子不知羞耻地躺在那阴暗的角落里。每当兰子路过那里,就感到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似的,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祥的感觉。
  不过,今晚的情况不仅如此。她们看见在那个蜡人旁边还藏着一个更可怕的东西。
  饰演卖花姑娘的翎子拉着兰子的胳膊声有嘶哑地大声说:
  “兰子,快!我们快去那儿吧!”
  兰子当然也看见了。她和贴子撒腿就跑,差点没喊叫起来。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他们说的黑影子,是不是就是那个东西呀?好像是一个黑色的人趴在那里。”
  “对而且……”
  兰子打着哆嚷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且,他趴在结人身上,好像想把它抱起来。太可怕了。那可是你的蜡像邮。”
  给姑子这样一说,兰子感觉自己好像被那个怪物抱住了似的,禁不住浑身一颤。她感觉似乎听见了那个家伙呼啸呼味的喘气声。
  “兰子,姑子,快!快!你们俩在那里做什么呢?《春天的原野》已经开始了。”
  舞台监督K先生在布景后面焦急地喊她们。果然,舞台上少女合唱队的〈晴天的原野》已经差不多演唱了一半了。
  “老师,刚才那里……”
  兰子跑过去想把黑影子的事告诉他。可是K先生没有听完就说:
  “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说着把她推到了舞台上。
  一旦站到舞台上,那么这里就是她的战场,更何况自己扮演的是威武的骑兵军官龙,因此必须忘掉黑影子的事,微笑着面对数千双观众的眼睛。
  “阿兰!”
  “兰子!”
  “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卜……”
  大嗓门的女高音以及处于变声期的男中学生的捧场声震耳欲聋。
  大型轻歌剧的第一幕描写的是在春光明媚的原野上骑兵军官龙与卖花姑娘初次相遇的情景。背景音乐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原野风格的乐曲。剧情的描写既巧妙又轻快。
  第一幕顺利结束。在舞台切换的间隙,舞台正面的广播喇叭里传出女播音员清脆的声音。
  “春日呼的冲野先生,请您到大门口去。”
  播音员刚要重播第二遍,突然好像是电线断了似的,声音一下子断了,接着传来莫名其妙的嘎嘎嘎的杂音。也许是机器故障,但总使人感到这是不祥之兆。数千观众顿时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了播音喇叭上。这时,突然从喇叭里传出一个男人粗粗的使全场震惊的声音。
  “就在今天晚上。今晚将出现一个红色的旋涡。要流血。今夜……”
  刹那间,坐了数千观众的剧场变得鸦雀无声。剧场的工作人员和保护兰子的刑警们向正门的办公室跑去。喜欢看热”闹的一些观众纷纷离开座位汇集到了办公室玻璃窗外边,把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知为什么,这时办公室里着不到一个人。只见负责接待工作的那个播音员被堵上嘴反绑着双手躺在地上。
  其中一个便衣刑警急忙拿掉堵在她嘴里的东西,问她说:
  “喂¥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少女由于惊吓过度,面无人色,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眼里噙着泪小声说:
  “那个东西没有脸,像个黑呼呼影子。一阵风似的进来死死地抱住了我。”
  “然后,是不是他替你播音了?”
  “是的。他好像在麦克风前面说了些什么,具体我不太清楚。”
  看样子,这可怜的姑娘当时是吓昏过去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正在这时,好像计划好了的议的,在后台又发生了大事。
  第一幕结束之后,扮演卖花姑娘的水上站于想休息一下。她独自一人治舞台的背面往后台走去。
  只见大型背景道具高高地竖在那里,而下面则横七竖八地放着假树和纸糊的黑油油的石头等。
  由于刚才在放小道具的房子里看到了可怕的东西,所以越于尽量不看那些道具的背影处,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但是,她心里好像有一个人在吓唬她说“瞧!就在那里”。因此,越是不看,越是像有磁铁吸引似的禁不住往每个暗处看。
  “啊!那个黑黑的东西藏在那里!”
  一个黑影子就躲在那堆纸糊的假石头后面,而且,黑影子好像在朝已经走不成路的姑子逼了过来。
  她想大声呼救,想推开对方逃跑。但此时的她由于恐惧浑身麻木,像个可怜的木偶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会做了。
  这时,黑色的怪物走到姑子身边,用像洞穴中的那种阴森恐怖的声音说:
  “就在今夜。今夜很危险。你要好好注意兰子。听到了吗?”
  哎?这个黑色的怪物好像在担心兰子小姐的安全。这话听起来感到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这家伙好像是自己人。
  想到这里,姑子稍微镇静了一点,她盯着黑影壮着胆子问道:
  “你是谁?”
  黑影子冷冷地说:
  “不要管我是谁。告诉兰子,让她小心。”
  从声音看,是个年纪相当大的老人。这点从他弯着腰也可以证明。
  姑子发现对方是个老人,而且是自己人,胆子更加大了。她追上想要离开的黑衣人,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说:
  “清等等。今天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啊?”
  但是,胆大的姑子却看到了一个令她吓破胆的情景。蒙在那个人头和身上的黑色衣服被姑子给扯掉了,脸一下子露了出来。
  刹那间,姑子“啊”的一声就吓得晕倒在了地板上。
  听到惊叫声,黑衣人好像也大吃一惊,他重新蒙好脸慌忙消失进了黑暗中。
  姑子究竟看见了什么呢?是什么把她吓成那个样子呢?
  听到姑子的惊叫,人们急忙跑来,把晕过去的姑子抬到了后台休息室。经过人们七手八脚的救护,姑子终于醒了过来。但醒来的姑子开始时只是一个劲地发抖,吓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才会断断续续地说一些话。姑子的话给在场的人描绘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我看见一副骨头架子,一个披着黑色衣服的骨头架子。”
  据姑子说,黑色衣服里边露出来的脸上没有皮肤,是一个骷髅。长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窟窿。长鼻子的地方也是个黑窟窿。没有嘴唇,只看见一排白色的长牙。
  “但又不是骨头架子。长眼睛的黑窟窿里有两个大眼珠。眼珠血红,闪闪发光。”
  更主要的是,那个黑衣人说话的声音像妖怪一样。哪有死人的骨头架子会说话呢?这太荒唐了。
  “站子,。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老觉得害怕而产生了错觉?怎么会有那种荒唐的事情。”
  站子很认真地坚持说:
  “不,我的确看见了。绝对不是幻觉。到现在我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他那充血的眼睛。是真的,真的。”
  当然,刑警们按照姑子的描述,把舞台的前前后后接查了一遍,但什么也没发现。
   
红色旋涡

  虽然第二场的舞台进具已经布置完毕。但由于刚才的事情,舞台上空无一人。不了解实情的观众们催促开演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
  而在后台,人们围绕是继续演下去还是停止演出,正在进行紧张的讨论。少女合唱队里吓坏了的姑娘们多数主张停止演出。但是,兰子本人却以骑兵军官龙的威严主张继续演下去,剧场的老板出于经济的考虑也支特兰子的意见。
  刑警们也认为现场有这么多人,而且刚才反复搜查了多次也没发现可疑人的踪影,肯定是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何况,坏人再坏也不敢在这么多人的舞台上出手,不会出问题。于是决定开始演出轻歌剧的第二幕。
  第二幕是骑兵龙在兵营里进行训练的场景。背景是远远望去的兵营,兵营上方晴朗的天空上有两朵椭圆形的白云在缓慢地飘动。
  本来应该是骑马训练的场面,但省去了马,只是由三十几个摆着骑马姿势的女兵们排成长长的一队,在由兰子扮演的军官的启挥下围着舞台跑动。
  她们或抱臂,或抬脚,或跪姿拒枪,或卧倒,或和着军歌呐喊。每当她们排着从在舞台上行资时,高街发级的铁后跟就会发出不协调的像踢踏舞似的响声。
  接下来是第一幕里那个卖花姑娘从兵营的墙外边走过。是刚刚恢复过来的站子出场了。兰子扮演的军官呵斥盯着姑娘看的士兵们,然后军官来到墙外边和姑娘小声说了些什么。接下来是兰子扮演的军官返回舞台中央,她一直走到乐地附近,开始唱赞美卖花姑娘的很长的一段独唱。
  昏暗的观众席传来暴风雨般的鼓掌声和叫好声。
  士兵们在兰子身后排成一列,眨眼间又变成了少女合唱队的姑娘们。舞台正前方的聚光灯的强光对准了兰子。在白昼般灯光的照耀下,骑兵军官龙显得格外光彩夺目和高大。
  乐队的指挥在使劲地挥动着指挥棒,管弦乐器的声音把整个剧场都震动了。接下来,兰子张开她那可爱的红嘴唇,唱出美妙的女高音。
  剧场里顿时鸦雀无声,数千观众屏住了呼吸。评头论足的没有了,掌声也没有了,剧场里只剩下兰子的歌声和乐器的伴奏声。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像噩梦似的事情在兰子身边发生了。你瞧,兰子整个人怎么被红色的旋涡给裹住了?一无所知的兰子还在认认真真地唱着。而观众们看到的是被裹在血水旋涡里的兰子眼睛闪着光,怀疑她是不是发疯了。
  原来是聚光灯的白炽光突然变成了旋涡状的红光。而且,直径一丈多的这个红色旋涡以兰子为中心开始旋转起来。
  也许是急速旋转的红色旋涡使观众看花了眼,只见满身黑红条纹的骑兵军官龙在东倒西歪地不停旋转。她已经不是骑兵军官龙,而是一个不停蹦跳的恶魔。
  很快,兰子也发觉聚光灯不大对劲,独唱时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红光。怎么回事?啊!旋涡!是恶魔旋涡!惊慌失措的兰子在舞台上东躲西藏,企图摆脱这个恶魔旋涡。可是无论她跑到哪里,灯光旋涡都紧随着她。
  扮演士兵的少女合唱队的姑娘们当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看到兰子慌了神,姑娘们也大呼小叫他满舞台乱跑起来。整个舞台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观众们又一次全场起立。当他们明白了这是恶魔捣乱时,纷纷开始喊叫起来。
  不用说刑警们急忙跑到了舞台正面三楼的配电室。但是和前几次一样,犯人已经逃离现场。青年电工也像那个女播音员一样被捆绑在地上。恶魔肯定是把电工捆起来,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赛路影片插在聚光灯的灯头上,让聚光灯的灯光旋转的。
  但事情的真相是后来弄清楚的,现在还是让我们看看舞台上的情况。
  就在姑娘们惊叫着在舞台上惊慌失措地乱跑时,不知是谁又切断了电源。整个剧场顿时漆黑一团,接着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怒吼声和口哨声。不过,电源只中断了三十来秒钟,灯很快就又亮了,而且比刚才还要亮,整个剧场如同白昼。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有兰子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而且,兰子的模样显得惨不忍睹。
  骑兵龙的帽子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去了,头发乱蓬蓬的,脸色铁青,只有眼睛像发了疯似地瞪得大大的。
  吵嚷不休的观众发现事情不对头,立刻安静了下来。这是怎么了?看样子要发生什么大事。兰子那张恐怖的脸和吓人的眼睛到底意味着什么?数千只不安的眼睛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兰子铁青的脸上。
  观众感到兰子那张小巧的脸像电影中的特写镜头似的一下子变得巨大无比。他们除了兰子那张美丽的脸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在数千只眼睛的注视下,兰子的面部在痛苦的折磨下逐步变形,红色的液体从她没有了血色的嘴角滴滴答答往下流。是血!兰子在吐血!
  鲜血奋不停地往下流淌。血染红了她娇嫩的下巴和她金丝级子的军跟。
  观众们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切。整个剧场静得像是一座墓地。
  这时兰子的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她笑了。也许是由于过分的痛苦发疯了,她嗤嗤笑了起来。股股鲜血从她嘴里喷射出来。她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剧场里的观众像得了瘟疫或在做噩梦似的感到脊背发凉。
  不用说这又是恶魔所为。广播里说的话不幸兑现了。红色旋涡出现了。兰子的嘴唇染上了鲜血。
  但是,观众们的噩梦并没有一直做下去。他们中的大多数很快清醒了过来,意识到眼前发生了杀人事件,禁不往又发起抖来。剧场的工作人员和便衣刑警立刻朝舞台上冲去。
  恰在这时,好像有人发信号似的剧场里的灯光又熄灭了。不过这次仅灭了二十来秒钟。
  据事后调查得知,两次电灯熄灭,总电源控制室里都没有电工在场。看来肯定是有人乘电工不在切断了电源。
  但是,如果说两次切断电源是一般的恶作剧,那么和舞台上发生的事件如此一致就太不可思议了。但是,如果是建涡恶魔所为,那么两次断电和杀害兰子又有什么联系呢?人们不明白有什么必要切断电源。
  总之,当电灯再次亮起来时,可怜的兰子已经倒在舞台的中央气绝身亡了。见此情况,三个像是道具搬运员模样的人不等刑警赶到,飞身跑上舞台抱起兰子的尸体往后台跑去。
  “喂!等等!别乱来!”
  但是,当刑警们喊叫着跑上舞台时,抬尸体的三个人已经消失在了二楼。而且,刑警们的话音还没落,幕布就呼啦一下子落了下来。观众和舞台被隔成了两部分。
  剧场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有的观众吓得急忙往家逃,好奇的观众拼命想往舞台上挤,有的则在那里大声议论起来。崇拜兰子的姑娘们已经是泣不成声。
  当舞台上发生杀人事件时,舞台下面还同时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当时兰子正在舞台上口吐鲜血,发疯似地嗤笑。而在舞台下边,三个像是道具搬运工模样的男子在做一件奇怪的事情。
  灯光昏暗的地面上放着一个棺材大小的开着口的木箱子,三个人在拼命往木箱子里装一个色彩华丽而柔软的东西。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人。那东西穿着骑兵军官龙的金丝服装。啊!看见脸了,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而且,脸长得和兰子一模一样。哎?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兰子在舞台上受着痛苦的折磨,另一个兰子在舞台下面被装进了箱子。她一下子变成了两个兰子。莫非兰子借尸还魂了?难道舞台上的兰子在噩梦中走到这里现身了吗?
  三个男人一声不响把兰子装进箱子,然后用绳子捆好,像搬运一般的行李一样,喊着号子从地下室出来消失在了出口处。
  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是被狐狸精迷住了魂魄?不,这既不是做梦,也不是狐狸精作怪,而是的的确确出现了两个兰子。一个兰子被装进箱子抬出了剧场,另一个兰子吐着血被抬到了后台。
  我们想追上去看看箱子里的尸体,又担心被抬到后台的浑身是血的兰子。那还是先看看后台的兰子吧。
  当时舞台上的四名刑警紧追着抬兰子尸体的三个男人来到后台。
  其中一个刑警在三个不懂规矩的男人身后斥责他们说:
  “喂!你们几个先不要走,回头有事情需要调查。”
  不过,眼下还不是调查这事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是确定兰子的死因。四个刑警大步在屋内走去。
  进去一看,发现身穿学生装的野泽站在屋子中央。刑警知道他是兰子的替身,就问他说:
  “哎!你不是野泽吗?兰子呢?兰子的尸体哪里去了?”
  青年一脸狐疑地看着四个刑警说:
  “是,我是野泽。您有什么事片
  “你说什么?你不知道前台发生的事?兰子的尸体刚刚被抬到这里。”
  “什么?兰子的尸体?!你在胡说什么!我刚才一直在这里打磁题……”
  “喂喂!你清醒一下。你在胡说些什么!你瞧!兰子的尸体不是在床上吗?”
  其中一个刑警发现了兰子的尸体,不耐烦地叹道。
  “什么?啊,您是说这个呀。这是搬道具的人刚才搬来的。”
  “你看,你不是知道吗产
  “可这不是兰子啊。”
  莫非这个青年神经错乱了?明明身穿骑兵军官龙的服装,脸色铁青布满血污的兰子就躺在眼前,他却硬说不是兰子。
  刑警指着床上吼叫道: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你说这不是兰子?”
  野泽越发神经错乱似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是说这个?你说这个是兰子?你在胡说什么呢。请你再走近一点看看。”
  刑警们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仔细查看兰子的尸体。有的摸了摸兰子的额头,有的拉拉兰子的手。
  突然他们吃惊地缩回了手,呆呆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什么把他们吓成这样子呢?不用我晖咦,我想各位读者已经想像出来了吧?就是那具蜡像,是那个躺在道具房里的那个和兰子一模一样的蜡像。
  但是,蜡像怎么会站在舞台上口吐鲜血,发疯般大笑呢?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必须有一个活的兰子。哎呀,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又出现了第三个花菱兰子。
  那么,刚才舞台上那个吐着血大笑的兰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魔术师

