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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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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哀向] 【原创】笑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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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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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14 14:52:42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上篇  英雄本色侠骨柔情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夕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黄沙脉脉,放眼望去,无边无垠,极远处似乎与天尽头相连。
  正是六月天时,骄阳似火,戈壁沙漠之中暑气蒸腾,尤其酷热难耐。此处虽是汉时张骞通西域走过的“丝绸之路”,但历经千余年风沙,昔日繁华早已成为云烟。虽然偶有大胆的商旅为求暴利冒险穿越沙漠,但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而连年的征战也早已将普通百姓消磨得没了那份横穿戈壁的勇气和财力。
  此刻,却有一人一骑,孤独地行走在茫茫沙丘之中。
  马,是万中选一的良驹,毛片雪白,额头隆起,骨健筋强,神骏非凡。虽然在荒漠中经过长途跋涉,仍不减其名马良种的王者风范。马上的蓝衫少年还只有十七岁,面容白皙,不似惯于行走沙漠之人,剑眉入鬓,一双暖蓝色的眸子,澄净,深邃,如同海水般湛蓝,形容英俊中带着斯文,融合着少年人的朝气和男子汉的英爽,眉宇间似乎还另有几分尚未褪去的稚气。
  只有腰间悬着的一柄长剑,标示了他不同常人的身份。
  天实在热得令人发狂,少年虽然意志如铁也不禁有些难耐,一路上也不知第几次提起水囊,却只喝了一口。毕竟沙漠之上水比黄金更加珍贵。
  不过此地也已是沙漠的边缘地带。
  少年极力纵目远眺,目光所及,已发现遥远得似乎在大地另一端的地方,一片绿色若隐若现,再远处隐隐有山形的轮廓出现。少年大喜之下,拍了拍爱驹的头,鼓励道:“老朋友,再加把劲,我们马上就能走出这鬼地方了。”
  那马极通人性,仰颈嘶声长呼,竟似在回应主人的鼓舞一般,随即撒开四踢,奋力疾驰,果然是身形似电,奔跑如风。转眼间连接中原与西域地界的玉门关已近在咫尺。
  过了玉门关,就踏上了宋朝的疆土,群马镇是关内边地第一重镇,往来于西夏、宋朝两地客商行人的必经之路。尤其是方圆百里之内,这里是最大的一座城镇,来往行人倘使错过这个打尖、投宿的落脚点,恐怕就难免有饿肚子和不得不赶夜路的危险了。
  时候适逢晌午,少年虽然不惧赶夜路,但经过长途跋涉已是人困马乏,正好赶在镇上打尖。

  群马镇虽经年累月接待不计其数的行人商旅,然而罕有如这少年一般器宇轩昂的人物。这显非凡俗的一人一骑走在镇上,不禁招来许多或惊讶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少年却似早已习惯了旁人的关注,并不在意,只是找了间全镇最大的客栈打尖,顺便吩咐店小二好生照料爱马。

  不多时菜上齐,少年思索着下一步的行程,沿途中不知还有多少难以预料的艰险和困境,相较之下,穿越大沙漠的辛苦只能算是大战前微不足道的一点序曲。想起临行前跟父亲定的赌约,自信满满的保证势必在半年之内凯旋而归,少年嘴角不禁微微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感到的并非对不可知未来的惶惑,而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冒险和挑战的期待。
  他仿佛就是为了冒险而生的。
  为给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危急绝境积聚能量,少年开始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
  突然,临桌一个独坐用餐的人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呼,双手痛苦地掐住脖子,猛地把满桌酒菜掀到地上,随即气绝身亡。
  正逢用餐时分的客栈本来热闹非凡,忽然有人毫无征兆地倒地身亡,周围原本忙着猜拳行令的各色人等刹那间安静下来,有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妇孺忍不住惊呼尖叫,胆子小些的人已开始悄悄地向门外溜去。
  “等一下!”少年根本没有回头,却如同脑后也长了眼睛一般,“这是命案,任何人都不准擅自离开!”随即转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的客栈老板:“掌柜的,麻烦你立即去报官,请官府马上派人过来。”
  客栈掌柜刚刚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答应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少年只是安安稳稳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始终没有动一动。他好像有种与生俱来的王者般威严气势,平平常常几句话竟有安抚惊惶人群的莫大威力,喝多了酒暴躁不安的食客们慢慢安静下来,本来一只脚已经踏到了门外的人也悄悄退回了原位。
  “还真让服部那家伙说着了啊~~~”少年细细品着杯中酒,一边飞快地回想着事发前在死者周围走动的人等与一应看起来似乎没超出常理的细节,一边想起了出发前老友毫没正形的关于“路上多留神啊,你这家伙走到哪里都会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件,特别是命案”的调侃,不禁叹了口气,眼睛习惯性地变成了半月型。
  损友,名副其实的损友~~~少年颇不服气地想,他不过是凡事喜欢寻根究底,再加上天生超强于常人的正义感,所以眼里从来容不下砂罢了。然而本来纯粹的巧合经服部那么一说也像是真的了。说也奇怪,他那个古怪精灵的妹妹和叶偏偏就吃服部那一套,那两个人简直是越斗嘴越亲近,有时候甚至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不放在眼里。
  原本只是想好好吃顿饭的,却发生了这种事,看来又不得不泡汤了啊!少年开始在心中暗暗哀叹。

  群马镇的巡捕来了,领班的捕头是个宽额头、尖下颏,一副看相的通常都认为显示着很聪明的相貌,却一脸迷糊表情的新晋捕快,手下人称其为“山村捕头”。
  忙乱的验尸、搜查、对在场诸人挨个问话听取证言……
  死者确凿无疑地是因中毒而身亡。
  满桌菜肴均无毒药,壶中的酒也无毒,杯中喝到一半的那杯酒被死者临终挣扎扔到地上,说巧不巧的,居然没有摔破,也没有翻倒,杯身朝上稳稳地掉落在地,里面的酒虽然泼出来些许,却还有一大半留在杯中。只在这杯酒中才有毒药。
  山村捕头挠挠头:“既然这位躺在地上的仁兄是吃饭吃到一半才倒下的,之前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他这一桌,看来是自尽而死没错了。也许他是一个人独自在外面借酒浇愁,结果因为有伤心的事所以越喝越愁,一时想不开就自尽了!”突然夸张地做出一副渗人的可怕表情,额角还配合得冒出一层汗珠,就好像真的看到了死者满面愁容的样子。
  “喂喂~~~”少年实在听不下去了。
  “事情大致如此了。谁去查一下,死者是不是本地人,通令其家属来认尸体。”山村捕头庆幸这不过是一起一目了然的自尽命案,预备结案,命人暂且抬走死尸。几名末等捕快弯下腰才欲动手,就听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阻止道:“等一下!先不要搬动死者,这很明显是一桩害死人命的杀人案件,凶手就躲在我们这群在场的人当中!”
  话音未落,少年已推开杯盘,长身站起。
  山村捕头最恨有人瞧低他的智商,虽然面前的少年气宇不凡,未敢露出不逊态度,出口语气却禁不住冲起来:“你这少年是什么人?突然站出来对官府查案指指点点,你说这是谋害人命的案子,那凶手是谁?可有人证物证?”
  少年含笑一抱拳:“在下江户川柯南。山村捕头,死者是被人毒杀的,在下恰好坐在他的临桌,亲眼目睹其倒地身亡。刚刚也想通了,凶手是用何等手段下毒的。”
  留在客栈的众人闻言一阵骚动,鱼龙混杂的各色食客连同店掌柜、跑堂、帐房先生听得目瞪口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相互怀疑起身边人就是凶手。
  山村捕头来了精神:“凶徒就在这些人之中?那你说说看,难道大白天见鬼不成,怎可能不接近死者而下毒?对了,你既坐在死者临桌,那也难免有疑凶之嫌。”
  人群中登时有人附和道:“捕快差爷们说的没错,要硬说是人下毒,你的嫌疑最大。”
  少年柯南并不生气,微微一笑道:“的确,在下也属疑凶之列。只是在下自从进了这间客栈就一直稳坐在此。不曾动弹,更没有接近过死者,莫说在下与这位死者素未谋面,就算是有深仇大恨,这又不是武林仇杀用内功伤人,可万万没有那么长的手下毒啊。”
  “你没接近死者,旁人更没接近。那你凭什么说这是谋害人命?”山村捕头大为得意,教训起显是初出江湖的少年柯南。
  柯南没有答话,目光一一掠过案发时在场的诸人,他暖蓝色的眼眸里常常是不笑时也带着三分温暖的笑意,然而不知为何,经他锐利的目光这么一注视,就算是心中没有鬼之人也不觉为其气势震慑,似乎内心深处见不得光的私密都被看穿,不敢与之对视。
  “当时情形,人人都在与跟自己同坐的朋友开怀畅饮,单独坐的惟有我和死者二人。而那时候又没什么言语上的冲突或冒犯,假使平白串桌敬酒,及至趁机下毒,一旦事发势必令人怀疑到自身。不过,恰有一种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例外。”柯南缓缓说道,笑容渐渐隐去,面沉似水,“任何人都不会特别放在心上,即便想到亦不足为奇的四处走动。”
  山村捕头尚有点迷糊,但亲见柯南肃穆神情,已知事关重大,一名机灵些的末等捕快在提醒下突然想到,失声道:“莫非,少侠说的是……”
  “事实确是如此。”柯南沉声道,倏地转向一人,“一般人走动难免引人注目,客栈、酒家的跑堂却是例外。生意越是兴隆,越需满堂跑动伺候客人,天经地义,若非如此倒不失为罕事一桩。在下可说错了吗?”他最后一句话是向着站在角落里脸色惨白的跑堂说的。
  “我今天早上不留神跌伤了腿,所以跑不快,才在招呼客人的空挡里偷了一下懒。”跑堂白着脸争辩道,“小哥儿,你硬说我有嫌疑也没办法,不过我就是没接近那位客人。你不也说过了吗,不走到他那里就算要下毒也没那么长的手。当然上菜之时我的确走近过他,但那位客人是用饭中途倒下的,决无可能是我提前下了毒。”
  山村捕头觉得有理,又转向柯南责备道:“你有人证物证吗?仅凭常理便胡乱,不怕冤枉好人、惹人笑掉大牙吗?”
  柯南淡淡地陈述着掩盖在巧妙杀人手法下的事实:“堂倌,我几时说过你是接近死者才下毒的?只不过我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刚才无非是为了让你自己露出马脚而已。”稍稍顿了一下,继而向山村捕头及其余众人解释道,“死者的酒中无毒,酒杯上却被事先涂了毒物。死者之所以先喝了几杯酒而未中毒,只因那时毒汁已干,酒都是冷的,还未将毒熔化。”
  他看向满头大汗涔涔而落的跑堂:“能够接近酒杯而不惹人怀疑的,不过是膳房的厨子和跑堂两类身份之人而已。但是要准确地将涂有毒物的酒杯送到死者手中,那就只有跑堂才能做到了。”
  “话虽如此,这些都只是推断罢了,我手中并没有绝对的确凿证据。跑堂因身体不适偷懒也并非什么奇事。但是,你说今天跑不快是因为早上跌了腿,只要找位经验丰富的大夫就能查出来是真是假,我就不得不请你说说看为什么撒谎了。堂倌满场跑动是正常,即使后来有人被杀也很难引人疑窦,我开始不过是在述说常理,可是你自己主动说出来今天的反常举动,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刻意避嫌。然而结果却是欲盖弥彰。”
  “另外,事先溶在酒内的毒物和先涂在酒杯上、之后才被酒溶解的毒物到底还是有些微区别,只需有明确的鉴证方向,技艺老道些的仵作都能检查清楚。”
  柯南话音犹落,跑堂好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在地上。
  几名捕快上去给他戴上枷锁,先一步押其回去衙门。
  山村捕头虽然迷糊,却有一样好处,从不带官差架子,而且对于文武才智等方面强于自己之人是出于真心的佩服,忘形地重重一拍柯南肩膀,大声感谢道:“柯南哪,果然是英雄年少,好生了得,这次多亏你了啊。”
  喂、喂~~~~柯南额角不由冒汗。
  客栈里聚集了南来北往的客商,不仅有普通行人商旅,亦不乏四海为家的江湖中人。亲见少年柯南沉静睿智的风采,均不禁以各色复杂目光打量向他,有些做过亏心事的人虽不敢正面逼视他的神采,却不住间或偷偷瞥他一眼。
  初出江湖的少年江户川柯南甫一进关,就已在机缘巧合下名扬中原。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他沉稳敏捷的绝顶智慧。

