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章] 晓梦《当时谁共少年游》之新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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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14 22:25:1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虽然在情人节发出来，但不是什么贺文……本来想一次写完，没想到思路不畅而废话泛滥……

总之这是为了弥补《当时谁共少年游》那个仓促的结尾，为什么兰会在那里。顺便表现一下工藤夫妇（汗……）。

仍旧没情节，由于是番外也无悬念。如此而已。

当时谁共少年游：http://bbs.aptx.cn/viewthread.php?tid=153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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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梦

  那天工藤兰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她和新一在多罗碧加，好像还是青春的时候。他们走着笑着，仍是一对无忧的少年。后来忽然新一不见了，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她焦急地向所有人打听，人们的脸上布满悲哀的表情，却并不回答。她更加焦急，开始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此时周遭景色如舞台背景一样变换了，不再是蓝天、白云、喷泉、摩天轮，忽然她置身于旷野，头顶是灰色的天空，脚下是苍白的野草，天地之间除了她，只有一片死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恐惧，她的呼喊像水被海绵吸干一样消失了踪影，连一点回声都没有。她跌跌撞撞地走着，感到自己难以抑制地在抽泣。然后她忽然就看到前方有一样东西，并不高却非常突兀，四周开满百合花。她近前看时，发现那是一方墓碑，上面赫然写着工藤新一的名字。她仿佛遭到雷击，身体不听使唤，灰色的天空也像是向她压来。她一动不动，心中似乎有无数的念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就醒了。天已大亮，夏末秋初的阳光正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在她身上。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闭目仰卧，深呼吸了几次。这梦实在太鲜明，她有点缓不过气来，待到稍稍平静，才再次睁开眼睛。望向身边，丈夫不在，床衾间也没有什么温度的遗迹，想是一早就走了。屋里静悄悄的，似乎儿子也不在。她披衣起身，走向卫生间。冷水流过指缝时她才慢慢记起，今天是周六，丈夫早上八点要去警视厅为昨天刚破的一桩大案提供材料，遇到那样的案子，刑事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忙碌，假日根本形同没有。儿子学校有修学旅行，昨天就出发了。她手掬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自笑笑，这样明媚的天气，怎会做这种梦呢。

  但梦境并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汹涌地冲进她的大脑。这梦似乎是记忆和焦虑的混合。许多年前在多罗碧加公园，新一突然抛下她去追踪什么，之后几年都不见踪影。当时她心头泛起奇怪的预感，仿佛再也见不到他。最后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还是回来，但那一刻的绝望和无助，她记忆犹新，却没有对他讲过。至于梦境的后一部分，实在找不到根由。然而突然失去他的那种痛苦如此真实，她不禁本能地感到害怕。

  望向镜中，在模糊的灯光下，已经惯于挽起的长发披散于肩，她的轮廓仿佛还是年轻时的样子。不过毕竟年近半百，就算身为医生善自珍摄，岁月也在她身上刻下痕迹了：眼角处延伸出细细的皱纹，皮肤比以前来的松弛，甚至长发中已经能找到银丝。她的面部线条变得有点瘦削，不知是否医生的责任所致。好事者常常恭维她美丽一如往昔，就算年龄增长，风华总是不容错认。还说她就算少了点年轻时的青春光彩，却别有一番成熟气质，依旧美得慑人心魄。她听到这些时笑而不信，但还是高兴的，也因此更加着意修饰。而她丈夫对此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有一天她对镜梳妆时，一边读报纸一边含笑说道，兰你把自己装扮得那么年轻，不就显得我老了么？她当时哑然失笑，世上若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青春永驻，大概也只有他这一贯不解风情的推理狂了吧。

  但她真的能保持年轻？此刻镜中的她面色苍白，目含深愁。之前从未如此。想来她也经过了无数次刻骨相思与生死一线，然而惶然无助，完全丧失抵抗的恐惧，恐怕还是头一回。仿佛一梦华发，瞬间变老。她试图安慰自己，然而甚至拼凑不成一个微笑。虽然明知道丈夫只是去帮忙录口供，不安却急剧地堆积。这与那些心有灵犀的预感不同，纯然是机缘触发，引得多年积郁的忧虑冲决了她的乐观流泻而下，仿佛时光般不回头。她徒然想要控住无端害怕的马缰，然而结果不过连她最后一点清醒都一并带走。她如坠冰窖，虽然明知无谓，却还忍不住担忧。