  在东京最大的轻歌剧舞台上,发生了难以想像的怪事:著名歌手花菱兰子突然之间变成了三个人。
  扮演成英俊的骑兵龙的兰子正在舞台上演唱,却吐血而死。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舞台下面的地下室里,另一个兰子被三个粗野的男人装进一个奇怪的箱子里从地道抬出了剧场。
  而第三个兰子,那个在舞台上吐血死去的兰子,被抬到二楼的后台之后,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了和她一模一样的蜡像。蜡像不可能在舞台上独唱、吐血和挣扎的。在真正的兰子倒下的瞬间,所有的电灯都熄灭了。虽然只有二十秒左右的时间,但这段时间里,整个剧场漆黑一团。毫无疑问,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有人把人和蜡像掉了包。
  这个蜡像就是上个月举行公演时,因兰子一人要演两个角色,蜡像师特意为兰子做的。蜡像原本放在道具房里,不知是谁把它拿来做了兰子的替身。
  可是,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这样做呢?
  发现情况不妙的四个刑警跑到兰子的后台休息室时,看到兰子的保镖也在那里。可是,他却告诉刑警躺在床上的不是兰子,而是一个蜡像。这使几个刑警感到有些文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个看上去像老资格的刑警,目光严厉地说:
  “岂有此理。刚才倒在舞台上的肯定是兰子。蜡像怎么可能会在舞台上走动唱歌!”
  站在床头边的野泽抱着双管冷冷地说:
  “这么说,肯定是在运到这里之前掉了包。”
  “嗯,肯定是这样。那,刚才那三个家伙很可疑。喂,你快去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听到年长刑警的吩咐,年轻的刑警立刻朝楼下跑去。但是,过了一会儿又一脸沮丧地回来报告说:
  “哪儿也找不到,他们好像不是这剧场里的人,可能是化装成搬运道具的工人混进来的旋涡贼的部下。”
  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再去寻找也最白搭。他们现在肯定已经不在剧场里了。
  “可真正的兰子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混蛋!看来他们有别动队。说不定他们乘断电的机会把兰子运出去了。肯定是用这样一个蜡橡拖住我们,延误我们的追击。对!肯定是这样!喂!你们快去出口处去查查!快!”
  年长刑警叫喊着第一个冲出了房间,其余三人也急忙向外跑去。
  可是,他们问遍了所有出口处的值勤人员和剧场里工作人员,没有一个人看到有人把兰子抬出去。
  当然,他们立刻把此事报告了警视厅刑侦科,迅速在全市布下了警戒线,但依然一无所获。
  兰子失踪了,而且生死不明。花菱会的干部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当四个刑警垂头丧气地回到原来的后台休息室时,以委员长河合带给为首的五个小姐和英俊青年野洋正在严肃地商讨对策。不知何故,今夜惟独者不到推荐野蜂当兰子替身的杉崎瞳的影子。
  “可是,电灯才熄灭了一会儿,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把兰子运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呢?而且,舞台的四周都有我们在看守着,舞台上还有其他女演员在场。光线再暗,也不可能把兰子带走。”
  “那么,是不是从舞台上跳下来通过正门带走了呢?”
  “那更不可能了。即便是巧妙地通过了观众席,外面还有走廊呢,那里有许多剧场里的引导员在走来走去。而且,无论从哪个出口出去,都有工作人员和引导员在守着。只是剧场内停了电,外边的灯光很亮。我觉得无论如何不可能看漏穿着骑兵龙红色服装的兰子的。”
  “你说的倒也是。那到底兰子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都说那家伙会变戏法,说不定他用了我们想象不到的诡计。”
  “怎么办呢!我真想哭。哎,刑警先生,你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兰子会有事吗?警视厅是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面对这些漂亮姑娘的七嘴八舌的问话,凶猛强悍的刑警们只有报以苦笑。
  年长的刑警微笑着说:
  “是的。我们已经进行了充分的布置,你们放心好了。如果兰子小姐还活着,我们一定把她完壁归赵。”
  不料这句话反而把事情搞糟了。
  “什么?如果还活着?这么说兰子也许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了?对,她吐那么多血,肯定已经死了。哎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我们的计谋没错。开始时,警察担心的事情一点也没发生。这个野泽替身当得很好。都说在舞台上没问题。你们瞧,就是在舞台上,而且是正在独唱时出了这事故。这不能不说是警察疏忽大意。”
  小姐们的议论起来越尖锐。
  “小姐们,不必如此灰心,说不定马上就会有好消息。在这里议论来谈论去也不解决问题,还是请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也暂且回去了。”
  年长的刑警敌不过姑娘们的七嘴八舌,想打退堂鼓。四个刑警刚想离开屋子,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请等一等,我有话给你们说。”
  众人大吃一惊。房门像被风吹着似的轻轻地打开了,只见门外面昏暗中站立着一个奇怪的人。这个人全身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头戴土耳其帽子,脸上戴着一具毫无表情的面具。
  小姐们像看见了怪物似的吓得浑身战抖,她们抱在一起纷纷往墙角躲去。
  离门口最近的年长刑警吃惊地停下脚步,大声喊道:
  “是谁在那里?”
  只听那人旁若无人地说:
  “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什么?你知道真相?你不要老站在那里,能不能进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戴那么个奇怪的东西?”’
  刑警高度警惕地做好了准备,因为他担心眼前这家伙说不定是那个诡计多端的旋涡贼。
  可是,各位读者,你们早就知道了。这个怪人直截了当地自报姓名说:
  “我是个老人,名叫久留须左门。我和旋涡贼有深仇大恨。”
  “噢,久留须左门。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那你为什么要戴这奇怪的面具呢?”
  “哈哈哈哈,你是说这个吗?这个可不能随便拿掉。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那几位小姐。要是把她们吓晕过去可不得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脸很可怕,丑得使人不敢看第二眼。是被大火烧的。请允许我不要摘下这面具。”
  噢,原来在出事之前,扮演卖花姑娘的财子在舞台后面看到的那个死人骨架似的怪物就是久留须老人啊。
  “嗯,这么说,那就回头再验明正身吧。那你想给我们说什么呢?”
  “我想告诉你们今晚这件怪事的真相。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们旋涡贼的真实身份。那家伙还是小孩子时我就认识他。”
  老人一字一句地说。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直站在门口,像有意要堵住门不让人出去似的。他身上披的满是皱纹的披风像窗帘一样把门口遮挡了起来。
  “那你说吧。”
  “你们忽略了一件事情。你们可能知道第二次停电的原因,但好像把第一次停电的事给忘了。对不对?’”
  “不,忘到没忘。但是,第一次停电有什么用意吗?”
  “太有用意了。第一次停电比第二次停电时间长,一直持续了三十多秒。贼人利用这段时间充分地要了戏法。”
  “戏法?究竟是什么戏法?”
  “他的主意很奇妙。那家伙曾拜师学过魔术。他的魔术手法很精湛。
  “你们懂了吗?他事先让他的部下混进剧场,在舞台的地板上做了手脚。你们可能听说过舞台上用的传送装置吧?这个舞台上有大小十二个用于传送演员的开口。工作人员从舞台下边的地下室把演员从这些方形开口送到舞台上。贼人把其中一个开口的盖子拿掉,然后把能够升降的接送演员的台子一直升到与舞台的地板一般平。
  “懂了吗?于是毫不知情的兰子正好站在那个台子上开始独唱。在他们突然切断电源的同时,台子也一下子落到了地下室。兰子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被麻醉药麻醉了过去。当然,地下室里有贼人的部下,他们迅速地处理完了一切。
  “他们把兰子从台子上放下来之后,又迅速把台子升高到原来的位置,并把它牢牢地固定住。这些工作有三十秒钟足够了。你瞧,他们设计得多么巧妙。声音么,可能会有一些。可是,当时音乐还在响,谁会注意到呢。”
  “你等等。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老人毫不理会刑警的质问,继续说:
  “如果我事先知道,也用不着告诉你们,我一个人就阻止住他们了。可遗憾的是我当时也不清楚他们的手法。不过你放心,当我发现了他们的这个计谋之后已经做了安排。
  “当然,兰子小姐已经被从地道里运出了剧场。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已经派了一个得力的人在跟踪他们,不久就可以搞清贼人的巢穴,并会通知你们的。”
  “不过,暂不说事情的经过,你这样蛮干怎么行呢。如果情况紧急,来不及和我们联系倒也罢了。
  “可是你说的还是有点不对头。第一次断电后,兰子还在舞台上,而且在第二次断电之前吐了血,被运到外边去的兰子怎么会在舞台上唱歌呢?”
  “戏法。这就是戏法。如果兰子小姐当时从舞台上失踪,那么整个剧场就会大乱,肯定会有人追赶他们。那样,贼人就有危险了。因此,当电灯亮时,和兰子小姐一模一样的替身就站在她原来站的地方吐血给观众看。这样,大家就都去关注吐血的替身,而不去管地下室的事了。
  “当然,替身吐的血是假的,是一洗就掉的红颜色。
  “那么,替身为什么又变成了蜡像呢?道理很简单。如果替身被抬到这个床上,被人们仔细地查看,那不是很快就露馅了吗。也就是说,这个戏法需要双重替身。哈哈哈哈,明白了吗?”
  怪人的推理思路严谨,连经验丰富的刑警也找不出破绽。的确,如此说来使用蜡像的原因也就一清二楚了。可世间怎么会有和兰子小姐一模一样的替身呢?
  年长的刑警有点不耐烦地说:
  “那么,那个吐血的兰子小姐究竟是谁呢?这个你也知道吗?”
  “知道。”
  “他是,是谁?”
  “就是贼人的首领,那个被称为旋涡贼的男人。”
  “什么?贼人化装成了兰王小姐?胡说八道。兰子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贼人首领的戏法再高明也不可能变成兰子。”
  刑警们听了老人这天方夜谭似的看法,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这个老糊涂,真是疯了。
  “哎,你们不了解这个贼人首领。如果你们以为他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那就大错特错了。旋涡贼其实是个二十刚刚出头,漂亮得像个姑娘一样的小伙子。”
  “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从他吃奶的时候我就认识他。”
  “这么说,是不是那个家伙把蜡像当他的替身,他本人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为什么不抓住他呢?”
  刑警们还是不相信这个怪人的话。老人回答得太流利了,反而使人感到可疑。
  这时老人仰起戴着面具的脸,像一只巨型蝙蝠似的展开披风,很得意地说:
  “抓住了。已经把地牢牢地抓住了。”
  听到这话,刑警和姑娘们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噢,老人真的把那个凶恶的贼人抓住了吗?
  刑警也恭恭敬敬地问道:
  “他在哪儿?贼人在哪儿?”
  老人悠然地说:
  “在这里。”
  “这里?这里是哪里呀?”
  “就是这个房间。”
   
飞天恶魔

  在场的人们禁不住面面相视。
  旋涡贼就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他会藏在哪里呢?这里又没有大柜子,床上和床下一目了然。
  这里除了四个刑警和后援会的五个小姐们以及野泽,再就是戴着面具的老人了。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老人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你们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堵住这个门口了吧?就是为了不让在这个房间里的犯人逃走。虽然这个房间里有一个窗户,但我想他不至于从窗户里逃走。一方面窗户很高,另外,即使从窗户跳下去,外面到处是人。哈哈哈哈,这大概就是瓮中捉鳖吧。魔术高手现在大概也没招了吧。”
  听了老人的话,人们又互相对视起来。那个凶恶的家伙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呢?
  也不知老人在和谁说话,他继续吓人似地接着说:
  “好!到底是恶魔的儿子。你小子到了这一步还面不改色,真令人佩服。”
  刑警不耐烦地说:
  “你究竟在跟谁说话呢?”
  “你还不明白?你把人扒拉扒拉看。我不是犯人,四个刑警不是犯人。再就是五位小姐是真正的女性,她们也不是犯人。那剩下的是谁呢?”
  野泽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喊叫着说:
  “你是说我是犯人?胡说!你胡说!”
  老人张开他那蝙蝠似的披风,用他那布满皱纹的手指着野泽说:
  “就是你。各位,这小子就是那个可怕的旋涡恶魔。”
  “你胡说!我是兰子小姐真正的朋友。我每天装扮成她,辛辛苦苦地化装成女人。而且,如果我是贼人,根本不需要在舞台上袭击她。我每天和兰子小姐在一起,有许多机会下手。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
  “哼哼,你就是为了找这个借口,才故意放弃了那些机会。表面上当兰子小姐的替身,装着很热情。背地里却在磨刀。”
  “你把犯罪的地点选在舞台上是出于你的虚荣心。从旋涡图案就说明你想让世人看看你的手腕。你冒着巨大的风险,想干得漂亮些,让世人吃惊。”
  老人像事先准备好了似的轻而易举地把青年的辩解反驳了回去。
  “你的歪理很多。那么,证据呢?你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吗?你可真会冤枉人。”
  “证据?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证据首先就在你衣服口袋里,就是你口袋里的蘸上水的海绵球和麻布手绢。你刚才在舞台上吐的血,不是都沾在那上面吗?刑警先生,麻烦你查一下他的口袋。”
  但是,还没等刑警靠近,青年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了海绵球和麻布手绢。
  “你说的是这个吗?这是我卸脸上的妆用的。”
  “嗯,到浴室里去,给其他女演员看见不太好。可是那红色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是口红。”
  “喂!你是不是满脸都要涂上口红啊?不然,你的手绢和海绵球怎么会染红呢?也不必在此争论,还是把证据放在刑警那里,回头再慢慢研究吧。”
  年长的刑警明白了老人的意思,跑上前去把海绵球和麻布手绢收了过来。
  “我想这另外一个证据你没法狡辩了吧?那就是把你介绍给这些姑娘的那个叫杉崎睦的女子。她好像自称是一个什么实业家的女儿。她不是你的手下吗?
  “哈哈哈哈,怎么样?请刑警先生调查一下杉崎家很快就会清楚的。即使杉崎家有一个小姐,也不会是那么漂亮的美人。”
  听了老人的话,后援会的小姐们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那就请刑警调查吧。可是,即使那个人是冒牌的,如果我说我事先不知道,那又怎么样呢?凭你这些不可靠的证据……”
  英俊青年苍白的脸上慢慢露出凶相,说话也没有了学生腔。
  “那我就再拿出第三个证据吧。如果你想听,我还可以拿出第四个第五个证据。这第三个证据就是调查你所在的学校。你好像自我吹嘘是N大学的学生。要不要调查一下N大学的学生花名册,对照一下那上面野泽的照片和你的脸是否一致啊?”
  青年不说话了。看来这次是被击中了要害无法逃脱了。N大学里肯定有名叫野泽的学生,但可能和眼前这个野泽不是一个人。
  “喂!大曾根龙次!”
  老人乘青年不备,突然大喝一声。
  可疑的青年人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真名,不由得一下子变了脸色。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叫久留须左门。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也许你从你父亲那里听说过,后来忘记了。那么我再说清楚一些,我是被你父亲大曾根五郎杀害的有明友定男爵家的管家久留须左门。明白了吗?啊,看样子你终于明白了。
  “你父亲不仅在东中国海杀害了有明男爵,霸占了他的夫人和财产,而且还烧死了曾经是他妻子的有明夫人。不仅烧死了夫人,还想把我也烧死。可我九死一生,才活到了今天。我把我家主人的后代友之助抚养到今天,就是为了让他报这不共戴天之仇。
  “而你则不愧是恶魔的后代,比你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到今天为止,你究竟绑架了多少妇女!你凭借你那张好看的脸,让多少人流了血!又喝了多少人的血!
  “大曾根龙次!你还想装糊涂吗?你看看我这张脸。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被你父亲烧成这样的脸!”
  说着,老人突然摔掉披风,摘去了帽子和面具。
  小姐们立刻尖叫起来,连一向坚强的刑警们也忍不住把脸扭了过去。
  只见老人的头皮发红,没有一根头发。脸上几乎没有肉,看上去像一只骷髅。圆圆的眼球需在外面,眼睛通红。耳朵也烧没了,只剩下一个耳朵孔。长鼻子的地方是一个三角形的窟窿,没有嘴唇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朵孔附近。外露的牙齿显得又长又白。
  就连心狠手辣的恶贼看到老人这张脸也吓得惊叫着倒退了好几步。他挥舞着双手好像要挥赶什么似的。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造成的眼前这张惨不忍睹的脸,他的心禁不住颤抖起来,双膝软绵绵地跪在了地上。
  这是最有力的证据。如果眼前这个青年不是大曾根戈次,绝对不会感到如此的恐惧。直到刚才还犹豫不决,迟迟不动手的刑警们,此时再也犹豫不下去了。他们立刻从四周扑上去,把青年的手捆了起来。
  “回头再听他的申辩,先把他带回局里再说。”
  年长刑警严肃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
  看样子青年人已经死了心。他一言不发地跟在拉着他的刑警的身后向门外走去。久留须老人高兴得连面具也忘记戴,笑嘻嘻地也随后离开了屋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动弹不得的五个小姐挤在一起,目送他们离去。
  他们沿狭窄的楼梯来到楼下。当走到舞台后面时,得知情况的剧场的工作人员、道具搬运工、女引导员以及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
  “那个家伙就是旋涡贼。”
  “哎呀,脸蛋长得倒是蛮好看的。”
  “真想不到。看上去还像个孩子似的,怎么这么坏!”
  刑警们扒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舞台旁边走去。他们太大意了。就在这时,剧场内的电灯又一次熄灭了,整个剧场一片漆黑。毫无疑问,一定是留在剧场里的贼人的手下发现他们的头出了事而切断了总电源。
  “谁去看看配电盘!如果发现那里有可疑的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听到刑警的喊声,几个道具搬运工急忙朝地下室跑去。因为,剧场里的总配电盘在地下室的一个角落里。
  这时,只听黑暗中什么东西咋嚎响了一声。
  “啊!不好,绳子断了!犯人逃跑了!喂!木下君,犯人往那里跑了!”
  可是,四周漆黑一片,根本没办法追。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了。人们在黑暗中用手胡乱打摸着,被摸到的人吓得急忙想躲开。周围一片身体的碰撞声、哭喊声、叫骂声,乱成了一团。
  不过,可能是道具搬运工找到了总配电盘,剧场里很快又恢复了光明。人们不约而同地往四处张望,犯人在哪?旋涡贼在哪?可是哪里也看不到那个英俊青年的影子。
  “啊!在那里!”
  不知是谁指着舞台上的天花板叫喊了起来。
  大家一齐朝他指的地方望去。只见舞台旁边有一个二十多米的细铁梯子,有一个人正在像猴子一样往上爬。正是那个穿学生服的青年。
  他没有选择乎地上的出口。因为外面大街上灯光明亮,到处是行人。他不想像老鼠一样在人群中东窜西逃丢人现眼。
  舞台上方的天花板离舞台几十米高,上面吊着幕布和道具,还有供行走用的天桥。看着都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青年爬上二十多米的铁梯子,站在天桥上向下面的人群在比划着什么。原来是在嘲笑下面的人。那意思是说,你们上来呀。
  刑警们当然没有犹豫,他们立刻和几个身强力壮的道具搬运工分头从舞台两边的铁梯子往上爬。因为青年站在两个梯子之间的天桥上,如果从两头夹击,就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恰在这时,人群里又响起了恐怖的叫喊声。女人们纷纷四处奔逃。原来,她们发现人群里有一个穿披风的死人骨架。
  久留须老人已经来不及考虑自己那张丑陋的胜了。他不顾东躲西藏的人们,摇摇晃晃地走到铁梯子前,共命往上爬去。
  他一格一格艰难地爬着,有几次脚差点踩空。刑警们早就爬到极了,而老人才爬了三四米。
  人们不清楚眼前这个像骷髅似的怪物的底细,心想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贼人的同伙?是不是想从背后袭击刑警他们?
  下边的人正提心吊胆地仰着脸朝上看,突然怪物回过头来。人们看见光线昏暗的天花板像个大黑风黑洞的中央有一双没有眼皮的大眼睛在盯着他们。骷髅裂到耳朵根的大嘴在朝他们笑。
  女人们吓得捂着眼不敢看他,男人们也吓得倒吸凉气。
  眼前这噩梦般的情景田后依然久久地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择之不去。
  站在天桥上的恶魔在前后夹击下进退两难。
  右边是以年长刑警为首的四个刑警,左边是四五个手持棍棒的胆大的年轻人。他们沿着天桥一步步逼近恶魔。
  “晦!你再不投降我就用这棍棒把你的腿打断!”
  勇敢的年轻人像演戏似地举着棍棒朝恶魔靠过来。
  与此同时,刑警也伸手去抓恶魔的肩膀。
  恶魔龙次躲开对方的手,弯下腰哈哈大笑道:
  “各位,再见啦!”
  说着轻巧地离开了天桥。这太危险了,脚下是三十多米的地面,他是不是想跳到舞台上结束自己的生命?
  站在舞台上的人哗一下子全跑开了。因为,他们害怕青年的身体会像炮弹一样砸到他们头上。
  然而,擅长杂技的大曾根龙次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在将要向下落的一瞬间,他抓住了天桥的桥板。然后,他用力把身体一荡,飞身抓住吊在天花板上的道具,一翻身爬了上去。道具离天桥约有三米多远。不仅道具搬运工,连刑警们也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手。
  一个胆大的年轻人朝下面的同伴喊道:
  “喂!谁把绞车绞一绞!把这家伙连同道具放下来!”
  他是想让同伴把吊布景的绳索松开,这样贼人就会和布景一起掉到舞台上。
  听到天花板上的喊声,底下的道具搬运工立刻跑到绞车前,松开了绞车的绳索。绞车的齿轮立刻咋塔咋嘻地响了起来,布景迅速地向下落。
  抓住市景的龙砍掉到舞台上了吗?恶魔是不是完蛋了呢?不不,杂技大师还留有一手。他从往下落的布景又轻易地跳到了另一个布景上。接着他又爬到布景的上边,伸手抓住吊在梁上的绳子,轻巧地爬到了梁上,抱住了梁上的钢筋。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纵横交错的钢筋。恶魔像猴子似的从这根钢筋跳到那根钢筋,一直向前逃去。
  “啊!不好。恶魔想从通风口逃跑。”
  刑警们刚想顺着梯子下来,青年已经打碎窗户从通风口逃了出去。
  可是,通风口离地面有三十多米高,光光的水泥墙壁没有可以手抓脚蹬的地方。他从那里出去究竟想怎么办呢?
  刑警们气喘吁吁地飞奔到剧场外面,只见闻讯赶来的几名警察正看着楼顶在大声喊叫。远处则是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剧场外侧房顶上高高耸立的灯饰在闪着光。只见灯饰上方的小窗口处有一个黑影在移动。
  “房顶!他想逃到房顶上去。”
  远远看见他两手抓住房顶的边沿,一个漂亮的倒卷身,迅速站在了大楼的房顶上。
  可是他站在房顶上又怎么办呢?接下来还不是没地方逃吗?
  贼人沿大楼的房坡朝剧场背面跑去。在夜空中,看上去像个怪物似的。
  看到房上的贼人往楼房的背面跑,刑警和警察也往背面跑。看热闹的人群也叫骂着跟着跑。
  剧场背面有一条十来米宽的小路。路上站满了人。
  于是赋人又跑到楼顶背面和侧面之间的拐角处,从那里抱住铜制的下水管想往下滑。
  哎呀?他是不是横下心,打算往追他的人群里逃?
  他当然没那么傻。当他下滑了王分之一左右时,从腰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绳子。他把绳子带钩子的一头挂在下水管的铁卡子上,然后抓住绳子的另一头,飞身跳到了正位于下边的休息室的窗台上。
  但他并没有再次进剧场,而是把绳子缠在两只手上,邮的一下又跳了出去。他像荡秋千似的在空中来回荡着。
  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当达到需要的幅度时,龙次突然松开绳子。于是,他像炮弹似的从人们的头顶飞了过去。这空中杂技让人们看得眼花缘乱,地面上的人们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只见身轻如燕的龙次越过十来米宽的道路,落到了对面一座三层楼的楼顶上。
  “哈哈哈哈!”
  大曾根龙次站在楼顶的一端,面对远处地上的人群,做着蔑视挑逗的动作大笑起来。笑声还没落,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座楼的四周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楼房。楼房既有日本式的也有西洋式的。他既可随意逃到任何地方,也可以在某个地方躲藏起来。靠十几个或二十几个警察别想逮到他。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放弃搜寻。刑警和警察分头把那一带包围了起来进行搜查。可是,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却始终没有发现龙次的踪影。很可能在警察布置包围圈之前他就沿小巷跑掉了。
  在此之前,当大曾根龙次从房顶消失时,剧场背面的一个窗口有一张骷髅似的脸在望着外面的夜空。那就是久留须左门老人。
  “这个畜牲!还是给你逃跑了。不过,恶魔,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为了防止万一,我已经事先做了布置。你以为兰子小姐已经到了你的手里吗?很遗憾,没那么容易。而且,你小子要去的地方有一个你最害怕的死对头正等着你呢。以毒攻毒,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哪里知道我也有一个不亚于你的魔术师啊。
  “今夜或明天早晨就是你的末日了。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哈哈哈哈*
  骷髅张开他那裂到耳根的大嘴,开心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要让恶贼听到似的。他舞动着那巨大的披风,发疯似地大笑不止。
   
