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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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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 the shadow of "zero z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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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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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22 14:15:09 |显示全部楼层
                                                 名侦探柯南前传——零号地带的阴影
东京郊外的墓地很多,这不过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座。
每到盛夏,许多人都会来山里给亲友扫墓顺便避暑,有时还要放些逝者生前喜欢的音乐来听,这已经司空见惯,但是现场演奏却不多见,一大清早就跑到山顶吹口琴就更稀奇了,可是现在,它正在发生。
现在,一个男人站在一个女人的坟前,面朝着田野,背对着墓碑,迎着夏日的山风,把一只口琴摆在唇间。随着胸口一起一伏,手臂来回拉动,《斯卡布罗集市》那悠扬的旋律自然响起,萦绕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空。黑色的大衣在他身后随风摆动,时不时轻抚一下女人嵌在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一副笑脸,笑得很悲伤。   
坟墓为什么要建在山上?他觉得,这一定是因为死者希望离天空近些,这样就可以更快地升入天堂,所以他从没想过葬在这里。他明白自己和那种干净的地方无缘,也根本不喜欢那里。   
五年了,他为什么年年的今日要来这里?那一天对他而言,有什么意义?发生过什么事?与她有关吗?
这五年来,公墓管理人脑子里时常蹦出这些问题,但他从来不敢寻求答案。本来对于这二人的关系他是有点好奇的,可是看到那个人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他就明白自己还是不要这么八卦比较好。
又是这样。
曲子吹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他听到了那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
为什么每次都吹不完呢?
因为,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或者······
“大哥,”一路小跑爬上几百级台阶的伏特加稍稍喘了口气,“时间到了,我们必须走了。”
他放下口琴,收进衣袋,转过身来。
那件事过去五年,跟随他五年,伏特加看到这个眼神,仍然忍不住要打冷战。
“走吧。”
“大哥,我们每年今天都要行踪不明一阵子,老板早晚会怀疑的。我们得早作打算。”
他没有回应,也不曾回头。
那个问题,依然在他的耳畔回响。
琴酒,你,真的喜欢杀人吗?
乡间小路上,保时捷飞驰而去,身后卷起漫天烟尘······
“哎,安室哥哥,你要去扫墓啊。”与此同时,远方道路另一端的甲壳虫里,步美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头一次听说你有亲人葬在这里呢。”
“不是亲人啦。”安室透不好意思地笑了,“话说回来,真是有些丢人啊。我的车子偏偏就在半道抛锚了,要不是遇见你们,真不知怎么办好。”
“没关系的,反正顺路嘛。到了那里,几个孩子放风筝之余,也可以去拜一拜你那位朋友。”阿笠博士笑眯眯地说道。
“其实,我连她的朋友也算不上。她根本不认识我。”
“啊?那你为什么要去拜她?”光彦越发不解。
“该不会是你暗恋她吧?”元太露出了一脸坏笑。
“呃,呵呵,”安室透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搔了掻自己的后脑勺,“被你们猜中啦。”
车厢里一片欢声笑语,只有两人除外。
柯南的面色凝重,显然是在沉思。
暗恋什么的,听着就像是糊弄人的。
这个女人,是他在公安期间的战友吗?还是······
“喂,江户川君。”前排的灰原扭过头来,一脸鄙视的表情,“你再这个样子,气氛就全被你破坏完啦。”
嗯?
柯南四下一看,这才发觉自己和周围的热烈气氛完全格格不入,已经拉了相当大的仇恨指数。
“啊,呵呵。我最喜欢放风筝了,郊游万岁!”
原野上,三个孩子正在快乐地奔跑。剩下的人在准备午餐。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正事。”阿笠博士对安室透说道。
“没关系的。举手之劳而已嘛。现在太热了,我也想等到傍晚凉爽时再去。对了,柯南。不如我们去那边的小河洗一下这些马铃薯吧。”
“嗯!”
灰原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这没别人了。有话就说吧。”到了小河边,柯南觉得没有必要再演戏了。
“哦?不是你有话要问我么?”安室倒是一脸轻松。
“我就算问,你也不会全说。”
“嗯,是啊。有的事情,我们都必须烂在肚子里。这一点,恐怕你也应该深有感触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只是脑子里所想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洗完一块土豆的安室擦了擦汗,起身凝望着不远处那片山岗,眼中神色黯然。
已经,五年了啊······
这是一处公安的秘密办公室,从它启用开始,里面就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不过,从没像这一天这么多过。
“这里是日卖电视台独家报道:近日关于美军基地搬迁问题,再度引发民众大规模抗议,内阁支持率连续下滑······”
“东都新闻消息:酝酿数年的国家核物理研究所搬迁行动终于启动,整个过程将在政府和自卫队的严密监控下进行。目前旧址的周围已经彻底拆迁,许多配套设施也已停止运行,一切都在顺利筹备之中。尽管如此,在野党仍对安全性抱有疑问,并要求派人监督全过程。执政党则以机密和安全理由予以拒绝······”
“报告!职员降谷零,任务已经完成,奉命前来述职,并领取新任务!”
办公室里的人关掉了电视屏幕。
“进来!”
降谷一进门就吃了一惊。
“首,首相大人?!”
“坐吧。”
降谷忐忑不安地把屁股轻轻挨在椅子上,就像下面安了个弹簧一样。
他这才发现,周围坐着的还有好几个高层人物,而他的顶头上司——石田课长只能坐在角落里。
看来出大事了。
“降谷零,你的几位上司对你的能力十分赞赏,在他们的力荐之下,我们决定由你完成这项任务。在交代你具体内容之前,你必须以自己和家人的生命担保,绝不会将此次任务的内容泄露半个字!因为,这关系到日本的生死存亡!”
“是!”降谷零立即被“弹簧”弹了起来。
米花大剧院是一栋很漂亮的建筑,从不缺少访客。不过,它也从未像这一天一般热闹过。
“各位观众们,感谢大家今天来到米花大剧院。今天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为了庆祝新戏剧的首映,我们特别邀请到了来自美国的著名演员——克里斯·温亚德小姐作为嘉宾出席仪式!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克里斯小姐!”
“哼!”剧场外,GIN狠狠踩灭了地上的烟头,“贝尔摩德那家伙,为了出风头,居然要我等这么久,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哎呀,GIN。没有耐心可是不行的呦。这次的任务就需要有耐心才能胜任。”
贝尔摩德?
GIN警惕地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男人脸。
“你让谁站上台了?”
“这不重要。”贝尔摩德变回男人的声音,挥了挥手,“跟我来吧。”
琴酒吐掉嘴里的烟头,满脸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东京都郊外的某个山区,这一带一向冷清寂静,人烟稀少。然而这一天,一群或便装或穿着制服的家伙却在此来往出没,惊得周围的鸟雀全都飞了起来。它们从没见过这么多人。
“第三个了。”
“啊?伊达前辈,你说什么?”高木涉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个月内这是第三个了。”伊达航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地面上的那具尸体,“6月8日,核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五藤贤二在家中心脏病突发去世;6月17日,他手下的助理研究员黑木明一在办公室内突然昏迷,后确诊为急性白血病晚期,三天后去世;然后是今天,6月22日,他们两个的上司,核物理专家矢井健三在山中跑步时跌下山崖身亡。同一个机构,半个月内三个职员离奇身亡,而且还是在这种敏感时期。你不觉得太巧了点么?”
“嗯,这么说也是啦。不过,这三个人的死因不是都没什么可疑吗?你看,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扭打撕扯的迹象,倒是右脚有崴到的淤青,还有上边的那块小石头,以及滚落的痕迹。也许这就是偶然的巧合而已吧。这么热的天气,他中暑晕倒了,刚好绊在石头上就滚了下来。”
“嗯,如果是在平时,也就罢了。可是在这种时候,我不能不多想。而且,研究所出了这么多事,公安方面居然没有派人来调查一下,这也很奇怪。”
“唉?这不是好事吗?你以前不是总抱怨那些公安擅自介入,干扰我们办案么?”
“······算了,先回一课向松本管理官和目暮警部汇报吧。”
“这三起普通的意外事件,和国家安全有什么关系么?”看完了幻灯片,降谷仍然不太明白如此之多的大人物这样兴师动众,到底为了什么。
“事实上,”首相摘下眼镜,回过头来,“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们怀疑他们三个是被人谋杀的。”
“谋杀?”
“是的,”降谷的上司接过话茬,翻到下一张幻灯片,“而嫌犯就是这个人。”
“风见良?”降谷不禁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他是研究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研究员,普林斯顿和麻省理工核物理与自动控制专业双博士。不止如此,他还曾经在自卫队服役三年,表现非常优异。自卫队曾经想要留下他升职为高级军官,但他本人却坚决要求退伍,之后就进了研究所。”
“那么,他被怀疑的依据是什么?”
“两个。第一,五藤死后他就请了长假,至今没来上班,也不在单位安排的宿舍里。第二就是这个,也是我们来找你的真正原因。”
幻灯片又翻过一张。
“这是,核废料处理单?”
“没错,这是一份两年前的核废料深埋处理报单,当时负责处理的是三名死者,而负责监督称重装箱的自卫队代表就是当时尚未退伍的风见良。”
“单靠这个,好像说明不了什么。”
“本来我们也觉得没什么。可是后来我们出于谨慎考虑,调阅了当时的原始称重数据,问题就大了。因为我们发现,跟装箱前磅秤芯片上的裸称原始数据相比,装箱后称量、输入电脑和打印在报告上的重量都多了60公斤。而磅秤的显示终端数据也被人篡改过了。还有就是,我们发现,那次处理过程中,原本应该全程监督的国际原子能机构和日本政府的代表并不在现场,而是被人用金钱和美女买通,出去寻欢作乐了。当然,他们也已经在这两年里分别‘意外’身亡了。”
“这么说,是风见良串通他们偷梁换柱,用普通物质充数,盗走了核废料,现在又杀人灭口?”
“60公斤的废料,如果制成所谓的脏弹,其威力和辐射效果足以让整个东京都一个世纪内寸草不生。而且很不幸,这四个人绝对具备相关技术。”首相揉了揉眼睛,“你现在明白局势的严重性了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坚决要求退伍,就是为了方便监视那三个人。那么我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了?”
“不,你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把那些丢失的核原料找回来。至于风见,我们倒希望他最好不要再出现,尤其是眼下这个敏感的时期。如果此事公开,在野党自然一定会借题发挥,而美国政府对我们也会失去信任,基地的搬迁问题就更难解决了。”
当然,你这个首相,也就要下台了。
“我明白了。”降谷微微一笑,“我接受这个任务。”
“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吧。”
“我想要一名搭档。”
首相和上司相视一笑。
“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侧门打开了,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好,我就是你的新搭档。”
“你好。”
这个人看上去平平无奇,眼里却闪烁着一种极为坚定的光芒。不知为什么,降谷忽然觉得,他有着比自己还要强大的意志力。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合作伙伴了。我给你们起两个代号,降谷的代号是‘石墨’,而你的代号是‘重水’。”
“石墨,重水,这是反应堆里用的减速剂。”
“是的,希望你们能像它们一样,成功阻止这场局势的失控。无论如何,”首相加重了语气,“决不能让日本再出现第三个零号地带!”
“是!”
(零号地带:核爆的中心区域代号。)
“就是这样,眼下研究所旧址已经拆得七七八八,只剩一个空壳,新的地产商下个月就要彻底拆除建筑,附近都是空荡荡的野地,无人管理,就剩一杆几百米外孤零零的红绿灯,其实也已经废弃了,因为根本没有多少车经过那里了。大概风见良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贝尔摩德一边切换着幻灯片一边不停地介绍情况。
“你废话说完了么?”地下室里的琴酒撑着脑袋一脸不耐烦,“说正题吧。这个风见良是我们的人?”
“准确地讲,曾经是。不过现在,他已经是需要消灭的对象了。你看,这是他发给组织的讯息。”
“10亿美金?呵呵,他胃口不小啊。”琴酒也终于来了兴趣。
“我们是搞不清他真正的目的,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买家。但这些也不重要了,总而言之,这个人已经失控。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干掉他,消除一切他和我们有关的证据,另外,那枚脏弹,能拿到最好,至少也不能让它爆炸。组织的目的不是要毁灭东京,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你应该明白。”
“说点有用的吧,我该上哪儿找他?你们能派我去,就一定是掌握了只有组织知道的线索,不然你们也不会有自信可以抢在警方和公安的前面,不是么?”
贝尔摩德笑了:“所以我才会向boss和朗姆力荐你。”
“我对你放的马屁没兴趣闻,说有用的。”
“你的臭脾气真该改改——就是这个人。”贝尔摩德递给琴酒一张照片。
“这女人是——”
“他是风见良的妻子。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准确地讲,是风见良的另一个身份——青野聪的妻子,青野辉子。”
“另一个身份?哼,想必是你帮他易了容,至于那个真正的青野聪,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跟你说话真是省力气。”贝尔摩德口气里充满欣赏,“据我所知,他非常爱这个妻子。人都有死穴,你懂的。盯住她,一定有收获。这是她的个人资料和住址。——还有什么问题么?”
“你能告诉我,那家伙是谁么?”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的琴酒指了指角落里那个魁梧的黑影。
“啊,我还以为你没注意到呢。我来介绍,这是组织派给你的搭档,代号伏特加。”
“你好!”
“我不需要搭档!”琴酒完全无视对方伸出的手。
“我也是这么跟boss说的。我说琴酒这么优秀的人还需要什么帮手,可他一定要派人来帮你,我有什么办法?”贝尔摩德摊开双手,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哼,在我面前就收起你那些三流演技吧。难道不是你向上面建议派个人盯着我的么?拿来!”琴酒不耐烦地伸出右手。
“你要什么?”
“车钥匙!你要我们跑步去干掉他们么?”
话音未落,他的掌心已经多了一个物体。
“出门朝东走两条街的地下停车场,我给你找了辆经典车型,保时捷356A。可要好好保养,别没几天就报废了,组织可不是批发车辆的地方。”
“喂!”琴酒直接无视面前的女人,“你叫伏特加?”
“是的!”
“给你一个忠告。从现在起,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而且,不要问为什么。该解释的时候我会给你解释。”琴酒一边说一边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放在打火机上烧掉。
“为——”
“嗯?!”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的琴酒回过头来看了一下。
“啊,不,没什么。”看到对方可怕眼神的伏特加赶紧把后面的字咽进了肚子里。
不过,在他心里仍难免腹诽一下。
切,有什么了不起。
“我劝你最好听他的话。”
“贝尔摩德,连你也这么说?”
“因为我最近很忙。”贝尔摩德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我最近很忙,所以,没空给你安排葬礼。”
伏特加咽了一口唾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紧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啊,对了。最后一件事。”贝尔摩德忽然叫住了已经走到出口的两个人,“那车有些年头了,点火系统有点问题,因为任务紧急,没来得及修理,所以我给你配了几个大号蓄电池还有一卷导线备用。怎么样,我还是很念旧的吧?”
琴酒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啧啧,”贝尔摩德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许久之后,总算吐出一口气,“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嗯?”
感觉到手机震动的她有点惊讶,这时候谁会打电话来呢?
难道是boss或者朗姆?不对,任务才交代下去,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心急。
那么是Rye和Kir这两个新人?也不可能,他们刚收到指令,没这么快有回音。
会是谁呢?
是个陌生号码?!
“请问你是哪位?”
“你果然不在台上啊。”
风见良?!
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敢给我打电话。”
“哼。你的活动,我怎么能不来捧场?毕竟你以前帮过我那么多不是么?话说回来,你的易容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在观众席看了半天,差点就要相信那真的是你了。我想,你又是抓了卡尔瓦多斯那条忠犬来帮忙。呵呵,可怜的家伙,演得还真投入,学习模仿你的嗓音估计让他的喉咙吃了不少苦吧。知道么,我从很久以前就有种预感,你这样使唤他,早晚有天会把他害死。”
这么说他就在外面?难怪他不怕我追踪信号。好在我让他们两个走了秘密通道,风见良肯定看不见他们。
“喂,你在想什么?”
“放心,我没想现在就抓住你。”
眼下人手不够,不能胡来。
“算你聪明。”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明知道我们绝不会付钱的。”
“我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才这么做的。其实,从我干了这件事开始,就很清楚不论我下一步如何举动,都肯定要被你们追杀。所以,与其你们来找我,不如我去找你们,游戏就是参与的人越多才越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你找到新买家了?”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之所以打这个电话,就是提前通知你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派谁来杀我,不过你还是预先给他订好骨灰盒还有火葬场,啊对了,还得准备一个下葬用的假名字。你一向很忙,恐怕抽不出多少时间管这些琐事。为了不让你届时手忙脚乱,早做准备总是好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很善良的。”
“你这个疯子。”
“呵呵,没错。我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疯子。那么,后会有期了。”
电话里,“嘟嘟”的挂断音已经响了好一阵,贝尔摩德却依然把它放在耳边,忘了收起来。
“你怎么了?”刚从台上下来的卡尔瓦多斯,还没来得及卸下面具,就被吓了一跳。
他从没见过贝尔摩德的脸色如此难看。
“不好意思,卡尔瓦多斯,你接下来的假期要取消了。”放下电话的贝尔摩德回过头来看向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带着一丝愧疚的神情,“你马上替我去找一个人,要快。他就住在······”
“明白了。”
本来不想这么急着动用那张牌的,毕竟还没有完全收服对方。
看来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与此同时,就在剧院围墙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一只小巧的移动电话,略一用力,便将它掰成数段,然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大哥,我们第一步去哪里?”车子刚开出停车场,伏特加就忍不住问道。
“我说过,不要问那么多问题。”
“我也不想问。”伏特加一脸无奈,“可现在是我在开车,你不告诉我那个女人的住址,我要往哪儿开啊?”
“我们不去那里,先去五金店。”
“五金店?”
“对,买套工具,把车修好,然后再去找那个女的。”
“可是,贝尔摩德不是说过,准备了备用的~”
“紧急关头,你觉得我们会有那个功夫么?那女的跑不掉,我们要首先把工具准备好,有备才能无患。我记得下个街口左转800米左右就有一家。如果不行,我们可能还得去修车行或者汽车零配件商店。哼,那个女人,说什么念旧,除了给我找麻烦,什么好事都不会干。”琴酒愤愤然地把烟头掐灭,扔进了车上的烟灰缸。
“石墨,这都两个钟头了。我们还在总部里喝咖啡,你打的什么鬼主意?”重水坐在桌前对同伴的行为表示不解,“我们的时间可没那么充裕,也许就在这时候,风见那家伙已经把它卖出去了。”
“放心,他冒这么大风险,绝不会随随便便就卖掉自己的摇钱树,一定会找一个愿意出血本的。而且,他还要确保自己有命花钱,我可以大胆说一句,在逃出东京甚至日本之前,他绝对不会将它出手。”石墨语气里充满自信。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重水依然不太放心。
“东京1200万人口,只靠我们两个,没有线索就往大街上跑,找到下个世纪也没用。所以我们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
重水有点明白了:“看来你是有安排了。”
“啊,耐心等等。我估计,快有结果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降谷先生,你要我们调查的事有结果了,果然有点古怪。”
房内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看来,可以出发了。
“嗯。”一课的办公室内,松本清长仔细审视着摆在面前的三份卷宗,“这么说来,这三起案子,的确有点可疑。”
“可是表面上看他们的死因并无异常,也没有人报案。那里可是敏感部门,单凭我们个人的怀疑就这么立案侦查是不是有点——”一旁的目暮有些迟疑。
“我愿意以个人名义侦查此案,如果出了问题,由我独自承担。”
“伊达,我不是这个意思。”目暮摆了摆手,“而且,真要出了问题,也不是你一个人想承担就能承担的。”
“这样吧,总监目前不在国内,我去找小田切部长,请他去向新上任的白马副总监申请。他是个正直的人,也是我的前辈好友,一定会批准我们的行动。只要有了高层支持,就好办了。”松本站起身来,“佐藤、千叶,你们两人也加入搜查队伍,统归伊达君指挥。必要时,可以直接向我汇报,我会再调人手支援你们。这三个案子隶属三个不同警署管辖,你们要注意和当地刑警的沟通。”
“是!”
