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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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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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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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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8 12:35:1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赤壁
目录:
如梦令…………………………………………………………1F
玉蝴蝶…………………………………………………………5F
锦兮……………………………………………………………8F
水月无痕………………………………………………………9F
凤栖梧…………………………………………………………10F
绿珠……………………………………………………………12F
虞美人…………………………………………………………13F
如梦令
原作者:水灵芝
惊鸿别后秋半,忍看荻花纷乱。漠漠水陌人,碧寒秋水望断。紫蔓,紫蔓,何日共采月练。
   ——题记《如梦令》
  一
  荻花漠漠。小舟轻泛碧水,白霜凝寒,点苍悠然。
  秋水共长天一色。
  菟丝曼长。小舟缓缓转过一道暗渠,荻花深紫无边,回眸一瞥,是白衣临水的一角。衣袂飘飞,缈雅若仙,一笑嫣然。
  一时忘了挥桨。水陌牵起道道涟漪,一如那颗年轻震撼的心。
  然而深秋的风不解多情,暗香浮动,零落白衣在弥漫的紫烟中逝了,翩若惊鸿。惟有那个明眸流盼的笑靥,深深嵌在了轻寒碧绿的流水中。
  又在做梦了么。洛微微苦笑。
  有时也奇怪,不过是年少时在水乡江南往事悠悠的一瞥,何以铭留于心,无时或忘呢。岂非是注定的因缘,一刹的惊艳,萦绕此后的每一个梦境。
  “洛。”纤纤玉指握住男子的手,如烟的青丝泻在他胸前。
  “樱。”洛怜惜地看着身畔的妻子,笑笑,“吵醒你了?”
  女子摇头。夜已阑,樱的声音缈如夜歌,“又梦见江南了吧。”
  洛哑然。从初次相遇到此后的风雨相随,樱总是那样一个敏感的精灵,洞察自己的每一个眼神。这些神秘而温婉的气息,难道是水乡女子特有的灵思。
  那么她该识得那个白衣女子吧。然而每次问起,樱总静谧地凝视他,似乎有话说不出。
  最后一道月白隐在云后,樱默然低头。
  江南的水,今日该涨上紫荻坡了吧。
  
  长烟初散,秋水一片欲泣的凄迷。点水燕子双飞而去,留下几道水痕,一点忧伤。
  天水相接处是无色的,透明,绝望。点点白帆从身畔经过,去了,忘了,也许从未出现,还天地一个纯圣的鸿蒙。
  过尽千帆皆不是。女子的眼眶是干燥的。哭泣的日子早已过了,时光已尘封一切,心中的那些寂寞,随着眼前的逝水流去,迷失了方向。流云深处的寂寞,听林空蝉语,细水悠扬,早已那样安详。
  风乍起,若雾的白衣和风微澜。女子伸手捋了捋吹乱的长发,移步临水。
  寒水光可鉴人,映出一张明艳绝丽不似人间应有的脸。明眸善睐,依稀是当年红颜,而当年吟风踏月的欣悦,却早变成了静水不波的安谧。
  不禁有些恐惧,已经这样多少年了,十年?十五年?
  想不到自己还能熬下来。从小多病的灵魂,居然在寒风冷雨中飘摇到了今天,难道真是那个封印的神力。女子抚摸着身边的荻花,心中蓦地一痛。
  “绫,绫……”长风过际,夹着娇声的呼喊。
  白衣女子回首。远处紫荻摇曳,是火仙花的红色身影,发辫轻摇,渐渐奔到身前。
  女子莞尔,朝紫色中跳跃的火红伸开双臂。红衣女孩娇笑,宛若响彻山间的九子风铃。皓肤如雪,笑靥胜花。然而那个身影在接触到的一瞬间消失,风泠泠地过,带走残秋落叶。
  白衣女子哭不出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时光已逝去,他走了,交错的水陌沉寂下去,眼中不再有跳动的光线。历史在继续,而自己被遗忘在江南水乡,遗忘在时光的另一端,绝望的荻花、漠漠秋风中。
二
  江南在洛算是再熟悉不过的。十八年前的春日他是水乡翩然的一缕青烟,那些白蓼蓬蒿中的隐隐柏舟,听香水榭。蜿蜒水光中有过他年轻的笑,觥筹交错,纸醉金迷,少年听雨歌楼上,听出了聆花盼月的节奏。
  一度以为,自己走过了水乡的每一个角落,看惯了这些旷世的美景。
  然而小舟转过漠漠紫荻的一刻,年轻飞扬的心还是深深地撼动了。木桨颤动,散落的水雾流光眩目,一道道绽开的水纹,映出深紫中的惊才绝艳。
  白缕轻扬,惊为天人。
  洛有些无措,就是那样一个娴静美丽的水乡女子,何以就销陨在了那天的沉醉夕阳中。遗憾深切的相遇后他不知去了那块小洲多少次,然而水乡的风带着她固有的神秘,夕阳中的紫荻就此消失不见,留下荒芜的土壤,旷无人烟,独自浮在水上。
  难道是梦。
  然而蓦然回首,凄艳的夕雾中分明留下女子最后的笑眸脉脉,翩若剪影。
  失落的少年谓然叹息,归舟惆怅。
  然后是樱的出现。洛常想,若不是樱从天而降的抚慰,也许自己就终生徘徊在了那些不存在的荻花丛中,追寻他遗落的宿命。樱有着水乡女子惯有的温柔与典雅,有恰如其分地蒙上一些冷淡的孤傲。洛对这个后来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子怀了异样的敬意,似乎心中有另一个自己,畏惧着,彷徨着。
  樱却从来漠然注视着丈夫的云里雾中,水眸深若清岚,看不到底。
  叶已转黄。庭院寂静,樱轻倚在洛身畔,眼中泪光淡然。
  “十八年了,倒真想回江南看看呢。”
  
  裙裾结满了苍白的霜,白衣女子知道,那不是如今的料峭寒风能带来的,这些冷淡的白霜已经凝结了十八年,一寸寸,冰冷着她的心。
  游人四散的目光由她的身畔经过,没有停留。
  他已忘了,彻底忘却一切,与她一起在白云萦绕的远方,欢笑。自己留在痛苦的等待里,夜的空虚日的惨白,一点点寂亡。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无法抱怨。
  依蓝是宿命的长者,最初的时候她就对自己说过,忘了吧,不可能的。那时还在为被封印、为只能延续十八年的生命日夜哀叹,泪水浸上沟壑纵横的窗棂。蓦地一瞥,是白帆临岸,柏舟上的青衫磊落宛如天神,笑若春风。
  已不愿回忆那段往事。相遇后的所有朦胧月夜,繁乱桃花中,有自己与他携手的欢颜笑语。一度幻想有天封印解除,自己的世外神话,或许就可以来到。
  然而依蓝在角落中漠然道谶。忘了吧,不可能的。
  绫,你一定要忘了他。紫荻坡的荻花是封印之一,找到第二个封印之后一起焚毁,你才可以活下去。但在解开封印之前你不能爱上任何人,明白吗。
  而当时的自己并不明白。
  终于不能理解师父依蓝以通灵者的口吻预见的宿命,于是洋洋洒洒地错了,错得一败涂地,眼睁睁看着宿命降临,泪都忘了落下。原来第二个封印注定了不可毁灭,而自己,也就注定了死亡。
  于是只有在天人永诀前挥泪如雨的分离,永不相见。即使再见,他也不会再识得她。
  又何况是自己今日的冥灵之身呢,绫没有什么好说的。
  终于挽不住他的记忆,挽不住幸福,一如挽不住荻花后,那些匆匆流逝的秋水。
  
  三
  鸢飞草长,洛和樱追随南归的燕,上了去江南的舟。掌舵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蓑衣有些破旧,一条一条搭在身上,微微泛黄。
  “江南那边,”樱独自看着远去的水痕,“还好?”
  “还好。”老人木然地笑笑,伸手抹掉凝在袖口的霜。
  “聆花阁还跟平时一样的红火,只是云娘老了,听雨楼再找不出有她那样嗓子的歌伎,这么一来二去,生意倒有些冷清……”
  樱默然地听着。那些水乡飘摇的往事,听来竟如云一样的陌生,远了,远了。
  “那么紫荻坡……还在么?”
  老人转动着一对污浊的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冷艳女子。
  “我是说,那块小洲还在不在?”忽然明白了,蹙了蹙眉。
  “那还是在的,只是如今覆满了白蓼,再没人去过问。想想过去紫荻坡也曾鲜华过,就是那场火啊,紫荻坡,紫荻坡……哪还有什么紫荻坡!”
  樱忽然抬头。
  掌舵老人一窒,忘了该说什么。女子的目光衬着天边的云,那样凌厉。
  洛茫然地看着妻子。紫荻坡,紫荻坡,怎么在江南游荡了那么些时候,就不曾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
  “你……忘了么?”樱不再理会浑噩的老人,一双妙目凝视着他。
  洛苦笑。又何曾记得过呢。
  “本该忘记的,那个伤心的地方。”女子有些伤感地捋了捋长发,“你不是常梦到江南吗,你在舟上,眼前是不是有一片转瞬即逝的荻花洲?”
  洛说不出话来。
  “那就是紫荻坡。”樱定定地凝视自己的丈夫,一改过去的温柔婉转,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寒意,“后来一场大火焚烧了那个地方,所有的荻花都死在那场火里,现在的水乡就不再有紫荻坡这个名字,永远,没有了。”
  眼前似乎闪过一个雪白缥缈的身影,隐在无边的紫色里。忽然是耀眼的火红舞动在静谧的水上,白衣的笑靥,渐渐地消失在了曼延的炽焰中。洛的眼蓦地疼痛起来。
  忽然有些恐慌,那个白衣女子,是否也在那场火中死去呢。
  樱漠然看了他一眼。洛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问,自己在想什么,樱都知道。
  “是的,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死的。你倒没忘了她。”樱的眼里有泪,“那把火其实也算是她自己放的,目的就是让紫荻坡以及自己,彻底的消失。”
  舟身狠狠地颤了一下。掌舵老人惊讶地望来。樱没有否认。
  “那个白衣女子,就是我十八年前死在紫荻坡的姐姐,绫。”
  
  绫的记忆有些模糊。即使只靠回忆来接触那人的面容,而漫漫十八年,谁还记得清楚呢。
  只记得十八岁那年苍白的病榻,浓郁的药味,以及通灵者依蓝哀伤的叹息。绫,你一定要活下去么?
  脆弱的白衣女子闭了眼,一道水痕印在颊上。
  第二个封印就是他,你的爱人,你要生存下去,他就一定会死。你,做得到么。
  泪眼朦胧的白衣女子死死地抓住了师父的衣襟,泣不成声。
  永远做不到的,永远,注定了做不到。
  依蓝安详地抚摸弟子的头发,忍了忍,终于什么也没说。
  白衣拉了拉床头火红似霞的衣角,哭泣的红衣少女努力地了拭泪,啜泣着。樱,答应姐姐一件事,女子笑,从今以后帮姐姐照顾他,永远不要离开他,好不好。
  少女茫然地看着床上的女子。依蓝拍拍她的肩,就答应你姐姐吧。
  女子宽慰地笑笑,美目流盼,望着安详的通灵者。
  师父,洗去他关于我的记忆吧,我不想他再记得我,再难过。抖动的白衣沉寂了下去,像是梦中的呢喃。
  然后是无边的深紫花丛,白衣掩隐,霜凝裙裾。她知道自己是放不开的,总要等待着,看他最后一眼。这是最初的相遇地点,却注定了成为诀别的景致。
  涟漪渐渐多了,柏木轻舟泛水而过。他的目光停在白衣上,惊艳而迷茫。
  已经不认得了呢。女子笑得沉醉夕阳,白衣飘动,她只要他记得自己的样子。
  你可以忘了往事,可以忘了我的名字,但你,一定要记得,世上曾有过我这样一个人。
  在那短短的一瞬中她忘了自己忍了多少泪,只知道碧水浮舟渐渐远去,带着她永生的绝望与等待,消失在了深秋寒冷的碧水尽头。
  今后有樱相伴,你可会寂寞?
  料峭寒风中白衣女子笑了,这是她最后的夕阳,那样的凄艳。
  视线逐渐模糊了,无边的绛红曼延在风中的深紫中,宛若绽开的浴火神花,舞上蓝天。
  
  四
  “是绫,亲手放火烧了那片荻花和她自己,荻花是她的封印之一,可以留存她的残魄,给她十八年的时间流连在早已不存在的紫荻坡,等待再见她的爱人一面。
  “其实她心里,还是盼望着那人能记得自己,能回来看望自己。”樱的声音一如流水,潺潺低婉,“怎么可能呢,人类根本看不见冥灵,即使相见,不过徒增叹息罢了。”
  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人,究竟是谁?”
  “你说呢。”樱妙目流转,漠然看着身边的男子。这本是说不出来的事。
  樱凝视着他,泪一点一点地在心里落下。如何怪他呢,从始至终他什么都不知道。曾在心中埋藏了多久的怨言,到了时候记不得一句。
  她说出来的话是:“如今魂灭之日将临,我带你去见她,了了她最后的心愿。”
  
  秋日的晨雾渐渐地散了,露出水光潋滟的河湾,沉寂无比。
  绫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支撑多久。残存的游魂终有销陨的一天,尽管有封印的力量,在日复一日的失落等待中,灵魂终究会枯死。
  身边的荻花早已在那场大火中彻底湮灭,剩下的仅是荻花的灵魄,常人见也见不到的,又能有多少神力呢。
  白衣女子绝望地摇摇头,信手拈下一朵,在手中把玩。
  忽然觉得有些眼花。平静的水面荡开道道褶皱,似乎有个身影,在白雾迷蒙的天边缓缓临近。
  
  樱吩咐老人止了舟。木舟漂在一块白蓼迎风的小洲旁,斜斜地靠了岸。
  洛有些站不稳。
  眼前只有一片无边的惨白,绵延千里,染白了秋的天。冷泉幽咽,像是吟着什么,低低地不甚明了。难道这就是昔日荻花广阔,夕阳沉醉的水中仙壤,这般凄凉。
  樱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束紫色的檀香,点着,一缕紫烟如丝带,弯弯地飘在空气里。
  “姐,这是师父给的死魂香,今日是你超生的日子,不要再留恋了。”
  秋风凛冽地袭来,紫烟却吹不散,一团团堆在临水小洲上。一时间洛以为自己又回到十八年前的紫荻坡,欣然的紫色,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然而那终是不可能的。洛只感到风阵阵地扑面而来,宛如稔熟而陌生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仔细而不舍地一寸寸游移。
  面上蓦地一冷,似乎有冰凉的液体如珠地落下,打在自己颊上,浸湿了衣襟。
  绝眦欲裂,眼前只有朦胧浑浊的烟雾,缓慢地喧腾,勾廓出一双忧伤而静谧的眸。
  洛觉得自己像是想起了什么。
  “姐,你要等的人来了,最后一面,你忘了吧……”
  终于等不到洛细细回忆,漫天的紫雾已经渐渐散了。水光由紫雾的间隙中绽出光芒,明如雪光。初升的日倚在天边,安详地端详着一切。
  洛茫然地望向远方,秋的水连连不断地向天边奔涌,带着寒霜、白露、记忆、哀恸,毫不滞留地潺潺离去。也许她见惯了宿命中的一场场生离死别,早已学会不为世间的一切哀伤而驻足,落泪。
  樱默默地回头看他。一场源自梦境的因缘呵,到此可算是终结。
  