恶魔的仓库

  花菱兰子终于成了恶魔大曾根龙次那可恶欲望的牺牲品。杀人魔鬼龙次的三个部下化装成道具搬运工潜入到了舞台下面的地下室,用不可思议的变戏法似的方法把舞台上的兰子弄到地下室,接着又用麻醉剂把兰子麻醉倒,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箱子里。
  三个粗野的男人开始把那个像棺材似的箱子从地下室往剧场的后门格。
  像隧道似的地道两侧,横七竖八地放着许多不用的大道具和行李箱。光线黑暗虽是好事,但不小心也会摔跤。
  三个无赖汉看到地道里没有其他人,就放心大胆地抬着箱子卿卿我我地议论起来。
  “哎!这不是很顺利吗?”
  “对,我们老板办事从来都是这样。别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我们老板就像变戏法似的轻而易举地就办到了。”
  “老板的计谋真是惊人,这么抬出去,别人还以为是道具搬运工在运道具呢。看上去这里面就像装的是一些舞台上不用的小道具。”
  “出了这个地方,就是后门。后门已经打开了,值班的已经被我们买通,接下来就剩往等在那里的卡车上装了。这事办得太容易了,简直就像玩一样。”
  “老板干得好啊,把兰子小姐搞到手了。这次又要把她运到那个暗室里,随心所欲地玩了。”
  “嘻嘻!管地烧着吃煮着吃呢,反正也没我们的份儿。只要我们安全地把她运回去,就可以和驾驶员四个人得到一千两银子,还有比兰子小姐更漂亮的姑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呢。”
  “你说那个暗室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我也说呢。我曾多次问过几个同伴,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总之是个非常秘密的地方,只有老板和另外一个什么人知道。”
  “真想去那看上一眼。”
  “听说在一个漆黑的洞穴里,把抢来的这样的漂亮姑娘都剥光了衣服。”
  “是不是浑身带血?”
  “嗯,我才不想看那个地方呢,简直和地狱差不多。”
  “嘘!那是什么声音?”
  突然,走在前面的一个人停住脚步,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大家仔细一听,果然有脚步声,是走在水泥地上的脚步的咳吱声,而且听声音还不是一个人。
  “喂!好像是警察。”
  其中一个耳朵灵的家伙听出脚步声中还夹杂有金属摩擦的声音。
  “等等!我去看看。别出声!”
  走在前面的一个放下箱子,像蜘蛛似的在黑暗中摸着地道的墙壁,悄悄往出口走去。
  拐过一个弯,黑暗中隐约看见前边是水泥台阶,上面是地道的出口。从出口处可以看见外边的广告牌上的霓虹灯在闪亮。
  脚步声越来越响,很快出口处出现了几个穿黑色西服的人。一个,两个,三个…·炯!果然是警察。三个人全戴着大盖帽。为了避免发出声响,他们用手提着腰里的军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间抢先来到了这里。
  男子急忙回到原来的地方,打着手势告诉同伙上面的情况。也许他们内部有向好,或者是看大门的家伙叛变了。总之,现在只有逃跑。
  他们把装兰子的木箱子推到旁边的道具堆里,转身向来的方向逃去。
  他们躲在暗处如地道的出口观察。从脚步声看,三个警察已经沿台阶来到地道,正朝这里走来。看上去格外高大的三个身穿制服的人影好像知道几个坏蛋藏在什么地方似的径直前他们走了过来。
  幸运的是警察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那个木箱子,他们通过木箱子旁边一直向三个坏蛋这里走过来。因此,三个坏蛋只有往外逃。当他们跑到第二个拐角处时,本想躲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发现这里也无法躲藏,就一直往地道里而逃去。
  可是,当警察来到第二个拐角处时,却站在那里不走了。
  “这里哪有什么人啊,说不定是那家伙在骗我们。”
  “还是在这里等一等吧。再往里走地方太大,别把坏蛋放走了。通往外面的出口就这一个,我们在这里穿着没错。”
  警察们的话,坏蛋也听到了。看来警察也害怕漆黑的地下室,不愿再往里走。
  双方在黑暗中对峙了很久。坏蛋们躲在地下室的粗柱子后面悄悄地注视着警察,他们像被猫追得走投无路的耗子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警察。只要警察一动,他们就立刻逃跑。
  可是,警察们好像故意和他们作对似的,一边悠闲地交谈,一边站起烟来。时间只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但几个坏蛋感到好像双方对视了几个小时一样。
  突然,一个警察奇怪地说:
  “好了,我们撤吧。”
  “好,撤!可能我们搞错了。”
  说罢,三个警察喀吱喀吱往地道的拐角走去。听声音,警察据过了第二个拐角,然后沿台阶向上走去。
  警察到底来地下室干什么来了?如果是为了抓坏蛋,那么仅仅在地下室守二十来分钟就撤退不是很奇怪吗?这算什么警察。是否有其它目的呢?那么,除了抓坏人究竟还有什么其它目的呢?这实在让人费解。
  但是,几个坏蛋既没有这份智慧,也没有这份时间。几个可怕的警察平安离开,把三个坏蛋高兴坏了,他们心里只顾谢天谢地了。
  “晦!太好了,他们走了。臭警察们还傻乎乎地说什么搞错了。快!赶快乘机跑吧。”
  “他们会不会发现了那箱子?”
  “怎么会发现!如果发现了,脚步声应该停下来。”
  他们小声议论着,又回到原来放箱子的地方。只见箱子还原封未动放在那里。
  “太棒了!不把它运回去,就拿不到赏钱了。来搭把手,北村那家伙肯定等得不耐烦了。”
  北村是接送他们的卡车驾驶员。
  “不过,还是先看看警察是不是真的回去了为好。如果他们藏在附近就麻烦了。”
  其中一个人说着悄悄爬上了台阶。他来到地面,往外边看了看。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影从后门外边走了过来,他大吃一惊,急忙躲在墙后面观察,发现那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卡车驾驶员北村。
  他悄声喊道:
  “喂!是北村吗?”
  听到这边的声音,黑影也悄悄说:
  “你是老三吗?”
  “啊,是我。警察刚刚来过。”
  “我知道。不过,放心,三个警察都走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外边行人也少了,正适合装货。兰子搞到手了吗?”
  “没问题,放心好了。你等着,我马上去抬货物。”
  两人匆忙小声交谈了几句后,北村往卡车那里走,叫老三的男子回地道去找他的同伙。
  三个无赖抬着装兰子的木箱上了台阶,急忙往外走去。门外边的后街上,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停着一台空卡车。三个人一声不响迅速把箱子装上卡车,然后自己也爬上车平身躺了下来。
  驾驶室里的北村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小声问车厢里三个人说:
  “喂!你们谁会开车?”
  “怎么回事?”
  “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你们谁来替我开一下车。”
  “那好吧,我来替你开车。”
  那个叫老三的男子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说着他跳下车,来到驾驶室。
  “疼得厉害吗?”
  “好像是胃痉挛。抱歉。”
  “怎么搞的。你忍耐一下吧。到了那里请老板给你治治。幸亏有我,除了我们俩,再没有人会开车了。”
  卡车开动了。北村弯着腰,两手捂着肚子,一句话也懒得说,看样子是在强忍着痛苦。老三也一声不吭地只顾开车。
  卡车在黑暗中穿过一条街又一条街,最后卡车过了隅田川进入深川。这里是工厂区,桥梁很多,沿河岸是长长的一排仓储公司的大仓库。白天这一带充满了工厂的噪音,来往的车辆也很多。但到了夜晚这里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甚至孤身一人不敢从这里通过。只有零零星星的电线杆上的灯泡才发出一些昏暗的灯光,光线微弱得连人的脸都看不清楚。
  一直闭灯行驶的卡车在其中一个仓库前面静静地停了下来。
  卡车刚一停下,老三就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他跑到仓库门口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大门。不用说仓库里黑咕隆咯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打开手电筒往仓库周围照了照,确信情况没有异常之后,又回到卡车旁,与其他两个同伙一起把箱子卸下来运到了仓库里。生病的北村也跟着他们进了仓库,在一堆麻袋上躺了下来。
  细心的老三把卡车停到远处的空地上,然后回到仓库从里面把大门插死。余下的就等着老板大曾根龙次来验货赏钱了。
  仓库里,靠三面的墙胡乱堆放着货箱和麻袋。堆不上去的则散乱地放在地面上,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在剩下的一面墙的墙角,有一个很漂亮的楼梯。顺楼梯往上看,好像有一个大房间。仓库里面竟然有这样漂亮的楼梯,而且还像舞台上布置道具似的用墙隔出一个二层小楼,这太不可思议了。
  四个无赖围着装兰子的木箱或躺或坐,在卿卿瞰赋地说着话。
  “我们老板脑子真好使,表面看这里是正儿八经的仓库,谁也不会料到这里是旋涡贼的藏身之地。无论如何这里是仓库,无论我们怎样在这里出出进进,或用卡车运货物进来,都不会有人怀疑。可他们哪里知道那里面装的全是一个个姑娘啊。嘿嘿嘿,老板的主意真妙。”
  “还有这个梯子和二楼的房间。那个房间不就是杀人公司的办公室吗?”
  “没错。仓库里面有一个漂亮的有三个房间的二层楼,而且楼下面还有走廊,再高明的侦探也发现不了。外面传言说杀人公司的办公室在一个什么大楼里。真是太可笑了。那也是我们老板的点子啊。”
  “听说把客户的眼睛蒙起来,让他在这个楼梯上上下下好几遍。那楼梯中间不是有个平台吗?让客户在平台上再转几圈,这样,被蒙着眼的家伙感到好像爬了许多楼梯,最后他们觉得自已被带到了一个很高的楼上。考虑得真巧妙,真不愧是老板。
  “接下来,拉着他们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最后把他们带进一个没有窗户,墙壁上抹上灰泥的房间。结果他们被搞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这时,因肚疼一在躺在那里的北村突然问他们说:
  “这么说,那个放高利贷的过堂老人也是在这个二楼上吃的亏了?”
  “那当然。你小子连这个都不知道?……哎,北村,你肚子好了吗?胃痉挛怎么样了?”
  “嗯,好点了。那么,那个老头是不是在这里被干掉了?”
  “别胡说八道!老板才不会干那种没把握的事呢。老头被绑在一个装有机关的椅子上,然后相成一团关进了那个暗室里去了。”
  “暗室?暗室在哪里?”
  “俄们哪知道啊。我们几个里边,没有一个人知道暗室在什么地方。那是老板的最大秘密。是一个秘密取乐的地方。当然也是个地狱。”
  “喂喂!隔墙有耳。别老讲老板的事了。……哎?老板怎么还不来呢?而且我们因为警察捣乱,还晚到了很长时间。”
  “不会是事情搞砸了吧?”
  “哎呀呀,我饿了。本来打算活干完了喝上它几杯。我就盼着这个了。看样子还不知什么时间能喝上酒呢。”
  看上去北村好像腹疼已经好了。他半开玩笑地悄悄说: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家伙。这么想喝酒,那就把我的威士忌给你们一点吧。”
  “什么?威士忌?那可是稀罕东西。你带来了吗?”
  “就藏在我的衣服口袋里。刚刚新灌的。我还一口没尝呢。”
  “确说北村够意思吧。让我先尝一口。”
  说着,老三跑过去,从北村手里抢过琅琅色的酒瓶,急忙打开瓶盖,对着瓶嘴咕嘟喝了一口。
  “哎呀,了不得。这不是馄饨店里卖的威士忌。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好的酒?”
  “晦!让我也来一口。”
  另外一个人也喝了一大口。喝罢舔着舌头说:
  “嗯,好酒。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于是,第三个人也接过来喝了一口。
  就这样,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不知不觉把一瓶威士忌喝下去了一多半。
  最后,北村接过酒瓶说:
  “那我就殿后了。”
  说着,他拿起酒瓶,瓶底朝天喝了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不小心,瓶子里流出来的摇拍色的液体一滴也没有流进他的嘴里,全洒到了他胸前的西装背心上。
  可他还咂吧着嘴,好像很好喝似地说:
  “治胃痉挛吃吗啡还不如喝这个。这个管用。”
  他喝得好像已口齿不清,说话也粗鲁起来。
   
可怕的回马枪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这时一辆汽车停在了漆黑的河边。这里离仓库大约有一百多米远。
  驾驶员回头问汽车后座上的人说:
  “老板,没问题吧?”
  汽车没有开灯,黑暗中有一个人回答说:
  “放心吧。你赶快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别老在这一带转来转去。”
  说着,从车上下来一个白发苍苍弯腰驼背像乞丐似的老人。老人身穿破夹衣,头戴赃兮兮的旧礼帽,拄着一根竹竿,弯着腰贴着仓库的墙往前走去。
  这个奇怪的乞丐不是别人,正是化了装的大曾根龙次。他施展世间少有的轻功摆脱了警察的追赶。不知道他后来进到什么地方,又化装成这个样子,并和部下取得联系,巧妙地逃出包围圈来到了这个和部下事先约好的地方。
  乞丐老头来到仓库门前,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用力打开仓库大门闪身走了进去,并随手轻轻把门关了起来。
  老人进仓库之后从怀里掏出长长的手电筒,往周围照了照。只见四个粗野的家伙可能是等得不耐烦了,全部躺在地上睡得像死猪一样。
  “他妈的。这几个混蛋。”
  说着老人用穿着草鞋的脚踢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的肩膀。
  “喂!北村,不像话。起来起来!”
  挨了踢的北村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哈哈哈哈,是我,是我啊。”
  “啊!是老板啊?我该死。老板来得太晚了,我们几个就喝I一点酒。他们三个喝多了一点。”
  北村烧着头跪到了地上。
  “真拿你们没办法。我刚才跑得满身大汗。半路上出来一个叫久留须的怪老头,脸长得像个骷髅一样吓人。他把我的魔术全识破了,结果大斗了一场。”
  “哎呀,真的?是不是老板因此才化装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布置了包围圈。可是,旋涡贼能怕他们这一套吗?哈哈哈哈。可能他们现在正在那里懊悔呢。……兰子怎么样了?是不是在那个箱子里呀?”
  “哎,是的。可是,我们也遇到了麻烦。我们刚要把箱子抬出去,这时警察到地下室来了。”
  “什么?警察?……那,后来呢?”
  “您放心,我们巧妙地甩掉警察,不会被他们抓到的。不过,我们因此迟到了三十来分钟。”
  “懊,很好。兰子是不是在那里面睡着?”
  “她正舒舒服服在里面睡着呢。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么,我看看。”
  这个杀人魔鬼好像不亲眼看看兰子不放心似的,朝箱子那里走去。
  箱子的盖子只是松松地钉了四五颗钉子。木板很粗糙,因此箱子四周都是窟窿和缝隙。看样子猎物没有窒息。
  “那边有一根撬杠,你拿它把箱子打开。”
  北村按照大曾根的指示拿来撬扭打开了箱子。
  大曾根迫不及待地趴到箱子上,用手电筒照看里边。
  可是,这一看不打紧,只见他像块化石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这一惊非同小可。
  原来,箱子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他怀疑箱子里是否放着一面镜子。因为,里面躺着的不是兰子,而是和眼前站着的北村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北村。
  不过,他立刻明白过来,箱子里没有镜子。因为,箱子里的北村光着身子只穿了一件裤头。只见不省人事的北村浑身是毛,发育的脸上全是汗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做梦?北村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一个北村正笑嘻嘻地站在自己眼前,而另一个北村光着身子躺在箱子里。这简直像妖怪一样。等等……
  面对眼前这奇怪的情景,连狡猾的恶魔也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平时的机敏和智慧一下子全没用了。
  他像一个机器人似的用手电筒照照眼前的北村,再照照箱子里的北村,照来照去,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渐渐地他明白了过来。一个人不可能变成两个人,其中一个肯定是假北村。那么,谁是假的呢?是站在眼前的?还是睡在箱子里的?…这不是明接着的吗?站在这里正在微笑的肯定是假的。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用手电筒照着对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这样的对现很滑稽。因为,在这个漆黑的仓库里,除了龙次手中的手电筒的灯光,再没有其他亮光。只见手电筒的光圈里面有一张脸在哈哈大笑。
  龙次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你究竟是谁?”
  “你才明白我是假北村吧?”
  对方镇静地回答他说。同时,还一个劲儿在笑。不过,说话的声音和刚才有了变化。
  哎?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莫非··。··澳非……优次感到后背发凉,好像眼前站着一个可怕的怪物。
  啊,对了。是那个家伙。肯定是那个家伙。除了那家伙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这种本事。
  “你是不是有村?”
  “哈哈哈哈,你才明白啊?太迟钝了。这可不像你呀。喂!大曾根,好久不见了。怎么样?我的化装术如何啊?”
  化装成北村的有村撕掉了脸上的胡须。原来是钻在一块胶皮上的假胡须。从假胡须里面露出了英俊青年有村光泽红润的皮肤。
  “假发就不需要了。因为,只要去掉头发上的光泽,把头发弄乱就和北村一模一样了。哈哈哈哈,号称旋涡恶魔的你,太掉价了吧?怎么这样害怕呀?我只不过稍微向你学习了一下。你不是擅长此道吗?”
  啊,这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今天又相遇了。一个是发誓要用邪恶的旋涡把东京笼罩其中的恶魔的儿子,一个是决心终生与邪恶作斗争的正义的使者。两个心怀父子两代仇恨的冤家,如今站到了为最后决定胜负而进行拼死搏斗的舞台上。
  “有村,你小子能做到这样也很不错了。哈哈哈哈,有意思,很有意思。”
  龙次毕竟是龙次。他立刻掩饰住自己的狼狈相,看上去一点也不示弱。
  “那你打算把我怎么样呢?喂!有村,这里可是我的根据地,而且还有我的三个同伙在此。四对一。喂!你行吗?”
  他边说着话边用脚踢躺在后面的三个部下。可是,在这关键时刻,他的三个部下却连眼也不睁一睁。
  “没用。你再怎么摇,他们也醒不过来。因为他们喝了我不少威士忌。当然,我的威士忌里放了安眠药。”
  可是,龙次并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喊叫了起来。
  “我猜到如此。那么我们就是一对一了?哈哈哈哈,好!有意思。我也希望一对一。那么你有这个吗?”
  说着,他伸手撕开破烂不堪的衣服。只见里边露出一把手枪,一把瓦蓝色的小手枪。
  “哈哈哈哈,我没有那种玩意儿。可是,很抱歉,你想错了,不是一对一,我有许多同伙。太遗憾了,我们不能一对一决胜负了。”
  “什么?很多同伙?”
  “有一个排的警察。你以为这几个家伙睡着之后,我会坐在这里傻等吗?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那种傻事。我立刻跑出去打电话叫来了一个排的警察。
  “那一带房子后面藏了许多警察。蒙在鼓里的你满不在乎地钻了进来。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也就是说,如果你开枪,那就等于给警察发信号。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从门缝里朝外面看看。现在,警察应该已经把外面包围起来了。”
  听到这里,龙次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急忙跑到门口,从门缝里向外面观望起来。
  看到了,看到了。他看见门外面的台阶下边趴着好多黑影,肯定靠河那一面也布满了警察。
  “他妈的。你干得好!”
  龙次喊叫着从里面把大门锁了起来。
  “有村!对不起。这样,那些警察们没有十分钟二十分钟别想把门打开。我就利用这个时间结果了你。”
  他转过身来,把枪口对准了有村。
  “反正会被他们抓住,我先结果了你。有村!你就死了吧!”
  随着可怕的一声枪响,伏下身子的有村只觉得一阵疾风从头顶呼啸而过。
  疯狂的龙次发现役打中目标,又把第二颗子弹推上了膛。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什么东西当嘟一声打在了他的左手上。手电筒被打掉到了地上,接着是踩踏手电筒的声音。惟一的光线没有了,仓库里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
  有村成功地躲过了龙次的枪弹。
  接下来是黑暗中的一声又一声的枪声。当然他是不可能打中有村的。
  紧接着两个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打起来。黑暗中,只听见像野兽似的吼叫声、喘息声、货箱嘎吱嘎吱的破裂声、身体摔倒在地面上的扑通声。两人打斗多时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这时传来阵阵机关枪似的恍当吮当的砸门声。原来是警察听到仓库里打斗声,想砸开门冲进来
   