  草草梳洗之后，急忙拿起电话拨了丈夫的手机号码。拨号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她心中一紧；当他的声音响起时，她冲口而出的话竟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
  “警视厅很吵，你知道的啊。再说我正和佐藤警部说话，一时没有听见嘛。”电话中传来那边忙碌的人声。世间最寻常的噪音，反而让她安心了许多。
  “怎么了？有急事吗？”他的声音平稳，仿佛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耳鼓缓缓流入心底。
  “啊……没有。你要记得吃午餐，知道么？”她无法解释突然去电的理由，也不想他知道她的恐惧，只有用惯常的嘱咐来搪塞。
  “我知道。真的没事了？那我挂了。”
  “没事，你工作吧，不打扰了。”

  挂上电话她才算真正平静一些。要是让他知道她做噩梦会害怕整天，大概要笑话她还像个小女孩。然而这噩梦实在是道出了她多年来最深刻的恐惧，不由得她不溃败。流年偷换，在不平静的幸福中，她早已不复少时心境，就算犹能倾力相信白首盟誓，也不会再妄测什么红线姻缘。天命毕竟是虚幻的东西，然而失却了那一重保证，人事就变得分外无端而凶险。他如今名满天下，论到观察力、思维的锐利和经验，自然远胜过当年，但若论矫健英敏，履险如夷，无论如何他也不再年轻。然而那股不要命的劲头，那种完美主义的态度，纵使岁月流转，有增无已。多年办案落下的大小创伤，待到这时也开始侵蚀他那一向坚强如钢铁的身体了。不久前他还抱怨腰痛，那是某次分外凶险的经历留下的印迹。若不是当时她及时赶到作了紧急处理，他只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但他精力依旧旺盛，专注时依旧浑然忘我。而她早就不再相信虔心祝祷就能保他平安，这担心如何能不变成恐惧。

  工藤新一回来的比兰预料的要早些。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上出神，竟然都没有发觉。待到他在身边坐下，才用她惯常的微笑迎接他，问今天是否顺利。他并不回答，却双手扶住她的肩，以敏锐而关切的目光注视她，问她到底怎么了。多少年了，他的这种目光总能让她说出心底的不安，这回她虽微微挣扎，却仍然说了。她尽量以轻松的语气叙述那个梦境，并穿插几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工藤新一只是听着，并不答话。当她说完时，最后一个句号似乎凝在了空气里，一时间偌大的客厅中只听得到窗外的鸟鸣。即使是向他再述说一遍那个梦，也能让她本已安稳下来的情绪再起波澜，而他不答话，更令她惴惴。在他们之间少有的沉默中，她移开眼神，不敢看他。

  不过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温暖传来，话音也响起：“有些事情，我的确很自私。还真是对不住你呢。”
  她听到他轻轻地笑了。
  “年轻的时候碰到那个黑衣组织的事件，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费尽周章想要违逆时间的洪流，现在忽然有点懂了。要是再有那毒药，或许我会乐意吃下去呢。至少，如果我能年轻十岁，你大概就能少做一些那样的梦吧。”
  她惊诧地看着他。“想不到新一也会说傻话啊。”

  像年轻时一样，她温柔地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像年轻时一样，他慌张起来，不知所措。

  然后他伸出手臂把她揽进怀里，任潮湿的温暖在胸前蔓延。微微偏西的太阳开始带了点橘红的颜色，柔和的光芒和花园里夏末的气息一同流进长窗。在他心跳和温度的环绕中，她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昨天她主管的病房中一位老人去世，她目睹白发人失去伴侣时无声的悲痛，心中难过。本来做医生难免要目睹死亡，而她偏是那种把别人的痛苦往身上揽的人。年轻的时候见到太惨痛的离别，无非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哭上一阵，年龄渐长后不再那样哭泣，悲伤却来得更隐秘。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如果要承受他的离去，定然痛不欲生。这或许就是那噩梦的来源吧。他如此敏锐，竟然这样洞穿了她的心思，是以用那仿佛不经意的玩笑话相慰。他是如何知道这自己都未能意识到的原因？晚上回家后她对他说了那件事情？还是他实在太聪睿，又的确太了解她,竟能只凭她口中的梦境，窥见她内心最深刻的情绪？不知何时起，他总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以最随意的方式送上关怀，她在他那里仿佛就是透明的。还真是不甘心啊。

