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周一探案之“午夜凶铃”篇——死亡预约(完)
那是一桩离奇的杀人事件……“Evil Under The Sun……”
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事件之一……
“最微不足道的地方,往往隐藏着最大的秘密……”
一个隐藏真情的青年……
“曾经……”说着,他的眼际闪过一丝泪花……
与爱情擦肩而过……
“你信不信……天使一直在对我微笑……”
铸成难以挽回的悲剧……
“拉契……”
一个神秘的电话……
“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撕开了血染的黑幕……
……听筒另一端隐约传来旧式台钟报时的钟响……
我看了看表,秒针刚好划过最后一道弧线……
子夜,零点、,零分,零秒……
就像,来自地狱的呼唤……
“第五个……”当台钟敲到最后一下,恐怖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
坠入恐怖的轮回……
“这只是开始……”
午夜凶铃……
“……真相有时并不只有一个……”
留下死亡的预约……
因为……
“这是死神的约会……”
谜底尽在——
周一探案之“午夜凶铃”篇
死亡预约
回复:
序2001年6月27日23:00 周三
夏夜。
明月的清辉并不能带走炙日留下的热气。
整个世界死一般的沉寂。
水泥的森林终于沉睡,小区里零星的灯火也逐渐少了下去,
但赵祥仍坐在桌前。
商海沉浮多年,每天在桌前计算一天的进账,已成为他人生的一个乐趣。
灯光下,映出他矮胖的身影,肥嘟嘟的双手在桌上熟练地动作着。
夜已深……
一丝云絮轻轻遮掩了弯月的身姿,天地间显得愈加深沉。
隐隐的睡意难以遏止地涌上心头,他终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也准打算歇息了。
四十余年的经验告诉他,精力和身体是拼搏的资本,没有健康,一切都是空谈。自从妻子去世后,他便全心投身于商海之中,如今虽然已经年介半百,但仍像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
夜愈深……
晚风似乎大了起来,愈来愈多的云彩布满夜空,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黑影。
冲了个澡,赵祥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空调送来阵阵凉意,一日的烦躁与疲惫都一扫而空。
关上了灯,卧室顿时陷入了静谧的黑暗之中,赵祥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嘀嗒、嘀嗒、嘀嗒……
静,并不是没有声音。
在这寂寞的世界里,挂钟机械的摆动声显得格外清晰来。
这是时间的脚步,每一秒的流逝,都在蚕食着你的生命。
夜更深……
月儿在云缝中生生挤出微弱的光亮,好奇地窥探着这个沉寂的世界。
卧室里已没有半点生息,只有时钟仍在不知疲倦地走着,仿佛在见证,即将发生的故事。
铃……
一切来得毫无预兆。
摆在床头的电话蓦然响了起来。
铃……铃……
急促的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久久回荡,在夜幕下,铃声显得格外诡异。
赵祥嘀咕着爬起身来,他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在这么晚打电话找他。
铃……铃……
铃声不停地响着,便如同来自黑夜深处的呼唤。
“喂?”赵祥不耐烦地提起了电话,“谁呀?”
没有回音。
“喂!你究竟是谁?”
“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终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嘶哑的嗓音,是个男人。
“什么?你说什么?”
“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已和你定下死亡的预约……”男人的声音很低,就像是死神的私语。
“预约?什么预约?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赵祥又惊又怒,他开始怀疑这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总之,别忘了我们的约会……您是第一个……”说着,那男人笑了起来,他笑得是那么的凄切,又是如此的恐怖。
“你……你究竟是谁!”赵祥喘着粗气,冷汗从额间缓缓渗出,滑下脸颊。心脏不安地跳动,脊上不觉涌过一阵寒意。这简直是一场迷茫的恶梦。
“嘟……”
对方早已挂上了电话,但是,那恐怖的笑声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的喉咙有些发干,挂电话的手不自觉地颤栗着。
惊恐的目光瞥向了身边的荧光钟,他的呼吸几乎停顿。
也许,这真是死神的安排。
只见,所有的指针,正牢牢地定在“十二”的位置上……
回复:
2001年6月28日17:45 周四当我走进家门,便似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今天依旧一无所获,但进了家门,疲倦的心总算找到了归宿。
的确,我只是个没有名气的小说家,要使默默无闻的作品得到那些编辑大人的赏识,简直有些痴人说梦了。我不断追逐着自己文学路上的梦想,却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堕回冷酷的现实。
在外的奔波使我觉得分外劳累,因此我一进屋便躺倒在了床上,再不想动了。我闭起双眼,让自己紧张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
笃、笃、笃……
忽然,一阵敲门声把我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拉回了现实。
我只得无可奈何地从床上爬起,慢吞吞地向房门走去,而心中则开始猜测起来访者的身份。
我敢肯定来者一定是方老板——我那贪财如命的房东。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到底要纠缠我多久?八百元的赊账对他而言并不是个无法承受的数目吧。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大了起来。
“来了来了!”大声叫着,我一把拉开了大门,“好了,方老板!我已经说过了!关于这件事我……咦?是你?”当我迷迷糊糊的眼睛终于看清来者的面容,我忙打住了话头。
“方老板怎么了?”吴清元疑惑地望着我,莫衷一是。
“呃……没什么,我还以为是我们那位房东先生呢,却没想到是你。”我歉然道,“进来吧……”
“最近你一定过得很不顺心,脾气都有些急躁了。”他笑着进了房间,“我和方老板可没有半分相像的地方,他怎么能跟我比。”
吴清元是我的邻居,当然,也是我不错的朋友。他平时也爱舞文弄墨,常写些关于男女之间的言情纠葛文字。此外,他对于推理小说也颇感兴趣,也曾尝试着构思几件迷案,只是这些都和他的言情一样,一直没能做出过成绩。因此,自命为专业作家的他有时还得靠打工来维持生计。
不可否认,他的经历与我何其相似。同时天涯沦落人,我们之间自有一份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你今天怎么招呼也不打就上门来了?”端上茶,我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还书啊,”说着,他把怀中的两本书放在了茶几上,“喏,你的《爱伦·坡恐怖侦探小说集》。”
“看得还真快。”
“那当然,写得太精彩了,所以我忍不住要把它一口气读完。爱伦·坡真不愧是侦探小说之父啊,杜潘简直是后来所有侦探得雏形。不论是福尔摩斯还是波洛,他们身上都有杜潘的影子。”
“的确,从《莫格街凶杀案》开始,侦探小说的经典模式就这么被定下来了:一个聪慧过人的侦探加上一个智力稍低于读者的助手。福尔摩斯和华生是这样,波洛和黑斯廷斯也是这样,甚至亚森·罗宾也有一位为他做传的卢·布朗先生。”
“是啊,我想我们也可以来个组合,你来当我的助手怎么样?”吴清元笑道。
“想得美!”我佯装揍了他一拳,“你给我当助手我还不要呢!”
“行啦,玩笑就开到这儿吧,今天我可不仅仅是来还书的。”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纸,“这是你上次跟我说你所需要的小说背景资料,我都帮你找到了。”
“真的?”我忙伸手接过,细细翻阅起来,“太棒了!那正是我需要的!”
“小意思,”吴清元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可上回我只是不经意地提过,你竟然真的去帮我找了!”
“哈,这便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了,老祖宗的话总是不会错的。如果真要感谢,就让我再顺便借几本书回去好了,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当然,”我忙应道,“书架那儿随便找吧,借几本都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他移步来到了书架前搜索起来。“这本看过了……这本么……唔……哎?那些是什么?”
“噢,这边都是克里斯蒂的书。”我解释道。
“克里斯蒂?就是那位侦探小说女王?”吴清元眼睛一亮。
“没错。”
“她的小说我可一本都还没看过呢。”
“不会吧,《东方快车谋杀案》和《尼罗河上的惨案》也没看过?”对于他的坦白,我倒有些吃惊。
“看是看过,但都是电影,原著就没动了。”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除了这两本以外,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推荐的?”
“你是说克里斯蒂的小说吗?”
“当然。”
“唔……让我想想,《ABC谋杀案》很不错,那是连续杀人案的经典之作……呃……《马普尔小姐探案》也是别具一格,可算是乡村侦探的鼻祖。”
“《ABC谋杀案》……在这里,我借了!”说着,吴清元将这本书小心翼翼地从书堆里抽了出来。但一时手快,把另一本也给带了出来,只听见“啪”的一声,那本书掉在了地上。
“抱歉!”他忙弯腰拾起,吹去了书皮上的灰尘。灰尘散去之后,一行文字呈现在他眼前。
“在这个海滨疑案之中,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似乎无懈可击……”望着封底上的文字,吴清元经不住小声念了出来,“好像蛮有意思的,这本叫什么?E……Evil Under……”
“《Evil Under The Sun》,封面上有它的中文名字,”我接口道,“是不是很熟悉?那可是克里斯蒂的代表作之一,也就是我们经常所说的——《阳光下的罪恶》。”
…………
回复:
2001年6月28日18:00 周四夕阳。
夕阳下,是条幽静的小道。
小道边,是条长长的影子。
经营汽配店并不是个轻松的工作,赵祥已经干了十年,个中的辛酸早已尝遍。如今,虽然已经拥有了三家汽配商店,但这仍不能满足他的雄心壮志。建成一个全国连锁的汽配网络,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
当他拖着疲惫而又充实的步伐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渐暗,最后一丝晚霞也被天边的残日染得通红,就像把天空裂开了一道伤口似的。
金龙苑。
虽然这个小区并没有如它的名字般豪华,但总算安静,能给人“家”的感觉。
一如往常,赵祥从信箱里取出了晚报,但他意外地发现,在晚报底下,竟然还有一封信。
信?
除却生意上的往来,赵祥可算是个孤僻的人了,何况,在这通讯发达的时代,就算哪位亲朋要找他,也不会用这低效的手段。
谁会给他来信?即使绞尽脑汁,也难找到答案。
信封上是个陌生的署名,在赵祥的记忆里,从未见过一个叫“X·X”的人。那是绰号还是英文名字的缩写?不得而知。
来信的地址也有些奇怪:斜土路112弄37号。
那个地方……
总之,一切都是个谜团。
从昨日夜半三更的神秘电话到今天的怪异信件,一股古怪的阴云正笼罩着赵祥的生活。那两者之间,是否又有什么联系呢?
