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药旨 于 2010-7-15 20:37 编辑
A 我闭着眼睛狠狠地一个一个按掉身边此起彼伏响起的闹铃，昨天半夜打dota打到3点半，因为今天周末答应爸妈去买早饭，所以临睡前把所有能定闹铃的电子产品全都上了闹钟。
套上裤子去卫生间放洗澡水，路过隔壁时往里看了一眼，发现爸爸还在睡觉，被子被卷成麻花从大腿间绕过再盖在肚子上，半个脸陷在枕头里，估计最近是累着了，下巴尖得都快能戳破气球。上回期中考试他去学校给我开家长会，班里那群女的都是什么眼神看着我们，简直恨不得摆一张床出来然后让我立马压倒我爸来演示意大利手撕鸡式体位，啊呸小爷还墨西哥鸡肉卷式。
我吐了一口牙膏白沫，凑近镜子摸了摸冒出的那几根青色的胡茬。天还没怎么亮，灰蒙蒙的，从卫生间的百叶窗能看见妈妈在家门前的院子里摆弄她那些青菜白菜卷心菜的杂交品种什么的，我曾经给她提起高贵气质阿姨们不是都喜欢百合马蹄莲之类的吗，她听完总是淡淡一笑，委婉地表示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只是觉得家里没必要养着它们。
她从来都不直接地反驳你，因为平时不怎么笑，所以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刻特别的美丽，我总觉得什么比喻也无法恰当地形容那种又干净又清澈的感觉。其实她一点也不老，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年轻的，美好的，焕发着温和柔软的光芒，就像一个不会消散的梦想。
我想，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我曾经默默地不知所谓地沾沾自喜了很多年，我爱的第一个女人是灰原哀而不是其他人，在十五六岁的发情青春期，我没有像其他男孩一样去酒吧嗑药泡妞滥交喝几百块一杯的假洋酒，因为我觉得那样会玷污了自己的初恋。虽然现在看来那根本是小孩子对妈妈最初的傻乎乎的依赖与仰慕，但那时确实心怀真诚，希望自己以后能像爸爸一样，做一个正直的坚韧的男人，一个能让妈妈爱上的男人。
“……唔……呃啊！！”刚睡醒的男人打着哈气推开卫生间的门放下马桶盖，目光朦胧地停在镜子前的我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惨叫起来。 我手一哆嗦，半指长的血口子疼得我嘶嘶倒吸冷气。 “大早上半裸着身子刮胡子注意影响啊你！” “你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别整天装得情窦未开工藤新一！” “哎哎挥什么管制刀具以为我就怕你了！”他指着我手中还沾着白色泡沫的刮胡子刀片，“二十年前你爸爸我也是一名英勇矫健少年！开飞机抓坏蛋什么没干过！”
我……………………||||||||
虽然我知道妈妈遇事的从容指数向来和爸爸的体重成反比，但是今天早上她拎着水壶和桶走进卫生间的时候貌似……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亲爱的，早。”爸爸超自然地挽过妈妈的肩吻了吻她的嘴唇。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的目光在我一半白泡沫一半鲜血淋淋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转头问我爸。 “啊……我们在探讨时间流逝中成功与失败的辩证关系，”他干笑着，“你早上想吃什么灰原？美乃滋芒果干？噢……” 她不置可否地将眼神转向我我连忙接道：“是真的，还有青春的意义。”
“你把脸弄干净。“她好像有点无奈地对我说，然后对我爸说：“你出来帮我弄一下早饭。” “啊今天不是周末应该我去买早……” “创可贴在客厅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把血冲干净。” “喂……” “弄好了就来吃饭啊。”
我飞快地把脸上的泡沫弄掉，然后翻出创可贴贴上，对着镜子扣扣子时我觉得自己看起来就像jump少年漫里的热血没脑的不死男猪脚。好嘛，我知道你们现在最关心我是谁，其实我是谁不重要啦，我时而小强胜星矢，时而冷酷似流川，我可以是龙马是鸣人还可以是银他妈，重点是反正我又不会去和我爸搅基，即使在平行世界里，拆人西皮也是天打雷劈，嗯我懂的。