水和火

  惟一的手电筒早就被有村踩扁了,仓库里边没有一丝亮光。
  黑暗中,两个人像野兽似的抱在一起搏斗着。
  龙次的三个部下中了有村的计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因此他现在是孤立无援。而有村则有大队人马助战,仓库外面有一个排的警察在乒乒乓乓地砸门。
  虽然仓库的门相当结实,但也经不住许多人砸,眼看门就要被砸开。如果门被砸破,警察冲进来,那恶魔大曾根龙次的末日就到了。必须趁警察进来之前把对方打倒,然后想办法逃跑。
  杀人魔鬼焦急万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会儿发疯般地挣扎着摔开对方,往堆放麻袋的地方跑,一会儿又扑到对方身上在地上翻滚。他像一只黑暗中的巨大编幅,又像洞中凶恶的野兽。
  黑暗中辨不出东西南北的有村,面对这只发疯的野兽也感到十分棘手。
  他用手在黑暗中打摸逃脱的敌人,不巧撞到了麻袋上。恰在这时他感到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后头部,顿时昏倒在了地上。原来龙次在黑暗中摸到一根木棒,他盲无目的地挥动木棒,刚巧打在有村的头上。
  有村感到自己好像在迅速往无底的水中下沉。他看见一个像水母似的东西在他面前缓缓游动。他穿过这些动物一直向下沉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到又被反弹回来,开始在黑水中往上浮起。他越浮越快,周围的动物也越来越少。
  将要接近水面时,突然眼前亮了起来。他感到光线很强,好像太阳在眼前升起来了一样,照得他头晕目眩。
  他吃惊地睁开了眼,但眼前同样是一片红光在闪烁。他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世界里:刚才还是漆黑一片的仓库,怎么现在变得红彤彤的。
  他看见一个白发银须的老人拿着火把在点燃麻袋。
  龙次这家伙真的发疯了。在警察的层层包围下,他企图点燃仓库与对方一起同归于尽。
  有村想站起身来阻止他放火,可身体不听使唤。他想喊又减不出声。
  “哎呀?有村,你醒过来啦!哈哈哈哈,太棒了。我要让你葬身火海。我曾向你发誓要把东京笼罩在恶魔的旋涡之中,现在就要兑现了。
  “你瞧,这成堆的麻袋里装的是什么?是炸药和铁砂呀。我估计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因此事先做了把仓库炸成灰烬的准备。哈哈哈哈。”
  这个披头散发的杀人魔王在火把的照耀下,简直就像是地狱里的赤发鬼。他拿着邪恶的火把在疯狂地挥舞着。不知有什么可笑的,他一直哈哈笑个不停。
  门外警察的砸门声越来越响。门板在晃动,眼看警察就要冲进来。
  “啊哈哈哈,你们砸吧。大门上我钉了铁板,不是那么容易砸开的。咱们看看,是你们先进来,还是这儿先变成火海。
  “瞧!这是炸药。别害怕。”
  龙次吼叫着点燃了第一个麻袋。
  浇上了煤油的麻袋慢慢燃烧了起来,紫色的火苗在向四周蔓延,散发着刺鼻的怪味。突然,大地开始晃动起来,同时仓库里亮得如同白昼。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好像仓库里刮起了旋风。原来是麻袋里成百上千的烟花被点燃了。
  当烟花的烟雾渐渐散去后,红红的火苗呼呼地窜了起来。火苗像巨兽的舌头一样在舔食周围的一切。麻袋一个又一个被烧着,烟花的爆炸声也一声连着一声。
  白头发杀人魔王挥舞着火把,在仓库里奔跑。烟花的爆炸声中还夹杂着他疯狂的笑声。麻袋爆炸时,火焰和黑烟直冲仓库的天花板,接着就是旋风似的气浪和剧烈的震动。
  现在,这个仓库真正变成了毒焰旋涡。眼前这旋涡比旋涡贼大曾根龙次以往所掀起的旋涡都剧烈。他想把他自己也卷入这钵特摩地狱的旋涡中。
  火焰已经烧到了有树身边,热浪和毒烟熏烤得他睁不开眼,呼吸也十分困难。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突然他感到脚部剧烈疼痛,原来是火把他的裤子烧着了。不过,疼痛反而刺激了他的神经,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身体又恢复了自由。
  有村站了起来,他透过熊熊大火寻找敌人的踪影。
  他看见杀人恶魔正蹲在火焰当中,白头发变成了红头发。啊,这个坏蛋终于下定了被烧死的决心了。可仔细一看,发现他好像在做什么事情。
  只见他两手在地上用力抠什么。地板上好像有一个铁环,他的手指头像钩子一样在用力往上提。
  有村感到有些蹊跷,刚想再仔细观察一下。突然眼前升起一股浓烟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用手驱赶着浓烟往前走了几步,再看原来的地方,发现大曾根已经无影无踪了。杀人魔王变戏法似的消失了。
  莫非那里有暗道不成?
  想到这里,有树立刻跑到大曾根龙次刚才蹲过的地方仔细查看,果然发现地面上有一个铁环。
  他立刻提拉铁环,不料却把一块一米见方的地板提了起来。他把地板放在一边,往下面看去。只见下面是一个黑洞,洞底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在蠕动。原来下面有水,有个人想从那里游走。在火光的照射下,洞底的水在缓缓地闪着光。
  原来如此。恶魔在这里准备了一个最后的逃生之路。他造出一个在仓库被烧死的假象,实际上打算从这个地下水道逃到某条河里,然后躲藏起来。恶魔为了防备这一天,在地板底下挖了这么个小地道。
  看到眼前这个情况,他来不及想别的,一心只想要抓住恶魔,于是纵身跳进了地道里。他一下子沉到了冰冷的水底,然后又慢慢地浮出水面。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摇动着的东西。船!是一只小汽艇,噢,恶魔在这里还准备了汽艇。可能是为了紧急时刻好乘这个汽艇逃跑吧。可能还不仅如此。也许是把抢来的妇女先伪装成货物运到这个仓库,然后再从这里用汽艇悄悄运到他的老巢去。
  有村两手扒着船帮,借助从洞口进来的光线观察了一下汽艇。发现汽艇里并没有人。那家伙还是游着逃走了。他听到远处有划水的声音。
  他为什么放着汽艇不用呢?对,是怕警察发现他的动静。在仓库靠河的一面肯定有警察在巡逻,如果发现眼皮底下有汽艇的声音,警察肯定立刻就会明白过来,并紧追不舍。恶魔肯定是害怕被警察发现,而采取了游泳逃跑的方法。
  有村朝有声响的地方游去。大约在地道里游了三十来米,这时来到了一条宽阔的河中。
  经冰冷的河水一冻,他浑身的肌肉都紧张了起来。满腔的仇恨使他忘记了刚才的疼痛。有村拼命往有响声的地方游着,终于他看到了前面的水面上有一个脑袋,是大曾根那颗还没来得及卸装的脑袋。
  “停住!大曾根!停下来!”
  听到喊声,那颗脑袋扭了过来。
  “啊,你他妈的是有村吗?”
  恶魔没料到有村会追来,感到很意外。他还以为刚才昏过去的这个家伙已经葬身火海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能逃出火海,并找到秘密地道又从水中追了上来。
  面对眼前的恶魔,为了得到帮助,有村回头朝岸上望了望。刚好这时绕到仓库靠河一侧的警察砸开了仓库的后大门。大门轰隆一声向里倒了下去,立刻黑烟和火焰迅速从仓库里面冲了出来,而且,火苗像千万条火蛇一样沿着仓库的墙壁往房顶烧去。
  由于火势太猛,警察们无法进入仓库,只好站在被火烧得发红的仓库门口喊叫着毫无办法。
  有村在水中朝警察喊了几声。但因仓库燃烧时的哗剥声和钵特摩地狱般的热浪的呼啸声,再加上警察的呼喊声,早把他的喊叫声淹没掉了。再说,警察一直把守着仓库的前后门,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恶魔和有村此时能从里面逃出来。因此,警察们一眼也没往河面上看。
  这时,恶魔在河里越游越远。说什么也不能让恶魔跑掉,看来只有自己单枪匹马去追恶魔了,于是有村开始用自由式的游法朝恶魔游去。
  在漆黑的河面上,奇妙的游泳比赛开始了。这时游到了河中间的大曾根突然停了下来。可能他以为现在已经安全了。看到对方停了下来,有村也停下来观察情况。
  大曾根在水里很镇静地朝有村喊道:
  “喂!有村!怎么样?我的办法不错吧?你往那儿看。”
  有村回头望去。只见仓库已经完全被火焰吞没,整个仓库就像一个大火堆一样。火蛇已经慢慢爬上了临近的仓库。
  “有村,临分手就算你送给我一个礼物。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把兰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什么时间冒名顶替了北村呢?”
  “是送给你临死前的礼物吗?”
  “是送给我回家的礼物。”
  “哈哈哈哈,告诉你也无妨。我把兰子带到了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现在,久留须老人正在陪伴着她。你不是说你在剧场里见到久留须老人了吗?那么你已经很清楚了。”
  “哎呀呀呀,是那个死人骨头似的老家伙吗?你的同伙真行呀。”
  “对。他是我的守护神。久留须是我的军师和智囊。”
  “那你是怎样把兰子换成了北村的呢?”
  “很简单。你的部下刚要从地下室把木箱抬走,这时从外边进来三个警察。于是你的部下丢下箱子就逃跑了。我和我的部下就乘机掉了包。当然,事先我们已经让北村睡着了。”
  “这么说,那三个警察是你的部下假扮的,对吗?”
  “没错。”
  “这都是那个骷髅老头的主意?”
  “你说得对。”
  眼前这情景的确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我们曾经在品川的炮台上听到过这样类似的对话,看到过这样的情景。两个仇敌,一个追者,一个被追者,两个人就像好朋友一样在一问一答地交谈着,而且是在冰冷的水中。他们踩着水,只露出一个脑袋,好像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漆黑水面上的两个脑袋就像是漂在水上的两个奇妙的西瓜。两人的脑袋在水面激起的一圈圈的波纹渐渐向四周扩散,最后碰撞在一起而破碎不堪,就好像两个仇人在扭打一样。在河岸上火焰的照射下,波纹变成了一道道红色的弧线扩散开来,然后又碰撞在一起,在河面上形成了一点点火花。
  两个人的脸上都在流着血。
  “有村,你真名是叫有明友之助吗?”
  “是不是从久留须老人那里听说的?”
  “对。虽然自从在炮台上我们相识以来曾多次见面,但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和我是一母同胞啊。”
  “此时我好像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你是不是想起了在树林子里我们两个人玩秋千的情形?”
  “嗯,是的。我记得有一次我闯了什么报,被温柔的妈妈训斥了一顿。我还记得妈妈很漂亮。”
  “我们是亲兄弟啊。”
  “对,是亲兄弟。”
  “可是,我们现在是仇敌。你的父亲杀死了我父亲,而且还烧死了我魂牵梦索的美丽的妈妈,把我投进水塘,将久留须老人烧成了那个样子。
  “而且,你继承了那个杀人魔王的全部衣钵。你比你父亲杀的人更多,还绑架了我的女朋友,不知把她的父亲和伯伯关到了什么地方。”
  “啊!哈哈哈,我懂了。我们是父子两代的仇人呐。你想把我这个弟弟怎么样呢?嗯?哥哥!”
  “怎么样?就这样。”
  说着,有村游过去和大曾根扭打到了一起。刚才的两个波纹,现在合在一起变成了不断翻起的水花。在河岸上火焰的照射下,那不断涌起的水花在闪着血一样的红光。
  两个人断打着一同沉到了水底。不久,两个脑袋又从不同的地方浮出了水面。龙次摆脱掉有村想逃跑。
  “哈哈哈哈,今天好像我比你强啊。瞧你累得那个惨样。
  “喂!有明男爵,你明白过来了吗?知道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在这河里和你悠闲地交谈了吗?哈哈哈哈。我在等一个东西,你想知道我在等什么吗?瞧,就是那个东西。”
  经大曾根这么一提醒,有村这才发现从几十米外传来了汽艇的发动机声。只见一只快艇急速朝他这里飞驰而来。
  这一切转眼之间就结束了,感觉就像是一个可怕的过路恶魔。
  只见快艇上一个黑黑的人影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掌握着方向盘,看上去就像是个木偶似的。眼前的情景严重刺激着有村,使他甚至感到了害怕。
  一阵风似的快艇过去之后,已经没有了大曾根龙次的影子。看来他已经事先计划好了。大曾根一言不发地立刻朝部下的快艇游过去。他的部下迅速救起自己的老板,加大油门扬长而去。
  眼睁睁地看着快艇突然消失在黑暗中,满脸是血的有村一下子没有了力气,怔怔地漂在水面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河岸上,仓库的大梁已被烧断,房顶塌落下来,随着一声巨响火焰冲天而起。火光中看见有几条白色的带子似的东西,那是消防车的水龙头。
  远远望去,地面上的人像蚂蚁一样在跑来跑去。
  被火焰照得通红的河面上,满脸是血的有村还在恨恨地一动不动地往黑暗中的远处望着。





第三章 暗室篇


  现在,整个东京都笼罩在恐怖之中。每天报纸的社会版上几乎全是有关旋涡贼的报道。由于有明友之助(有村)和久留须的大智大勇,轻歌剧歌手花菱兰子倒是得救了。但自友之助的恋人真弓被绑架以来,遭旋涡贼的毒手而下落不明的妇女已经多达二十三人。此外,有六名无辜的男女老幼遭杀害,而且其手段之残忍,实属日本有史以来之最。
  市民们已经恐惧到了极点。长得漂亮的姑娘们,不要说晚上,即便是大白天也不敢出门。作父母的也禁止自己的女儿外出。据说,女子学校旷课的学生人数近来急剧增加。
  当然,警察在全力以赴地搜索犯人,但总是迟到一步,跟在恶魔的后面转,就是抓不到他。有消息说遭绑架的漂亮姑娘们被囚禁在一个叫什么“暗室”里面,受到严刑拷打。可警察连那个“暗室”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
  整个东京市区乃至市区近郊都弥漫着恐怖的气氛。
  警视总监发誓不破此案立即辞职。刑侦科的得力刑警们夜以继日地在外奔波。稍微夸张一点说,他们几乎把整个东京的一百多万户人家翻了个遍,但始终没有发现恶魔的巢穴。
  此案最令警察们棘手的是恶魔手里有几乎是用之不竭的军费。他从过堂老人那里骗来密码本,挖出星野家祖辈埋藏在地下的金银财宝,凭借这巨额金钱,他可以自由自在地驱使几十上百的无赖之徒。这已经不是单个的罪犯,而是一支罪犯大军。这支军队不仅有匪徒的野蛮,而且还有现代人的头脑,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匪帮。连大名鼎鼎的警视厅,在财力上也远不及这帮匪徒。杀人恶魔一下子得到的金钱,相当于警视厅一年的总预算。
  市民们愈害怕,旋涡贼就愈凶恶。他甚至打算寄钱给报社,用一个版面在东京的各家报纸上登载寄给市民的邪恶的挑战书。报社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可是这件事情却被作为消息报道了出来,而这正中大曾根的下怀。
  有识之士对贼人的暴行深恶痛绝,认为这与叛乱没什么两样。由于城市里日益泛滥的可怕的消息,激动的市民们甚至想组织自卫团。他们私下纷纷议论说警察靠不住,必须出动军队。据某日的报纸报道,旋涡贼的事甚至成了内阁会议的议题。
  看到整个东京这样的恐惧和激动,躲在某个角落里的大曾根龙次肯定觉得很得意。他终于把整个东京置于了他的毒焰之中。
  不过,恶魔对此并不满足。他永无止境的邪恶的虚荣心终于促使他想把“暗室”的内幕向世人曝光。
  一天,东京六大报纸的社会部部长同时接到一个名叫明智小五郎的私家侦探打来的奇怪的电话。
  他在电话中说:
  “我秘密打探到一些关于旋涡贼的情况,想跟你们谈谈我的一些看法。请你们马上派记者到我这里来!”
  他告诉对方,他现在在麻布M街一个名叫中野的侦探家里。这个侦探是他的朋友。各个报社的社会部部长当然立刻答应了他的要求,迅速把报社内最得力的记者派到了中野家。现在读者最想知道的就是有关旋涡贼的消息。既然打电话的人说自己是著名侦探明智小五郎,那就一刻也耽误不得。
  各个报社的六名记者相继乘车赶到了中野家。中野家的房子坐落在大型住宅之中,是一座漂亮的西洋式住宅。
  记者们递上名片,于是被领到了一个豪华宽敞的会客厅。客厅中间摆着一个椭圆形的大桌子,周围是沙发和椅子。六名记者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这时,一个漂亮的小姐端来了红茶。她拿起桌子上的香烟请记者们抽,然后转身离去。
  记者是不会客气的。这是他们的职业习惯。大家抽着烟,喝着红茶,焦急地等待着明智侦探出来见他们。
  过了一会儿,客厅的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年轻绅士。他快步走到圆桌前坐了下来。
  “让你们久等了。下边我就告诉你们关于旋涡贼的情况。”
  听他的口气像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几个记者感到有点疑惑。其中一个记者不客气地问他说:
  “你是谁?我们是应明智小五郎的邀请来这里的。他是不是不在家?”
  青年微笑着若无其事地说:
  “不。明智侦探不如我讲得有趣。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大曾根龙次。”
  听了他这意外而又可怕的话,几个记者惊得面部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是不是把你们吓坏了?明智侦探这个名字只不过是我瞎编的。因为我不这么说,你们就不会来。其实是我这个大曾根有话想跟各位说。”
  一个记者看着对方那张英俊的脸壮着胆子问道:
  “你真的是大曾根君吗?你就是那个旋涡贼?”
  “没错。哎,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好。你是不是想抓住我?哈哈哈哈,我有那么傻吗?请你们往身后看看。”
  记者们不由得回头往身后看去。只见所有的门和窗户都开了一个小缝,每个门缝和窗户缝里都有黑乎乎的枪口在对着他们。
  青年像闲聊似的说:
  “不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站起来就没命了。”
  一个胆子大点的记者壮着胆子问道:
  “那你把我们抓起来打算做什么呢?是不是想把我们几个也带到那个暗室里去?”
  “啊,你猜对了。没错。我要邀请你们几位去看看暗室。
  “暗室这个名字已经家喻户晓了。可是那里是一个怎样美丽的世界呢?我把世上所有的美女集中到那里又干了些什么呢?这些情况人们都不知道。
  “我为我能造出这样的暗室而感到骄傲。可是人们只知道它的名字,而不了解它内部的情况,这使我感到很可惜。
  “我想让世上的人们了解暗室内部的情况,但又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去,于是就选择了你们六个记者作为东京市民的代表。一方面是因为你们是记者,由于职业的关系,能够观察得很仔细,另外报道得肯定会很准确,而且我发现最近记者很有审美观。你们不觉得你们是最好的人选吗?”
  青年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口气也渐渐变得像是在演讲。他越来越兴奋,英俊的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
  “可是,暗室是我的根据地。我不能让你们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就只好把你们运到那里,然后再把你们运出来。而且,想请你们把在那里看到的情况详细地在报纸上报道出来。”
  “不过,你说你把我们运到那里。你就是把我们的眼睛蒙上,凭我们记者的直觉可能仍然可以知道大体的位置。
  “而且,第一条,如果我们拒绝去看你那个暗室,你又打算怎么办呢?是不是也要拷打我们严
  “哈哈哈哈,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正因为我担心你们不配合,所以刚才已经让你们拍了烟喝了茶。你们不是个个都抽了烟,喝了红茶吗?”
  “什么?烟和红茶?”
  “那里面有药力很强的安眠药。现在是不是有点烟了?哈哈哈哈,各位好像眼皮快睁不开了。哎,没关系。你们就靠在沙发或椅子上放心地睡吧,等你们醒来时已经在我的暗室里了。明天让你们在那里呆上一整天,然后再让你们在睡梦中回到这里来。也就是说我想让你们做一个好梦。”
  说罢,他微笑着巡视了一下周围的人。
  阵阵睡意向六名记者袭来。他们想抵抗,可终究抵挡不住强劲的药力,一个接一个地昏睡了过去。他们有的仰在沙发上,有的趴在桌子上,脸上冒着汗呼呼大睡起来。
  地狱见闻记
  世间少有的绑架记者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随手拿起报纸的东京市民们一下子惊呆了。他们怀疑记者是否神经不正常,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六大报纸的社会版都用惊人的大字标题通篇报道了“暗室”的情况。有的报纸甚至为此还增加了一个版面,进行详细地报道。
  看到这样的报道,人们不禁大惊失色,口瞪目呆。心想: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人们凭借一般的常识实在难以理解和相信眼前这桩怪事。报道里边隐含着某种疯狂的因素,它充满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一种不祥的幻觉。报纸上所报道的事情,与其说是现实中的事件,还不如说是发生在地狱里的事件。
  人们之所以感到非常惊愕,是因为他们觉得报纸是把这些非现实的东西当作现实加以报道。人们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觉得好像脚底下的地面在晃动。也许任何一个有关大的战争的报道都不可能像这个报道这样引起人们的震动。战争并非是不可想象的,而这个有关“暗室”的报道则几乎超出了所有正常人的想象。而且,这并非是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事件,而是就在这个东京的中心地带,一个巨大无比的毒蜘蛛正张开它那长长的黑爪子,眼看就要把市民一个个吞没。
  那么,究竟“暗室”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为了把六个记者在那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读者,我想与其概括地介绍新闻报道,还不如把其中一个记者第二天寄给某杂志的(地狱见闻记)的详细报道转载下来介绍给大家更合适。以下就是报道的全文。开头的几十行是关于麻布洋房的描写。这些读者已经知道,在此就不赘述了。文章中的“我”,当然是指该文章的作者,即那个报社社会部的记者。
  我从麻醉中苏醒过来,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森林,不是原野,当然也不是在家中。好像是一个黑暗的无底深渊。
  身子下达感到好像是岩石。我感觉仿佛周围的空气凝固了。呼吸有点困难,心里充满了压抑感。
  奇怪,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啊,我想起来了。我上了旋涡贼的圈套。一定是在我昏睡的时候被拉到了这个地方。那么,这里就是那个“暗室”吗?
  我终于来到了“暗室”。我的心情报复杂,就好像一个活人置身于坟墓之中,不禁感到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恐惧。
  但我又想,肯定不是我一个人,其他五个记者一定在周围什么地方。可能他们几个还没有醒过来。
  身处黑暗中的我想站起来。
  奇怪,怎么回事?我发现我的手和脚发麻,不听使唤。也许是麻药的药力还没有完全消失。不对,好像我被绑在一个很重的什么东西上。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被戴上了脚镣和手铐,不知何时像囚犯一样被剥夺了自由。不过,我还能够走动。因为,我并没有被捆绑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还能够慢慢地小步挪动着走。贼人想得真够周到的。这样,我就既不能抵抗和逃跑,又可以走几步。
  我抬起上半身,往周围看了看。但是周围什么也看不见,我甚至怀疑我的眼睛是不是失明了。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黑暗。
  我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哪怕是能听到一点声音,我也可以据此作出一些判断。可是眼前简直就是一个无声的世界,周围死一般的静。
  我终于忍受不住了,于是大叫了一声:“来人哪——!我发觉我的声音带着回声向远处传去。这里好像是一个地洞,不然怎么会有回声。
  我正为声音的回声感到吃惊,突然从有回声的地方出现了一丝亮光。也许是他们听到了我的喊声。我感到身边也逐步亮了起来。借助那微弱的光线,我观察了一下周围。我发现这里果然是一个地洞。这个地洞像铁路上的隧道一样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很远,上上下下全是黑色的岩石。
  我很快发现,我身边还横七竖八躺着我的五个同行。其中的二三个看样子是刚刚苏醒过来,翻着身嘴里还在嘟哝着什么。光线越来越亮,这次我看清楚了。他们五个和我一样都戴着脚镣和手铐。手铐的形状很普通,而套在脚上的两个铁环还被一尺来长的铁链子连在了一起。
  我发现旁边有几个像是装行李用的没有盖盖的大箱子。数了数正好是六个。
  哎?这箱子是干什么用的?我怀疑我们六个人是被装在这些箱子里,像运货物一样从麻布的洋房里被运到了这里,并被从箱子里拖出来,戴上了手铐和脚镣。
  这时,我发现周围的光线比刚才又亮了一些。那些高低不平的岩石的影子在晃动。原来是灯光已经到了我面前。我忍不住扭过头去,想看着灯光究竟怎么回事。可是我看到的情景使我深感意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从隧道那头和灯光一起走过来的是一个白衣的少女,一个美丽绝伦的女人。她身穿薄如蝉翼的白色丝绳衣服,手臂、肩膀和膝盖以下裸露在外,几乎是一丝不挂。奇怪的是,这个女人的背部长着白色的羽毛。
  当左手举着西洋火把的白色天使带着火光静静地来到我眼前时,我怀疑我还在被麻醉后的梦幻中没有醒过来。
  然而,这不是梦幻。我的五个同行就躺在我旁边。而且,他们也陆陆续续坐起身来,和我一样在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洞穴中的天女。
  太意外了。我们大家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女一句话也不说。她只是用右手往洞穴里边指了指,意思是说“请你们跟我来”。
  她的手势和动作好像比语言还管用,我们六个人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拖着行动不便的双腿,像梦游般地朝天女身边走去。
  那情形就像无声电影一样,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天女和我们都不说话,像哑巴一样。惟一打破这寂静的就是我们六个人脚上的铁钦的碰击声。
  白衣女人拿着火把走在前边,我们六个战战兢兢的男人默默地跟在她后边,就像被带往天国法庭的囚犯一样。
  我们跟在天女身后走着。突然我发现这个天女原来也是个囚犯,因为我看见她的脚上也戴着脚镣。她一步也只能迈一尺左右,看样子行走也很不方便。和我们惟一的不同是,她脚上戴的脚镣虽然形状和我们戴的完全一样,但却是闪闪发光的金脚镣。
  啊,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天女,像罪人一般戴着脚镣的希腊女神。在你那充满矛盾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呀。
  洞穴像迷宫一般,弯弯曲曲的好像永无尽头。
  两边的岩石,有的是青绿色,有的是红色,有的是银灰色。在昏暗的火把的照射下,岩石就像张牙舞爪的怪兽一样。
  洞穴中,有的地方很低矮,必须弯着腰才能通过;而有的地方则又高又宽敞,就像寺院的殿堂一样。
  啊,我们现在究竟在地下什么地方?我们要往哪里去?去看什么?
  我们在阴森的洞穴中大约走了一百米左右。这时走在前边的天女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我们。她嫣然如我们笑了笑,但我们从她的笑容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气。
  她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地上一个巨大的金属盘子上,立刻金属盘子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火焰把洞穴照得红红的。
   