  五
  洛忽然醒了。
  夜是黯淡的,月华无力地洒下来。只有小屋旁的一道水陌泛着珠光,蜿蜒到天边。男子若有所思,缓缓移到窗下。
  “怎么醒了?”厚重的披风搭到肩上,女子笑语低柔,“江南潮气大,仔细别伤了风。”
  “我又不是没来过这里。”洛笑笑,回头握住樱的手,“后塘的荻花可开了?”
  “早开了,深紫的一片,倒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从前……江南从前——有过荻花么?”
  樱隐约地笑笑:“在你的梦中,不是有过一大片盛开荻花的水中陆地么?”
  洛不否认。
  “那就够了。即使是在梦中,出现过,也就够了。”樱倚在男子身旁,看着天边。
  月色明亮了一些,映出远处水塘的一角。似乎有几枝荻花衬着月色,临水舞动。
  万籁无声,水乡以她特有的安谧与秀丽驱赶了所有的喧嚣,宛如鸿蒙之初万物的静止,心如止水。只是萧瑟的秋风中,谁又聆听得到漠漠荻花中,那些婉转迷蒙的夜歌。
拢一段乌云鬓,愿不曾识君面。 描三分梅花妆,愿君莫相忘。 著我白霓裳,送君到南杭。 水袖抛出时,一个妖惑的转身,半遮半掩,我终于露出自己遗世的容颜。舞影婆娑,艳惊四座。 不管有多少变化,我都知道,那不是诚实的我,也不是原本美丽的自己。 曲终人散,痴心的我,演活了沉闷的独角戏,也将悲哀的情绪释放得彻彻底底,你让我分清了戏里戏外的自己。 ——Shadow Angel·2+7的人·孤影飞鹰的妹妹兼侄女·仪鸢·妲己月姬·如是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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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3 22:02:21 |只看该作者

回复: [小说]如梦令____作者:水灵芝

哪转的?如果是你写的,那我只有拜你为神了,这样的文章,光初读一遍已经心绪飞扬了,难以做出评论,我想我们能做只是多次的欣赏了,评论已经失去了他的意义,或许有评论能配上这篇文,但是我不行!
浪天涯,伴随枯叶片片风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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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小说]如梦令____作者:水灵芝

那么多,打得很辛苦吧?我最近也在写小说呢……
█ ☆真 ◢██◣ █  █* ◢██◣☆ █ ≈ █*  █ █* 爱█ █▅▅█ █ *  █的 █ ◥◣◢◤ █ 你▂ ███◣◥██◤☆ ◥◤ * ◥██◤* 放棄其實並不難﹎難鷲難在確定嗰⑴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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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铜雀楼]

玉蝴蝶
水灵芝

寒陌轻雨纷乱,仙纶杳杳,涩骨秋凉。倚阑浮梦,零落梧桐飘黄。月寂冥,织风盼晓。雨声碎,碧草幽芳。泪潇湘,九嶷别后,绿竹沧桑。怀伤,玉蝶翩舞,好梦难住。锦绣琳琅,去年笙歌,红颜何事枉断肠。蝴蝶去,殷红血泪。惨淡凝,莫问斜阳。小楼望,菱花由梦,逝水苍茫。
——题记

深秋的夜风阵阵刺骨,清冷的街道幽暗不清,行人寥寥。紫燕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寒气仍然一缕缕往里钻。月影黯淡,离子时还有多久呢。

披衣觉露滋。原来从古至今,这样的等待一直未减凄楚。随意的一句子时等我,换来风尘女子深夜登楼翘望,就是华贵无比的琉璃坊中惟一摇摇欲坠的情愫。

后苑的木门未经修整,已然沟壑纵横,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些刺耳。如水的幽蓝从沟壑里渗出来,渐渐勾画出曼妙的身影。皓肤若雪,在夜色下明亮如一泓秋水。

紫燕说不出话来。

风乍起,衣袂如纱,一片幽蓝缥缈似岚,晃眼落到女子身前。

流云浮动,长风凛冽,枯叶翩翩纷落。

一、

东方隐隐泛白,映出漫天的暗黄阴云,又是一日散不去的阴霾。寒雾升腾,隐约是长安城中碧瓦青甍的屋舍在雾中昏噩彷徨。

清越的旋律穿过沉浊的云层幽幽地回响,如泉轻咽,如雨落珠,缓缓勾描出珠灯飘箔的寂寥怨怼。然而声音的源头在蒙蒙凄雾中淡淡地逝了,恍若天外的梵乐纶音。

泠风习习,扶乱了蓝衣女子鬓边的青丝。如水幽蓝的斗篷如海轻泛微澜,紫渊止了琵琶,捋了捋飘飞的发丝。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为何如今望见的,仅仅是琉璃坊与一派萧瑟秋景格格不入的歌舞升平,和长安渐渐被尘埃湮没的绝望。

紫渊倦倦地擦拭着琵琶上凝的霜,一滴泪就这么落下来。

说什么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不过是无时无刻地欺骗着,在华丽的掩盖下同长安一起堕落。名动长安的玉蝴蝶,早就注定了是这样的命运,即使当初那人信誓旦旦地送上如霞嫁衣,却仍有那雪亮的匕首,迷乱的鲜血洗刷阻止着最后的改写。

那双玉制的蝴蝶仍在指间翩飞,光华流走了岁月。紫渊算着,原来离朝简死去,已经一年了。

紫燕的房门是闭着的。说了要排练《回风》,此刻却这般惰庸,让月娘知道了岂不又是一顿好骂。紫渊推开虚掩的房门,有些疲倦地想到,自己这样热切,究竟为了什么呢。

玉蝶以优美的弧线坠到地上,光华大盛,犹如生灵垂死最后的挣扎。

琉璃坊沸腾了,往日笙歌悠然的胜地陡地乌瘴笼身,散不去的可怖。

诺大的庭院人影稀疏,阴云污浊如雾,紫渊有些晕眩。

紫燕的尸体直挺挺地摆在眼前,却仍然虚幻得可怖。

那个有着水晶燕的美称,身姿恍若当年飞燕皇后的美丽舞娘,如今即使紫罗加身,也只剩下苍白僵硬的身躯,阴森惨烈。难道真是红颜易陨,流年难住。

只是可怜紫燕,竟挽不住刹那芳华。

花容憔悴的琉璃坊主月娘在一旁痛哭流涕,也不知道她是惋惜舞娘的死,还是心痛那跟随舞娘一起死去的、如水流逝的金银,那样撕心裂肺。紫渊听着,渐渐麻木。

偶然的回首,是一袭白衣飘在刺骨的冷风中,掩不住年轻而凝重的神情。紫渊暗自诧异,琉璃坊死了人,还有人愿意到这里来找晦气。仔细端详,原来是认得的,前些日子赏紫燕银子最多,月娘就差烧香拜佛感谢的少年苍术,不就是他。不知他看见中意的舞娘无端殒命,心中会否有一丝波澜。

一滴晶莹的液体蓦地划下,落在一旁的绿草上,不住地颤动。紫渊默默望着,一颗心止不住地痉挛起来。

“紫燕……”苍术低声的呼唤轻若烟岚,触到水面,绵绵地碎了。

这样的场面紫渊也见了不少,脂粉锦绣的琉璃坊,总是缠绕着繁乱如雨的情节迷乱着人眼。纸醉金迷,逝者如斯,不过如此。当初那个有着似海深情的少年朝简,又何尝不是这样。

玉蝴蝶和水晶燕,原来是一样的。紫渊叹息着低头,心中蓦地一凛。

斗篷幽蓝如水,不知何时抹上一丝殷红,娇艳耀眼。

二、

天仍是灰蒙的,暗云翻滚着连天而来,带着驱散不开的寒意。锦绣如堆的长安城一片落寞的寂静,布满青苔的屋檐低低压下,惟有霏霏细雨打在青石上,淅沥着沉淀在行色匆匆的人脚下。远处有商贩亮起了灯笼,淡漠的黄晕在阴霾中悠悠氤氲。

视野是黯淡的,没有人会注意一把素色的油伞摇晃着,转眼拐入了街角幽暗的小屋。

“公子,你来了。”一抹古怪的神色在脸上闪过,粗衣加身的男子满脸堆欢,一只手不经意地将血红的书册掩在袖下。

油伞收了,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俊秀而冷峻的,一双眼透着刺骨的寒意,反射着深不见底的诡异光泽。似乎感到来人阴沉的气韵,粗衣男子深深吸了口气。

“她怎么还活着?”声音是柔和的,却如春风中的千年冰塑,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粗衣男子苦着脸。“公子莫怪,我也不想呢。她不知有何神通,羲釜也莫名地折了。”

“又死了?”少年蹙眉道,随即淡淡冷笑,极为鄙夷。“为玉蝴蝶区区一介乐伎,竟连折了恨罂堂三位杀手,苏恨罂,你可真会办事。拿来。”

苏恨罂不解地抬头,疑惑地摇头。然而颈后寒气大盛,冰冷坚硬的匕首,闪烁生辉。

“我会付钱,你心痛什么。”少年的声音冷淡而可怖。

苏恨罂无奈抬手,血红的书册便飘然落到少年手中,一页页翻动着,文字跳跃。偶地凝住了,少年白皙的手指缓缓指向一个名字。苏恨罂冷汗涔涔而下。

是重搂,为了乐伎玉蝴蝶,恨罂堂竟不得不出动第一杀手重搂。
玉人莺歌,群娥燕舞,幽蓝的女子抱了琵琶缓缓走下台阶,几乎被耀眼的绚丽刺痛。

即使死了人,琉璃坊仍以她的雍容与瑰丽笼罩着醉生梦死的人们,一如既往。谁又记得那个美丽凄艳的幽灵,是何时香销玉陨,莫名含冤九泉的呢。

华贵的大堂立时安静下来,道道呆滞的目光交错着过来,惊艳不已。叮叮几声,原来有几个已经忙不迭地掏出银锭备赏。一时悠扬笙歌成了多余,一声声干涩地回响。

“紫渊姑娘可来了,可叫各位爷好等。”浓妆艳抹的月娘笑着迎来,厚厚的脂粉掩不住笑容牵起的细纹,倒是香汗划过,留下纵横的沟壑。紫渊淡淡地转过头,只作不见。

此刻倒是殷勤了,谁知道当初默默无闻的时候,是如何的冷淡刻薄呢。

月娘一挥手,舞娥便轻轻盈盈退了场,留下空荡荡的场子给紫渊。紫渊微微颔首,便低了头不再看周围庸俗的面孔,千篇一律的贪婪眼神。于是玉粒宝珠,在污浊凝沉的空气中缓缓地散开了,缠绵入骨,凄清欲泣。

紫渊却是倦懒的。细弦快翻,却掩不住声声的金银坠地。酒客快意,月娘暗喜,而自己衣食无忧,这就是自己出来的全部意义。
惟有一阵阵的寒意,扰乱着紫渊的昏沉。阴冷而诧异的目光,分明从身后刺来。

夜深了,紫渊独倚窗边,梳理一头如水的长发。菱花尘满慵将照。紫渊望着铜镜中美丽依然而憔悴不堪的女子,怅然无语。
不会再遇到了,朝简那样的人。木梳无神地缓缓流下,卡住了,狠狠往下拉,断了几根头发,疼得钻心。原来一切都那样脆弱。
三年前的长安没有玉蝴蝶的艳名,那时的紫渊抑郁而勤奋,终日抱了琵琶不放。

幽幽纶乐,终于缠绕住陌上匆匆的身影。

垂柳在紫渊的窗前摇晃,不觉晃出了那个叫作朝简的身影。等到惊才绝艳的幽蓝名动万里,玉制的蝴蝶落在手上,带着重重诺言,成为婚约的信物,甜蜜而欣悦。一度幻想,一生可以这样无忧无虑。

然而朝简终究不明不白地死去,带着美丽乐伎所有绮丽的憧憬。
当初瑰丽华艳的红帐内惊见白刃,血染四座,无边的殷红浸入视线,她曾经那样挣扎,以为生命在那一刻离去。而泪水在茫然与绝望中渐渐沉淀,近乎崩溃的心绪终于平静,剩下艳名悠然的幽灵,享受注定的孤单。

朝简无故地死亡渐渐被人遗忘,但她始终不能释怀。以她的姿容,完全可以则木而栖,结束风尘的生活。而她终于选择了继续沉沦,以示对朝简的忠贞。

也许早该明白,流年易逝,挽留不住丝毫。

偶然的一个侧身,幽幽铜镜映出一双陌生的眼,阴冷而诧异。

三、

“漠漠轻寒上小楼,小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清晨的风,夹杂了飘荡无依的旋律。苍翠的庭院深深无底,惟有缥缈的白,圣洁得耀眼。

蓝衣女子缓缓撩开垂帘,阳光洒了白衫一身。认出了,是他。

“是你。”紫渊只淡淡地说了声,算是问候。

苍术微笑:“有幸一憩?”

紫渊没有理由拒绝,心爱逝去,同病相怜,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悠悠回廊上洁白的云朵,转眼飘入了素雅清秀的垂帘。
紫渊低了头沏茶。

清凉的液体泛着淡淡黄晕,荡漾着映出少年的哀伤。

“杀紫燕的人找到了,是他,已经死了。”脆弱的声音,飘在空气里。递上一张发黄的通告,很清楚的几个字,凶手猝死街头。
紫渊的手有些颤抖。通告上的男子只剩一张青白色的面庞,与几缕敛在眉间的诧异,那样冷漠,分明曾经见过的。在哪里呢,记不得了,头疼欲裂。

“你相信吗?”

“我哪里知道呢。”很平静的回答。一杯茶送到少年面前,安详的,不起一丝波澜。

苍术抚摸着茶杯,目光迷离而涣散。“其实真的想过,跟紫燕一起走下去呢。”

他自嘲地笑笑。

“满腹经纶有什么用,我依然会以为只要我和她明白彼此,我们就会永远幸福,到头来一场无故的天人永诀,就可以轻易地把奢求打得烟消云散。”

紫渊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流淌在如雪白衣上,迷失了视线。那张忧伤的脸,分明属于已经死去的朝简。

“紫渊姑娘,月娘叫你去。”侍女的声音在帘外响起,脆弱而尖锐。

紫渊朝苍术笑了笑,算是抱歉。幽蓝的裙裾缓缓曳过,轻盈如鹤。然而她的心是沉重的,她知道她已经被深深地牵挂。重演的相遇已经发生,再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一如当初缘自朝简的喜悦哀恸。

她无论如何挣扎,仍然无法逃避那一丝丝,宿命的风。

白衣的少年倦倦地伏在桌上,端详手中幽香残留的茶杯。不经意地一瞥,平静的面容骤地惊起波澜。

精致的菱花铜镜微蒙轻尘,静静蜷缩在桌角,升腾的光辉慵懒而诡异。

纸张纷乱在桌上,在手中捻得沙沙作响,年轻的指间有些僵直。
重楼终于没能逃过销陨的命运,或者说,他终于没有对玉蝴蝶下手,所以他只能死。少年冷笑,缓缓将通告揉成一团,扔开了。
苏恨罂愁眉苦脸地走过来。

“重楼已经是极品,他一死,恨罂堂干脆关门大吉了!”

少年不理会他的抱怨,只凝视着双手,若有所思。“你们这里有没有眼睛瞎了的杀手?”

“还要派杀手?”苏恨罂连忙道,“这次已经损了重楼,公子你要是还让我们出人,还不如将恨罂堂拆了!”

少年冷眼流转,淡淡地落到了苏恨罂身上。苏恨罂心中一颤。

“有,还是没有?”

冷漠的声音悠悠飘荡着,一如纤细手指间匕首的寒意。

“有的,有的,重楼的爹漠偃,瞎了很多年了。”

“那就好,”少年漠漠地摆上一锭黄金,“十日之内,我不允许她还活着。”

苏恨罂眼疾手快地收了金子。回首望去,少年纤弱的背影嵌在门里,在夕阳下翩似剪影。

“为什么,”他算是鼓了大勇气,才敢说出心中蕴藏已久的那句话,“你有匕首,为什么不亲自去杀了她?”

