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

JLRAN

掠影

      影子，在地面上延伸着。那光所映射着的，是地面上的影子，以及那蕴其中轻微的叹息。

      她，总是喜欢在太阳特别灿烂的日子里，搬出摇椅，然后放在那宽阔的院子里。倒上一杯水，轻轻放在院心的小桌上，清澈的水透出明亮的光。然后，她就缓缓地坐上摇椅，手中捧着杯，闭上眼睛。眼前，碧绿的菜地，尽管不是很大，却是她多年来一直坚守的。两旁的花花草草，那美丽的兰花，只是低而不语。红得特别灿烂的花儿，却叫不出名儿来。只是多年来一直默默地陪着孤独的她。如此惬意，蝴蝶是常客。我想，它们也是恋上这里了，气息清新的泥土，花儿只是携着淡香。它们会懂得她的心情么，或者也是来慰安这个孤零零的人儿么。恐怕不是，只是向往着美好的地方，并不是错，只是她有些惆怅。

      太阳，总是那么耀眼，照耀着，遥远的底下微笑的她。挟起杯，清抿一口，摇椅依旧带着她摇动。

      自己心爱的人早就离去，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她只是默默地守着这个家，默默地守着。这个家，并不是多么好。只是一套破旧的院子，加上破旧的房，还有她。为何，不离去？因为无处可去。破旧的窗户里面，还仿佛能看见自己年轻时的身影。房梁上的小鸟，换了一代又一代，树上的叶子，落了又冒。可她还是在这里。年轻过渡到年老的记忆，怎能离去。一但离去，怕是再回首也看不到模糊的背影了。所以，这个老房子，还是有一个她。夜晚，灯光微弱地亮起，灯光下的影子透过窗户映出来。月光就算明亮，地面上尚且还是她的身影。

      另几个儿女就算是离得近，也不经常在身边。明明只是隔着门，却天亮等到天黑才敲门。她偶尔轻声抱怨，却也只是如此。住在都市的我们，无法常去，只能在偶尔停下繁忙的事务，低头闭上眼睛时，才想起远方的她，于是心中导出一缕缕牵挂。

      早上起得特别早，她坐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能用手慢慢拨开小帘，看看外面还没远去的月亮。因为如此，每天都能够看到天边袭来的，那羞涩的阳。总是要等很久，它才上来，害得她等啊等，才终于望见。当微弱的阳光慢慢探进小屋时，她便起身。走进自己的院，看着菜地里的可爱的家伙们，它们也睡醒了么。嫩绿的它们，都不答话。她只能淡然一笑。

      记得小时候，我住在她的家中，她那时候身体还是好得很。

      那时，我扎着两个辫子，小小的，是她亲手为我梳的。她总是喜欢摸着我的头，叫着我的小名，然后跟我说话。小时候啊，什么都不懂，就算伤了别人的心也不知道。

      她坐在那里，我跑来蹦去。偶尔停下来，我注视着她，脸上只有淡然微笑的表情。我很喜欢她的这种表情，这让我感到了那，温暖及心的近距离。我侧头看着墙上的照片，她很高兴地说着，这是谁，那是谁。我默默倾听，尽管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她说，我看看那张，小时候姐姐多么可爱。她又说，再看看这张，哥哥那时候是多么顽皮。但是我又看见那张年轻男人的照片。记得第一次的时候，我问她，这是谁。她的脸回想起来，只是有些微微的弧度在蓦地下滑。我却不以为然。她笑着说，这是你的姥爷。我又问，我的姥爷呢？她接着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缓缓道出，他在天上呢。我低下头，是这样啊。却不明白。她随后指着墙上的大镜子，很自豪地说，这是他表现优秀得到的，他可是个光荣的共产党员呢。我也很自豪地并且很大声地说，姥爷真棒。她的脸色似乎亮了，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是小萤火虫跑进去点亮了么？那是我好喜欢的目光。她拉着我的手，又在说着墙上挂着的一切已经过去的事物所引导出来的故事。我百听不腻，因为我喜欢她那时候的神情。

      她是多么坚强，她的他也一定很自豪，因为她是如此的坚强和美丽。就算她偶尔说着，一点也不喜欢他，这么早就天上去。但我决不会相信，因为她在看他的照片的时候，总是用手去轻掠过眼睛。躲在帘子背后的我，看见了，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动作。那时候屋子里的光，特别亮。

      随着时间的流逝，只是我又长高了，她呢，仿佛变矮了。有时候好讨厌时间，因为它总是控制着一切，并且冷酷无情。

      她的头发一直都是黑的，但是现在却出现了许多青丝。有时我想要用手指轻轻掩饰掉，但是她却不许。她还是笑笑，说，白了就白了，何必在意。是的，岁月的痕迹如果能够抹去，那么她的心就不会慢慢枯萎。

      又想起，她的歌声是那么好听。我虽没有听过她年轻时的声音，但是我很坚持。

      记得那年夏天，我在她家院子里。她还是在太阳底下坐着，嘴角一贯的浅笑，然后看着我。我央求她唱首歌，她羞涩地不想开口。但是最终还是开了口。她就唱了起来，我微微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只是有些老了的她，歌声有些颤抖和尖锐。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好听。她唱着那些好旧好旧的老歌，我都没听过。我拿出手机，悄悄地录下她的声音，因为不想被她发现，怕她害羞而阻止。但是她不知道，我很喜欢她的声音。回到家中，偶尔打开手机，按下播放键，然后让她的声音充满整个屋子，洗濯我张狂的心。然而思念也止不住蔓延。

      无论是哪个季节，无论是季节里的哪一天，她的屋子里，总是有声音。是她的声音。因为害怕寂寞，偌大的房子里，从多少年前就是她一个人，所以她喜欢自言自语。有时候，我就坐在那里，听着她不停地说，却不愿意插话。因为不想打扰她陶醉的神情。因为这样，小时候还是很反感的，觉得她很奇怪，总是自己在自问自答。然而现在却想忏悔自己曾经的自大，因为理解了她的苦，至少现在我体会不到的苦。

      终于老了么，连我都看不清楚了。她总是这么说。也许是老了吧，脸上的皱纹让我很是不忍。但是又能如何？这个问句谁来解答。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握紧那沧桑而粗糙的手。

      当阳光再次照在她身上，我低头看着地面，却看见两个影。但岁月只是带着她年轻的影子轻轻掠过，就消失不见。只是一道年老的影子，看似黑暗，却显得如此苍白。

[ 本帖最后由 JLRAN 于 2009-3-4 13:03 编辑 ]

小树快长大

是怀念吗?果子的文章细腻饱含感情,让我想起了自己的长辈,被岁月洗礼的可亲可敬却又孤独无依的老人,童年的美好留存在记忆里,当我们长大,他们在一天天老去,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有空多回家陪陪老人.....多个电话也好.....

JLRAN

小树，是珍惜现有的，怀念过去的，怕如果再不留意，想后悔却来不及。
我是偶尔惆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