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azing Grace
(一)
一个温暖清新的早晨,在东京闹市区一座小小的公寓内,一个留着漂亮长发的女孩子刚刚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她穿着碎花纹的睡衣,趿拉着拖鞋走向卫生间准备洗漱,稍后又拿出面包和牛奶开始吃早餐。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接通,从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声:“哎呀,兰,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再迟到的话教授可是要生气的!”
“嗯,我马上来,园子。”
兰此时已经是东京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了。她没有住学校宿舍,而是另找了这一间公寓安顿下来。时间如流水,一刻也不曾停歇,青春并没有因为心上人的离开而永远定格在十七岁。虽然新一依旧在外面奔忙,没完没了地调查着他口中的“重要案件”;虽然柯南也一天天地长大,眉宇间除了那副眼镜完全就是新一的翻版;虽然大叔依旧喝酒打牌,园子依旧大大咧咧,英理和小五郎的分居还在进行……虽然一切都没有变却又好像都在变,但时间是不会停的,三年已过,兰和园子都上了大学,柯南和那一帮小鬼也读了四年级。
到底是年纪大了,兰也开始学会梳妆打扮:不再是总穿高中那一套规矩的西装裙,各种各样的流行款就算是上学也会拿出来穿;偶尔涂一点淡淡的口红,粉嫩的红唇更显灵动——兰和所有同龄女孩一样,活泼又开朗。这样的她自然在“不谈恋爱生命就不完整”的大学校园中备受瞩目,其无数的追求者和漫天飞的情书像极了当年某个万人迷的高中生侦探。
不过兰很淡然,每一封情书她都会认真地看,然后认真地回信拒绝掉,文字中透露出一股真挚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偶尔会有男生大着胆子鼓起勇气当面向她告白,她也会优雅地站在那里,微笑着听对方说完,然后用一种温和但坚定的语气回答:
“谢谢你,但我想我们不合适。”
一次又一次。
大嘴婆园子对此早就看不惯了,她已经无数次地对兰进行了“思想教育”:“兰,你要想清楚,工藤那小子指不定上哪儿逍遥去了,没准永远不回来了,你等着他干嘛?对了,你看昨天向你表白的那个大三男生多帅啊!又是一个理工科的青年才俊,比那个什么破侦探强多了!”
每当这时,兰总会笑眯眯地听着园子叨叨,然后很巧妙地把话题岔开。
柯南呢?很无奈地和侦探团一起上了四年级,每天还是被拉去找一些阿猫阿狗之类的东西。
生活平静地向前驶去,就像一条不宽的河流……
(二)
时值盛夏,一天中午兰和柯南正呆在公寓的空调房里惬意地边看电视边吃西瓜,一旁躺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小五郎。两人看得正起劲时,柯南的手机突然响了,他随手接了电话:
“哟,是朱迪老师啊,怎么,有事?嗯……嗯……我知道了。”边说,柯南边起身向门口走去。
“柯南,你去哪里?”兰问。
但是柯南没有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兰和小五郎两个人,静悄悄的;空调还在不断地吹着冷风,兰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此后几天,柯南都显得精神不太好,上课总是发呆,脸上也时不时浮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步美很担心柯南,几次都伸手摸柯南的额头想确定他是不是发烧了,一旁的光彦和元太虽然看着有点不爽但还是很真心地对柯南嘘寒问暖。而柯南总是笑着摇摇头,然后又沉着脸走开。
“柯南……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放学后,柯南两手插在口袋里,沉着脸走在回事务所的路上。突然迎面走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向柯南走来。柯南没有注意,一下子把老人撞倒在地。
“啊……对、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柯南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准备将老人扶起。
“没事,你在思考很重要的问题嘛;再说——我也不老,对吧,Cool guy?”老人很妖媚地笑了笑,挑起眼睛看了看柯南。
“你、你是……”柯南听到老人的声音大吃一惊,然后马上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贝尔摩得!”