背影顿住了,微微颤抖,终于触到痛处。虚弱的声音飘在空气中,瑟然无助,遇风即灭。

“因为她,是我唯一深爱的人。”

四、

风淡淡的,淡紫的诗笺优雅地落到桌上,文字跳跃,那样的实在而虚无。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

紫渊的手抖了抖,一双玉蝶翩飞曼舞,清脆地撞击。

原来可以变化得这样快,锦绣堆中的情愫。难道看开了,决定忘记痛苦,游戏风尘?可怜天上的紫燕,竟无缘目睹这沧海桑田的背叛。

而紫渊明白自己无法拒绝,早在她察觉到她与他之间那些相连的痛时,她就已经注定了无法拒绝。那些在茶杯中摇晃的液体,不经意地摇出了宿命。

幽蓝的斗篷微泛波澜,女子抬首遥望,黯淡的秋,又是雨的悱恻旋律。

“紫渊姑娘,有人找你。”

琵琶曲陡地断了,紫渊的心猛地一抖,莫非是苍术,来得这样快。

却是从未见过的枯瘦老人,衣衫褴褛而污秽,身影不比流动的乌云真实多少,倔强地坐在了大堂的阶梯上。

月娘在一旁咬牙切齿,费劲唇舌。紫渊见了,在心里快意地笑笑。


“紫渊姑娘你可来了,这个人交给你了,快帮我打发他走吧!”见紫渊来,月娘如释重负地叫道。

于是华丽的衣衫急急地飘离了,一双眼却不忘向老人狠狠一瞪。

紫渊有些紧张,交给自己,从哪里说起的呢。“你……找我?”声音颤抖着。

老人却气定神闲,悠悠道:“玉蝴蝶紫渊,就是你?”

紫渊茫然,只得点头。突然发现老人的眼睛闭着,早没有用处了。

老人缓缓起身,笑容苍凉而诡异。紫渊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却一语不发地离去,融入了漫天的阴霾中,闲云野鹤般的自在。留下紫渊一人,满腹茫然。

无奈回首,无边的白映在夕阳里,明洁得睁不开眼。

“苍……”紫渊哑然。

少年也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他只看到幽蓝的衣角在柳枝下掩映,转眼没了踪影。

深秋的夜晚寒冷无比,幽草凝霜,淡淡有了冬的意味。

“紫渊究竟……”苍术默默穿行在交错疏枝间,惆怅黯然。

到了,如果没有记错,就是这里。夜色掩映中孤独的木屋亮着光,破旧不堪。不要太晚了,苍术急急地敲门。幽灯如血。

门开了,一张和蔼慈祥的脸。苍术松了口气,的确是他。

老人微笑。“知道吗?你被跟踪了。”

少年回首,夜色苍茫,黯淡不清。耳畔的空气被利刃划破,雪白的寒光飞入长空,宛如流星。却是一声痛楚的呻吟从高处传来,一个黑色的人影翩翩落下,瑟缩着。

老人甩了甩手,淡淡道:“久了不用这招,竟然生疏了。”

苍术却没有心情听这抱怨。他静静望着不远处的身影,心中一阵痛苦的痉挛。他的猜测终于被残酷地证实了,那个人,终于还是要跟来。

“你还是失算了吧,你以为我看不见就不会知道你的秘密?”老人冷笑,“你忘了,我有着你们望尘莫及的耳力,你的脚步,你以为我会忘记?”

冷风骤起,吹走了拂月的乌云。月华大盛,映出蜷缩的身影。黑纱蒙着,只有一双年轻的眼,疼痛而愤怒。

老人缓缓道:“杀重楼的是你,杀羲釜的也是你。你想要我怎么处罚你?”

月下的双眼中闪出一道轻蔑的光,似乎咬了咬牙,黑色的身影踉跄起身。然而老人和少年飞扬的衣袂不约而同地凝住了。也许他们明白,如果他们出手,将伤害的,不止是一个人。

黑色人影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模糊的尽头。

霜寒沁人,终于有夜露滴上了山间小陌。

深秋的夜里绽放出两个笑容,温暖如春。

五、

炉香静逐游丝转,脆弱的阳光穿过层层冷雾洒进来,凌乱颓废。纤纤玉指划过如水的铜镜,映在镜中的是忧伤的蓝。女子无语,一滴淡淡的泪水悄然划落。紫渊微感诧异,自朝简死去,她还是第一次落泪。

门呀地开了,阳光被割成零碎的片段。终于来了,来了。紫渊望着镜中的女子,明丽绝俗的一张脸,逐渐牵起一丝冷笑。

“你停止吧。”沉稳的声音飘过来,是苍术。

菱花中的人影凝伫着,一语不发。光华如雪的匕首在洁白无瑕的手中静伏,当初刺死朝简的时候留下了一把,不就是等着这一天的。

“重楼和羲釜,还有另外两个兄弟,都是因为见到了玉蝴蝶的真面目,才被你杀了灭口的吧?”老人漠偃移步到了小窗前,凝视着女子迷离的眼神,“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是你自己买了杀手来刺杀自己,对吗?”

“那些傻子看见玉蝴蝶就犹豫了,我只有费心料理他们。”菱花中的女子眼中忽然寒光一闪,冷如冰塑。苍术默叹,那个声音,哪里还是昔日温婉的乐伎拥有的泠泠流水。

“请你……放过紫渊,她是无辜的。”少年艰难地道,艰涩游移。忽然察觉到这句话的怪僻,他想嘴角勾出一个苦笑,一张脸却如冻僵了动不得半分。

蓝衣女子霍地转身,冰冷愤怒的眸子闪烁着:“她是无辜的?好个无辜,那些陈年往事,别让我说出来!”

一老一少的身影颤了颤。蓝衣女子把玩着寒气沁人的匕首,漠漠地冷笑,将逝水般的过往缓缓挽回来。

是三年前。那时紫渊初到琉璃坊,无人理睬,月娘待她也是淡淡的。无助的乐伎求生无路,于是夜夜哭泣,凄切怀伤的鬼灵幽咽一般,直到嗓子沙哑,才凄凄地止了。

哭泣的夜晚多了,她渐渐地听到一个声音,温婉地安慰她。左右无人,终于找到了,是铜花镜中一张熟悉美丽的脸。镜中的女子笑容温暖,一滴一滴地风干她的泪水。于是琉璃坊的小楼不再死寂,时时回响着清泠的乐曲。

转轴拨弦的间歇,回眸望去,铜镜中的笑容温暖如风。

后来玉蝴蝶的艳名倾倒长安,紫渊却不再在意。她的心已经随着她的少年朝简,飘摇在她的碧海蓝天。也许是看得惯了,她没有察觉在她的笑靥中,铜镜中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僵硬,一天比一天冰冷。仇恨在明镜后孕育,她不明白,即使是影子,也不容许无情的叛变。

变劫终于在她憧憬不已的日子来临。那时烛影摇红,鸳帐似霞,少年微笑着为她的发髻佩上流光的玉蝶,信手殷勤地捧上铜镜。
而他欣赏到的只是身边女子刹那惨白的脸颊,与利器沁人的寒光。

朝简终于死了,匕首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女子快意残忍地笑笑。但移步的瞬间她迟疑了,那个叫作紫渊的女子,自己真正痛恨的人,自己杀,还是不杀。而柔肠百结之后她放弃,雪亮的匕首重重地坠到地上,她明白自己终究狠不下心,那么只有让别人来结束她。

于是铜镜流华,嫁衣加身的女子晕厥,直到紫渊被惊骇与茫然惊醒。

然而她不再记得发生过的一切,只有漫天涌来的殷红液体,从此将她淹没。

六、

窗外流水潺潺,幽雅小屋中的空气却是凝滞的,令人窒息。蓝衣女子冷淡的声音浮在妖冶晨光中,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么,”沉默了片刻,苍术终于干涩地开口,“紫燕也是你杀的?”

女子矜持地捋了捋长发。“她发现我夜归琉璃坊,我只有杀她。”

她忽然冷厉地抬头,一抹阴冷的笑意隐在嘴角。苍术眼前一花,一道寒光飞射过来,撕裂了沉闷的风。

然而风破碎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老人漠堰的指间娴熟地伸出,截住了飞来匕首的冰刃。“昨夜的伤不轻呢,力道这样小。”

女子脸色白了白。

苍术叹了口气:“你还是那样嫉妒么,因为我给紫渊的诗笺,你就要杀我?”

幽蓝如水流动,女子转了头,恨恨地并不否认。她的脸因痛苦抽搐着,显然方才的一击已经尽其所能,昨夜留下的伤口生生裂开。

“其实这张诗笺的用处只有一个,就是引你出手。”少年有些歉意地苦笑,“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引你显形的方法,只好对不住紫渊了。”

女子呆呆地听着,终于听明白了:“你……骗她?”

苍术默然。

蓝衣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你居然敢骗她,用欺骗的感情让她再次背叛我!”

一双洁白如玉的手向铜镜之后探去。然而她的脸在那一刻写满绝望与死寂。

“是不是找这个?”苍术摇了摇手中的事物,女子认出来了,正是她的佩剑,“要不是发现这与乐伎身份格格不入的东西,我还不会那么快对你起疑。”

幽蓝的斗篷委顿在地上,女子死死咬唇,眼中的冰霜融化,流出万物寂亡的空洞。

忽然发现一切都错了,与她想象的如此不同。她不过是一个寂寞的,拥有太多单纯幻想与自尊的影子。她的思绪太纷乱,太偏太杂,于是到头来这些思绪毁了紫渊,毁了朝简,无辜与她自己。
而这些都是她最初没有想到的。流年细数,原来开始就是一个谬误。

万籁寂静,时间默默地逝了,空气却凝结着,直到被婉转的音色打碎。

“苍术……”声音是脆弱的,冰潭星火一般地颤抖。

少年大惊,一旁蓝衣女子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疲惫与洞彻。“紫渊,是你?”

女子没有回答,她倦倦地起身,抱了身边的菱花,抚摸着。“我早该知道的。还为朝简痛不欲生呢,原来都是我害的。”她自嘲道,容色惨淡。

苍术不知道怎样劝慰她。他也许应该请漠堰一剑了解了罪恶的凶手,但如果这样,另一个无辜的紫渊也会同时灰飞烟灭。他对她只有怜惜,而仅仅这一点怜惜,就让他痛苦挣扎,一如昨夜的不知所措。

他只有哀恸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美丽的脸颊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最终充满凄切与仇怨。苍术心中一颤,熟悉的眼里射出的,竟是那样决绝的光泽。

偶然地,美丽的蓝衣女子粲然微笑。

苍术闭上了眼。

七、

他听到一个很清脆的声音,宛如琉璃破碎似的美妙旋律。

菱花在她怀里,明净如水的平面冰裂成无数支离破碎的线条,仿佛盛开的花。然而花蕊的一丝殷红,则是来自静谧幽深的蓝,缓缓地在铜镜面上流淌。

苍术默默地盍上她眷恋不舍的眼。

慵懒的阳光洒进来,一丝如雪的光华刺痛了视线。

是她紧紧攥着的玉蝴蝶,光晕流转,恍如逝去的流年。
拢一段乌云鬓,愿不曾识君面。 描三分梅花妆,愿君莫相忘。 著我白霓裳,送君到南杭。 水袖抛出时,一个妖惑的转身,半遮半掩,我终于露出自己遗世的容颜。舞影婆娑,艳惊四座。 不管有多少变化,我都知道,那不是诚实的我,也不是原本美丽的自己。 曲终人散,痴心的我,演活了沉闷的独角戏,也将悲哀的情绪释放得彻彻底底,你让我分清了戏里戏外的自己。 ——Shadow Angel·2+7的人·孤影飞鹰的妹妹兼侄女·仪鸢·妲己月姬·如是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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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16 18:49:42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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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胭脂

水色胭脂

乐小米

一、哀伤

灯影花残焰短,重檐露清更长。

客中天气,总是秋雨绵长,这是我从杜臻眉目间唯一看到的颜色,这颜色,总在他青绫长袍绵密的针脚中,青然欲下。

他喊我,茶。

是了,他无须喊我名字,只需吩咐声,茶,或砚台;哪怕他懒散着双目对着空气这般吩咐。我也会细步碎碎,仓皇走来,为他奉上。

无数次,我都很想告诉他,我有个那般美好的名字,叫,水色。

而无数次,这细微的蚊呐却只能如红绡游丝一样勒紧我的喉咙,令我说不出任何话语。

面对他,低眉,颔首,成了我唯一表情。

主人说,水色,你是朱家大院唯一干净的女子。所以杜公子到来时,就由你来长随侍茶。

干净?我的身体?思维?还是手脚?这硝烟弥漫的乱世,血痕粘满碧树,泪影冥蒙春草,还有什么可以干净?或者所谓的干净,就是我寡言的嘴巴;至少它不会在计划外,将他要拉拢杜臻,意图自立为王、挥师京都的预谋全数兜售。

而我,何尝又不是他的一场预谋呢?

当然,杜臻走进这朱家大院时,还会有更香艳酥骨的迷雾袭来,主人杀手锏绝不是我这个空有十分姿色、却无半点风情的女仆。

见到杜臻,一切天崩地裂!

恭手相立的人群中,没人注意到我天翻地覆的心跳。那一刻,我如同一尾搁浅在记忆中的鱼,却妄图寻找传说中的忘川,试图忘掉,刚刚所见,他的眉他的眼。

他是个苍白的男子,至少面色如此。下颌微微淡淡的青色,在这柳色萧条的秋,使我突然看到了春光里翡翠模样的绿。

主人出门相迎,一路寒暄。仿佛失散多年的骨肉兄弟。而杜臻脸上始终是旅人一样的淡漠。

男人间的戏。我躲在角落里偷笑。哀伤不觉间却横上鬓角。


初日里的宴席下来,杜臻未曾洗刷,便和衣而眠了。

小厮们扶他进门,他身上浓浓的杜康酒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屋子,夺去了紫金香炉浓重熏香的味道。他似醒非醒看了我一眼,极其淡漠。然后倒床。

偌大的屋子,只有我兀立,手里还端着殷勤倒来的温水香帕。

翌日,他醒来,唤的第一个字,就是,水。

恍惚间,我似乎听他在唤我的名字,水色。

但凡世间情由,女子恍惚入始,便是暗伤的伏笔,只是,当初,我不知。

将水送到他面前,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捧的水,哑然失笑,整理一下头上青色方巾,说,昨夜见笑了,姑娘。

他第一次的舒展容颜,眼睛明亮得如料峭春夜的寒星。我横眸浅笑,见礼,却不说话,我知那刻,我的声音必定颤抖得一蹋糊涂。转身,推开琐窗,对面朱户前,人影娇软,晓镜前,主人最宠的舞姬凝烟春葱纤纤,绾红妆,青螺春山,眼波流转。

主人的筹谋真快,恰到好处却不落痕迹。

男人的较量中,女人总是最重的筹码。想必昨夜一场舞,水袖斜抛,腰肢款摆,凝烟摄魂夺魄的晕眉柳眼下,杜臻早已失掉了三魂七魄。

我的心是这么的哀伤啊。

二、寡淡

他是个寡淡的人,阴郁淡漠的样子,我很少见他笑,很少到无。

长亭朱色的栏杆,是他喜欢久立的地方。

他青色衣襟上暗藏的花纹,如同一种诅咒,在曛日昏黄中,刻满我的心脏。太多的这样时刻,他结手相立。

在他的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感觉的到,那一定是一贯的表情,阴郁淡漠。淡漠到他永远不肯看一下长亭边的池水,它是怎样的波纹动荡!它就在他的眼前,如同我的心一样,动荡着,凄楚着,禁受着他视而不见的淡漠。

一个沉默的贵客,一个寡言的女侍,在这阴雨绵长的秋日里,会是怎样的气氛?