奇鱼怪兽

  那是一种篝火。金属盘子里好像放有什么油料,火烧得很猛烈,就好像是地狱之火。
  这部分洞穴很宽敞,面积大约有三十多个平方米,有十来米高,两边的岩石也很整齐,可以说是这个洞穴的广场。也许是在开挖这个洞穴时特意留下的,周围还立着几个粗大的石柱子。这更给这个地下世界增添了几分庄严和怪异。
  白衣天女站在篝火边,微笑着不停地用手指地面,意思好像在说,请往这里看。
  她指的地方有一个大水池。水池里的水看上去是黑色的。啊,这里还有一个地狱里的水池。天女是不是示意我们跳进水池里自尽?不是的。她是想让我们看水池里的东西。
  我们六个身穿西装的将死之人战战兢兢地走到水池边弯腰朝美女指的水面看去。
  看着看着,突然黑水开始翻起浪来,水面露出一个巨大的鱼鳍。在篝火的映照下,鱼鳞看上去足有一寸那么长。
  我们不由得想逃跑。没想到勇敢的新闻记者看到这样奇怪的东西也同样感到害怕。但是,因为我们脚上戴着脚镣,想跑也跑不动。何况我们也不知道洞穴的出口在哪里。
  许是我们的狼狈相可笑吧,天女银铃般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像美妙的音乐,久久在洞穴里飘荡着。
  她的笑声沿着洞穴向远处传去,仿佛整个洞穴都有天女在唱歌一样。不对。回声怎么这么响?我们往水池里看了看。天啊,这简直是一个美丽的噩梦。还有一个在笑,但不是人,而是水池里的那条巨大的鱼在笑。
  刚才我们只看到鱼的下半身,而现在看到了浮在水面上的它的全身。我们看见它长着一个白色的女人的脸。它有一头绿油油的秀发,肩膀白皙,玉婉柔嫩且有五根手指头,乳房高耸。
  是美人鱼。果然这里不是人世。希腊神话里说塞仑原来是长有翅膀的女神,后来被缨斯神战败,跳进大海变成了一个人面鱼身的妖女。这个洞穴里既有长翅膀的女神,又有长着鱼身子的美女。刚开始时,我们对眼前所看到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深感恐惧,接下来是目瞪口呆,最后在难以抑制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成了他们的俘虏,想看个究竟。我们甚至希望,如果这是梦,那就不要从梦中醒来,如果这是幻觉,那这幻觉就不要消失。
  美人鱼爬上岸边一个平坦的石头上,她把下半身拖在地上,侧着白白的上半身,俊俏的用一只手撑着的脸,挑逗我们似的娇媚地笑着。
  美人鱼并不仅仅一条,就像是长翅膀的天女和第一个美人鱼的笑声把她们召唤到了这里一样,不久水面上又翻起浪来,接着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美人鱼。她们个个都长得美丽动人。她们一个个爬到岩石上,各自摆出一个姿势躺在那里,像是要向我们展示她们优美的身体似的。虽然没有唱歌,但她们个个都以充满塞仑式的诱惑和塞仑式的娇艳的微笑来钩我们的魂魄。
  我们六个像浦岛太郎一样忘记了时间,出神地欣赏眼前这群梦幻般的美女。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奇怪的音乐。我们聚精会神地听这在世间从未听过的美妙的音乐。音乐里好像有一种病狂的东西,有一种乱人心智的淫落。
  音乐的音量越来越高。随着音乐,在远处的洞穴顶部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黄色彩虹,接着彩虹又迅速变成了闪闪发光的橙色。
  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可怕的光。它就像地狱里的极光,色彩像狂人在噩梦中看到的那样奇异。
  忽然我发现音乐的曲调中开始出现了疯狂和诅咒的感觉。我立刻想起“杀人”这个词。如果说有血淋淋的音乐,那么眼前的音乐就是如此。
  接着,腾腾俄脆的彩虹表面开始发生变化。只见彩虹的上部出现了许多线条,每根线条上开始垂下无数根红色的冰柱,就像美丽的少女在流血一样。冰往迅速覆盖了整个彩虹,原来的橙色不知何时变成了梦幻般的红色。
  在那个血红的彩虹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来飞去。是白色的小鸟。不,不对。是天女,是长着翅膀的美丽的天女在洞顶部伴着音乐愉快地跳舞。啊,不是一个天女,三、四、五,共有五个天女在那里翩翩起舞。
  我看了看身边,给我们带路的天女不见了。也许她也去和她们一起跳舞去了。
  不过,我们旁边虽然没有了天女,却有一只怪兽在簧火边守着。
  只见眼前这个怪兽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兽。怪兽长着一张很漂亮的女人的脸,皮肤细腻而有光泽,手臂十分优美。下半身则长满了漂亮的像羊毛似的毛。原来是一只人面兽身的女妖。只见它摇着尾巴用两只碗子在地上不停地踢着,乳房也在有节奏地晃动。它扬起优美的手臂笑嘻嘻地向我们招手。
  我离它最近。因此它就拉着我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这次可能是这个漂亮的野兽当我们的向导。其余五个失魂落魄的记者也像机器人似的摇摇晃晃地跟在我后面。
  后来我们又看到了什么呢?由于篇幅所限,我不可能全把它写出来。即便篇幅允许,我也没这样的能力。总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集所有怪异与优美于一身的一个疯狂的世界,梦幻的世界,一个天堂与地狱交织在一起的世界。
  有的洞穴里,盘踞着巨大的美女蛇。它们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挑逗我们。前面提到的高大的石头柱子上,长着美女头的巨大无比的壁虎在朝我们馆笑。
  有的地方,人面兽身的奇形怪状的野兽抱在一起,在表演煽情的格斗。
  让我们看了这许多令人头晕目眩的景色后,我们被带到了洞穴中一处低洼的地方。这个地方约有二十来个平方大,中间点着篝火。火光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极其离奇的情景。
  在那里,中间摆着一张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不可思议的床。
  虽然由于火光昏暗看得不十分清楚,但仍然可以看见那张大床有十几条腿,而且,这些床腿不是用铁做的。它的形状像人柔软的手和腿,而且这些腿好像是活的,甚至在缓慢地摇动。
  我紧张得心膨膨直跳。再仔细看,发现床上有许多美女的笑脸。笑脸像是雕刻出来的,但实际上是活人的脸。床上不仅有许多女人的笑脸,而且还有数不清的乳房,还有丰满的靠垫般的腹部、背部和腰部。
  事后得知,那是由七个活的美女组成的床。她们或趴着,或仰身躺着,或用一条腿支撑着另一个人的脑袋。总之,她们用各种姿势组成了一张毫无缝隙、凹凸有致、柔软舒适的床。
  在那张温暖的床上,躺着一个像希腊雕刻里的阿多尼斯一样的英俊青年。他大张着腿,除了腰部的一块像兽皮的东西外,几乎是一丝不挂。我忽然发现在哪里见过这个青年。
  我们六个人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眼神。
  啊,没错。就是他。是那个在麻布的洋房让我们喝麻醉茶吸麻醉烟的青年。正是杀人魔王大曾根龙次。
  我们的大脑重又回到了现实世界,想起了由于洞穴里千奇百怪的东西而几乎忘掉的恶魔的阴谋。对了,我们是被那家伙绑架来的,而且这个不可思议的狂人世界就是那家伙的“暗室。
  阿多尼斯从肉床上慢慢下来走到我们身边说:
  “哈哈哈哈,各位,这另一个世界怎么样?”
  无论如何,这个恶魔的确非常漂亮。他的皮肤是那么的美丽。凭他这样的美丽,能够装扮成歌剧的著名歌手花菱兰子小姐也就不足为奇了。
  “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呀?是不是吓坏了?哈哈哈哈,各位,我很愉快。因为,我让胆大的新闻记者害怕成这个样子。
  “各位不觉得我创造的这个世界很美吗?地球上还有第二个这样的世界吗?这里是只有在诗人们诗的空想里才见得到的世界。这是个梦幻的世界。虽然有点恐怖,但却是甘美无比的噩梦的世界。”
  青年像演说似的做着手势,用他那优美的声音继续说:
  “这里是我的天堂。不过不是地狱里的天堂,但也可以说是。是我的地狱。这样的地狱对我而言比天堂还好。
  “各位看见各种变化成各种姿势的美女了吧?当然,可能各位已经明白了。包括床上这几个美女,她们都是我从地上面的世界里带来的。简单地说就是被我绑架来的。
  “我让她们中的有些人长上了翅膀,变成了人工天女;有的长出鱼鳞,成了人工美人鱼;有的变成了人面蛇身,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
  “不仅是这些女人们,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创造出来的人工世界。这些怪石、水池,以及那虚幻的极光等,都是我造出来的。
  “我这个国家里还有电。你想,我连活人都能偷来,从高压线上偷供电局一点电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不过我绝对不把电用于照明。我特意用青火和火把照明。禁止女人开口说话也是我的一个爱好。一个昏暗的世界,一个无声的世界,这和恶魔天堂是多么协调啊。
  这些电,除了用于各种机关的动力外,再就是用于保持地下国家的温度,给水池的水加温,以及在墙壁上制造极光。
  各位知道人工天女为何能在空中飞吗?她们当然不会飞。那里的洞顶上吊着几个秋千,当然吊秋千的铁丝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各位知道我擅长轻功吗?当我闹得无聊时,我就像猴子似的在这些岩石上跑来跑去,或跳到秋千上玩空中杂技,直玩到精疲力尽才罢休。”
  一个记者忍不住问他道:
  “那么,那个音乐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深为这个异样的地下王国的氛围和面前这个英雄般的英俊青年所吸引,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感到好像是在采访一位著名人物似的。
  “我有一个管弦乐团。他们在一个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演奏。
  “那首曲子是我作的,名字叫恶魔王国交响乐。怎么样?喜欢吗?
  “我的乐师们并不都是绑架来的。其中也有在高薪的诱惑下,签了几年不回地上的合同受雇而来的。”
  “那,访问这个洞穴到底位于什么地方呢?离东京很远吗?”
  记者们差点要掏出纸和铅笔作记录了。
  “哈哈哈哈,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说不定比各位想象得还要近。”
  “你说近?可是东京附近哪有这样的山呢?”
  “山?你们以为没有山就无法挖洞穴吗?”
  “那…你是说在平地上挖了这个洞穴吗产
  “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哪个不是人工制造的呢?只要有钱。我有我父亲留给我的上万金钱,这足以使我能下决心建造这个恶魔王国。而且最近我又得到了比我手头的钱多数十倍的金块。我现在是千万富翁。现在你们不说我要建这样的地下王国是头脑发热了吧?”
  青年激昂地喊道:
  “不错,我是在这里建了恶魔王国。我是这个黑暗王国的统治者,而且在向地面上的现实世界挑战。
  “我收买了优秀工程师和几十名土木工人。他们为了得到我给他们的高额报酬,要在我这里当几年工人。你们马上就会看到这些人在这里在干什么。”
  “这么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为了钱而心甘情愿在这里过这种生活的吗?我记得被你绑架来的女人中有的是良家妇女,有的是大家闺秀。”
  “哈哈哈哈,那些女人不是为了钱。她们来这里是因为她们喜欢这里的世界。她们丢下父母和家庭在这里生活得很愉快,她们中了这个恶魔世界的邪。
  “为了防止万一,我给她们戴上了脚镣。实际上多数都没有这个必要。
  “这里有甘美的世界,有令人陶醉的游戏和美食。她们可以尽情地懒惰,而且还有爱情。
  “哈哈哈哈,有爱情。她们全都很爱我。她们离不开我。我是这个女人岛上推一的男人。”
  啊,我们来到了一个狂人国。这个英俊的青年不是人类,是一个魔鬼,是一个一刻也不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多留的恶魔。
  然而,无论我们怎样愤慨,这里是他发号施令的王国。而我们只不过是这个王国的戴着脚镣手铐的囚犯。
  不知是谁强忍愤怒,面带嘲笑地问他说:
  “那么,这里就是你的那个所谓的暗室吗?”
  “是的,这里就是我说的那个暗室。不过,你们刚才看到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我这个暗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如果说这里是地下天堂,那么另一个世界则是真正的地狱。
  其实,我请你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参观一下那个地狱。”
  像阿多尼斯一样赤裸着身体的青年笑嘻嘻地在我们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说:
  “那么,咱们是不是去看看那个地狱呀?”
   
地狱图

  在大曾根龙次的带领下,我们一步步踏入魔鬼的地狱。
  我们沿隧道一样的地道走了一阵子。这时前面出现了一道铁门。
  大曾根微笑着回头对我们说:
  “这就是地狱之门。我来给你们开门。”
  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领我们参观一个博物馆。说着,他在大铁门上有节奏地敲打起来。咯咯!咯咯咯!
  这时,铁门吱吱吱地慢慢打开了。只见从黑暗中露出一张怪脸。严格地说也可以说不是一张脸,而是一个没有脸的人在往外窥视更合适。
  在远处黄火的映照下,那个人给我们的第一感觉是简直是一个可怕的巨大的章鱼。他像一个绿头海怪一样脑袋精光,而且大得和身体不成比例。脸上没有眉毛。
  由于我们刚才已经看了各种各样的美人鱼和人面兽身的怪物,因此心想这可能也是一个什么人工兽类。可仔细一看,发现那个男人原来头上戴着一个像潜水员戴的头盔一样的东西,就像过去法国的一个皇家血统的人被终生如在头上的那个可怕的铁面具一样。
  当时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事后才知道,那个面具上在耳朵、眼和嘴三个地方开了三个口。在嘴开口的地方有一个盖子。盖子只有吃饭时才给打开。就是说,按照这个地下王国的规矩,防止他们说话和喊叫。在我们因吃惊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时,铁门已经完全打开了。那个像章鱼一样的男人退到一边,不是向我们而是向地下王国的国王大曾根龙次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当我从他身边通过时,发现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像是蓝色的工作服。
  “各位看到那个男人了吗?那是我其中一个部下。这个地狱住着百十个那样的男人,他们按照我的命令于各种各样的工作。
  “哈哈哈哈。住在地狱里的人没有人类的脸,他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相同的铜做的圆脸,目的是为了不让他们互相认识和交谈。我原来打算给你们也戴上那个铜面具,让你们戴上那个铜面具参观我的领地。可那样就太委屈你们了。……
  哈哈哈哈。
  “各位!听见了吗?那个像发电机似的声音,那不是摩托车在跑,是凿岩机。他们在凿开岩石扩大我的地盘。他们在昼夜不停地工作。你们马上就可以看到。”
  大曾根领着我们向隧道的深处走去,边走边得意地给我们解释。一路上一直都有类似摩托车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我们沿隧道走了大约几十米,这时发现两边的岩石离我们远了,好像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这个地狱里到处都有鬼火似的篝火在燃烧。因此,即使没有火把也不会走失方向。
  “请看,这里有两个囚犯。我这个国家也有监狱。”
  经他这么一说,借助黄火我们这才发现这里的石壁上有一个洞,洞口被用钢筋封了起来。
  模模糊糊地看见洞里好像有两个穿西装的人。他们和刚才那个人一样戴着像章鱼似的面具,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
  “各位可曾听说过百万富翁达堂和他的表弟星野清五郎?报纸上说他们失踪了。那两个人就是仁堂和星野清五郎。当然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哈哈哈哈,各位好像感到不可思议。你们是不是觉得那么爱杀人的我,怎么会单单把那两个人留下来呢?
  “不杀他们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两个告诉了我巨额财宝的埋藏地点,是我的大恩人。多亏了他们,我才有财力扩建这个地下王国。不仅如此,我让他们活着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你们很快就会明白,这两个人还是我拷问的工具。为了拷问一个美人,他们是我必不可少的拷问工具。”
  我们不明白他话里的真正意思。他狞笑着继续慢腾腾地往前走。
  “啊,说到拷问,待会儿我让各位看看我的地狱里的血池和针山。不过,我这里的直池和针山可不是那种原始的东西。我的血地和外山更恐怖,是真正的地狱。例如这个。”
  说着他在鬼火似的篝火旁边停下来,用手指了指前边。顺着他的手看去,我发现洞穴一侧的岩石被挖开一部分,外侧是一块两米见方的玻璃板,里边是一地青黑色的水。透过玻璃,我看到各种各样的海草像妖女的头发一样缠绕在一起在慢慢晃动着。
  “像不像水族馆?哈哈哈哈。不过,这个水槽里可没有鱼,里边住着更美丽的东西。各位仔细看着。”
  水槽里的海带像无数个黑色动物一样在摇动。水槽的其余三面是光线昏暗的岩壁,惟有有玻璃的正面可能是由于对面有什么灯光装置,像电影的银幕一样比较明亮。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们像初次参观水族馆的儿童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槽里边,想看看里边究竟有什么。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无数的海带突然开始剧烈摇摆起来,水底的细砂也像云一般向上浮起,水槽里的水变得混浊不堪。看样子里面有一个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移动。
  我忍不住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动物。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槽里浑浊的水,脸几乎贴到了玻璃板上。
  我发现有一大束又黑又细的海草分开海带慢慢游了过来。
  奇怪的是,那细细的海草并不是一束,而是一棵。它样子像浮萍,直径有一尺左右。它一步步朝玻璃板这里游来。我这才看清,它不是海草,而是一个可怕的动物,是由像女人的头发一样细的东西集合在一起的动物。
  忽然,我又发现那个奇怪动物的右边又有一个其他动物朝这里游来。只见它颜色雪白,长了许多触手。原来是一个雪白的海星,五个触手像人的手指一样来回伸缩着。
  哎呀!从左边又出来一只海星。它挥舞着触手,像人垂死挣扎时手在空中胡抓乱烧一样。
  那个黑色海草离我们只有一尺远了。这时只见它的根须慢慢向上浮起,露出了根部一个巨大的颜色苍白的东西。那东西突然迅速朝我们游了过来。
  啊,那东西长着两只大大的眼睛。两眼怒视圆睁。闪闪发光。它有鼻子,有红红的因痛苦而变得扭曲的嘴唇。
  我发现那是一张在水底苦苦挣扎的美丽女人的脸。不用说,那两只海星就是她的两只手。
  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又如此可怕如此可悲的脸。
  现在那张难以名状的脸紧紧地贴在玻璃板上。她美丽的双层像两只软体动物一样在玻璃板上蠕动,好像要从那里呼吸空气。
  我看见她的牙齿像珍珠一样洁白。她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在痛苦地舔着。
  她怒视着我们。不,是在怒视恶魔大曾根邵张漂亮的脸蛋。她怒目圆睁,眼球几乎要把眼眶撑破。
  两个海星也和脸一样在玻璃板上抓来抓去,最后绝望地抽搐了几下松开了。与此同时,她那美丽的脸也离开了玻璃板。只见她张大嘴巴,好像要使出最大的力量大声诅咒似的。无数个气泡从她那洁白的牙齿之间冒了出来,像美丽的五彩肥皂泡一样向水面浮去。
  我们在大曾根的那个所谓的“地下极乐世界”看到了在水池里掺戏的美人鱼。虽然“地下地狱”里看到的同样是人鱼,但她不是在水里嬉戏,而是在奄奄一息地痛苦地挣扎。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水槽里密密麻麻摇摆不定的像巨人的头发似的海带、裙带菜之间做垂死的挣扎。那情景实在太恐怖,太残忍,简直使人不敢正视。
  看到美女在水槽中已经被折磨得差不多了,赤裸着身体的恶魔大曾根龙次按了一下岩壁上的一个黑色开关。只见从水槽的上部轻轻放下来两个像铁扒子似的东西。那东西从两边夹住正在挣扎的美女的腹部,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她提了上去。
  “各位,那不是表演给你们看的人鱼,是地下王国的刑罚。从地上带回来的女人中,偶尔也有个别征性的。对这些女人我就用这种方式驯服她们。
  “我有各种各样的刑具。刚才那个‘人鱼刑’是最重的刑罚之一。像刚才那样,当她们快要窒息时就把她捞起来。如果还不守地下的规矩,就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那么,下面就请你们参观我国的刑讯室吧。在这里,不仅女人,凡是这个地下王国的居民,只要违犯了王国的规矩,无论是工人还是其他什么人,通通都要刑具伺候。”
  说着话,阿多尼斯般英俊的恶魔又领着我们往洞穴的更深处走去。
  借助洞穴里的地狱黄火,我发现那里摆放着许许多多既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用途的木制或铁制的巨型刑具。
  我看见的第一个刑具是一个木头轴承支撑着一个像牛车车轮一样的大轮子。轮子几乎贴着地面,直径约三米多,三十多公分厚。轮子朝上的一面钉满了铁钉,轮子下面铺着一块厚厚的木板。木板上也钉了无数铁钉,像地狱里的钉山似的。
  据恶毒的大曾根介绍,这个刑具是模仿中世纪欧洲宗教审判用的刑具制造的。把剥光了衣服的人绑在轮子上,慢慢转动轮子,上边的铁钉就会刺入皮肤,并把肉挖出来。他给这种刑罚起了个名字叫“车刑”。
  接下来是在一个像一间房子似的地方,四个角各有一个土木工程用的精护。精护固定在岩壁上。大曾根说这也是中世纪西洋刑讯用的剂具之一,名字叫“德转分尸”。把人的胳膊和腿分别用德护上的绳子拴住,然后四个镜护一齐绞动。也就是类似那种车裂,或五马分尸的刑罚。
  对面竖着一个木头十字架。不过,它不是用来针人的,但它比钉人的十字架更可怕。它是头朝下吊人的别具。十字架的两边的根臂上装有木制的德转,上面有粗大的绳子。把人的脚挂在绳子上,头朝下吊着。这样人的血就会倒流,人在上而痛苦地挣扎,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再往下是法国革命时期曾流行过的名叫“水剂”的器械。这个器械形状像十字架,平放在地上。使用时把人绑在上面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地狱里的欲卒一人拿来一大瓶水,另一人拿来很大的皮漏斗。他们把漏斗插入被绑着的人的嘴里,从上面不停地灌水。受刑的人顾不上呼吸,直唱到水把胃肠撑波为止。看了那个残忍无比的皮锡斗,我禁不住浑身发抖。
  还有一个地方有个像小房子一样的地窖。地客上面吊着一个巨大的钟摆。仔细看,发现钟摆的顶端锋利如刀。那个杀人的钟摆每摆动一次,就在被绑在地窖里的被害人的身上划上一刀,而且刀越刮越深。
  另外,那个地窖的地面上还有一个桔井。里面饲养了无数只老鼠。饥饿的老鼠纷纷往被害人身上爬。对于女人来说,这简直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我不可能把所有的刑具在此—一做介绍。总之一句话,密密麻麻摆放在这里的刑具中,不仅有西洋刑讯史和东洋刑讯史里所记载的所有怪异的刑具,而且还有宗教式空想中的地狱图里所描绘的,或自古以来故事里所描绘的各种各样的刑具。
  如果说稀奇少见的,有西洋刑罚史里著名的名叫“铁处女”的刑讯用面具。小刑具有拔指甲用的小型拔钉器。这里的刑具应有尽有,堪称刑讯博物馆。
  靠黑色岩壁摆放的那些可恶的大小不一各种各样的刑具,在红色簧火的映照下,显得非常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真是名副其实的地狱。怪物大曾根深不可测的残忍令我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各位,不必那么害怕。我并不是要用这些刑具杀人,而且基本上没搞过刑讯。因为,我让那些女人看看这些刑具,给她们讲一下它的用途,她们就会吓得浑身发抖,乖乖地遵守这个国家的规矩。那些在极乐的天空飞在水池中游的女人,我都曾经让她们看过这里的刑具。看过之后,她们就明白了和极乐世界相比,还是做我的情人舒服。
  “那么,接下来就请各位看看这个地狱里最恐怖的地方吧。”
  “阿多尼斯”说罢往一个狭窄的洞穴走去。
  我们害怕极了,不知道比这个刑讯场更可怕的地狱是什么样。但事已至此害怕又有何用。对于我们几个地狱王国的俘虏,惟有服从命令才能保护自身的安全。
  我们几个你推我我推你,跟着大曾根往洞穴里的小路上走去。
   