  其实她曾有很多不甘心的时刻。无论她怎样努力，她最为人知的身份始终是名侦探工藤新一的夫人。年轻时甚至为此而生气，却在看到他装出来的无辜和流露出来的得意时，瞬间软化。如今她自然早已不再那般好强，也明白人的资质有异，何况论到精勤自励，几人能如他，工作起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他此生追求真相和正义，为之付出一切，坚定不悔；而她能为他付出的，却只能是悉心照料，温存体贴。他扛下危机与重担，绝不让她涉险，也曾将那些千钧一发的事件尽力瞒过，惟恐她担心。而如今他甚至想要把人生尽头的那一别也一并承担，虽然他自己知道，他更有可能先去。想必他心中很矛盾吧，也只有到了这番年纪，才会发现，原来爱与正义竟然互相冲撞，不能周全。

  舍生忘死都被他看成了自私，她焉能不流下感激与心痛的泪水。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半生浴于他挚爱的温暖光芒之中，她早已满足。那么，如果还有什么是她能回报他的，大概就是在他有生之年，决不离开。如果终有一人要忍受思念与寂寞，现在她希望会是自己。

  他们都青春年少的时候，可以为对方牺牲生命；然而到了渐近迟暮之际，却只求比对方活得长久。
  新一，我们就来比赛吧。我是医生，你是侦探，我赢的希望比较大呢。

  虽然那天起就决心不再让他担心，当服部和叶的丧讯传来时，兰仍然没能忍住眼泪。这么多年新一从未到过关西，但她却是常常去探望。本已与和叶说好明年樱花下再见，谁想匆匆竟成永诀。不过想到和叶终于不必再苦苦支撑，却也有些欣慰。故交凋零，物是人非，这回工藤新一不得不去那惟余回忆在的大阪了，为了送别那个二十年前就不得不靠回忆鼓起勇气的女子。他没有多说什么，却更加沉默；她默契地不多问，却更加体贴。她明白这趟旅程非同小可，他心中的隐痛，虽从未明白说出，她又怎会不知。丧礼简单，只消半天功夫，便在秋风中肃穆地了结。他却提出要自己一个人走走，让她先回东京。她除了提醒他天凉加衣，并无多余的言语。

  她怎会不明白。那些如花往事中，她与他同在。她知道服部平次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位置连她也无法替代。少不更事之时对那两个推理狂间兄弟般的默契曾心存嫉妒，待到她跳出少女的无聊心性，四个人言笑晏晏的时光却已终结。她感到他变得成熟，不再是以往那个轻狂少年。然而除了不再到关西，绝不允许别人再提什么日本警察的救世主，他却极少谈到服部。她暗暗心疼，知道他心上这一块空白再无人可以填补，他的遗憾与自责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疏解。她默契地也不再提起，是尊重他的意愿，却也暗恨自己无计分忧。

  在车站分别的时候她第一次看到他现出那样疲惫而忧伤的表情。他微蹙眉头，额上竟能看到皱纹。原来即使坚强如他，也终于在岁月面前感到无力。这么多年目睹他的变化，她心中杂陈五味。阅历增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意味着逐渐淡忘莽撞的希望，沉沦进，或者说回归到日常琐屑的悠长和平凡中去。而对于他来说，成熟竟然是这样一个过程：他不再重复少年时代的狂言，却把那些充满传奇色彩的理想当作必须践行的责任。他没有放弃什么当年挂在嘴边的信念，但却变得沉稳了许多。偶然还有孩子气的得意，也只在她面前还保留。然而这样的成长，对于他来说，却实在太辛苦。