依稀听人说起,这个杜臻,空有一腔报国热忱,无奈君王昏庸,他也只能郁郁寡欢的做一个宦室散人,在羁旅羁绊中,消磨着自己的才气豪气,还有手中的权势。

主人说得对,他太阴郁耿直,在这个乱世,做不了奸雄。

主人还说,水色,照应好凝烟。

我苦涩的笑,原来,杜臻在红粉堆里的阅人无数,让主人的天罗地网需费更多周折了。

秋意渐渐的浓,碧纱湘帘抵不住晚来的风。一场场浓丽豪奢的宴会,使杜臻的眉宇间平添了更多的阴郁和困顿。于是开始稍加辞色,略有推辞。

得以闲暇,他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长亭的石凳上,发呆,抑或说凝思。晚风翻过他手中的书卷,他的眉目浓重难展。

我将一个压丝锦团坐垫抱到他面前,声音极低,天冷了,石凳恐怕太凉。

他看了看我,眼中几许审视的意味,不做言语,转身回房。

西风疾过,书被遗落在石桌上。长风,一页页的翻过,很寡情的样子。

在风中翻飞的,还有我耳际垂髫,和浑然若云的白霓裳。我像午夜中孤独的沙漏,泪在流动却终作无语状。怀抱着为他取来的锦团坐垫,瘦怯的依偎在天际的薄云中……

改日,杜臻赴宴前说,你似乎并不像普通的婢女。

我正在为他整理衣裳,手不禁停在他的衣襟处,愣住了。诧异的望着他,目光中满是询问。

他皱眉,不要那么多疑问!

只需回答,是或不是。我不喜欢阴谋。

阴谋?我够资格吗?我用手抚平他襟前的滚皱,暗笑。但两年前我的确是和凝烟一同被主人从教坊买回。两年前,我也和凝烟一样,水袖似雾,粉缕若霞,衣带摇曳。但是,自进入朱家大院,直到现在,我都不曾舞过。

杜臻看我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赴宴而去。

三、凝烟

我去后花园,找园丁,要取两盆秋日海棠。心湖春水皱澜,惟希望杜臻那双明亮的眼睛不会似这海棠一般睡去。

香泥小径碰到凝烟,溅裙泊粉飘香,一双眉眼水滑,望到我身后园丁手里的海棠,水色,这是哪般?

我一时结舌,只道杜公子秋日闲索,想看看秋海棠。

她皎皎的笑,这倒好了,恰好我也困闷,不若也送我屋里一盆?

我温吞一笑,这丫头倒也不花粉过敏了。平日里最恼春日,昔时教坊中学舞时,一到春季便不肯去花园习舞,为此,没少受皮肉的苦。

园丁送花离去。凝烟走来携住我的手,一句水色,便开始凝噎。早知学你,誓死不做人前舞。

这话如何说得?我皱眉,主人一向恩宠于你。

凝烟拭泪,轻啐一口,原是指望烟视媚行得一场宠爱,可怜这乱世,再多的宠,我也做不了他的妻妾,无了半点名分,却成了他一场场算计中的筹码。可作何指望?

我知道凝烟的话是真,行内的姑娘间的交往,七分虚情,三分认真,说是同病相怜,不如说倾倒苦水时可用。可是我们无法错怪,男人一旦膨胀了野心,又如何会对一个女子认真?

杜臻看着屋角的海棠,眉目间湛起一寸惊喜,冲我大笑,谁说人间无春色?然后起身,推窗。

我的心一寸喜悦之后,瞬间冰凉。我知道,此刻杜臻的眼睛里,一定全是凝烟画阁前的那盆海棠,妖冶的红,舞动的红,惊心动魄。

下一刻,他会跟我要酒吧。花下,美人,醇酒,多美的画。只不过,我的泪痕无处可放?

算了,权当海棠上那颗悲哀的晚露吧。多可怜啊,赏花人爱上了鲜艳的花,而花上的露却爱上了赏花人。是谁让你在我的生命中走过,却无视我高贵的感觉?

快,快拿酒。他身都没转,如是吩咐。

果真如此。

最终,他醉了。

斜躺在床上。我给他奉上浓茶,扶他喝,又扶他躺下,掩好被角,扯身离去。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极轻柔的一握,然后放开,谢谢你……的海棠花。

原来。他是知道的。

泪水夺眶,只是夜色浓重,我们看不见彼此的眼睛。

四、暧昧

凝烟开始抱怨,水色,杜臻莫不是有断袖之癖吧?若何对我这般熟视无睹?

我摇摇头。杜臻并不会想到,他对于凝烟,远不止是主人预谋的那么简单——俘虏他,征服他。凝烟希望的是杜臻能带她离开,离开这种绝望的生活,有一个真正的名分,生有所依,终有所养。

凝烟颦眉,说,我估计也不是,主人说过,杜臻在南京一向和秦淮河畔的名妓胭脂交好……

或许绝世脱俗的凝烟如何也不会明白,杜臻对她,并非不动心。只不过不愿被计算,男人的私心,总是这样小心。

闲来突发奇想,看到杜臻平日用的笔墨,不觉坐到桌前,细细拿在手里,仿佛是那个男人曾有过的温度。蘸饱浓墨,迟迟不能下笔。白纸如昼,写不出红笺小字诉不了平生意。

杜臻暗处走来,鬼魅一样。我一抬头,猛发现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哎呀一声,笔抛到半空,飞向他的眉际。却被他稳稳的接住,三分调侃的语调,这算学张敞,给我画眉吗?

他用张敞给娇妻画眉的典故调笑,我不禁羞红了脸。刚要离开,却被他拉住,我一挣脱却打翻了砚墨,浓重饱满的墨汁翻上我的白霓裙,晕开,仿佛一幅凄凉的潇湘竹。

杜臻慌忙拉过我,扯起我的裙角,以防墨汁进一步浸染我的衣裙。

本是极清白的动机,却这样暧昧的出现,可笑的是,一向不踏步此处的主人,不偏不倚的出现了。

我和杜臻同时像木鸡一样愣住了。主人略为迟疑,然后爽朗大笑,哈哈,杜兄果是名士风流。

杜臻从容大笑,起身。

我慌忙离开,窗棂处,听见主人说,杜兄喜欢她,在下可以……

杜臻笑,不夺人所爱了。

五 、霓裳

我看得出,杜臻近些日子,思归情绪很浓。

但主人总是找种种借口苦苦相留。谁都看得出,这其实是对杜臻的一种变相的软禁。由南京突来的胭脂的病讯都不能使杜臻脱身。

月亮下,杜臻伫立的身影是那样孤独啊。孤独的如同我永不见天日的相思一样。眉目间的全是客乡的秋雨绵长,在他青绫长袍绵密的针脚中,青然欲下。

我给他披一件衣裳。你很想她?

他未回答,背影如冰。

或者,我艰难的咬了一下嘴巴,我可以帮你。

你?他眉毛微挑。

是的,我。

主人面前,我说,让我为杜臻舞一场。主人大抵记得我和杜臻那暧昧的一场,欣然同意。

拢一段乌云鬓,愿不曾识君面。

描三分梅花妆,愿君莫相忘。

著我白霓裳,送君到南杭。

笑,惨白的笑。我竟为自己心爱男子同另一个女子的相会,奋不顾身!梳理整齐后,我推开眼前镜子,无需望,我也便知,自己的明艳婉转。

水袖抛出时,一个妖惑的转身,半遮半掩,我终于露出自己遗世的容颜。舞影婆娑,艳惊四座。甚至主人,也愣了,他知我有十分颜色,却不知我也可以这般情致妖娆,风情旖旎。

我含笑,妩媚的,邀宠的,却又无辜的,单纯的,楚楚可怜的。这本是风月场女子最惯用的伎俩。但是,我只想要一个人知道,这迷蒙住眼睛的泪水,它是多么的滚烫,它自我肺腑中来,曾经无数个夜晚,煎熬着我的肺腑,我的胸腔,每日每夜,疼痛欲裂。

疼痛欲裂的,还有杜臻的眼神,这是我将水袖轻滑过他的面时,发现的。他定是在痛恨我曾经的欺骗,我说我只是个平常的婢女。

一个魅惑的眼神,同我的水袖一同再次抛向他,杜臻如我们约好的一样,走到主人耳前,说,今夜要我到他房里。主人满意的笑,看着杜臻离席而去。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只有我知道,他现在已如约向后门走去,那里有我倾尽积蓄为他买的千里马,现在,他只需等着混乱的到来,然后飞身上马,会他的情人。

他的情人,此刻的目光也会如我这样凄楚吗?

我的水袖妖娆的环上主人的颈项时,手指由轻软突然凌厉。

大厅混乱了。

朱家大院混乱了……

六、传闻

南京城里有了新传闻,本来尸骨冷了两天的艳妓胭脂突然复活了。

就在杜臻风尘仆仆跃马而下的那一刻,她袅袅婷婷的出门相迎。

街头巷口议论道是还魂。盲眼的算命先生不同意,谁会那样傻?投胎和转世灵魂都能轮回。惟独还魂,无论还了自己还是别的刚去世的人身上,就永生没轮回了。谁敢还魂?

众人附和称是。

可他们全错了。我敢!

当我算准杜臻已逃离,便散开了手中的水袖。那个月色很好的晚上,我被乱棍打死在空阶前。


生前爱一个人爱的过于心哀,连鬼魂都不幸免。

我又如何不知,还魂会失掉永恒的轮回?

还魂后,死亡再次到来,魂魄会绝迹在天上人间!

可是不能和心爱的人一起,空空轮回亿万年,我也不会开心!

所以我在胭脂冰冷的尸身上苏醒过来,这是,杜臻恰好跃马而下,胭脂,哦,确切的是我,袅袅婷婷的迎门而出。

我以为他会紧紧抱我入怀。而他却极客气跟我招呼。

延夕月,红罗幛,麝炉香暖,残釭焰冷。

他说,胭脂,我这次脱身,幸亏水色。

天,他喊我名字?

我笑,为他奉茶。他说,胭脂,这些年,谢谢你一直帮我掩饰,让乱党以为我醉在温柔乡里。待他们矛头萌动,朝廷一定会全力扼杀的。

我的心头开始乱了,这,这……

胭脂,乱世很快会结束,等你和舍弟大婚之日,为兄一定送你一份大礼!杜臻为我敬上一杯酒。

我的思绪终于失控了,疯一样掩面。

杜臻啊杜臻,可怜了我这青丝千尺柔情万丈,追了你前生今世,人间天上,却终落得这般蹊跷悲哀荒凉断肠!

杜臻走的时候,我殷勤相送。

待他的背影消失殆尽,我的唇角喷出鲜血,殷红凝紫,毒药的滋味真不好受。可没了前生,没了今世,没了轮回,没了你,比毒药穿肠疼千百倍!

我惟希望这血化成水色胭脂,涂上你娇妻秀气的脸。当她偎入你怀里,那刻,我终于和你在一起。

南京城又有新传闻,名妓胭脂暴亡。

就在杜臻离开的时候,她化成一团浓血。

盲眼的算命先生叹气,说,早说了,还魂不得,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非等不得来生。

有来生吗?

再也没有。

七、后记

一年后。

朝廷镇压了叛党,乱世结束。杜臻回到朱家大院寻找水色,得知,她因胁杀主人私放一个叫杜臻的男子被乱棒活活打死。

又隔一年。杜臻娶妻,美丽如画,惟惜聋哑。

花开日,杜臻将水色胭脂涂上娇妻秀气的脸,轻吻,落泪。知道吗,我为何选择了你?

他细长的手抚过她小巧的耳朵。

因为我可以叫你,水色。
拢一段乌云鬓,愿不曾识君面。 描三分梅花妆,愿君莫相忘。 著我白霓裳,送君到南杭。 水袖抛出时,一个妖惑的转身,半遮半掩,我终于露出自己遗世的容颜。舞影婆娑,艳惊四座。 不管有多少变化,我都知道,那不是诚实的我,也不是原本美丽的自己。 曲终人散,痴心的我,演活了沉闷的独角戏,也将悲哀的情绪释放得彻彻底底,你让我分清了戏里戏外的自己。 ——Shadow Angel·2+7的人·孤影飞鹰的妹妹兼侄女·仪鸢·妲己月姬·如是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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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18 03:36:27 |只看该作者

回复: [铜雀楼]

- -~经典 HOHO
果然人材啊```````````````
减肥。。皮肤水当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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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18 16:52:0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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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兮