面对这封信来历不明的函,赵祥迟疑起来。也许,把它就地扔了吧,但这样似乎显得太过怯懦。
终于,心中的好奇战胜了畏惧。
一进家门,赵祥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是份精美的邀请函,赵祥微微松了口气,这必是哪位亲友喜筵的玩笑了。
打开了暗红色的函封,是一行整齐有力的铅字,他的瞳孔突然收缩。
邀请函开首第一行竟是: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回复:
(一)我叫周一,也许诸位已经知道,我是个没有名气的小说家。如果说得确切点,我是个推理小说家,一个可能成为中国的柯南道尔或是江户川乱步的推理小说家——只是眼下一直默默无闻而已。
由于事业旅途的低迷,一直以来我只能靠那一块块豆腐干似的文章换来的稿费过活。眼下,我住在长宁路上一间廉价租房里,虽然简陋,但它却是我所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房了。
长宁路位于苏州河南岸,与这条曲折的支流“毗邻而居”。
应该说市政府多年的河道整治工程还是卓有成效的。不然,住在这数年前还被称作“臭河浜”的地方,我那间狭小而简陋的租房里必是整日都臭气熏天了。
既近河畔,来来往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无所不包,这里也理所当然的成为我观察和收集协作素材的好地方。当初在这里租房,一来是因为方老板的房价确实便宜,二来也是相中这里别样的生活环境。
自吴清元前来借书,转眼已过去三天。
又是个清爽的早晨,但对我而言这并不个愉悦的开始。昨晚被蚊子折腾了一宿,当我终于可以艰难地入梦时,太阳也从地平线缓缓升起了。尽管是夏日,但早晨还不算太让人难耐,虽然精神不振,但睡意已经随着太阳的上升而全消。最后,我只得落寞地从床上爬起,拖着酸软地伐到外头散心,实是盼望着自己走累了,还能混个回头觉。
起身下楼,正路过吴清元的房间,奇怪地发现他的房门竟开着。现在才六点半刚过,本以为除我之外没有人不想在周末睡个懒觉的。
我好奇地走上前去,只见他正背对着门口穿鞋。
“好啊!起这么早想干什么坏事!”我有心和他开个玩笑,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大喝了一声。
吴清元果然被唬得一怔,待他回过身来发现是我时,脸上的神情却不知是生气还是觉得好笑了。
“你干嘛!吓我一跳!”
“没事,怎么?昨天也没睡好?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啊。”
“是啊,”吴清元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最近蚊子好像越来越多了,等睡下去的时候天也差不多亮了。这不,我打算到外头去散散步。”
“散步?”我奇怪地望着放在鞋柜上的皮包,不解地问道,“你该不会把那个包一起带着吧?”
“什么皮包?”吴清元先是一愣,继而恍然道,“哦,你是说这个呀,我今天要去拜访我一个老同学,他下个月要结婚了,我给他准备了些礼物。早上刚给包装好,怕一会儿出去的时忘了带上,就给搁这儿了。”
“这么说过不了多久你有一顿喜酒喝了?”
“是啊?”吴清元疑惑地望了我一眼,“你兴奋什么?”
我狡黠地一笑,道:“那天能不能把我一块儿带上?我已经一个月不知肉味儿了。”
“你脸皮使越来越厚了……”吴清元把地上的拖鞋放回了鞋架,站起身来,“这样吧,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咱们下馆子去,我请客!”
“下馆子?”他的话着实让我有些吃惊,向来拮据的吴清元也会请人吃饭,而那人又恰恰是我。我不知自己是否有些受宠若惊感觉了。
心中老大惊讶尚未平息,我俩已一同下楼去了。
吴清元果不食言,不一会儿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大方地做起了主宾。
“别客气,尽量吃,今天由我买单。”早餐上齐,吴清元立刻大方地说道,“我这人是很大方很够朋友的,前些日子的一份临时工拿了奖金,咱们有福同享!”
“呵,是啊,是够朋友。”我望了望桌上的一根油条和一碗豆浆,有些哭笑不得,“不说好下馆子吗?可你却一大清早的把我拉到这小排档来吃油条,这样做就是为了表示你的大方?”
“怎么?不满意?我调查过了,这档位的老板可是这附近油条做的最好的,你瞧瞧,这油色,还有这嚼劲,再喝上一口豆浆,这简直就是……就是……”吴清元啃着手中的油条,言语含糊不清起来,他“就是”了半天,我也没听清楚他在“就是”什么。
“对了,我不是说今天要去拜访我一个老同学吗?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咽下一口豆浆,吴清元的语调总算又清晰起来。
“你没糊涂吧,你去看老同学关我什么事?”我摸着才填半饱的肚子,小声咕哝道,“除非……你要见的那个老同学是个女生,而且奇丑无比,所以才要我去当个电灯泡——我的推理没错吧。”
“推你个头啊!”吴清元没好气地说道,“我可是好心在帮你,没想到……”
“得啦,就算我是狗……吕洞宾咬狗,不识好人心行了吧,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他确是有些委屈,我忙改口道。
“你呀……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那是我大学同学,叫苏牧——你也许听过这个名字。”
我茫然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
“抱歉,也许我没有你想象得这么神通广大。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名字一定取自苏武牧羊的典故。”
“这倒让你说对了,”吴清元笑道,“他总是自夸自己的名字大有来头。记得在大学的时候,我是中文系的,而他则专攻戏剧……”说着,他双目中不觉流露出回忆的神色,“……说起戏剧,我记得……”
“打断你的回忆我很抱歉……但我可不是来听你讲述你的大学生活的……”我忙打断了他不着边际的联想,“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那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贵人多忘事,前几天你不还跟我提起过你需要大量戏剧学方面的资料吗?你说你正在构思的一篇小说里需要大量的戏剧材料。”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而现在不就有个这方面的专家吗?苏牧在圈内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剧作家了呢。我可以帮你引见。”
“嘿,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我油然道,“怎么说呢,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还是早点动身吧,他住得挺远的,得换三辆车,我还想在他那儿混顿午餐呢。”
“你可真会算计。”我笑道。
“那当然,”吴清元不以为忤,“一会儿吃完后你先回去换衣服,我还要到前头杂货店去一趟。记着,你可别穿得太寒酸丢我脸呐。”
吃完吴清元请客的早餐,我们各自稍稍整顿了一下,便一同出门了。
回复:
周一没次写的文章都有一些幽默的色彩哦。除了这的吴元清的大方,吕洞宾咬狗,电灯泡外我记得以前的那个什么我叔叔他表姐的姑妈的大姨父的外孙女的舅舅,还有什么我不怕吸血鬼因为我常吃大蒜。呵也许这也是他的特点の一把。所以没次看他的文章都很快乐。
回复:
为了省钱,我们两个穷光蛋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挤公交。虽然从路程上来说,我们无疑是要绕个大圈,但对财政而言,却是最经济的方案。不过,在大热天挤车对身体而言决不是个享受。周末出行的人似乎比平时上班的人流还多,而且今天正赶上暑假,千万个莘莘学子摆脱了校园的束缚,一下子全涌入了社会的大潮,使得原本便显忙碌的都市交通愈加吃紧起来。
当我和吴清元千辛万苦挤出第二辆公交车,我们便已经失去继续乘车的兴趣。
“吴……吴清元,下一个车站在哪里?”我喘着粗气问道,“我希望快点结束这趟行程。”
“穿过一个小区,然后……然后再过一条横马路就是了。”吴清元似乎也不好过,只见他正拼命摇着手中的折扇,我怀疑他手振动的频率是否已经超过蜂鸟保持空中平衡的所需极限频率。
“那快走吧——你说的那个小区在哪儿?”
“就在你背后……唉,真是,就凭你这点观察力,还想当推理作家?趁早回去歇着吧。”吴清元不放过一丝一毫可嘲弄的机会。
我没理他,即便想要还嘴也是有心无力。转过疲惫不堪的身躯,抬起头,正见一处小区的大门。门上,是三个烫金的大字。
“金……金龙苑?这名字有些俗气。”我随口点评道。
“得了吧,这里也算是个中高档居住区,等你能住上这地方再发牢骚吧。”吴清元笑道,“哎?你愣着干嘛,走吧,我们从后门穿出去,可省去一段弯路。”
“噢……”我嘴上应承着,默然随他走进了小区的大门,也走过……正停在大门的,两辆醒目的警车。
“吴清元,”我小声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疑神疑鬼的老毛病又犯了?每次你一看到警车便以为附近有什么案件发生,然后就像个贼似的到处窥探,总希望自己能发现什么线索。我要是警察,不把你当作嫌疑犯才怪呢。”
“我有那么过分吗?太夸张了吧。”我不服气地说道。
“俗话说的好,走自己的路,别老是东张西……”话说一半,吴清元突然象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蓦然打住了话头。只管低头走路的我,一不留神正撞在他背上。
“又怎么了?”我不耐烦地问道。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你的直觉也难得会有灵验的时候。”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大草坪一端的3号楼下,正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们,而在人群外围,还有一辆救护车。
这决不是件好事。接踵而来的事实也立刻证实了我的猜想。
挤过层层人群,却发现3号楼的楼道口正站着两个维持纪律的警察。单有一辆救护车或许并不会带来太大的惊奇,但如果警察和救护车一起出现,再迟钝的人也该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幸。
“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吴清元喃喃道。
“听说有人自杀了!”他话音未落,身边一个看热闹的老太便接过了话茬。
“什么自杀,是他杀!我刚才听出来的几个警察谈起过。”一个中年大叔忙更正道。
“哎哟!这是出人命了,那可是杀人呀!”老太太忍不住惊呼。
命案!我的心紧张地跳动着。作为一个推理小说家,当然希望自己能够经历一些不同寻常的故事,可是,当一切当真发生在眼前,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有些怯意。
“被杀的会是谁?”吴清元随口提了一句。
岂料,这个问题立刻便有了答案,每个人似乎都想显示一下自己通灵的耳目,竟七口八舌地议论起来。
“好像是四楼出事了吧。”
“不对,是五楼,刚才还有个警察在上面探脑袋呢。”
“对,那位置是503。”
“住503的是谁?”
“我怎么知道,这得去问物业。”
“哎!我知道,住503的好像叫赵祥!”
“赵什么?你很熟吗?人该不会是你杀的吧!”
“熟个屁,杀人的话可不能乱说!”
“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眼睛长哪儿了?没看见这幢楼的信箱那边,503号下面写着赵祥两个字?写得这么大,有眼睛的都瞧得见。”
“嘿,那家伙也真是,这年头会在信箱上署名的也没几个了。”
“他一定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
“谨慎小心怎么会被杀呢?”