大阴谋

  洞穴很深,里边有许多岔路。
  我们赔着脚往里走,只见两边的岩石变成了红色,脚下的地面好像比原来松软了。这里像是煤矿里的坑道,洞顶有粗大的木头支撑着。我感觉是来到了煤矿。
  我们沿弯弯曲曲的坑道走了大约一百多米。这时大曾根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我们说:
  “各位!这里有梯子,台阶不高,都可以爬上去。请注意别摔倒了。这上边有我的一个大秘密。”
  说罢,他像个白色的猴子一样往几乎是垂直的铁梯子上爬去。我们也只得跟着他往上爬。我吃惊地发现,那里的洞顶上有一个竖井,铁梯子一直通到十几米高的上面。
  回头往下看,只见脚下面黑咕隆步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是无底的地狱。每爬一个台阶,都会出一身冷汗。实际高度可能只有七八米,可在黑暗中感到至少有二三十米。想到不知上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我们,就觉得还不如现在在这里死了干净。
  我们好不容易爬了上去。这里是一个洞顶很低的土房,面积约七八平方米。房子中央放着一盏像是矿山上用的矿灯,灯光很昏暗。
  我们跟着大曾根进了房间。我往四周巡视,心想不知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等着我们。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看到一边的墙上挂着一个白色木头做的牌子,上面写着“XX百货店”几个大字。另一侧的墙角有一个大木箱。
  我们几个面面相机,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大曾根感到很奇怪,看了看我们,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六比一,是个好机会。怎么样?你们六个人能不能制服我?哈哈哈哈。不过,你们往这儿看!我拿着这个开关,咱们比赛一下好吗?看你们扑过来得快,还是我按这个开关快。”
  大曾根狞笑着伸手抓住了木箱旁边墙上的电源开关。果然像大曾根刚才所说的那样,这个地狱王国为了制造地狱效果,故意不装电灯。实际上洞穴里到处布满了盗电的电线。既然这里有开关,那就说明这里也有电线。
  一个同行壮着胆子打圆场说:
  “你这是说哪里话,我们不会做那些不顾后果的事。即便我们把你抓住了,你还有那么多部下呢。何况我们连出口在哪里都不知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个房间可怕在什么地方。”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们没那个胆量,我只不过想让你们注意这个开关。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你们认为这个开关是干什么用的呢?请你们仔细看看。电线沿墙壁一直到天花板上,你们说天花板里边会有什么呢?是炸药。那里边埋的炸药足以把一座大楼炸得粉碎。
  “这个木箱里也装满了炸药,是备用的。不过,如果天花板上的炸药爆炸了,当然箱子里的炸药会一起爆炸。而且,它的威力相当于原来的两倍。
  “你刚才说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你说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东西吗?我并不是说爆炸本身可怕,而是说爆炸造成的破坏可怕。猜想想看,这些率意味着什么呢/’
  大曾报话里有活地指了指脸上的木牌子。我刚才已经说过,牌子上写的是东京市内数一数二的XX百货商店的店名。
  “牌子上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果的这地方,上边就是xx百货商店的大楼。那个百货商店的地基的水泥柱子就在这个房子的隔壁,离这个房子天花板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是那个百货商店的地下室。我在那个百货商店的地下室的地板下面的混凝土里埋了大量的炸药。”
  听了他的这些话,连我们这些一向胆大的人也不由得感到胆战心惊。可是,如此荒唐的事情可能喝?如果这里是XX百货商店的地下,那么岂不是整个东京的中心地带的地下全部是洞穴了吗?这话听起来不是在做噩梦就是疯子在胡说人道。
  “哈哈哈哈。你以为拿这些骗小孩子的话能吓着我们吗?你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东京的地下挖那样大的洞穴。修建地铁还需要几年的时间和巨额资金呢。虽说你是个恶魔,但那种无法无天的事你是绝对办不到的。我们不会那么容易上当的。”
  听了他一番狂妄的话,我终于忍不住讽刺了他几句。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相信?这也难怪。你们自以为报社本身就像一个王国,觉得很了不起。从你们高傲自大的心态来说,我的话也许令你们无法相信。那么清各位等一下,我马上就让你们看一个让你们充惊的证据。
  “你刚才拿地铁的工程和这个洞穴的掘进工作作比较。你为什么要那样比呢?情况并不那么简单。不过,这个地下王国看上去很大,其实面积并不比地铁大,面积只有目前东京地铁的十分之一。工程很困难,但费用并不高。
  “不过,这也不是一二年能完成的。在我十五岁时,我父亲就着手这项工程了。当初动工时只有少量的资金。到我长大时,他已经为我扩建这个王国打下了基础。
  “为了弄到扩张领土所需的资金,我们花了许多心血。当然,我们为此做了许多坏事。自从发现了星野清五郎的先人伊贺屋传右卫门的藏金地点之后,短时间内,我的领地就得到了惊人的扩展。因为我得到了时价值五千万元的旧金银。
  “啊,对了。我把那件事讲给你们听,也许你们就相信我的话了。
  “那是七年前的事。当时正值地铁一期工程开始,但是承包工程的土木会社的工程师工学博士成做和他手下的几个工程师却失踪了。那件事情不是至今仍是个谜吗?”
  我们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的确,成徽博士和几个工程师失踪了,而且至今下落不明。
  “我们选择了没有妻小,或有妻子但没有孩子和父母的人。那些人刚好符合这些条件。我父亲让他们保证未来十年内不能离开黑暗的地下一步,给了他们每个人一笔不小的财产,让他们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但是,如今他们根本就不想再回到地面上去。因为他们尝到了地下极乐世界的甜头,体验到了醉生梦死的感觉,明白了地下王国的居民是多么的幸福。
  “我用同样的方法,花了几年的工夫,让许多土木工人。电工、美术家、音乐家等归顺了我这个国家。他们没有成做那样的社会地位,因此不怎么为社会所注意。
  “怎么样?我有巨额的资金,有在建设地下王国方面日本屈指可数的设计者和工人。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花了十年的时间,在东京的脚底下建成一个地下王国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
  “我们的地下作业必须在绝对缜密的情况下进行。因此,的确遇到了许许多多困难。最令人头疼的是处理开挖出来的土石。
  “这个王国有五个边境线,也就是到地上世界的出口。其中一个出口是用来运送岩石和泥土的。我们想出了一个很好的方法,从那里运土石绝对不会被人怀疑。不过,那个出口不能告诉你们。当然,其它四个出口也不能告诉你们。因为,告诉你们出口的位置就等于是自取灭亡。
  “你们可能会说,既然知道在东京的地底下,那么早晚会被发现的。其实不然。这个洞穴虽说很大,但其实面积很小,怎么可能为了挖开我们的洞穴而把整个东京都挖个底朝天呢。
  “你们是不是想说,那么就把已经知道的百货商店的地下室挖开就行了?哈哈哈哈,那太危险了,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们了,我在那里安放了大量的炸药,即便是挖到了洞穴,百货商店转眼之间就会化为灰烬。
  “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全部让你们参观。这样的爆炸装置我还有八处。例如某大银行的金库、某富豪的家宅、大宝石商的脚下。而且,连我们目前最大的敌人某警察署的房子底下也放上了炸药。
  “这个王国的中心部有一个配电房。那些爆炸装置可以在这里分别引爆,也可以板一下配电房的开关同时引爆。
  “我们的爆炸装置大体完成之后,才邀请各位来这里参观,目的是为了在请你们来时,防止万一遭到地面上的攻击。
  “明白了吗?如果地面上想攻击我们,那么地面上的九个最繁华的建筑物将迅速成为灰烬,而且必然会引发火灾。因此,东京市民的损失不知会有多大。大体上你们把它想象成发生了小型的前年的关东大地震就行了。
  “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可怕的对手,在这里可以告诉你们。他就是有明友定男爵的遗腹子,名叫有明友之助的年轻人。这家伙具有和我一样的智慧和手段,而且拥有相当多的资金。他发誓要阻止我的罪恶,把向我报仇作为他终生的事业。我和那家伙打了赌,我发誓几年之内把东京笼罩在毒焰之中。我在我的名片上印上旋涡的图案也是为此。
  “因此,为了实现我的誓言,我甚至希望地面上的攻击早点到来。因为,只有这样东京才会发生大震灾,才能把东京罩在我的火焰旋涡中。当然这样做我会丢掉性命,但却可以换来东京的一片火海。这就是我的梦想,是我从小的梦想。”
  根据我当时的印象,我感到差不多完整地记述了大恶魔大曾根龙次的雄辩。在昏暗的土屋里,背朝矿灯的英俊青年大曾根简直就是恶魔的化身,是恶魔世界的鬼怪。只见他兴奋得全身的肌肉在颤抖,两眼放着磷光,红红的嘴唇喷着唾沫星。
  各位读者,请不要嘲笑我们六个新闻记者的懦弱,不要责备我们当时为什么不按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地下的黑暗对我们产生了不可思议的作用。虽然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现实,但又无法相信这是现实。那里笼罩着噩梦和疯狂,我们感觉就像是在做噩梦。这个坏蛋计划得如此周密,使我们就像梦魔般地完全失去了自我。
  奇谈怪论的地狱演说结束后,大曾根又领着我们从土屋里下来,在迷宫似的岔道里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他的所谓配电房。途中随处可见手持凿岩机或铁镐在开凿地道的工人。他们都戴着铜面具,也有人戴着铜面具在指挥工人干活,说不定是七年前失踪的其中一个工程师。
  配电房位于地下通道的旁边,面积约十来个平方米。墙上有一个地面上常见的配电盘。配电盘前面坐着一个戴铜面具的人。
  配电盘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坦旁边一个大蓄电池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大曾根很得意地给我们解释了起来。
  “这个蓄电池是备用品。当遭受地面上的攻击,盗电的电线被切断,也就是说,当地面上为了躲避挨炸,切断电源攻击我们时,就用它来供电。如果电源被切断,这里的通风和供暖设备将会停止工作,但这个蓄电池足够操纵爆炸装置。”
  啊,考虑得真够周到的。看来这个地下王国是无懈可击了。除非冒着日本首都的中心发生大爆炸的危险,否则就不可能从地面上对它进行攻击。
  一个同行忍不住问道:
  “你刚才说让我们看看这里是东京地下的证据。那证据在哪里呢?看不到证据,我们怎么相信你的话呢?”
  这是我们几个都想搞清楚的问题。
  大曾根根雄辩地给我们说明了这里就是东京的地下。虽然他的话里有一些专业性的东西,但基本意思还是符合逻辑的。但他讲得越巧妙,越使我们深思。他如此地吹嘘,也许正是为了伪装他根据地的真实位置。说不定这里不是东京的地下,而是离东京很远的山里边。必须时刻提防这个恶魔难以捉摸的鬼点子。首先,想炸毁一个大城市,这种想法十分幼稚可笑,过于疯狂。对这种荒唐可笑的故事,除了说它是妄想,还有其它价值吗?新闻记者必须报道准确无误的事实,而对恶魔的幻想绝对不能煞有介事地进行报道。
  然而,大曾根显得很沉着。
  “哈哈哈哈,你们疑心很重啊。那好吧,虽然危险点,但为了各位新闻记者,就破一次例让你们参观参观。不过,只能看一眼。”
  我们一脸狐疑,不知他要让我们看什么。大曾根斜着眼看了看我们,走到洞穴里的一角,朝一个戴着铜面具面对着墙纹丝不动的人喊道:
  “你!让他们看上一眼,但不许让他们看到标志性的东西。不要让他们看远景,让他们从下面垂直往上看离地面近的东西。只要看到来往的行人和汽车、电车就行了。”
  我发现面朝墙站着的男子面前的洞顶上吊着五根粗大的金属管子。那个男子一直把眼睛贴在其中一根管子口上。看来是大曾根的了望哨。
  听到头的命令,他一言不发地迅速调整起管子来。过了一会儿,看样子是调整好了角度,慢慢后退了两三步恭恭敬敬地向头鞠了个躬。
  大曾根亲自从管子口向上望了望,然后对我们说: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各位请!请你们轮流看看。”
  站在前边的我第一个把眼睛贴在了管子口。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一个和潜水艇上的潜望镜一模一样的窥视镜。
  我只看见了一个大街上的路面,但不清楚是哪个大街。好像是柏油路面。只能看见来往行人腰部以下的部分。我看到有西服的裤子、和服的下摆、鞋、木屐、草鞋等。人行道那边是行车道,可以看见来往的汽车或汽车的下半部。再往远处着,好像是一条闪闪发光的电车的轨道。当电车通过时勉强能够看见电车的车轮。
  “如何?你还说这里不是东京地下吗?电视机还没有发展到如此的清晰,潜望镜也不可能有二三百米长。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站的地方紧贴着大都市的地面,这是不是已经证明我的话是真的?你还怀疑吗?”
  我们谁也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因为,这太令我们吃惊了。他的话的确是事实。恶魔的暗室就在我们这个大都市的脚下,它像毒蜘蛛一样在张开它那丑恶的触手。啊,这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这既不是噩梦,也不是狂人的妄想,而是事实。
  像是想阻止人们搜寻一样,大曾根昂然地说:
  “我事先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以为潜里镜突出在地面上,去到处寻找,那是白费劲。我不会做那种傻事。潜望镜当然装在比地面高的地方。不过,它的形状使你们绝对不可能轻易找到它,就像这里的出口一样,你们大概花一年的时间也难以找到。地面上的人绝对找不到。哪怕所有的警察全部出动,所有的侦探高手使出全部手段也不可能找到。”
  接着,他阴森地笑了笑,变了个腔调说:
  “现在你们大体上了解了我这个暗室了吧?那就请各位运用你们的神来之笔,把这里的情形充分地向社会做个报道。我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才请你们到这里来的。那我们就到此分手吧。祝各位身体健康。
  “我当然会安全地把各位送回到地上的世界。不过,为了保守这个国家的秘密,还得委屈几位一下,让你们再失去一次知觉。不过这次就不用红茶和香烟了,打一针就行了。”
  说罢,他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看样子是事先计划好了,只见从另外一个暗室里出来一个戴铜面具的人。他手里拿着注射器和药棉朝我们走过来。
  不知我的一个同行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慌慌张张地说:
  “请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关于花菱兰子的事。你绑架花菱兰子失败了,我想你不会就此罢休吧?你打算再次绑架她吗?”
  赤裸着身子的大曾根哈哈一笑,充满自信地说:
  “唤,问得好!那就顺便请各位也把这件事向社会做个报道吧。当然,花菱兰子属于这个地下王国。我一定把她俘虏过来给你们看看。定个期限也可以。你们瞧着,从现在开始十天之内我一定把她弄到手。旋涡贼将再次出现在地面上。”
  就这样,我们结束了暗室的采访。针打在手臂上,还没来得及感到疼就昏迷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们六个人在芝浦的一处填土造的草地上醒了过来,感觉就像做了个噩梦似的。
  我们个个脸色苍白。遥望远方,只见笼罩在朝霞中的东京南端的上空,朝阳冲破云层,露出耀眼的光芒。也许是心理作用。总感到太阳光好像在打旋似的。
  (地狱见闻记)到此结束了。
  于是,正义的骑士和地狱的魔鬼的决战也即将开始了。
  东京广大的市民读了那个爆炸性的报道后,昼夜心神不宁,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有朋友之助和久留父老人真的能除掉那个人类的敌人,防大爆炸于未然,报父子两代之仇,奏响正义的凯歌吗?
   