盛夏时节的午后,街道一般都是很冷清的,所以车辆都开得很快。
除了来商场打发时间或者购买日用品的主妇,这种时候没人会跑到街上闲逛。
“啊!”伏特加在车里发出一声不满的抱怨,“热死了!跟了她好几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个可恶的女人,大夏天的下午放着那么好的豪宅不待着,跑出来逛个什么劲?话说回来,贝尔摩德也太吝啬了,就给我们配这么辆破车。这辆真不愧是老爷车,连空调都没有!”
“不许熄火!”
“大,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听到这冷冰冰的警告,伏特加顿时觉得车厢里凉爽了许多,或者应该说是很冷才对,“我明白,我们随时要准备开车跟上她的。不过,她出来购物的时间也真够长了。幸亏你先修好了车子,不然暴晒这么久,真可能出事。”
“一个女人,丈夫不在身边,又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除了这样不停地花钱,她还能找到别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么?做好蹲守一下午的准备吧。”琴酒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青野辉子的个人资料,那上面“孤儿”这个词在他看来格外刺眼,当然还有她结婚前的姓氏——御手洗。
“大哥,看来不用那么久了。”伏特加用手指了指前面,“她出来了。”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一个容貌清秀却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的女子出现在视野里。
虽然离得很远,琴酒还是一眼就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看上去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生气。
“奇怪,她在超市里面逛了这么久,什么也没买,难道是来和丈夫偷偷见面?也不对啊,入口就这一个,进出的人不可能逃得过——”
“开过去!”琴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伏特加的自言自语。
“唉?我们不能暴露的!”
“快开过去!!”
如果我没有推断错的话——
“那个女人,她要干什么?人行道是红灯啊。”伏特加突然惊呼起来。
果然是想自杀。
琴酒打开车门,一个侧滚翻冲了上去。
“大哥!”
臭女人,你的死法只能是被我干掉,在这之前,你就是想死也没这个权利!
“混蛋!”匆忙刹车的大卡车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骂道,“想死回家去上吊割腕吃安眠药啊,别出来祸害人!”
还好只是昏过去了,要是就这么死了,麻烦就大了。
将青野辉子横抱起来的琴酒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
“呃,我,我只是,你,你看,最好不要——”卡车司机哆嗦地话都说不清了。
琴酒没再搭理他,只是打开后车门,把昏倒的女人放进后座躺下,又坐回前排。
“大哥,现在去哪里?”
“回她家。”琴酒忽然笑了一下,“多亏她帮忙,这下我们可以名正言顺进去找线索了。”
“这么说,”办公室里的重水翻阅着眼前的一大摞资料,“他把自己的收入全都通过假账户转移走了。”
“一开始看他的行程我就觉得奇怪,每个月总有几天去向不明,花销也根本不够日常所需。而且失踪这么久,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信用卡也没用过。所以我才怀疑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查到这个假身份,要找他就容易得多。至于那三个人是怎么死的,那是警视厅要查的事,凶杀案也不是我们管。”降谷零抽出一张资料放在搭档面前,“看来这个账号就是终端了。”
“青野聪?住址是——杯户町2丁目58号。不过,如果青野聪真是他的第二身份,我可不认为他会蠢到写真住址。”
“不管怎么样,去看看没坏处。从资料上看,青野聪的老家是岩手县,让那边我们的人查查他的底,看看岩手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我们就马上去这个住址,找找线索。”
“好!”
“这里就是第一个死者五藤贤二的住所,也是他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高木涉打开手册开始介绍情况,“根据当时的勘察记录,死者是躺在卧室的这张床上午休时,突然心脏病发作猝死的。”
“第一发现者是谁?”佐藤美和子问道。
“是急救人员。据他们说,当天中午12点半,急救热线接到一个电话,可是却没有人说话,只听到很粗重的喘息声。接线员觉得不对劲,就查了电话号码的登记地址。10分钟后他们赶到这里,发现门锁着,因为没有钥匙,房东当时又不在家,又耽误了一段时间,等叫来消防人员把门撬开,已经是12点50分了。进屋之后,他们发现五藤俯身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心跳,虽然后来送了医院,不过还是没有抢救过来。据急救人员回忆,他当时右手搭在地上,旁边还有一部手机。他的表情很痛苦,床单被褥也很乱,应该是死前挣扎所致。不过其他地方都很整齐,没有搜掠痕迹,门窗完好,财物没有损失,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嗯,这么看来,是他自己打电话求救,然而还没说上话就昏迷了。能确定当时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么?”千叶问道。
“这个,”高木面露难色,“确实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房间里确实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的指纹或者别的痕迹,也没有刻意擦去的迹象。”
“找到了多少个人的指纹?”检查完床铺的伊达开始观察整个房间的构造和布置。
“啊,总共是二十个,包括他本人、房东、送快递的,还有一些同事朋友,没有陌生人的。倒是有几个戴过手套的指模,不过都是在水管电闸之类的地方,应该是修理工人留下的。”
“尸检结果呢?”
“确实是心脏病发作,医院病历证实他有多年心脏病史,血液检验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可以肯定不是下毒诱发的。”
“嗯,这么看来他的死因确实很难找出可疑之处啊。如果他真是被谋杀的,凶手是如何不留痕迹地诱发他的心脏病的呢?还有他为什么不拔掉床头柜上的电话线,拿走手机呢?”佐藤陷入沉思,“远洋先生,死者死前有什么异常么?”
“没有啊。”房东远洋路悠答道,“死之前一晚,他还和几个同事在家里大吃大喝,最后都烂醉如泥倒在房里,第二天一早那几人才离开。然后就没人来他家里了。”
“他没有出去上班?”
“是的,他在休年假。”
“你中午干什么去了?”
“我儿子早上在学校摔了一跤,右腿胫骨骨裂了。我10点钟就去医院了,整天一直守着他。”
“远洋先生,”伊达突然发问,“请问你,死者是不是很喜欢听音乐?”
“是的。他每天中午都放音乐听,邻居还投诉过他。”
“每天中午?”
“嗯,时间很准,而且每次只放一首,是很轻柔的曲子,估计是为了促进睡眠。因为时间很短,所以虽然有人投诉,我也没有太过干涉。”
“那他去世那天中午放了么?”
“听邻居说是放了。不过——”
“不过什么?”
“邻居说那天中午放的曲子似乎和以往有些许不同,可又听不出在哪里,因为那首歌的旋律他们已经很熟了。”
“高木,把他的组合音响打开!”
“啊,是!”
高木四下一看才发现,那套音响就在卧室里。
开关一打开,音乐就响起了,果然是很舒缓的曲子。
“伊达前辈,你是不是怀疑这首曲子有问题?”佐藤率先反应过来。
“不错,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个房子里天花板角落的那四个音箱?”
大家抬头一看——
“啊?好像有被调整过角度的痕迹,音箱后面的白色墙体露出来了一些!”高木指着音箱大喊道。
“不错,从我注意到这一点,我就肯定他不是自然死亡。”伊达俯身查看着音响开关的记录,“果然他是设定了定时启动和关闭,就是为了中午睡觉时听那首歌用的。凶手一定很了解他的生活习惯,所以他在前一晚大家烂醉睡熟后悄悄设下了机关,然后离开,这样第二天中午他不用在现场也可以杀人,因为是熟人,他也不用特意抹掉指纹了。”
“可是,”千叶说话了,“这首曲子没什么啊,怎么听也不像会诱发心脏病的样子。”
“看来我们得叫科搜研的专家来分析一下这段声音了,还有这台控制音箱的电脑。”伊达拿出了手机。
“前辈你还认识科搜研的人吗?我们以前都没听你提过。”
“呵呵,每个人都有点小秘密嘛。”伊达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样,和马,有什么发现么?”耐心等待了半个小时后,伊达航站在他请来的专家身后问道。
“嗯,我用声频分析软件分析过了,音乐本身确实没有问题。不过,”和马尾生指着桌上的电脑说道,“这里面好像有被侵入过的痕迹,被安装了别的程序,可是软件已经被设定好的木马删除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它。”
“拜托你了。”伊达点了点头。
“当时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这台电脑?”佐藤有些不悦。
“根据现场记录,”高木赶忙又打开手册,“警方赶到时,已经是1点过后了。电脑和音响早就自动关掉了,估计他们也没注意到这点。”
“找到了。”过了十分钟,和马打开了一个文件夹,“这个是——”
“好像是一个新的音频文件。”千叶凑上来看了一眼。
“要不要放出来听听?”
“等一下!”和马面色陡然凝重起来,“让我先分析一下。”
随着他的手指不断敲击键盘,屏幕上开始出现一个进度条。
“果然如此,”看着进度达到100%的数据结果,和马的脸色更沉重了,“阿航,你猜得不错,他是被谋杀的!”
在场的所有人也立即紧张起来。
“你看,分析结果显示,这个音频文件里的内容是高功率次声波,只要功率、角度、频路计算得当,通过角落里的这四台音箱发出,相互干涉共鸣,就可以迅速导致死者心脏剧烈跳动,诱发心脏病死亡。而且它的频率成年人的耳朵是绝对听不见的,因此死者对此毫无察觉。还有这个软件,设计为与音响联动,后台运行,只要那首音乐开始播放,这个杀人音频就会同步播出。等到播放结束,木马程序启动,将所有数据删除。”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要调整音箱角度。”
“这个人绝对是个物理学还有软件设计方面的天才。”和马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自从毕业后跟你还有zero那家伙分开,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能让我这么兴奋的对手。”
“zero?谁啊?”高木有点奇怪。
“咳咳。”伊达干咳了几声,又转向房东,“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来他家里的都有谁吗?”
“这个嘛,时间太久了,我记得好像总共有六个人,其中有几个人是常来的,好像是他的同事。”
“同事?有没有一个姓矢井,还有姓黑木的?”
“啊,对对。是有这么两个人,五藤是这么叫他们的,此外三个人,有一个好像也是他们的同事,叫,啊,叫木村的。至于另外两个,还有一个也是个熟面孔,不过我想不起他叫什么了。至于最后一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来,所以不知道他的姓名。”
“你没有听见他们怎么叫他么?”
“当时他们都在外面喝得有七八分醉了,话都说不清楚。我哪听得清?而且他们进屋后吵吵着要开啤酒罐,可是闹了一阵很快就没有声音了。我还庆幸他们没有吵太久,省得邻居又投诉了。其实这些我上次都跟地方警署的警官说过了。”
“看来那个陌生人很可疑啊。”
“不对,不是他。如果他是第一次来,那就应该抹掉指纹。”
“那就是木村和那个不知名的人了。”
“不管怎么说,这三个死者果然是有关联的。”抬起头的伊达脸色异常兴奋,“看来我们的怀疑果然并不是胡乱猜测。高木佐藤,你们去一趟当地的警署,看看当时的指纹检验和问询记录,确定一下所有指纹的对应身份。千叶,你和我去一趟研究所新址,问讯的同时,我们也去看看黑木出事的现场。”
“是!”
“和马,你——”
“不用说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好吧!”伊达无奈地笑了笑。
唔,我已经死了吗?
这声音是引擎声,天堂里也有汽车开么?
咦,不对,为什么我好像,还有知觉?
青野辉子掀开身上披着的毯子,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她满脸警惕地看着前排的两个黑衣人。
“你刚才是真想死吗?”副驾位上的琴酒看着后视镜反问道。
“你们先回答我!”
“不,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琴酒回过头来。
他的眼神立即让青野辉子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尽管她刚才还生无可恋,连死都不怕,可是这一刻她却从灵魂深处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服从的欲望,与生死无关,只因为本能地想要摆脱这种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我,我不知道。从上午一觉醒来,我的脑子就一片空白。没有洗漱,没有吃饭喝水,没有打扫卫生,连厕所都没去,傻傻地呆坐在沙发上直到中午。然后我就来了这个商场,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买什么,也许我带了钱,也许我连钱都没带。总之我根本不知道我的钱包在哪里。我走遍了每一个摊位,然后我发现,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我甚至记不得任何一个摊位上摆的哪怕一样货品。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可笑,很荒诞。我走到大街上,脑海一片空白,一片空白。我看到那辆大卡车驶了过来,我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我只是觉得有个声音在召唤我,召唤我去和它亲密接触。它在告诉我:‘辉子,去吧,去吧。去了那里,你就可以到达彼岸,到达那个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去了。’”辉子的声音越发颤抖和虚无起来,就像没有活气的幽灵在说话。
这女的果然脑子有毛病,谁问她这么多了?难怪不想活了。伏特加心里这么想着,摇了摇头。
琴酒依然面无表情,也没有反应。
“呵呵,我真是的。你们大概根本没兴趣听我说这么多废话吧。那么你们能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我们是——”伏特加本来想扯个谎,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台词。
“我们只是命令你回答我的问题,可没答应你要回答你的问题。还有,别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琴酒的语气依然冰冷,让酷热的车厢突然像掉进了冰窟窿。
辉子没再说话,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
“你们,是来杀我丈夫的?”
马路上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急刹车声。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
有点被吓到的伏特加赶紧瞟了琴酒一眼。
他依然表情冷淡,好像刚才辉子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
“你们不回答,看来是我猜对了。”
“他在哪里?”琴酒终于开口了。
“我如果不说,你们会把我怎么样?”
如果是以往的琴酒,这时候他早就把这种敢于挑衅他的蠢货的手腕捏碎了。他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可是今天这个女人,琴酒觉得,这一招好像没用。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依据何在,但他就是这么认定的。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成为发问者,要把谈话的主动权抢回来。
“你爱他吗?”
不光伏特加,琴酒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句话会是自己说的。
辉子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我当然爱他,不然我干嘛嫁给他?”
“这种回答方式,通常都是为了自我欺骗。你要是真爱他,就不会加后面那句反问了。”
伏特加觉得自己的交感神经一定是出了问题,车厢里忽然像南极一样冷。
琴酒却很满意,他发现对面这个女人的嘴唇在发抖。
只要她动摇了,就成功了一大半。
“他在哪里?”
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琴酒有意加重了语气,继续施压。
“你们如果要找到他,就不要回我家。”辉子痛苦地闭上眼睛,每说一个字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要去哪里?”
“我想找个酒店住下,随便哪家都行,不过我身上没钱。”
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是谁?还要住酒店,当我们是她的跟班么?
伏特加几乎就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却又被另一句话生生堵了回去。
“前面不要拐弯了,直走。”
“大哥,我们真要陪她一起疯?”
“我心里有数,照我说的做。”
“······是。”
伏特加略一犹豫,还是照做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
辉子瞥了一眼他的嘴唇。
“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吸烟?我讨厌它。”
伏特加差点又吓得踩了刹车,因为他立即感受到了琴酒的冲天杀气。
虽然是初次追随这个人,但他也并非完全的菜鸟,如此不知死活的家伙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何况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他真担心琴酒会忍不住把后座的乘客变成一具尸体。
事实上琴酒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那种“刑讯无用”的奇怪感觉并未消失,反倒加强了,而且他已经发现了产生这种感觉其中的原因。
那双眼睛,那双无助又无畏的眼睛。
琴酒沉默着,又盯着这双特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把烟头取下,掐灭后扔进了车载烟灰缸。
后排的青野辉子没有说谢谢,也没有露出笑意,只是轻轻舒了口气,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
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果然不出你所料。”降谷面对着眼前这座已经满目荒凉、空空如也、一眼就可以看个对穿的废弃仓库,无奈地冲着重水笑了笑,“我们被耍了。”
“也不用太灰心,先等等岩手那边的调查结果吧。”
“嗯,也只好如此了。咦?这时候谁会给我打电话?”
“难道调查有结果了?”重水立即兴奋起来。
“喂,是我。讲吧。······你说什么?!好,我明白了。你继续盯着,不要轻举妄动,有情况随时汇报。”
“出了什么事,石墨?你脸色这么难看。”
“研究所那边刚才报告,警视厅一课的人去了那里,拿着签发的搜查令要搜黑木等三人的办公室。”
“什么?难道他们?”
“啊,恐怕,我们是有点小看警视厅的人了。”降谷零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事情闹到这一步,我们已经不能擅自作主了。向上级报告,让他们决定吧。”
“好吧。”
“喂,你们不能这样胡来。”研究所的江原所长正在徒劳地试图阻止刑警们的翻箱倒柜,“这些都是珍贵的研究资料,是我们多年的心血,比我们的性命还重要。”
“你放心,我们会收拾好的,一张也丢不了。”高木涉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这不是丢不丢的事,弄乱了也很麻烦的。你们——”
“你们那个姓木村的研究员怎么还不过来?他是掉到马桶里了么?”伊达可没这么有耐心。
“唉,我再去催催吧。哦,他来了。”
“你就是木村隆?”伊达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个人。
看上去是个很胆小怕事的,不像是能杀人的家伙。
“······是的。”木村显得有点紧张。
“不用怕,我们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一旁的佐藤安慰道。
“好,好的。”木村略微缓和了一些,“请你们问吧。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们。”
“五藤死前一晚,你是不是在他家里?”
“是的。”
“当时还有谁?”
“有黑木、矢井,还有新来的年轻研究生野中平胜,还有——”木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开始看身旁所长的眼色。
“还有谁?我提醒你们,现在这起案子已经确定是杀人事件了。知情不报就是公务执行妨碍,你们应该明白轻重吧。”
江原所长冲木村隆点了点头,木村隆这才开了口:“还有就是研究员风见良。他和五藤、黑木、矢井是老朋友,和我倒不是太熟。”
“你们当晚都干了什么?”
“也没干什么,就是喝酒划拳打扑克牌,最后喝醉了就在他家的客厅里睡着了,早上起来我们几个就去上班了,五藤休年假留在家里。”
“你们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大家有说有笑的。”
“野中和风见在哪里?把他们叫来。”
“啊,我是野中。”旁边办公桌后一个带着深度近视镜的年轻男人怯生生地举起手来,“警官,我可没有杀人啊。那天我是第一个喝醉的,我酒量一向不好。”
“是的,警官。我可以作证。”木村也帮腔道,“他那天醉得不省人事了,其实我们都喝高了。”
“嗯,你们两个研究的是什么项目?”
“我主要研究的是减速离心机力学原理。野中刚来,还处于学习阶段,没有具体分配项目。”
嗯,所谓术业有专攻,看来他们两个似乎没有设计那么复杂的杀人手法的能力。
伊达陷入沉思:这么一来,就只剩下——
“你刚才说还有一个叫风见良的,他在哪里?”
“这——”所长立即面露难色。
“怎么,他也在休年假?”
“呃。这个,我们不方便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他去参加什么机密项目了?”
江原所长的额头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那个,”门外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发问道,“我们是来换日光灯管的。你们好像已经搜查完毕了,能不能让我们先把工作做完?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别处干活呢。”
“啊,不好意思。请吧。”
众人赶紧让开一条路。
两个工人关掉电灯开关,爬上桌子,开始熟练地拆卸坏掉的灯管。
一旁的和马尾生一直低头不语。他在思考另一件事。
黑木死于白血病,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如果要说他也是被谋杀的,那是用了什么手段呢?
和马下意识地抬起头,观看着两名工人的作业。
这个灯管刚好在黑木的办公桌上方不远啊。
嗯?刚才好像是——
“停下!”他急忙冲着两个工人大喊,“把灯管往上挪一点,对,就是那里!”
果然没有看错。
“你怎么了,和马?”