“我怎么知道……”
“赵祥……”一听到这名字,吴清元的脸色立时严肃起来。
“怎么了?”我问道。
“没……没什么,不会这么巧吧……”他自嘲道,“是我多心吧。”
回复:
“多心?难道……你认识那个叫赵祥的?”“不敢肯定,天底下名字一模一样也不是稀罕事。”吴清元迟疑道,“不过……同名同姓又同是搞汽配生意的倒确是不多。”
“别猜了,去问问不就行了?”我说道。
“这……”
就在吴清元踌躇不决的当儿,我们的谈话早被一个维持纪律的民警听得一清二楚。
“你好,”他径直朝我们走来,肃然向吴清元问道,“先生您是不是认识被害人?”
“被害人……难道他真的已经!”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名警察望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了吴清元身上,在他看来,吴清元似乎比我更有价值。
“我……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吴清元并不习惯警察先生咄咄逼人的目光,“要知道,大家搬迁后就……”
“那么您能不能跟我来一下,或许您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噢……我……当然可以。”头一回经历这样的场面,吴清元倒显得有些笨拙起来。他颔首表示同意,便随那位警察去了。而我,作为他的同伴,理所当然地尾随其后。
乘电梯上了五楼,梯门一开,恰逢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一副担架走出楼道。担架上蒙着白布,一头露出一双名贵的皮鞋。只是,皮鞋的主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白布之下,已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空气中隐隐传来血腥的气息。我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的早餐在不住地翻腾。
好不容易捱到了503室门口,领路的警察叫我们待在门外不得乱动,而他自己则入内通报。虽然我心里明白,为了保护现场,象我们这些外人是不得随便走动的,可是,从未如此亲近凶杀现场的我,此时此刻却有着一股按奈不住的冲动,想要一探究竟。
我瞧了瞧身边的吴清元,只见他神色木然,双手不安地攥着衣角。我不敢和他多说话,只是做了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纷乱的情绪。
专业的刑警正在房里忙碌着,为了保持现场的完整性,不能用电扇,更不能开空调,在这炎炎夏日,现场的清洗调查决不是轻松的工作。我怀着好奇,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想看看房里的工作。却不料,最先进入视线的却是个身着警服的魁梧身材。
我抬起头,却见一道犀利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望着我,目光背后,是一双精亮的眸子。我心中一震,忙肃然站直了身子。
“你们好,我叫倪若飞。”一位肤色黝黑的警长来到了我们面前,简要地打了声招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有力道。
“我……我叫周一,你好。”说着,我伸出手去。
他没有与我握手,整个人一直保持着肃立的姿势,脸色如一片青石般严峻。
我没趣地缩回了手,自觉有些尴尬。
倪警长挥了挥手,示意那个领我们前来的民警去办自己的事情,继而又把目光转向了吴清元,似在询问他的来历。
吴清元怔怔地站着,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我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那家伙这才回过神来,眼见倪警长似一座铁塔般立在跟前,忙慌乱地应了个礼:“你好,我、我叫吴清元。”
“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 瞪着吴清元打量了好一会儿,倪警长沉声问道。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们去拜访朋友,碰巧路过。”说着,吴清元拍了拍挂在肩上的大皮包,“我们要给他送结婚礼物去。”
“噢,原来如此。”倪警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说……你认识赵祥?”
“不、不敢肯定。也许是同名同姓……”吴清元小心地答道。
“哦?是吗?”倪警长翻开手中的文件夹,从中抽出了三张照片。“哪个是你认识的赵祥?”他把照片摊在吴清元面前。
“左边一张。”吴清元答得很干脆,没有半点迟疑。
“那么……我只能对你说很抱歉。”倪警长冷然道,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他死了,”他说道,“虽然还不知道你和赵祥是什么关系,但我不得不万分抱歉地告诉你,他死了。”
回复:
“死了……怎么死的?”乍闻死讯,吴清元有些茫然若失。倪警长没有答话,他半眯着眼,观察着我们的反应。
“是不是在家门口被刀捅死的?”我突然口没遮拦地插了一句。
倪警长瞅了我一眼,冷冷道:“哦?你怎么知道?我有说过他是在家门口被刀捅死的吗?”
我心中暗道这位警长的疑心病还真重,楼下早不知有几人如此猜测了。当然,我明白,自己是不能这样说的。“这……这并不难猜哩。”我陪笑道,“刚在门口,我看到大厅里画着尸体的轮廓,这说明……尸体被发现时是躺在大厅里吧。”说着,我悄悄地瞟了倪警长一眼,只见他并未直视着我,只是静静地听我的解释。
我信心大增,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刚上楼时,正巧碰上尸体被搬出去,我发现死者穿着皮鞋。但房子铺的是上好的木质地板,一般人总是会另备拖鞋,而这里门口的鞋箱也的确放了好几双拖鞋。”
“那又能说明什么?”倪警长蓦然问道。
“死者……我是说,赵祥他穿着皮鞋死在客厅里就显得很不自然,所以……他应该是在门口被人杀害,而后拖入客厅的。虽然,从这里可以观察到,客厅壁上溅着血,而门厅这里却没有……但,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赵祥正是在门口一刀毙命,被拖到客厅后,凶手为了带走凶器,把刀子用力拔出,这血才会这样飞溅……反正,我想也只有刀子一类的东西才会导致这样的场景吧。”
“有意思,那证据呢?”
“证据?”我愕然望着倪警长。我不是专业的警员,更不是什么侦探,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去理会这些事情。
我愣了一会儿,总算是情急智生,匆忙道,“证……证据有,你看,鞋箱有副拖鞋被放在了这里门厅地板上,鞋头指向屋内,说明赵祥本来准备要换鞋子的。而他的鞋子最终却没换成,我想……这也就不难解释他在门口遇害的猜想。而且,我们还可依此推测,赵祥大概是回家的时候被人给……给杀害的,只有回家的人才要换拖鞋……”
说到这里,我的思路已经有些混乱了,声音也不觉轻了下去,心中直懊悔自己何苦乱七八糟地说了这么多,倘若错了一字半句,反被列为嫌疑对象可不是好玩的。
“哼,你是做什么的。”倪警长的脸上竟闪过一丝笑意,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起我来。
我心中却暗自祈祷千万别让着冷若冰山疑神疑鬼的家伙对我感兴趣才好。
我有种荒谬的感觉,虽然平时总希望那些推理小说的情节能够发生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又能像那些名侦探一样,解开一个个难题,但今天,在这命案的大门口,我才发现这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倪警长追问道,“怎么?随便问几句也会胆虚?”
“我……我是一个小说家,”我忙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一个推理小说家!”不管怎么说,这并不是令人难堪的职业,何况我不希望被人看不起。
“写小说的,难怪……”倪警长微微一笑,但这笑容转瞬即逝,“很有想象力,不错,不错。”
我不知道那两个“不错”究竟有何含义,更不知自己该如何应答,最后,我只得怔怔地望着他,不知所措。幸好此刻的倪警长似乎对又我不感兴趣了,说完那句话后,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吴清元身上。
“你们怎么认识的。”倪警长问道。
“我、我们?”
“你和赵祥。”
“哦,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吴清元缓缓道,“我还在大学那会儿,因为一个课题到一个街道当义工,负责居委的有关工作。赵祥那时候住的地方也是归我管辖,所以……”
“是么,你的记性可好得很呢。”倪警长插口道。
“怎么说?”
“居委会做义工,你负责的决不会仅十来家吧。”
“那是当然,街道三分之一的里弄都属于我的权责范围。”
“既然如此,你怎么能把这些名字都一一记得?”
“我时常要做登记工作,不是自夸,我的记性其实是不错的,不敢说全部,至少那些户主的名字和长相我现在仍记得大半。”
“刚才给你看的三张照片还记得吗?”
“记得。”
“赵祥穿的是什么衣服?包背在哪个肩膀?”
“淡蓝色的上衫和棕色的长裤,并没有背包。”吴清元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心中暗笑,吴清元过目不忘的本领是出了名的,倪警长拿这去考他,无疑是得其所哉。
“都不是简单的主儿。”我清楚地听见倪警长小声咕哝了一句,只不知他是不是在指我和吴清元了。“好吧,”倪警长忽然又道,“能不能再问一下,赵祥有没有什么仇人。”
“仇人?”吴清元凝神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要了摇头,“没有,虽说他知热衷于赚钱,但做生意倒也讲诚信,生活中也不会得罪什么人。”
“那倒怪了,”倪警长皱来了眉头,“如果是入室抢劫,钱财一件没少;若说是仇人恩怨,仇人也是一个没有……”沉吟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又望向了吴清元:“你以前做义工的那个街道……”
“已经没了。”吴清元歉然道。
“没了?”
“旧城区改造,那里一带全都拆迁了。原先的居民搬的搬,走的走,各奔东西,不知所往。”
“等等,你们那个街道是不是包括斜土路112弄?”
“是啊!你怎么知道。”吴清元一脸惊疑,“那还是我负责的区域呢。斜土路110弄到115弄。”
“那赵祥呢?他是不是住在112弄?”倪警长似乎发现了什么,语气也有些急促起来。
“嗯……”吴清元回想了一会儿,肯定道,“不错,112弄37号。”
“37号?你肯定?”倪警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我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有什么问题?”
倪警长瞟了我一眼,低头从文件夹里翻出了一张装在塑料封套里信封,递到我们面前。“能不能记起什么?”他说道,“这是赵祥生前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回复:
吴清元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却见上面右下方处写着:斜土路112弄37号,X·X致“X·X?有这号人吗?”我奇怪地问道。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名字或缩写,我们那儿也没外国人呐。”吴清元也不明所以。
“那么再看看这个。”倪警长又拿出一份暗红色的邀请函,“这原本是放在这张信封里的。”
“邀请函?你怀疑这和赵祥的死有关?”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份代表友好的邀请函会与死亡有什么联系。
“看看就知道。”倪警长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邀请函……”我疑惑地接过邀请函。当我开始阅读第一个字,虽然身处炎夏,但仍感到一股寒意。如果,一份邀请函就能带来死亡,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暗红的底色让人更容易联想到凝固的鲜血,黑色的字眼有如无尽的黑洞。
这份死亡的预约书是这样写的:
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为阁下送来Acheron之王的神谕,与您定下死亡的预约。
愚蠢的人啊,你永远无法遏制我的脚步。
无论是英雄还是神明,无论是恶畜还是魂灵,都要听从我的指引。
啊,冥府之门已为您而开启,伴随着子夜的钟声,我将恭候您的到来。
您忠实的
XV·XCV
“这是什么意思?”我望着这份不同寻常的邀请函,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你有什么印象?”倪警长转问吴清元。
吴清元呆呆地看着邀请函,一言不发,好像要把上面所有的词句都背下来似的。
“吴先生,”倪警长又问了一遍,“你能不能回忆起什么?”