  几天后,唐代遗都古城长安街头出现了一个风神俊雅的蓝衫少年,右手牵着一匹神骏的白马,显是远道而来,虽然风尘仆仆,他嘴角上淡淡的笑容却让人见之如沐春风。只因他热爱生命、尊重世间每一个生灵,刚刚才从千里无人烟的大沙漠和动荡萧索的边塞古镇走出来,在这车马不息的古城看到街头熙熙攘攘的芸芸众生,关注着每一个平凡却独一无二的生命,实在不能不让人感到生命的力量与不凡。
  少年正是柯南。
  他一路日夜兼程从边地来至中原,沿途打探消息,孰料相关那件事物的消息仿佛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竟从再度现身那一刻起就缈然无踪。与此同时他也亲身经历领略了中土人情。
  此时正值北宋徽宗宣和年间,当朝的天子只知吟诗作画歌舞升平,虽然不失为天下第一风流才子,却未免不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了。朝政大权被把持在蔡京、童贯等奸臣与宦官手里,直闹得朝堂黑暗,官场腐败。中原地带虽然自古沃野千里,民生富饶,但在层层官吏压榨之下已是民不聊生。
  “看来服部世伯说的没错。”柯南牵着马缓缓漫步街头,心中暗自思忖,“女真异军突起于北地,辽国余威犹在,吐蕃虎视眈眈,宋朝已岌岌可危。只有名君贤臣横空出世才可能使百姓过上稳定安逸的太平生活。我西夏……”正想得出神,忽听背后有人惊呼道:“快闪开,马惊了!”
  一辆失控的无人马车自街头转角处横冲直撞疾奔过来,所到之处尘土飞扬,接连撞翻商贩摊子无数,各种蔬果与日常家用等物洒了遍地,沉重的宽大车轮飞一般直轧过去。整条街霎时变得鸡飞狗跳,陷入混乱。
  行人纷纷惊惶躲闪。
  一个至多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抱着球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似是被吓得呆了,眼见的惊马已至眼前竟不知闪避。这幼小的孩童即刻就要血溅当场,路旁一些胆怯的妇人已吓得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柯南正要出手相救,突然,正前方一个纤细的身影比他更快,恰似飞燕一般轻灵敏捷,身形掠起,已然抱起了那个孩子,接着足尖一顿,向后飘开数尺,一场似乎不可避免的惨剧在眨眼间化解于无形。
  惊马仍在向前狂奔。
柯南箭步疾冲上前,凌空一个筋斗,探臂抓牢缰绳,身子顺势横飞而出,足尖在街边一堵墙点了几点,奋起神力,向后一拉缰绳,左掌在马腹上一托一送。惊马扬起前蹄,长声嘶鸣,终于被拦住。
车主自后气喘吁吁赶来,连声向柯南道谢,路人目睹这一幕,纷纷赞扬:“少年英雄,出手不凡啊!”
柯南顾不上跟人客套,他的注意力已不知不觉间全副凝注在那个救下男孩的少女身上。她适才俯身安慰受惊的孩子,刚刚才直起腰,从柯南的角度恰能将她的全部容颜神情尽数看在眼里。
时候正值盛夏,少女一袭玉色纱衫儿,夏风阵阵,衣袂飘飘,茶色长发垂至腰际,发上束了条金环,更显淡雅宜人,风致天然,宛如乘风而来的仙子一般。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肤光胜雪,嫩若凝脂,冰蓝色的翦水双瞳好似月光下的宝石般清冽而晶莹,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气质清雅高华,兰心慧质,清新绝俗,圣洁明艳令人莫敢逼视。
只是,她面颊上的神情淡淡的,似乎很少笑。而只有在方才安慰那受惊孩子之时,她的唇边才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浅笑意。不过是一闪即逝的轻嗔浅笑,已在无形间展露绝代风华。
柯南不自禁地痴痴怔住,神情莫名有些恍惚。
那少女心思敏感细腻,已然觉察一名陌生少年正望着自己,目光所及,视线恰好对上柯南望向她的目光。那少年一袭白衣,英姿飒爽,斯文,俊逸,神情洒脱之中透着勃勃英气,纯蓝色的眸子明亮、澄净,仿佛蕴藏有深不可测的机敏智慧,深邃犹如一眼望不见底的海洋,使人于不知不觉间情不自禁沉沦其中。
她性情本就沉稳持重,这些年来又多历风霜严寒,更加相较于寻常少女多出一份超然于红尘之外的淡然清灵,不似同龄人一般张扬外露,亦不习惯被陌生人如此注视,异性尤甚。但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年似乎在无形中带给她一种莫名的熟谙亲切之感,或许正是他身上干净、温雅的男儿气概让人可以毫无理由地信赖依靠,他凝望她的目光竟没有令她如往日般产生反感,进而,甚至有些沉醉。
思忖只在心头一闪即过,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亦从未忘记过幼年时曾数度质问过的不公命运,生存磨练教给她的本能告诉她必须远离像他一样不识世间疾苦的世家子,天真单纯的乐观到最后势必成为她的灼伤。
她淡漠地横了他一眼,飘然而去。
柯南自知失仪,心中暗暗诧异自己的一反常态,平时他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脸色不变哪,正是缘于他的沉着果敢,这次出门云游试炼方才得到父亲许可,并被委以重任,今天他这是怎么了?然而望着那少女远去的倩影,他竟不由自主有些怅然若失。

是夜,月明星稀,风轻露白,苍穹如洗。
柯南投宿在长安城中最大的客栈,“天”字号的一排客房是客栈里单门独院、为富贾豪商等贵客专门预备的上乘房间,他行囊充沛丰裕,正是栖身在“天”字排的头一间房里。
长夜漫漫,晚风沉沉,与在西域看到的夜空相比赫然竟是另一番景象。当此良辰美景,如若闷头酣睡未免大刹风景。柯南推门而出,来至院内,独立于当空皓月之下,自斟自吟,举杯邀月,逸兴横飞。
“若是服部在此便好了,我们可以谈古论今,一道月下痛饮,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总好过我一个人喝闷酒。”思及万里之外的挚友,柯南不禁一笑。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再斟,慢声而吟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话音犹落,忽然纵身跳起,右手灵光一动,手中已多了把寒光渗人紫气灼目的宝剑。
他腰身一弯,步子轻捷,一剑斜斜刺出,剑身轻弹,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道道逼人寒光。出招剑式不拘常理,只因他本就不是受世俗约束拘谨之人,借着酒劲,对月尽情挥洒,肆意而舞。
柯南挽个平水剑花,神到剑到,意在剑先,只觉一股清气炽热地自丹田一触而发,胸中万点激情涌动,飞身旋起,出招登时快了起来,剑光灼灼,寒气层层。他越舞越快,招式凌厉,月光下一团白光凌空飞旋,剑花激扬,已然分不清哪是剑气,哪是他的影子,整个人似乎都与剑融为了一体。
他周身笼罩在寒气剑影之下,一口气接连刺出三十六剑,剑剑灵动,蹁跹精妙,突然间一道白光自上及下一撩而起,剑招立止,指向天际。神色不稍变,大气也不曾喘上一口,口中同时吟咏出李白《月下独酌》的下半段:“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不知怎的,闪念之间,白日里那少女纤美的身影再度浮上脑海,美极清极,久久挥之不去。

月上中天,银纱一般的颜色将地上一切罩上了朦胧的光辉,庭院各处知名不知名的花草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清幽如梦。突然,隔壁院落传来筝筝数声琴音,接着,一曲琴音幽幽响起,飘飘渺渺,然而绵延不绝,如泣如诉。琴由心生,抚琴者的心境能自曲调中传达出来,显见的惟有文人雅士指下才能奏出如此婉转清扬的天籁之音,只是琴音虽美,内中却似蕴涵了无限幽怨心事,国仇家恨,身世飘零,令人闻之感伤。
柯南不禁豪气勃发,一声清啸,和着琴音节拍朗声长吟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一语未了,飞身跃上院墙,笑道:“朋友好雅兴啊,过来共饮几杯如何——”语声突然顿住。
一人坐在院中的大榕树下,正在专心致志地抚琴。晚风拂面,吹动她的衣带、发梢,她的全部心神似已融入在了琴上,正是白天见到的那名少女。
柯南不觉静下来,坐在墙上,凝神听她弹奏。
夜凉如水,她端坐不动,只是纤指轻轻划转琴弦,幽咽婉约的乐音自指下缓缓流出。琴声温润清雅,犹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叮叮咚咚,婉转起伏,璁珑清冽好似春风吹皱了清泉的涟漪,忽而又如高山流水一泻千里,幽幽神秘,却隐隐有一股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风深蕴其中。
在她面前,世间万物仿佛都在一瞬间黯然失色,纵然是仙乐纶音也不过了了。
一曲终了,琴音袅袅,良久不绝。
她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柯南,她清冷的目光比苍穹更深邃。
柯南却从她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冰冷恬淡的目光中读出了纯净毫无心机的善意,跳下院墙,走到她跟前,真心赞道:“姑娘弹得好琴啊。”
她只是浅浅一笑:“乡野之曲而已。少侠白日里勇拦惊马,好身手啊。”溶溶月色映照下,她的笑靥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轻烟薄雾中,绝美而神秘。
“姑娘救下那个孩子却比拦一百头惊马更有益。”柯南笑道。两个人对视片刻,他们都不是醉心名利喜听吹捧之人,似乎同时感到了这般互相夸赞是一件极其滑稽之事,面上均露出了笑意。
为人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就好,无须亦不必向他人多费唇舌解释。然而,虽是萍水相逢,他们却仅凭一颦,一笑,一个眼神,眉宇间的轻轻一动,就认定了对方是心境性情与自己相同之人,就像,早已彼此了解……毫没来由地,为保护自己而设置的心防只在对方面前消解于无形,不需要言语,心与心与生俱来的相知胜过了千言万语……
柯南展颜一笑:“江户川柯南。”
少女淡淡回应:“灰原哀。”
名如其人,她如水的目光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不愿为人所知亦难以被觉察的哀伤,没有“爱”字的讨喜,却也不似“爱”的滥俗,含愁的眼眸,明月下,她清秀的面庞却有着超出世人想像的坚强。
她其实没有料到天下之大,竟有缘一日之内与他两番相遇,而他便是近日来蜚声中原武林,尚未踏入中土就因智破奇案而扬名的少年英侠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少侠……”除了姐姐之外,她总是不习惯与人太过亲密,他截口打断她:“柯南。”貌似冒失无礼,却多了几分对最亲近之人才会流露的自然。尚未褪去稚气的脸上是男儿的英风豪情,温雅中带着狂放,外表的洒脱不恭之中有着缘自内心的认真执著,他本就是桀骜不拘泥于世俗烦扰束缚之人。
她回答他:“哀。”仅仅一个字,他是她除姐姐外唯一允许这样称呼她的人。
“柯南……你好本事啊,人还没踏上中原土地,名声就已传遍江湖。下一步准备去哪里扬名立万啊?”哀并非没有幽默感,看着柯南一本正经的郑重面容,忽起调侃的童心,有意正话反说。
“喂~~~”柯南孩子似的双眼变成了半月型,无奈地抗议,神色随即庄重起来,“我这次入中原,最主要的是希望能够找到‘血影璧’。”他此行目的本是绝密,只有双亲和服部等少数几人知晓,就连唯一的妹妹和叶都不清楚大哥游历中原的真实目的,但对于哀,不需要理由,他就是相信她,他和她皆是绝顶聪明之人,然而在对方面前,他们都宛如水晶般剔透澄明,看进彼此的心里。
孑然一身飘泊于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乡,心怀解救天下苍生的夙愿和责任与义务的重担,个中虽则有着少年人永不服输的闯劲与信念,但其中沉甸甸的压力亦可想而知。可是有她在身边,他可以无话不谈,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像一个普通少年一样只在挚亲之人面前流露出最真实的至情至性。
哀的神色微微一动:“‘血影璧’?原来你有争霸王图、问鼎中原的鸿图志向啊。”
那“血影璧”据说是数千年之前流传下来的一块古玉,堪比春秋战国时期的“和氏璧”,事实上,千百年来,在中原武林人士心目中,“血影璧”的分量丝毫不亚于“和氏璧”。只因“血影璧”相传是千年前一位惊才绝伦的世外高人留下的,璧上记载有无敌于天下的武功秘籍,除此之外,另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江湖中人口口相传,早在秦朝覆亡之际,末代君主子婴曾迫于形势不得不降,但为图他日兴兵复国,又暗中命心腹将宫中诸般奇珍异宝偷运出去大部分,藏匿在一处极隐秘的地点,寻宝线索就隐藏在这“血影璧”之中。有了如此两项缘由,绝顶武功和惊世财富,无怪乎不令各路人物眼馋,“血影璧”每每现于江湖,无不引起惨绝人寰的血雨腥风。而如若有人当真得到这块因人的欲念引发出种种不祥的古玉,就算招兵买马,起兵与当今朝廷争雄也绝非难事。
虽知哀不过是在说笑,柯南仍忍不住解释道:“或许如此吧——毕竟身为大好男儿,要说没有轰轰烈烈,慷慨激昂的宏伟抱负,一味寻求清净无为的隐逸之风,未免有点矫糅造作了。魏晋时期的所谓名士不过是在乱世中为求保全性命,迫不得已选择退隐山林而已。不过我更欣赏唐时的李白,他虽然一生壮志未筹,最大的心愿却是建功立业,为国为民,施展胸中的经纶奇才,之后再隐逸红尘,逍遥于江湖。”稍稍顿了一下,剑眉微扬,他继续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管怎样,无辜百姓总是受害最深,我不想仅仅因为个人抱负而发动战争。只不过当今朝纲紊乱,民不聊生——如若当真兴兵,那就是为了官逼民反,不给天下苍生活路……那我就要为世间百姓建立一个太平的清明盛事,令人世间再不会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不平之事,即使为此呕心沥血,穷尽一生亦在所不辞。及至功成,悄然身退,回归山林田园间与诗酒琴棋相伴,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霎时间,他神采飞扬,尚带有稚气的俊颜上是悲天悯人的凛然正气,光彩夺目。
少女不觉有些失神。
即便再熟悉也不过是才第二次见面,柯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告诉她深藏内心永恒的梦想,就连服部、就连兰也不知道的梦想。然而,他没有迟疑,也毫不后悔。他能感觉到她一定会理解。
“哀,那么你呢?”柯南调皮地问道,他想听她讲有关她的故事。
“我?漂泊无根,浪迹天涯……”哀略带自嘲地说,夜风中,她纤细的娇躯显得分外单薄,冷清的语气深蕴有无尽沧桑。
柯南胸中一热,豪情陡生,承诺道:“我会保护你的,从今往后,决不让你再受半点伤害。”一股强烈的愿望自内心深处勃然激发,少年懵懂的他尚不明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亦不想做不明情由的枉自猜测,他只知道,他要保护面前的少女,一经承诺,至死无悔。
月光下,他暖蓝色的眼眸明朗如星,目光中闪烁着少年人豪气干云的光辉,气概如虹,对她许下男儿最郑重的誓言。
哀还来不及答话,就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阵阵喧嚣,打破了夏夜的静谧。越过院墙,只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火光渐渐地愈来愈近,吵闹、哭求诸般声响亦由远及近,显见得有事发生。