一、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童年是人最奢侈的享受,我真切地体会到。记忆中的那些日子漫天飞花,飞鸟自由地翱翔在绿柳红花间,唱响天堂的梵乐。那时的我头上戴着璀璨耀眼的琉璃饰品,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我的母亲,一个秀美的女子优雅地笑,并且叫我锦兮,锦绣的锦。她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锦兮吗,因为你注定前程似锦,记住了吗。我扬起笑脸,用鸟儿一般的声音说,记住了,我的名字是锦兮,我的名字是锦兮。
甜蜜是每一个孩子必须的,这一点我的父亲和母亲给了我极大的满足。富裕的龙家将纵容和博爱给予所有的人,更不用说自己娇弱的幼女。那段时间我终日呼吸着秀丽的苏州的甜美空气,忘乎所以。侍女蕊衣有着甜美的嗓音,整日追随在我身后,并且带着笑容喊着,小姐,小姐。母亲总是带着醉人的微笑,静静地看着我自由地嬉戏,然后在我终于疲惫后将我拥入她温暖的怀抱。
那年灯市如昼,我拉着母亲的手大喊,我要那个,我要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典雅地笑,说锦兮你喜欢那个纸鸢吗,那我买给你。从此我和蕊衣飞奔在风中,纵声欢歌。纸鸢上镶缀琉璃玉器,在夕阳的余辉下流光宜人,与我的笑容醉在一起。
落花时节我喜欢到山上属于我家的桃花林,欣赏无边的落英。风乍起,粉红的花瓣犹如从天而降的玛瑙,闪亮明艳,娇嫩可喜。那一刻我的视野被粉红充斥,灿烂而温柔。
我在灿烂的环绕下度过了十七个春秋,又是一个落花的日子我在我的桃林里遇到燊蔚,拥有迷人笑容的年轻人。他笑着看我,然后问我,你叫什么。我骄傲地抬起头,并且说,我的名字是锦兮,锦绣的锦。我们在粉红的世界里放声大笑,那次的桃花开得特别盛,十余天落不尽。于是在粉红的雨中燊蔚握住我的手,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锦兮。
我的笑容,因他而更加灿烂。我们相约在桃林,看落英缤纷,并且相视微笑。山风大起时我和他迎风奔跑,手中牵着母亲给我的纸鸢。偶然的一个举目遥望,纸鸢莹光怡然,明丽得不似人间应有。我一度以为我的幸福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因为我是锦兮,注定有着绮丽的名字,绮丽的未来。
往事已如烟。
二、请君试问东流水,别离与之谁短长
我无法回想那些单调的天是怎样在日复一日的欢颜中度过,直到苦涩的液体划下脸颊,我才明白原来人生还有悲哀的一面。我泪如雨下地质问面前有着俊秀面庞的年轻人,为什么,为什么。被我叫做燊蔚的年轻人脸颊在桃花中掩隐,被温柔的娇艳映衬得苍白无比。他说对不起锦兮,我必须离开,我必须去干一番事业。等我,我一定回来。
我没有回答。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桃林的尽头,如同从未出现。似乎有熟悉的笑语隐隐回响在桃花美丽的枝干间,没有丝毫哀伤。我掩住了耳,不再倾听。
我投入母亲的怀抱,泣不成声。我说,你为什么骗我,我的未来并不是美丽的。母亲的手温柔地在我的头发上抚过,我听到悦耳的旋律在泠泠流水中回响。锦兮锦兮,或许有一些的不如意,但你终会驱除它们,因为你是锦兮,锦绣的锦,注定了一切的灿烂。我的侍女蕊衣在她身后对我微笑,温暖如春。
我只好相信她们,然而我的纸鸢却再一次对我上演离别的悲剧。那日的风凛冽呼啸,我珠光闪耀的纸鸢随风而去,我甚至来不及挽留。我看着我钟爱的,母亲给我的纸鸢在风中摇曳着并哭泣着远去,再一次放声哭泣。我恍然领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对一切的变故无能为力。而我的未来,尚未决定。
我流着泪入梦,梦中我见到了那叫做燊蔚的年轻人。他抚摸我的头发,说等我,我一定回来。
然而他却永远没有回来。多年后我也明白,我只是他嘈杂人生中的一首插曲,他带着怜悯聆听,曲终人散,于是他离开,沉没进他的碧海蓝天。他与我已经没有关系,我的泪渐渐干涸。
其实没有了燊蔚,没有了纸鸢,我依然可以在明媚阳光下绽开笑靥,我的生活依然没有别的忧愁,有的只是源源不断的华丽与雍容。我仍旧做着玉光晕然的梦,憧憬我如锦的未来。我相信所有的悲伤都不可能动摇我的快乐,正如母亲所说的那样,因为我是锦兮,锦绣的锦。
惟有母亲的死去,才使我真正恸痛悲泣。那天百鸟悲歌,母亲握住我的手,我不禁感到阵阵彻骨的寒意。她说锦兮不哭,你会忘记,忘记吧。而我的泪却坠落不歇,我说不要,我不要你死。母亲默然凝视我,她的目光让我触之心悸。最后她说,对不起,锦兮。我不解地看着她,却发现她明亮的眼早已闭盍。
阳光耀眼,我怔怔地凝望她苍白得不真实的脸,并且感到晕眩。
那一年,我十八岁。
三、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母亲的死在龙家引起轩然大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失去依靠的惊惧表情。我一夜一夜的泪水,仍旧洗刷不掉母亲最后的眼神。我在梦中看到衣着华丽的女子,并且问她,为什么说对不起,为什么。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搂入怀中,然后说,希望我是错的,锦兮。
父亲丢开了雍容的面具,开始为开支精打细算,在此情形下我也没有理由再放纵自己在快乐中曼舞。不记得是哪一天的惊雷暴雨从天而降,荒凉的郊外空旷可怖。正在护送货物的我和父亲蜷缩在破旧的油伞下,瑟瑟颤抖。冰凉的雨水与恐惧浸入我的肌肤,有刀的锋利。雨声中我与父亲抱头痛哭,无比无助。
我知道这只是暗示,是我未决定的未来对我傲慢的嘲笑。从此我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我全心投入龙家的生计,没有精力欢笑玩耍,甚至没有精神为父亲的郁郁而终掉泪。
刺目的惨白在美丽的庭院楼阁中曼延,往日金碧辉煌的庭院被死寂笼罩,尘埃遍布,侍女下人如惨白的幽灵。我静静地望着这一切,简直觉得这仅仅是一场可怕的梦。门前枯黄的花草被来来往往吊唁的人践踏,他们惋惜的哭声回响在我耳畔,我渐渐麻木。两个明亮的字眼在我的梦中倾诉它们的不甘,我认得那是锦兮,却再也不能明白它们的意义。
我不再去山上的桃花林,即使已是飞花烂漫。因为它已变成一盒急需的沉重银锭,投入沧桑渺茫的人海,只与我在梦中相见。我可以做的只有这些,却仍然无法托起日渐垮塌的大山。我只有接受着取代了往日的绫罗的粗布对肌肤痛苦的刺痛,享受着替换了鱼翅的面馍的滋味,然后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母亲不会骗我,我是锦兮,锦绣的锦。
然而诺大的龙宅依旧在我眼睁睁地注视下日益空旷,人影渐稀。除了我的侍女蕊衣,我渐渐不能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黑暗的孤寂围袭了我,一丝惊悸的绝望在我心里曼延开。每夜我紧紧握着蕊衣的手方能入睡,慈爱的双亲在梦中对我垂泪,我去意彷徨。
次年的开春,刚刚与我熬过了几乎是催命的寒冬的蕊衣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她叫我锦兮,并且哭泣着说,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我静静地听着风声,终于泛起微笑。
四、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相东流
蕊衣对我的决定给予了强烈的反对,她说锦兮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龙家的千金决不能沦落风尘。我默然凝视着她,我从小的玩伴,落难后身边惟一的支持。我说难道你还有其它的办法吗。蕊衣紧咬红唇。我说我们不是精通乐器吗,再说名列乐籍并不是彻底的堕落。蕊衣望着我落泪,她说,锦兮你真的决定了吗,真的,决定了吗。
她扑到我怀里,低声啜泣。她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骇人的寒意透过衣衫传到我身上。我霍然意识到,那年的蕊衣仅仅十六岁。
翌晨寒风刺骨,浓雾凄迷中我看到蕊衣瘦小的尸体,凌空伴着优美的摇摆姿态。她终于不愿意沉沦,终于清高骄傲得容不下自己的性命,而以一条圣洁的白绫给了自己解脱。也许世俗污浊,根本不适合她的玉骨冰姿。而无奈我有着太多华丽的罪过,只有留下,用自己的沦落来抵偿。或许是那天的雾太重,我在雾中感到窒息,并且彻底晕厥。
我又做梦了。我见到我的父母,面容憔悴而衣衫褴褛。他们恸哭着说,锦兮锦兮,对不起,是我们害了你,是我们蒙蔽了你所有的悲伤与挫折。我好像回到久别的桃花林,寻找着久别的身影。拂开美丽的花瓣我看到燊蔚的脸,他对我微笑,说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你要违背诺言吗。然后蕊衣的泪水打在我的手上,她对我说,锦兮你不要这样,你是龙家的千金,不要,不要堕落。
我对他们挥手,泪水倾泻。都过去了,曾经眷恋深爱的一切,美好的一切。
我不清楚我是什么时候苏醒的,或者直到走进装璜灿烂的教坊甚至以后的所有时间,我都不会苏醒。浓妆艳抹掩不住沧桑的痕迹,富态的女子带着鄙夷的目光对我说,你想当歌伎吗,你叫什么。
我忽然泪流满面,我哭泣着大笑,然后说,锦兮锦兮,我的名字是锦兮。
小窗清寒,白梅影疏。我怀中抱着玉雕的琵琶,一如昨日的闲情雅致。
不远的前方坐着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或是重利轻离的商贾,或是荣登大雅的仕人。总之是南来北往的过客,不会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然而我也没有孤独可言。剥落浮华,原来我需要的仅仅是宁静的温饱,而歌曲是我的生命,我渐渐心如止水。
玉弦轻响,我曼声歌唱,夜永更长,寒浸卧榻。梦不成,愁转加。杳杳冥冥,潇潇洒洒。
拢一段乌云鬓,愿不曾识君面。 描三分梅花妆,愿君莫相忘。 著我白霓裳,送君到南杭。 水袖抛出时,一个妖惑的转身,半遮半掩,我终于露出自己遗世的容颜。舞影婆娑,艳惊四座。 不管有多少变化,我都知道,那不是诚实的我,也不是原本美丽的自己。 曲终人散,痴心的我,演活了沉闷的独角戏,也将悲哀的情绪释放得彻彻底底,你让我分清了戏里戏外的自己。 ——Shadow Angel·2+7的人·孤影飞鹰的妹妹兼侄女·仪鸢·妲己月姬·如是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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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无痕
(一)
十六岁那年,我亦幻亦真地抱着柳琴,乘着马车,离开了禁锢了我整整三年的“水姻阁。”
我的身后传来,“水姻阁”里妈妈幽幽叹息的声音,像梦呓,又像自言自语:“不知是福是祸呀!”
然而车渐行渐远,她的声音氤氲模糊在云雾里,微凉微凉。我倚在车窗上,素色衣裙四下起舞,只是觉得累了,累了。三年整整无缺的迷乱生活,永无停息的弹唱,让我感觉疲惫不堪,我只是想停下去,停下来。无论是福是祸,无论平坦坎坷,只要是停下来就好。停下来就好。
(二)
马车似乎驶过了千山万水,从杏花春雨的江南,跋涉千里,一直驶到了骏马秋风的塞北。
在黄沙漫天的军营边,终于稳稳的停下。我走下马车,远处长河落日的余辉洒在我的身上,激荡起圈圈光晕。来往忙碌的兵士和我擦身而过,我茫然四顾,茫茫的大漠中,一个人踏着坚实的步子向我走来。
自衣素裹,英俊挺拔。
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我游离的眼神,忽然停滞在他清澈冷静的目光里,欲罢不能。
我的泪就那么轻易地掉下来,绽放成了一朵易碎的花。
我时时刻刻都不曾遗忘的记忆在纷至沓来……三年前,我的第一次弹奏,那么多轻桃的眼神里,伫立着的一汪清泉,像明星,照亮了以后的漫漫长路。
是他推开那位起虎背熊腰的将士,抱起落魄的我,然后在一群哄笑声中,昂然走出去。
我站在厚重的黄土上,记忆似断了的芳华,翻箱捣柜地跳出来,随地起舞。我,只是望着,像望阻隔了三年的思念,无法言语,无法哭泣。
他说,你还好吧!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可是现在已经长大。
他说,不要害怕,无需害怕了。
他说,这儿气候恶劣,你要去宁州吗?我可以托人照顾你。
我摇头,泪眼婆娑,将军,请让我留下来,请让我留下。
(三)
我留下来,成了军营里唯一个女子。
我不会烧饭,我会弹箜篌、会跳舞,可是我把箜篌锁起来。我只在月明星稀的时候,对那些劳累了一整天的士兵说书,说无穷无尽的故事。长年累月的战乱让他们变得不仅物质,连精神一样也地困乏。
他们说,最喜欢的故事是孟江女哭长城。我说,是啊,长相思,摧心肝。他们看了看我,温和地说,依释姑娘,没成家,很难懂我们的心情吧!我微笑着,抬头望不远处仍旧灯火通明的帐蓬,能理解的,真的。
将军迟蔚常常通宵达旦地研究作战方案。他微皱眉头,身边堆满了地图。我远远地站立着望他,看他在烛光里,强打精神不停地在地图上圈圈画画。将军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年轻气盛的人,他的眉宇间,凝重里裹满了忧伤。
依释,战乱不断,黎民流离失所,我们已经连续从荆州溃败到了武阳。局势紧迫,如果武阳再失手,也许就再没有胜算的可能了。他迎风而立,衣襟漫天扬起。
将军,你会胜利的,真的。
他谦和地笑,眼神继续黯淡着,眺望远方。眺望雾气缭侥着山河。像大漠中,一株永远直立的胡扬。
在这个我模模糊糊爱了三年的人身后,我凝视着他笔挺的背影,长久忧伤。
将军如果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那么,请说……
(四)
仗,断断续续打了整整半年。
多少个时日,我都是昏昏噩噩地在马背上度过。“嗒嗒”的马蹄声持续不断。终于,在武阳的塞外,他们击溃了最后一支敌军。武阳失而复得了。每一个人都高兴不已,点起篝火,庆祝。迟蔚露出难得的笑容。像一个大孩子,灿若朝阳。那些士兵团团围住他,将军,他们兴奋地喊着,是不是宁州收复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迟蔚不住地点头,他举起觞,说,来,为了我们的胜利,干杯。一瞬间,塞外飞扬的流沙中,觥筹交错。
然后我拿出陈封已久的柳琴,抚动琴弦,音符流转,像至云端洒下的花荫,飞飞扬扬,飘飘洒洒。我奏的是《长相思》。他们全都安静下来,凝听。塞外寂寞的天宇里,不断回荡,长相思,摧心肝。他们中有些人不停地抹泪,然后我看见他端着酒杯,走过来对我说,
谢谢,我也有妻子,所以很感动。
我怔怔地低下头,眼泪迅速掉下,心中很快闪过一阵酸楚和悸动。我又熟稔地滑动琴弦,不再仰头去看他,希望这琴声和潦黑的夜空都可以帮助我隐藏,不要让他看见我泪。不要。
那晚,在飘忽飞扬的琴声中,他第一次沉沉睡去,在长相思的梦魇里,熟睡。而我,通夜未眠,茫然不知所往。
他说,谢谢,我也有妻子,所以很感动。这句话让我刹间失掉了所有坚实的防备。我流着泪,看睡在咫尺的他,轻声说,将军,我也很感动,因为有你。
这感动在你不知晓的暗地里,廷续了了个春夏秋冬,并且,还将继续延续下去,伴随花开花落,直到地老天荒。
(五)
第二日晴空万里,卫士进来,报告说,元帅亲临,为将军封功贺赏。
在炽烈的阳光下,我第一次看见那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他穿着精致的盔甲,高昂着头,穿过跪拜在他身边的兵士,直接走到迟蔚身边,笃定地说,迟蔚,干得好,我说过我们会赢,下一战,宁州,一定要更漂亮。他宏亮的声音响彻在四周,不凡的气质从他身上透出来,尽显无遗。他傲慢的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一直落到我的身上。惊讶在一瞬间划过。他胜券在握地看着我,好似看地图上一块诱人的地。然后他转身,问迟蔚,你知道的,军营里不可以有任何女子。她是谁?
迟蔚沉默着,并不回答,他靠近迟蔚,笑着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那么,让我把她带走。迟蔚皱了皱眉头,元帅……他止住迟蔚,迟蔚,你知道的,无论是女人还是土地,我要的,就必须得到。然后他仰天,大声笑着,穿过人群,走进帐蓬。
我忐忑地跪拜着,风从我的衣裙里穿堂而过。迟蔚沉默着随元帅走进帐蓬。只是一个瞬间,只是一个眼神,我就知道我必须跟元帅走了。没有任何退路。怨不得任何人,是莫测的命。是命让我们海角天涯,颠沛流离。
那晚,迟蔚大摆筵席,款待元帅,我站在他们身后,不知所措。元帅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慌乱地挣扎,回头望迟蔚,他不声不响地饮着酒,面不改色。
我的泪珠一颗颗流下,我忽然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我们都无能为力。迟蔚是再不可能像三年前推开那位将士一样,推开元帅,将我抱走了。
我们不过是人世间错综复杂的两枝花。
元帅带着醉意,深深地说,依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貌美如花呢?即使不施任何妆束,也可以让我疯狂。但我不会沉弱,对于一个女子,作为将士,沉弱是不对的吧!迟蔚。迟蔚没抬头,依然神色黯淡地喝着酒。元帅一把揽我入怀,像操纵棋盘上的一粒黑白棋一样得心应手。我挣扎着,元帅让我为您奏一支曲子。他以要俘虚万物的眼神望我,然后说,好。我起身,取出琴,就练地划动琴弦,好似划开一波波清澈的湖水。琴声回荡在军营里的每一个脚落,像飞鸟,扑着翅膀,贴着湖面,飞离。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听懂这首民曲,可是,将军,只要你懂就足够了。只要你一个人,我就可以满足,就可以欲仙欲死。将军,请记住,这首曲子的名称叫《离人泪》。
(六)
我跟元帅离开武阳,去了闵都。
迈出军营的那天,凉风在我的心里回分五裂地回荡。没看见迟蔚,他也许还在伏案圈划地图,起草着进军路线。昨晚,琴声乍起的时候,他绕过我们,对元帅说,元帅请您慢慢欣赏。他的身影消失在黄沙后,我就在那一刻彻底跌入谷底。我所坚持的爱,是别人眼中无足挂齿的荒芜。然而我还在坚持,还在等,等来不及的期许,来不及的飞扬,来不及的等待和来不及的爱。
这首曲子给你,可是你不曾聆听。
一共为你弹过两首乐曲,一首是《长相思》,另一首是《离人泪》。
那晚,曲罢,元帅哈哈笑着,对我说,依释,迟蔚眼中只有黎民苍生,怎会容得下一个歌妓。他在一瞬间将我全部的伤口都赤裸裸抛到河岸,它们在阳光下暴晒,在挣扎。我难过得,眼腺干涸,只是沉默,用沉默去堵心中那些破碎的伤痕。
在闵都,元帅为我购置各种珍奇异品,绫罗绸缎,他从不像迟蔚一样彻夜干活。他常常融在歌舞升平的气氛中,自饮自酌。
他拥有数不清的美女,姿色出众,可是他仍旧不放过我。
他说,依释,奏一曲。
我摇头。箜篌,那是让人醉生梦死的东西,感情没了,再也奏不出。
他倒了一杯酒,依释,奏一曲。
我还是摇头,端坐着,目光投向模糊的远方。
他恼怒着,把酒泼在我的脸上,刺鼻的酒味让我寒颤。我用手帕擦脸,那些酒落下来,像极了惨痛的泪。他一把抓起我的衣领,我惊愕地看着他凝重愤怒的双眼。他狠狠地说,我不是对你感兴趣,我只是对我得不到的东西感兴趣。然后他扔下我,摔门走开。
在这岑寂的夜里,我一个人饮干了酒壶里剩下的酒,那些浓烈如火的东西游走在我的身体里,像鱼,不停攒动。
(七)
不断有捷报传来,说收复宁州在望。
元帅高高在上地正身坐着,狂妄大笑。依释,我以为我可以让任何人,让任何东西对我俯首称臣,像迟蔚,像武阳,像宁州……惟独你,让我有点费神。你认为,我还输给你吗?我可以立刻以任何理由让迟蔚或者你,死!他愤恨地说,我讨厌,在你的眼睛里,属于迟蔚的哀伤,我讨厌任何不能得到的东西。
我低着头,心潮一波波涌动。他每天都不停地向我暗示,暗示我们只是他手中的棋子,暗示随时都可能刮起狂风将我们卷走。我不说话,因为寒冷,或者不寒而栗。耳畔“水姻阁”里妈妈的话,像凄唳的叫声,盘桓在半空,不知是福是祸呀!
不知是福是祸。
我想,这一生,我跳过一个漩涡,而又纠缠进了另一个旋涡里,如上下起浮的浮萍,摇摆不定。
可是将军,我在爱,一直在,我希望你能过得好,哪怕我不可以在你身边,哪怕我只能作遥远的思念。
夜里,经过元帅的房间,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我只听见了两个字,便再也无法移动脚步。迟蔚?
尽快干掉迟蔚,以免他随时造返夺权,宁州这块地太大,足以让任何人沉醉。
是,元帅。
我飞似地跑出去,在马厮里跳上一匹马,奔向宁州。我的身后,追出来许多人,他们将我团团围住,强行把我拖下马。我奋力挣扎,仍无济于事。泪水,如泉涌,绽放。将军,你现在可好……
你,现,在,可,好……将军。
(八)
我又一次被拖到元帅面前,他面如土灰。
依释,你让我失望。一个女人,除了绫罗绸缎之外是不该再希冀其它的。而你,奢望太多。你以为我会轻易让迟蔚死吗?我还需要利用他布下一步局,还需要他为我收复更多地方。
他递过来精致的觞,里面紫色的液体不断翻腾,像毒蛇厘住的鸢尾,欲飞不能。
喝下它,一醉方休。他的眼睛里有浓烈的火焰在生生不息地燃烧。他说,我得不到的东西,就只得毁灭。他强行灌进我的嘴里。我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下来,像半空中的徐徐下降的雪花。那些液体在我的胃里跃起,像垂直插入天窍的黑色翅膀。他惊愕地看我的脸上,红润一点点褪去,苍日如纸。慢慢上浮。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觞跌落在地板上,紫色的液体燃烧万物。那么浓烈残忍的紫色,像元帅深沉绝烈的爱。在那个没有任何目光的夜晚,他一步一步趔趄地走出去,像受挫的野兽。
我的视线里,最后的一幅画面,是元帅颓废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幕里,像花朵在一夜里凋零。然后,我失明了。可是我已经不再需要眼睛,不需要看一个乖张的元帅,不需要看刺眼的珠宝,因为我想看的,那些柔媚无比的流云,那些温柔暖和的笑容,那些薄雾暮岚,那些凄艳透明的泪水,我再也看不到。所以不需要了。
将军,我们是流落各地的烟花,只能灿烂一次。
将军,你会胜利的,真的。
因为我会虔诚地乞求,神,让一切灾难降临在我的身上,让你,展翅高飞,翱翔天际。神,求你…
(九)
我夜夜不断地抚琴,那些音符从我指实滑下,像离人泪,在云端独自珍藏。
隔了很多时日,他终于再来。
他把手插进我的长发里,依释,迟蔚反了,他离开了我。武阳和宁州都失掉了,剩下的惟有闵都。可是他马上要攻破闵都。就快了。天上有好多亡灵,他们夜夜笙歌,你能够听得到吗?我在失眠,谁是我的救赎?
他在抽泣。
然而我麻木地抚着琴,像浇灌初生的婴孩。麻木谁在胜利,谁为寇。
他说,但是,我放你走,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我,纵横战场的一代枭雄。
爱到最后,还是放手了。
我独自抱着琴,跨出那个华丽而幽凉的宅院,跨出那段凄厉的伤。风在我的身后刮起,像黑色的帆。引领我走向未知。
在荒芜的城门外,我坐下,展开琴来,弹奏。我感觉得到周围有许多士兵匆忙地和我擦身而过,然而,每当他们经过我的身边,他们总会放慢脚步,因为穿着白色长裙的我,在一遍接一遍地奏着《离人泪》。
有呼天抢地的哭声,有刀光剑影的撕杀,也许还有映红天宇的鲜血。总之,闵都沦陷了。
路过的大婶对我说,姑娘,不要坐在这,快回家去,一切都结束了,天下太平了。
我茫然不知所措,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他们说,那个残暴的元帅,头颅高高悬在城墙上。
他们说,那个胜利的将军,威风四射,英姿飒爽。
然而,我只是微笑,这些,我都再也不可能看见。
将军,您还会记得我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我,一个卑微的女子。曾经,在你不可能看到的地方,用你的姿势,眺望远方。曾经,在你熟睡的时候,望着你疲惫的身影,为你忧伤地醉。
(十)
我感觉自己在慢慢沉下去,深陷海底。
我感觉有人迈在坚实的步子向我走来,正身坐在我的对面。于是我用尽最后力气划开弦,弹了最后一遍《离人泪》。我说,我深深爱过一个人,卑微地爱着,不曾停顿。我曾想象过和他一起天涯海角,生死相依,也曾想过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辈子不离不弃。可是,他离开了,因为他要去爱更多的人,因为他要飞翔,要兼济天下。因为他不知道,难过的时候,我是多么迫切地企盼,能紧紧握住他的手。像在月迷津度时,抓住唯一垂下来的绳子。
那个人哭了,冰凉的泪水掉在我的手上,琴弦上,泪水所到之处,都在一遍又一遍地绽放出雪白的花。
我说,要是将军也曾为我哭过该多好,哪怕只是一滴眼泪。然,他已有妻子,已有一个美好的家。
我终于昏了过去,迷糊中,感觉到那人蹲下身来,抱起我,紧紧的,像很早很早一样,昂然走向远方。
我想再最后一次嫣然一笑,可是我的心跳,它先一步停了。
将军,好想看看你眼中有没有属于我的忧伤。
好想好想。看看你。
(尾)
我还是得一个人,孤单地穿过阴间,穿过奈河桥。我的身边,有声音在说,不要回头,否则魂飞魄散。
我寂寞地行走,祝福将军和他的妻子可以从此以往,幸福生活,因为不再有战争,不再有忧伤。祝福他们面对大海,花开树长。
倏尔,我听到来自远方,来自人间清晰的声音。依释,不要害怕,无需害怕了。是他。我回过头,视线穿越阳与阴的边缘,迟蔚蹲在一座崭新的墓旁,面色忧伤。墓碑上刻着耀眼的字迹,
——“爱妻依释之墓”。我在一瞬间,目瞪口呆。我转过身,感觉有泪水滑下,一滴一滴摔在地上,碎成一朵无奈的花。
我的身体像泡沫一般迅速溶化,我第一次很难过很难快地哭了。然而,我继续向前走,不曾回头。
我们总是在错过该得到的,而得到该错过的。
我们总是在竭尽一生去寻找幸福,又总在被幸福愚弄。
他说,我不懂爱,可是我在爱着你。
他说,不要害怕了,因为我会在,会一直在。
他说,我知道你在忧伤,所以,我会心痛。
可是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他,湿红的眼眶。
我们各自奔走在自己的路上。这份爱,它消失在风里,只听远方的亡灵在轻唱: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拢一段乌云鬓,愿不曾识君面。 描三分梅花妆,愿君莫相忘。 著我白霓裳,送君到南杭。 水袖抛出时,一个妖惑的转身,半遮半掩,我终于露出自己遗世的容颜。舞影婆娑,艳惊四座。 不管有多少变化,我都知道,那不是诚实的我,也不是原本美丽的自己。 曲终人散,痴心的我,演活了沉闷的独角戏,也将悲哀的情绪释放得彻彻底底,你让我分清了戏里戏外的自己。 ——Shadow Angel·2+7的人·孤影飞鹰的妹妹兼侄女·仪鸢·妲己月姬·如是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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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铜雀楼]