“噢,我……真的很抱歉,恐怕我不能提供什么帮助,”吴清元叹道,“我也不明白上面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叫XV·XCV的人是何方神圣,也不得而知。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我的印象里,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个人。”
“是吗……”倪警长微微有些失望。
“看来我们帮不上什么忙。”我把手中的东西都交还给了倪警长。
“没关系,这样吧,你们留一个电话和地址给我,需要的话我会去找你们,我给你们留一个手机号码,如果想起什么线索,请与我联系。”
“那是当然。”吴清元满口应承。
倪警长掏出一本记事簿,我们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便告辞而去了。
“你叫周一是吧……一个小说家。”就在我转身离开之际,倪警长突然叫住了我。
“是,没错。”
“我好像还从没见过您的大作呢。”他调侃道。
“物以稀为贵,像我这样的大作岂是随处可见?”我当仁不让地回敬道。
倪警长没说什么,望了我一会儿,便抬了抬帽檐,进屋去了。而我和吴清元则继续我们的行程。
“你怎么看?”路上,吴清元问我,“那份邀请函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怪让人毛骨悚然的。”
“还有,那个XV·XCV到底是谁?”
“你问我,我问谁去?天知道这署名是怎么回事。”站在这摇晃的车厢里我实在没有讨论案情的兴致。
“那么……那个什么A……A什么之王呢?这又是什么东西?”
对于他不断的追问,我倒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得告饶道,“吴老爷,您就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那千刀万剐的邀请函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想起那件案子就烦心,您老就别问了行不?”
“但……这可是杀人命案呐!认真点,别忘了你正关系着一条人命。”吴清元忍不住叫道。
他话音刚落,霎时间,除了司机,全车厢的人都把目光齐齐投注在了我身上,我顿时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觉。
原本闹哄哄的车厢突然变得很静,气氛使人格外压抑。那些陌生的眼神中有疑惑、有戒备、有恐惧,就连一开始依偎在母亲怀中啼哭的婴孩都停止了哭声,满脸惊恐地望着我。
听说大恶人的名号可以止啼,因此,不少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都曾获此殊荣,不过对我而言这未免是有些残酷的。眼睛的余光恰好瞄到一人正颤颤巍巍地握着一部手机。天,他该不会真要报警吧。千万条想法在我脑中闪现,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如何化解这场尴尬。
“不对!”我突然大声说道,“你台词没背错吧……”
“台词?”吴清元愕然望着我,“这……”
“这是我的台词!”我“认真”地纠正道,“你应该说‘反正不管我的事’,明白?”说完这句话,我留心观察了一下周遭人的反应,只见他们大多都松了口气,车厢的气氛总算又活跃了起来。
“周一,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吴清元仍不明白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
“不要在公共场所讨论案情……”我木然道,“这是我刚刚学到的一条经验,非常实用的经验。”
“喂,听清楚,我问的是……那封邀请函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在这起案件中有什么作用?”
“从字面来看它似乎是死亡的预告函,”耐不住他的追问,我只得这样说道,“至于作用……还不清楚。”
“死亡的……预告函?”
“或许,我们也可以这样称呼——”我微微一笑,道,“死亡预约!”
回复:
(二)虽然遭遇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但我们此行的目的还是没有改变。来到主人家门口,我们已是疲惫不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还未错过午餐的时间。
吴清元的老友苏牧住在一间单身公寓里,房间虽然不算大,但一个人住绝对绰绰有余。从房内的装潢来看,屋主是别有一番心思的。比如那小巧的客厅,在主人精心的布置下,显露出古典的情趣。古希腊式的壁饰使这狭小的空间在无形中有了超越时空的延伸。虽没有华丽的雕琢,但这个精致的客厅依旧透露出别样的风情。
所谓观其室即可知其人,苏牧在我眼里是一个标准的绅士,他的言行举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西方上流社会的贵族风范。作为一个已经小有名气的剧作家,他没有丝毫傲气,更显露出过人的涵养。
我和吴清元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空调吹来丝丝凉风,替我们驱散着酷暑的热气。
“你们来晚了,”苏牧端上了三杯红茶,在客座上坐下,“竟然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没办法,今天是星期天,路上可真是堵得厉害。”吴清元极有风度地品了口茶,无奈地说道。他总算使我相信,良好的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因为他平时喝茶总是拿着杯子往嘴里灌的。
“我劝过你别在双休日来的。”苏牧微笑着望着我们,十指交叉在一起,自然地放在膝上。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他似乎是个非常注意形象的人。
凭心而论,苏牧也的确称得上是个美男子,高挑的身材加上俊美的外表,绝对具有女性垂青的条件。只可惜他的皮肤略显苍白,显然是常年闭门工作,极少接触阳光的缘故了。
“其实……”吴清元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半路上碰巧遇上一件命案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按时抵达的。”
“命案?”苏牧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这倒是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那个被害人以前可是和你同住一个里弄的。”
“一个里弄?谁?”
“……赵祥。”吴清元极不情愿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赵祥……”苏牧的神色有些黯惋惜,似乎回忆起了过去的故事。
“怎么?难道说……你和赵祥曾经是住一起的?”我不禁问道。
苏牧先是一怔,这才想起了我的存在,他立刻感到拘泥不安起来,“啊,真是抱歉,吴清元,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你还没给我正式介绍过这位客人呢。”
“我倒差点忘了给你们引见了,”吴清元一拍额头,歉然道,“这位是周一,和我一样,现在还是个不得志的小说家。”
“周一?真是个有趣的名字。”苏牧笑着与我握了握手,继而自我介绍道,“我叫苏牧,相信吴清元已经介绍过了,我目前的职业是一个剧作家。”
“一个挺有名气的剧作家。”我补充道。
“不敢当,不敢当。”苏牧连连摆手谦让道。不过,人总是喜欢别人赞誉的,苏牧的脸上竟泛起一片红晕,就像是个害羞的姑娘。
“对了,你刚才说你和赵祥曾是一个里弄的?”
“嗯,他是37号,我是40号,也算是邻居了。”
“那吴清元到你们街道……”
“吴清元会到我们街道的居委做课题,就是我和……哦,就是我介绍的。”苏牧笑道。
“是么?”我听出他的话中有些莫名的迟疑,却不便多问。
“哎?赵祥他到底怎么了?”苏牧转过了话题。
吴清元叹了口气,便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我不时地插上两句,直这案件的前因后果说了个详细。
“是这样,那封死亡预约倒是挺有趣的,你们解不出它的意思吗?”听完这漫长的故事,苏牧唯独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份死亡预约上。
“这个问题我们在路上已经讨论过好几遍了,”我说道,“可就是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用。如果是凶手寄的,那他为什么要写这份大多人都会以为是恶作剧的东西来预告死亡?如果不是凶手寄的,那更是麻烦,连个基本动机都不明白。”
“XV·XCV……”苏牧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总感觉这不是署名啊,”他轻声说道,“还有……那个什么之王?”
“A-c-h-e-r-o-n”吴清元说道,“我记得是这么拼写的。”
“Acheron!”苏牧眼睛一亮,“我好像见过这个词,只是词义一时想不起来。”
“这里有英汉辞典吗?查一下不就知道了?”我提点道。
“是啊,请稍等,我到书房拿去。”苏牧打了招呼,起身进了书房。
“嘿,你那老同学倒是个老好人。”望着苏牧的背影,我笑着对吴清元说道。
“哼,当年他可是我们学校宝马级人物呢。”吴清元不以为然地说道。
“什么?宝马?”我奇道,“你们还有水牛山羊吗?”
“笨,宝马是说白马王子。”
“那你是什么?大头牛?还是什么黑驴殿下?”我打趣道。
“你还黄牛阿哥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就在我们调侃的当儿,苏牧已经捧着一本厚厚的《英汉综合大辞典》回到了客厅。只见他在位子一落坐,便指着一个条目欣喜地说道:“瞧,就是这儿了,Acheron,[希神],指阴间、黄泉、地狱。”
回复:
“希神?这是什么东西。”吴清元问道。“就是指希腊神话呗,”我答道,“看来,Acheron这个词是特指希腊神话中的地狱。”
“那么Acheron之王不就是……”吴清元竟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就是哈德斯!希腊神话中的冥王哈德斯!好嘛,后台老板给都搬出来了,真不愧是死亡预约。”
“可是……周一,这和案件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凶手是哈德斯?你该不会蠢得要和冥王过不去吧,你这简直就是乞丐到了阎王庙——”
“怎么讲?”