时候已近二更,大部分入住客人均已睡下,此时又被惊扰而起。柯南所住的院落此刻空无一人,但房舍两侧隔壁均响起重重叫骂砸门的声音,言语不干不净,夹杂着客商种种哭闹惊惶之音。
“出事了!”柯南神色一凛,下意识跨上一步,挡在哀的身前。与此同时,院门被人使蛮力撞开,一股披甲执兵的匪盗直闯进来。
“啊哈,孤男寡女,深夜独居一处,肯定没有好事。来人哪,把他们俩押起来,行李盘缠一概没收入官!”为首的那人不问青红皂白先给柯南和哀扣上了大帽子,听他傲慢无礼的吵骂语气,竟然不是普通匪徒,反倒像是官府中人。
柯南心中一紧,如此世道,不是官逼民反是什么?但他一向谨慎,不愿妄下结论,神色不稍变,平静地道:“扰民不安,夜半三更硬闯客商已经租住的客栈房舍,行事作为与私闯民宅一般无二,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他不过是试上一试,那匪徒头目果然中计,狂妄大笑道:“傻小子,老子就是奉了现任知府大人之命,特地出其不意彻查谋反暴民的。你告到哪儿也没用,恐怕是在做梦吧?”说罢和手下人一起又是一阵狂笑。
“大人,这小妞儿长得倒不错啊。”说话间官兵已分成两股,一部分冲到房间里搜刮行囊银两,另一部分奉命上前捆绑柯南和哀。一名知府亲兵见了哀的绝世容颜,不禁大喜过望,忙着禀报邀功。
柯南脸色不由一沉,伸手扣住要绑他那人的腕子,沉声道:“知法犯法,陷害善良,你们这是官逼民反!”他掌上劲力如同铁箍一样,那亲兵挣了几挣,奈何丝毫挣扎不动,他指上略一加劲,那人立时半边身子酥麻无力,疼得嗷嗷直叫。
便在这时,身后的哀突然一声轻叱,飞展身形,向旁掠开数尺,那名去拉她的亲兵伸手抓了一个空。
柯南这才意识到,哀虽然轻功卓绝,但她也只会轻功,于搏击防身之术一道所知不多。她不愿被这群官匪所制,只有尽力施展蹁跹飘逸的小巧轻身功夫避开。
如此说来,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漂泊于江湖之中,一定遭受过许多他甚至无法想像的委屈欺凌了……他只不过才略微想一想,心中就已痛得厉害,对她更为怜惜,保护她的心意惟有愈加炽烈。
柯南左掌借力打力,以巧劲猛地将扣住那人一径甩开,右手两指骈起,身形如电,劲风兀出,追赶哀的两名官兵只觉眼前一花,尚未看清所以然已被点倒。柯南剑眉一扬,已在瞬息之间挺身护在哀的身前。
腰间的长剑在鞘中嗡嗡作响,他不是嗜血杀生之人,然而每当忍无可忍,宝剑出鞘,必定例无虚发,管尽天下丑恶不平之事。
那官兵头目不由大怒,扯开嗓子叫喊:“竟敢殴打官差,好大胆子!不是谋反是什么?来人哪,速将这一男一女拿下,女的没收入官,男的公然拒捕,杀无赦!”他手下众人不知好歹,讨好领命,迅速拉开架式,将柯南和哀围在当中。
柯南一声长啸,啸声清冽,直冲天际,已然拔剑在手,怒极反笑,嘴角带着一丝凛然的笑意,傲然瞪视着众官兵。诸人为他气势所震,一时竟不敢出手。
就在此时,他突觉身后衣襟被人轻轻一拉,一个温柔清冷的声音淡淡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毕竟也有父母妻儿在堂,杀戮莫要太重了。”柯南生平忌恶如仇,又是少年一般天真纯净的性情,一旦生起气来往往不顾危险及其他可能后果,就连服部和兰也管不了他这桀骜不训的冲动性子,但一听哀之言,突然觉得自己正处于极大幸福之中,莫说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就是水里来火里去,只要是她的心愿,那也在所不辞。
他毫不犹豫应声道:“听你的,只要这些人能知道好歹,让我们两个平安闯出去,那就放他们一马好了。”
官兵头目恨声道:“饭桶,还等什么,快上啊!”手下的一群人齐应一声,仗着人多,一拥而上,刀剑齐施,径直斩向柯南,另有人绕到他背后拉哀。
烁烁剑光之中,柯南手腕一抖,长剑兀地疾刺而出,一剑既出,随即倒转剑锋接连削去,不过眨眼之间,跑早最先的三名官兵只见白光一闪,尚未弄清发生何事,一段右腕已与右臂分离,掉落在地,接着方感觉到剧痛难当,捂着血流如注的断臂惨叫不断。
正面御敌方歇,柯南身形微闪,顺势左臂一展,牢牢护住了哀,长剑疾飞,那胆敢对哀无礼之人就觉左腕一凉,已然臂腕分离,继而嚎叫不止。百忙之中,柯南挥剑反撩,荡开三支偷袭的袖箭,与此同时一柄铜刀已自他身后拦腰斩来。
这是入中原以来柯南的宝剑第一次出鞘,他非但不觉窘迫,反被激出少年人的傲气,出剑如风,反手格开,只听“当”地一声轻响,那人被剑上灌注的真力所撼,虎口上鲜血长流,竟尔握不住兵刃,“哐啷”落地。
柯南心中暗悔出手到底重了些,虽没有伤人性命,然则毕竟致人残疾,以哀的善良肯定会有所不忍。如果时间再拖,他纵不惧官府调来大队人马,然而打斗之际伤亡难免,他不愿违背哀的心意。
他提剑当胸,护在身前。众官兵像是被三魂吓掉了七魄,面露惧色,无一人敢再上前,但也无人想起逃命,竟是呆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哀安静地站在柯南身后,他的背影并不高大,却坚实得可以让她信赖依靠,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觉。不需要理由,她最了解他的誓言一经许诺,永无更改,他会全心全意保护她。
柯南目光闪动,厉声喝道:“还有要上的吗?若是没了,要命的就快滚!”众官兵突地清醒过来,“呼啦”一声,争着逃命。那头目一人难挽败局,猛一跺脚,跟着去了。
客栈掌柜一直颤巍巍躲在院外偷听这里的动静,见了官兵争先恐后夺门逃跑,逐小心翼翼探头走了进去,乍一看满院鲜血,几乎惊得跌倒,心中却也明白了几分,眼前这一对少年壁人,必定是传闻中纵横江湖的游侠之类人物。掌柜心肠倒好,见那少年一脸豪迈不以为意的神情,遂好心提醒:“少侠啊,这帮人一去,必有大队人马接踵而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和这位姑娘还是快些走吧。”
柯南取出一锭十两的纹银抛给他,道:“不好意思了,掌柜的,弄脏了你的院子,这个暂算作赔偿和房费吧。”哀歉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一走了之,掌柜的岂不会受牵连?”
掌柜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说句实话,小店久已遭受这群畜生骚扰,不堪其乱,今天少侠和这位姑娘也可说是为我出了一口胸中积压的郁气。即便官府来人了,我只需一推六二五,只说两位连夜离开,客栈又没盘问入住客人的规矩便能无事。他们还指望着到我这里敲诈银子,不会将我怎样的。”
“既然如此,”柯南思忖道,“为免给掌柜的和其他客人招惹更多麻烦,哀,快些收拾行囊,我们马上就走。”他嫌从大门绕过去麻烦,索性如来时一样,径直越过院墙,返回自己房中整理随身之物。这一边,哀又给了掌柜一锭十两重的银锞子,以方便日后打点之用。

他们随身行李极少,片刻间已收拾停当,深更半夜无处买到马匹,哀和柯南于是共乘一骑,连夜赶出长安城。

两个人在夜幕之中纵马迎风奔驰,放目四顾,但见月色融融,星光如银,天地间如同笼罩着一层轻纱薄绡,远近的树木、花草、山石,均似盖着一幅轻纱,朦胧之中,更显幽静神秘。虽隔着两层衣衫,哀仍可感觉到柯南身上的暖意,她低垂了脸儿,秀发被风吹起,时不时拂着柯南脖颈。
柯南只觉得颈中痒痒的,心中莫名一动,悄声问道:“哀,你说我们去哪里好呢?”
哀有意调侃道:“江户川少侠胸怀大志,心系苍生,自然说去哪里小女子无不从命了。”话没说完就听到了身后柯南:“喂、喂~~~~”的抗议声音,可以想像他一定又像个孩子似的变成了半月眼表情,嘴角抽搐着,那副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柯南略加思索,柔声道:“那我们去东南一带好不好?我有一位世伯在那里,如果要找‘血影壁’,或许他能告诉我们一些传闻中的消息。”哀浅浅一笑道:“那就去东南好了。顺便还可以看看大海。”说话间,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只可惜柯南坐在她身后,无法看清她秀丽容颜上的神情。
那“踏雪无痕”神驹日行千里,不多时已带二人离开长安百里之遥,哀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突然问道:“看你的武功身法,好像是出自天山派啊?”
柯南点头赞道:“哀,你真好眼力!我虽生于西夏,可是自幼上天山拜师学艺,在天山上度过了整整十二年光景。不过家师素性洒脱不羁,虽然与天山派近邻交好,却从未自创过什么门派。”他稍停了一下,继续又道,“先师松田阵平,已于三年前过世了。”
松田阵平?哀心中突地一跳,原来他是那位人称“武中至圣”世外高人的弟子啊,江湖中传说松田阵平绝世神功得自天授,内外兼修,已臻天人合一之化境,不仅内功精湛可保百年长寿,而且能够永葆青春,长驻盛年之貌,外人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只是,这位“武中至圣”外表潇洒不恭,实则忧国忧民,心系天下,三年前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万民于水火之中,自愿抛洒热血于天山之巅。
人人相传“武中至圣”不谄媚当权的达官贵人,不做任何违背心意之事,亦从不轻易收徒。柯南竟是他的亲传弟子,那么他……
哀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柯南的真实身份决非“显贵”二字可以概括,以他的大气豪爽风范,天赋、出身种种显见得不是凡俗之辈能够仰望,灰原哀呀灰原哀,你有什么资格和他在一起的?
然而,她心中另一个声音分明在本能地驳斥她贬低自己的想法,她就是有一种缘自内心深处的直觉,毫无戒备地相信他,告诉她事实并不等同于想像。她明白,不论柯南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他对她的心意都是发自肺腑的赤诚,他决不会伤害她。
说话间天已大亮,两个人驰骋一夜,于黎明时分来到一处大市镇。