有些事情就让它成为心底的小秘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知道，其实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这句话其实和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样，都可以用来练绕口令。
厨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我正准备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从门缝里看到我爸从后面抱着我妈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我妈超淡定地在那里切熟牛肉片，过了一会儿他就开始肆无忌惮地亲了一下她的耳垂。
我心中冷笑我妈手里的那才是管制刀具吧砍不死你，我擦。
我妈放下刀，把牛肉片堆在盘子里，双手交握放在流理台上，她的手看起来特别苍白，凸起的青筋是唯一能显示她年龄的地方。我几乎没有触碰过她的手，她总喜欢双手在胸前抱臂，偶尔也只有我爸才能拉着她的手，在过新年的时候。
她背对着我爸，好像说了什么，声音断断续续地听不太清，我只能看见她侧过来的小半个脸，是一种非常微妙的神情。
工藤收起手，靠在一边的冰箱门上。
“我们要感谢秃头四眼叔，金发黑帽哥，大嘴墨镜胖，都是他们给的力让我们幸运而有效地相遇了。”我凑近门缝，听见他说，“我没有后悔过。”
他侧过头，专注而深情地在晨光中看着她的后脑勺又重复了一遍：“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跟我们班那群中二女喜欢看的男男搅基小说里的床头风流男没有区别！小爷我不能让你得逞！
我嘭地推开厨房门，超大声地说：“爸爸！你刚刚上完厕所好像没洗手！”
霎时我觉得两道利刃凌空刺来，要是眼珠子能当武器飞出来，估计我现在已经口吐鲜血中弹身亡。
“妈妈~我帮你摆盘子~~”我装模作样地去接我妈手里的牛肉，看我爸咬牙切齿，我心里得意地笑，很爽，跟大夏天吃冰糕看完A片打飞机一样爽~
吃完早饭以后，我和我爸拿着我妈列的一个巨长的list去超市采购，估计因为我爸妈都属于工作狂性质的人，平均半个月才去采购一次，每次去超市我爸那辆破沃尔沃就变身小型卡车。
回来的路上，沃尔沃很霸气地爆了胎，我和我爸只好人工把那些大塑料袋拎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我问我爸：“你当时怎么追到我妈的啊？”
“其实你妈妈呀，就像一个大椰子，”他声情并茂地说“如果敲掉那个棘手的壳以后，里面超柔软的。”
“……爸爸你是不是高中总去抓坏蛋导致翘课太多，你看你的比喻老是这么……呃，朴实。”
“傻孩子，因为爸爸爱你妈呀，呃没有歧义啊，就是真的爱你妈。”他也有点害羞地扭过头，侧脸还是像照片里二十多岁青年时的消瘦线条，鼻子很挺，笑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快四十岁的男人早上起来猛涂遮瑕霜依旧皮肤光滑细嫩一枝花。
我忽然觉得阳光明媚起来，步子也阔达，快到初夏有点烫的风缠缠腻腻地绕在身上，就像我妈做的拔丝苹果上的拉不断的糖浆。路边的小店铺刚烤好的金黄色的榴莲酥，穿天蓝色公主裙的小盆友拽着年轻妈妈的裙角非要买一百个，并且表示立刻要和老板锅锅结婚，年轻妈妈拗不过她，拉着她莲藕样的肉膀子说：“哎呀挡到别人的路啦宝贝儿。”
她抬头非常认真地审视着一手一个大塑料袋的工藤，转过脸郑重地对她妈说：“我也袅活介果苏苏结婚！”
除了最后“结婚”两个字发音发得字正腔圆那胖妞说得是什么鸟语，我看着工藤费力地蹲下和她平齐，没有空出来的手揉她的头发，只好使出老男人必杀温柔那种写满了你来抱我大腿吧的笑容，说：“乖~~叫哥哥~~” “苏苏~~” “叫~~哥~哥~~” “苏苏~~~~”
…………我看着那张形状斯文笑容欠抽的脸已经完全耻于辨白我不认识他。
旁边的年轻妈妈有点尴尬地搓搓手，讪笑着对我说：“小同学，你叫什么呀？”
我勾勾嘴角，屌气十足地说：“我的名字叫江户川柯南！不是个侦探！”
B 她一旦坚定了决心，当你试图动摇她时，会发现她早已把她的想法浸泡在福尔马林里，仿佛抱着某种顽固的决绝，又冷又硬，既不鲜活，却永远也不会腐烂。