“讨死!”说着,吴清元还冲我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像足了小菜场那杀鸡的主儿。
“行了,说到底破案是人家警察的事情,你们又何苦在这儿争红了脸呢?”苏牧忙调停道。
“是嘛,我们瞎起哄什么呢。周一,虽说你是个推理小说家,但小说的虚构世界和现实到底是两回事,咱们还是喝口茶凉快凉快吧。”
吴清元这一番话听起来像是让步,实际上却是在一边煽风点火。虽然明知那是激将法,我仍忍不住想要把这个案子给彻底解决给他看看。
就在我和吴清元大眼瞪小眼时,一阵悦耳的门铃声忽然响起。
“谁?还有别的客人吗?”吴清元立刻问道,“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先回避一下。”
“说哪儿去了?”苏牧笑道,“刚才给你们泡茶时顺便叫了份皮萨,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只能叫外卖了。那是必胜客的,味道应该不错。”说着他取了钱,径直去开门了。
“嘿,别说,现在才想起来,午餐还没吃呢,肚子还真饿了!”还未开张,吴清元便已经“馋涎欲滴”了。不过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早上那一根油条是绝对无法满足我那挑剔的五脏庙的。
很快,一股诱人的香味飘来,苏牧端来了一盘美味而馅料丰富的皮萨。
“吃皮萨如果能伴一杯红酒当然最好不过,可既然外卖附送一瓶可乐,还是先把它给解决掉吧,”苏牧笑道,“平时我可不喝这个,今天大家就帮忙分了吧。”
对于吃喝我是从不讲究的,至少目前在我看来,红酒与可乐并没有什么区别,全都是掺着水的饮料罢了。填饱肚子永远是第一目标。
“喂,我说苏牧,你下个月就要告别单身俱乐部了吧。”几块皮萨下肚,吴清元立时有了神气,说话间也不像开始这般拘礼了。这无疑又证明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千古不变的真理。狗总是要舔骨头的,就像老鼠天生爱打洞。
“你又开我玩笑了。”苏牧又红起了脸,他似乎生来就是个儒雅的书生。
“谁开玩笑了。”吴清元寸步不让,道“今天我不就是为了提前替你道喜而来的?打电话的时候我早就说得明明白白。”
“这……”若论起调侃,苏牧怎也不是吴清元的对手。我本想帮忖几句,但想到那既是他们两个老同学之间的玩笑,我又何必横插一脚呢?于是我也就乐得在一旁看笑话。
“哎,我说……都快结婚了,那张照片怎么还放着,不怕你未婚妻吃醋吗?”吴清元挑逗道。
我顺着他俩的目光望去,原来吴清元所指的是那张摆放在电视机柜相架上的照片。
照片里是个很美的女孩。杏仁样的脸上留着迷人的微笑,乌黑的长发衬出她白皙的肤色。眉梢上的一点美人痣丝毫没有破坏这张精致的脸庞,却反使她更多了一份自然而娇俏的风韵。我原本还以为她就是苏牧的未婚妻,心里还羡慕着他竟有如此好的福气。
那么,那个女孩究竟是谁?我静静地期待着答案。
可是,这似乎是个忌讳的话题,望着这张照片,苏牧竟陷入了沉思。
“也许……我不该提起的。”吴清元急忙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
“你该不是在嘲笑我吧。”苏牧头一次打断了别人的说话。
“我……没有……”吴清元望着他,右手紧攥着拳头,不安地搓动着。
苏牧在笑,但他看上去竟有些悲哀,颤动的嘴唇似乎欲言又止。“曾经……” 话未出口,他的眼际闪过一丝泪花,正欲诉说的心事,又给咽了回去。搞戏剧的人,在情感方面总是极其丰富的。“吴清元,你知不知道,其实……”过了许久,他总算又开了口。
“其实什么?”
“……没、没什么。”苏牧终于还是选择把秘密留藏在了心底,“我们刚才说到什么来着?对,我要结婚了,怎么?不该来点祝福吗?”
“应该的,应该的,”吴清元忙应承道,“这不,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说着,他拿过了放在沙发边上的皮包,“你知道的,咱穷,好东西送不上,只好随便准备了点。不过那也算既好看又实用哩!”
“噢?是什么?”苏牧问道。
“浴室里用的。”吴清元并不急于揭晓答案。
“浴室……好看又实用?”
“瞧这包这么鼓,里头放的东西一定不小,但你一路上既然可以轻松地背着它不叫累,说明这玩意儿不重。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定是丝织品吧。”我可不习惯吴清元打哑谜的方式,干脆直接给出了答案。
“倒让你猜对了。”吴清元瞪了我一眼,显然是在怪我坏了他的好戏。
“是浴巾吗?”苏牧问道。
“是浴毯,浴巾你有,我才不会另外费事呢。来!放过去看看。”说着,他提着那个大皮包便往卫生间走去。
我和苏牧相视一笑,也跟了过去。
回复:
我还是头一次参观苏牧的卫生间。莫笑我用词不当,这里用“参观”二字确实是不为过的。这里四面围墙和天花板,都用木料做了假层,把整个卫生间装点地像个土耳其式的桑拿浴房,我倒不得不佩服苏牧的别出心裁了。“上回我来的时候就这样,还是没变呢,”吴清元望着天花板假层上一段缺失木料的方洞说道,“你真不打算修吗?只要把掉下来的木板补上去就行了。”
“随它去吧,”苏牧不以为然地说道,“反正等下个月结了婚,我便要搬出去住了。”
“那这里这么办?”
“租出去呗。”
“租出去?留着这么个比座垫还大的破洞,还好意思租出去?”
“让我的房客自己修啊。”苏牧笑道,“好啦,你就别操这份心了,还是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看看吧。”
“是啊,小心便宜没好货。”我在一旁打趣道。
“谁说便宜没好货?”吴清元一边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了一卷毯子。轻轻一抖,毯子在他手上展了开来。“怎样,挺漂亮吧,夫妻本事同林鸟,祝你们白头偕手直到老哦!”吴清元不无得意地说道。
“呃……白头偕老……那个……新婚夫妻应该送鸳鸯吧……”我委婉地提醒道。
“没错啊,毯子上面画的就是鸳鸯啊——你该不会连这也不认识吧。”
“可是……虽然不知道你上面那两只到底是不是鸳鸯,但在我看来,它们更像烤鸡。”
“就知道吃,有点艺术情操好不好!”吴清元不满地说道,“这是抽象画派,你看人家准新郎还没表态呢,你起什么哄啊——哎,你觉得怎么样?苏牧?”
“好啊,颜色很漂亮呢。”苏牧为人倒是随和,但看他只称赞颜色而不说图案,可知那两只鸟儿的确不怎么样了。
“那是自然。”吴清元显然很满意苏牧的答案,趁着兴致,把毯子铺在了浴缸旁。“以后就可以光着脚丫在上面擦身子了,还算蛮实用的。”他补充道。
“是吗?”我蹲在毯子边,使劲抽了抽鼻子,“好像有股味道。”说着,我拎起了毯子,又凑近闻了闻,那股味道果然是上面散发出来的。“好怪的气味,象是股恶臭,你没买伪劣产品吧。”
“那兴许是新制的,染料味儿还没褪呢。”苏牧替吴清元打起了圆场,“过几天洗一洗就没事了。行啦,别在这儿待着了,我们还是回客厅坐吧。”
既然主人家发了话,我们两为客人当然没有异议,一场闹哄哄的“送毯仪式”也就这么收了场。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主客三人便在客厅里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不论是戏剧还是小说文学,说到底都是同根同源,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共同的话题。而当苏牧得知我急切想要了解有关戏剧的专业知识时,更是大方地为我提供一切信息,使我受益匪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渐渐地,我和苏牧谈兴欲浓,反把吴清元给冷落在了一旁。我只记得,其间他只插过两次话。一次是要上厕所,一次则是要借苏牧的电脑一用。他说他要去查看一下邮箱,看看上回发往《小说月刊》编辑部的mail有没有回音。不过,我倒认为,他不过是找个借口上网找人聊天罢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我和吴清元已在这儿消磨了一个下午。苏牧近几个月来一直呆在家中闭门创作新的剧本,我们当然不好意思继续打扰,眼见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也打算告辞了。
临行前,在吴清元的建议下,我和苏牧交换了通讯录。从此以后,我又多了个朋友和工作上的臂助。
“咦?你现在还穿着那双球鞋呐。”就在吴清元换鞋的时候,苏牧突然不敢相信地说道。
“是啊,这是我最结实的一双鞋子了。”
“他在学校的时候也一直穿这鞋子吗?”我问道。
“你不知道吗?他可是校足球队的队员呢。”
“真的?嘿!吴清元~!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
“因为我从未正式上过场——我是替补。”眼见秘密难保,他最终还是自己道出了原委。
“替补……我想……唉……”话说一半,苏牧又闭上了嘴。
我和吴清元都奇怪地望着他。
“哎?看着我干嘛?我没什么事。你们一路走好,我就不远送了。”苏牧拉开了大门,“再见……”他说道。
“再见……”
出了门,我偷偷地回望一眼,只见苏牧倚在门边,怔怔地望着我们远去的背影,眼神中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怨愤……
回复:
(三)2001年7月3日 22:30 周二
钱宇生像是喝多了,蹒跚的脚步踏在满是碎砾的小道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个高材生落到这个地步很容易让人自暴自弃。满心希望能在经济大潮中一展身手,孰料自己经历了无数的波折,最终却只沦为老板的陪酒员。
是看中他过人的酒量,还是因为他家就住在大酒店附近?一切都不重要,只有当他将一瓶瓶烈酒灌入自己的肠中,才能忘却一切的烦恼。或许对他而言,一醉不醒才是最好的解脱。
沙、沙……
晦暗的小道尽头,传来他脚步的回音,钱宇生不觉兴奋起来,加大了步伐的力道,每落下一脚,便有好些碎砾飞溅出去,打在两边的墙上,“啪啪”作响。
这条小路他已不知走过了几遍。自从那幢商务大楼动工以来,这条狭窄的缝隙就成了出入他家小区的唯一通道。
钱宇生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他突然很想有人陪他说说话,这样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快把他的志气消磨殆尽了。
今晚没有月亮,唯一的光源来自一盏昏暗的路灯。酒精仍刺激着他的神经,醉眼望去,周围的一切似乎陷入一片朦胧的意境。他咧开嘴笑了,他突然发现,这条平凡的小道竟也透着幽冥的诡异。
万物都静了下来,在这个时候,除了他,已是了无人迹。钱宇生长叹口气--他早已习惯了孤单。
刚下过雨,天气显得十分清爽。一阵凉风吹来,他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只是脚步依旧不甚稳当。
他扶着墙,慢慢地移动着身体。终于,他来到拐角处了。光线被厚墙遮掩,这里是一片黑暗。钱宇生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他不是个怕黑的人,只是不想被这里的石头绊倒。每次走过这段路时,他都会很小心。
前些天他去算过命,他卜了个坎卦。算命的老头都说了些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其中有一句:“九二,坎有险,求小得”。
现在,这个拐角就有个“坎”,只有小心谨慎才能有“得”。
也许,天命难违,他终究还是逃不过这道“坎”。只是,让他倒下的不是石头,而是一根绳子。
当那根绳子突然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钱宇生已发不出半点声响,唯有手足无措的拼死挣扎。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而他的肉体则充满了痛苦。
肺中氧气正在一点点缺失,而求生的力量也随之逝去。钱宇生圆睁着双眼,仿佛见到了正在逼近的死神。他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自从接到那个神秘的电话,他早就应该想到了。
“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已和你定下死亡的预约……”他一辈子忘不了那个嘶哑的声音,那个……充满凄凉和死亡的恐惧的声音。
“您是第二个……”虽然钱宇生并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隐隐猜到,在他之前似乎已经有一个与他同样不幸的,被死神选中的人。那晚他想了很久,最终他没有报警。因为警方似乎并不会受理这个虚无飘渺的案子,或者说那仅是一场恶作剧,一场扰人清梦,令人感到恐惧的恶作剧。
而现在他却后悔了,把死神的预约当作玩笑原本就是件愚蠢的事情。他的手瘫软下来,他的脚也已经虚浮无力,再不能支撑身体的重量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不一直想这样睡去吗?为何在解脱来临之际,自己却要这样挣扎?他这才发现,生命原来如此可贵,只要生命一日不息,便有无尽的希望。
此刻已是迟了,他的魂灵已经脱离了躯壳,沿着这条幽暗的小道,没入黑暗中了。
他至死都不知道那藏身在黑暗中的人是谁。
是谁?这已经不重要,死神从来没有自己的名字。
但愿,这只是一场梦……
这是他大脑闪现的,最后一道信息…… 2001年7月3日 23:30 周二
我仍未入睡。
闷热的天气和无所不在的蚊子是打消我睡意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我得完成我今天的工作。灵感的闪现是极其难得的,今天我的思绪似乎特别开阔,新奇的想法和情节不断地在我脑中闪过。
不得不感谢苏牧,他带给我太大的帮助,我已经有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创作的快感了。我无法遏制我的思想,无法遏制我那创作的欲望。
很想打个电话给他,只是他家一直是忙音,最后也只得作罢。
听他说,他也一直在闭门创作。不知他现在是否也与我一样坐在桌前挑灯夜战。至于吴清元,他这儿也不会轻松吧。在酒店上夜班可是件苦差事,也难为他了,就他那点微薄的稿酬,根本无法垫付一个月的生活费用。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最近揽了个家教的活儿,傍晚上岗。虽然躲过了早上毒辣辣的太阳,但对付那些个孩子也够让你出一身臭汗了。天知道他们的脑袋瓜里有着怎样稀奇古怪的问题,若非我腹中总算还有些墨水,不然早就给问趴下了。
“周一,你果然还没睡呢。”忽然,身后传来吴清元的声音。他穿着睡衣,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睡意。
“你又没敲门。”我没回头,目光依旧留在稿纸上。
“我睡不着,想找你说会话。”我听到身后有倒水的声音,果然,不一会吴清元便端着个杯子来站到了我身边。
“你为什么总不敲门?”我笑问道。
“我有敲门的必要吗?谁叫你的门从来不锁呢?”