凤栖梧

静水,流月。

观月是她每夜的习惯,不自知时,曙光微明,清风袭来。

挽月,她的名儿,姓什么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临水而居,以水为伴,指水为姓。

水挽月……

水可以挽住月吗?

摇头,任鬓角的鬟柔柔的晃,耳畔的珰轻轻的摇。
水中有月,月在水中。只不过是一个影子。
月在水中行,泛起层层波澜,水的心不再平静,而月依然如故。
月如故,冰轮皎洁,寒辉清冽。
永远的高高在上,永远的不可碰触。
伸出手,月华落下,握紧手,可有丝毫停留?
她知道的,从来都知道。
虽然名为挽月,实际上却是挽不住月的。更何况她连自己都挽不住。
……不过是羁留在这湖畔的鬼而已。
记不得是怎样落的水,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在起来。低头看,一个熟悉的形渐渐的看不到了。
熟悉的容貌,每日落入镜中的容颜,渐渐的远,渐渐的离,渐渐的去了。
她知道,那是她,过去的她,作为人类的她。
那时的她叫做什么名字呢?是哪里人呢?有过什么经历么?是行善还是作恶?忘记了,全部都忘记了。只是这轻飘飘的,应该叫做魂吧?无影,无踪,来去缥缈。

她是鬼,应该去阴曹地府,判一段过往,寻一个转世,然后在不知何地开始另一个人类的生活。
很正常的轮转,也是她应该走的路。
但是,不知怎么的,留下了,再也不走。
为何?
回眸。
耿耿长空中秋水回波,不经意的一瞥,留住了心,也停下了步。

那夜,月圆,微风,水轻澜。
湖水边,梨花如雪,开的正浓。花自高洁,月光下更有几分孤寒料峭,溶溶蔼蔼,宛若仙境。
很静,安静到无人可以抵抗这种宁谧,但是这种宁谧伴随着千树梨花,又是再自然不过的景致。
只是,只是……
这寂静中为什么会有一种寂寞?因寂寞而生的孤独,缱绻不去,弥漫在梨树枝头。
一声箫起,似凤鸣,若凌玉,悠悠然,仿佛从月上而来,轻轻柔柔的滑过这般宁谧,流淌在这一池碧波中。
水无痕,风无声。
只有幽幽的箫,飘飘落下的花瓣,散落在风中水中,一片,一行,几片,几行,看不清了,弥漫了整个天际。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飞过的花瓣,但花瓣却透过她的手掌,依然飘洒。只是在那一刻,她记得了梨花本无香,但轻轻嗅,不是无香,而是恬淡。
一阵风起,花如雨,花无香。一袭白裳,亦如风,亦如月。
持箫斜立,发丝逐风,衣袂翻做蝶舞。
看不清容颜,只有那种淡淡的忧伤从那淡淡的箫声中流淌出来,滑过水面。
风为襟,水为佩,那么月呢?
月做衣裳。
她怔怔,无语而立,没有影,也没有身。
他抬头,秀眉一扬,却在平静下别有一番风雅。
忽然觉得他很寂寞,但是却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而是曲高和寡阅尽天下沧桑离合。
忽然觉得他很潇洒,但是似乎却又有几分忧郁的神情,就如同汉魏名士的狂放不羁,掩不住心中几多苦。
箫声慢慢止,唇角微微扬。似笑,非笑,那一刻,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的眸。
寒眸如玉,如深潭,不带一丝波澜。
她不知他的心,但她看得出,他知道她的意。
他不应看到她的,即使是在月下湖畔,她无影无身,只有一种朦胧缱绻,来也飘摇,去亦孤零。
他看得到她,看她的眸子里一种淡淡的笑,柔柔的情。
似乎,他是懂得她的,但是,她宁愿相信他不懂。或者,她并没有思索过,凭直觉,她知道她与他本应陌路。他孤高,她卑微,两种不同的人,不可能有交集的。
然而,心中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她不知道如何定义,只是脚步慢了,停了,回身,嫣然。
可以不转世吗?她问鬼差。
鬼差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面前的女孩。不转世,永远做鬼么?世上有千奇百怪,不愿托生的鬼,他虽见过,但却不应该是这个女孩。
不愿托生,缘何?
她不语,只垂眸一笑,广袖流波,溢动月华,飘然而去。

留下,她只这么想,为何,她却不知道。也许是知道了也不愿意承认。只是在这里,有一种眷恋。
不愿托生,只因此生有所羁绊,愿意飘零,愿品凄凉苦,为何,为何?