“凶手杀害黑木的手法,我已经知道了。”
“真的吗?”千叶惊讶地问道。
“所长,你来看。这个日光灯管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嗯,啊?这个是——,所有人都先出去!让污染防护处理组的人马上过来!”大惊失色的江原所长赶紧下达命令。
几分钟后,办公室里只剩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的几个工作人员,他们小心地掀开黑木座位上方的一块天花板,从里面取出一个链状的小物件。
“果然如此,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事。”江原所长不敢置信地摇着头。
“那是什么东西,和马?”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强核辐射材料。有人把它放在黑木头顶,天天对他进行照射,所以他才会得了白血病。”
“这么说来,黑木死前一阵子,是开始不停掉头发,中午吃便当的饭量也比以前下降了不少。不过他自己和我们都以为是人到中年,身体变差了,就没有在意。”木村也回忆起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日光灯有什么关系?”高木仍然一头雾水。
“刚才他们卸下灯管时,可能无意中让它穿过了放射源发出的辐射线,导致内部的残余离子被激发,本来已经坏掉的灯管又产生了微弱的荧光。所以我才会怀疑天花板后面有问题。”和马解释道。
“你的眼睛还是那么毒辣啊,就像当年抓我打牌出老千时一样。”伊达冲老朋友竖起了大拇指。
“哼,亏你还有脸说。”
“呵呵。好了,所长。”伊达转向江原,脸色骤变,“咱们不要绕弯子了。现在已经两条人命了,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我有充分理由怀疑矢井的死也不是意外,是杀人事件,而不知去向的风见良有重大作案嫌疑。他和这三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你一定知道,就坦白说出来吧。”
江原所长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紧咬着嘴唇,看得出内心正无比挣扎。
“好了,所长,你先离开吧,我来和他们交涉就可以了。”
众人循声望去,一群面色严峻的人正朝这边大步走来,其中还包括目暮、松本,甚至小田切部长也在其中。走在最前列的男子率先停下,冲着伊达伸出左手。
“我是来自警察厅公安部门的石田英武课长。诸位警视厅的同僚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会议室去,我会向你们解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哥,我们真要伺候这个神经兮兮的怪女人么?”酒店房间里的伏特加还是心存疑虑,“万一她故意耍我们怎么办?”
“如果她敢耍我们,我会让她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不过,”琴酒轻轻推开洗手间的门,从门缝里观察着正在吃饭的辉子,“我不觉得她会有这个心思。你看,她吃饭的样子,完全就是在机械地把食物往嘴里塞,估计她连什么味道都尝不到。”
“可是,她这个精神状态,还能愿意配合我们么?”
“正好相反,我觉得这种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才更容易被我们控制。关键在于,需要点耐心。虽然我讨厌这个词,可这次,我们必须沉得住气,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其狡猾的对手,而她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话虽这么说,其实琴酒心里也是很窝火的。
贝尔摩德那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让我来干这种伺候女人的活,简直就是受罪。
等任务完成了,再慢慢和她算账。
琴酒刚回过神,就发现青野辉子已经吃完饭了。
她缓缓站起身,把碗碟放到门口。然后又走回沙发坐下,打开音响开始选择音乐。整个过程里她依然面无表情,如同一具僵尸。
播放键被按下了,房间里响起的是一首经典名曲的旋律。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首《斯卡布罗集市》么?”瘫坐在沙发里的辉子把头向后仰起,好像根本不是在和另外两个人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我好羡慕那个从来没有出现的女孩,尽管多年未见,相隔万里,仍然有那样一个远方的男人对她念念不忘,痴痴地、不求回报地守护着心底最纯粹的秘密。这样的爱情——”
她闭上眼睛,泪水滑落眼角。
“这样的爱情,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奇怪,贝尔摩德不是说风见良很爱她么?怎么越看越不像是这么回事?如果风见良根本不在乎她,那我岂不是白费功夫?
琴酒还没有得出结论,就被伏特加打断了。
“大哥,她好像要去卧室睡觉了。”
“随便她吧,用沙发把门口堵住,这样她就跑不掉了。喂——”他冲着已经走进卧室的辉子喊道,“不许关卧室门。”
进来时他就注意到了,这间酒店的窗户是封死的,所以他才会选择这里。
辉子没有搭理他,只是脱掉了外套,穿着衬衫长裤掀开被子,躺到床上,一点害羞的意识都没有。琴酒也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没有任何反应。倒是伏特加有点忍不住了。
“这个女人真是奇怪,这么热的天,还要穿这么多睡觉。”
“怎么?你想看她不穿衣服的样子?”
“大哥,你别开玩笑。我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那最好,你要是真有这种不正经的念头,我就先杀了你。”
伏特加忍不住又咽了一下口水。他最受不了的,不是琴酒总把杀人挂在嘴边,而是他说起这两个字从来不会激动,就好像在说吃饭一样平静。
“我们也睡觉吧,我睡得浅,就在她卧室门口的沙发上顺便盯着她,你就睡客厅里那个长沙发。”还是琴酒先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沉默。
“现在还不到晚上8点,这么早就睡?”
“要把任务完成好,养足精神也是很重要的。没有线索,醒着也是徒劳。”
琴酒虽然嘴上这么说了,但其实他也清楚,自己很难睡得着。
“明白了。”
已经晚上9点了,研究所二楼大会议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长桌的两端,一边坐着警视厅的一众刑警,另一边则是警察厅的公安精英,他们把椅子占得满满当当,以至于研究所的人只能站着或者从隔壁房间搬椅子来坐。
“这就是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鉴于这起事件关系到国家安全,一旦处理不当,对政治外交军事等领域都会产生很严重的负面影响,所以我们正式要求你们,不要再干涉此案的调查,更不要妨碍我们公安的工作,否则由此带来的后果,我们谁都承担不起。”石田课长用食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这个要求恕我们难以答应。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们的初步调查结果,现在可以断言,五藤等三人之死就是杀人事件,而风见良有重大嫌疑。追捕凶手是法律赋予搜查一课的神圣责任,除非你能立即让国会修改现行法律,取消刑警对凶杀案的侦办权力。否则,就是天皇和首相,也无权越法下令,我们更不会理睬!”小田切部长寸步不让。
“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你们能处理的事情。”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事实上,杀人的证据是我们警视厅而不是你们公安找到的。”
“这是两回事,东京的生死存亡这个责任你们担不起。”
“请不要拿这种危言耸听的话来吓唬我们,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大场面的人。”
“不要胡搅蛮缠了,你们说的那些‘大场面’,在我们看来不过是儿戏。”
“你说什么?请你不要侮辱我们警察。”
“我说的是事实。”
······
嘭!
眼看双方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石田课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不好意思,请允许我向上面请示一下。”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会议室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面色严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五分钟后,石田课长重新走进房间,坐回原位。
其余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身上。
“上级指示,警视厅可以参与此案调查。”
警视厅这边所有人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
“但是,”石田又补充道,“仅限于杀人事件的外围调查,并且必须无条件将调查结果告知我方。至于核弹和风见良的下落,全权由我方负责搜查,无须向你们通报进展。”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这不是要我们给你们打下手么?”伊达航第一个坐不住了。其余探员也都面有愠色。
“这是我方最后的让步。你们如果不接受,那就请去找首相和天皇说理吧。”
“你——”
“一课的诸位,请冷静点!”小田切扬起右臂,示意大家冷静,“石田课长,我们接受这个方案。”
“部长果然是识大体的人。好,那么合作愉快。”
石田友好地伸出右手,而对面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善意。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把手缩了回去。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久留,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走出会议室的石田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没想到警视厅也插了一杠子,看来要给石墨和重水打电话,催催他们了。
“好了,现在我们至少有了搜查权。”松本管理官松了口气,“那么接下来该从哪里查起?”
一旁的佐藤说道:“既然他们不让我们碰风见良,我们只能就眼下的线索来查。目前还有一个疑点未能查明,就是第三位死者矢井健三,他的死还不能确定是谋杀。”
“嗯,确实。”松本清长低头沉思了一阵,“今天大家也都很累了,部长,我提议让所有人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早上再继续调查吧。”
“可以。”
“那个,”江原所长忽然开了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差不多就是那次核废料被调包事件前后发生的事。”
“当时发生了什么?”伊达等人马上来了兴趣,这可是连公安都不知道的信息。
“是这样的。当时是年底了,我们研究所对所有的账目进行年度审计,发现有一笔2000万日元的研究经费不知去向,大家很紧张,正准备报警的时候,矢井忽然拿着那笔钱出现了,说是之前转账出了点差错,现在跟银行要回来了。”
“这个解释也有点太牵强了吧。”目暮一脸严肃。
“我当时也这么觉得,不过反正钱找回来了。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追究下去。现在想想,会不会这笔钱——”
“我想十有八九是被矢井挪用了。”佐藤说道,“也许还不止他一个人,五藤和黑木很可能也有份。”
“可是当时,风见良还在自卫队服役,这笔钱应该和他扯不上关系吧。”江原所长有些困惑。
“未必,别忘了他当时负责监督核废料处理,不能排除他早就认识这三个人的可能性。”
“那这笔钱,他也有份?”
“不知道,眼下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清楚。不过我觉得,解开真相的关键应该是在石田课长刚才提到的另一个名字身上。”
“你是说,青野聪?”小田切部长一下就明白过来。
“如果能查清这个人和风见良的关系,也许就能解释很多谜团了。可是这个人的事情,公安不会告诉我们的。”
“这个我可以想办法。”小田切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们只管查这三起凶杀案,公安那边对青野聪的调查进展我会设法搞到并通知你们的。”
“那就谢谢部长了。”
“好了,大家赶紧回家,抓紧时间休息,没有充足的精力,可是破不了案子的。”松本最后补充了一句。
“是!”
走在最后的小田切看着所有人上车离开,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悄悄取出了手机。
“石田,是我。别生气,老朋友,你应该明白,那种场合,我不好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其实,你们走后,江原所长又告诉了我们一些新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以后也会及时给你通报我们这边的最新调查结果,但是作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我们你那边的进展。石田,这个案子,只有我们两边通力合作才能很好地解决,现在不是扯皮争功的时候——那你是同意了?好的。那么,风见良的情况······”
······
“石墨,上面催我们要尽快,决不能被警视厅的人抢先找到风见。”
“我知道了,可是没有线索我们也没办法。岩手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么?”
“我刚才问过了,那边的人说太晚了,要等到明早才能把资料提出来。”
“再打过去催一下,告诉他们,这是重大事件的调查,就是整晚不睡也要提前整理好。”
“好吧!”
······
“大哥,你睡着了么?”
“嗯,还没有。”
“屋里那个女人倒是睡得很死。”
“大概是因为她终于不用睡在家里了吧。”
“唉?大哥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不知道,直觉吧。”
“大哥,你这种人也会说直觉,真让我惊讶。”
“是啊,我自己也很惊讶。这次我居然,这么有耐心。”
琴酒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逐渐熄灭,一晚上没有合眼,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嗯,请你们再快一点,一线的人急需线索。拜托了,任务完成后我会给你们所有人请功的。”放下电话的石田课长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已经两天没有睡过的他准备要去打个盹。
“课长,”一个手下忽然急匆匆地走进来,神色慌张地凑近他的耳朵,“首相来电话了。”
“唉——”石田叹了口气,“你就跟他说,目前我们在全力调查,请他放心。这种话,也要我教你么?”
“不是的,课长。听首相的话语意思,好像,美国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什么?”石田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
“首相说,他在这个位置上恐怕干不了几天了。他只是提醒我们,美国人可能会来干预调查,不要受他们影响,要坚持自己的判断,一切以东京的安全优先。”
“呵,反正他铁定要下台了,现在他倒是无所谓了,可以把难题甩给我们,自己在一旁大义凛然地说漂亮话了。不受美国人干扰?谈何容易啊!”石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下连打盹的心情也没有了。
这一夜,有的人睡得很香甜,可对更多人而言,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一大早,搜查一课的众人就聚集在办公室里,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案情,只有一个人单独站在较远的地方。
“和马,你一直拿着手机看什么呢?”伊达终于注意到老友不太自然的表现。
“我在看矢井的尸检报告。”
“唉?你从哪里搞到的?”
“你忘了,你们那里的法医也是咱们警校当年的四大死党之一啊。”
“哼,又假公济私。不只是死党,后来还成了你老婆呢。——怎么样,发现什么疑点了吗?”
“嗯,我觉得死者的死亡时间有点问题。”
“死亡时间?”目暮、高木等人也凑了过来。
“从山下那间零售店老板的证词和摄像头拍下的录像可以知道,矢井是和往常一样上午八点一个人进山,照以往的速度他应该10点回到山脚,从现场情况我们可以推断,他是在上山时就摔死了,而不是下山时,因为尸体的头是冲着上山的方向的,此外另一个重要的证据就是根据老板的口供,以往他都习惯在山顶喝掉他在零售店买的那瓶矿泉水,然后把空瓶子带下来,可是发现他的时候瓶子还没有打开,里面的水也是满的。那么我们依照他平时上山的速度推算,他到达失足滚落的位置用时不会超过20分钟,而我们接到报警是上午10点35分,到达现场测定尸体温度的时间则是10点47分,也就是说如果他是上山时摔死,那个时候死了应该有至少2个钟头,可是他的肝温和尸体特征却显示,他死了应该还不到半个小时。”
“嗯,确实很奇怪。如果他真的是10点左右摔死的,那从8点20分到10点这段时间他干什么去了呢?如果是因为疲惫或者突然身体不舒服原地休息,为什么又不喝水呢?”伊达也开始怀疑。
“会不会是遇到了熟人?”目暮提出了一种可能。
“上山只有那一条路,零售店老板说那里本就人烟稀少,8点矢井上山后除了10左右那两个后来发现尸体的登山者,没见过其他人上去,另外还有他店里的摄像头作证。”
“那就是被人监禁了?有人半夜就躲在山上计划好了伏击他。”千叶又突发奇想。
“这就更说不通了,要伏击他,直接把他推下去就是,何必还要在那里原地耗上几个钟头?而且他身上根本没有搏斗或者捆绑过的痕迹,现场也没有发现有人埋伏的迹象。更重要的是,山脚的摄像头根本没拍到有人下山来,山上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离开,难道这个所谓的伏击者会飞或者能土遁?”
“那要如何解释呢?”高木有点糊涂了。
“我觉得和马有一点分析得很对,就是关于死者的死亡时间。从现场痕迹来看,我始终倾向于认为,矢井是在8点20分左右就已经摔死了,否则无法解释他在山上原地不动不饮不食两个多钟头的原因。不过肝温——”伊达的脑子也卡壳了。
“我觉得,”一阵沉默之后,和马终于开了口,“唯一的解释就是,死者的体温曾经急剧上升过。”
“你是说——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人体的体温,虽然受很多因素影响,但从本质上讲,和其他所有动物一样,只和一种因素相关,那就是新陈代谢的速率。”和马开始侃侃而谈,“而要影响这个因素,最简捷有效的方式就是——”
“兴奋剂?!”佐藤脱口而出。
和马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在温度并不算高的清晨却‘中暑’昏倒了。”
“可是死者的血液和胃内容物已经检验过,没有中毒迹象啊。”伊达质疑道。
“兴奋剂并不一定是毒药,况且它的种类繁多,作用机理也很复杂,许多药物甚至还没有列入禁药名单,只做普通测试,不用专门检测手段,根本查不出来。”
“看来你已经让你老婆上了特殊手段了。”
“哈哈,果然还是你了解我。哦,来消息了。”
“老公,照你说的我又仔细检验了一遍尸体。”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他的死因确实有问题。虽然没有验出兴奋剂成分,但是死者的血液内血红蛋白和含氧量都要比一般人死后的正常数值高出不少,而且他的内脏器官和脑部也有被高温损伤的特征,血管还有高血压造成的轻微出血,虽不致命但也足以导致他暂时失去神志。这一点我在初检时是疏忽了,以为是中暑导致的就没有在意。现在看来,仅仅只是中暑的话,无法解释如此严重的损伤程度,而且依你的推断,他不是在气温已经升高的10点而是八点半前后死掉的,我刚和气象台联系过,当时那个山区的气温只有20度左右,人根本不可能中暑。由于后来环境温度升高得很快,加上可能存在的药物作用的双重影响,才使得死者的体温下降得比理论要慢得多。由于我的失误,导致对案件定性和死者死因的误判,关于这一点,我会向上面如实报告,申请处分。”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和马听着电话对面的挂断音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死脑筋,一点都不可爱。”
“你不就喜欢她这一点么?”伊达坏笑着捅了一下和马的肩膀。
“咳咳,”和马尴尬地咳了两声,“说正经的吧。如果矢井也是被谋杀的,那么风见良毫无疑问是第一嫌疑人。以他的能力,要私底下自学药剂学知识,相信并不困难。”
“把兴奋剂下在死者的食物里,事先计算好服用量,导致死者登山时出现‘中暑’症状,在狭窄的山路上昏迷滚下山坡,而兴奋剂用量又刚好可以分解完全,这的确是对死者很熟悉的人才能做得出的。——可还是不对啊,风见良在五藤死后就失踪了,也许他可以提前暗地里在黑木头顶上动手脚,让他缓慢受到辐射而死,可是矢井的邻居和监控都证明,这半个月风见良根本没有接近过矢井的家,就算他是在外面下的手,已经死了两个同事的矢井怎么可能对他毫无戒心,让他把药换掉都毫无察觉?而且他又是如何确保矢井服药的时间会照他所想的呢?”高木又想不通了。
“嗯,给我看看矢井家的勘察照片。”和马走向办公桌。
“发现什么了吗,和马前辈?”几分钟后,高木忍不住问道。
“嗯,”和马右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们还是去他家里看看吧。”
青野辉子醒来时,已经是上午10点了。
她都记不清自己上次睡得这么好是什么时候了。
第一眼看到阳光时,她甚至有点失望,因为她根本不想醒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卧室门口那两个人已经极度不耐烦的脸。
“怎么样?睡够了么?”
辉子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我想吃点东西。”
看着面前这个狼吞虎咽地把面包往嘴里塞的女人,琴酒和伏特加有一瞬间真的怀疑她是不是被掉包了。
“啊,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棒的一顿早饭。”辉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巴,露出极度幸福的神情。
然后她就笑着看了看对面那两张极度阴沉的脸。
“接下来我想去热带乐园玩玩。”
“你别太得寸进尺。”琴酒终于忍无可忍。
“你要是没有耐心,”辉子伸出双手平摊在琴酒面前,“这十根手指头你想砍哪一个,随便挑。”
琴酒依然面无表情,但他脸上抽搐的肌肉告诉伏特加,他现在正怒火中烧。
“去给车加油,十分钟后我们下去。”琴酒一脸不爽地转身吩咐伏特加,然后回过头来,更加不爽地看着辉子有些得意的表情。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里,同样整夜没睡的二人正在紧张地观看着面前手提电脑上一份刚刚从岩手县传过来的资料。
“我们要不换个地方吧,这地方WiFi信号不太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断了。”
“不用,反正也快看完了。”降谷零冲同伴做了个OK的手势,“没想到这个青野聪在他们老家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哼,是有名的恶人吧。仗着自己老爹留下的遗产,胡作非为,花天酒地,整个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后来终于在老家混不下去了,就把祖产全部变卖了,带着一大笔现金到了东京。”
“是的,他在老家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朋友。大家都希望他早点死了的好,所以也不会有人来找他。——等等,这么说来~”降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这的确是个用来假冒身份的绝佳对象。这么说来,他那笔巨款的去向也很值得怀疑了。”
“从这上面来看,他是3年前的8月2日到的东京,下车后就没有下文了。而根据我们这边的调查结果,他是8月25日去现在就职的公司应聘,而在那中间的二十多天里,没有任何旅馆酒店有过他的住宿记录,也没有他租房或者买房的记录。这可真奇怪,难道他这半个多月在睡大街?还有这里,材料显示,他就职半年后和现在的太太辉子登记结婚,可是登记住址却依然是公司安排的宿舍。”
“的确奇怪,他们应该早就不住在那里了。不过因为他们付得起钱,公司单身员工住房又不是很紧张,也就一直没有要求他们退房。这样一来,没人知道他们现在的住址。”
“呐,重水。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去应聘的青野聪,和来到东京时的青野聪,是一个人么?”
“果然你也察觉到了。一个花花公子,带了一大笔钱到东京,失踪了20来天,忽然就修身养性,浪子回头了,怎么想都觉得不自然。——可是,世界上真会有这么像的人么?”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据说早已失传的技艺——易容术?”
“我是有所耳闻,方才也怀疑过。难道它真的还有传人?”