“早上都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晚上还怕人偷吗?我的门原本便形同虚设。何况,开着门有风,凉快。”
“是么--你还在写小说呢?”吴清元喝了口水问道。
“是啊,《醉探司马虎》……我还指望它给我赚饭吃呢。对了,在酒店当班这么累,回家还不赶紧休息?跑我这儿来干嘛?”
“你这儿凉快,窗户和门都通风。”
“这在冬天就不是好事了--还有呢?”
“你会说话……”
我会说话?
我笑了,在这个睡不着觉的夜晚,和朋友聊聊天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的确,只有活人才会说话,会说话实在是件好事情。
虽然,有时死人也会说话,但当死人开口说话,却不会有好事情……
2001年7月4日 7:30 周三
夏日的日出格外早,才七点半,户外便早已是艳阳高照了。
一束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映照在房间的地板上。地板有些脏乱,一些过时的报纸四下散落着。
“刚替岗就有案子,今天倒是开门大吉。”
“别胡说,你还是不是个警察,上回的命案还没结果,这儿又被勒死了一个,这季度少不了要挨上头批了。”
“不过今天这事到蹊跷,竟然就这么把尸体留在人家居民必经之路上。这出路这么窄了,又是唯一的出入通道,现场根本无法有效封锁。”
“依我看这就是凶手高明之处,他把尸体留在那儿不怕被人发现,恐怕正是因为那儿是出入的必由之路,人一多,咱们取证就难,反而不着痕迹。”
“不过……死者的家就住在附近,说明凶手是候在他回家路上下手啰?看来凶手对死者生活状况很熟悉。”
“所以队长才要到他家里来搜查,看看有什么线索。”
“喂!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多闲话。”忽然,一个雄厚的声音传来。
“倪……倪队!”
“认真点!”倪警长不满地斥道。看得出,他心里很急。
“倪队!”一位年轻的刑警跑了过来。
“干嘛?”
“找到一封信?”
“信?”
“估计是昨天上午送到的,已经拆过封,死者应该看过了”
“哦?”倪警长接过信。
他的目光很快就被信封上的几个字给牢牢吸引了。
信封上只有两行字:
第一行是:本市安顺路58号207室 钱先生收
第二行则写着:斜土路112弄11号 X·X致……
回复: [原创]周一探案之“午夜凶铃”篇——死亡预约(连载中)
(四)我没想到倪警长竟会亲自找上门来,当然,吴清元也没想到。
昨天睡得很晚,直到早上九点多才从美梦中醒来。说得确切点,是给那位不苟言笑的倪警长震耳欲聋的“砸”门声所惊醒的。凭心而论,我更喜欢不守规矩的吴清元,也不愿意碰上这位严谨有礼的倪警长了。
不过,这份偏心很快就被满腔的埋怨所转变。
倪警长的目标是要找吴清元,可那天留通讯方式时,那家伙写下的是他家的电话和我家的地址。于是,因临时专访而没有打电话通知的倪警长,自然而然就找上了我。
无奈的我只得带着那位不敢开罪的尊神敲开了吴清元家的大门。这翻行动显然也打扰了他的美梦,这使我有种报复的快感。
接下来便是一幕戏剧性的场面。一向遵行站如松,坐如钟的倪警长在一张靠椅上正襟危坐,貌若阎罗,肃然无情。而他对面的沙发上,则半躺着两个睡眼朦胧,衣衫不整的瞌睡虫,不时伸个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
我不知倪警长是如何看待我们的,但他似乎是在忍耐。因为他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我们稍稍振作了精神。
“我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倪警长开口便直入主题,“昨晚又发生了一件命案。”
“你该不会认为我们和那个什么案子有关吧?”我淡然哂道。
“你可能无关,”倪警长白了我一眼,转而望向吴清元,“但与你绝对有关。”
“什么?”吴清元微微有些吃惊,“我?”
“是的,”倪警长从包里抽出了一纸信封,“看看这个,你应该明白的。”
吴清元迟疑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接过。看来,他已隐隐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死亡预约!就发生在几天前的故事怎会轻易忘记?
“斜土路112弄11号……X·X致……”吴清元望着信封上的字,说不出是惊恐还是惋惜。
“你该知道这回又是谁遇害了吧?”
“难道……是一个姓钱的?”
“你的记忆确实不错,钱宇生,他是第二个。”
“他怎么死的?”
“昨晚10点到11点左右,在回去的路上被人勒死的。”
“又一个……”吴清元黯然。
“恕我冒昧,从目前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同一人,而且及有可能是以前斜土路112弄的住户--两个死者都是112弄的。”倪警长说道,“所以,我想请你回忆一下,你印象中是否有可疑的对象。比方说……那人时常有些不和时宜的举动,或者有暴力的倾向。”
吴清元抱着脑袋,深深地锁紧了眉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想了许久,他缓缓说道。
“希望你能尽力回想一下,因为这不仅是普通的杀人案,而且……”
“……而且是桩连续杀人案,”未等倪警长说完,我便接过了话头,“如果不能及时破案,可能还有更多的人会遇害。”
倪警长死死地盯着我,他并不为我刚才的话感到惊疑,只是希望我接着说下去。
我毕竟不习惯被人这样看着,有些胆虚地向后一靠,把刚才从信封里翻出来的暗红色的邀请函摊在了茶几上。
吴清元看似有些吃惊地望着上面的文字:
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为阁下送来Acheron之王的神谕,与您定下死亡的预约。
愚蠢的人啊,你永远无法遏制我的脚步。
无论是英雄还是神明,无论是恶畜还是魂灵,都要听从我的指引。
死亡的游戏已经开始,却无人知晓我的名字。
接下邀请的命中之人,请在函中慢慢找寻,我的名字未见天日,死神的预约将永无休止
啊,冥府之门已为您而开启,伴随着子夜的钟声,我将恭候您的到来。
您忠实的
XV·XCV
“添了两行字,意思好像是说,这份邀请函隐藏着他的名字,一天不解出来,这死亡的游戏将无限止地进行下去。”我说道,“凶手就像个孩子,一个恶毒地像疯子一样的孩子。真不明白他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动机。”
“如果真是连环杀手的话,往往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的动机。”倪警长皱眉道,“目前的两个被害人都曾斜土路112弄的居民,难道说凶手是要争对那里的居民吗?还是因为他也在那里住过,熟悉那里的人?”
“可是他的凶杀案有什么规律吗?”我疑惑道,“他应该不是无目的杀人吧。”
“没规律?现在两个被害人不都是斜土路……”
“表面上是这样……”我打断了倪警长的话,“可是你仔细看看,赵祥是112弄37号,而钱宇生却是11号,这毕竟还是缺乏一定的联系。”
“赵祥……钱宇生……”吴清元口中喃喃,“赵……钱……ABC谋杀案……”
“你在说什么?”
“ABC谋杀案!周一!还记得你借我的那本书吗?你不觉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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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很像?”我一时难以反应过来,“你是指什么?”“小说中是以被害者名字首字母为顺序,而在这里,凶手似乎也是以首字作为顺序呢。”
“百家姓!”我恍然大悟,“赵祥、钱宇生……完全符合!”
“虽然仅凭两个人就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但百家姓之说倒也言之有理。如果真是这样,那下一个被害者应该是姓孙了?”倪警长沉吟道。
“‘孙’下面是‘李’……孙李可都是大姓啊,即使仅在112弄里找也大有人在!而且,如果凶手真是按百家姓的顺序杀人,他的范围决不会仅局限于112弄。因为112弄不可能包含所有的姓氏。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诸卫、蒋沈韩杨。如果我记得没错,仅百家姓开首十六个姓中,112弄便没有周、诸、卫、蒋、韩五姓的。”吴清元不无担忧地说道,“范围那么大,我们怎么知道他会杀谁!”
“先别自乱阵脚,”倪警长的语气依旧冷静,“首先我们还不能确定所有的假设,而且……我们也不会坐视那凶手继续横行下去,如果能在他进行下一场行动之前将其捉拿归案,一切问题也就不复存在。”
“有这么容易么?”我摇了摇头,“首先鬼才明白那什么邀请函藏了什么名字,其次,如果眼下两其命案真那么容易解决,你也就不会找到这儿来了吧?”
“哼,”倪警长冷哼一声,似乎对我有些不满。
“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吧。”吴清元忙说道。
“的确,我今天倒不仅仅是要来询问钱宇生一案的事情。”倪警长道,“先前赵祥一案也有些额外的消息。”
“真的?”