“哼……”贝尔摩得不再是刚才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她灵活地站起身,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离开柯南几步远,“好久不见啊,小侦探。”
“你来这里干什么?”柯南问,“难道是因为朱迪老师说的那件事……”
“哦——原来FBI的那只小猫也调查到我们的动向了?不简单嘛,”贝尔摩得摆出一副挺吃惊的表情,“没错,最近组织要有大动作了,也许——就是这个组织的最终行动也说不定。”
柯南握紧了拳头:“时间?地点?具体什么内容?”
“这些就要靠你自己去查了,”贝尔摩得转身从另一个路口离开,“Good luck。”
柯南的面色愈发凝重,最后他改变方向,朝着博士家赶去。
(三)
之后柯南就彻底失踪了,和她一起不见的还有灰原哀。小兰曾经像发了疯一般地在东京各处寻找他们两人,但是一无所获。
就这样,过了一天、两天;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一个月、两个月……
最终半年过去了,两人还是杳无音讯。兰也渐渐在泪水中习惯了没有柯南的生活。“没什么,不就是和新一一样突然消失了么,习惯了就好了。”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这次真的有点不一样:整整半年,兰每次打新一的手机都是无人接听,全然不像以前还有那么十分之一或者说百分之一的接通概率。
“真是的,新一,到底跑哪里去了?这种时候你要是在的话……”兰再一次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提示音后,无奈地放下电话,转身靠在沙发上,哭了。
低低的啜泣声在狭小的公寓里回荡,像挥之不去的冤魂。
一个被冬日暖阳包裹着的午后,兰独自一人在一条河堤旁散步——那条她和新一国中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经过的河堤。
橘黄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路面上,偶尔有一阵不是很冷的风吹过,轻轻拂起兰的长发。兰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路面,百无聊赖地边走边踢着地上的石块。
“好久不见啊,小兰。”
兰一惊,赶紧抬头一看——原来是秋庭怜子小姐。怜子小姐还是和几年前一样,穿着那条有两个大口袋的长裤和那件咖啡色的外套,长长的头发扎成辫子梳在脑后。
“怜子小姐!真是太巧了,我们都三年没见面了吧?”兰见到怜子还是很兴奋,很热情地问候道。
“是啊,整整三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怜子笑了笑,“你是在这里散步吗?”
“嗯……是、是吧……”兰的脸色又黯淡下来,讲话也支支吾吾的,“怜子小姐你呢?”
怜子听了,脸上洋溢着笑容:“老实说,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哦。后天就是举行婚礼的日子,我想再来这里一次向他告别。”说完,怜子望了望泛着波光的河面。
“这样啊……”
“不过我保证,我是不会忘记他的,”怜子很认真地说,“以后每年他的忌日,我都会来这里唱歌给他听。”
“那个人真幸福,有怜子小姐这么好的爱人一直陪着他。要是新一也……”兰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泛着泪光。
怜子注意到了兰的不对劲,于是问出了事情的缘由。怜子听了兰的叙述,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她对兰说:“没事的,如果他也像你喜欢他一样的喜欢着你,那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轻轻地为你唱歌。”
“啊?”兰挂着泪水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四)
一天,飘着小雨,天灰蒙蒙的。兰刚从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准备回公寓。经过一座高大的商业大楼时,大楼外墙上一面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正在播放一条紧急新闻:
“位于米花镇二丁目21号的世界著名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宅于数十分钟前发生了剧烈爆炸并起火,有一人被困屋内;目前警方以及消防救援人员都已经紧急赶赴现场。”
兰手中的手提袋“咚”地一声砸在地上,伞也被抛在身后;她在雨中楞了几秒,然后猛地转身朝着工藤家方向冲去。
“新一……难道是你……”
很远,兰就看见了工藤家上空那冲天的火光;她拼了命地向前狂奔,头发被不知道是雨还是汗的东西粘在脸上。她干脆地越过警戒线,推开挡在她前面的人,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了这座熊熊燃烧的房屋前。
她看见这么大的火势,慌了;赶紧抓住身旁的目暮警部问:“目、目暮警部……那个被困在里面的人,难道是……”
兰喘着气,两手紧紧扣住目暮的肩膀,眼睛死死盯住目暮,渴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但是目暮摇摇头,轻声说:“抱歉……就是工藤新一……”