“我听说多年以前日本有位魔术师精通此道,后来他失踪了,不过他好像还收过徒弟。如果属实,那这一切就未必是我们的胡思乱想。”
“那我们要不要去他当年下车的地方查一查?也许还会有人记得这个阔少也不一定。”
“我已经安排了,不过恐怕没用。都厅的记录显示,由于车站附近建设规划改造,好几家学校都搬到了那一带,结果那里的所有娱乐场所都搬走了。”
“可恶,线索又断了么?”重水不甘心地搔了搔头发。
“未必,我想,”降谷微笑着晃了晃手机,“警视厅那边说不定会有消息的。”
作为三名死者里职务级别最高的一个,矢井健三是唯一有自己的房子而不是租房子的人。
一进这间屋子,伊达就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这种感觉他刚才看照片时就感受到了。
“强迫症。”和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引得周围人全都回头看向他。
“重度强迫症,晚期,没得治了。”和马无视所有惊讶的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游走,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这房子所有物品都是按一定规律排的,这些杯子摆放的位置,都已经在桌子上压出了印痕,一点也没有变形。厨房里所有调味料,从右到左,全是按日文五十音图的发音顺序排列的,还特意把瓶子的大小做了精心布置,无论横竖都成了整齐的队列,还有书架上的书籍也是如此,你们看,这个版本的莎士比亚全集我记得很清楚,翻译堪称日语各版本最佳,只不过最后一卷要比前几卷厚一些,可现在却是完全一样的厚度。”
和马一边说一边戴上手套,毫不犹豫地打开书柜,把六卷厚厚的莎翁集全都取了下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居然为了整齐把所有卷拆了自己重新装订好,硬是给弄成了每卷一样的厚度。这是怎样的一种毅力啊?我都要为他鼓掌了。”
“这跟案子有关系吗?”高木小声嘀咕了一句。
“如果是这样——”伊达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快步走到冰箱门前,大力把门拉开。
“这是——”围上来的众人全都惊呆了。
冰箱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个包装袋,袋子上贴着日期,里面装的东西完全一样,连摆放方式也没有任何不同:右侧一瓶鱼肝油,左前一个西红柿,左后一罐水果沙拉,连鱼肝油和沙拉的牌子都一模一样,让人无法不相信,西红柿也肯定是在同一个商店买的。
“这就是他登山前吃的早餐,按日期推进,每天如此。”伊达感慨道,“果然是无药可救的强迫症。”
“原来如此,所以风见良就是这么把人杀掉的。”和马轻轻取出冰箱里的一个包装袋,“他就是利用了矢井的强迫症。”
“是的,只要把兴奋剂注射到标着6月22日的袋子装的食物里就行,这可以在前一天、十天甚至一个月就做到,从这里的标签来看,已经写到了8月1日,照此推算,风见良甚至可能在4月份就已经下手杀人了。”伊达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推导下去,“也就是说,他设计的死亡顺序和下手顺序是反的。首先他利用对矢井生活习惯的了解,在4月底或者5月初对他6月22日的早餐下药,算计好用量让他在之后一个人爬山时坠落身亡,那时候他们还是表面上的同事和好朋友,矢井当然不会想到要防范他,然后他在5月中旬利用自己和黑木一个办公室,趁夜潜入在他的座位头顶安了放射源,最后就是逃跑前夜,假装喝醉的他半夜起身,在五藤家里安排好次声波杀人机关后就逃之夭夭。由于他已经跑掉了,后死的两个人虽然未必没有怀疑,却无从防备,更不会想到杀人计划还在实施,不,是早就实施完成了。”
“真是防不胜防的手法。”不光佐藤,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么,动机果然还是和那些核废料有关?”目暮说道。
“也许没有这么简单。”伊达说道,“凭直觉我认为,还有一个关键,就是那笔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找回来的2000万。”
“嗯,不错。还有这两件事和青野聪这个名字有什么关系,也很让人在意。”和马的眉头紧锁着,“可惜公安不让我们碰这事,只能寄希望于小田切部长的消息了。”
“不管怎么说,先向松本管理官汇报进展吧。”目暮取出手机开始拨号。
“石墨,”接完电话的重水转过身来,对他正在开车的搭档说道,“石田课长通知我们,美国人送来了检测仪器,要求我们立即全城搜查。公安已经总动员了。”
“呵呵,可惜看不到首相大人现在的表情。”
“没办法,我们能争取到继续对民众保密而不是公开搜查,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是因为美国人也不想这么做。——算了,上层的事我们也管不了。让他们折腾去吧,我们接着查我们自己的。”降谷的脸上依然充满自信。
“可是事到如今,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以风见良的智商,我不认为美国人的那些装备能找得到他和那样东西,所以最后还得靠我们。”
“嗯,你说的有道理。啊,我差点忘了,石田课长刚才在电话里说,警视厅那边果然查到了一些有趣的情报。现在他正要去去一趟,让我们稍微耐心地等等看。”
“哦,是吗?”降谷零笑了,“不知道是哪位警官这么厉害呢?”
“这个课长没说,只说是一课的人查到的。”
“一课是吗?”降谷的眼神立即温柔了不少。
“哎,有点不对啊。你是想到谁了吧?”重水坏笑着凑了过来。
“不,没有想到任何人。”降谷抬起头,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态,凝视着远方。
刚才他明明是在思念谁的样子,不过算了,反正谁没有点小秘密呢?
重水这么想着,静静地转过身去。
他太困了,新消息来之前,他想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
热带乐园里最吵的地方,毫无疑问是云霄飞车了。只要它在运行,这里就从来不缺少尖叫声。人们在这种高低起伏的失重感里,寻找着日常生活中早已丢失的兴奋和刺激。今天也不例外,飞车上几乎所有乘客都快要把嗓子喊破了。
只有两个人除外。
坐在最后一排的琴酒面无表情地看着身旁同样面无表情的辉子,就这么沉默了一路,好像他们坐的不是云霄飞车,是公交车。
辉子的眼睛空洞而无神,好像在看着正前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周围快速闪过的风景,前排乘客的表情和声音在她的精神世界里都仿佛不存在一样。
当飞车回到起点,所有乘客都下了车,有的兴奋,有的恐慌,只有这两个人始终如一的麻木。
“小时候我看到那些跟我同龄的孩子坐在上面,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喊大叫,那时候我就想,将来一定要自己上去坐一次,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人请我。现在总算坐上了,我却发现,它原来出乎意料的无聊,根本不值得我梦想了这么多年。”已经走到公园广场的辉子又回头看了那个漫长曲折的轨道一眼,“人生,也许它的本质就是荒谬。”
“这跟云霄飞车无关,是你自己已经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停下脚步的琴酒有些不耐烦。
“那你呢?你感受快乐的能力在哪里?”
琴酒转过头来,看着这个让他越来越烦躁的女人。
“我不需要这种能力。不过,如果我能杀了你丈夫,也许它会冒出来也不一定。”
“呵呵。”辉子忽然就笑了,“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好了,这里没什么意思了。我想去米花公园坐坐。”
“大哥,你没事吧。”一直在望风的伏特加有些担心地走过来,看着琴酒铁青的脸问道。
“没事。”琴酒紧紧盯着那个女人走上车子的背景,语气依然平静,“放心,我还忍得住。”
临上车前,他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飞车。
这玩意儿不错,坐一趟就可以观察到整个乐园的情形,以后来这里执行任务,可以用它先侦察一下。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坐上了副驾驶位。
米花公园一向是热闹繁华的东京市中心里一片难得的净土,今天也不例外。
青野辉子和她的两个“保镖”来到这里已经3个钟头了,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在坐的人身边,另一个站在较远处。表面看来,他们和所有来这里的人一样安静,尽管他们的心里不一定真的安静。
“我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上一次还是考上大学的时候,本来我想约几个人一起来庆祝的,可是当我想要付诸实施时却发现,我根本无人可约,最后只能又是一个人呆了一个下午。”坐在公园长椅子上的辉子注视着夕阳下在草坪上快乐嬉戏的一群儿童,神情复杂。
“你也没有朋友么?”
“哎,也?”辉子的眼里忽然冒出了一丝光亮。
“哼。”琴酒不再说话了。
“呵,你不用这样。杀手本来就是孤独的,这没什么。对我和你这样的人来说,我们就算身处人头攒动的闹市,心灵也仍然是埋葬在一片荒漠里。”
“哼,你以为用这种同病相怜的方法套近乎,就可以让我不杀你们两个么?别幼稚了,你们都得死,除非任务取消,否则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这一点。”
“我从没有这种想法。其实,我——也许我比你们还希望他死掉,也希望,我自己死掉。”
“哦?”这倒让琴酒有点惊讶了。
“等你们从我这里得到线索找到他,会把我怎么样?”
“一起杀掉。”琴酒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果然如此。”辉子也并不觉得意外。
“你,为什么不怕死?”
“呵,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对此感到好奇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暗杀对象吧。”
琴酒无法否认,又不愿承认,只能选择沉默。
辉子也没有穷追猛打,她开始脱掉自己的外套。
“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么?”辉子把外套放在身旁的长椅上,猛地卷起右臂上衬衣的袖子,“这就是我的答案。”
琴酒瞪大了眼睛,虽然他也算见多识广,对各种让人恶心和不舒服的场面已经有了不小的抵抗力,但他仍然想吐。
在那条原本纤细白皙的右臂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大大小小数百个黑色的圆形烫伤,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怪不得她不肯脱掉长衣长裤睡觉,我就觉得奇怪,她那样的精神状态,怎么还会知道害羞?
琴酒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他用烟头烫的?”
“嗯,是的。”辉子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左臂和腿上身上还有很多,你要是想看——”
“行了!”琴酒厌恶地挥了挥手,“我没有这种癖好。”
“你也许知道我是个孤儿,但你绝对不会知道这两个字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辉子放下袖子,抬起头,双目空洞无神地仰望着天空,“我一生下来,就被母亲扔在医院的洗手间里。据说她是个未成年的女学生,后来跑掉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我也没打算去找她。我连自己的姓名都没有,因为我是厕所里捡到的,于是姓氏就成了御手洗,至于辉子这个名字,是因为当时捡到我的护士很喜欢当年的女童星、如今的大明星星野辉美,于是我的名字也有了。然后我就进了孤儿院,在那里,没有亲人会来看望我,玩具都是别人的,因为我抢不过他们,又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讨好男孩子和教工。游戏也没有人邀请我参加,我只能坐在一旁看他们嬉戏打闹,每天我的日常生活就是干活,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干得不好还要被别的小朋友说我笨,被教工说我没用。别人换了新衣服,我只能穿他们不要的旧衣服。吃饭的时候,所有人分完了才轮到我,每次都吃不饱。那时候,我一直告诉我自己,等我长大了离开这里,一切就都会好的。”
“哼,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我听得多了。”
“是啊,自欺欺人,结果到头来,谁也欺骗不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年龄,离开了孤儿院,我却依然孤独,中学、大学、工作单位,所有人都是一以贯之的冷漠。他们理所当然地拿走我的东西,‘借’我的钱,把本该自己干的事,统统都推到我头上,只因为我是个孤儿,所以他们都知道,没有人会为我撑腰。有时候我真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怎么所有倒霉的事全都让我碰上了呢?”
“那不是这个世界的问题,是你的问题。”琴酒心里一点也不同情这个女人,在他看来,这种懦弱的性格就活该她一辈子被人欺负。
辉子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也许吧。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我会考虑换个活法的,包括我的婚姻在内。”
“你后悔了?”
“看看我的胳膊,我能不后悔么?现在想想,我真是可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决定嫁给他么?因为他给我买了一个便当吃,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请吃东西。就一个便当,我就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很傻吧?我就是这么愚蠢的一个女人,所以幸运之神都讨厌我。”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琴酒忍不住问道,虽然他对和任务对象如此长谈不是没有疑虑,不过多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总是有好处的,他在心里这么说服自己。
“他?呵呵,不论在他自己眼里,还是在我眼里,他都根本不是人。他太聪明,太自信了,甚至可以说是极度的自恋。他最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世人分为两个等级,第一级是我,第二级是其他人。’”
“哼,果然够自恋。”
“是啊,他还经常说,他要成为世界的主宰,成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人物。有时他甚至说自己不是人,是神明。人类这种低贱的称谓,不配用在他身上。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就浑身不寒而栗,虽然这些话很荒唐,但是经他之口说出来,却好像有了一种权威,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是我知道,只要他想,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很怕他,怕他的头脑,怕他的身手,怕他的话语,怕他的一切。我知道,早晚会有人来杀他的。因为他什么都不怕,谁都不服,内心有着神秘而狂热的信仰,对死亡和毁灭的信仰。而现实却一次次打击着他,提醒他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认为他有多了不起。每次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是我倒霉的时候。这种时候有多少次,数数我身上的烫伤就知道了。我想过逃走,可我很清楚自己逃不掉,不管跑到哪里都逃不掉,除了——”辉子又低下头,一边轻抚一边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疤,“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回家么?因为他在家里不知道安了多少摄像头和窃听器。他喜欢控制和窥探,他要掌握我的一切。”
“你这么久不回家?不怕他怀疑么?”琴酒忽然有些担心,如果风见良因此和这个女人断了联系,那就糟了。
“放心,他舍不得扔下我的。因为,这世上也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合他胃口的女人了。没有我在他身边,他上哪儿找人当出气筒?他说过,他爱我,他离不开我。可是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对此就越困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折磨我的快感。我想要相信他的爱,却又不敢相信。琴酒,在你看来,我跟他之间,到底存不存在真正的爱情呢?”辉子直视着这个穿黑衣的男人,眼中充满着痛苦、不甘、忧伤和希冀。
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吧,她不蠢,只是傻。
也许她根本不想听别人对她说真话。
琴酒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她可真是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对象来问这个问题。
“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今后也不打算去爱谁。不过,如果你真要问我的意见,我不认为这样的行为是爱一个人的体现。”
爱,首先是付出和奉献,而不是为了索取和享受,更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
这些话琴酒没有说出口,他实在说不出口,而且他觉得这些道理其实这个女人都明白。
等等,我怎么突然开始思考爱这种无聊的东西了?不行!赶紧清理掉!
虽然只有一瞬,可琴酒在心里已经诅咒了贝尔摩德千万次。要不是她派给自己这么一个该死的任务,打死他他也绝不会说出这么不符合自己高冷形象的话来,更不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和念头了。
想到这里,他那个“算账”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呵呵,那样看来,我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走运呢,果然幸运之神是绝不会眷顾我的。”青野辉子完全没有察觉琴酒的心理波动,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再抬起头时,眼里已经溢满泪水,“你也真是的,就这么让我彻底绝望了,撒个谎让我继续活在梦幻里不好么?”
“你怎么活着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他的下落。为了这个目的,我什么都做得出。”
“包括对我严刑逼供?”
琴酒沉默了一下。
“本来我是有这个打算,如果你再不开口,我的耐心就要用光了。不过现在,”他又看了一眼她那条让人触目惊心的右臂,“我改主意了。对于一个每天都如同在遭受酷刑这样活过来的人而言,要让她开口,用刑是最没有效率的办法。”
“所以你就要让我绝望,丢掉对他的一切幻想,然后我就会招供了。”辉子缓缓站起身,“你确实很聪明,除了我丈夫,我还从没遇到过第三个这么聪明的人。而且你有一点比他强:你比他还要冷血。我现在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派你来杀他了。”
“你去哪里?”琴酒看着她的背影发问。
“我去上个厕所。”辉子没有回头,“等我回来,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辉子终于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悲伤的笑容,“从没有人听我说过这么多话。这个理由可以么?”
琴酒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她走向厕所。
反正她身上已经装了跟踪器,谅她也跑不了。
“呐,GIN。”走了几步的辉子又停了下来。
这个女人真是麻烦,这么多废话。
琴酒不耐烦地别过脸去,不想再看她了。
“你,真的喜欢杀人么?”
嗯?什么?
琴酒忽然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自己的心脏一样。
“从一生下来,就喜欢么?”
辉子没有听到回答,她也没指望能听到。
所以她并没有回头,只是悄悄取出手机,按下了拍照功能。
GIN,你脸上现在这个惊讶凝滞的表情,你自己曾经看见过么?
“东京真美啊。”在回去的路上,辉子带着幸福的神情欣赏着车窗外的街景,“我以前从来没有好好看过。”
坐在前排的两个人没有搭理她。
“送我回家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可让他窃听的了。”辉子的语气忽然变得很疲惫。
“你确定?”琴酒终于开了口,虽然仍旧没有回头。
“嗯。”
保时捷拐上了高速路口。
“还有十分钟就可以到你家了。”
这次轮到辉子沉默了。她无力地靠在座椅上,用疲惫的双眼静静地看着窗外,贪婪地记录下看到的一切,好像这是她在人间最后的记忆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是。
就这样,五分钟过去了。就在琴酒的耐心再次要被耗尽,开始考虑要不要改变目的地,把她拉到密室里大刑伺候的时候——
“东米花化工厂。”
“嗯?”前排两人有点吃惊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东米花化工厂旧址。”辉子扭过头来,眼中射出决绝的目光,“明天早上7点,我和他约好在那里见面,是他五天前用加密手机给我发的短信。”
“短信呢?”
“我看完之后,就被他在我手机上安的远程遥控程序删除了。他是不会留线索给你的。”
原来如此,所以她身上才没有带手机,不然我们早就暴露了。
看来明天见面前风见良也不会再和她联系了。
心里有些庆幸的琴酒又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阵子。
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惊慌和恐惧,只有坦然,还带着一丝嘲弄与虚无。
他不喜欢这种无畏的眼神,这会让他明天的杀戮没有任何成就感可言。
一个不求生而求死的人,杀了她是在成全她,甚至像是在替她做一件好事。
他讨厌做好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是不是等到她再次燃起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之后再杀掉她会让自己更开心一点。
但他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任务优先。
他看了看手表,晚上九点,还有10个小时。
时间不多,要赶紧让贝尔摩德做准备了。
······
“大君!你快来看,这边风景很不错呦!”夜幕下,一个女子正在热情招呼她的伴侣。
诸星大没有回答,也没有过去,只是默默看着那个俏丽灵动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他也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大君。”明美跑到他身边,“一会儿我们去吃宵夜吧。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馆很不错的,叫什么阎魔大王的,都说那里的拉面好吃得要死呢。”
诸星大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手机就响了。
贝尔摩德?
白天才替她跑完腿,这么快又有任务了?
“嗯,是我。······好,明白。我这就去。”
“看来,你是不能陪我吃宵夜了。”明美脸上立即挂满了失望的神情。
“对不起,临时有点事情。”诸星大脸上充满歉意,“等我解决了这件事,明晚我一定陪你去吃。”
“这可是你说的哟,要是你再放我鸽子,小心我一个礼拜不理你。嘻嘻,快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感受到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溢出的喜悦、关怀和爱意的诸星大,不,应该是赤井秀一,内心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明晚我一定陪你去那家面馆吃拉面,我用生命起誓!”
“啊呀,你干什么?”明美有点被吓到了,“一顿饭而已,至于发这种毒誓么?”
“呃,对不起,吓到你了。你先走吧,我想多看看你的背影。”
“怎么突然这么肉麻?”明美脸红了,“那明晚老地方见,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秀一一直注视着明美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已是深夜了,黑色的保时捷终于停在了一栋郊外的大别墅门前。
“进去吧。”琴酒打开后排的车门。
“你们不派个人进去盯着我?”
“一个人会逃跑,是因为他有求生的欲望,而你没有,所以你不会跑。而且,没人能从我的眼皮底下逃掉。”
“呵,你这点倒是蛮像他的,都一样这么狂妄自恋。”辉子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大哥,我还是觉得不保险。要不先把她干掉,再找个人易容去见那家伙。”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可是,你看看她现在这个生无可恋的样子,不是那么好装出来的。容貌可以换,精神状态可没那么容易换。贝尔摩德要在后方支援调度,别的人没这个演技。而且风见良也不是傻子,派个假的去稍微不注意就可能被识破,那样反而弄巧成拙。”
“那我们今晚——”
“没关系,她衣服里有窃听器,别墅四面墙外我们都安了传感器,她绝对跑不掉。”琴酒脸上又恢复了自信的笑容,“走吧,回车上休息一下。等Rye那家伙把侦查结果发过来,我们就研究一下明天早上的狙击方案。”
“好!不过风见良也是够奇怪的,为什么要选早上7点见面?”
