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命运让一切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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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说，既然人活着就是为了走向坟墓，那么经历这么繁冗复杂的爱恨情仇，日日相思、夜夜相念岂非吃饱了撑着？

没想到我还会再回到这座南方小城。
一去四年。
四年前挥泪登机时我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告诉自己再不回去了。可这四年的光阴就像呼啦圈这么转啊转地又把我转了回来。秦立说，有时人的命就是卑贱，而命运这种东西，你是如何也违背不来，亦主宰不来。
按他的理论：顺着命运的路线，我又回来了。
首先想到的是去学校走走。
除了铁门上了新漆，水泥路铺上了蓝白相间的小碎石。我几乎找不到它的任何改变。空气中依旧带着股湿湿的青草味，道路依旧飘满金黄灿烂的银杏叶，宿舍楼前依旧种着稀稀拉拉的牵牛。
走过教学楼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林希！
驻足，转身，看见姚依婷捧着大叠试卷站在草坪前，满脸的惊喜。

姚依婷狠狠地抱我，你好狠啊，一走四年，你以为你流浪诗人呐！
我微微地笑，轻轻地回抱住她，却明显感到白衬衫的左肩处被她的泪水浸了湿湿的一片，在夏日温暖的风里凉飕飕的刺痛我的神经。
而后的周末被她拖进校旁的咖啡厅，还没点东西她就拉住我的手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我坐在对面，看着姚依婷这个昔日优等留校生外加我的大学死党，在那里依旧死性不该眉飞色舞地八卦，思维却明显跟不上此刻的节奏。就像是久置不用的铁具，经历四年的岁月早已生出了厚厚的一层锈。
阳光从街的另一头直直地射进来，有一瞬间甚至让我感觉这离开的四年才是一个真正的梦。直到姚依婷拍着桌子异常悲愤地叫道，对了！最可恶的就是秦立居然真的跟校长女儿结婚了！你对他那么好，当初谁不知道你们才该是一对！
然后我脑中有根弦瞬间绷紧，很清脆的一声，断成了细细密密数不清的丝缕。接下来我只是很机械地盯紧着姚依婷翕动的嘴唇。最后干脆把目光移开，久久地停留到路边一根水泥柱上。
还是记住了姚依婷猛灌完咖啡，最后总结性的一句——林希你说，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真的足以改变很多了。

还是碰到了秦立。
那天从宾馆出来，急急忙忙地往前走，高跟鞋跟突然嘎嘣一下，断了。
记得大二时是第一次穿高跟鞋，我特地配了一条洁白的百褶裙在秦立前面兴奋地跑来跑去，结果重心不稳把脚扭了。跌地前一秒，秦立冲了上来把我托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我扶到长椅上，边走边说，你走路呀，就是这么不小心。那年夏天的银杏开得特别美丽。阳光就从交错的银杏叶中密密地穿过，照到秦立的眉、秦立的眼、秦立轻皱的眉头。我伸出手，很爽快地拍到他的肩上，抿着嘴得意地笑，没事儿！有你在嘛！秦立叹气，你呀，没心没肺。
提着鞋子狼狈地回宾馆，路口一转看到秦立小心翼翼地扶着校长千金，从隔壁著名的妇产科医院出来。
心头一惊，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强硬地塞满了，闷闷地透不出一口气。秦立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地扫过我的脸。然后瞬间停驻。我看到他的脸渐渐地显出苍白，嘴唇微微地抖动，额头被浓烈的日光照出细细的一层汗。我突然有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然而深吸一口气后我只是朝他微微一笑，然后提着鞋子继续狼狈地向前走。经过他身边时我仿佛又听到他那句略带责备的话语——你走路呀，就是这么不小心。