奇怪的广告气球

  首都六大报纸刊登的暗室见闻记,使东京市民陷入极度恐慌之中。暗室见闻记刊登后的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一个奇怪的蒙面人来到了警视厅刑侦部长办公室。
  这个人身穿深灰色西装,深灰色大衣,头戴深灰色礼帽,是一个老绅士。可不知为什么,却用一个像深灰色的面罩一样的东西把整个脸蒙了起来。
  负责接待的人对他这身奇怪的打扮感到有点怀疑,但老绅士一言不发地拿出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原警视总监、贵族院议员Y的名字,而且介绍信上还盖有Y的印章。虽然接待人员有点怀疑,但只能把名片和介绍信送给刑侦部长。
  刑侦部长大关一眼就看出是Y亲笔所写。从介绍信的语气看,好像有重大的事情,因此他立即把这个奇怪的老人请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老绅士在房间的外边脱去了外套和礼帽,但那个蒙在脸上的奇怪的面罩却始终没搞下来。他头上包着头巾,脸上垂挂着灰色呢绒布。只有两只眼睛的地方挖了两个窟窿。大失部长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严肃地说:
  “你是久留须对吧?你脸上挂的这东西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样的礼节。”
  “你是说我为什么不拿掉这个面罩吗?因为我没有脸。”
  “什么?没脸?”
  “哈哈哈哈。你不用害怕。我说没脸,意思是说……”
  说着话,老绅士走到刑侦部长面前,迅速撩起深灰色的面罩让刑侦部长看了一下,并且又立刻把脸蒙了起来。刑侦部长感到看到的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个骷髅:又圆又大的眼窝,鼻子的地方是个黑窟窿,没有嘴唇,白色的牙齿外露。啊,难怪他说他没有脸。
  虽然刑侦部长见多识广,但仍然被这突然的情景吓了一跳。
  “所以,还是蒙着脸谈话比较方便。”
  “你这是受了伤。是不是被火烧的?”
  “对。是大曾根龙次的父亲把我弄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大曾根的……?”
  “是的,名片上都写了。今天来拜访你,是因为关于大曾根我有重大的事情想和你商量。”
  不用说,这位老绅士就是有明友之助的后盾久留须左门老人。老人接着简短地说明了一下父子两代对大曾根龙次的仇恨。
  听罢老人的介绍,大关刑侦部长深深点着头安慰老人说:
  “你说的这件事我也曾听说过,也知道有明男爵的遗腹子友之助为了阻止大曾根作恶吃了不少的苦头。”
  说着,他为这位站着说话的老绅士让了座。
  久留须老人问道:
  “那,曾视厅有逮捕那家伙的具体计划没有?”
  部长一脸苦涩地说:
  “你不是别人,我就实话给你说吧。我们也很为难。昨天我把六个记者叫到这里,仔细地进行了了解,可一点头绪也没有。不知道那个暗室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我猜猪可能是这样。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大失部长,要想找到地下的秘密,我们必须到天上去看。”
  “什么?上天?”
  “对,上天。”
  怪老头不着边际地说。
  部长觉得他不像是在胡说八道,因此认真地催促他说:
  “请你说得再详细一点。”
  “为了说清楚这个问题,我必须先介绍一下从昨天傍晚到今天早晨所做的事情。大失君,你们疏忽了的一个线索幸亏被我抓到了。那六个新闻记者其它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件事。”
  刑侦部长看着他深灰色的面具,不以为然地说:
  “你是说……”
  “我昨天傍晚挨个问了那六个记者一个奇怪的问题。首先我请他们每个人尽量详细地回忆当时从那个暗室的潜望镜里看到的情景。因为,我们要抓线索,只有从那个潜望镜里看到的景色入手。”
  部长面带失望他说:
  “啊,这个我们也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可记者们只记得来往行人的脚以及车辆的轮子,和暗室有关的线索一点都不记得了。”
  老人打断了部长的话说:
  “情况基本和你说的差不多。那几个记者一点也不记得标志性的建筑物。但我并没有气馁,我的热心有了回报。我反反复复地询问记者,希望能从一些细小的事情上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我坚信即便是那些记者看漏了,但他们在心里边一定会捕捉到些什么。
  “我发疯似的不厌其烦地反复对他们每一个人说,请把心态恢复到看潜望镜时的状态;请闭上眼睛回忆一下当时所看到的情景;请静下心来看着浮现在眼前的当时的情景。前四个记者毫无反应。可当我问到第五个记者时,那个N报社名叫北川的记者忽然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
  “当轮到北川观看时,刚巧潜望镜前边有一辆汽车通过。他说他看了汽车的尾部。那么,即便他没有读汽车的牌号,但他的确看见了汽车的白色牌号。哎!大矢君,听了他这话,我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
  “于是我请北川在心里边再进一步看看,请他把车牌上的数字回忆出来。
  “看样子北川君也开始感兴趣了,他认真地闭目回想起来。就像坐禅似的,清心寡欲地等待那个汽车牌号的出现。
  “过了一会儿,他告诉我说黑暗中出现了白色的数字。开始是个1,接下来是久就这样,北川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搞清楚了汽车的车牌号码是15260。”
  “噢,把车牌号码弄清楚了!”
  刑侦部长也感动地附和着老人的话说。
  “平心静气这东西实在是了不得。我和北川君花了两个小时,累得满头大汗,集中精力想这个五位数。最后终于成功了。
  “明白了车的牌号,寻找车库并非难事。而更重要的是,北川君前一天看潜望镜的准确时间。因为只要明白了时间,搞清楚那个牌号的汽车当时在东京的大体位置,就能够弄清那个潜望镜伸出的地点,差不多也就明白了那附近的秘密出口。
  “然而遗憾的是,北川君对当时的时间一点也不记得了,我只好又到其他五个记者家里去问。结果,幸运的是其中一个记者说,刚好他们六个人在着潜望镜时他看了看手表。他说他清楚地记得当时是下午四点十分左右。
  “于是我请报社帮忙调查那个牌号的汽车。结果查到了深川区门前伸叶的一个叫富土屋的车库。我的脸这个样子,没办法我带了一个心腹去。他找到那个车的驾驶员,问驾驶员昨天下午四点十分左右车在什么地方跑。
  “刚巧驾驶员清楚记得当时在水天宫前拉了个客人,把他送到了本石叶一带。于是我又按照驾驶员说的路线去实地看了一遍,然后吩咐我们雇来的十几个人分头去仔细调查那附近的住家。可能这属于私设侦探。有明友之助为了对付那个杀人魔王,平时雇了几十个人,对他们进行了训练。
  “我说的这些话,你听了可能会不高兴。因为这等于是其他人从旁边插手上峰的工作,拍上峰的马屁。哈哈哈哈。”
  “说哪里话,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个。不仅如此,我非常佩服你。这件事即使是我们去做,大概也不过如此。那么发现什么可疑的房屋了吗?”
  刑侦部长现在考虑的不是责备这个怪老头,而是该如何很好地利用这个外行人的搜查成果。
  “发现了。你知道,从水天官到本石叮有电车通过的马路两旁全是大公司大商店。其中多数都很熟悉,因此反而报省事。不知你是否知道,那道街的小传马叮电车站附近有一个很显眼的豪华大宅院,周围有高高的水泥围墙,显得很气派。
  “经过了解得知那地方原来是棉布批发商建的房子。一年前他把房子出售了出去。那个房子现在的主人是一个名叫蓑浦的大财主。这个人没有正当的职业,据说是东北的一个大地主,周围的人都不清楚他的真实情况。
  “我的部下盯住那个目标,反复进行了解,发现蓑浦这个人是个古佛像收藏家,经常有装着大件货物的卡车进出他家。而且还发现了一个更确凿的证据。”
  “噢?更确凿?”
  刑侦部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对手是一条犯罪史上史无前例的大鱼。想到可以从眼前这个老人嘴里掏到搜查的有力证据,他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
  “是的,抓到了确凿的证据。我的部下发现那个房子二楼的铜下水管靠房顶的地方有一个圆孔。再仔细看,发现那个孔里面有个发光的东西在慢慢移动。”
  部长一下子表情严肃起来。
  “那就是那个潜望镜!”
  “对。发光的东西肯定是潜望镜的镜头。不断移动,说明地下有人在操作着它改变角度。
  “于是等到天黑以后,我选派两个动作敏捷的部下潜入到了那所房子。我当然知道一旦被对方发现会是什么结果。因此,我吩咐部下务必不要被对手发现,要随时准备逃跑。
  “两个部下平时一直在研究轻功,他们身手都很敏捷。老天保佑,两个部下没有被他们发现。两个人把那个房子的周围仔细搜寻了一遍。”
  “那一定找到那所房子的地下室了?”
  “可是,奇怪的是没发现地下室。房子外走廊上平平的,没有地下室的入口。院子很大,据我的部下报告,他们把院子也搜查了一遍。但既没有新翻上来的土,也没有枯并或枯树洞。总之是一无所获。
  “不过,根据那所房子里有潜望镜,以及不断有大货箱运进运出的情况来看,我觉得那里肯定有暗室出口。
  “毕竟我们的对手是个玩魔术的,很难预料他搞一个什么名堂出来。我认定那所房子是地下巢穴的其中一个出口。”
  “这么说,你的搜索是不是在那里碰了壁?”
  “不,并不是碰了壁。因为我知道,那里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搜查。有个地方再高明的侦探通常也会漏掉的。那家伙狡猾得很,我觉得越是看来不可能的地方,说不定反而就是他的秘密出口。”
  “噢,还有那种情况?也就是说是个盲点。那究竟是哪个地方呢?”
  刑侦部长被老人的话所吸引,越来越成了老人热心的听众。
  “关于这一点,我们必须到天上去才能弄明白。乍一听这话似乎有点荒唐,但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这是推一的方法。
  “你看如何?大曾根具有把东京的中心地带一下子炸上天的力量,我们不可贸然出手。
  “动用警察把蓑浦的住宅包围起来,把住在那里的人全部抓起来仔细调查,让他们说出地下的秘密出口,这并非不可能。另外,还可以突然搜查我说的那个推一漏掉的地方。
  “可遗憾的是,惟有这一次绝对不能用那种激烈的手段。因为,如果大曾根发现他的地下巢穴有危险,很可能会随时引爆那些炸药。那家伙早就严阵以待了。可以说恶魔正等待着这壮烈的最后一刻。”
  “不错。这正是我们感到为难的地方。因为,如果不冒成千上万所房屋被炸、数千人丧命的危险,我们就无法动那家伙的巢穴一根指头。”
  “所以我说要上天。虽说我的两个部下没被对方发现,但再去搜查那个地方是很危险的。
  “但如果在天空,就超出了潜望镜的视野,也不会引起那个房子里的人注意。从天上可以把那座院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那家伙利用我们的盲点,我们也利用他的盲点。他再小心谨慎也不会想到我们会从天上监视他。”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从哪座高楼上去观察?”
  “不是的,那一带没有那么高的楼房。我们必须在天上飞。”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总不至于派架飞机去吧。”
  “不是飞机,但和飞机类似。广告气球。和那附近的商家谈好,放一个印有那个商家广告的气球。昼夜监视那座房子的动静,直到抓住线索为止。
  “当然,那个气球比一般的气球大。我在气球的下部开了个窗户,能容下两个人。”
  “这么说你已经把气球做好了是吗?”
  “没错。为了和大曾根作战,有明友之助准备了各种武器。广告气球也是为了利用敌人的盲点早就事先准备好了的。我们仓库里有五个这样的大气球。
  “大失君,和大曾根这样的坏蛋作斗争,我们需要做充分的准备。友之助为此投入了巨额资金,组织了一支堪称军队的讨伐大曾根的队伍,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武器。”
  大矢刑侦部长完全被眼前这个带着面具丑八怪似的怪老头的气势压倒了。从怪老头那面对警视厅的干部而毫不畏惧直言不讳的谈吐中,他感受到了老头那压倒对手似的威严。
  “‘这个主意不错。放气球的确是个奇招。谁也想不到气球里会有人。这个奇招我们是想不出来的。你的意思是不是马上就放气球?”
  “不,我已经在那附近一个商家的屋顶上放上了气球。估计我的部下现在正从气球的窗户里用望远镜监视着差浦家的动静。”
  “噢,已经放了气球了。那,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不不,情况倒还没发现。大关君,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件事。我想请刑侦科的哪位先生到气球上去和我一起监视蓑浦家的情况。有明友之助不听我的劝说,他要一个人和大曾根战斗到底。说不能容忍法律对他不痛不痒的判决,要对大曾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是,打从看了那篇关于暗室的报道后,我不能再袒护友之助的想法。因为,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干太危险。他不能为了报杀父之仇而置数十万东京市民的生命于不顾。
  “因此,我说服友之助,决定请警察帮忙。我决心用我多年与大曾根作斗争的经验助警察一臂之力。
  “因此,我想请你们首先从用气球监视开始。如果发现了暗室的出口,关于下一步如何抓住大曾根,我也有些想法。关于这一点,以后还有机会跟你说。”
  刑侦部长听完老人的话半天没有做声。他担心答应老人这样离奇的请求是否有损警察的体面。看来他一个人难以决定,说了声“你等一下”就走了出去。过了老半天,才见他陪着一个穿西装的警官笑嘻嘻地回到屋里。
  “我们决定接受你的请求。这位是刑侦一科的中村警部。他马上就和你一起去放气球的地方。”
  于是,戴深灰色面具的怪老头和中村管部立即从警视厅出来,特意叫了辆出租车朝放气球的地方赶去。
   
水池里的怪物

  当天深夜,警视厅刑侦第一科第一组组长中村警部和怪老头两个人躲进了摇摆不定像个黑口袋似的气球里。
  像个大帐篷似的橡胶气球,被风一吹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气球的下边有一个小窗口。从窗口俯视夜幕下的东京,像有无数颗星星在眨眼,十分美丽。窗口的下方是条大马路,连接人形呼和传马叶的电车路轨上方的电线刚刚没有了火花,像长方形动物似的微黑的电车也看不见了。末班车的时间已经过了。
  但比电车更小的长方形的汽车仍不时像箭一样开着车灯在马路上跑来跑去。
  蓑浦家的宅院位于靠近小传马可的马路的一侧。从空中看,就像是用混凝土做的一个一米见方的盒子。中村和久留须手拿望远镜每人十分钟轮流监视下面的院子。
  院子里有三个看上去一点大的照明灯。虽说是深夜,仍可朦朦胧胧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中村留部移开望远镜回头朝身后的久留须老人说:
  “看样子他们睡觉了,窗户上一点亮光都没有。”
  “那我们就更不能大意了。现在正是有情况的时候。”
  虽说黑暗中看不清老人的那张丑脸,但感觉仍能看到他那没有嘴唇的白白的牙齿。
  在高高的天空上的这个孤岛上,他们像平常一样交谈着。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声音。
  现在轮到久留须老人监视了。他和警部交换了位置,拿起望远镜放在眼前。
  “幸亏院子里有电灯,虽然暗一点,但仔细看,连水池里源的树叶都看得见。这个望远镜可是我的宝贝,它倍数大,视界清晰。”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望远镜。”
  “哎?中村君!那个房子前边停了一辆拉货的车。上面装着一个大木箱子。”
  “什么8木箱?”
  “对,两个男人正往门里边拍。……哎?他们不往屋子里始,怎么抬到院子里去了?……走到水池边了。……把箱子放到了水池边上。”
  “给我看看。”
  中村警部忍不住从老人手里拿过望远镜。
  “噢,是那个。一个大木箱,连人都装得下。说不定
  “那也说不定,那家伙几乎每天绑架妇女。不过那里面不一定装的是人,因为地下面的人的食品也是用同样的方法运送的。”
  “可是,很奇怪。两个家伙把箱子放在院子里走了,给里边的人连招呼也不打。啊,他们拉着车走了。”
  “中村君,先不要管车,要注意院子里木箱子附近。如果我的判断正确,那么接下来有趣的事情马上就要开始了。”
  听久留须的口气好像在期盼什么事情发生。
  “不过,看样子好像屋子里的人并不知道箱子的事情。”
  “哈哈哈哈,屋里的人没有必要知道。他们正在用潜望镜看着呢,地下的人对箱子放在什么地方一清二楚。”
  “对,对。那地下的人应该爬出来取箱子了。那秘密出口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很快就会明白。我白天已经说过,我在想像那个秘密出口。也可能我猜错了。总之好好看着吧。”
  中村警部越来越佩服老人的智慧,他感到这个像骷髅似的老人的脑子里有常人所没有的洞察力。因此,他不敢怠慢,按照老人的吩咐聚精会神地监视着那个奇怪的木箱子。
  好长时间,望远镜里的那个木箱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可是,当时间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时,发现昏暗的院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动了起来。
  开始对警部也不清楚是什么在动,只是感觉什么东西打破了平静。可是,仔细观察,那个东西越来越清楚了。
  “哎呀,奇怪。水池里的水怎么翻起花来?而且,周围的树叶一动不动,只有池子里的水像有风在吹着一样荡个不停。”
  “噢,水池里的水开始起波浪了。来,给我看看。”
  “嗯,在动,在动,好像鲸在翻滚一样。啊,看来我猜对了。暗室的其中一个出口就在那个水池里。”
  “什么?出口在水池里产
  “对。他的计谋超出人们的常识,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浑浊的水池子里会藏有地下的秘密出口。可能许多人都从物理上考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然而,天才的罪犯却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噢,出来了,出来了,怪物从水里露出了脸。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从水池底下推出一个铁管子。中村君,你来看看。他们想得多么巧妙啊。”
  中村与老人交换了位置,接替老人继续观察。
  “确实从水池子里伸出来一个像钱箱子似的东西。哎呀,铁箱子的盖打开了。……在铁箱子和水池边之间搭上了梯子,铁箱子里好像有个东西在动。肯定是人。可脑袋怎么那么奇怪?看上去就像潜水员一样。澳,对了。也许是新网报道里提到的那个钢面具,是和(铁面人)那本小说的插图上画的一模一样的怪物。……那个怪物从铁箱子里出来了,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三个人。他们现在正沿着梯子往水池边走。”
  水池的全景全在望远镜的镜头里。水池的中间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方形铁管子。梯子上三个戴铜面具穿工作服的男人正急急忙忙朝水池边上走。
  可是,暗室的出口的位置也太离奇、太夸张了点,一米见方的铁管子肯定是两头一般粗,一直通到水地下面。很可能和煤气的贮气罐、石油的贮油罐差不多,用动力自由伸缩。的确,这样一来,水就不会漏进管子。这实在出人意料。把水池作为出人的通道也并非不可能。
  “太令人吃惊了,这一招实在厉害。这样,无论如何也难以找到。水池竟然是出口。久留须先生,这样出人意料的机关,你也能植出来。我对你的洞察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哪里话,因为我太了解大曾根这个人了。凭我多年的经验,大体上能猜到大曾根完全有可能这样做。因为那家伙是个爱好虚荣的空想家。自从他装腔作势地想出那个暗室的主意以来,就完全暴露出了他近似疯狂的本性。”
  “啊,三个家伙开始运箱子了。……他们沿着梯子往铁管子走去。哎呀,管子里好像还有人,也是个戴铜面具的人。……那家伙从下面接住了箱子。看来铁管子里面有梯子。……已经看不见梯子了。三个家伙也依次进了管子。…管子关上了盖子,而且开始逐步下沉。…简直像潜水艇下沉一样。”
  水池里的怪物终于从望远镜里消失了,只剩下水池里的水还在摇荡。不久,院子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大概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普普通通的水池里会出来一个怪物,一口吞下一个木箱子。
  看了全部经过的两个人,坐在摇摇晃晃的气球的底部好半天没说一句话,他们在回想刚刚看过的怪梦。这的确是个梦,只能认为是一个罪犯的奇想和现代科学结合而成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噩梦。
  “这次你明白了吧?大曾根就是这么个人。因此,为了和这个魔术师斗,我们也必须最大限度地使用计谋。
  “中村君,据说暗室里有一百多个他的同类在活动。因此,我们也必须派一百多位警察到地下去。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不让罪犯察觉,悄悄地把大部队运到地下去。
  “那么,看了刚才那个不可思议的场面后,我觉得我们应该有办法了。既然敌人用魔术,那我们也用魔术。
  “大曾根说他地下有五个出口,我想其它出口的机关和这个出口肯定差不多。警察必须找出这些出口。而且,必须分头从几个出口同时攻人他的地下王国。你明白了吧?”
  中村警部虽然还不太理解老人充满自信的话,但他也仿佛看到漆黑的夜空里出现了一个恶战的画面……一个问所未闻的地上和地下的恶战。想到这些,中村心里不禁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眼气。
   
恶魔的凯歌

  大曾根把东京的地下挖成四通八达的洞穴,让绑架来的数十名美女,或扮成飞天的天女,或扮成水中的人鱼,或扮成在岩石上爬来爬去的半兽半人,或扮成在地下石壁上的壁虎。而他本人则躺在由裸体美女组成的人床上,指挥一百多个身强力壮的部下,做尽了世上所有的坏事。他发誓要让东京的上空变成红色旋涡,把它投进邪恶的毒焰之中。这个现世魔王大曾根龙次,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享受了二十五年的人生,如今正是他大奏恶魔凯歌的时候。
  东京六大报社的得力记者轻而易举地中了他的圈套,像乡下人进城一样,战战兢兢地参观了地下的黑暗王国,然后又在各自的报纸上煞有介事地发表骇人听闻的地狱见闻,从而令数百万读者深感震惊。而且,他们不仅不清楚地下世界的准确位置,连出口在什么地方也一无所知。
  全国上下都在议论报纸上报道的这桩天字第一号的怪事。人们谈虎色变,但又对“暗室”议论个没完,仿佛除此再没有其它话题了似的。警视厅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甚至有人提议出动军队。
  地狱恶魔大曾根应该感到很得意了。不过,他得意的还不仅仅这些。他向六个新闻记者承诺的事情,即绑架女演员花菱兰子的事,几天后也不费吹灰之力就办成了。
  一天晚上,地狱王国里热闹非凡,到处是发疯般的狂笑声。恶魔的管弦乐队奏响了震耳欲聋的凯歌,洞顶上映着五色极光,天女在头顶上飞,人鱼在水中游,她们伴着音乐在歌唱。
  而在洞穴的另一侧,赤裸着身体的大曾根像得胜将军似的对着眼前的一个大木箱在吼叫什么。
  “爸爸,地狱下面的爸爸,现在我终于可以骄傲地站在您面前了。您瞧这个,瞧我的战利品。如今我已是地下王国的国王了。我不仅是地下王国的国王,而且是全世界的国王。我想要的,没有一个得不到。在我面前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我如今已经是那个邪恶的全能之神,一个地道的恶魔。而这正是您梦寐以求的,您为此一直在熏陶我。
  “您听见了吗?爸爸。自从您去世之后,我按照您灵魂的指引,凭借我邪恶的智慧,得到了价值惊人的地下宝藏。我把它作为军费,出色地完成了爸爸描绘出的事业。
  “暗室里的坑道已经通到了许多重点建筑物的下边。我只要按一下按钮,就可以把整个城市置人火海之中。地面上的人连我的一根毫毛也伤不到。因为他们害怕这人为的地震和火灾。啊,现在这个国家的首都就掌握在我的手心里。这不是王者是什么!我是全世界的主宰。全世界都承认我这个地点不明的暗室的主人具有全能的力量。
  “地上面所有的财宝、生命,都任我摆布。您瞧,现在这个暗室里关了近两百条男女的生命。他们是戴面具的地下部队和从东京绑架来的一堆美女。您瞧,天女不是在空中飞,人鱼不是在水里游吗!
  “爸爸,现在我的后宫又多了一个女王,就是名叫花菱兰子的歌姬。她是全国所有的年轻人都为之倾倒的天下第一美女。
  “没想到为了把这个女人弄到手我费了很大劲。因为那个有明男爵的儿子友之助打着正义的旗号,拼命阻挠我。可是,我这个全能的魔王怎么会失败呢。我一旦下决心要做某件事,那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终于胜利了。我乘友之助他们一帮子家伙不注意,把花菱兰子绑架了回来。这样我就实践了我曾向社会保证过的新闻报道发表后十日之内一定把兰子夺回的诺言。
  “爸爸,那个漂亮的兰子现在就在这个箱子里。我离开地下王国四天,想尽了一切办法,化装成女人,冒险以保姆的身份混进兰子的藏身之地,终于如愿以偿。我漂亮地战胜了有明友之助。我骗过了比警察还厉害十倍的强敌。现在我真正战胜了全世界。爸爸,您就高兴吧。您听到我的话了吗?我觉得很可笑。人生实在是太可笑了。”
  伴随着管弦乐的凯旋曲,大曾根的狂笑在洞穴里回荡。赤裸着身子的大曾根围着箱子疯狂地跳着狂笑不止。
  大曾根疯狂一段时间后,走近装猎物的箱子,亲自打开箱子的盖子,伸头往里查看。
  身穿睡衣的兰子被反绑着双手,堵着嘴蟋曲在箱子里。她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睫毛长长的两眼紧闭着,看样子是昏过去了。
  “啊,真叫人心疼。兰子小姐,醒醒!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暗室的女王了。”
  大曾根像欣赏希腊雕像似地弯下肌肉发达的上半身,从箱子里把兰子轻轻抱起来,放在了铺着熊皮的床上。
  “啊,好像醒过来了。兰子小姐介
  兰子突然睁开了眼。她吃惊地看了看周围。当她看见眼前大曾根赤裸的身体时,尖叫了一声,想挣扎着逃跑。
  “哈哈哈哈,在这里你想跑也跑不掉。你瞧瞧,这里是地下的仓库。从今天开始,你就成了这里的女王,我想你会同意的。如果你不答应当女王,我想你已经读过报纸了,我会让你尝尝那些刑具的厉害,车刑、水刑、针山、杀人钟摆等任你享用。那样,你这美丽的身体就会变成血淋淋的马蜂窝。”
  听了恶魔的血淋淋的恐吓,兰子吓得魂飞魄散,编成了一团。
  “哈哈哈哈,没必要那么害怕。只要作答应我,就不会对你用刑。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折磨你。不仅如此,我要爱你爱得让你出乎意料。让你看看什么是地狱里的爱。
  “好!如果你答应了,那就得先换衣服,得脱去这地面上难看的衣服,穿上这个国家优美的服装。”
  说着,大曾根抱起兰子开始脱她的睡衣。当然,虽然兰子知道反抗也没用,但还是忍不住要反抗。然而,一个柔弱的女子又如何敌得过呢。转眼之间,兰子那柔软、白皙、丰满的肉体就躺在了铺着熊皮的床上。
   