“大概是为了离开东京时避开公路的交通高峰堵塞,而且,那时候夜班路警正要换班,急着回家的他们警惕性也比较低。”
“大哥,你是说——”
“啊。”琴酒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明天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真要干掉他?万一——”
“我明白你的担心。不过,他没拿到钱,不会轻易引爆那东西,更不会蠢到带着它来见这个女人。只要干掉他,那东西就和消失了没区别,让公安慢慢找去吧。反正组织要它也没用,我们的任务只是干掉他而已。”
“好吧。”伏特加显然是被说服了,“啊,情报传过来了。”
“嗯,这么说来,可以肯定风见良就是真凶了。”警视厅的大办公室里,石田课长听完警视厅的汇报后得出结论。
“是的,虽然没有充足的证据,不过,我们认为如此缜密的杀人手法除了他没人设计得出。好了,我们是守信用的,也请你们拿出必要的诚意。”
“好吧,关于青野聪的调查结果是这样的······以上就是我们的调查结果,另外我们还调查了这三个人三年前的私人财务状况,不出所料,他们有一个联名炒股的私人账户,三年前由于股价大跌,出现了巨大亏空,可是很快他们就用一笔钱填了仓,资金来源至今没有搞清楚。”
“原来如此。”听完介绍的伊达觉得豁然开朗,“如果青野携带到东京的那笔巨款就是矢井还给研究所的公款——”
“那么那笔公款,就是被他们拿去填仓了。”高木立即接上思路,“风见良为了获得第二个身份,也为了用那笔钱要挟他们三个,杀害了青野聪,取走巨款帮他们填上了亏空。之后他就以此控制五藤三人为他做事,盗取核废料,制作脏弹,最后又杀人灭口,而他本人则用这两个人的身份来回切换生活,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下班后去了哪里。”
“嗯,我们也这么认为。不过奇怪的是,我们经过调查,并没有发现以青野聪或者青野辉子的名义购房租房的记录,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他们的住址。”
“你们有没有查过御手洗辉子名下的房产?”一直保持沉默的和马突然开了口。
“御手洗辉子?是她结婚前的姓名?”
“没错,我在想,风见良这个人如此精明,很可能在婚前就以他妻子的名义买下住所,这样婚后他妻子改了姓,而房产证上的姓名却故意没有改,就可以不被查到了。”
“对了!这的确是我们调查的一个盲点!我这就去布置!”
“以他们的财力,郊区的别墅比较有可能,那里清静,遇见熟人的概率小。”
“明白了,不过这也需要时间。感谢你们的协助,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公安众人一溜烟地离开了,留下一课的刑警们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就是说,接下来我们连打下手的资格也没有了?真不甘心。”佐藤轻轻敲了一下桌子。
“没办法。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权力。”高木叹了口气。
“大家不要气馁,追查危害国家安全的人物是他们的权力,可是追捕杀人凶手也是我们的权力。”小田切部长用他那充满威严的声音鼓励众人,“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继续努力!”
“是!”其他人也都打起精神,大声回答,只有一个人例外。
“喂,老朋友。你怎么了?”众人离开后,有意留下的伊达叫住了正准备出门的和马,“从刚才起你就情绪不对。”
“阿航,接下来的侦查就拜托你们了。我这个科搜研的人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追捕犯人不是我的职责。”
“唉?可是——”
“其实,有件事我本来是想这几天告诉你的。我和小叶已经被选中去国际刑警组织受训了。”
“是这样啊。”伊达面色有些怅然,“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受训结束后,我们很可能要留在那边的总部工作,不会再回来了。”
“······,原来如此,你们也要走了。”伊达低下了头。
“阿航,我——”
“不用多说什么!”伊达航又恢复了爽朗的笑容,拍了拍和马的肩膀,“不管在哪里,我们四个都是永远的好友。祝你们在国外生活愉快,早点生个孩子!”
“谢谢你。”和马也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对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和马又回过头来,“如果有机会见到降谷,记得代我和小叶向他问好。”
伊达耸了耸肩:“老实说,我都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不过我会记得的。”
“也是,明天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那么,再见啦。”
大门关上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伊达航一个人。
又是只剩我一个人了么?就像那年夏天在宿舍里一样。
伊达航微笑着在椅子上坐下。
原来,我永远都是,最后离开的那一个。
“大哥,大哥!”
听到呼唤声的琴酒从副驾驶座上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该死,我居然睡着了。昨晚讨论今天的行动方案,一直到后半夜,本来想打个盹,让伏特加叫我的,看来果然还是最近一段时间太累的原因。
“几点了?”
“5点半。”
“昨晚没事吧。”
“没什么,我一直盯着。就是房里好像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不过不是很大。”
“哼,女人就是女人。装得再平静,也终究要发泄一下。随便她吧,反正她也活不成了。——你跟贝尔摩德说了没有,我们走后让她派人来把这里清理干净?”
“关于那个,她说——”伏特加面露难色。
“她不肯派人来?”
“她说boss的命令是让她暗中支援,这种事让我们自己想办法。”伏特加决定趁自己勇气没消失之前一口气说完,不然等他看到琴酒的表情,他恐怕都不敢转述这段话。
琴酒的脸色果然变得极为难看,差一点就要放弃任务,回去找那个自大的女人算账了。
算了,眼下还要依靠她帮忙,等事情结束,有的是时间陪她玩。
“大哥,她出来了。”
琴酒朝车窗外望去,果然辉子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与昨天不同,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精神状态也大不一样,完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就要出发了,你们还有什么要向我交代的吗?”
“戴上这个耳麦。”琴酒从车窗里伸出右手,“照我们说的做,我保证你能见到他是怎么死的,然后你就——”
你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琴酒忽然卡住了,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不下去。
“保证?呵呵,我活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可以我的经验,这世上没有一个保证是靠得住的。不过,无论如何我能安心上路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辉子脸上的笑容让车里的两个人都有点发毛。
“那么就照昨晚车上商量好的,我先去了,你们稍后跟上。”
看着这个女人轻松地打了一辆车,前往她的葬身之所,伏特加总算吐了口气。他觉得这个女人比他身边的那位还恐怖。
“大哥,她刚才说那句话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不管她,你再给贝尔摩德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们要她准备的都就绪了没有?这点事都做不好,我们就干脆回去让她另找人来干算了!”
“大哥,你怎么了?放弃任务这可是组织的大忌,你不想活了?”
“用不着你提醒我!我只是——让你打就赶紧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伏特加看了琴酒一眼,心里忽然产生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
他该不会是为了——
怎么可能,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伏特加不再多想,赶紧拨通电话。
“呵呵,我知道了,你告诉你旁边那位想必脸色奇差的家伙,让他别光顾着想找我算账的事,先把事情办漂亮了,才有这个资格。如果搞砸了,没人会听他的理由和解释的。还有,该我做的事我绝不会打折扣,但是该你们做的事,也别想随便推出去。”
放下电话的贝尔摩德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是满意,她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看不到琴酒一肚子火无处撒的可爱表情。
“贝尔摩德。”卡尔瓦多斯敲了一下地下室的门,“我把他带来了,就在隔壁,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辛苦你了。”贝尔摩德把手中的烟头按灭,扔进了烟灰缸。
隔壁房间里,一个年轻人正满腹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三台电脑。
忽然把我叫到这种阴森古怪的地方来,到底要干什么啊?
“原先生,辛苦你了。周末还要你出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克里斯小姐,这种话就没必要说了。”原佳明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要我干什么?”
“别着急,现在你首先把电脑打开,然后照我的指示去做。放心,这里很安全,你不会有任何危险。”
看着这个年轻的软件工程师开始在计算机前紧张工作,贝尔摩德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今天,一切都该了结了。
“大哥,”趴在一座垃圾山后面的伏特加,将枪口放在一个啤酒瓶和一个包装箱之间,通过耳麦报告,“我就位了。”
“嗯,”不远的地方,琴酒正窝在一截空心的树干里,枪口从腐烂的树皮里伸出来,眼睛只盯着前方,瞄准镜里映出几百米外化工厂楼顶上一个女人的身影,“细纲索准备好了么?”
“已经用射枪打过去挂在对面了。一旦狙击不成,立即就可以冲过去。对了,大哥,Rye那家伙发过来的情况,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啊,那个屋顶的仓库里到底装了什么我也有点在意。连窗户都没有,他又怕打草惊蛇不敢进厂区侦查,我们要做好应变准备。”
“贝尔摩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刚才她传来消息,好像公安和美国人正在城里展开大搜查。”
“美国人?”
“是的。”
“嗯。”琴酒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奇怪,美国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
“大哥,时间快到了。那家伙会不会不敢来了?或者他已经被抓住了?”
“不要慌。他可是特种兵出身,可以在野外露宿生存一个月的。那群蠢货没那么容易抓住他。”
“也是,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担心那个女人——”
“注意!他好像来了!”
伏特加赶紧打起精神,紧盯着瞄准镜。
果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像一个幽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出现在楼顶,迅速接近了之前就在那里的女人。
“这家伙果然狡猾,从没有高层狙击点的另一侧爬上来,还利用各种杂物做掩护,这样我没法瞄准他。你那边怎么样?大哥。”
“安静!耐心点,等待机会。”
二人陷入了沉默,只有琴酒的耳机里传来辉子身上窃听器的声音。
“大哥,看来风见对这个女人还真痴情,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一直是风见在说,那女人没张嘴,都是些无关痛痒肉麻的话。”
“该死,还是看不见他。这样下去不行,难道就这么看他们上演夫妻重逢的感人戏码么?要不然我们——”伏特加突然呆住了。
透过瞄准镜,他看到那屋顶上的一男一女紧紧搂在了一起。
就算是见多识广,这猝不及防的狗粮还是让他有点脸红。
等一下,那女的——
“大哥,那个女人嘴里好像在说什么。”
“·····”对面沉默,只有无线电的沙沙声。
“大哥,没错。她是在说什么,不!她似乎是在大喊什么。他们两个好像已经起了争执。我听不清楚,大哥,你的窃听器听得到吧。”伏特加不明就里地看着瞄准镜里的景象:风见良似乎中了邪一样,突然拼命地想要挣脱辉子的怀抱,而辉子则死命抓住不放手,嘴里还大喊着什么。
“大哥,你听得到么?她在喊什么?大哥,大——”
“砰——”
一声枪响让伏特加的问题戛然而止。
他只看到,一道漂亮的弹道弧线完美地连接起了那截树干和屋顶上女人的胸膛,随着子弹穿过女人的身体,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那形状像极了一朵绚烂的彼岸花······
他还看到,那女人倒下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仿佛得到了解脱和永远的自由。
很久以后,他依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恶,他果然穿了防弹衣!快追上去!”伏特加还没回过神来,琴酒已经顺着绳索滑下去了。
来不及去想那女人刚才喊的到底是什么了,他定了定神,也迅速跟上。
风见良确实有点大意了。他以为这里周围一马平川,不会有什么危险,没想到几百米外还有人盯着他,更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和那群杀手合作。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全无准备,惊魂稍定的他摸了摸自己依然有些烫的胸口,暗暗舒了口气,够悬的。
这个臭女人,居然有这样的胆子。哼,凭你也想杀我?
他厌恶地把辉子瘫软的身体扔到一边,趴在屋顶观察四周情况,很快发现了两个急速靠近的黑影。
是他们?
他本能地就想要冲向屋顶边沿,把钢索的挂钩取下来,但是刚挪动一步,琴酒的子弹就飞了过来。
“这家伙,居然能单手开枪!”风见良瞟了左手握着步枪扳机,把枪筒担在钢索上,右手握着腰间连接处的琴酒一眼,恨恨地冲着屋顶的地面吐了口唾沫,一个后滚翻藏到了放杂物的空箱子和一堆沙袋后面,顺便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距离较近的琴酒率先到达,也是一个滚翻上了屋顶,卧在辉子身边,伏特加随后跟上,躲到了屋顶入口的大门后面。
“你还要说什么?”看到辉子的眼神里似乎还有所期盼,他低下头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辉子大口喘着气,不时吐出一口鲜血,心肺都被打穿的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只是拼尽全力,伸出左手食指,指向了不远处——
嗯?那个箱子?
琴酒这才发现,这个箱子孤零零地摆在阴影处视线的死角里,外观和屋顶上别的箱子完全不同,不爬上来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难怪Rye在侦查时也没有发现它。
“那里面装了什么?你——”
琴酒刚回过头,就看到辉子的瞳孔已经散开了。
她脸上的肌肉,也伴随着那个最后的解脱的笑容一起僵硬了。
琴酒稍微一愣,马上意识到自己没有功夫去思考这女人临死前在想什么了。他迅速靠近那个箱子,稍稍开了一条缝,朝里面瞟了一眼。
这是——!
琴酒不禁又看了不远处的女尸一眼,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哼,这么说,根本不是我在利用她,而是她在利用我。
“琴酒!”远处的喊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琴酒,我真没想到,他们会派你来杀我。看来他们也不是很在意你的命嘛。我还以为boss很看重你,不会轻易派你来送死呢。”
这家伙,原来他认识我,看来他当初在组织里的级别恐怕比我还高。
琴酒没有理睬他,他没有这个功夫,也没有这个意愿。他只是悄悄把手伸进箱子,从里面取出一瓶液体,放到鼻子旁边闻了一下。
果然是工业酒精和汽油的混合物。
看来她的确是——
“呵呵,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是看到辉子死了,在伤心吧?琴酒,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能让她跟你合作。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我猜猜,难道你们两个睡过了?怎么样,有没有见到我在她身上留下的美丽图案啊。哈哈哈~”
“大哥,他在试图激怒你。你千万别冲动。”伏特加惊恐地发现琴酒的脸色正越来越难看。
琴酒铁青着脸,依然不说话,只是默默抬头看着风向,在心里计算着一条抛物线。
嗯,果然这个屋顶是有些许坡度的,而且,我这边刚好高一点,这样的话——
“怎么,被我说中了么?呵呵,你可真让我失望。不,应该是让我喜出望外。没想到被称为组织里最冷血的杀手的你,居然也会有这一天。而且你还穿的是我的破鞋,哈哈。这样想来,我真是太有成就感了。喂,你要不要和我交流一下~”
没错,就是这个方向!
琴酒算好轨迹,瞄准了坐标,猛地把两个瓶子一前一后掷了出去,紧接着又抬起了步枪——
砰砰,随着两声枪响,瓶内的易燃液体撒了一地,而子弹摩擦产生的火焰又恰好将它引燃,于是空中和地面同时燃起熊熊烈焰,并且迅速朝着风见所在的方向蔓延。
这家伙,果然有两下子,看来要扰乱他的心神并不那么容易。       
风见良一边躲闪卷地而来的火焰,一边思考着。
好在我也有后手。
琴酒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连续扔出几个小瓶子,火势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把风见良包围了。
风见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慌张,反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举起手枪,瞄准眼前密室的大铁门开始射击。
几枪过后,门锁已经被打坏。他立即冲上去,用两腿卡住即将大开的铁门。
虽然搞不清他在干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机会,琴酒这么盘算着,抬起枪就要射向风间露在外面的双腿。
但他突然就愣住了。
“哼,射啊。你怎么不开枪啊,琴酒?想不到我还有这一手吧。你真以为我会蠢到为了个女人失去理智?我会随便就选择在这个地方露面?告诉你,我早就知道她要杀我!还有那些燃料我也早发现了。不然我怎么会穿防弹衣呢?这个蠢女人,凭她也想杀我,不自量力!我之所以选择这里,除了要好好教训这个胆敢冒犯伟大的我的女人,就是因为我早就想好了退路。虽然我没有想到她会和你们联手,不过没关系,这样更有趣!”风见良用铁棍卡住大门,得意地指了指身后门里的东西,“你没看错,那袋子的标签上写得很清楚,这个仓库里装的全都是黄磷!总共有好几吨!你要是真可以为了任务不惜生命,就只管开枪。火势这么大,隔热门又打开了,要不了几分钟,这些黄磷就会自燃,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难怪那屋子连窗户都没有,估计是特别改造过,加了隔热层的。这下子可棘手了,这家伙就是个亡命徒,什么都干得出来。
“怎么样?别怪我不提醒你,黄磷的自燃点可是很低的。我好心给你播报一下吧,仓库里的温度计显示数字已经从10度升到28度了,我都能闻到刺鼻的烟味了。”
“该死!这里怎么会有黄磷?”伏特加忍不住低声骂道。
“这可以算是我的意外收获。大概是工厂倒闭时,这里的社长偷偷藏起来打算以后卖掉的。没人会想到他敢把这么危险的东西藏在楼顶,所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被发现。不过他也真够倒霉的,东西还没出手,就出车祸死了。结果这些东西就成了幽灵一般无人知晓的存在。不,应该说,它们就是注定为了要被我发现和使用而存在的。上天都站在我这边,让我不费吹灰之力买下这块地方。所以我说的没错,我就是比你们所有人都高等的存在,神灵都站在我这边!哈哈,哦,已经35度了。琴酒,看来你是真想和辉子那个蠢女人一起殉情了么?”
原来如此,这里是他们的地产,怪不得他们夫妻都能预先来这里做安排。而且他这笔交易居然瞒过了组织,肯定又是用了假名字,或者是那个女人结婚前的名字,害得我兜了这么大的圈子。
琴酒紧张地思考着:眼下在对方的地盘上,硬拼没有优势,只能——
“可恶,这个疯子。那女人说的不错,他根本不是人!大哥,我受够他的胡言乱语了。我们去干掉他!”
“把枪和子弹扔进火里。”卸下瞄准镜的琴酒语气平静得可怕。
“什么?大哥你——”
“照做!”琴酒眼中突然露出凶光。
“是!”伏特加赶紧手忙脚乱地执行命令,生怕慢一点自己就会先于风见良被干掉。
琴酒随即也把步枪和所有弹夹扔进火里,然后喊道:“你走吧,我们不会追你的。”
风见良冷笑一声:“那么祝你们好运。”
随即他又抄起身旁另一根铁棍,连同之前那根顶住铁门将它保持在半开状态,然后一溜烟地窜到楼顶另一侧的边沿,顺着自己拉的绳索滑了下去。
“该死,又让他跑了!”冲到楼顶边缘的伏特加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护栏,“大哥,他坐摩托车走掉了,我们要不要追?”
“别管他了,先去把铁门关上。”琴酒一边躲闪着火焰一边全速靠近仓库。
伏特加赶紧也过来帮忙,把木棍移开后,两个人联手使尽吃奶的力气开始对付那扇难缠又致命的大铁门。
“哐当”一声,就在大火马上要烧到门口时,仓库门终于关上了。温度计的显示数字停在了39.1度。
“好险。”伏特加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差点就到40度了。那样我们就要尸骨全无了。”
“目标跑了可以再追,命只有一条,你刚才太不冷静了。”
“是,我明白了。那现在我们要不要马上去追他?”
琴酒没有马上回答,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火中的那具女尸,然后无视周围的火焰,缓缓走了过去。
“大哥?”伏特加有点糊涂,这时候了他在想什么?
琴酒从箱子里又取出一瓶燃料,然后走向辉子的遗体。
“你把剩下的燃料全搬上车,要小心点。”他一边说一边把燃料洒在辉子身上。
“大哥你要干什么?”
“这本来就是她想要做的事。”
“啊,原来如此。这些燃料都是她准备的,她是想杀了风见良后和他一起自焚才来的。但是,以她的本事杀得了风见良么?”
“也许她只是自己想死,风见死不死对她而言不重要,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杀风见,女人就是这么麻烦。所以她才会和我们合作,就是为了更万无一失地达到她的目的。因为和她不同,我们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的。”洒完燃料的琴酒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了打火机。
“可惜我们还是让他跑了。——我先把东西搬上车,大哥你也赶紧下去吧。火势越来越大,远处可能已经有居民看见报了火警了。”
琴酒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只是俯下身去,点燃了辉子衣服的袖口。
看着自己点燃的火焰逐渐吞噬那副美丽而虚弱的躯壳,琴酒心里那种强烈的失落感又涌现出来,从替组织执行任务以来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明白,杀掉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比让风见良跑掉更大的失败。
因为他被这个女人利用了。
“大哥,快走吧。”等了好一阵不见琴酒下来的伏特加又冲上楼顶,捂着鼻子说道,“火势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琴酒没有转身。
“大哥?”