  很多年前他曾对她说破案时的成就感使他不能自已。如今他早已不把他的才能仅仅当作自我满足的工具。他也曾说过最欣赏福尔摩斯那句“为了公众的利益，我乐意迎接死亡”，如今他不再重复这句话，然而舍生取义，仍然绝不返顾。当年好友的死让他远离了飞扬无忌的轻狂，忽然就明白了人力在偶然面前的渺小，以及在这渺小中，人的尊严能怎样被展露。他如今太懂得生命珍贵，怎可轻言生死；何况他还负载了她的幸福。他因为爱她，不会轻易向死亡俯首，然而若真到了要用生命换取公众利益的时刻，他其实已笃定了要选择什么。

  很多年前她爱他英俊颖异，自信温柔；后来她还爱他的不守时、煞风景，以及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小毛病；而如今，她除了这些，还爱他高贵的人格，自私的忘我，他隐秘的创痛，他深藏于回忆中的，交缠着责任、无奈和感慨的哀愁。而她也知道他多么爱她，如何一直把她当作痛苦时最好的安慰，疲惫时依赖的力量。她始终害怕失去他，而自那场噩梦之后，她翻然明白原来自己一直这样自私而渺小。如果他为了公众的利益甚至没有为自己保留什么，那么她能做的，就是在前途难测的浮生中，始终把她情意的温润，传递到他已然承担了太多东西的肩头。

  她回到东京后做了他嘱咐的一切事情，然而并不准备就这样等着他回来。在车站时他的表情令她觉得，虽然他需要独自怀念二十年前早逝的旧友，最后或许还要她接他回到现实。她不会去触动那些并非奉献给她的情怀，然而毕竟能做他忧郁之海上的一叶舟。而他的行踪是再好猜不过的了。少年时代的回忆如此鲜明，她清楚得记得那些天守阁的豪雨，鸭川畔的樱花，以及那些生死契阔的人脸上表情的生动。她完全能料到他的回忆之旅将从何方开始，又在哪里终结。

  第二天她就去了京都。她猜想他也是一样。她早早就在鸭川边等待，相信他一定会来探访当年那座茶屋。她远望到他走来，却没有上前招呼，只是凝立静俟，直到暮色降临。秋天不再有夜樱。枫树的红叶仿佛凝结的鲜血，让人回想起惨痛的过往。她知道他此刻一定沉浸于回忆中，那些多年不说的心事，像幽灵一样散在夜空。而她虽然也怀着悲哀的感慨，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有勇气，更能面对无法逆料的未来。她知道他需要她，这比任何令人流连的幸福，或者任何繁花似锦的许诺都更能使她努力生活。

  她早已不相信什么“来生还要在一起”。她更愿与他做一对回翔于尘世的天鹅。他们是那种高贵洁白的鸟儿，比翼而飞，交颈而眠，在死亡来临前唱出一生中最美好的歌。

  茶屋的门开了，工藤新一在夜色中慨然四顾，忽然瞥见在远处一盏纸灯笼下立着他妻子的身影。他向她走来，脸上带着释然的表情。她安静地微笑，上前挽住他的臂膀。

  后记

  写完文章总觉得很多意思没说清楚，总要废话，我还真是无奈。
  这篇文是《当时谁共少年游》的番外，敷衍了一番正传中提到过的兰做的噩梦，顺便把结尾补充一点。是以它的结尾与正传的结尾，是同一个情景。

  我试图让童话更真实一点，也乐于把现实蒙上理想的色彩。所谓真实，在这里就是，生命中不止有爱情，还有友谊、责任；我试图表现这一点，当然，是以一种非常理想化的方式。

  这篇番外的主旨是爱情，不过，更确切的说，是爱情中的理解。新兰文最常见的两种是在一起的幸福和离别的痛苦，而我不擅长那样的描写。这篇文章里没有生离死别，也没有缱绻甜蜜，而表现如何用爱战胜失去的恐惧。

  在这里我让工藤新一把他作为侦探的责任放在第一位，而没有让他成为爱情至上主义者，而兰正因为如此才爱他，愿意为他奉献。我认为唯有这样，所谓新兰的完美爱情才不仅具有催人泪下的优美，还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 本帖最后由瑛雪于 2007-11-15 11:1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