“根据保安反应,赵祥所住的金龙怨在晚上十点以后将关闭小区大门,所有出入人员都将经过值班保安的清认和许可。而赵祥被害当天,正是在十点快要关门时进小区,当时还有一人与他同行。”
“那是谁?保安没拦住他吗?”我急忙问道。
“没有,当时还没关大门,而且那人又是和赵祥一起进去的。”
“那人有什么特征?”我又问。
“他穿长袖白色T恤衫,蓝色短裤,戴着个口罩……”
“口罩?这种天气……保安都是瞎子吗?竟会让他进去?”我忍不住脱口说道。
“不,由于那个人不住咳嗽,所以保安们都以为……”
“你是不是在怀疑,那个人就是凶手?”吴清元望着倪警长,小心地问道。
“没错,小区开门是早上六点,我们询问了小区居民,那天没有人在晚上十点回家,而小区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又没有人外出,那么这个多出来的人会是什么身份?”
“好大胆,杀了人后干脆在小区内过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开门再大大方方地出去。”我叹道。
“是啊!”倪警长似乎很欣赏我敏捷的反应,竟击掌应和道,“我们也是这样猜测。十点左右恰是赵祥遇害时间,这么一号人物的出现绝不是巧合。而且,门卫看到他和赵祥进了同一幢楼,但奇怪的是,电梯摄像头只拍到赵祥的身影,要知道,每幢楼只有一部电梯!”
“难道他是跑楼梯上去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倪警长望着我,好像想让我来回答吴清元的问题。
“他大概是怕被拍到吧……”我想了一会儿断然道,“趁着夜色或可在门卫眼皮底下蒙混过关,但在电梯摄像头的专一角度拍摄下,难保不留下会让人识破身份的痕迹。以防万一,他自然选择了楼梯。”
“周一分析得不错,”倪警长作了总结,“看来他在动手之前花了相当的时间了解现场,颇费苦心。”
“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吴清元说道。
“不知他是疏忽还是难能躲避,小区大门的摄像装置还是拍到了他当晚进大门的影像,由于凶手很可能与斜土路旧城区的住户有关,所以想请你去看一下,能否发现些什么。”
“好啊,没问题,随叫随到!”吴清元满口答应。
“那就劳驾了,破案宜快不宜迟,就今天吧。”
“当然可以。”
“谢谢协作,”说着,倪警长又望向了我,“你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
“我?我就算了吧。”我憨笑道,“这件事我可帮不上忙。有时间的话,就让我好好想想那份邀请函的事情吧,如果有幸能找出其中的名字,也是大功一件。”
“邀请函……”倪警长想了想说道,“我这里可以提供你一条线索,也不知是否有用。”
“请说。”
“赵祥和钱宇生都有记日记的习惯,在他们的日记中,都不约而同地记载着,在他们被害前几天都会在子夜时分接到一个自称是地狱使者的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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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大为惊疑。这些神秘电话的介入,无疑使整个事件又多了一份诡异的色彩。“一开始他们都以为那不过是个荒诞恶作剧,所以没有报警。”
“即使报警他们也一定会以为在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警察不会受理这种荒诞的事情吧。”我悠悠一叹,“先是电话,再是邀请函……凶手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这种变态杀人狂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揣度!”吴清元直言不讳地说道。
“同意,”我说道,“不过,如果凶手给被害人打过电话的话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倪警长说道,“我们已经去过电信局。根据通信纪录,发现拨打被害人家中电话的是一部手机。”
“那更简单了!只要对其实施监控……”
“你未免把现代的技术过于理想化了。手机的移动性很强,信号并不容易捕捉,即使想根据其信号进行反追踪,也要一定时间,而那时对方早把手机给挂了。更何况,没人知道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拨打手机,我们不可能做那些无谓的用功。而且,能够想到用手机联系,说明凶手的智商不低。因为若用固定的室内电话很容易被查到地址,用公用电话也会被查到居住或活动范围,而用手机……却隐秘多了。只要把手机一关,轻易是找不到他了。”
“为何不在报纸上披露一些讯息,让接到神秘电话的人赶紧报案?”
“这……”倪警长迟疑片刻,“周一,你该知道,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
“比方说?”
“比方说,不能引起社会上的普遍不安,不到必要的时候,我们不会轻易发布凶杀信息,尤其……像这种连环杀人案。”
“你该不是在担心自己的破案率吧。”吴清元玩笑道。
但这个玩笑在倪警长听来无疑是很刺耳的。“我会是这种人吗?”他冷冷地望着吴清元,神色间很是不睦,“身为刑侦队的队长,我必须在破案的同时考虑到社会的效应。如果随意发布这种讯息,只怕除了姓赵姓钱的,我们全市会人人自危,人们对公安部门也会出现不信任的情绪,那将会出现弊大于利的局面!”
“我……我不过随便说一句嘛……”吴清元小声咕哝道。
“我希望你们也不要随便在外头谈起这个案子。”倪警长又补充道。
“我知道,我还想享受独自解谜的乐趣呢。不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吗?”我慨然一叹,“午夜凶铃加死亡预约么?多么戏剧化的演出。真不得不佩服那位幕后凶手的想象力了。”
我们三人互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次碰上了个难缠的对手。
对于破案的紧迫性我们早已达成共识,于是,倪警长和吴清元便立即动身离去--前往金龙苑观看凶手的录像。至于我,则留下试解预约之谜了。不过老实说,对此我并没有半分把握。
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纸上写下了邀请函上的词句,泡上一杯茶,我细细推敲起来。
毫无疑问,这份预约必定涉及希腊神话,而Acheron之王当然是冥王哈德斯没错。可是,这与凶手的姓名字有和关联?难道他姓“哈”?且不论百家姓中是否有这个姓,即便是有,那么凶手的名字又从何而来?可如果……这一切与希腊神话无关,又何必用Acheron这个单词?
我茗了口茶,颓然瘫坐在椅上。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愈加炎热起来。户外的滚滚热浪不断侵袭这我简陋的小屋,四周一片的蝉鸣声,扰得我心绪浮躁不安。
叹了口气,走到我的书架前,从中抽出了一本《欧洲的神话、艺术及其起源》,翻至H一栏,只见第一个条目便是哈德斯(HADES)。
“哈德斯,冥界之王,天神宙斯和海神波赛冬之兄……”
我仔细阅读着每一个文字,希冀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冥界被冥河斯蒂克斯所环绕……冥界的渡神卡戎就在这里等待着死亡之灵,并把他们渡过河去……”
卡戎?难道是说他?神位冥河的引渡者,倒也符合“地狱使者”的身份。而且,在预约中确实提到过“亡灵”要接受他的指引。但是……这又怎么样呢?这绝不会是我所要找寻的那个凶手的名字。看来要解开谜题的话,还差了一环。
我在房中来回踱步,大脑也在飞快地运转。
“您忠实的,XV·XCV……”我想起了邀请函最后的署名,最关键的钥匙一定在它身上。
署名前后一共两组字母,后者多了一个“C”,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呢?这是个使用了加密法则的代号,还是解开谜面的中介?我在纸上反复演算着所能想到的一切可能性,但最后都只能得到一个毫无意义的答案。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使我有了放弃的念头,我开始怀疑,所谓暗藏名姓的玄机只是凶手混淆视听的玩笑。可是,他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如果他自己不说,我想,这份邀请函只会被当成一个死亡的预告函,根本没人去费心思虑其中的秘密。
我躺倒在床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一筹莫展。
“这种变态杀人狂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揣度!”我脑中闪过吴清元的话。或许,凶手真是个拥有着孩子的情感和天才的智商的人。在他看来,这一系列的事件不过是场捉谜藏的游戏。他调皮地在暗处做出种种动作,吸引你的注意,而后在你的眼皮底下脱身而逃。他一定觉得这样很刺激吧,只有在游戏的快感中,他才能找到异样的满足。
我坐起身,把头埋入了手中,静静地思索着。透过指缝,恰巧看见挂在墙上的挂钟,一个硕大的“V”字映入眼帘。
我条件反射地从床上一跃而下,一个箭步跨到了挂钟面前。
“V”!我不仅在上面找到了“V”,还找到了“X”。没错,那正是一个个罗马数字!