雄健的人鱼

  一小时后,一个赤裸着身子的英俊青年用胳膊夹着一个美丽的人鱼站进了地狱里的水池里。大曾根龙次让暗室里的女王花菱兰子下身穿上皮制的人鱼衣裳,准备把她投进水池里去。
  “兰子小姐,你已经变成了梦幻王国里的人鱼,而且在这个美丽极光照耀下的五色水池里游泳,伴随着那个音乐,像你平时在舞台上那样动听地歌唱。
  “兰子小姐,你不用那样害怕。池子里的水很浅,即使你不会游泳也不会被淹死,而且,这水像温泉一样温暖。来,可爱的人鱼。你必须丢掉尘世的规矩,按照人鱼的规矩行事。要在水池里蹦跳、歌唱。这就是人鱼的生活。
  “不过你并不寂寞,你有许多伙伴。虽然她们不能和你相比,但也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鱼。她们等待你的加入。”
  说着,大曾根决了声奇怪的口哨。
  看样子他的口哨是信号。不久,水池里的水开始翻起花来。黑暗中,只见几张白色的脸唱着歌朝她游了过来。
  “从今天起,你们又增加了一个新伙伴。不过,你们不要以为她是和你们一样的人。这位是地下王国的女王,是你们必须小心伺候的贵人。”
  池子里的人鱼们听了大曾根的话,吃惊地停止了歌唱,看着他胳膊里夹着的世上少有的美丽人鱼。
  “兰子小姐,到她们中间去吧。你看她们个个都很温柔。从今天开始她们都是你的侍女。你丝毫不用客气,可以摆出女王的架子。”
  大曾根边鼓励兰子边弯下腰来,想把她放进水池里。这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大曾根像个化石似的弯着腰呆在了那里。
  大曾根犀利的双眼在注视着水面上的一个地方。他美丽的脸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能看到的东西,吃惊得凝固了。他似乎忘记了腋下夹着的兰子,不知不觉松开了胳膊,可怜的人鱼掉到了水池边上的黑色石头上。
  水面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呢?不是只有几个人鱼的脸浮在水面上看着她们光着身子的国王吗?不过,那里边有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大曾根尖锐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张陌生的面孔。
  那张脸和其他人鱼的脸一样美丽,但总感到与其他人鱼有点不同:垂到肩膀上的黑发是女人的,但是强有力的面部的轮廓、紧绷着的嘴唇、高高的鼻梁、浓浓的眉毛、锐利的目光,却不像是女人的。即便是女人的脸,那种男人似的脸也不是大曾根所喜欢的类型。因此他不记得什么时间绑架过这样的女人。
  不仅如此,他感到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他想回忆起来,可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心里在想:“噢,对了。肯定是那个家伙。”可就是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大曾根感到像是遇到了鬼魂似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对方也在水里露出一张股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他脸部的肌肉好像在痉挛,看来是在强忍着笑。大曾根死死盯着那张奇怪的脸,心想莫非是……?
  “你到底是谁?是从哪里来的?你应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可是对方并不回答他,只是微微笑了笑。
  大曾根吓唬对方说:
  “喂!你听到没有?你笑什么!快回答我的话!否则
  说着做出要跳进水池里的姿势,可对方丝毫不害怕,而且实在忍耐不住“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大曾根君,久违了。你忘了我这张脸了吗?那你再仔细看看,是我,是我啊。”
  听到对方那熟人似的口气,大曾根大吃一惊。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心想:“莫非自己在做梦?或是自己神经不大正常?”他越想越害怕,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哈哈哈哈,还不明白吗?不,你很清楚,只不过是不敢想而已。你说对还是不对呀?”
  大曾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摇摇晃晃地倒退了两三步,发疯似地盯着对方,突然大声喊道:
  “有明友之助……”
  友之动轻松地说这:
  “不错。是我。你的死敌有明不知何时成了人鱼们的伙伴。”
  说着他从水里站了起来。他并没有装扮成人鱼,只是戴着女人的假发,把全身淹在水里,以免被对方认出来而且。站在水里的他只穿了一件裤衩。
  “哈哈哈哈,大曾根君,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吗?我来降伏你这个妖怪来了。”
  有明友之助笑着趟水来到岸上,站在了大曾根面前。。不分伯仲的两个英俊青年,赤裸着身体,露出一身强健的肌肉,像两尊希腊雕像似的紧握拳头,稳稳地面对面对峙着。这已是两个仇敌第四次这样对峙了。第一次是在炮台上的草地上,第二次是在乌居岭的悬崖边,第三次是在隅田川的水中,而这次是在地下洞穴的水池边。
  “哈哈哈哈,这的确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你倒是一个稀客。看来我得招待你一番了。你等着,我马上叫我的侍卫官来。”
  大曾根终于恢复了平日的矜持,说着恶毒的笑话,又吹了声奇怪的口哨。当然是招呼他的部下。
  口哨声沿洞穴向远处传去。过了一会儿,只见一群戴着脚镣和铜面具的男人急急忙忙排着队从黑暗的洞穴里跑了出来。
  “有明君,很抱歉。你只有一个人,而我却有这么多人。这是不是不太公平啊?你简直是来送命。哈哈哈哈。”
  看到自己众多的部下,大曾根像个胜利者似的笑了起来。他一边恶毒地笑着,一边嘲弄对方。但友之助一点也不害怕,不仅不怕,说话的口气反而意外地更加轻松。
  “可我不是孤身一人,这些美丽的人鱼都是我的同伴,否则我怎么可能藏在水池里呢?不仅如此,我还带有更强大的伙伴。五十个正义的骑士。”
  “哈哈哈哈,五十个?你是说我的部下粗心到让那么多的敌人混进了暗室?你不要再虚张声势了。”
  大曾根朝他带钢面具的部下挥了挥右手,下命令说:
  “喂!把他给我捆起来!先把他相结实了,回头再审讯不迟。”
  但是,奇怪,他的部下一个个像聋子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们排着队站在那里,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喂!你们是怎么回事?我命令你们把这家伙给我相起来!在那里磨蹭什么?”
  大曾根忍不住突然从岩石上跳下来,走到领头的一个戴钢面具的部下面前,使劲击打他的肩膀。没想到被打的男人摇晃着后退了几步反而笑了起来。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在首领面前非但不害怕,反而捧腹大笑。笑声在铜面具的作用下显得很恐怖。
  听到这可怕的笑声,大曾根呆呆地站在那里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火星运河

  大曾根被他部下意外的反抗激怒了,他紧握拳头想狠狠地接他部下的肩膀。这时那个怪笑不止的男人突然后退一步,摘去了面具。
  没有特殊的钥匙面具是摘不下来的,可是他却很轻松地就把面具摘了下来。而且,从面具里边露出的脸……不知能不能叫做脸:没有眼皮的眼球显得特别大,长鼻子的地方是一个黑洞,没有嘴唇的嘴里的白牙几乎到了耳根。怎么看也是个长着眼球的骷髅。
  看到眼前那张脸,大曾根吓得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地后退了好几步。地下王国里当然没有这样的怪物。而且这个怪物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不用回想,他立刻就认出是在轻歌剧剧场后台揭穿他真面目的那个可怕的怪物。
  “哈哈哈哈,你大概没想到铜面具里会藏着这样的脸吧?大曾根,是我,是久留须左门。好久没见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你认识吗?是你在报纸上经常看到的老熟人。”
  听到骷髅老人这么说,站在旁边的那个人迅速摘下面具,露出了真面目。原来是一个留着胡须一脸哭相的中年男子。
  “我把这位警视厅刑侦一科第一组的组长中村警部介绍给你,以后你要请他多加照顾,好好记住了。”
  大曾根像被逼进了死胡同似的两眼充血,向四周巡视了一下。由于眼前的情况过于意外,连他这样的恶魔也不知如何是好。
  “另外这两个人我就不用介绍了吧?那就是被作关进车房里的过堂老人和星野先生。”
  江堂和星野也搞去了钢面具。两个人骨瘦如柴,满脸胡须,脸色苍白,惟有两只眼睛在喷发着仇恨的怒火。
  看到两个人的眼睛,大曾根不由得用手挡在眼前又向后退了几步。哎呀,怎么这两个关在监牢的人也跑了出来?是谁什么时候把他们放出来的?难道大曾根的部下连这点力量都没有了吗?
  “各位,请把面具拿下来吧,让这家伙看看你们的真面目。”
  随着老人的话音,其余的人一齐摘下了面具。大曾根借助管火仔细辨认每个人的脸,发现里面没有一个是他的部下,全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这些人中,其中三十位是警视厅的警官,其余的二十位是有朋友之助率领的降应队。除此之外,洞穴的五个出口处还有近百人的警官队分头把守。你小子的暗室已经完全被包围了,就是一只蚂蚁也休想跑出去。”
  说罢,老人盯着痛苦的大曾根,足有一分钟,洞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大家一动不动地站着,管弦乐队的演奏也停了下来,天女停止了飞翔,人鱼停止了游动。
  裸体恶魔终于忍耐不住,两手揪着头发,发抖地喊叫道:
  “我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啊哈哈哈,变魔术的中了魔术。你败就败在自以为天下没有一个人的智慧能赶得上你。
  “你知道几天前你在市内的五个出口处的天空曾有奇怪的气球吗?我们在气球上看清楚了你小子那骗人的小把戏,发现了这个洞穴的出口。
  “于是我们等你从这里爬出去。我们断定你小子肯定要出来,因为你小子一心要绑架兰子小姐,而且我们设法让你出来时在地上面多呆上几天。为此我们多次转移兰子的藏身地点,让你疲于奔命,然后乘虚使用了魔术。
  “你小子为了绑架兰子小姐,整整离开这个洞穴四天。这期间我们对洞穴里的人员进行了大换班。……详情还是请少爷您来讲吧。”
  老人对水池边的友之助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好吧,我接着说。”
  听到友之助的声音,大曾根不由得转过身去。只见友之助两手搂着两个人鱼的肩膀坐在岩石上。一个人鱼是花菱兰子,一个人鱼是星野真弓。
  各位读者还记得星野真弓这个名字吗?就是那个有明友之助的可怜的恋人,后来被恶魔看中,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钟摆的折磨,掉进地狱陷阱深处的那个美丽的少女。后来她被从馅饼里救了出来,又受了数不清的折磨。但她勇敢地保住了自己的纯洁。大曾根终于对她束手无策,最近让她成为人鱼,流着泪不停地唱歌。
  友之助潜入这个地下世界后,像有人指引着似的来到这个水池,发现了自己怀念多日的恋人。地上的英俊青年与恶魔国里的人鱼哭着拥抱在一起的场面,是多么的美丽和令人悲伤啊。了解实情的其他人鱼,被两人的真情所打动。她们发音叛离残暴的国王,拼上性命也要帮助友之助。
  看见友之助搂着两个美丽的人鱼,大曾根气得脸色铁青,紧握着拳头。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首先听听友之助说什么,解开这难解之谜,同时考虑摆脱目前危机的办法。他强忍着怒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大曾根君,我们耍了个魔术,而且这个魔术很简单。首先是找到这里的出口,等你不在时再下手。做到这一步,我们的计划基本上已经是大功告成了。
  “一天晚上,你的部下把几个装食物的货箱运进了洞穴,其中一个箱子在途中被掉了包,掉包的箱子里装的不是食物而是我。等到货箱运进洞穴的仓库后,我悄悄从箱子里出来,首先把五个潜望镜的监视哨换成了自己人。那几个家伙不愧是坏蛋,脑子转圈很快,觉得与其和头一起暴死,还不如跟着我们保一条命。
  “这样,我成功地消灭了暗室的耳目。只要那几个潜望镜瘫痪了,其余的就好办了。每当戴钢面具的人从水池里的管子里出来搬运食品货箱时,我们就把他们抓起来,剥下他们的衣服,让我的部下换上,然后大摇大摆地抬着货箱混进洞穴里去。
  “在你不在的四天中,我们从五个出口每次混过三四个警察和我的部下。同时,我们还做你的部下中明白事理的人的工作,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帮助警察,从而壮大了我们的队伍。另外,我们还从五个出口悄悄地把警察带进来,换上已经归顺我们的你原部下的服装和面具。这样我们就迅速形成了一个五十来人的降魔部队。
  “这里有我们五十名截面具的自己人,因此就意味着你的部下少了五十人。你只剩下五十来个部下了。令人感动的是,你剩下的五十来个部下对是否背叛你还在犹豫不决。因此我设计把他们关进了你建造的地下监狱里。
  “也就是说,这个暗室里你的部下已经一个也没有了,已经完全被我们占领了。那些乐队的演奏家们也不例外,他们原本就不是多么坏的人,因此经过我们的说服,马上就答应配合我们的计划。
  “大曾根君,就这样,我从你手中夺回了真弓小姐和她的父亲,以及过堂老人和兰子小姐。我的目的已经完成一半了。
  “依我当初的想法,我想亲手用最残忍的方法把你碎尸万段,否则就无法报我这杀父杀母之深仇。
  “可是,你小子很幸运。如果你我两人单独一对一的决战,你的诡计太多。虽说是报父母之仇,但也不可为一己之私而置首都的灾祸于不顾。我这才忍痛请警视厅出面指导配合。
  “大曾根君,这就是你这个所谓的‘暗室’覆灭的经过。你要明白这样一个天理,无论恶魔的诡计有多么高明,最终也斗不过正义的智慧。你就老老实实地等着法律的制裁吧。你也曾是黑暗世界的王者,希望你死得痛快点。我为你祈祷。”
  说罢,友之助平静地望了望自己的仇敌。放弃单独决斗的他,此时已没有丝毫的敌意,脸上甚至浮现出一屡怜悯恶魔之死的悲伤。
  然而,天生的恶魔大曾根丝毫听不进友之助的忠告,他巡视了一下四周的敌人,狂笑了起来。
  “明哈哈哈。有意思,一个对五十个。对敌人而言,这已经够了。那么,如果我不投降呢?”
  突然,他朝洞穴的一角跑去,那里有前边提到的配电盘。他像箭一般跑到配电盘前,猛地合上了电闸。可是,爆炸却没有发生。大概昏了头的恶魔以为友之助会把配电盘漏掉。
  “大曾根君,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了。正因为担心大爆炸,我才作出了那么大的让步。我当然会首先切断配电盘的电源。为慎重起见,我可以告诉你坑道里所有的爆炸装置的电源统统都被切断了。不但切断了电源,而且还把炸药浪到了水中,让它永远失去威力。”
  彻底绝望的恶魔越发疯狂了。他怒发冲冠,全身肌肉痉挛,狂笑着在洞穴里狂奔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想抓到我?能抓到我你们就来吧!你们忘记了我是轻功高手了!”
  他狂叫着突然像猴子似的爬上了洞穴的石壁。
  “我的同伙在哪里?女人们!你们难道忘记了我是那样地爱抚你们了?愿与我生死与共的跟我来!”
  随着他的喊叫声,只见几个美女不可思议地或扔下天女的翅膀,或脱去人鱼的鱼鳞,几乎是赤裸着身体,发疯似的跟在他身后朝石壁上爬去。可能是那些女人们忘不了国王的爱情,要下决心殉死吧。
  在人们正争相观看时,赤裸的英俊青年和六个裸体女人像美丽的野兽一样疯狂地挣扎着迅速爬上了十几米高的岩壁上,最后集中到了那上边的一个很大的像壁龛一样的岩洞里。
  “啊!那家伙想自杀!”
  不知是谁大声喊了起来。接着又有人啊地大叫一声。只见岩洞里的大曾根右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剑。
  他叉开腿站在岩洞里,两边有六个裸体女人陪着。只听他大声吼叫道:
  “下面的各位!你们很幸福。现在你们真正接触到了恶魔王国的真谛,懂得了什么是邪恶之美。
  “诸位,你们参观一下我装饰这个暗室的最后的杰作吧。这是我用血和生命描绘的一生一世的作品。哎呀,没有音乐怎么行呢?乐队!你们的首领再最后求你们一次。请演奏恶魔之歌。开始厂
  面对恶魔这意外的举动,下面的人不知如何是好,惟有屏着呼吸茫然地仰头朝上看着。乐队的乐师在岩洞对面离地面五六米高的地方伸头往下看着,像是在等待指示。
  看样子乐师们希望演奏恶魔之歌,以便为恶魔首领最后送行。见此情况,友之助挥手示意他们开始演奏。
  友之助和久留须老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点了点头。意思是说:
  “可以。就让恶魔装饰一下他暗室的末日好了。”
  于是,疯狂的恶魔之歌的音乐响了起来。同时,幻灯装置也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开始映照出五彩缤纷的极光来。
  极光中,伴随着疯狂的音乐,世上少见的屠杀开始了。只见大曾根舞起手中的短剑,每挥动一次,就有一个美女倒在血泊中。她们有的被割断了咽喉,有的被从肩膀劈下,有的被从丰满的乳房处切开。六个美女流着美丽的鲜血,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岩洞中。
  英俊青年“阿多尼斯”站在满身是血的美女身边,一边喊叫一边用短剑在自己雪白的皮肤上横一刀竖一刀地划着。
  他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了许多网眼状的血痕,鲜血在不住地流淌。
  “哈哈哈哈。”
  他疯狂地笑着。全身是血的裸体痛苦地挣扎着在跳垂死的舞蹈。恶魔的狂笑在洞穴中回荡,几乎盖过了乐队的演奏。人们看到,鲜血从他嘴里咕嘟咕嘟往外冒,顺着下巴像瀑布似的往下流。
  友之助自言自语地说:
  “火星运河。”
  看着眼前这无与伦比的邪恶之美和激情,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看到眼前这雪白裸体上血红的网眼,友之助不由得想起了从望远镜里看到的火星表面的情景,总觉得像是火星上纵横交错的既神秘而又恐怖的大运河。
  恶魔的舞蹈终于到了结束的阶段。随着他疯狂的跳动,不停流淌的血,看上去已经不是网状,而是全身都成了红色。简直是红色的死亡舞蹈。不知何时,恶魔的脚步开始东倒西歪起来,两只血淋淋的手在空中乱抓着,两腿无力地跪在了地上。他跪倒又站起,站起又倒下,但速度却越来越慢,最后恶魔终于倒在了几个美女的尸体上。
  现在,宽敞的洞穴里鸦雀无声。人们像石头一样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上面像佛龛似的洞穴。既没有人叹息,也听不到恶魔之歌。
  但是,恶魔还没有咽气。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倒在地上的大曾根又慢慢抬起了头,他把全是血行的脸对着人们突然又大笑起来。
  他两只眼睛睁得像野兽似的,张着血盆大口,牙齿像兽牙一般。他那难以形容的恐怖的表情,越变越大,最后完全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杯户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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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9-8-13 14:14:39 |只看该作者
沙发,好长啊,不过想看pdf的,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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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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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可惜了,我只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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