黎明乃是一天中的开始,时间虽早,寂静一夜的城市已然开始恢复白昼光景的人气,人来人往,逐渐有了热闹的氛围。柯南扶哀下了马,走在清晨繁忙的人群中。
“跑了一夜,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打尖吧。哀,你看怎么样?”柯南想到昨晚奔波折腾了大半夜,哀身子羸弱,一定累坏了,逐柔声相询道。
“听你的。”哀说道,两人找了路边一间卖茶点的铺子,坐下来歇息,顺便喂马。那铺子里的伙计看过南来北往行人无数,见他们一个是英姿飒爽的豪迈少年,一个是娇柔婀娜的美丽姑娘,料知决非世俗中人,来头必定不小,赶着过来打躬献殷勤。
一时要的茶点上齐了,柯南也被扰得不胜其烦,吩咐伙计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不招呼就不用再过来。”又对哀笑道:“人生百态,也真有趣儿。无非是想多讨几个赏钱,就能把‘尊严’二字忘得一干二净。”
哀却没有笑,俏丽的面庞上隐隐似有悲凄之色:“不懂人生艰难,便不知生命之悲。我并不觉得这有多好笑,如果你知道一个人连生存都无法保证、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因为贫病交加离你而去是什么滋味的话,便知道‘尊严’不过是衣食丰足之后才能顾及到的奢侈品。”
柯南被她说得一怔,他竟真的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情不自禁专注凝视着哀,她是如此的娇小,又是如此的内敛而神秘,她冷淡的外貌下究竟隐藏着多少深沉细腻的情感,经历过多少他连想都未想过的缥缈往事?他真想了解有关她的一切故事,全心全力替她分担哪!
哀被他瞧得有些害羞,俏脸嫣红,忙低下头喝茶。
就在此时,茶铺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至。到了茶铺门外,马上之人一拉缰绳,马匹立住,显见得骑术极精,随即翻身跳下马背,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那七八名闯入的大汉都是一身官定号服,腰牌、配刀一样不缺——赫然全部是官府中的差人。其中惟有一人例外,那人身着朝服,只因他是本地的知县大人。
铺内的客人惊骇至极,全都愣住不知所措。掌柜和伙计赶忙上前赔笑讨好,掌柜的一面嗔着伙计不去沏壶好茶来孝敬知县大人,一面递着笑脸道:“中森大人,您公务繁忙之余驾临小店,小人实感棚壁生辉~~~~”罗里罗嗦,恭维话说了一大车。
那知县中森银三也不理他,自顾吩咐着手下人:“守住店门,不得擅动,莫让贼人有可趁之机。”接着径直走到柯南和哀的桌前,正色道:“基德,为人最要紧的是审时度势,切莫做不自量力的垂死挣扎。本县知道你一向劫富济贫,救人于危难,只不过无论如何,毕竟是有碍朝廷法度。只要你肯乖乖跟我回去县衙,本县可以按自首的例从轻发落,或者拼了这顶乌纱不要,定当保你周全便是。”
柯南被他说得一怔,随即笑道:“大人这番话确实感人肺腑。只是,基德是谁?大人是在跟我说吗?或许认错人了也不一定吧——”他目光锐利,已然瞧出把守住茶铺四面的大汉太阳穴高高鼓起,明显是各门派的高手,非昨夜那些饭桶官吏可比。
中森知县气得脸色铁青,双手紧握着拳,指节“咯咯”作响,已是箭在弦上:“你赖不掉的。昨天你在堂本世家留下信笺,大言不惭说要取走堂本家的祖传之宝,官府接到报案立即布署擒贼,我们昨晚已是交过手的了……”他言辞突然有些模糊,似是耻于提起昨夜大败一事,指向在正门把守的一人继续道,“这位千叶兄弟就是驰名天下的‘铁面神捕’,特地从汴梁调来拿你归案。就是他在一更交手的时分,一刀划破了你的人皮面具,虽则堂本世家的宝物一时失手,我们在场之人却均将你的真实容貌看得一清二楚!堂堂七尺男儿,我敬你是位英雄,原本认定名扬天下的怪盗基德必定敢做敢当,还要一味缩手缩脚未免太难看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柯南倒对那位怪盗基德甚感兴趣,所谓英雄惜英雄,虽然他是以光明正大主持世道公理为己任,那位素未谋面的基德听起来更像是路见不平的侠盗,但两人心地志愿均属同道,朋友贵在惺惺相惜,自然而然产生知己之感。
若是基德也在此地,他定要以茶代酒,连浮三大白,以慰得一知己好友这一人生快事了。
然而中森银三隐讳忌惮地说了这一大通,柯南也确实难免有些云里雾里,难道他长得很像那位侠盗基德吗?不管怎样,昨夜一更他可是还身在长安,怎么会甫一到此处麻烦就找上身了?
哀心知柯南来自西夏,对中原之事不甚了了,于是道:“怪盗基德在中原武林是一位声名远扬、顶天立地的神秘人物。有关他行侠仗义的传说差不多已流传了将近三十年,却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更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不过——”她素不喜故弄玄虚,此时却稍顿片刻,淡淡横中森银三一眼,“基德的官望和民望是不一样的。官府将他称之为‘匪盗’、‘草寇’,百姓却称他作‘侠盗’,‘神侠’。”不过数语,两个人目光交错之间,柯南已全然明白她话语中所指。
中森银三听得极不自在,又见这一对少年壁人英风赫赫,竟似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更怒,冷声道:“小姑娘,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可莫怪本官将你当作基德同党一道拿办了!”
哀对他的出口威胁浑不在意:“我只知道他决不是基德。不过,他和基德一样都是好人。”
柯南笑嘻嘻地道:“大人可曾听见了?基德成名将近三十年,你看我像么?”
“基德精通易容之术,又向来诡计多端,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本官!”中森银三破口大喝,一拳重重在砸在桌上,大喊道,“来人哪,将这两人一起拿下!”桌上茶杯被震得晃个不停,掉落地上,茶水横流。
中森知县手下众多“名捕”正等号令等得不耐烦,听得他这一声吩咐,炸雷似的齐声响应,蜂拥而上,径自扑向柯南和哀。
柯南早有准备,轻轻一拉哀,两人身形一飘,尚不见人影晃动,已然离座,退开数尺,众多官吏捕快便扑了一个空。
茶铺里其他的客人见官府拿人,惟恐避之不及,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空子,顿时争先恐后夺门逃出,只苦了掌柜和店伙计逃不能逃,惟有躲在柜台后面,抚着胸口连声颂念“阿弥陀佛”。
众捕快吃了一个暗亏,岂肯甘休,纷纷抽出腰刀,一拥齐上,直向柯南与哀身上招呼,招招凶狠,要人性命。
柯南暗怒:就算我真是基德,别说平素济人危难,你们大人刚才还满口要保我下来,怎么见得你们这群人就非得要我性命不可?更何况这些人竟连哀亦欲伤害,那就犹不可恕!他将哀紧紧护在身后,左掌斜劈,掌力疾吐,宛如风驰电掣,电光石火之间,已然连续攻出五掌。功力较弱的捕快只觉劲风扑面,一招尚未用老,已经中掌倒地。
千叶乃是名动京都的神捕,武功亦自不弱,闪身避开柯南的掌风,挥刀直进,力道古朴浑厚,厚积薄发,来势不容小窥。
柯南气度谦冲,身势灵动,转折自如,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递了出去。剑走轻灵,端凝自重,与此同时左腕勾出,二指陡然骈起,运指如风,瞬时间连点千叶肩下“中府穴”、“环跳穴”,身形飘忽,横斩而至,继而点下胸口“鸠尾穴”,腕脉“列缺穴”,手背“二间穴”,神采飞扬,动无常则。
就在这两招交换之内,千叶已发觉这少年的武功路数与昨晚基德全然不同,但当此比拼相搏之际,没有他再解说还转的余地。柯南出招不遵常理,随心所欲,导乎天然,偏偏已在挥洒自如间将他的退路尽数封死。霎时间,千叶顿觉这少年内功深不可测,左指右剑上贯满真力,刚罡正气,风骨挺硬,正面与之为敌甚至呼吸都微微困难,但柯南身法轻盈蹁跹,虽然身后护住了哀,若想绕到他身后进行偷袭仍比登天还难。
千叶被逼得手忙脚乱,心下先自怯了,躲闪中身法微滞,柯南的点穴指法与剑招已经双双攻到眼前,他纵能避得开一方,另一面却是扎扎实实躲不过的。千叶无奈,被已刺出的腰刀硬生生在中途收住,刀上真气不得发泄,反震回来,尽数击在了自己身上。但他就势顺这一震之力,高大的身子急速圈转,虽被自家的真力震得几欲吐血,却也避开了柯南寒光渗人的剑锋,同一时刻,全身数处中招,穴道被点,顿时僵硬摔倒。
他这一番应对也可谓行险,当此时刻,他已心知肚明眼前的少年决非基德,然而平白无故得罪江湖同道,日后的麻烦惟有更多,极有可能此刻就被人铲除泄愤。中森大人纵然公正廉明,胆识过人,可是毕竟功夫稀松平常,自身都难照应更莫说保护别人。他手中所持的赌注只有一点:面前的少年虽然与基德出手方式招数不同,两人却有一点相似之处——那便是狠而不辣,极少伤人,随时随地都给人留有三分余地。加上那美貌少女适才曾说:“他和基德一样都是好人。”等语,刀剑无眼,自然需得极力闪避,他把宝全都押在了“点穴不伤人”这一点上,等待来的公门同道全都趴下、混乱稍解后那少年自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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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吧,咋不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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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22:21:19 |只看该作者
便在此时,隔着一大片青翠如洗的竹林,阿笠博士家的方向又传来一声惨呼,快斗夫妇认得那是赤井秀一和朱蒂的一位师弟,显而易见遭了毒手。
  势所逼人,遭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

  青子毕竟已身为人母,若她还是当年云英未嫁的少女,自然是听从快斗的意见,考虑大局,不致轻动,然而母爱既是无私却也是狭隘的。母爱的无私在于为了亲生骨肉可以义无反顾不惜牺牲所有,狭隘则在于,在母亲的心里,儿女骨肉永远是排在第一位,全天下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自己为了道义所在殒身不怠,可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让她放弃自己的孩子。
  明子还留在博士家里,大家的身边。虽说包括步美在内,所有人莫管懂不懂武功都绝对会好好保护住了她,说什么亦不能让她有损伤,然而黑衣邪教此番乃是全副有备而来,血战当头,人人苦挣拼杀,尚不知能否闯过眼前压顶的一场浩劫,纵然是有心相护可对她的护持又能周到得到哪儿去了?
  青子心内自是清楚快斗难以决断之痛,然则看他脸上两种神色交加变换,了解他是一向慷慨重义,正处在天人交战的矛盾之中,可是心里牵挂着幼女明子,撕心裂肺之痛,唯恐有个三长两短,哪里还管得了那许多?当即一顿足,口角咬着鬓边一缕乌发,发狠道:“快斗,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明白你为难。可是这种时候你决断不了,明子可再等不得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母女俩死都要死在一起就是了!”言罢猛然一扭身,就向竹林外敌人来袭的方向掠去。
  快斗一骇,待要阻止,已经来之不及。
  罢,罢,罢,她既已经去了,自己又怎能一个人留下,而且毕竟那边战况正烈,柯南和小哀的情形却是未明,事有轻重缓急,该决断的,总是要做个了断。
  快斗一咬牙,心里默默道:“柯南,兄弟,你应该也会理解的吧。”再不迟疑,追随青子而去。
  适时情形,阿笠博士家门前的空地上,战况已然相当激烈了。
  地上横七竖八,死伤者无数,血流成河,双方皆有。然而黑衣邪教大举进犯乃是有备而来,相形之下,赤井、朱蒂等仓促应战,此消彼长,怎能抗得过敌人猛烈攻势,还要分出一些人手力量来保护步美和明子她们那些不会武功的女孩子,实力一旦分散,尤其易被各个击破,只是纵然明知如此,却也再无其他良策。
  阿笠博士年事已高,他本身又并非江湖中人,木之下茉纱年轻时虽畅游天下,踏遍江湖,然则所长无非妙手回春的医术与旷世轻功而已,这两项绝技惊世骇俗,遇事足可自保,让她与邪魔交锋迎战却是太难为了些。步美出自她门下,与当年的小哀一样,聪明伶俐,甚得师门渊源,然则于武道不通。莫要提光彦和元太了,两人一个读书极多,博古通今,一个虽然对学问钻研不多,好吃爱玩,可也是憨厚直爽,隐居生活里的诸多不便处方面亦出了不少力,可是不管怎样,习武一事讲求得是从小练起,幼童骨骼稚嫩,筋脉柔韧,方能有最好发展,他们小时候身边的长辈都不韵武道,没人指点,错过了最佳时机,后来虽说亦习练过些基本拳脚招式,但也不过是有强身健体之效,距离克敌制胜、临战搏击还差得远。
  所以实际具备战斗能力的,以赤井秀一、朱蒂为首,只有他们接纳师父遗留下的重任培养出的“明海派”众弟子而已。
  黑衣死士人人如疯如狂不说,兼且如同被用了什么药物洗脑一样,不知疼痛而蜂拥潮起,动辄一拥而上,也不知畏惧,同伙前面方才伏诛,立即便又补上缺去,哪怕就算是自己送上门去找死,也要让对方手中的刀砍卷了刃,剑砍钝了,没了趁手的兵刃,为后续的同伙及主子创造之好先决条件,犹可趁势狠下杀手。
  朱蒂她们带领的众多师弟师妹虽然亦是慷慨不畏死的少年英豪,且其中多人也算身经百战,只是人生在世,七情六欲、生死之畏,乃是人性的根本,怎么及得过黑暗邪教以药物、邪术控制人性的残暴疯癫?一些入门稍晚的女弟子首先便被那铺天盖地的血腥激得恶心作呕,精神趋于失控,一个不慎,随即便立即横遭毒手。
  因而快斗和青子赶到得也确实太是时候了。目前局面惟有赤井秀一和朱蒂支持大局,敌人不仅残暴而人多势众,最拿手人海战术不过,又有琴酒、那从未有人见过的真正幕后首脑“白干儿”亲临主持大局,魔功袭人,阴寒势不可挡,专致狠毒暴戾,实在早已有如风卷残云之势,压得自己这一方处在绝对下风之中,惟有苦苦支撑,绝不认输的傲气在坚持着拼命相搏而已。
  快斗和青子及时赶回,虽亦立即陷于黑衣杀手的包抄人海之中,然则毕竟令人心鼓舞,分担压力,增加援手抗击邪教徒众,缓解危机而能腾出更多人手保护一干老小,都是有着积极意义的。
  可无论怎样,缓解不过一时,终难解敌众我寡的全局。尤其是白干儿带领琴酒,二人经过这十多年的磨砺,“幽冥功”越发使得炉火纯青,掌风阴戾,寒气森森,所到之处不少年轻的“明海派”弟子都吃了大亏,或死或伤,终生致残,痛苦不堪。
  赤井秀一、朱蒂、快斗三人内功深湛,多少尚能抵挡一时,而青子本来相形之下稍逊一筹,不过这些年来四处游历磨练,经历得阵仗也多了,跟随快斗一道抵抗黑衣邪教,实战经验丰富,自身修为亦随之提高不少,这时勉力应付下来,到底也还能坚持一些时候。
  但这样下来仅能拖延时间罢了。
  敌人数量上简直多不胜数,不夸张地说,人海为患,就算是能像砍瓜切菜一样杀出一条血路来,只怕还没等那路铺得有多远,已经累也要被活生生地累死了。何况这还不算首因,重中之重的,当今世上除了柯南所练的神功根本就没人能制得住琴酒及那邪教教主白干儿,此刻勉力支撑拖延时间,但既非长久之计,更不可能擒贼先擒王,从根本上解决祸端。
  大家心里都明白,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不管说什么,人生在世总有一些要坚持下去的立场,总有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很多事情都是要不计代价不算得失义无反顾坚持下去的。
  血染大地,汗透重衣,奋力地厮杀当中,时间,一点一点逐渐流逝过去了。
  日头渐渐西沉。
  一场生死血战下来,固然有大批黑衣死士被歼灭,但赤井和朱蒂多年来悉心培养生死与共的师弟妹们,也几乎牺牲殆尽,到得最后亦仅剩下了他们几个人,肩背相抵,一边护持着博士和明子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一边强撑着咬牙坚持下来战斗。
  地面上堆积如山的尸体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奋力厮杀拼搏当中,再加上赤井、朱蒂等人护持着大家边战边退,战场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转移,开始向着竹林的方向退去。
  黑衣的乌鸦兵死士固然所剩无几,白干儿带领琴酒这两个怪物,仍就像不知疲倦一般,张牙舞爪,气势咄咄逼人压将下来,在夕阳如血的光芒里好似吸血的鬼怪,嘿然狞笑,狰狞可怖,咄咄逼近,几乎已成定局,以牺牲几个喽啰换得全灭与之作对的白道英烈,这一买卖确实是划得来之极,立即便要狠下毒手。
  “哈哈哈哈哈~~~”琴酒张狂的笑声似鬼哭猿啼一般,带起阴风阵阵,与白干儿两个人可称得上配合默契,在本应是稀疏淡雅的竹林之中掀翻了如同鬼魅一般的阴影。

