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寒夜听雪 于 2012-8-14 02:56 编辑
午夜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从破旧的百叶窗里依稀漏进来,在床上被切出狭长而幼细的线条。台灯不时发出吱吱的电流声,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旁边的桌子。桌上东倒西歪地胡乱摆放着啤酒罐子,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上沾满了啤酒的滴印。地上胡乱扔着几个塑料袋子,上面贴着各色标签。 新一穿着睡衣,在床上坐着。他扭头看看手表,已经是两点多钟。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是第几次做这个噩梦了。他总是梦见他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宾馆走廊里,走廊没有尽头。走廊的两侧都是客房,上面的门牌号清一色都是0518。远处总是有模模糊糊的雪白亮光,似乎在诱着他。他就这样地走下去,走下去,走下去……没有尽头,没有终结。他叼着的烟燃尽了,于是他把烟头丢在脚下,踩灭了它。他走着,走着,然后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又遇见了地上的那个烟头,上面还带有他的皮鞋的印迹…… 然后他醒来,喘着粗气,浑身上下被冷汗浸湿,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0518,他记得这个数字。那是某个人的忌日。
逼仄的房间被昏暗的灯光划分出强烈的对比,连灯光都似乎带有一股令人不快的潮湿气。 往事已如风中飘絮。他记得那天下着小雨,天总是灰蒙蒙的,正如现在的深夜。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他不禁裹紧了被子。洁白的被子上带着一股旅馆特有的消毒剂气味,在此时于他正如家的气味。那人的死,正显着自己的软弱。他从那个悲伤的岛国,如同落难一般逃了出来,靠着身上仅有的钱,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租了颓破的小旅馆住下。他不想面对什么,但是莫名的期待又令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他的前额。
那是怎样一个温婉的女子。她总是会在他面前捋起乌黑秀丽的长发,白皙而水润的肌肤吹弹可破,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一抹笑意,如同四月里盛开的勿忘我。他之前是名侦探,见过太多淋漓鲜血,睡觉也如同这般睡不好。他每次醒来,她总会在他面前,伴他左右。她温暖的气息,使他一生一世不能忘怀。 新一轻轻抬起左手。左手的手腕上,两条长约四英寸的伤疤,明晰可见。 那究竟是怎样的噩梦啊。你似乎被人追赶,却处在狭窄的走廊里没有出路,只能奋力向前跑去。可是,那条走廊没有尽头,漫长一如流逝着的时光,令人恐惧。 可是梦醒时分,她早已不在他身旁。 他的双手颤抖着,胡乱翻开抽屉,拿出剃须刀片。不,是两片。既然要了断自己,就要干干净净。在狭小而脏乱的浴室里,他任凭水声汩汩,看着自己的手腕冒出淋漓鲜血,却一滴泪也没有流。 后来的事情他早已不记得。他被人送到了医院,醒来时,身边早已被一片惨白包裹。白花花的墙壁,白花花的被子,白花花的床褥,以及自己没有血色的脸庞。 他睁开眼睛时,亚麻色短发的混血儿静静坐在他身旁,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咬着牙,脸上泪痕纵横遍布。 “看电邮。他们都很着急。”她丢下这样一句话,便起身离去,正如往时的冷静干练,甚至有些无情。 他是知道哀的——他更愿意叫她这个名字。志保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太陌生。她与那人不一样。
新一抹去额上的汗珠,起了身来。残破的窗户因为夜雨伴着的寒风而作响,浑身湿透的他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静静坐到电脑前面,胡乱在键盘上舞弄几下,屏幕亮了。点开收件箱,几十封新邮件赫然在目。发件人很多,有迷糊侦探的,有日本警视厅的,也有他俩的。 点开父亲的邮件,照例是温暖的文字,带着关怀和殷切的期待。好沉重的期待。假若期待带有重量,假若一句是一克,那么这几十封邮件,足以将他压得无法动弹。 他不想回应,但手不自觉地点下了回复的按钮。对着一片空白的窗口和默默闪烁的光标,他竟写不出一个字。 随手抓过来昨夜喝剩的啤酒,他仰起头猛灌一气,却不小心呛到了喉咙。他猛烈地咳嗽着,虚弱的身体随之猛烈地抖动着。手无意间碰倒了桌上的玻璃瓶。瓶子倒了,里面白色的药片洒满一地。 晶莹剔透的玻璃瓶上贴着标签,标签上戏谑般地写着“aptx-4869”。 新一凝视着那几个字母。如烟往事,再一次在记忆的沙漠中拼凑出绵绵长卷。 哀的那句话至今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记忆的碎片慢慢开始浮现,那些惨痛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回放。那个无尽的走廊,要不是她当时挡在了他的前面,恐怕炸死的,就是他了。 要是我死了,你又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像我一样这么没出息呢。对,没出息。 他默默抽泣起来。自己一个人来到了这样的异国,谁也不会知道自己是曾经那般辉煌那般风光的大侦探。他们眼中见到的只是一个落魄憔悴的黄种人,于是他们便不屑了,脏字和蔑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自己钱财不多,也只能在这种脏乱小旅馆下榻。他明明很想父母,很想那个地方……可是那个地方的暖意,带着她的体温。 他转头看了看枕边。泪痕已将近干透。他从地上随便捡起两片白药片,伴着剩下的啤酒,咽下肚去。过一会儿,便又能陷入昏睡了。 啤酒在他的喉咙里,溶解了药片的外衣。一股恶心的药苦味在喉咙里蔓延开来。 他再也无法忍受,嚎哭起来,两手胡乱抓到电话,按下快捷拨出键。 “妈,我不玩了,我回家。” 说完这句,他早已泪流满面。 低头看看电话屏幕,那个号码还处在未拨出状态。 面对着手机屏幕的微微荧光,他静静闭上眼睛,重又躺上床,胡乱用被子裹住全身,手机在手中滑落。 窗外依旧是雨声淅沥,东方已经显出鱼肚白。 梦醒时分,你又是否会伴我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