兰的目光颤抖,看了一眼这无情的大火,然后一咬牙准备冲进去;但是她刚一迈开步子,胳膊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死死抓住:
“别进去,没用的。”
兰一边叫着“放开我”一边转头看到底是谁抓住了自己,然而当她看清楚时她惊讶地喊道:“你是……纽约的……”
是赤井秀一。
赤井的脸上全是血,衣服上也到处都是一块块的血渍,另一只手上还握着枪。
“那个组织发现我化装成冲矢昴躲在这里,于是打算在他们的最终行动前先除掉我。我本来也毫无察觉,但是在千钧一发的关头那个小子出现了,救了我一命,”赤井说,“后来和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交火,我打空了两个弹夹的子弹才勉强逃出来。虽然组织成员都被我击毙,但是很不幸炸弹被引爆了,然后又引发了大火,我已经尝试过了,不可能进去的。”说完,赤井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这样……新一……”兰听完,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然后就听见她低声的抽噎。
一旁的赤井和目暮都低下了头。
熊熊的烈火继续疯狂地燃烧着,火龙在工藤宅的上空不停地翻卷,咆哮,似乎要证明区区一条生命在它的面前是多么的软弱无力。
消防人员也无能为力了,周围开始由喧嚣变得安静,只听见房屋在大火中不断燃烧坍塌的声音。
“滴滴滴滴滴滴滴……”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这铃声是那么的刺耳、突然,就好像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划破了四周的沉寂。
是兰的手机。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抽泣:“喂……”
“啊,兰,是我!”从电话那一头传来的声音洪亮如钟,只是有一点咳嗽,“工藤新一。”
“新、新一!!?”兰大叫一声,激动地从地上站起来,对着手机大声喊,“新一!你、你真的在屋子里面吗?”
“啊,是啊……真是……咳咳……真是抱歉,不小心陷进去了……”
“怎么办啊新一?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出来?新一?”兰焦急地对着手机喊。
“对不起啊兰……火势太大了,我……咳咳……现在在书房,这里是整栋房子里唯一一个还不至于……咳……不至于把我烤熟的地方了……出去、出去是不可能了……咳咳……”
“怎么这样……为什么……”兰绝望地哭起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新一你这个笨蛋!谁叫你总是逞强冲在前面啊!!你一点都不知道躲避危险总是哪里有陷阱就往哪里上你以为你很厉害吗!!!现在好了你在这个该死的房子里面出不来你说我该怎么办……”兰先是咆哮,然后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变成了哭腔。
“兰……”电话那头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但是依旧那么镇定,“对不起……别哭了,原谅我吧,我没有遵守诺言回来陪你……因为高温的影响信号越来越差了,我想我们的通话也该结束了……我最后给你拉一首曲子吧,希望你听后可以原谅我……”说完,通话就断了。
“新一!新一!!!”兰急了,抓着手机大喊,但是无济于事。
几秒后,从这座燃着熊熊大火的房子里,竟然传出了悠扬的小提琴声。
“Amazing Grace……一首能原谅人的歌……”兰痴痴地念道。
是的,就是Amazing Grace,一首听后可以原谅别人的歌。这悠扬的琴声是如此动人,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冲破火焰,冲向天空,飘进每个人的心里。它就像一剂药,能抚慰人心里最深层的伤痛;它就像一只鸟,永远在天空宣扬着生命和自由;它就像一篇宣言,庄严地告诉人们什么是爱,什么是生死相依。这琴声在工藤家的上空徘徊,连火魔看见它都吓得抱头鼠窜。现场的每个人都被这用生命演奏的音乐深深震撼了,大家的眼中闪着光,就好像在最深的暗夜里看到了太阳。
兰噙着眼泪,和着琴声唱起来: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 a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Was grace that taught my heart to fear
And grace my fears relieved;
How precious did that grace appear
The hour I first believed!
Through many dangers, toils, and snares,
I have already come;
This grace has brought me safe thus far,
And grace will lead me home.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 a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
……
……
一曲终了,面前的房屋,轰然倒塌。
兰抽泣着跪在地上,最后伏在地面上哭起来:
“我爱你,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