  柯南的心理不可谓不紧张,他早已在盼着这一天了,十七年的孤独岁月和艰辛修行唯一盼望的日子,唯有这一日的期盼,比这一生中的任何时候,当年亲率大军驱逐吐蕃侵略、绵延千里的战场、身中奇毒而唯有夜以继日地挨日子忍受那种痛苦、还有反出故国和家庭,从此一生一世,只与最爱的人两两相伴……
  一生经历过无数的风险巨浪皆不及这一刻,小哀一个人在那寒冷的冰层中苦挨了十几年,一定也很是寂寞,而且难受的吧……让小哀等了这么久真不应该,博士曾经说过要化解“幽冥功”重中之重的关键就在今日这一天内,是生是死,多年的心血是付诸东流还是终有回报,终将见分晓。大不了,不能再让小哀一个人孤单寂寞,自己去陪她就是。
  只是虽说早有此认知,而且心意决然,但死后的世界毕竟茫茫未可知,是否真有个老人们所说的黄泉、有那奈何桥、孟婆汤?他不怕死,只要是和小哀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然而唯独怕的是,哪怕是死也不能再见小哀一面,那纵然身受千刀万刀酷刑而死亦不得抵消心头之痛啊……
  所以拼尽全力争取的仍然是两个人都能好好活下去的希望,所以尽管一日下来,他的双掌抵在小哀“任”、“督”二脉要穴位置上,须臾不曾离开,内力源源不绝倾注进小哀的体内,不论多雄厚的内功经这整整一天亦早成了枯竭势态,体内精力仿佛就被人掏空了一样,时断时续地不住头晕眼花,输出的内力也仿佛投入了深不可测的渊池,只有不断地投入,竟连半点回应也无,就算一丝涟漪亦不曾起,既是诡异,更加令人绝望。
  一种所有的期盼到了尽头才发现不过是空欢喜一场的绝望,往日憧憬、期待,一切一切的幻想,却原来不过当真是空想而已,所有的梦都被现实打碎的希望。
  然而柯南若是这么轻易就信了命运摆布,他也就不是那个敢指天换地“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江户川柯南了。他的倔强脾气一旦上来,拧得九头牛也拉不动,不顾自己内力已呈枯竭之势,因为内力尽耗、全身精气仿佛被吸干殆尽一般,酸软而无力,乃至生命力也似是将要干枯,他就是不肯略停真气而暂时放手,咬牙死撑。
  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一阵阵地发黑,头脑也仿佛因断绝呼息而窒息一般的难受。
  柯南心里发狂,内息愈加紊乱,他耗力太多,身体负担过重而时间太久,无力控制在四肢百骸内四处乱窜游走的内息,直击得全身骨骼都在隐隐作痛,像是要散架。
  我不行了,是要死了吗?
  他想,从来倔强不肯认命,直到此刻传输内力的双掌仍未离开小哀,只是人力毕竟有穷时,遑论何等拼死不认命,怎么血肉之躯都有个承受的极限,内脏开始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阵阵积压而来,心知是内力再不受控制所导致,这条命恐怕今天是无论如何要交待在这里了。
  还好,留着这条命多活了十七年,让小哀也一个人孤独了十七年,时间太久了,是时候去陪她了。能和小哀死在一起,恍如当年青春正茂之时,两人乍然相逢的初见那一刻,很好了,真的已经足够好了。
  柯南终于感到了力气不继,绝非人力凭着一腔执拗性子就能弥补过来的,到底开始放弃了抵御,双掌虽仍半分未离小哀的背后经脉,可是身子微微前倾,已用臂膀牢牢把小哀护在怀中,不顾“幽冥功”的寒气入侵体内,大头依偎在小哀颈后肩窝处,摩挲一下,俊朗却已带沧桑的容颜露出一个欣慰平静的笑容:“小哀,等等我,我来了……”
  便在此时,倏然之间,小哀的身体,仿佛极为轻微地动了一下!
  如果从旁人视角看来,倘若不是柯南把小哀紧紧拥在怀里,两人之间贴得严丝合缝,彼此肌理的每一丝动作都能感应得到,若果不是因为柯南、小哀两心相印,哪怕隔过漫长十七年的岁月亦无滞梗,只怕就是真要错过去了。
  而这时,柯南欣喜若狂,简直觉得头脑一阵眩晕,险些支撑不住晕去:果然,这十七年的功夫没有白费,还是有效力的,小哀已经开始恢复生命的迹象了!
  他欢喜之下几乎呐喊出声,再顾不得自己精力耗尽,实已是强弩之末,硬撑着打起精神来,咬破舌尖给自己提神,勉力又撑起手臂,将生命的最后一点元气给小哀输送过去。
  终于,小哀又动了一下,这次的动作更加明显。
  柯南从没有如此刻一样得感谢上苍,这一生不管吃过多少苦皆不及此刻的喜慰,终于又把小哀还给了他,今生今世到底还是有缘再见一面的!
  就在这时,山洞内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力量之源似从洞外传来,连山地都仿佛沾染到了那股隔空发力传来的彻骨奇寒之意,直接要把人的血液冻僵。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外面传来,柯南正给小哀运功到紧要关头,这一被分神打岔,真气立刻走逆,只觉怀中的小哀突然剧烈抖了一下,跟着便一动不动了。

  柯南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张开双臂把小哀揽到了怀里,再也顾不得什么双掌传输内力打坐之法,直接将胸口的“膻中”穴贴在小哀背后督脉要穴之上,牢牢贴紧,将心口的热力输送过去,连声呼唤道:“小哀,小哀……”
  无论他再何等拼命,小哀却是再没有了动静。
  “小哀,小哀!”柯南急了,声音里隐隐带了颤音,嘶声大呼,再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过去,只是……
  小哀才有恢复生命的迹象,经此一打扰,十七年的勤修苦盼和希望终究毁于一旦。

  洞外的拼搏、嘶吼之音却越来越近,几有闯入之势。
  快斗他们拼命抵抗之余几次想把琴酒、白干儿等人从这里引开,然则这两人皆属老奸巨猾之辈,他们生平最怕的就是柯南所练与其阴毒武功相克的神功,既然算定了今日便是柯南的死穴,唯一可斩草除根之机,绝不可能就此放手。
  不仅要铲除眼中钉柯南和小哀,还要将所有阻挠他们的正义之士斩杀殆尽,永绝后患。
  十七年前的阿笠博士用唯一的星火希望保住了柯南这条命,也给小哀留下了一点希望,今日全部毁在了黑衣邪教、毁在了琴酒、白干儿手里!
  当年的工藤新一或者如今的江户川柯南,他们都是尊重生命的人,因为生居高位,先天优越,所以他们可能有股单纯的倔强脾气,但是人到被逼急了的地步,尤其是一生中比生命更重要的人儿深受其害,便再不可能保持原有的理智。

  柯南暖蓝色的眸子微微一暗,又看向小哀仿佛熟睡一样的沉静容颜,虔诚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道:“小哀,现在咱们就出去,你我并肩作战,为你报仇,帮助快斗和青子他们好不好?”
  小哀自然不可能回答他,他却也不再多说,温柔地伏下身子把小哀背在背上,再解开腰带,将小哀的身子和他自己悉心缚在一起,确保不会因剧烈打斗而坠落,之后大步走出了山洞。

  快斗与青子背靠着背,他左手臂上中了一刀,腰肋下的衣服早被划烂,血肉模糊一片,而且混战之中接连中了两掌,伤势已然不轻,唯与爱妻并肩作战,也知道自己一旦倒下就真的再也没有希望了,所有的朋友,还有爱妻青子和最疼爱的小女儿,大家生死同丘,必然全部再没可寄予之望。所以仍是一口气提着硬不肯放下。
  那边朱蒂鬓发散乱,拼死护住阿笠博士等老人孩子,赤井浑身浴血,伤得更重。
  大家虽不战至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可是心里也都明白,时间已经不多了,人能够挑战自我却无法超越人体机能的极限,虽然未能斩获琴酒和白干儿纵死犹憾,可今日这一腔热血只怕就要交待在此了。
  白干哈哈仰天狂笑,琴酒染血的面孔犹若食人恶魔,步步逼近。
  快斗喃喃道:“青子,今日咱们一家人战死在一起,来生再结缘重聚!”青子眼含热泪,只是拼命不住点头。
  正在此刻,一道身影倏然自山洞内蹿出,极轻极快,身形却比常人好像大了一倍,陡然挡在琴酒和快斗之间,“啪啪啪啪”,双掌交互连递快击,眨眼间已出四掌,亦是正和琴酒对了四掌,旋即分开,然则已化解琴酒对快斗狠下的杀手。
  快斗和赤井目光同样锐利,激战之余犹能辨认,阿笠博士却是看着他长大的,三个声音同时唤了出来:“柯南!”
  就见那人影挡开琴酒的铁掌,稳稳落在地上,一身蓝色劲装,面容稍显憔悴,然而剑眉入鬓,英姿勃发,目光炯炯而凛然,正是柯南。在他背后用绳子缚好背着的……小哀!
  木之下茉纱与小哀师徒之情胜愈母女,第一个认了出来,紧接着,青子、朱蒂,还有步美,女儿家心都细,除了明子是在小哀出事以后降生,从没见过这位父母口中的“阿姨”之外,大家都辨认出来,纷纷惊呼。
  快斗他们当然随即亦注意到柯南是和小哀一起现身的,而柯南形容憔悴,小哀的人却一直伏在柯南背上,心下皆是一沉:失败了,十七年的等待,到底没能救回小哀来。
  