琴酒还是没有转身。
“大哥,你冷静——”
“我现在很冷静!”琴酒猛地回过头来,“需要冷静的是你!”
伏特加沉默了,他明白现在不能和琴酒起争执。
“我们现在最迫切的任务,就是追上风见良,所以更不能着急。东京这么大,如果漫无目的地瞎找,靠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抢在警察和公安前面。”琴酒一边说一边走向楼梯口,“你想一想,如果你是风见良,现在会做什么?”
“嗯,东京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换了是我我一定会逃走。不过,鉴于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保险起见我会把那样东西带上,这样不会耽误未来可能的交易,紧急关头还能当挡箭牌用。”
“没错,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想出他会把脏弹藏在哪里。”
“公安已经拿着仪器搜遍全城,也没有发现。那么强的辐射源,怎么就能消失了呢?难道他真会什么法术不成?”
“别胡扯这些没用的。既然仪器没有发现,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把东西藏在一个有大量辐射也不奇怪的地方。”
“东京城里有这样的地方么?”伏特加苦思冥想着,“啊!我知道了!”
“啊,大概就是那里,现在我们可以抓紧时间了。我这就给贝尔摩德打电话,让她马上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启用后备方案。”琴酒等伏特加走入楼梯间后,迅速关上铁门,把火焰隔绝在楼顶上。
从始至终,他没有回头。
“不过真没想到,那个女人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也有这么狠的一面。说起来,大哥,她临死前到底在喊什么?你一定听见了吧。”已经一路小跑到车门旁边的伏特加又回头对琴酒问道。
琴酒低着头,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大哥?”
“嗯?你说什么?”
“大哥,你没事吧,为什么一直揉自己的耳朵?是刚才被爆燃的声音震到了么?”
“没有。快上车吧。”
坐上驾驶座的伏特加忍不住又看了身边的琴酒一眼,他不明白自己的搭档为何不愿回答自己的问题,甚至不惜岔开话题,现在又在那里发愣,他还要不要向贝尔摩德求助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就不要多打听了,也许他只是想先理清思路再和贝尔摩德商量吧。
他这么想着,发动了车子。
保时捷已经开出去有一段距离了,坐在副驾上的琴酒始终面色冷峻,一动不动,过了好一阵,才想起刚才说过要给贝尔摩德打电话的事。
因为那个声音,那个女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他耳边盘旋,挥之不去,敲击得他的鼓膜一阵一阵地疼。
快开枪!快开枪!!!
他忍不住又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我们的人拿着美国人给的装备找了一整天了,还是没有任何线索。”重水看着车窗外正在忙碌的一干便衣同事,脸上写满同情,“你觉得这个办法行得通么?”
“当然行不通。美国人就是这么迷信他们的高科技设备,以为什么都交给电脑就可以,不喜欢自己动脑子分析。他们也不想想,风见良是什么人,能想不到他们会用放射探测设备来找他?这样无的放矢,跟大海捞针一样,等他们把东京整个过一遍,风间那家伙早就拿着交易收入跑到某个小岛上过神仙日子了。”降谷零鄙视地撇了撇嘴,“所以我才一直讨厌他们干涉我们的事,完全是帮倒忙。”
“那你为什么不跟石田课长表达你的意见呢?”
“从我开始干这行起,我就这个问题已经跟上层说过好多次了。他们不但不听,还一度视我为反对日美同盟的危险人物,差点把我赶出去。要不是石田课长保我——算了,不提这些没用的。我现在也想通了,与其生这种闷气,不如首先把自己的事做好,让美国人看看,我们不靠他们也能把事情干得这么漂亮,这样生气的就是他们了。”
“也对,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那你靠自己的脑子分析出什么结果了么?”
“还没有。”降谷摇了摇头,“虽说听了石田课长介绍的警视厅那边的调查结果,可还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我现在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对警方的这套推理怎么看?”
“嗯,基本上算是说得通。不过,有一点我认为有些牵强。”
“你是说风见良要挟他们三个那部分?”
“对,几千万日元的亏空,和偷盗核废料,造出可以毁灭东京的武器,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犯罪。就因为这个他们三个就要听命于风见良,干出那么危险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说服力不足。而且风见良为什么要杀青野聪?他当时根本来不及调查青野的背景,不可能知道有没有人会从岩手来东京找他,如果真要假扮他,最保险的办法应该是把他囚禁起来,随时询问他过去的事情,防止穿帮才对。还有,青野聪一个外地人,头一次离开家乡,独自来到东京,举目无亲,与风见良更是素未谋面,他又是怎么被风见良盯上的?难道风见是随便在大街上找了个人就杀了?”
“嗯,可是青野下火车后,除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证人见到他在车站附近的酒吧夜总会大肆消费外,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连住宿记录也没有,然后过了不到半个月,新的青野聪就出现了。这也太快了,很难认为这是巧合。凭直觉我还是倾向于认为,青野聪在到东京的当晚就已经遇害了。不然风见不会在人物背景调查还没有完全做到位的情形下就这么快就顶着他的脸出现的。”
“嗯,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啊。”重水又陷入深思之中。
“如果,我们换个思路会如何呢?”降谷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陷入了一个误区里。
“换个思路?”
“比如,交换一下凶手和受益者的身份。”
“你是说——”
“没错,你想想,当时最需要青野聪身上那笔钱的人是谁?不是风见良,应该是五藤他们三个才对。”
“那么动机和顶替身份什么的完全无关,就是单纯的劫财。”重水也立即反应过来。
“青野聪在老家就贪酒好色,来到东京这个花花世界怎么可能忍得住呢?肯定是一下车就直奔夜总会去了。”
“在夜店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他,就被那三个人盯上了。”
“也许是凑巧,他碰到了走投无路、沮丧地去同一间酒吧买醉的那三个人,当然我认为更合理的解释是,他们三个就是早有预谋、故意去那些地方寻找目标的。急需钱用的他们铤而走险是很有可能的。喝得醉醺醺的青野根本毫无抵抗力,要杀他很容易。”
“嗯,这的确是个合理的解释。不过,风见又是怎么目击到这一切的?难道,他也在跟踪那三个人?甚至那三个人炒股亏损也是他在幕后捣的鬼,目的就是为了操纵他们?”
“这个恐怕只能等抓到他以后,你自己问他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风见良绝对是喜出望外。”
“是的,杀人这个把柄,可比挪用公款要有用得多了。而且这三个草包,绝不是风见良的对手,只能任他驱使。至于青野聪的身份,可以认为是风见的意外收获,恐怕他也是事后调查才得知死者的身份背景,然后就意识到这个无亲无故、老家没有人会来找他而且体格又和自己相近的家伙是一个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绝佳掩护。”
“那么他们盗取核废料的另一个目的恐怕就是为了——”
“没错,藏尸。”
“资料显示,青野聪的体重也差不多就是60公斤左右。他们算得很准,在裸装称重前取样时多取了60公斤,提货单打印工作不是他们负责,没法篡改上面的数字,只有在称量前的运输中找机会动手脚切割,由于当时是要用X光拍照的,他们不敢直接把肢解的尸块偷换过来,只能用风见良开发的软件篡改数据。尸块装在事先准备好的废料袋里,利用风见良和五藤负责押运的机会送进来,等装箱的时候把其他监督人员弄走之后动手脚。官方以为他们互不认识,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部门居然会有人串通一气。至于废料装箱之后,虽然规定要抽检开箱验货,可是实际上因为之前已经查过一次,执行起来往往都是马虎了事,通常就是草草看一下封条,甚至根本不检查。这几个人很熟悉这套程序,当然清楚这个漏洞。”
“不错嘛,看来你的推理水平也不赖啊。”
“呵呵。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抢劫杀人埋尸偷废料造脏弹,恐怕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为什么风见良要等到今天才杀他们三个灭口?而且这么说来,应该是五藤三人有杀害风见良的动机才对,怎么反倒是他们三个死了?是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么?”
“他的杀人动机,对我们而言不重要了。眼下还是要找到他,收回那个危险的东西最要紧。”
“啊,没错。如果我们推断正确,他能藏那东西的地方只有一个。”
“就是他藏尸的地方。”
同时脱口而出的两人相视一笑。
“各单位注意,目标研究所旧址废料填埋地。重复,目标研究所旧址废料填埋地。”
“琴酒,有什么事吗?”
“我需要你帮个忙······”
“你也会开口求人?看来第一次行动没有你估计得那么顺利吧,我早说过的,风见良没那么好对付。你放心,我早就猜到会这样,所以也预先准备了一手。人我已经找到了,很快就能就位。到时候保持沟通,我会配合你的。”
“那就这样吧。”
哼,连句谢谢都没有,真是死性难改。
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有点——愤怒?
难道是因为被耍了?呵,可惜不能亲眼看到这么有趣的画面。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来。”
“他已经连好线,开始工作了。”卡尔瓦多斯汇报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要那边需要,我们可以随时开始执行备用方案。”
“辛苦你了。唉,这一次,我们真是自讨苦吃了。”
“这不是你的错,当年你就反对过替那三个人洗钱的。”
“是啊,我当时就对boss和朗姆说过,他们三个毕竟不是组织的人,贸然为普通人的抢劫犯罪买单,闹不好就要引火烧身的。可他们太欣赏风见良了,就想为他破一次例。现在,呵呵,我想他们也明白了,比起人才,规矩和管理才更为重要。——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去见见他吧。”
贝尔摩德再次走进旁边的休息室,里面的三台电脑已经联网成功,屏幕显示各种软件正在高速运行。
“克里斯小姐,你们把我叫到这里来,又要我使用黑客程序进入网络系统,到底想要干什么?”坐在电脑前的原佳明推了推眼镜,脸上除了不解和困惑,还有越来越多的惶恐。
“不要紧张,原先生。就像之前我们给你个人投资赞助搞软件开发时说的一样,我们只是希望借用一下你的才能而已。请你稍等片刻,很快我会指示你该如何做的。”
“嗯,案件真相虽然已经接近水落石出了,可是上哪里去找他呢?公安不会告诉我们的。”一课办公室里的佐藤一脸愁容。
其余众人也都束手无策。
目暮看了一圈,轻轻叹了口气,走出房间,悄悄取出了手机。
虽然会冒严重违反规定的风险,但是如此紧要的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
只能向他求助了。
“嗯,这一段该怎么写呢?”下午的书房里,小说家工藤优作正在构思着暗夜男爵下一部的剧情。而另外一个房间里,他的妻子和孩子正在进行日常的“老鹰抓小鸡”游戏。
“新一,不要再看这些推理小说了,马上就要小学毕业考了,快去看看课本,复习一下功课。”
“妈妈,拜托了,就剩几页了,让我看完嘛。我想看看我的推理对不对,不然我去看课本也没有心思的。”
“真是的,都是被你爸爸惯的,看完这几页就不能再讨价还价了。”
“是!”
呵呵,这两个人真是——
嗯?
正在为下一章的情节绞尽脑汁的优作,思路忽然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优作君,好久不见,不好意思打扰了。”
“啊,目暮警部,有什么事吗?”
“优作君,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如果你要藏一样东西,会把它藏在哪里?”
“嗯,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吗?”
“很抱歉,我有我的难处。”
“我明白,不过你突然这么问,我也——”
“是啊,不好意思,突然问你这么奇怪的问题。”
“唉,什么问题啊,爸爸?居然能难得到你?”工藤新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冲到桌子前。
“新一,不要打扰你爸爸写作。”
“没关系。”优作忽然很想问问儿子的意见,“新一,爸爸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如果你要藏一样东西,会把它藏在哪里?”
“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吗?”
“这个嘛,你不用管它是什么。”
“喂,老公,你这也有点太为难人了吧。这让新一怎么回答啊?”有希子觉得这问题问得有点荒唐。
“怎么样,新一,能给我一个答案么?”优作的眼里满是期待和信任。
“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如果是我,一定会把它藏在一堆相同的东西里,这样除了我谁也找不到。不是有句话叫做‘藏叶于树林’吗?”
“啊?”电话两端的二人都仿佛被电击了一般恍然大悟。
工藤优作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把耳朵靠近话筒:“目暮君,你——”
“我听见了!替我谢谢新一!”
放下电话的优作和儿子对视而笑,一旁的有希子则看着两人不明觉厉。
“你们笑什么啊?好了好了,赶快去复习功课!”
“管理官!”电话另一头的目暮举着手机冲进房间,“我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东京城里,四路人马一起出动,目标都是同一个地点······
“如何?原先生?”地下室里,贝尔摩德注视着电脑屏幕询问道。
“都,准备好了。”原佳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很好,等一会儿听我命令行事。现在你首先调取通往研究所旧址方向各路口的交通摄像头,搜寻一部牌照为25-81的摩托车的踪迹,另外还要注意有没有其他车队,特别是警车和无视红绿灯的车队前往那里,明白了么?”
“······”原佳明没有回答,只是额头上不断地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明白了么?”贝尔摩德有意加重了语气。
“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原佳明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说是要赞助像我这样有才华而缺少资金的年轻人实现梦想,我才接受你们的钱的!我只想研究软件开发,可从没想过入侵别的电脑当黑客,更何况是国家的交通管理系统?这是犯罪!我不想坐牢!”
“呵呵,不好意思,原先生。你从接受我们赞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犯罪了。我们现在可是有充足证据可以证明,你用来搞研究的资金都是通过非法的地下钱庄获取的黑钱。所以,你不管替不替我们做事,一旦事情败露都要坐牢。与其在监狱里白白浪费光阴,不如继续走下去,那样你可以继续获得赞助,实现梦想,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这一切。我认为这是很划算的一笔交易,你说呢?”
“你们从一开始就设局算计我,这是个圈套,圈套!”原佳明如梦方醒。
“好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发疯了。”贝尔摩德收起笑容,掏出手枪安上消音器打开保险,枪口直接顶在原佳明的眉心上,“你可以选择,是照我说的做,还是从此人间蒸发?”
她同时瞄了卡尔瓦多斯一眼,果然这个忠心的部下也已经握枪在手。
然后她满意地发现,对面这个眼镜理工男的额头在不停地冒出冷汗。
嗯,只要他怕死,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哥,怎么样了?”伏特加发现放下电话的琴酒脸色不对。
“贝尔摩德打来电话,她从交通管制系统摄像头里发现风见良确实是朝研究所去了。”
“那太好了,证明你的推断是对的。”
“问题在于,公安和警视厅的人也朝那边去了。”
“什么?这可有点麻烦了。”
是的,麻烦了,他们的车子不用管什么红绿灯,很难抢在他们前面,就算我们先到,也不太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
可恶,真的束手无策了么?
不行,要冷静,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等等,我记得——
“前面右转。”
“右转?那不是去研究所的方向。”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照我说的做!右转之后直走,第三个十字路口左拐上堤无津川大桥方向,过了桥再左拐。”
“这不是绕了个大弯子么?”伏特加更糊涂了,“我们时间本来就很紧,这么做更不可能抢在他们前面了。”
“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总之照我说的做,我们就肯定能干掉他!”琴酒一边说一边又取出手机拨了号,“贝尔摩德,我现在要执行之前说好的备用方案了,你那边准备好了么?很好,保持联络,等一会儿听我的命令行动。——伏特加,前面第二个十字路口停一下,那里有一家节日用品店,你进去买一个气球,以车子装得下为前提,越大越好。”
“是。”伏特加此时的脑袋完全跟不上同伴的节奏,不过一路走下来,他对这个大哥的智商已经不会怀疑了。
琴酒丝毫没有理会身旁开车之人的疑惑表情,他熟练地将瞄准镜的镜片拆了下来,取出工具箱里的矬子开始小心而快速地打磨。
这是,最后一搏了。
“呼,总算抢在公安前面了一次。”走下车的伊达航长出了一口气,“多亏佐藤警官你车技惊人。”
“不敢当。那么,他应该就在这里吧。”
“不是应该,是肯定。”
顺着目暮手指的方向,众人看到了一台摩托车。
“果然风见良也来了。我们上吧。”高木跃跃欲试。
“冷静点,高木君。这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还是等特殊班和专业处理人员到了再——”
“那样的话他跑了怎么办?”伊达表示反对,“我们至少也要拖住他。”
“嗯?有人来了。”
众人赶紧藏到旁边的一堵围墙后面。
远处清晨的薄雾里,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在众人的视线里逐渐清晰起来。
“果然是他!他手上提的那个箱子——”
“没错,看来刚取出来不久,泥土还没有擦干净。”
“现在怎么办?”
“拦住他!”
“可是单凭我们——”
“风见良!站住!”伊达航完全无视同伴的担心,第一个跳了出去,抬手一枪就打爆了摩托车的前轮胎。
其余几个刑警见状,也别无选择,纷纷举枪在手包抄上去。
“混蛋!”风见良低声骂了一句,当即掏出手枪,边还击边朝研究所旧址大楼退去。
他很清楚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人,在这种开阔地交手对自己不利。虽然他在不远处还停了一辆备用的小轿车,但现在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安全地到达那里了,只能先进大楼,利用里面的地形躲避,再另寻脱身之策。
第一个发现了风见良意图的佐藤马上朝着大楼后门跑去,想要抢先拦住他。可是还没到那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飞了过来。
“小心,佐藤警官!”紧随其后的高木边喊叫边跳起身,把佐藤扑倒在地上。
“轰!”一声闷响过后,手雷里的破片钢珠四散飞舞,让警视厅的众人狼狈不已,只能四下寻找地方躲避。
风见良则趁机冲进大楼,失去了踪影。
“可恶!”伊达航愤怒地砸了一下大楼的墙壁。
“佐藤警官,你没事吧。”高木站起身,有点脸红地问道。
“没事,谢谢你。”佐藤微笑着拍了拍自己和高木身上的土。
“啊,不,不用谢。”高木的脸更红了。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冲进去?”千叶靠在门边问道。
“不行,里面的情况我们不熟悉,而风见良在这里工作过,对大楼内部结构了若指掌,冲进去于我不利。我们还是守住出口,等待增援。反正他现在就是瓮中之鳖,不可能跑得掉。”伊达冷静地劝阻众人,“佐藤、千叶、高木,你们三个绕到前门,我和目暮警部守住后门,绝不能让他逃了!”
“我联系过总部了,增援马上就到。”目暮刚放下电话,远处就传来了引擎声。
“听声音起码有五六辆车。这增援来得也太快了吧。”佐藤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啊。多半不是我们的人,是公安。”伊达也变得有点沮丧,“接下来我们怕是插不了手了。”
车队停下了,从上面走下一队队便衣和身着防暴服的人,果然是公安到了。
“警视厅的诸位,你们辛苦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公安对伊达等人说道,“现在这里由我们全权接管,请你们回到车上去,不要妨碍我们。”
“你们——”伊达刚要说话,身后的目暮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冲他摇了摇头。
伊达等人全都低下头,满脸不甘地走到汽车旁边,依然关注着局势的发展,丝毫没有注意到,稍远处那双略显惊讶的眼神。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没工夫想这些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降谷零一边想着一边悄悄走下车,戴着鸭舌帽,竖起高高的衣领,努力躲开警视厅众人的视线,开始布置同伴们包围整座大楼。
在他的身后,另一辆车里走下了几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车上似乎还有几个。和现场其他人一样,他们正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而在他的身前,重水已经在做突击准备了。
“喂,重水。”
“嗯?怎么了,石墨?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已经穿好防弹衣的重水回过头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头盔。
“闹成现在这样,警视厅的人也在,我们不可能秘密逮捕他了。”
“啊,我知道。虽然有些冒险,不过要让这件事不被公开,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有把握么?我们可不能和警视厅起正面冲突。”
“放心,我在这儿呆的时间比你长。处理这种事,我比你有经验。”说完这些的重水戴上头盔,头也不回地跑向一众队友,开始做战前部署。
降谷零又看了远处的大楼和警视厅的人一眼,视线停留在伊达航身上有几秒钟的时间,然后他趁着伊达还没有注意到这里,默默上车坐回了驾驶位。
没想到我们会这样重逢,伊达。和马和小叶他们还好么?