真不知吗?还是本来就在心中,无法释怀。
只是一日日的过了,邻水而居,等着,盼着。
等月升东山,盼霜华万里。
圆月,弯月,银月,红月,只有云可以勉强触及的月。
她不是云,却可以得以留下,自然的,他也可以接受身边她的存在。有时几句清谈,讲点文章,论些史书,勾勒茫茫世间情。她轻松,他亦自在。有时温柔一笑,笑容若即若离,却总有那种属于他的温柔徘徊身边。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却是独处的,也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在湖边游荡。
喜欢独自坐在湖畔藤萝花架下,任紫藤花瓣簌簌而下,跌落在她紫色的衣裙上。香气浓郁,却不媚俗,别有韵致。
一片花瓣坠入湖水,荡出层层的波澜,一圈一圈,远去了,向着湖水那边的梨树林而去。
在那里,只要有月,就有箫声悠扬。
在这里,只要有月,就有藤萝簌簌。
她却无影,无形,他吹箫时,她只能坐在这里,望着天上的月,圆了又缺,升了又落。
她知,他不知。
她一直想要他吹箫为她的,一直想要,但是,他依然每夜独自一人,在月下四季常开的梨树林中,风过,花落如雨,无声无香。

她不怨的。
这样就好,她自己对自己说,这样听着箫声起,已经知足。
箫声如凤鸣,祥云如凤翼,那么凤飞起时,她可以做一阵微微的风吗?
不期望能助凤而飞,只要可以摇动凤的一片羽毛就好,这样就好。

痴痴中,怔怔间,走了几个轮回,过了几番沧桑。她记不得了。但是,期待的心情一如当日月下回眸之时,与他相伴,不求相携,只求她可以看得到他,他也可以感受的到她就好。
傻孩子。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过身,却只有树叶摇啊摇,一阵阴恻恻的风拂过,藤萝花不安的晃动着,瑟瑟的颤抖着。
你是谁?她的声音也颤着,一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虽然不是害怕,但是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了解你的人。声音的主人仍然没有露面,声音里却有笑意,也是了解他的人。
她怔怔,背靠藤萝枝,无语而立。
风呼啸,花瓣耐不住一阵紧似一阵的风,纷纷落下,顺着她的裙衫,散了一地,落了一湖。
她的手紧紧的扶着花枝,指甲却在不觉间插入了树枝,一行湿滑顺着指尖落下,一滴,一滴,落在紫色的花瓣上,鲜红的,淡紫的,凝固了,成晶魄,蕴着幻动的光。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声音轻轻,温润儒雅:总不知道爱惜自己。
抬头,面前的人忽地与梦中的人重合成一个,白衣飘然,长发拂肩,长箫斜插腰间。
多少次梦萦,多少次憧憬,期待的就是他的在意,是梦吗?不,梦没有这么真实,而她,宁愿这只是幻觉。
梦,成真了,但是这样的梦,她不期待。
猛的缩回手,血珠飞落,溅在他的袖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他不觉,她却早已远远的退了。
不肯回头,虽然身后是心折意萦,可是,她不愿碰触这样的梦。
那个声音在耳畔环绕,拂之莫去:
你走不进他的世界,他可以喜欢你,但是永远不能爱你。因为……”
声音淡了,笑意轻了,她的心,却沉了。
她本不渴求他的喜欢,更不奢望他的爱,能够陪伴着他,让他不再感到孤独,就已经足够,但是,在知道这些的时候,她的心却是丝丝的痛。痛楚牵扯了整个神经,让她的头脑为之混乱,虽然知道不可能和他携手,然而,然而……
为什么会痛,她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感觉吗?
为什么会在乎,她不是只要远远的望着他,看他悠然的吹箫,于月下独酌长啸,然后就会很满足很满足。
然而她真的难过,难过让她的心沉沦,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以前,她好像也喜欢过别人,好像也被喜欢的人漠视过,但是,这次的感觉却特别的强烈,强烈到可以吞噬她整个灵魂。足以让这个已经微弱的魂魄消散在茫茫天地之间。
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也许,她已经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心动。
她走不进他的世界的,他总是一个人活着,用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路。他不会有知己,但是他却可以看透她的心。他可以轻易的占据她灵魂的每个角落,但是她呢?她的确是无法走近他,只是远观,隔着遥遥的水,看他独自往来。
挽月,挽月,可挽得住月?就算她是这池碧水,月影婆娑,她又能留得下月吗?
留不下,只余悲。她一直对自己说,她不在乎他的,但是,如果他走了,她还能剩下什么?
为他而留,虽然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舍不得,但是,如果他不在她身边的话,她留下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寻黄泉之中的孟婆汤,一口吞下,忘记这些情怀,有喜悦,还有悲哀。
舍得吗?
全忘了,忘记他,那么,她的魂魄又将飘往何处?
来生吗?
没有他的来生,也许会幸福吧,但是,她想不出这样的幸福是怎样的。
他可以喜欢她,但是永远不可能爱她。
她是不求他爱她的,但是,为什么还是有种期待……
既然不能爱,那么,就离开吧。

回身,却不知道为什么还可以浅笑温婉:
我要走了。
声音很低,轻轻柔柔,笑容如花。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她没有看他的眸,垂首,缓缓的叹,慢慢的行,衣带拂过疏疏的枝。

他没有挽留,她果然无法让他爱她,虽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开心,也常常露出难得一见的笑,但是,她毕竟不是他的唯一。
身后,碧池扬起层层的波,静水不再,层澜摇曳。
她不回头,不去看,也不要想。
身边,梨花漫天飞舞,无香无色,迷乱了整个天宇。
她闭上眼,不想听,也不想懂得。
甚至都不想知道那个属于他的过去,虽然在心底强烈的渴求着知道。但是,她认为知晓了往事的她必须要走。因为,她只是一个孤魂,来去无依,只是她不想要活在别人的影子下面。
很想问他一个问题,想问他为什么愿意和她在一起,但是,问还有意义吗?
也许,他真的不会爱她的,既然这样,不如归去。

地狱的火焰燃烧着,炽烤着她的肌肤,熊熊火焰中,是通向来生的路。
念你前生为善,准你挑一个来生。判官的声音不乏威严。
但是她却笑不出来,只有丝丝的苦从心头弥漫,如果真的为善,为什么她找不到他,她不求多,只求与他在一起,这个愿望,过分了吗?
她摇头,轻轻而语。
只要……有月光……”

月光……依然如故……

西楼月萦,独立寒秋,深宫本已有无数愁苦,只是她从小生在这里,已经不觉得什么了。
此一生,她是大宋的公主,如她愿,忘记了前生的种种过往,也忘记了曾有过的情怀荡漾,只一样,她忘不了月,喜欢在有月光的晚上独自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楼宇,任霜华萦满衣襟。
忘记了,这样就幸福了吗?
她不知道。
她是公主,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幸福,就连闺中好友也常常羡慕她的幸福。
一路走来,几乎没有遭遇过什么坎坷,虽然宫闱中也有种种的不如意,也有过很多对她的伤害和诋毁,但她终是长大了。
她是幸福的。所有人都这样想,甚至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
然而,然而……
为什么还喜欢在深夜独处,望着天上的月,有时候就是一个晚上。
少女心事,何人能懂?
母后问过她喜欢怎样的人,她却只是垂首,挽住衣袂,在指尖轻轻的绕啊绕。
她不是没有想过喜欢的人是哪种类型,只是要说出那人的样貌,她也难以描述。就这样仿佛有一个人在她心里,一直都在的,无人可以超越。也许,如果那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都不会认出他,但是,心会知道的。她相信,也等待。
就这样长大了,按照父皇母后的要求,为天朝的尊严和气度打造自己的风仪,要文静,要谦和,要忍耐,要顾全大局,要把所有需要做的事情都做到最好。
只是,她还是喜欢在深夜观月,斜斜倚在美人靠上,看那月轮西升东沉。
夜静,越过宫墙总可以传来歌儿舞女的浅斟低唱,悠悠的曲,袅袅的意。
依稀几句落入她耳中,不分明,却徘徊。细细听了,泪竟潸然。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耆卿的词,她不是很喜欢,唯独这首,入她心扉。
慢慢的吟,低低的唱,黯黯的寂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叹了,哀了,伤了,那伊人,所在何方?
回眸,仰望天上月,月如钩,一带银辉,竟有妖红寂寂,刺她心扉。

这词唤做凤栖梧。
声温柔,如莹玉,温润晶莹,慢慢渗入水中。
她愕然,才知道为寻歌声,不觉间自己走出了内苑,来到了群臣夜议朝政的院落。回身,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眸里无痕,平淡无波。
她赧然,他却坦然一礼,待回礼时,忽传来内监的召唤:
萧将军,皇上有请。
他向她一笑,转身去了,只有她,独立月下,风飒飒,月溶溶。

……
心底不知怎么的竟动了下,那种感觉她说不出,只是第一次痴痴的望着他的身影远去,消失在回廊间。
她的身份不容她干涉过多的朝政,但是也隐隐约约的听说过有个姓萧的将军,英雄年少,风采卓然,在对辽国的战争中屡立战功,深得父皇厚爱。
……就是他么?
不觉脸上微微的热,凉凉的月光竟让她的脸愈加的灼热起来。
萧,忽然武断的认为他一定会吹箫,月下弄箫时,又是何种风姿?
她不敢想了,只知道想起来的时候心头热热的,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悸动充斥了整个心间。
要矜持,她低头对自己说,公主受到的教育容不得她有片刻的遐想,但是又忍不住偷偷的张望前朝,仰望云天月轮,在想什么,只有寸心知。

本以为只是匆匆一遇,再不相逢,没料到半月后的一场阅兵礼上,再度与他相遇。
她本不应去的,偏偏父皇让她同行。
彰军威,亦是彰皇权。
头戴面纱斜坐在父皇身边,透过朦胧的纱,可以看到刀锋上掠过的光芒,跳跃着奇幻的色彩。
大宋铁骑,照这样子看应该是坚不可摧的,但为何与辽军的交锋屡屡失利。
所有的人都说他们是天朝,辽人是蛮夷,在血统上仿佛都高人一等。但是在她看来,不过是妄自尊大而已。
高贵,岂是用血统来衡量的。
她笃信能力,相信能安民振国、消战乱建盛世的才有资格成为她敬仰的人,谈什么血统,说什么主流,天地流转,轮回百度,什么都是虚空,只有能力,只有人格才是不可磨灭的。
还有什么呢?
情?
不敢想了,低头触及裙袂上弯弯的佩,弯弯如月,皎皎如月。
凤栖梧——
无言谁会凭阑意
她的意,谁知?

一阵嘶鸣,白马凌空而来,马上的人颔首微笑,谦然一礼,是他。
月下的他,温和儒雅,有着魏晋才人的落拓不羁诗酒风流。
日间的他,英骨傲世,凛凛潇洒,不是造作的刚强,却在眼角眉梢自有一种令人折服的神情。
折服,也许,折服的还有心。
她怔怔,听不见父皇对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旌旗招展,队列移动,只闻喊杀声起,刀剑相击。心中却是空茫茫的,没有旌旗,没有喊杀,只有月光下,日影里他的笑,他的威,他的一举一动。
剑影清寒,流苏翩飞,他在舞剑,旁若无人,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一人而已。为自己而舞,也为自己而活,忽然一种落寞袭上心头,她忽然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很远。
不能在他身边与他共舞,不能在他身边俯瞰江山,不能与他携手共赴天涯。
这种感觉来的很强烈,强烈的充斥了她的整个心扉。
心底不知被什么触动了,忽然有一种熟悉,带着淡淡的愁苦,慢慢弥散开,荡涤出悠悠的丝缕绵长。
而此时,风轻送过,面前的朦胧忽的消失了,是风,不,是遥遥的剑风扬起了她的面纱,带走了那片朦胧。
抬头,对上他的眸,淡淡的,似笑非笑。
只一刻,万语千言已是徒然。纱复回,朦胧依旧,心中却慢慢清明了许多。
纱起纱落,片刻须臾间,一个声音悠然而至,撞击着她的心:
凤栖梧……”
忽然忆起了一些事情,在这短短的三个字里面,却有着更远更深的意味。
凤栖梧………………
心,忽的又乱了,一刹那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了将来,想到了过去,想到了他和她。

然而,她终于还是想的太美好,没有过多久,父皇把她许了人家。和亲?也许吧,宋国的公主和辽国的皇子。珠联璧合,又担负了太多国家的利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场婚事上,而她,不得不答应,却又忽然觉得很累,也很无奈。
她的地位身份,本应该为国而牺牲自己的一切,她的学识,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家族值得炫耀的资本,在必要的时候,她需要代表家族,更要为家族而牺牲。
可是,她自己呢?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是在这一刻,她不能不想自己。
自己是什么?
错了,应该说自己要为什么而活着?活着,仅仅是为了家庭,为了国家,为了子民。
不不不,错了错了,她担不起江山,女子纵有补天之手,把江山担在弱女子的肩头又算什么?
欲以一女轻天下?
冷冷的笑,红颜祸水,或者是舍弃自己拯救国家的巾帼英豪。
那么男人们都去做什么了?
她觉得很苦,她第一次不想要已经属于她的这些所谓的幸福和荣誉。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和最爱的人一起,偕老白头,共渡此生。
最爱的人一起……
爱?
她爱他么?
爱么?
她一直搞不懂自己的感情,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渴求的是什么,可是现在,现在她还能要什么?
也许,有一天,她会与他重逢,于月下,携手而立。
也许,也许,一切都是也许。
那么,父皇把她许给这个天下,谁又来许给她一个简单的也许呢?
凭阑立,月圆,人不圆。
薄雾轻轻的弥散开,遮住月轮,只有乳白色的光华散落在天地之间。
箫声,悠悠的起了,似乎从遥远的西山传来,又仿佛就是在这月上传来。
月,她终究是捉不住月的,即使能化作嫦娥飞升,月宫里真的有她求的人吗?
一行清泪滑落面颊,滴落心间。
明日,她就要离去,今夜,空余月光如醉。
一阵温柔的风拂来,轻轻的,脸被人托起,纤长的手指滑过她含泪的面庞。
竟是他,白衣落寞,风为衣襟,水作环佩,月为衣衫。
他的眸,依然平静无波,但却看得出其中点点的微澜起伏。
轻轻的唤了她的名儿,慢慢拭去她眼角的泪:
挽月……”
挽月……
她竟迷蒙,在朦胧中,心被撕开一个小小的口,记忆的水珠落下来了,刹那间汇成了河流,冲破了整个樊笼。
只一个名字,唤起了她所有的记忆,有她也有他的记忆。
面前的身影和记忆中的影像交叠,汇成一个人,浅笑着,持箫而立,花开落,簌簌,飒飒。
所有的思绪撞击着她的心扉,一下一下击打着她的整个灵魂,痛苦的,愉悦的,期待的,煎熬的。
在花树下与他携手清吟的宁馨,在湖水畔与他品茶弄箫的和谐,在月光中开怀一笑的温婉,在风雨中相依相偎的缠绵。
前生的他是天上的神,因为爱恋人间而羁留不去。
前生的她是水中的魂,因为眷恋爱人而缱绻惆怅。
于水中相识,于水中相知,于水中相伴,更于水中畅想着未来。

你走不进他的世界,他可以喜欢你,但是永远不能爱你。
那个声音忽的又响起了,窒息着她的咽喉,让她所有美好的回忆中陡然多了些许痛苦的折磨。
她要离开他,甚至不要听他的解释。
她不再相信他,甚至不曾留意他脸上的落寞凄怆。
她只想到他将要离她而去,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无所依傍。
她却不曾看到她转身离去时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眼眸深处的一丝苦楚。
她心伤,他心更伤,只是他习惯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担,留下欢乐给她;他不愿意让他爱的人承受丝毫的委屈,却独独在委屈他自己。
她离去,他不留她,不是不欲留,而是心已死。
香尽成灰,心死,却是连灰烬都不会留下,只有孤独和寂寞永远的徘徊在那凄清迷蒙中。
尘封了的心,曾经打开过,如果再度尘封的话,就再也不会解开封印。

挽月。他依旧唤她的名儿,轻轻的,低沉的唤着,揽她在他怀中,久久不放。
她啜泣,强自不肯发出声音,任泪水一行行滴落他的肩头。
为找寻她,他宁愿放弃过去的生活,一路追随,就是要在合适的时候打开她的心锁。
而她,早已在喝下孟婆汤的时候释去了一切烦忧,是告诉她还是保持沉默,一直都在他心中反复周折。

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他知道她会痛苦,但是他也抱着一线希望,那就是留她在他身边。

原想你做我的妻。他的话总是不多,但在她听来却是那么的熟悉。
没有说话,只是伏在他肩上啜泣,享受着他带来的温暖和依傍。
他要她,一如她的心情,可是现在,现在的她还是那个飘飞无依的孤魂吗?
公主?笑,好尊崇的地位,很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的殊荣,对于她,却是莫大的枷锁和束缚。
不能与心爱的人相依相偎,再尊崇的地位又算什么呢?
她的心,变的好冷好冷。要怎样做?到底要怎样做?
心乱了。
慢慢的,他扶起了她的身,神情忽然多了一种她看不懂的奇幻,一缕发丝飘飘滑在他的额前。
去嫁他吧!
只不过短短的四个字,她怔住,眼睁睁看着他慢慢离开,转身,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眼中依旧是无波无痕。
去嫁他吧……
他终究是不要她,他真的要她嫁吗?
没有泪,只颓然的跌在地上,衣衫如花,发丝如瀑,心却如冰。
真的要嫁他吗?
那是他的意?
开始轻轻的笑,笑声竟变得凄厉起来,对啊,她怎么忘记了,他也是这大宋朝的子民了,不再是不染人间烟火的神仙,而人,终究是被许多利益所牵绊的。她能为他做的,也许就只有这个了,但是,她不愿负他,永远都不要负他。
她笑,笑得累了,无力的倒在美人靠上,天上月圆,照她清泪双流。
远远的,忽然传来歌儿舞女们的清唱,偏偏是同一个曲词。
凤栖梧……蝶恋花……
而今看来像是一个笑话,而笑话里,苦楚又有何人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憔悴了,卿知否?