  琴酒被柯南掌风所挡横飞出去,柯南的内功正是他的克星,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然则他年纪长了柯南十余岁,内功修为自然年深而厚重,再加上柯南当年不仅习武,还要一路游遍江湖一路屡破奇案,当然那是他才能的展现,也得到不少历练,从而各个方面更加优秀出众,可是也分了心,不能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武学上。
  自然不及琴酒野心勃勃,苦练旁门左道邪术来得专注,此消彼长,便又差了一层。
  此际两人相对,琴酒单手抚着胸口,默运内功,虽然感到不适,心下亦自明了柯南这小子果然今非昔比,竟真的给他练成了,但是粗粗估算一下双方实力,那小子到底还太嫩,顶多算个旗鼓相当,可是他的帮手各个早已经遍体鳞伤,疲累不堪,不足为惧,而己方却还有自己和白干儿两大高手联手。
  柯南虽则及时现身,情势依旧在在对他们不利。
  嘿然冷笑声中,琴酒狭长的眼睛眯得更细,隐隐透出一种野兽在看到猎物时才有的嗜血光芒,和柯南的目光一对,谨慎地转了两步,双方皆全神戒备,周身上下每一点一触即发,凝神以对,同时亦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如琴酒一样之人,因其本身确实是不可一世的人才,不流于庸俗,所以越是具备挑战性的罪恶、杀戮,越能激发其本身的兴奋因子,扬起狂暴的肆虐逞凶欲望。霎时间,琴酒眼中精光大盛,倏然一掌微倾,夹带风雷之势劈出,掌力四盖,笼向柯南天灵盖方圆之地。
  这一掌霸道厉害之极,别说是像青子、步美她们这些女眷,就是快斗,赤井,亲眼所见,面上被那一股带起的劲风刮得生疼,心上同时揪紧,为柯南捏住一把冷汗。
  柯南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此生,他誓要和小哀共生死,最后这一场大战是为了相救好友和博士等亲人,为了亲手给小哀报仇,生无憾,死无惧,切切实实身心合一,达到空灵之境,过去的十七年里他摒除七情六欲一心修炼,然而只有到了这时候,当世间再没有值得留恋的,完全全部放下了,而不是再有割舍不去的希望,却恰恰暗合“血影璧”当中无名神功的要诣,开掘激发出生命本质的潜能。
  柯南好像没有动,又像是只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一步,但足够避开琴酒霸道的锋芒,没有人看到他动,他的整个人已化作了一道犀利的闪电,左臂袖风一扬,一股激流随即反击回去,方圆罡正,内力汇成一道弧形,既是挡下了琴酒的阴寒之气,守中带攻,内息回旋,扑向琴酒。
  琴酒一惊,刚刚柯南那几掌还可说是抢占出其不意之势,此际方显真正实力所在。然则这人被魔性侵噬已久,虽是冷静自若、头脑绝顶聪明,却早无常人理性可言,越是这般,疯狂杀戮欲望越强烈,当下抽剑一挥,灌注自身的寒气,竟给他硬生生阻断了柯南用内力结成的阵法,随即好似修闸饮水一般,那“幽冥功”最厉害之处不在杀人的手段,就是这等好像能引对方实力为己用,回攻柯南,整个人已似一只黑色的大枭,攻击性十足,张开双臂回旋一兜,加上自身功力,其势已成无形利刃般锐不可当。
  柯南虎躯微震,立即意识到决计轻敌不得,飞身连连闪退,刹那间,他这十七年来的苦苦修炼终见奇效,非但是内力的激增,而且绝境之中,犹显身法轻盈,简直便是随心所欲圆转自如,当初十数载寒暑需得摒绝七情六欲潜心清修,原来竟是为的这一刻,一身负载两个人的身重,仍然轻捷如烟,灵动潇洒已极。
  若非今日柯南已决意一死向琴酒、白干儿等人讨还血债,而且为了快斗、青子还有博士等一干好友决计不能退缩,否则就凭他今非昔比的轻功,哪怕一时斗不过“幽冥功”想要暂时退却以备日后卷土重来,琴酒和白干儿两人加起来也追不上他。
  然则此时既不退,那便战,盎然相迎。
  柯南迅速避开琴酒的锋芒,左手反过背后摸了一摸,确保小哀无恙,两个人仍在一起,心顿时放下了,转而昂然迎向琴酒:“琴酒,今日一决生死,我和小哀共同向你讨还当年的血债!”
  琴酒纵声狂笑,与此同时,白干儿指挥作战后残余的乌鸦兵向快斗等人再度发动猛攻,自己却已暗暗做好准备,他和琴酒练的是同种魔功,追本溯源,也可算得上是同门,所以琴酒功夫上有何缺陷、出了什么岔子遇到劲敌,或许就连对手尚不曾察觉,都逃不出他这双眼去。
  世间万物,有阴必有阳,有正必有反,万物相生相克,阴阳之道,这才有了世界本源。而世间无论哪一种事物也好,武功也罢,绝没有完美无缺的,必然皆有瑕疵,有瑕疵方有克星,有克星方能自我弥补完善,从而整个世界都是不断进步的。
  包括幽冥功在内,还有血影璧中所含的无名神功,都并非天下无敌。霸气有余,但仍有上升的空间,然而此情此景之下,交战双方比拼得不是哪一边能无敌于对手,而是——无名神功恰恰是幽冥功天然的克星,万事万物,概莫能外!

  或许就连柯南自己在心情几度跌宕之下,只想救下快斗等一干好友,然后和小哀同生共死,所以都没能注意到在此一刹那琴酒的变化。
  琴酒那看似狂放自负的大笑,固然与其人冷酷到了极点、性格是极端狂傲冷静与偏执疯狂并行的残酷扭曲密切相关,实质上同时亦是一种掩饰,狂笑借以分散敌手的注意力,掩饰内心在坚实到无名神功后的震惊——果然是克星,恰如其分,甚至柯南只攻了一招,两次躲闪,尚且以守势为主,琴酒已然意识到无名神功的威力竟在处处压制着幽冥功。
  柯南此时的江湖对决经验亦远比当年丰富,若非他整颗心牵挂在了小哀身上,他不可能毫无知觉竟被琴酒骗了过去,但今日的柯南虽已占据明显优势,却还有一点是人力所不能及,即他跟琴酒在年龄上的差距,遑论哪一门的功夫,年富力强当然最佳,然而年岁长,同时意味着修炼时间长,功底深厚,要化解纵然手持适当的利器却仍免不得须付出相应代价。
  当前形势除了琴酒自己心知肚明外倒是只有老狐狸白干儿看出来了。
  柯南用力一咬牙,琴酒的狂妄让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十七年前的这一天,是他带人血洗这峰顶,本要对自己下手,小哀的舍身相护……是这个疯狂的刽子手害了小哀!十七年后又是他,来捣乱,害死倒在地上的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一回绝不会再放过这个罪魁祸首!而且已经了无牵挂,拼将性命又如何?
  想到这里,柯南的心情已经前所未有地坦然、平静下来。
  他感觉到一股暖热的气流从胸口“膳中穴”流淌而出,原本在方才流逝的力道真气,这一刹那像是在膨胀、在血管里沸腾,尽数恢复,而且还在燃烧,创造出更多更无穷的热力,渲染在体内每一道经脉里,不仅是复原,尚在源源不绝增长,增长……
  这,才是无名神功的真正威力!
  柯南疾退两不,反过手臂,确定小哀依旧稳稳在自己背上,又迅速检查了一遍腰间将两个人绑缚在一起的带子无误,虽已做好必死准备但他一定要和小哀死在一起,更不能死的毫无价值。做这一切皆在瞬息毫厘之间,他随即一笑,霎时间,阿笠博士等人在后方虽不能看得真切,但人人只觉被那笑容的灿烂迷了眼目,好像回到了当年,又见到那个才艺成下山满腹壮志初出茅庐的少年,十七年岁月的间隔仿佛从不曾有过……
  无人再有那份空闲细思这意味着什么了。

  便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柯南表情陡然一变,英俊的面容上是掩不去的沧桑,深邃,当年的他重视人命,纵然一身武功绝学,更看重的却更多是用智慧去破解一个个案发现场的迷题,维护法纪和生命的尊严。如今他依然重视人命,经过将近二十年岁月风霜的洗礼,他也成长了,成熟了,所以他知道大多数时候法理之外还有人的情感,而不仅仅是善良、饶恕与否的问题,对灭绝人性的魔鬼,任何退缩的说辞都是于人性的践踏和无辜者的残忍!
  今时今日,在这峰顶上只可能有一种结果,只许有一种结果,除死弭他!
  柯南左手一擎,神色肃然,高举长剑,口中默背剑诀,吸取天地之灵气,世间不论多少种武功,十八般兵器拳脚内力皆算在内,而最好的,始终都是与自然合一的。
  阿笠博士当年曾经说过的,只有到了这种时候,置之死敌而后生,潜力激发到最大,才愈能出其不意,可是于柯南来讲不能与小哀长相厮守、不得不忘情弃爱,已是人生至悲,所做到无过于此,人不以生死为念,超越了生死,不失深情却也脱出情爱羁绊,生命归于先天本质所能,方无限贴近功法要义。
  白干儿正在不停四处游移转换,严格把余下的几名乌鸦兵牢牢掌控在掌心,同时控制住阿笠博士等人不得借机先撤,其人能创下黑衣邪教此等庞大组织,能力绝不等同于常人,看得出此刻柯南方是战场重中之重,扰乱柯南心神、令他投鼠忌器,分属当前头等大事要务。只是陡然间心内一寒,以他在江湖上纵横半生见识之广,当今世上已罕有何能令之震动之事,就算是当年得知了柯南习练无名神功专门对付他整个组织,震惊固然是震惊,还能从容自若制定计划,如何如何抢回局面等等。唯有这一刻无形之中,确然亲自有所感无名神功的威慑力所在,方始大为受震,一时竟感从未有过的寒意。
  琴酒自有今日所成地位,在伏特加、卡尔瓦多斯、科恩、基安蒂等教内高层堂主相继伏法之后还能统帅全局,成为白干儿理所当然的接班人,自然非同小可,其人冷血一般的残酷,灭绝人性而毫不眨眼的无耻,能够极端镇静,从容干任何事。饶是向来张狂不可一世,琴酒嚣张的笑声陡然如同被人从中间剪断一般,竟连硬撑亦不得维持下去,倏地收声,第一次,好像感觉开始失控,只因纵然是他的不可一世也无法抑制柯南前所未有高昂的战意及强大气魄。
  柯南怒目圆睁,暖蓝色的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决然、犀利,因为一片坦坦荡荡,所以与日月精魄相融合,气场在不断扩大,扩大,昂扬……他的眼睛,那好像永远睿智深沉如海的深邃,不复少年时的沉静镇定平稳,却如平地卷起了万丈波涛,此时的宁静无非昭示着爆发一刻的汹涌。
  巨大的气流如同正在迅速成型的飓风,凛凛昂扬,因为是冬季,在这山顶上除了松、竹等四季常青植物外其余的草木等枯黄落叶,大部分地方都是光秃秃的。然则就那松枝竹叶,连同掉光了叶子的许多树枝,在风中被激起,猎猎狂舞,不少已经脱离了树体四下飞动乱舞。
  快斗和赤井功力最强,尚能顶住扑面而来的强大压迫力,青子、朱蒂到底便差了一筹,渐感吃力。青子把小女儿明子护在怀里,快斗站在前边尽力替她们母女遮挡,而阿笠博士、木之下茉纱虽已被劲风激得站立不稳,摇摇欲倒,但仍尽力护住步美和一些伤员,元太跟光彦毕竟长大懂事,不比小时候的调皮,虽然武功不行,但清楚自己都是长大的壮年男子汉了,应该保护博士和步美他们,努力把臂挽在一起尽他们所能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到底硬抗不是办法,赤井与朱蒂对望一眼,朱蒂虽然吃力,依然义无反顾,和赤井一道护住木之下茉纱等人,大家同心协力,总归暂时抵御住了眼前难关。