这话第一次浮现在我脑海里时大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当然那时候显然不会用那么多装十三的修辞，只是大约的意思就是这样。
我还想起来那时我好像正蹲在收养所楼前的大空地，一边捏泥巴大胸妹一边思索要不要再给她捏个小鸡鸡什么的。由于脑力劳动强度过剩，我决定补充一下体力，于是去水龙头冲了冲手然后用力在衣服上蹭了一把，从裤子口里掏出中午偷藏的一大块油饼。
“小朋友，你的饼掉了吧。” 我正准备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一句明显是拼命憋着笑的男声，吓得我差点就咬舌牺牲，我靠谁啊这是，怎么可能掉了难道我刚才手里正准备咬的是抹布啊，你裤子才掉了呢。我恶狠狠地回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嘻嘻地看着我。
“喏，那里啊。”他指指我屁股后面。 我低头从自己裤裆下看到一小块油饼安静地躺在泥巴地上。
肯定是刚才掏裤子口袋掉出来的！幸好发现了！我有点小激动，连忙把手中的油饼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小块油饼，装进裤子口袋里，然后再拿起放在地上的油饼，很满足地咬了下去。
“嘿嘿嘿嘿~~不如就这个吧~灰原~”旁边的男人对身后说道，“这么憨厚肯定以后学不坏，而且长得还好看，仅次于当年的我啊。”他感慨起来。
呸第一次看到指数如此惊悚的自恋度，我在心底默默吐着口水，稍稍偏过头想看清他在和谁说话。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灰原哀。
每当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首先控制我思维的总是我嘴里还含着没有咽下去的油饼，脏兮兮的体操鞋旁躺着刚刚捏的胸和头一样大的泥巴妞，我傻愣愣地半张着嘴仰头看她。
其实现在已经基本记不清她穿了什么衣服梳了什么发型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只记得那是一种概括的笼统的感觉，仿佛由一个凝聚的内核由内的焕发出的，令人非常愉悦，就像成年男性对于少女发育成熟的乳房的向往，希望能够去接近、触碰、融入，可是总是只有极少的人会用揉捏那两坨肥肉的耐性去欣赏一个女人真正的内核，他们总是说别五十步笑百步，目的都不过是想拥有某个女人，殊途同归罢了。
她的目光带着某种习惯性的轻微的审视意味看着我，后来我被他们收养以后，慢慢发现其实她对于周边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戒备，而且她并不隐藏这种戒备，她把握的恰到好处，清晰地让你明白请保持适当距离。我曾一度以为，她试图在外人包括我之前隐藏逝去岁月的过往时所表现出的冷漠并非出自科学家——我爸说她以前是研究生化武器的——的职业化，这让我在很长时间里都天真地觉得我还有机会。
我傻乎乎地站起来，迟疑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我看到她轻微地皱起眉头，心中忽然有点委屈。
“挺可爱的吧？就叫江户川柯南吧。”工藤——当然我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对她说。 “那你负责给他洗澡喂饭。”她说，声音就像长年不见阳光的那种石头洞顶半天才滴下来一滴的泉水，冷飕飕的凉意从神经的最末梢慢慢地渗透进来。 “喂……” “让我喂饭的话你不怕我用他做活体试验吗？” “我……”
她垂着手不再说话，视线轻飘飘地停留在我身上，我惶惶然地低下头开始拽衣角数蚂蚁，一只，两只，三只，四……乃乃的鸡大腿居然就三只……
后来呀，再后来我就被他们领走啦。
用我爸的话来说，我刚来的那会儿，每次一见我妈脸上就立马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当然我都习惯了他向来喜欢那种超恶俗的词，什么叫谄媚的笑，那难道不是优雅又迷人的笑容吗，多一分则庸俗，少一分则虚伪，既不庸俗也不虚伪，又优雅又迷人，就是我的笑容嗯。
那时候家里经常出现会冷战，我倒真没有见过他们吵架，几乎每次言语开始有变得激烈的势头时，总有一方会先闭上嘴不再说话，然后就会开始漫无止境的沉默与冷战。这大概是他们特有的发泄愤怒的方式，关于一个我所无法插足的世界。