月升,清明,却已不是故乡的月。
却扇牵巾,与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就这样懵懂的被送入了洞房。独自一个人等待着。
等待的却不是想要等待的人,更像是一个梦,被人编织好了的梦。是恶梦还是美梦,梦会醒么?醒了以后又是怎样呢?
她不知道,因为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月被红色染上了一层妖异,异于常日。
她忽然笑了起来,慢慢起身,红绸落下,珠钗跌碎,叮当作响。
移步轩外,仰首望月,微微笑,闭上眼眸。
水挽月……此时,应是还于水了。
临水而居,以水为伴,指水为名,也终究要亡于水。
前生的她是怎么落水的?
她记不得了,只知道水造就了挽月,此生的她,已无留恋,那么,就再回到水中去吧,即使没有他,只要有水,她也许还是幸福的。
但是,为什么心中还会丝丝的痛,割裂着她的整个身体。
没有他,她还会快乐吗?
也许吧,但是,她不要负他,纵使他离她而去,她仍会含着眼泪祝福他得到他自己的幸福。
那么,就结束吧。

水动,影碎,远远的,传来惊呼传来脚步,灯影摇晃人影匆匆。
她全然不顾,任自己慢慢的被水淹没,很压抑,但是却又很释然。
忽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形和灵魂的剥离,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她终究又成了挽月吗?
那么,她挽得住月吗?

无助的慢慢的飘飞着,慢慢的在水中游荡着,慢慢的乘水气翱翔于天际,水气氤氲,成凤若翔。
在空灵迷蒙中,她听到了熟悉的箫声,在遥遥的梨花林中,在蒙蒙的湖畔,却没有梨花飘飞,没有水波荡漾,只有他持箫而立,一种温柔,不似他日。
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会着红衣,是新郎的装束,英武中不失儒雅谦和。
她怔怔,早已被他挽住了手。
不想参加我的婚礼吗?他笑,第一次笑得轻松惬意。
她懵然,垂首低语:你的婚礼我为什么要参加?
他忽的笑了:你不参加,我和谁成亲?伸手拍拍她的肩,新娘子都不来,我和谁成亲?
新娘子?
你?她怔忡无语,呆呆的盯着他,任他携手相拥。
你今天要嫁的人,就是我。莫忘了,我姓萧。他笑得愈加温柔,温柔中不失怜爱。
……辽国……
她在瞬间明白了,原来她嫁的人本就是他,他为她编织了一个梦,为的就是留她在身边。但是,为什么会有不真实的感觉,比鬼和神之间的爱恋更不真实。她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只是,被他牵手的感觉还是那么的舒服,被他照顾体贴的心情还是那么的开心,与他在一起的欢欣愉悦一如往日般美好,所不同的,只是她心中的结忽然打开了,由他解开。
怎么解开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不是不爱她,也不会漠视她,更不会轻易的放弃她。
为了她,他可以从仙界来到人间,同样为了他,她愿意从鬼变成人,再由人化作鬼。
现在呢?
天地人神鬼,又有什么呢?只要有月,即可携手,六道轮转,她终将为他的妻。她无悔,她知他亦无悔。
那么,她抬起头,天上月华流动,照耀在她与他身上,可以听你吹箫吗?只为我一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点头,持箫,轻轻的吹送,若凤鸣,而凤已翔。
这首曲子只为你一人而奏,一直都是的。
这首曲子的名字是……”
忘了吗?这首曲子叫做凤栖梧。

水犹静,月流光。
拢一段乌云鬓,愿不曾识君面。 描三分梅花妆,愿君莫相忘。 著我白霓裳,送君到南杭。 水袖抛出时,一个妖惑的转身,半遮半掩,我终于露出自己遗世的容颜。舞影婆娑,艳惊四座。 不管有多少变化,我都知道,那不是诚实的我,也不是原本美丽的自己。 曲终人散,痴心的我,演活了沉闷的独角戏,也将悲哀的情绪释放得彻彻底底,你让我分清了戏里戏外的自己。 ——Shadow Angel·2+7的人·孤影飞鹰的妹妹兼侄女·仪鸢·妲己月姬·如是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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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26 16:24:33 |只看该作者

回复: [铜雀楼]

什么都好,就是太华丽丽了。。。。
我写着一些文字,里面有我的悲伤,有我的哀悼,高堂明镜,转眼间叹青丝如雪。我是个悲哀的孩子。却总在笑着。——AI 你写着一些文字,里面有你的傲气,有你的清高,琉璃世界,清平调歌白雪红梅。你是个开朗的孩子,或许也有苦。——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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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铜雀楼]

绿
纳兰小令
绿珠
一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凉意顿生,习习如羽衣。我委顿于地,沉到青苔之间,许多个时日之后青苔色染遍了我的衣衫,夺去了原来的胭脂色。凋零,然后重生,是花的轮回。只是这一次,得了格外的因缘巧合,我抽丝剥茧地,亭亭而起,身躯曳成春月柳,我终于能够以人的形状站在世上。

我的衣衫是青苔色。因此我名为绿珠。

二 嫩竹犹含粉,初荷未聚尘
珠儿,珠儿。母亲爱怜地唤我。邻家的哥哥亦对我护佑。夏日午后,我在溪边玩耍,昼长人静,我撩手打湿衣裳下摆,又捧一掬亮晶晶的水,扬起。水花儿四溅,我便咯咯咯地笑得好欢喜。溪里有鱼,它们触到我的脚踝,微微的痒。我半浸在水里,是半透明的粉红色。
好俊俏的小丫头!我听得一个声音说。
扭了头,歪着眼斜觑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盛装,峨冠,襟上缀玉名贵。身后是侍从,马,还有轿。

我看了一眼,就重新低头玩水。我的心里原不懂得那么多。只与水天然的亲近。

他身边的人说道:石大人有所不知,交趾山水养人,多出美女。这溪中出产一种婢妾鱼,吃了它,美人就会更美,注定要做富贵人家的婢妾。这姑娘不过十四五岁,已经出落得如此不可方物……“

我听得咯咯咯发笑。站起来,笑弯了腰道:笨人呵!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我且捞一条鱼你吃,看你会不会好看一些!

有一个侍从怒道:丫头好利口!竟对我们潘大人如此无礼。

领头的这人投去冷冷一瞥,侍从即噤若寒蝉。他转向我,温和地笑道:那么便辛苦你,捞得一条鱼我吃罢。

我将袖子卷得高一些,笑道:嗯!你这个人还耐看些!那么我便替你去捞。

青苔一滑,我立足不稳。他遽急,冲过去护住我,竟不顾得衣袍落水。我拧了腰,站直了,又笑道:小心我没有落水,你却跌到溪里,那么你的这些恶跟班,一定要欺负我。

他柔声道:我自然是绝不允许他们欺负你。

我呆了呆,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儿,冲出一句:你是好人!

他被这样稚气的信赖弄得惊异又喜悦。

他送我回家。母亲对他的来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她是怀了村妇们惯有的诚挚与慌乱,去对待那些在她们眼里无比尊贵的客人。
我看到他毫不犹豫地用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喝茶,反而是那个姓潘的,嫌弃没有喝。

嗯,她名叫绿珠么。我躲在屋后,听得他说。他略想一想,微笑地对侍从吩咐了几句,不多一会,几名侍从即带了满目琳琅回来。是十斛明珠。赠于你家。

母亲窘迫得满面通红,手在围裙上擦着,又推拒,又不安。实不相瞒,珠儿是我在她十二岁那年拣回来的。自从来到我家,就和亲生女儿没有两样。她虽任性些,淘气些,心地却善良,也聪明。石老爷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这么多明珠,我却不能接受。我三餐茶饭都供应得上。若说聘礼……那也从未见这么多的。

推辞一会,母亲从十斛中拣了少少三颗,握在手心里:我只盼你好好对待她,她也免得在穷家捱苦。这样便很好了。

他却不悦道:十斛也未必抵得她百分之一。只是临时出游,并未随身携带那么多罢了。你若再辞,改日送绿宝石来叠满你的屋子。

母亲颤颤地受了。擦拭着眼睛,转身进屋去给我收拾衣物。

我从屋檐边溜过,悄悄走到他的身边。他坐着,我便偎在他的膝上,低声问: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呀?

是我的家。你要不要随我去?

我歪头想了想,把辫梢噙在嘴里,咿唔道:舍不得母亲。

侍从插嘴道:石老爷自然会常常送你回来看望。他们的神色都比方才和善得多。

我再想了想。而他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他低声道:随我去,好么?你若是摇摇头,我便自己走了。

我咬着下唇,摇摇头。

他面露失望之色。停了片刻,苦笑道:你年纪幼小,必是离不开母亲。那么……”

我睁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他。他被我看得哭笑不得。我要拿你怎么办呢。他叹了一口气说。然后受挫地起身。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上前牵住他的衣袖,笑得前仰后合。是与你玩耍哩!笨人呵!

他也笑,然后怔怔地看着我,目光宠溺。叹道:原来花枝乱颤四字,竟妙到巅毫。

他叫石崇。传说中的富可敌国。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金谷别馆。
两年后。
及笄礼这天,石崇来看我。

我习惯地坐在他膝上玩耍。伸手去掐他的鼻子,又揪他的头发。他只是纵容我。喂我吃新鲜的梅子。我苦脸啧舌道:好酸!说罢噗噗地吐,尽吐到他的衣袍上,他也不生气。我顽皮了半天,累了,自己松懈下来,困倚在他怀里。他用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脸颊,轻笑道:丫头,你长大了,还是我的小女孩儿。

我半梦半醒,突然说了一句:好人也会杀人么?

他身体一僵。紧紧地盯着我,目光如鹰。

我喃喃道:前几天来了几个客人,有丞相,有大将军,你让琴儿棋儿劝他们喝酒,大将军不肯喝,你就将她们杀掉了。

是谁告诉你的?

不,我不能说。我眼含恐惧,看着他,你知道了是谁告诉我,也会把她杀掉,对不对?

他的手臂绷得很紧。我陷身在钢铁的禁锢中。他的骨头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我叹气道:我真不喜欢你这样。并且你打碎人家的珊瑚,那是皇帝给的,你只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你的宝贝比皇帝还要多。这样又有什么好呢!

他突然变得冷漠了。像陌生人一样。他淡淡道:你可以占尽人世荣华,可是你似乎并不快活。

我幽幽地别转了头。而莺莺燕燕已经巧笑嫣然地迎了上来,她们像藤一样,附在他的身上,纠缠嬉戏。我假装视而不见,而心里有一个地方在微微地抽疼。我故意不看他,而我知道他在等待我注意他并且有所表示,我只是执拗。而他终于失望了。他左拥右抱地离开。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处,我才放声大哭!

我不是小女孩儿了。我不是。然而他似乎并不知道。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这个叫孙秀的人,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朝石崇投去无助的一瞥,他定定地对我微微点头,我便镇静了些。我明白他是告诉我,他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

石兄,日后我必定在赵王面前多多美言……不必谢、不必谢……”说着又将一对老鼠眼移到我身上,小绿珠果然名不虚传……”

石崇道:孙兄,这几十位美人,竟然没有一位入您贵眼?
孙秀道:金谷园自无庸脂俗粉,然后较之绿珠,差强人意,差强人意,哈。说罢来拉我的手。
石崇立即将我拥到怀里,正色道:珠儿是我心爱的人,恕在下不能相赠。君子不夺人所爱,孙兄请回罢。

孙秀铁青了脸,然而他已半拥着抱着我离开。

花园中。我忧虑道:他是否会生气?
石崇看着我,无奈道:自然会。要哄得他不生气,我又要怎么办呢?
我目不转睛地瞧着他,调皮道:那你把我送去罢,你有那么多美人,少我不少。
他恶狠狠攥了我的手腕,显得生气的样子,怒道:丫头胡言乱语,该打!
我攀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他微笑,无限疼爱。我又娇声命令道:闭上眼睛。
他依言闭眼。我转着眼珠子想了想,然后,踮起脚尖,把自己的嘴唇,覆上他的。他静静地不动,只是呼吸重了些,急促了些。我用手去抚他的心跳,他的两手擒了我的,塞到衣服里面。他的心脏在我的掌心下剧烈地跳跃。我鬓边微汗,心里被异样的情愫充满,喃喃地唤他。

珠儿……”他喃喃地说,你要做我的女儿,我的妹妹,还是……

我要做,你的、女人。我一字一字,清晰坚定。迅即被红晕盖了羞色。

他猛烈地抱住我。一朵芙蓉花正兜头盖脸跌下来,在我的额上绽开,几片花瓣悠悠地,似落非落……

五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大军将金谷园围得水泄不通。
我自知无望,对他凄凉微笑道:日前因为我几句话,惹你不快,你可记得?

他默默点头。
我强笑道:正是忧虑的这一天。终是来了。财足害身,你性情倨傲,不听人劝。更多是怨我。若我肯随孙秀小儿去,他不致怀恨,一直耿耿,或者可免了今日之灾。

他疼楚道:我此时一无可惧,惟独忧虑,再难以保护你。愧对你的母亲……”

我一笑。

倚在护栏上,看到楼下的孙秀。他骑在马上,带着踌躇满志的得意。
我盈盈朝下探看,他看到我,目露喜色。我微微地笑,对他道:你想要我,是不是?
他拼命点头。
我的笑靥更深了,甜甜道:那么,我便给你。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堕楼人。
鲜血绽开,是当初园中那一朵芙蓉花。当他亲吻我,当他的双臂充满了征服的力量,而我是他的小女孩儿,从十三岁,一直到十八。我正当年华。

他痛呼,想拦阻我,却只扯得我一片裙角。
这碎裂的躯体跌在孙秀的马下,这是你要的,拿去罢。
都缘顽福前生缘,更有同归慰寂寥。真是好。
不过是花的轮回。只是因了一场际会,多添进七年人间缘分。仅此而已。

石崇在临刑之时,摊开手心,眷恋地最后凝视一眼那片裙角的碎布。他的眼泪落下来。手心里,竟然是半枚破碎的芙蓉花瓣。
拢一段乌云鬓,愿不曾识君面。 描三分梅花妆,愿君莫相忘。 著我白霓裳,送君到南杭。 水袖抛出时,一个妖惑的转身,半遮半掩,我终于露出自己遗世的容颜。舞影婆娑,艳惊四座。 不管有多少变化,我都知道,那不是诚实的我,也不是原本美丽的自己。 曲终人散,痴心的我,演活了沉闷的独角戏,也将悲哀的情绪释放得彻彻底底,你让我分清了戏里戏外的自己。 ——Shadow Angel·2+7的人·孤影飞鹰的妹妹兼侄女·仪鸢·妲己月姬·如是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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