  不知何时,夕阳已开始渐渐西沉,在此高峰绝顶之上本就一年四季常年风势劲猛,入夜之后尤甚,这时被柯南本身真气带动的气涡旋流一激,逐渐起风,刮得更猛,夜色竟也似比往常来得更快了许多。
  琴酒已不敢再有半分疏忽,收起狂傲,全神以待,柯南巍然不动稳如泰山,他却忽然动了起来,一步一步,步子骤然仿佛重了许多,滞浊千斤,绕着柯南缓缓转起圈子,每一步都像是沉重无比。
  赤井跟快斗却知道,琴酒这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在此一战,那每一滞浊的步子都暗含了大巧若拙、力愈千斤的意思,举轻若重,是成是败柯南虽已先声夺人,却势必仍将是一场卓绝苦战。
  白干儿虽看似未动,然则此人武艺高强,早在心中计较估量双方实力,他必须得重新计算柯南现在的能耐了,默运潜功复原方才消耗的真气,只待琴酒一露败象立即上前助攻,或是伤人以牵制柯南心神。左右今日这山上之人他们全没打算留下活口,更不怕日后传扬到江湖上会不会坏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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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22:18:51 |只看该作者
阿笠博士是看着柯南长大的,除了遭难的小哀,其实他比谁都了解这个孩子,正色看着柯南的眼睛:“你放心,柯南。这十七年里你不能亲自回来看小哀,还有我们帮你照顾她,博士答应你,你安心专注练功,有我和你木之下阿姨在,小哀不会受半点委屈。这山形山上地势险要,峰峦众多,也有不少适合藏身的佳处,琴酒那帮人找上日卖峰来固然是有他们的套路,可是只要我们小心藏匿,他们纵有天大的本事还能把整座山炸掉不成?绝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回头报复找到我们和小哀的。我们,就还在这山形山上等你,十七年后,今日今时,你,我们大家,再在此地相会。”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本薄薄的册子交到柯南手里:“这是我拓下来的记在‘血影璧’上的武功心法路数,至于内功调息、呼吸吐纳之法,柯南你比我清楚。不过切记需注意一点,因为荻原研二流传下来的武学最注重依循自然,是以你要在无数实践之间修炼,以天地灵气作为根基,游历江山,投身自然,活学活用,方能有所大成。你明白吗?”
柯南接过册子收好,看看博士,转头又望望身边每一位生死与共的朋友们,平静地一笑,暖蓝色的眸子里却隐隐有水光流动:“博士,我,都记下了。小哀就拜托你和木之下阿姨了。”江湖儿女自有豪迈洒脱的处世之礼,无须世俗人的繁文缛节,他随即一抱拳,“诸位,江户川柯南就此别过,他日有幸,十七年后在此再聚。”说罢向大家抱拳为礼,就此转身下山。
青子看着柯南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峰峦下的密林里,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十七年……人一生当中又有几个十七年……快斗,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到柯南,他救回了小哀,再跟大家在一起吗?”
快斗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安慰地,却是异常坚定地道:“会的,我们应该相信柯南,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十七年过得很快,大家都不用伤心,而且我们也要像柯南和小哀一样坚强地生活下去,等待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赤井秀一转向苦艾酒:“柯南走了,我们也要离开了,为了各自的梦想和责任去努力的生活,十七年后再在这里重逢。那你——你已经背叛了黑暗邪教,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苦艾酒精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茫然,然而她掩饰得极好,总不愿在人前示弱,露出一个成熟魅惑的微笑:“也许是藏起来吧,其实我手上沾染的血腥一点儿不比琴酒那些人来得少,有什么报应也是应该的。”
朱蒂自从知道是苦艾酒救了柯南和小哀之后一直对她心存好感,插话道:“要是没地方去你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咱们回‘明海派’去,大家一块儿商议,总有办法铲除那个罪恶滔天的黑衣组织的。”
“你……我……”苦艾酒一怔,她已经知道朱蒂是谁了,当年那个全家被灭门幸存下来的小女孩,那件案子还是由她主持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朱蒂会如此说。
朱蒂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肩,轻轻地一笑:“走吧,不管怎么说你确实造下了很多罪孽,伤害过很多无辜。所以更得跟我们联手,剿灭那些黑衣乌鸦般的祸害,既是为了赎罪,也为了洗雪过去的污垢,能有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完整生命。”她说话时的神色很暖,既无过多的安慰之词,也没刻意避讳苦艾酒的以往,自然到了冷静,却真。
苦艾酒明白她的意思了。或许心下还有些许不确定性,但就智慧与不让须眉的气概而论,她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看着朱蒂湛蓝色的眼睛,她终于郑重地点下了头。
于是快斗打头,赤井秀一和“明海派”剩下的男弟子们纷纷挽起袖子帮忙,大家一起动手找了处隐蔽然而通风情况良好的洞穴安置被“幽冥功”的阴寒掌力吸取生命热源的小哀,又帮助阿笠博士和木之下茉纱在附近隐秘性较好的峰峦安了家,与孩子们一道迁移过去,既方便就近照看小哀,又防止琴酒那些亡命徒掉回头卷土重来报复。
当这一切完成之后,赤井、朱蒂和苦艾酒押着被擒后来不及自裁的一部分黑衣死士,跟大家告别离开。随即快斗和青子也告辞下山去了。

潮起潮落,几度春秋,江湖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也见了白发。十七年的岁月并不似想象中的漫长,弹指一挥间,已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年华。
瞬息芳华,这一年进入了北宋皇室南渡的第十七个年头,这期间主战的岳飞死在了一心求和的宋高宗和秦桧联手阴谋之下,金兵南下的铁骑虽没能渡过长江,可在北地的侵扰肆虐从没有停止过,中原处处凄风苦雨。也是在这期间,西夏的君王工藤优作为爱女和叶公主招亲,与服部元帅之子驸马服部平次举行盛大的婚典,随即传位于和叶公主,升服部平次为摄政王,正式昭告天下退位。
同样是在西夏,毛利将军之女毛利兰与御医新出智明跟公主、驸马一道得结良缘,婚典规模、奢华豪糜结按皇家典仪制度行事。
在此十七年里,快斗和青子亲眼看到柯南和小哀明明相爱却身不由己的多舛命运,比任何时候都更能体会到一定要珍惜幸福的涵义。快斗向中森知县坦诚了身份,然后提出亲事。中间也曾有过亲情与理智的波折,然而快斗和青子终究还是幸福地结合了,在当年约定时间到来的时候,他们的小女儿明子也已经七岁。
快斗一家人行侠江湖,常常会回去看阿笠博士和木之下茉纱,还有小哀,可爱的明子给两位老人带来了不少慰藉。步美和元太、光彦那三个孩子也在岁月的洗礼中长大成人,他们是青梅竹马,相亲相爱,可是步美从来也没有忘记过最敬重的小哀师姐,忘记在少女成长过程中留下永难磨灭印象的柯南哥哥。
尽管与好兄弟不得不暂时分别,快斗也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追查当年父亲遇害的真相,从未曾放弃对欠下无数血债的黑衣邪教的追踪及战斗。当年日卖峰上一战之后,快斗与青子夫妻曾再多次与赤井、朱蒂以及苦艾酒合作,对黑暗组织那乌鸦一般罪恶的首脑及等级森严的各层成员进行正义的抓捕,在苦艾酒的鼎力协助下取得了令人难以想见的胜利,给予黑衣邪教一连串重大打击。
他们从没曾停下为世间苍生讨回公道的正义步伐,与此同时,虽然是不能相见,江湖上有关一位查案如神、英气逼人却有着遮不住满眼沧桑的侠士的种种奇迹般传说也不断传到大家耳里。传说中,那位侠士是用宝剑的,他的剑法极其精妙,甚至可称出神入化;传说中,那位侠士很少说话,每每救助了贫弱甚至连一步也不会多加停留便在悄然中无声离去;传说,没人知道那位侠士叫什么名字,他也好像从来没有亲手和朋友一样,孤身一人游遍大江南北,山川湖海,唯一跟他作伴的只有一匹神骏然而上了年纪的白马;同样还是传说,那位侠士身边似乎总能发生一些离奇古怪的案件,可是只要有他在,不论多么扑朔迷离的案子总能迎刃而解,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不能相见,朋友们只能从传遍江湖的神话中得知柯南的近况,而在快斗等人追捕黑衣邪教的同时,每每能感受到的另外一个强大而温暖的力量在以各种方式从旁相助,同样予以罪恶无情的打击,他们就知道,柯南和他们站在一起,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对正义的捍卫以及信念的坚持。

十七年后,重新相会,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快斗和青子带着明子,提前一天就回到山形山,见了阿笠博士夫妇和步美他们。经过这十七年的艰苦战斗和风刀霜剑,詹姆斯和苦艾酒先后在战斗中以身殉道,现在的“明海派”是赤井秀一和朱蒂当家,他们也暂时放下了繁重的教内事务与平素一刻也不能脱身的职责,随后赶到了。
不眠之夜在每一个人紧张而涌动着说不出情感的心情下缓缓过去,黎明伴随着天边第一缕曙光降临,朝霞的光彩开始投射到山顶上,天终于亮了。
十七年前的这一天,琴酒和伏特加带人突袭博士一家人在日卖峰上的旧居,虽有赤井秀一和朱蒂率同门师兄弟赶来救援,然而终因琴酒魔功神鬼莫测,双方力量悬殊,那一役打退了来袭的侵犯者,可小哀亦被魔功所害,化作一尊冰雕。
其后柯南为救小哀,孤身浪迹天涯,苦练玄功,唯靠一缕“夫妻终有一日能得团圆”的信念咬牙支撑,不仅夫妻俩十七年未能相见,就连至交好友、阖家亲人都没能再见一面,大家苦苦盼着的,也不过是十七年后重逢的今日。
橘红色的朝阳慢慢从云层里探出头来,霞光将白云亦染成了娇艳红酽的丽色,山峰谷底,群山连绵,峰峦起伏,处处沐在明净纯澈的光辉下,虽是冬天没有碧草繁花之属的璀璨盛景,然而就如十七年前的这一天一样,才下过雪,圣洁的白雪覆在冬天亦不会凋零的苍松翠柏之上,白雪绿树,纯美鲜明,分外耀眼。
也分明让人感到,等了十七年,盼了十七年,是生是死,能否还回到最初,今日,终于可以一见分晓了。

柯南是披着初升的霞光上山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十七载悠悠岁月不见,他像是没有变,依然是一身蓝衫劲装打扮,黑色的短发不羁地披散在两颊旁,如同当年一般少年人特有的意气昂扬斜睨天下的狂傲洒脱模样,暖蓝色的眼眸这么多年来没有被江湖风波的险恶所玷染,依旧明朗如昨,从不曾放下正义的坚持及信念,俊朗的容颜虽经历十七载时光的风沙磨砺,然而因为内功精纯,驻颜有术,仍与当年初出茅庐的少年没有太大区别。
只不过,容貌未改,他身上那股浸染风霜深入到骨髓里的沧桑之感,清澈的眸子里也遮掩不住漫漫岁月中融入到血脉里的刻骨相思、寂寞如雪,不经意间流露出与当年大不一样的神态感慨,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时间的痕迹终究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
亲人好友相见,自然是分外亲密,见过阿笠博士和木之下茉纱夫妇、快斗一家人以及赤井等朋友之后,柯南迫不及待,他支撑了这么多年就是为的今天,坚强活下来的唯一动力,来不及与大家多叙旧就急着去见小哀,用自己这苦修十七年的浑厚内力救回爱妻。
朋友们理解柯南既心急又患得患失的心情,阿笠博士当即带了他去安放小哀的冰雕所在的山洞,那是一个宽敞而通风的洞穴,小哀就静静地睡在最深处。运功时最忌外因打扰,何况还不知道柯南要救回小哀需得耗费多少时间呢,快斗和青子夫妇坚持守在洞外,为柯南护法。