就是它!我仿佛在黑暗中见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那奇怪的署名,不恰是罗马数字的组成么?XV是15,而C在罗马数字中代表100,那么XCV则是100减去10再加上5,不正是95么?如此一来,就不难一窥那奇怪署名的真正含义了。XV·XCV正是15·95的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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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新的问题却接踵而来。15·95又代表了什么呢?时间?日期?还是神秘的页码?是指95年1月5日吗?难道那天有什么纪念价值?或者是2015年9月5日?那又是什么?凶手金盆洗手的日期?它是指特定的页码吗?在某本书上可以在该页找到答案?开什么玩笑,没有哪本书一页只有一个大字的。略有进展的兴奋与喜悦还未散去,我便开始怀疑自己方才的推测是否有误了。15·95,那兴许指是个毫无意义的数字吧。
又坐回书桌前的椅子,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微微有些发胀,感觉也有些迟钝起来。昨晚毕竟没有睡好,今早又被倪警长突然叫醒,虽然在人前可以强打精神,但我的身体还是诚实反映了我的困倦。纸上的字迹渐渐模糊起来,我的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忽然,支着脑袋的手一松,前额竟重重地撞在了硬梆梆的写字台上。
这一撞倒把我撞醒了,双手轻捂着肿起来的前额,差点没痛地掉下眼泪。幸好没有流血,我心中暗自庆幸。血……想到这儿,我脑子一个激灵,突然有了个前所未有的想法。与其在家里等候着倪警长带来最新的消息,或对着张纸苦思冥想,倒不如亲自去一趟案发现场,兴许能够发现些什么。我的心思活跃起来,陡然间充满了破解一切谜题的自信。
赵祥一案已经过去几天,线索可能不多,而且那里也未必能进得去。钱宇生一案案发于昨晚,地点又在出入要道上,虽然现场可能被破坏得比较严重,但来去还算自由,在那里或许能有所收获。当这些念头还在脑中打转,我已出门而去了。
如果记得没错,那张信封上好像写着,钱宇生的地址是安顺路58号。既然如此,那条发生命案的小道应该并不难找。
发生命案的消息在附近的大街小巷传得很快,下了车,我没费多大的功夫便打听到了现场的位置。由于案件被发现得早,所以当我来到这里时,警方的侦查队早已完成了现场勘查。此刻,日近晌午,整条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我现在的感受的。可以想象,昨晚,钱宇生就是踏着这条路步入死亡。而我,正走在同一条道上。
侦查组的警员早已把这里“清洗”了一遍,显眼的证物想来是找不到了,能继续留在这个现场的,便只有那些隐藏在暗处又难以发现的线索了。
最微不足道的地方,往往隐藏着最大的秘密……
这是福尔摩斯的办案信条--自然也成了我的座右铭。
如果我是凶手,我会选择在这条羊肠小径的拐角处下手。那里,因为光线无法透过而形成的天然阴影,将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在那个暗角处,有一大滩软泥,昨晚八、九点间突然下过一场雷阵雨,这里本是最容易留下脚印的地方,不过凶手似乎非常的幸运。这里是附近居民出入必经之处,即使留下脚印,势必也被破坏地一干二净。而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正是一块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泥地。
我没有放大镜,细致的线索必须靠肉眼来分辨,这不是件轻松的活儿,不过,我相信我的眼睛。
烟蒂……碎纸片……破塑料……如果细心检查,你会发现原来身边不起眼的地方竟有如此丰富的出产。没有收过专业刑侦训练的我,当然不知道应该做何取舍。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都有可能和凶手有关。于是,我竟一股脑儿的把所有可疑的“物证”放入了事先准备的塑料袋中。如果当时有旁观者的话,一定会以为我是个拾荒者了。
不得不诅咒火辣辣的烈日,忙了没多久,全身已是汗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了。我还担心滴在地上的汗珠会在不经意间破坏了细微的线索,忙不迭擦着满头的大汗,样子是狼狈不堪。
不知不觉,我的搜查已近尾声,拐角一带所有乱七八糟的杂物都被我拾了个干净。看来,即使无法从中找出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也总算做了件“好事”。当我千辛万苦地站起身时,衣服已经湿透,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眼见午日当空,这才省起该到吃饭的时间了。一早被人打扰,早餐自然是粒米未进,而午餐看来也是难有着落了。看来侦探也不是个好玩的职业,别看那些名家笔下的神探各个无所不能,但他们到底也是血肉之躯,也有吃喝拉撒众多的俗事,难保没有一文钱憋倒英雄汉的窘境。比方说我,口袋了除去回程的车钱便一无所有,看来还真得饿着肚子跑路了。
我摇头为自己的楣运而叹息,一手拎着个装满垃圾的袋子,自怨自哀地往出口走去。
不料刚出道口,迎面正巧过来一人,与我撞在了一起。我倒还好,而那人却一个踉跄躺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忙连声道歉,伸手想拉那人起来。
“噢,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那人也很客气,丝毫没有怪罪我的意思。可当我们的目光终于相遇,却无不露出惊异的神色。
“苏牧!”我脱口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你呢……”苏牧借我的臂力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周一,你到这儿来干嘛?咦……还拎着这么一个袋子?”
“没、没事。”我慌忙把袋子藏在了身后,我可不想让人以为我是专门出来捡垃圾的。“你还没跟我说呢,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一直在闭门写剧本吗?”我反问道,试图转移他的视线。
苏牧果然没再追问。“我是来找人的。”他说道,“我把舞台设计稿交给了附近一家电脑工作室,让他们做个效果出来,但事情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所以我只能亲自上门去商讨了。”
“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我正打算回去拿车呢。”
“拿车?”
“是啊,这里附近只有一个停车场,还得自己跑些路才能到哩。”说着,苏牧又瞄了瞄我身后的塑料袋,“周一,你又是怎么回事?那个袋子……”
“有什么奇怪吗?”
“不,当然不是……可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那里面好像尽是些垃圾,你为什么……”
“我……”话为出口,我的肚子却不争气地抢先叫了起来。在这人少车稀的晌午,这特别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苏牧先是一脸惊疑,继而便哈哈大笑起来,也许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过如此别致的“腹鸣”声了。
“笑……你还笑,”我满脸涨得通红,“不就是个物资短缺的警报么,有什么希奇的。”
苏牧笑得更厉害了,“好了,周一,你的难处我已经明白,你就不必掩饰了。正好,我也不高兴回家再做饭了,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一家饭馆打发一顿午餐吧。”
“真的!”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好的福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中饭总算是有了着落。
这顿午餐是我吃得最香的一次。肚子饿时,即便是糟糠入肚也当它如龙肝凤髓,大米馍馍般香甜,而我正是属于这种情况了。
想起自己刚从一条死过人的死亡之路上走来,心中大发感慨。终究还是活着好,死人虽然不再忍饥挨饿,但也无法享受那无穷的美食了。那凶手果然是害人不浅,享受美食的权利岂可轻易夺去?我紧紧攥着手中的塑料,就如死死卡住了那杀人恶魔的脖子。破案的关键倘若不在死亡预约上,便是在这袋子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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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在苏牧的款待下,我美美地蹭了一顿白饭。直到酒足饭饱,这才与苏牧道别,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一进家门,我便把袋中的杂物全部倒在了书桌上。反正我房间原本便是杂乱无章,多添些垃圾倒也无妨。可接下来的工作便艰苦得很了,我得对所有可疑的物品一件一件地分析检验,从中寻找出可能与凶手有关的线索。
幸好我是个很有耐心和毅力的人,端坐桌前,我一如鉴识科的工作人员,仔仔细细地检查起袋中的可疑物件来。这一坐便是两三个小时,可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以至于吴清元前来找我时,我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喂!周一!你在搞什么东西!”吴清元一见我满桌的“证物”,立刻忍不住叫了起来。
我不知他何时来到我身后的,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惊诧,我自然也吓了一跳,手一颤,一片破碎的瓦砾落在了地上。
“幸好我没有心脏病,不然这里又是一条命案。”待看清来人的身份,我不由狠狠地瞪着他,拉长了脸。
“别拉着个脸,我可是好心来看你。”吴清元弯腰拾起了瓦砾,微笑道,“中午在倪警长那儿吃的午饭,回来时却不见你踪影。那段时间你上哪儿去了?别告诉我你就为了寻找这些破铜烂铁而在太阳底下晒了老半天。”
“被你说对了,我到钱宇声遇害现场逛了一圈,原本是想找些什么遗留线索,结果可疑的东西一找一大堆,只好拿回来慢慢检查了。”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疑的东西?”吴清元玩弄着手中的瓦砾,“这玩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在上面发现了一点红色的东西。”
“红色的东西……开什么玩笑,那是漆啊,安顺路那边有不少施工项目,一些破瓦砾上沾上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
“是啊,一开始在太阳底下晒昏了头,把它看成血了。”
“服了你,”吴清元随手把手中的东西扔进了墙角的畚箕,“人家是被勒死的,又没听说有多大的反抗,能出血也是少见——哎?这张纸又是什么?”
“别乱动!”我忙喝止,“这是发票,上面说不定有凶手的指纹,而且根据商店线索,也许能查到凶手的相貌和行踪。”
“真的吗,让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唔……华联超市,孕妇婴儿奶粉……嘘嘘乐尿布……我说周一,你该不会真以为这是凶手留下的东西吧。”
“啊?上面只写着这些东西吗?那就帮我把它扔了。”
吴清元回头看了看快被堆满的畚箕,竟觉得有些难以下手了。“拜托……现在你需要的是去倒垃圾而不是继续添乱。”他说道。
“那就帮我倒一下吧。”我继续关注着我的“物证”,头也不回地说道。
“瞧你这态度……”吴清元颇有些无奈,“喂,你别看那张皱巴巴的扑克牌了,还有,那枚一角钱硬币应该是别人不小心掉的,无论你想收藏还是交公我都不反对,只要你别幻想着在上面的烂泥巴里找到凶手的DNA。”
“唉……我知道这些事情很无聊,不过你别打击我一丝小小的奢望行不行?”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不耐烦地对吴清元说道。
“不过你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你到现在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那可未必,”我微笑道,“有趣的发现还是有一点的。”说着,我从一边掏出了一块被晒干的泥巴。“大致呈锥台形,似乎有些不规则但还是有规律可循,这样的泥巴还找到几块,我想这有些不同寻常。”
“你为何不感谢大自然的造化?”
“那不可能,”我又换了块泥块,摊在了吴清元面前,“注意那个边角,完美的弧度,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没达到这种水平。”
“或许是小孩子的把戏。”
“有这可能,不过我更希望那是凶手遗留下来的证据。”
“哦?那你认为这和凶手有什么关联?”
“还不知道……”我狡黠地一笑,“不过这些东西我先存着,说不定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唉,随你的便吧……”吴清元望了这些泥巴几眼,转而把还握在手中捏成一团发票,稳稳地扔进了畚箕里。“好吧,先别管这些垃圾了,我还不知道你今天的午餐是怎么解决的?如果肚子饿的话,我这儿还有从倪警长那儿带回的冷饭残羹。”
“不必了,今天的午餐有人请客。”我美滋滋地说道。
“不可能。”
“你一定不会想到我今天碰见了谁——你的老同学苏牧。”望见吴清元吃惊的神情,我很是得意。
“苏牧?他到那儿去干嘛?”
“去找一个电脑工作室。嘿,知道他请我吃什么吗?正宗的意大利套餐!”
“你倒交上了好运气,”吴清元哑然失笑,“我敢打赌这顿午餐一定是你厚着脸皮讹来的。”
“别瞎说,那是他自愿邀请的——真要说讹人的话,我不过在吃饭是给他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要求?”
“我希望他在发喜筵请帖时,算上我一份,这样我就能堂而皇之地去蹭饭了。”
“啊?你……唉,你脸皮还真是厚呢。”吴清元象是头一回认识我一般打量着我,颇似无奈。
我也不以为忤,毫不相让地与他对望着。
“喂,干嘛这么盯着我看。”终于,吴清元忍不住问道。
“没事儿,只是想瞧瞧你最近有没有桃花运,我何时才能吃到你的喜酒呢?”我笑道。
吴清元连连摆手,“你就别指望我了,这种事情八字都没一撇,何况我是个偏向于自由的单身贵族哩!”
“别谦虚了,我都听苏牧说了,你在大学时也是交过女朋友的。”我步步紧逼道,“看来还是有经验之人呢。”
吴清元在这方面的问题上似乎显得格外腼腆,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干脆低头不语了。
我岂能放过这玩笑机会,又继续逗道:“哎?你现在怎么样了,有希望吗?”
“早……早已经分手了……”吴清元竟背过了身去,语次也有些含糊起来。也许他不想让我见到他失意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