最严重的一次，我只是从他们只言片语的争执中猜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与某个女人有关，又好像与很多女人和男人有关，他们没有提到死亡，但是神情是我没有见过的严肃与痛苦，就像面临突如其来的死亡时的不知所措。那次妈妈很激动，她的语速飞快音调很高，几乎是尖叫出来。
我看见她的眼眶红红的，双手绞在一起，仿佛在说这个我不能让步，别想。
然后就是骤然的冷却，接下来是我来到这个家以后见识到的最长的一次冷战，整整半个月啊你能想象吗，没人做饭，我完全是被逼着去拉动家旁小超市的经济增长，我觉得到最后自己尿尿拉屎都是方便面作料和火腿肠的味儿。
有时候我妈她就那么坐在阳台上，一坐就是一下午，那时她还是不工作的，只是待在家里，我爸曾信誓旦旦地说我养你们啊。
她经常看向窗外的眼神没什么焦距，好像沉浸在某种臆想中，过了很久再猛地一惊醒，接着看摊在膝盖上基本没翻过页的书。
我看着她凹下去的两颊心里很难过，又不敢轻易跑过去说什么，怕不小心就踩到禁忌。有次半夜被渴醒，起身去倒水，顺手从冰箱里拿了一个苹果，啃一半时路过隔壁的卧室，看见月光下熟睡的妈妈，半截乳白色的小腿露在被子外面，仿佛一种禁欲的、遥远的美，来源于流水落花的沧桑过往的曲折与神秘。
“啊啊！我的寿命一定会因为我今天装十三的修辞过度而减短的！！”我狠狠咬了一大口苹果然后狼狈地跑回自己的卧室。
那次冷战的最后一天晚上她出去散步没多久，爸爸从律所回来，他瞥了一眼没热气的厨房，叹了一口气。 “过来。”他朝我招手。 “哈？” 他蹲下来，胳膊放在腿上，把脸埋在我肩窝，“都是骨头。”我听见他嘀咕道。
我觉得他应该想倾诉什么，不一定向某个特定的人，只要一个载体就可以，比如现在的我。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我的脖子很酸又不好意思动，只好仰起头，借此稍微活动一下后颈，穿过他头顶翘起的那撮毛，半拉着帘子的窗户，电线杆上贴着不孕不育的小广告，夕阳，没有亮起的路灯，走不完的路。再往上，天花板和吊灯。那一刻，我忽然希望，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当我觉得心底的伤感劲儿已经发酵成一个大面团快噎死自己了整个人也基本站成一尊希腊雕像时，大门的门铃响了起来，我小声叫道：“啊，妈妈回来了。”
刚才还一身疲惫的男人猛地抬起头跳起来，一路磕磕碰碰一跳一跳穿过地上堆满抱枕奥特曼薯片包装袋空易拉罐的客厅奔到门前，然后站定，再慢吞吞地慢条斯理打开防盗锁。
我揉着跟木棍一样僵硬的脖子，想着谢天谢地我终于不用再吃方便面了。
年轻的时候一切都很容易，包括承诺，赌气，心血来潮的认真，还有相识与离别。可是他们也都过了那个能上蹿下跳大喜大悲的年纪，或许极少数极少数的拥抱与亲吻仍会有又亲近又隔阂的轻轻颤抖，甜蜜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笑，只是眯起眼睛时狭长的皱纹显得整个人就老了一段。
又或许在某个世界里，灰原哀也只是个心地善良却口不对心的傻姑娘，听见隔壁宿舍的大嗓门姐姐喊道：“小哀！一撮毛又来给你送饭了！你就从了他吧！” “穷酸劲儿。”她嘴上刻薄，手里悄悄地把家里带来的一包椰子酥糖揣在口袋里，“我去吃饭堂了啊。”然后一步两个台阶欢快地跳下楼。
我一边想一边咬下热乎乎的烧茄子又扒了一大口米饭，几乎快流下了热泪，真是~~~太好吃了~~~~不用吃方便面的生活就是天堂啊~~~~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关于纯粹或者既往不咎的归属感，我不敢妄言。
然而，即使我没有在最好的时间，却从不曾后悔遇上最好的你。因为我总是相信，爱你是我现在还有以后最幸福的事情，它让我觉得时光丰盈，不枉此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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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4 14:2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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