我是被公司调到这个城市的。说调到，还不如说是调回。在姚依婷的帮助下，我很快搬进了一处不错的出租房。卧室的窗户很大，从窗外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高塔。
整理东西时，我假装随口地问道，校长千金怀孕啦？
谁说的？他们才结婚三个月！姚依婷惊讶地大叫，继而疑惑地看着我。
我朝她撇撇嘴，我也是听说的。
她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突然把手中的东西一抛，对了！我有听说过好像就是因为秦立把她肚子给搞大了才不得不结婚的！
我挂衣架的手轻轻地擅抖了一下，然后淡淡地回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记得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我满怀不安地把秦立约了出来。那天风特别大，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还飘着些小雨。我穿着单衣在风里冷得瑟瑟发抖。秦立来迟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杯热乎乎的可可。把自己的外套给我披上后，看着我把可可喝得干干净净。他才开口，我就知道你对天气没什么概念，专门爱这样反着干。还好我折回去买了杯饮料，要不然还不把你冻成小冰棍。可是当时的我脑子混混沌沌的，只是着急地红着眼对他说，秦立，姜阳和小湄都分手了，我们不会这样吧？
秦立愣了一下，眼神突然变得格外温柔。他一把把我圈住，轻轻地说，相信我，不会的。
我相信他。
我曾经相信他。

大二的时候和秦立去看海，结果鞋子里装满了沙子回来。那时的秦立还留着长长的刘海，像是女孩子的一样柔软。脑海突然闪过那天妇产科医院前的片断，我才猛然发现，原来他已经把头发剪得很短了。
有种莫名的失落。
我记得曾经我总爱对他说，喂！你以后就这个发型了知道吗？
然后他懒洋洋地回一句，好，好，听老婆大人吩咐。
大学毕业。
我一直找不到工作。投出无数份履历后终于进了城北的一家小报社。而秦立的公司在城南。
那日我拉着他的手，有些伤心地撒娇，以后不能经常见面了。
他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会天天想你的。
一个夜，或许是过了一个月，或许是更久。总之那天沿路的的灯不知何故碎了好几个。
我来到他的出租房。按门铃的同时透过窗帘看到他和另一个女子相拥的身影。
我相信他。
所以我到第二天才问他原因。可他只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他说，林希，你别任性了，没什么的，只是普通朋友。说话间，指间香烟头上的光亮忽明忽灭。
我鼻子一酸，狠狠地夺过他的香烟，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从来不抽烟的，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他的语气有些不屑，有些不耐。
我让泪水肆意流淌着，还有，秦立，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说谎。
然后，我转身离开。

公司紧急把我招回。姚依婷到机场送我，恰似四年前的情景。
飞机未到，我让姚依婷先走，我说，我讨厌别人看着我渐渐离去，这样伤感的调调我承受不起。姚依婷垂下睫毛，轻轻地叹气。
等了没多久得知飞机因为浓雾航班取消。我提起行李，有些着急地算着如果乘火车来不来的及赶到。
出机场时，一阵生猛的风吹乱了我好不容易盘起的头发。于是我坐在一棵桦树后的椅子上试图挽回这糟糕的发型和糟糕的时间。
恍惚间，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声音熟悉到让我差点惊呼出声。

秦立说，人啊，是那么地脆弱。尤其是你，林希。

那是姚依婷的声音，无奈而痛惜，你就真的打算这么下去，明明这么痛苦。四年来你一直没把林希忘掉，你又是何苦让我和校长千金一起撒谎骗她？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你不懂的，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在一起就能够解决的。譬如说，我的白血病，还有……这四年流逝的光阴。

桦树的叶子在渐渐减速的风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飘落到我的脚边。带着一段无言的哀诉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伤痛。
我目光涣散地看着地面，突然想起了四年前那根忽明忽灭的香烟，想起了他变得很短的头发，想起了那年夏天他送我的栀子花还有那句温柔而坚定的相信我。
姚依婷说，四年真的足以改变很多了。
记得她说这句话时，我在想，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我不要浪费再一个四年。
绝不要。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