降谷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冲动,想要上去打个招呼。
可是最后,他只是平静地打开了收音机。随即一个女播音员柔和的声音响起,她正在播报刚收到的新闻:“最新消息,今天上午,东米花化工厂旧址突然起火,原因不明,由于该地区人烟稀少,目前没有造成周边人员伤亡,为防止工厂内可能的化工原料被引燃导致二次灾害,周边居民已被紧急疏散。消防队已经赶到现场开展紧急扑救工作,我们将继续关注事态进展······”
“大哥,我们停在这里干吗?”把车停到红绿灯前的伏特加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里离研究所还有很远呢。”
“足够了。我就要在这里干掉他。”
“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合适的狙击点,而且我们也没有枪和子弹了。”
“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就杀不了人了?组织是这么训练你的么?”
“可我们在这里也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算会格斗术又有什么用呢?”
“格斗?哼,我才没那么蠢。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最高明的杀人方法。”琴酒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螺丝刀,打开车门下了车,一边走向红绿灯柱一边交代道,“你把蓄电池和导线搬下车,照我说的连好线路,还有,从现在起,我要和贝尔摩德保持一直通话的状态。”
“大哥,你该不会是要——”伏特加此时才好像明白了什么。
“哼。”已经开始拆柱子上的螺丝的琴酒回过头来,冷笑了一声。
我要追捕的猎物,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休想逃掉。
“A队,准备就绪!”
“B队,准备就绪!”
“很好,从前后门同时突入!外围组盯住所有窗口。注意,他很可能在楼内设置了陷阱,千万小心!”
“明白!”
回到车里的降谷零放下对讲机,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实没有好的狙击点。
看来风见良也是算到了这一点,才敢退回到楼里。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无异于瓮中之鳖了,要怎么离开呢?
不,不能小看他。他一定还有后手。
降谷零有些担忧地看着窗外。
只能相信他们的应变能力了。
重水刚从前门踏入这栋大楼,就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死亡气息。这股气息弥漫在地板上,墙壁里,空气中,桌椅,天花板,门窗,每个角落,无孔不入。虽然没有灯光的楼内略显昏暗,但他就是能感受到。
所以当手下要继续前进时,他立即拦住了他们。
他俯下身开始仔细检查地面。
果然有绊线,好像还有激光感应器。
顺着线查找的他又发现了好几枚手雷和炸弹,看来这里早就已经被风见良布置成了一个大陷阱,除了他自己没人能通过。
不愧是自卫队的出身,做这些东西易如反掌,只能通过谈判拖延时间了。
“风见良,我们是公安!不是那些一心想要抓你的刑警!你无非是想要钱,我们可以谈谈的。”他一边喊话一边用手势示意手下,同伴立即心领神会地开始动手拆除屋内遍布的渣炸弹和感应器。
“呵呵,你们以为我是小孩子么?你们是不想抓我,你们只想让我彻底消失!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你们会给钱,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外面有的是人想要这东西,我不愁找不到买家。”
“风见良,你已经得到青野聪的巨款,就算分给那三个人一部分,也足够后半辈子花销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你就这么喜欢钱吗?”
“哼,你小看我了。钱算什么?我要的是感觉!感觉你懂吗?这种统治世界,所有人的生与死都由我的意志决定的感觉,男人、女人、成年人、小孩子、政客、公安、警察、职员、小混混、流浪者,你们全都要来哀求我的怜悯!你们都要匍匐在我的脚下,以此换取多一日的生命!这是多么让人兴奋,多么让人向往的感觉啊!神明上帝也不过如此!只要稍微动点脑筋,就可以成为世界的主宰,这样的机会,换做是你会不想要吗?!”
听完这些胡言乱语的重水真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把这个疯子大卸八块,可是他明白此时最需要的是冷静。
“好吧,你赢了。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安排。”
“给我一架加满油的直升机,悬停在楼顶边缘。机上只准有两个驾驶员,不准搭第三个人!否则后果你们比我清楚!”
“这需要时间安排。请你耐心等一下。”
“我只给你们十分钟,多一秒也不行!你们要明白,和神明是不可以讨价还价的!”
“没问题!我们这就去安排!”重水给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几个人跑了出去,“风见良,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哼,好啊,既然你这个凡人有疑惑,那我就姑且解答一下吧。”
“当年杀害青野聪的人,是五藤他们三个吗?”
“哦,你们居然已经想到这一层了,看来你们也算凡人里稍微高一等的那个级别。呵呵呵,不过你们是不会想象到的,那三个家伙杀人抢劫时凶残的表情,和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你知道吗?他们把青野聪的脑浆都打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和青野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而且发现我目睹了这一切之后,他们连我都想杀!哼,不自量力,我三招两式就把他们全放倒了。然后他们就苦苦哀求我饶命,那语气简直比狗还要下贱!哈哈,太过瘾了!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无比惬意!可惜你们没有看到!”
“于是你就想到要挟他们一起造核弹?”
“这是神明赐予我的福祉!是我羽化升仙的前兆!我怎么能拒绝上天的好意?”
“既然你已经成功了,为什么不立即杀他们灭口,而要等到三年后再动手呢?”
“哼,本来我没打算杀他们。留着这几个奴隶供我驱使,我每天都活得很开心。可是,有一些不太听话的狗,是会咬自己的主人的!”
“你是说——”
“没错!不是我想杀他们,是他们先密谋要杀我!自不量力的家伙,居然敢向我这个伟大的神明化身挑战。哼,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早就在他们家里安了窃听器。他们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都逃不过我的耳朵。既然他们自寻死路,我怎么能不成全他们?不听主人命令的狗,没有生存的价值!我安排好了三种完美的杀人方式,然后取走窃听器,不留任何证据。对我来说,从手法布置完成的那一刻起,他们三个在我眼里就已经是三具尸体,我没有必要再窃听三个死人!可笑他们三个到最后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还以为我一逃跑,就万事大吉,可以恢复自由了呢!——好了,我说的也够多了,十分钟就快到了。我要看到我想要的!”
“我们已经汇报了,请你再耐心等一等!”
本想再多问几个问题的重水,见同伴作出OK的手势,意识到炸弹已经拆除,也就停止对话,悄悄朝着发声源的方向摸了上去。
果然只是个传声筒。
略微有些失望的重水,马上意识到风见良真身所在。
在楼顶吗?
“不用猜了,上来吧。”
站在楼顶边缘的风见良,迎着夏日呼啸的热浪,俯瞰着脚下的大地,很自然地生出一种睥睨众生、主宰万物的优越感。
如降谷所言,周围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狙击点。
今天之后,世界尽在我掌握之中。
他微笑着转过身,用右手冲刚刚走上楼顶的公安打了个招呼。
所有人立即注意到了他右腕上的手铐,和手铐另一端挂着的那个金属箱。
“各位,不用我再解释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如果把我打下去,这箱子摔碎了,后果你们是知道的。而且,说不准我一个不小心,就把起爆装置给接通了。”
看来不能轻易开枪,他站在楼层边上,显然是知道不会有狙击手,为了防备我们绕到背后偷袭他。现在唯一对我们有利的就是,他也不会轻易起爆。
这样的话就只能趁他登机时下手了。
“石墨,直升机准备好了么?”
“上面已经批准了,直升机已经起飞,马上就到。”车内的降谷零紧张地注视着楼顶,“你有把握么?”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最后的机会,让他登了机,我们就不敢把它打下来了。”
“好吧,祝你好运。”
哼,这帮家伙,还在白日做梦,想要趁我登机时偷袭我,那就走着瞧吧。
风见良冷笑一声,接着远处就传来了让他满意的声音,是旋翼旋转的声音。
总算是来了。
“嗯,他果然要坐直升机逃走。”已经爬上红绿灯顶端的琴酒对在望远镜里看到的景象十分满意,“伏特加,你那边怎么样?”
“都准备好了。”站在灯柱下方的伏特加一手拿着那个巨大的气球,一手拿着一根尖利的锥子,气球上还安了一个扩音器。
在他的不远处,蓄电池已经和灯管内部线路驳接在一起,现在这个废弃的红绿灯已然重新通电,只要交管系统启用它,它就能重新发光。
“贝尔摩德,”琴酒又通过耳机联系一直保持通话的另一个同伴,“你那边怎么样?”
“放心。我这边已经侵入了东京的交管系统,随时可以打开或者关上任何一个红绿灯。”贝尔摩德脸上挂着笑容,右手举枪紧紧顶在原佳明的后脑勺上。
原佳明此时已经被巨大的恐惧和紧张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动弹,甚至呼吸都不由自主。现在他只能把自己变成一只鸵鸟,紧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装作身后的一切都不存在的样子,遵照这群魔鬼的指示,尽快了结任务,祈祷这场真实的噩梦早点结束。
得到回复的琴酒心里略微松了口气,但他明白眼下还远没到彻底放心的时候。他确认了一下固定在红灯灯头上的瞄准镜是否牢固,又举起望远镜,密切注视着远处楼顶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直升机已经悬停在楼顶旁边不远处,风见良正在走向它。
他右手腕上似乎挂着一个箱子,多半就是那个危险的玩意儿了。
嗯,但愿那群愚蠢的公安别让我太失望吧。
琴酒看了一下风见良对面那些蓄势待发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公安,冷笑了一声。
风见良离直升机越来越近了。
很好,再近一些。抬起脚,准备踏上去。
就是现在!
“开灯!扎气球!”
地下室里的原佳明按下回车键,红灯迅速亮起,透过那个被打磨过的聚焦瞄准镜头,一下子汇聚成一个光点,照射在直升机的窗玻璃上。同时,一声清脆的爆鸣响起,仿佛有一发子弹已经朝直升机射来。
“有人狙击!”直升机的驾驶员一边惊呼一边本能地拉动驾驶杆做出规避动作。
“不对,那不是子弹!别乱晃!”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重水大喊着冲向直升机方向。
太晚了。只要那一瞬的慌乱,对琴酒而言就够了。
左脚已经踏出去的风见良无法调整自己的步幅,不可避免地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哇!”风见良惨叫着挥舞双臂,试图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直升机驾驶员则在努力让机身再度恢复平稳,然而由于旋翼与大楼的涡流相互作用,机身的晃动怎么也停不下来,连带着风见良的身体也如同一片树叶,被吹得东摇西晃,就是抓不住任何东西。而机上按照他的要求,除了驾驶员没有其他人,也不会有人伸手拉他。
“抓住我!”
已经冲到楼层边缘的重水本能地伸出手去。
他看到了风见良惊恐的眼神,那是死亡将近时一个人本能的反应。此时的他身上早已找不到一点点“神明”的自信和狂妄,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凡人。
只要他再把手伸长一点,就可以救下这个疯子了。然而——
“绝不能让他活着落到警视厅手里!”
石田课长和首相的指示却突然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不知为何,他的眼里一下子就看到了地面上的那些美国人。
这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手腕一抖,已经握住一根铁丝在手里。
这样的手铐,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一把抓住手铐的他,突然冲着风见良笑了笑。
然后他满意地发现,对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惊恐。
这就对了,喜欢玩弄世人的你,也应该尝尝被人把自己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滋味。这才是最适合你的死法。
几秒种后,伴随着一声惨叫,核物理研究所研究员风见良戴着右手腕上空荡荡的手铐,大头朝下从几十米的高空疾速坠落。在他的身后,一个怀抱箱子全副武装的公安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没人看得出他脸上的表情。
在风见良那颗绝顶聪明的脑袋和地面亲密接触摔成一团烂西瓜之前的几十秒钟里,他生命里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这种死法太难看了,真是的,一点都不漂亮。如此伟大的我,应该死得更优雅才对。
“怎么样,大哥?”琴酒刚从红绿灯上跳下来,伏特加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发问。
“他死了。”
“太好了!不过,能确认么?”
“我看得很清楚,几十米高的地方掉下来,头先着地,要活下来除非是钢铁做的脑袋。”琴酒一边说一边快速奔向保时捷,“你赶紧把那些燃料取下来,浇在电线、电池和信号灯上,然后放火烧掉它们,我们得赶紧离开。还有,别全都用上,留一半,我后面还有用。”
“明白了。”
不到一分钟后,保时捷已经上路,撇下身后的烈焰。
“话说回来,这次真够悬的,差一点就让他跑掉或者被抓住了。”回想刚才的惊险一幕,伏特加仍然有点心有余悸,“不过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掉下来呢?”
“如果是警视厅的人控制现场,我可能还有点担心。他们一向是以逮捕犯人优先的。不过当贝尔摩德告诉我公安也到了,我反倒放心了。只要有他们在,肯定会压过警视厅控制住现场,那样的话我就有十足的把握,因为有一点他们和我们一样,那就是其实他们根本不希望风见良活着被捕受审判,只想着要回收危险物品,抹去证据,让丑闻不被公开而已。”琴酒一边说着一边又笑了,“所以那种情况下,他们一定是抢箱子优先。至于风见良,他们不但不会救,还极有可能落井下石推他一把。”
“结果全都被你算到了。”伏特加语气里充满敬佩,“不过,这终究是有点冒险。”
“哼,这么多年下来,我执行的任务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了,回头想想,唯一可以总结出的经验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有把握的事情。我们干的每一趟活,都是在玩命和冒险。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把一切做到最完美,至于那些鞭长莫及的部分,就只能交给运气来决定了。不过迄今为止,我一向运气不错。”
伏特加没再说什么。之前一直认为自己只是由于上司命令才与琴酒搭档的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个男人,以后都可以跟着他,一定不会吃亏。
“接下来,我们只要去风见和那个女人家里,毁灭所有证据,就万事大吉了吧。”
“啊,没错。哼,想想就有气,这种擦屁股的活儿本来应该是负责支援的贝尔摩德干的,结果却全都推给了我们,那女人倒是乐得清闲了。”琴酒说到这里,又不免有点不悦,“开快点!闹不好公安已经查到他们的住所了,我们一定得抢在他们前面。”
“明白了。”伏特加立即把油门踩到了最大。
“喂,你是故意的吧!”站在风见良尸体旁边的伊达航冲着刚刚从楼顶回到地面的重水喊道。
重水没有搭理他。
“喂!你少装蒜!”伊达把手一挥,大喊起来,“我在底下都看见了,你不但撬开了手铐,还有意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让他多转了半圈,正好头先着地。你这是蓄意谋杀!”
“所以呢?你要逮捕我么?”重水轻蔑地笑了笑,虽然他在头盔下的脸没有人看得见。
“你们这帮家伙,人命、法律、正义在你们眼里都算什么?你们也应该是从警校出来的吧。你们毕业时宣的那些誓言,都到哪里去了?这个人就算十恶不赦,也应该受到公正的审判和裁决不是吗?我们警察组织的创立,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不是吗?!”伊达的嗓子都有点喊破了。
重水依然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那是你们这些小警察的幼稚想法。对我们公安来说,国家的利益和安全比实现什么程序正义重要得多。为了这个目的,不要说这个人渣的命,就是我自己的命,我也随时可以毫不在乎地舍弃掉!”
“你!”
“伊达君,冷静点!”身后的目暮赶紧拦住了几乎要冲上去揪住对方领子的伊达航,“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和公安公开对抗!”
重水始终不曾摘掉头盔,也没有转身,只把一个高大的背影,留给身后愤愤不平的一干刑警们。
“开车吧。”关好车门的重水对降谷说道。
“嗯。”
“快开车啊。”
“嗯。”
可车子却依然没有发动。
嗯?
重水这才发觉同伴有点不对劲。
他好像一直在盯着那个喜欢大喊大叫的警官看。
“你认识他?”
“算是吧。”
“不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有正事要做。我们的同事刚传来消息,找到‘青野聪’的住所了。另外,在东米花化工厂火灾现场发现了一具焦尸,从首饰和没有烧尽的身份证件上判断,很可能就是那处住所的屋主——御手洗辉子。”降谷零终于把手伸向了车钥匙。
“该死!我们又晚了一步!为什么总是这样?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声枪响很奇怪。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个方向应该没有高大的建筑物才对。”
“是的,只有一个废弃的红绿灯。”
“红绿灯?原来如此。”
“我已经派人去那两处地方查了。我们这边不要浪费功夫,直接去风见良的家吧。”
随着放在车钥匙上的手腕转动,汽车的发动机开始嗡嗡作响。
降谷零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警视厅的一干人等,眼神复杂。
对不起,伊达。我和你,已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
“是吗?都解决了。好,那我也可以收工了。琴酒,提前祝贺你又可以得到boss的特别嘉奖了。”挂掉电话的贝尔摩德转向身旁的原佳明,“你干得很好,原。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你,继续努力,你会成为日本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黑客的。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关于你下一步的安排,我们的意思是,让你去常盘财团竞聘程序设计师。他们那里有全国数一数二的超级计算机,还有强大的财力,如果能为我们所用,那么对组织的将来是大有好处的。当然,去不去,由你自己决定。你的意见呢?”
坐在椅子上的原佳明满面愁容,苦笑着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嗯?哼。”贝尔摩德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你明白就最好。那么,明天就去应聘吧,路子我们已经给你铺好了,加上你的能力,要被选上是没有问题的,好好干哟。”
当那只美丽的右手轻轻拍在原佳明的左肩时,他只有一个感觉:那是恶魔的利爪,这只利爪已经死死抓住了他的后半生,让他无处可逃。
当初只是为了获得研究开发软件必需经费才为他们服务的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是被绑在了一台何等可怕的庞大机器之上。
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它吞噬,要想求生只能拼死一搏了。
原佳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机械地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去上任。”
“唉,果然用这个人还是太早了点。”看着原逐渐远去的背影,贝尔摩德轻轻摇了摇头,“看来他早晚又要成为组织死亡名单上的一员了。一个人才,可惜了。”
“要我去解决他么?”卡尔瓦多斯问道。
“不用急,现在他还对我们有用,等抓住他的把柄再动手也不迟。卡尔瓦多斯,”贝尔摩德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忠实的部下,“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去放个假吧,正好顺便和基安蒂还有科恩交流一下枪法。”
“我明白了。”
“可恶,路上又堵车了。”走下车的伏特加看了一眼手表,“如果公安已经知道了这里,我们的时间恐怕只有十分钟不到了。老板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只派我们两个人,多找几个帮手,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他们也可能碰到堵车的,不用这么慌张。况且,”琴酒指着后座上剩下的大半桶汽油,“实在不行,我们不是还有最后一手么?”
“也对。”伏特加笑了。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走进青野家的二人有些惊讶。
他们发现,屋子里的电脑、电话、打印机、刻录机、笔记本······一切可以拿来记录的东西,不是被砸成稀巴烂,就是被撕得粉碎,没有一样还成形的。
谁干的?
“哼,这个女人倒是省了我们不少的事。”琴酒首先反应过来,冷笑一声。
“是她?昨天晚上?可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打算去死。行了,她爱怎么折腾自己的房子是她的事。这样更好,本来我们也是要消除线索的,赶紧干正事吧。”
“是!”
伏特加赶紧四下搜寻起来,琴酒则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快速移动,像一只目光锐利的鹰隼一样,扫描着所有可能的疑点。
嗯?卧室里那个壁橱,后面墙上的印痕——有人移动过它?!
琴酒毫不犹豫地冲过去用力推开了橱柜,后面果然露出了一个夹层。
这里没有上锁,看来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
琴酒还没来得及把心里的想法默念完就愣住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过了多久。
“大哥——”
多亏这一声呼唤,不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去想。
他赶紧伸出了手。
然后当他看到那东西的另一面时——
这个女人!
琴酒后来一直不愿意回忆这一刻,因为他认定自己当时的表情绝对很可笑。
好在没有人看见,连他自己都没看见。
“大哥,看来没留下什么——啊?这个夹层?”
“没什么?我搜过了。”琴酒把右手伸进大衣内侧的口袋,转过身来,“既然都找遍了,就准备点火吧。”
“各队注意,已经查到风见良的另一住址,所有人员立即前往。”
“队长,我们到了。可是,我们没法进去搜查了。”
“怎么回事?”
“那里起火了!”
“什么?”
加足马力赶到现场的降谷,远远地就望见了那一大团黑烟。
“火势太大了。”走下车的重水摇了摇头,“只能等消防队把火扑灭,再进去看看有没有剩下什么。”
“你真觉得还能剩下什么么?”降谷零苦笑了一声。
“唉,总要试试看。”
令人沮丧的报告还在陆续传来。
“队长,我们奉命去那个红绿灯那里查过,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
“队长,刚收到东米花町报告,化工厂旧址起火,在现场发现一具焦尸,从身体特征和戴在身上的首饰上判断,很可能是青野辉子。”
“看来我们又被他们抢先了。”重水叹了口气。
“原来你也注意到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显而易见的。风见良一个人根本干不了那么大的事情。”
“他们够狠的,做事这么干净,不留一点痕迹。现在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但愿这片废墟,不至于真的什么都没剩下。”
“我觉得有希望。”
“嗯?”
降谷顺着同伴指的方向望去。
奇怪,火势减弱了!
屋子里怎么会有水喷出来?
那个位置,应该是——
“原来如此。”降谷脸上总算有了笑容,“看来我们的对手也不是无懈可击。”
“别高兴得太早,看今天的势头,也许我们的运气会很糟糕也说不定。”
“我可不相信幸运女神会如此偏心,总要眷顾我们一下吧。”降谷微笑着抬起头,看了看阳光映射下消防车喷出的水柱。
有彩虹啊,是个好兆头呢。
“琴酒,你干得很出色。在那种困难情形下,还能不费一枪一弹把人干掉,Boss对此非常满意。”地下室里,迎接两人凯旋的贝尔摩德满面春风。
可算把这个烫手的活儿给解决掉了,这个家伙虽然讨厌,不过组织里还真少不了他这种能干实事的人。
“······”琴酒面无表情,也没有回答。
“怎么了?你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有件事情让我放心不下。”琴酒有意顿了一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美国政府的人也参与了事件的处理。”
“是的,我注意到了。”贝尔摩德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日本政府是不会主动把家丑外扬的,所以只能是美国人的卧底传出的消息。这个卧底,有可能来自官方内部,也很可能——”
“在组织里,是么?”
“没错,我认为很有必要查一查我们内部有没有鼹鼠。”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向上面报告,留心调查的。对了,把手机给我。”贝尔摩德伸出右手。
“干什么?”琴酒满脸狐疑。
“别多问,给我。”接过手机的贝尔摩德熟练地在上面敲出一个号码,“恭喜你,从今天起,你就是能够和boss直接联系的高级成员了。这也是那位先生的意思。”
“大哥。”一旁的伏特加也面露喜色。
琴酒依然面无表情,拿回手机装进兜里:“说吧,接下来要我干什么?”
“呵呵,你还真是个工作狂啊。那么,”贝尔摩德取出一张纸交给琴酒,“你先去找雪莉,从她那里拿到最新的试验药物,然后照这个名单去试药,记得跟她沟通一下结果。”
“你要我给那个女人打下手?”
“怎么?刚升职就开始耍大牌了?”
看到对方无奈又憋闷的表情,贝尔摩德满意地笑了。
这个人还是可以控制的。
“琴酒,”她突然叫住已经准备离开的两人,“你在青野家里没有找到什么吧?”
“不用找,都烧掉了。”琴酒头也不回一下。
“······也是,没什么了,你走吧。”贝尔摩德略一沉思,就轻松地摆摆手,低下头,开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大门关上了,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啊,真是冷清,又成了孤家寡人了。
贝尔摩德把香烟放在嘴唇上,却迟迟没有点燃。
琴酒说得对,美国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一定有问题。
她的眉头逐渐锁紧起来。
卧底吗?会是谁呢?
是他么?
“Rye,有个任务给你。你马上去东米花化工厂旧址勘查一下地形,把照片发过来,另外还有······”
还是她呢?
“Kir,你要利用电视台的渠道,注意所有有关核物理研究所的消息,以及官方的通告·····”
也许——他们两个都是?!
不,不对,他们还只是新人,就算真有问题,知道的也应该很有限,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任务背后的真相,更不知道核弹的事。那就是说,还有潜伏在更高层的鼹鼠?
她觉得自己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还有就是,刚才那家伙回答问题的语气——
他真没有在青野家找到任何东西么?
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是费脑子,这样脸上会长皱纹的。不操这个心了,反正该揭露的,早晚有藏不住的一天。
贝尔摩德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她缓缓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嘴唇上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又把它取下,然后吐出一团烟圈。
看着烟圈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她,一点点舒展了前额上拧成川字型的娇嫩肌肤,又露出了那一如既往妩媚而神秘的笑容。
看来,不只是女人,男人们的秘密,也不少啊······
“大哥,”走出房间的伏特加依然不放心,“不报告我们在壁橱里的发现真的可以吗?我觉得那个女人——”
“不用,那不是什么要紧东西。”琴酒没有一丝犹豫,“等一会儿我一个人去见雪莉就可以,你在外面守着。那个秘密地点里面的东西,你最好不要看到。”
伏特加没再说什么,他相信琴酒的判断,也不怀疑他的冷酷。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一定是这样。
只是,既然不要紧,他干嘛非要拿走呢?
伏特加一肚子疑惑无处解答,而琴酒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我好像还遗漏了什么事情没有做?
哦,对。之前还发过誓要找贝尔摩德算账的,居然让我给一个女人当保姆。
可是不知不觉,就忘了。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石墨、重水,你们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虽然遭遇了不少突发的变故,不过最终还是收获了满意的结果。我会向上面为你们请功的!”办公室里,石田课长非常高兴地迎接了两位部下的归来。
“不,课长。这次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重水摇了摇头。
“这么说,你认为事情还没有结束?”
“不是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整个案子里有太多让人搞不清的地方。风见良一个人是怎么找到那样复杂的洗钱渠道的?他又是哪里来的神通,可以支开其余监督人员,事后又将他们灭口?而且zhadan他可以在化工商店买材料自制,可是手枪和手雷绝不是能在大街上买来的。还有他那几乎完美的易容,被烧毁的红绿灯和蓄电池,侵入交管系统的神秘黑客,以及青野辉子家里空荡荡的壁橱夹层,还有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都说明在风见良背后一定还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操纵这一切。他们每一次都抢在了我们的前面,销毁了所有线索,而风见良只是他们的一颗弃子而已。”降谷零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请求您,批准我继续搜查。如果可以,我想设法打入这个组织内部,进行潜入调查。”
“你要去当卧底?这可是很危险的。”
“为国家安全利益,我们什么都可以牺牲。这不是您说过的么?”
“嗯,好吧。我也知道,我拦不住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一定尽力做到。”
“我只想要一个新名字、新身份,另外还有,一个搭档。”降谷零笑着看了站在身旁的人一眼。
课长也笑了:“好,这个没有问题。不过,你有线索了么?”
“啊,是的。”降谷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已经有了。”
“呼,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走出办公室的重水长出了一口气,看了身边的同伴一眼,“别这样,打起精神来。虽说首相最后还是迫于美国人的压力以‘身体原因’辞职了,但是我们毕竟救了全东京的人,不,也许是全世界的人,应该高兴点才对。”
“首相是谁我才不关心呢,反正换谁都差不多是一路货色。我是在想,”一直脸色凝重的降谷零抬起头来,“从明天起,我们以后要踏上的可是一条不归路,甚至也许是一条绝路。”
“呵呵,刚才不知道是谁在课长面前自信满满主动请缨的,怎么,没一会儿工夫就要打退堂鼓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降谷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唉?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啦。”
“嗯?”重水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脸坏笑,“脸红了呦,一定有问题。老实说吧,是不是舍不得女朋友?”
“我根本没有女朋友好不好!”降谷更着急了。
笨蛋,我是觉得把你也拖下水,心里有点——
“话说回来,你真觉得那会是线索么?”
“呵呵,你会把一张没用的废纸塞进暖气管里么?多亏那个抢在我们前面的人疏忽大意,他以为壁橱夹层里的东西找到了,就万事大吉了,也没有把厕所和浴室的水放掉就点了火,所以火势才没有他预计的那么大,我们才能找到它。”他扬了扬手里的那张大海报,“风见良很清楚夏天暖气里不会注水。他留下这个东西,就是为了万一逃不掉,死后也要报复他的组织一把。我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对和他背后的组织有关系。”
“唉,可惜了。”重水接过海报,低头看着里面的内容,叹了口气,“我还曾经非常喜欢她呢。”
那张海报上,一个年轻俏丽的女性脸上挂着充满诱惑的笑容,旁边用醒目的大字写着:“6月22日,米花町大剧院,好莱坞著名影星克里斯·温亚德小姐答谢支持见面会,与影迷零距离互动,不容错过!”
夕阳西下,已经是傍晚了,扫墓结束的安室柯南等人开始踏上归程。
“这么说,你就是这样和他相识,然后你们两个就变成了波本和苏格兰酒?”柯南右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是的,想想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如今却只剩我一个人了。当初在化工厂废墟发现那具焦尸时,确认她的身份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烧得那么彻底,连DNA都很难采集了。要不是后来我的同事找到了她在孤儿院期间矫正牙齿的记录,恐怕到今天也无法百分百肯定御手洗辉子已经死了。至于他的家里,除了那张海报,也是毫无发现。我估计风见可能也发现他妻子想要杀他,所以早就策划好在化工厂反过来把她干掉了。家里的窃听器,他也早就拿走了。就像他说的,在他眼里辉子已经是个死人,没必要接着窃听。后来我在组织里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这件事,不过那里的人口风很紧,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从未谋面的对手是何方神圣。嗯?怎么,你好像有所疑问?”安室注意到了柯南疑惑的表情。
“嗯,你的大部分推理我都赞成,除了一点。”柯南举起左手食指。
“哦,哪一点?”安室一下子来了兴趣。
“就是你说那个黑衣组织的人,因为疏忽大意,或者自以为找到了所有证据,导致他没有彻底搜查青野辉子的房间,没能发现那张海报,放火之前也忘了把洗手间和浴室水箱里的水放掉,这一点我怎么也无法赞成。”柯南的眉头逐渐锁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从你的介绍来看,他绝对是个思维缜密、智商非常高的家伙。如果他找到了一个证据,一定会加倍紧张,更仔细地进行搜查。这种人居然会犯下这么大的疏忽,我实在无法理解。”
“嗯,这一点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如果不是因为大意,还能是什么原因?难道他也是卧底,故意留给我们线索不成?”
“那倒未必。我只是觉得,他会如此失常,一定有什么隐情——说起来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今天在你之前,青野辉子的坟似乎已经有人来过了?”
“嗯,的确,从青草不自然的踩踏痕迹,墓碑上尘土的厚度,还有鲜花枯萎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早上来的。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呢,呵呵呵。”安室满意地看了一眼柯南翻白眼的表情,“说正经的,其实这五年来,我一直有感觉到,除我之外还有人每年在祭奠她,不过一次也没遇见过。本来我还以为她无亲无故,不会有人来扫墓,所以我才出于怜悯每年来看看她,想不到——怎么了,这事情和你的疑问有关么?啊?难道说——”
“呐,安室先生,接下来我所说的,连推理都不能算,只能说是我的一点猜测了。”柯南缓缓抬起头,“如果,青野辉子和这个杀手之间,不仅仅是跟踪和被跟踪的关系,还产生了别的什么关系——”
安室透没有说话,他静静注视着柯南,等待他把话说完。
“那么,他所犯的这些错误,就都可以解释了。由此推断,他在那个夹层里找到的,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和组织有关的证据,而是一些私人的物品,比如他们两个的合照之类。对此没有心理准备的他,一时心乱如麻,才会失去了判断力,急于离开。”
“嗯,照你这么推断,这个每年都来给辉子女士扫墓的人,就是——”
“啊,也许——,呵呵,我都说了,这只是我一点荒唐的想象而已,安室先生你不用太认真的。”
“你的‘荒唐想象’,我可不敢不认真对待。是不是,灰原小姐?”
“哎?”柯南这才注意到一直走在他们身边的灰原。
这家伙,总是喜欢这么不声不响地吓人一跳。
不过灰原此时却也没有回答安室,而是在低头沉思。
五年前吗?
“哎?姐姐,你又不回来吃晚饭啦。你最近怎么总是在外面吃饭啊?该不会是——你有男朋友了吧?呵呵,你急什么,我开个玩笑而已。那么祝你度过一个愉快浪漫的夜晚,加油!”
放下电话的宫野志保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
新药的研制好不容易有了阶段性成果,也是该享受一下这难得的轻松时光了。
听电话那边姐姐刚才急得张口结舌的反应,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真要是这样就太好了,但愿那个男人是真心对姐姐的。
姐姐,一定要幸福啊。
“雪莉。”
一听见这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志保就明白自己的休闲时间又结束了。
唉,这个讨厌的家伙,永远都这么准时,就不能迟到一次么?
“好久不见,琴酒。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讨人喜欢。不知道打扰女士喝咖啡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么?”
“讨人喜欢?哼,那不是我的工作范围。药呢?”
志保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男人看来是注定一辈子单身了。
“这是我刚研制的一期试验品。”她扔给对面一板胶囊,“你省着点用,后面的药我还没做出来呢。”
“你最好快点,因为我要干掉的人太多了。”琴酒转身就走,连句客套话都不说。
呼,以他的“效率”,看来我真要抓紧时间做新的试验品了。
这样我的假期又报销了。
“呐,雪莉。”
哎?还在碎碎念的志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还没走?
“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
琴酒的语调并不高,可是对志保这却犹如晴空霹雳。
听到这句话的她一下子就呆在椅子上,瞪大了双眼。
等等,这个人是琴酒吗?不会是贝尔摩德找人易容的吧?
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的志保差点就要上去撕一撕对方的脸皮,直到她看到那双散发着冷酷光芒的眼睛。
看来真的是他。
呵呵,这下有意思了。
“啊呀,你居然也会问这么感性的问题,是受什么刺激了?不会是恋爱了吧?”
志保本来自己都没把最后这句话当真,纯粹就是调侃而已。她也做好了被对方怼回来的心理准备。
可是等了半天,预料中的反应却迟迟没有到来。
志保这才有点认真,甚至有点惊讶起来。
“你,不会是真的——那个了吧?”
琴酒盯着她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可是志保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感受不到那么强烈的杀气了。
当然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算了,没什么。”
琴酒再次转身离开,这次他没有回头,留下身后的志保一头雾水。
这家伙,走得这么快,和刚才姐姐的反应,似乎有点像?
呵呵,组织最近是怎么了?突然开始走桃花运了么?
想到这里的志保忽然觉得未来的工作也不那么乏味了。她嘴角现出酒窝,微微一笑,又端起眼前的咖啡,吹了一下,轻轻尝了一小口。
嗯,味道不错。
“灰原!灰原!”
“嗯?啊!什么事?”被叫了好几声,灰原哀的思绪才从对往事的回忆里被拉回了现实。
“什么什么事?安室先生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看你刚才的样子,难不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唔~”灰原摇了摇头,“完全没有线索。”
怎么可能,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那个毫不犹豫地杀害了姐姐的家伙,不可能的,轮谁也轮不到他,一定是我想多了。
一定,是我想多了吧。
“唉,嘛,我想也是。你一个实验室里搞研究的,怎么可能知道外面的事?”
“啊啦,你这是说我是个书呆子吗?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啊。”灰原又摆出她标准的傲娇神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柯南赶紧摆手解释。
“柯南,哀酱!快点,太阳要落山了,我们要回去了。”远处的步美发出呼唤。
“好!”二人赶紧快步跑向甲壳虫。
“真是的,每次都是你们最磨蹭!”元太又开始发牢骚了。
“对不起啦!”
“算了算了。大家今天不是很开心吗?”光彦赶紧打着圆场。
“话可不是这么说,他们两个总是不合群,完全没有少年侦探团的团队意识。”元太依然不依不饶。
“都,都说了对不起了嘛。”
看着远处这些孩子们娇小的身影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发出金色的光芒,安室透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还是小时候好,简单、纯粹、干净、清澈,没有那么多的算计和烦恼。
如果,柯南说的是真的。
要不要派人在这里埋伏呢?或者去问问管理人员见没见过他?
不过,照情形看,起码还要再等一年才有结果,而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来。
管理人员怕是也未必会说实话。
算了,既然他也这么记挂一个死人,想必不会坏到哪儿去,就不要再惊扰逝者的安眠了。
毕竟,这里也是你长眠的地方。
伊达,老朋友,你也一定会赞同我这么做的吧。
还有重水,或者苏格兰酒,虽然到今天我们也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不过我记得你也对我说过:“我绝不会在墓地动手。”
现在的你,还在坚持你的原则吗?可不要被小鬼欺负了。
“安室哥哥,快上车了!”
“哦!”
安室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山上,带着真挚的笑容,朝甲壳虫的方向奔去。
伊达、辉子小姐,明年见。
时钟拨回到8个小时前,这条路上奔驰的还不是黄色的甲壳虫,而是黑色的保时捷。
“大哥,再过一刻钟应该就可以回到东京市区了。”
“嗯。”
与五年前相比,开车的伏特加早已习惯了车内的沉闷气氛,也不会再问那么多问题。这是搭档应有的默契。
因此对他现在做的一切,伏特加也不会多打听一个字。
从他当年在青野家里看到那个空荡荡的隔层开始,他就明白,大哥当时对他和后来对贝尔摩德说的那句“没什么发现”肯定是谎言。所以对他现在手里拿着的那张照片,他一点都不意外,也不会好奇地想要看一看。
这是他们的相处之道,或者说生存之道。在这个组织里,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和以往看这张照片时一样,琴酒的嘴里叼着烟,但他丝毫没有吸一口的意思,任由它一点点燃烧到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没有一点波动。
老实说,他第一次在那个壁橱后面的夹层里找到它时,可绝对不是这个表情。那时他真有点被吓到了。
他的确没想到自己会被青野辉子偷拍,还是张两人的合影,虽然位置实际上差得很远,而且他根本没有看镜头,不然他早就发觉而把它删掉了。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呢?
仔细想想,应该是那天傍晚在米花公园里吧。虽然他不愿承认,但那次谈话还有她的那个问题的确让他有过短暂的失神。也许就是那次上厕所时,她趁着背对自己,用手机拉远镜头拍下的,然后趁晚上他们两个睡着后偷偷用电脑打出来。他终究还是大意了那么一下,一个知道自己天亮后即将和爱人最后一次见面然后共赴黄泉的人,哪里还睡得着觉。
看到她亲手砸坏自己的手机和电脑时,自己还以为她是真替他省了事,现在看来用意也并不那么单纯。
当然这不是关键,也不是他把这张照片留下的原因,照片上写的那行字才最重要。
“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
可笑的女人,她是有多孤独,居然把我这个派来杀她和她丈夫的人看成生命里第一个朋友,临死之前还要把这张照片天真地藏起来。
“琴酒,你,真的喜欢杀人么?”
这个女人,明明知道自己第二天就要被干掉了,居然还在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
这种愚蠢的问题,我不需要回答!
“大哥,你干什么?”伏特加惊讶地转过头来。
“专心开你的车。”
琴酒语气平静,头也没有抬一下,一直注视着那张照片不断和燃烧的烟头亲密接触,发黄、变黑、卷曲、成灰······
然后他迅速伸出手,打开车载烟灰缸,把烟头和照片一起扔了进去,看着它们彻底烧尽,顺便关掉了车载播放器。斯卡布罗集市的歌声随之戛然而止,从此再也没有在这个车厢里响起过。
整个过程里,他始终面无表情。
“大哥。”注视着前方路面的伏特加,叫出这一声之后,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以后,不用再来了。”琴酒一边说一边缓缓掏出手机,开始按键。
七子之歌的旋律从他的手指间流出,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
“boss,是我,我有事汇报。”
乡间小路上,保时捷飞驰而去,身后卷起漫天烟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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