无数个长夜里漫漫无着的思念,甚至连心情的波动也不能随意起而只得用意志狠命压抑着,终于等到今日了,柯南浑然忘却了身外天地,一步步走向安详睡着的小哀,双目瞬也不瞬地望着爱妻宁静恬美的容颜,十七年的岁月,丝毫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的清纯美丽一如当年,柯南甚至好像还能感到她的气息,依旧是如同当年一般的温暖熟悉。
恍然中,柯南突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小哀,我们还能在一起,我能救回你吗?”不甚真实的朦胧感瞬间揪紧了整颗心脏,随即席卷全身,冰雕中的小哀明明就在眼前,短短的几步路他竟走得比这十七年来趟过的所有风浪还要心悸,紧张,漫长得像是走不到尽头。
早已不是当年那般单纯骄傲的自负少年了,这些年来什么大阵仗没见过,可是他只觉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快得不知所以,一半是希望,一半是恐惧,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身体竟在微微颤栗,浑然分不清似真似幻。琴酒的魔功是有目共睹得凌厉骇人,被其残害的无辜者不计其数,而“血影璧”上的心经解法虽经阿笠博士详尽译解,到底还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传说,众口相传未必是真,历经千多载被夸大了功用犹未可知。
只是,那是救回小哀的唯一希望。
不管有多艰难,甚而荒谬不精,但凡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会不计一切代价义无返顾去做,只要是为了小哀,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不管有多艰苦他亦甘之如饴。所有的方法都尝试过了,一切该做的不能做的全都做遍,倘若人力当真不可回天,大不了,两个人一同去,幽冥河畔,奈何桥边,牵手同行,生死何惧,黄泉渺茫,总之,再也不会分开。
想来,这么多年了,一个人孤单地睡在冰棺中,自己也不能陪伴在身边,小哀一定会很寂寞吧?好在这一天终于还是等来了,不管是生是死从今往后夫妻二人同行与共,那便好。
此生无憾。
柯南平复了呼吸,压抑下心跳,温柔而小心地扶小哀席地而坐,自己也在小哀身后盘膝打坐,气运丹田,将体内真气运行一个周天,缓缓运力于掌,一手按在小哀脊椎上,一手抵住她任、督二脉的诸处要穴,飞指疾点,连击三十六处要穴,各处均输入真气,为小哀逐渐驱散在身体里盘旋十数年之久的寒气,最后停在“天突穴”上,内息源源不断送入小哀体内。
顷刻间,他已平静下心绪,进入物我两相忘的浑然忘我之境,天上地下,百川归海,心归自然,天人合一,只是在依循本能,用全身的力量将生命的源泉输送给挚爱的人儿,身心如一,脑海中沉静如水。
洞外,快斗与青子分守两旁,以免有什么动物意外闯入或其他突如其来事态,打扰了柯南为小哀运功输救,夫妻二人神色肃然,全力严阵以待,仰望蓝天,碧空如洗,与十七年前那个大雪飘飞的清晨截然不同,而谁也没有说话。
与留守在家中的阿笠博士、木之下茉纱、赤井、朱蒂他们一样,快斗和青子心中同样是全无杂念,只是一心默默地在为柯南与小哀祷祝。
他们已经苦透了,等得太久,爱得太苦,经历过太多的磨难,希望这一次夫妻能顺利团聚,再不会分开。
日头一点点升起,冬日的阳光不会太过酷烈,淡淡绻绻的,清淡却是温暖,美丽无瑕,是在寒冬里象征着光明与希翼的所在。逐渐地,时间就在等待中不知不觉流逝,冬日悬空,直指中天,一日过半,时辰到了正午时分。
柯南在洞穴深处和小哀在一起,静悄悄的,谧无声息。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阿笠博士说的“血影璧”上的神功,柯南究竟能不能救回小哀,这个盼了十七年的梦,能不能最终变为奇迹……
快斗夫妇心中是同一个念头,焦灼,不安,然而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继续等待,至少,没有消息也可以算是好消息,说明柯南仍没有放弃希望,仍在继续努力着,而小哀,也还有重现青春生命的可能……
两个人谁都不敢说话,也怕在紧要关头分了柯南的心神导致不可挽回后果,而当空的红日也在这期盼中开始逐渐西沉了。
仍旧没有动静。
已经是将近一天的时间,如果能成功,哪怕出现一点希望,柯南也不会一直闷声不响,不发任何讯号让大家安心,而静得简直就像,就像没有生命的气息一样……难道……
青子到底性子急,终是再耐不住了,抬起头,看到对面快斗眼底掩饰不住的担忧,两人同时想到了:以柯南那个性子,如若不是阿笠博士突然找出了破解琴酒邪功的法子怕是十七年前就早已殉情追随小哀而去了,他之所以坚持活下来,这么多年来痴等,亦是基于终有一日能救活小哀的希望在支持着,若是万一有什么差池,他怎么可能会主动放弃走出来,定是拼了性命哪怕力竭也绝不肯放手,倘若没人拦着就是直到耗尽最后一口元气与小哀黄泉再相会了~~~~~~
然则此刻还不知道洞穴内情况怎么样,假如万一不似想像的那般凶险,柯南正给小哀运功到紧要关头,贸然闯入一害就是两个人,可要倘使柯南真存了自尽殉情的心思,晚一刻发现,那就更少一分救治的可能啊~~~~~~
俩人正在矛盾间,左右为难,突然之间身后不远处阿笠博士家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叫,青子认得那是步美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压迫铺天盖地突如其来,虽然暂时还没到两个人跟前,然而他们夫妻俩均是习武之人,听风辨物,这些年江湖生涯既是本能又是多经历练,怎能分辨不出个中的金刃劈风之音,夹带着强烈的庞大杀气。
“出事了!”快斗一声惊呼,立即意识到不对,空气中竟已密布了无形杀气,何况存放小哀身体冰雕的洞穴较为隐秘,一般人找不到这里来,他和青子亦轻易不会为来犯之敌所发现,饶是如此那杀气竟是不可抑制地逼人强烈,连骨头缝里都似能感到战栗的寒意。
  何况在博士家里,赤井秀一、朱蒂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詹姆斯和苦艾酒先后于除魔血战中牺牲给“明海派”带来了莫大打击,然而在他们不懈努力之下原本年幼的师弟、新一代弟子迅速成长,这一趟也有不少人跟着一同过来了,等闲变故决不至惶惑如此,更惹不到不懂武功的步美,一旦出事,那即是生死攸关!
  换言之,当今世上还有这等能力的,除了西夏的摄政亲王服部平次与女皇和叶亲自率领御林军高手之外,唯有一起人能有这等能力和强大的破坏力,虽然是柯南早就与西夏皇室脱离关系,然而服部平次与和叶怎么可能抛下一国的政务不顾劳民伤财跑来这里寻衅?况且他们自从当年新一当众自施“九刀”之刑之后,也仅能从江湖传闻中听说柯南的故事,根本再没联系,亦不知道东南山形山这里的地方。
  答案还用再说吗,能带来如此血腥杀气、找到这里其实也在过往十几年里一直为他们寻找、剿灭、与之殊死搏斗过大大小小无数战役的,只有黑衣邪教的徒众!而且这些年来虽说屡有战果,以极大代价换来了黑暗邪教数次重大的打击,个中还有几次是具有破坏其势力范围毁灭性质的,为受害的无辜苍生伸了冤屈,然则毕竟这邪教已存在于世将近百年,老树根深,势力分布广泛而盘根错节,在多国皇族处亦有勾结,所以那组织仍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兼之藏得隐秘,费了不少力气亦未能将之连根拔除。
  这些年连续不断地作战,除击毙不少黑暗组织内的徒众及一般堂口的主使、掌管人物之外,高层如基安蒂、科恩、吞口等人,亦相继伏诛,可虽说打得整座邪教轻易不敢再兴风作浪,甚至是很久未曾听到其消息了,琴酒及一直隐藏在幕后从未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的邪教教主,则仍在这个世上,等待时机,积蓄着更大的力量以图反扑。
  像他们那样的人很多时候具备惊人的耐心,为了报仇,为了更大野心的满足及嗜血的贪欲得逞,前夫良久,等待时机,及至一般人绝难想象的种种,一旦疯狂累积到临界点则爆发出害人害己的毁灭性莫大力量,不管什么都做得出来。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清楚仍有在逃的邪恶罪魁所必将带来的潜在危险,亦从未放松过追捕缉拿,奈何对方狡猾多段,兼之身份多重、巢穴隐秘,几次战役中屡屡被钻了空子去,到得后来竟是连影子也再捞不着了。因此十多年来双方力量长期处于制衡状态,这次回山形山阿笠博士家来快斗还和赤井秀一商议,等柯南救回了小哀,再加入他们夫妻的生力强援,一定要除恶务尽,彻底对黑暗邪教斩草除根。
  倘使换过一处地方、任何一个日子,纵然是生死抉择亦自是浑然不惧,不仅让邪恶的根源从此灭绝,即便是必会因此牺牲,大家也绝不多皱一下眉头,且亦不做无谓牺牲,就算以身殉道,也必将拉着所有的邪恶势力同归于尽。
  然而,今天不一样啊!
  今日是小哀能否最终获救的关键日子,倘若有个行差踏错,不仅是柯南十七年来的苦等及清修尽付流水,大家共同的心愿终将落空,而且柯南只怕,只怕是再也燃不起生命力和斗志,从此形容枯槁,生不如死。尤其是现在己方力量分散,守在小屋那边的虽有赤井秀一和朱蒂主持大局,而他们的师弟均是新一代中坚力量,但比之琴酒与那一直神秘莫测的黑暗教主来说差了当地不是简单一两个层次,倘若敌人大开血腥杀戮又怎生抵挡得住?
  快斗心思电转,立即想通了个中关节,由不得暗暗叫苦,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赶上了今天这个日子!他再聪明也想不到琴酒狡猾多端,从组织老巢旧址翻出了当年苦艾酒叛教之前的日记,苦艾酒虽说亦未雨绸缪想过早晚会走到那一步,但她心知当时在邪教内所做的一切有违天理人伦,日月昭昭,早晚应得恶报,而她身处组织内部中枢地位,又和教主关系匪浅,所知内幕、详情比一般教徒更多,所以将每一天遇到的大事、心情感悟,全部记录成册,以留后人警省,同时为防机密提前外泄而全部用了密语记述。
  这本日记册子一直记到当年苦艾酒正式叛出邪教的前一夜,有关“血影璧”一事自然也有所载。
  诚然后来“血影璧”上篆刻的武学秘籍是由阿笠博士破译的,因而柯南得以修炼上面记载的武学,那也是因为其上附录的武学修炼法门与柯南原本得自“武圣”真传的内功路子相近,具有得天独厚之利,而并非人人适合,以快斗和赤井秀一同样是资质出众,亦不适于修炼。但是那内功修炼的具体方法、门路原就与“玉璧上记录的是武功心法”这一秘密是两回事,那邪教教主拼了命地无所不用其极欲求“血影璧”而不得,没能得窥正派武学心法至高无上的秘籍门径,却不代表他就不知道“血影璧”上武功的价值,正是其邪派至尊“幽冥功”天生的克星。
  铲奸除恶并非朝夕可成之事,天时、地利、人和,及至任何一个常人可能错漏的不起眼细节,或许就是决定全局成败的关键,何况还有人心牵扯其中,人心最多变化,不仅文治武功,耐心、毅力、坚忍、胸襟、布局……包罗万象,无所不有,而正与邪的双方对战是持久而广泛的力量,亦非得靠一个人就能完成得了的。这一道理于快斗他们和黑衣邪教是相同的,因此双方多年相持下来,虽然正义不断胜利而黑暗节节败退,但哪一方到底也没有完全被对手剿除干净。
  几项机缘巧合凑在一起,琴酒破译了苦艾酒记事的隐语密码,亦是由于当年苦艾酒仓促叛教,纵有心理准备却终未料到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是以虽则事先将这本册子藏匿好了然而未加特别防护,终成今日之患。得知梦寐以求的“血影璧”被苦艾酒拱手送给对头那帮小子之后教主自然大发雷霆,怒不可遏,然既然无法挽回,却被他从中找到了可循的破绽。
  《孙子兵法》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教主正为双方力量持平而己方不断走下坡路恼火,得知此谜之后,联想起琴酒曾经说过的用“幽冥功”最高境界严惩了叛徒雪莉,他要真没些足以服众的过人出众之处也不可能将一个见不得光的偌大教派维持呼风唤雨几十年之久,竟给他想到了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雪莉的那个小情人,那小子心甘情愿为雪莉放弃继承皇位,足以说明传言之中的两人感情不假,那小子十成里倒有十二成铁定会练“血影璧”上的功夫,用来救自己的小情人。
  平时对方自然是严阵以待,而且那个江户川柯南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对付起来不免要多费些手脚,在组织正为重建需要用人的时候损兵折将绝非明智之举。然而管他们有多狡猾算计,布局谋划,有一个时间必定是防守与整体实力最薄弱的环节,并且在那一刻甚至连藏匿都做不到,若能抓住时机在那时间反攻,必定事半功倍,有绝佳莫大收获。
  从没人知晓其姓名,一贯被称绰号“白干”的黑衣邪教教主,罪恶的根源和主使者,他所看出来并伺机而动的这个最佳时机,正是当年琴酒率人血洗日卖峰、伏特加毙命,苦艾酒叛逃,雪莉身中“幽冥功”而变成冰雕的十七年后同一天,亦是唯一能有机会救回她的日子!因为若要利用“血影璧”上的无名神功力挽狂澜救她一命,而且毫无疑问那些热血上头极易被感情冲昏头脑、自命为“正义”的人士铁定会那么做,如此一来那一日必将会牵扯对方最大精力,人员集中却实力分散,并最易被牵制分心,极简单就能各个击破,是反戈一击、一网打尽的绝好时刻!
  甚而只消把握得当这一日的战术战略,将先前所有整合的势力重新洗牌,卷土重来,收复所有失地,及至实现先前一直怀有而未能完全得逞的野心,亦并非便算怎样的难事!
  其中的关窍细节可能仓促之下一时难以详尽推断,然则快斗猜测出个八九不离十分,黑衣邪教纵使势力大减依旧轻忽不得,只怕是阿笠博士或者元太他们下山去送药之类的时候泄露了形迹,立即便被敌人盯牢、发现隐居的落脚点,之所以并未当即骤然发难,定也就是为了等到今日这一特殊时候再抓牢百分百的机会出手。
  怎么办?
  手心手背皆是肉,两边一般重,该做如何选择?
  青子念及女儿明子还留在阿笠博士家里,越发心急如焚,只不住地催促:“快斗,你快想个办法啊,咱们要怎么做才好~~~快,快啊~~~~”
  快斗心里又怎会好过,当年还做“怪盗基德”之时一番番地出生入死,刀山火海闯荡下来,连眉头亦不曾多皱一下,然而事急关心,尤其情切,当年他毫无牵挂,孑然一身,为了给父亲洗雪冤屈讨回公道,堂堂男儿最多不过一死而已。然而现在,他身上所系的,不仅是一己生死那般简单,倘若立即赶回阿笠博士他们大家身边,柯南和小哀这边就相当于落空再无人守护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哪怕不是找上门来的黑衣邪教中人,只是迷了路的猛禽野兽之类,稍加打扰,即有走火入魔的性命之忧,挚友的两条性命就等同于交待在此了。只是若巍然不动,固然是琴酒等人一时尚未找到山洞这边,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已如亲人一般的众多师长、战友,朋友,还有亲生女儿陷入魔爪之中而无动于衷不成?固然是黑暗邪教此来突袭必定早有预谋,引发实力全巢出动,孤注一掷,自己和青子两个人赶回去亦于事无补,然而抗争过后轰轰烈烈战死总比什么都不做束手待毙来得好,否则怎能算是男子汉,怎能有面目苟活于天地之间?!
  霎时间,快斗满头大汗涔涔而落,自出道以来,面临抉择无数,他还从未有过一刻如眼下的两难,然而事态紧急,千钧一发,哪里还容得过多时间细思,一刹那只觉头大如斗,竟至有些痛楚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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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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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22:16:14 |只看该作者
木之下茉纱听苦艾酒述说‘幽冥功’特性,不禁蛾眉深蹙,她行医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其中自然也不乏各类的刀伤掌伤之属。但万事均须寻根溯源,就像前些日子为柯南解毒一样,只有寻其本尊,或查知毒药配制方子,或得悉此种武学的内息流程派别,方能对症下药,调配出解救的方法。如若不然,不明其理而贸贸然胡乱施针下药则无异于盲人摸象,最易导致伤势反啮,受害尤甚。
青子只觉心惊胆颤,情不自禁牢牢抓住了快斗的手,浑然忘记了其他。
朱蒂与柯南和小哀几次接触下来,早把他们当作了弟妹一样疼爱,这时听苦艾酒说得厉害,世间不仅无药能救小哀,而且临死之前她还要受尽凄苦折磨,心内又急又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注意到,柯南呕出数升鲜血,眼神已不复适才的空洞迷蒙,开始逐渐恢复往日的清明。
苦艾酒续道:“这魔功过分霸道,要想练有所成,第一步就是必须以阴劲把自身的血液冻结成冰,未伤敌先炼己。当世我所知道的,也只教主和琴酒两个人有这份狠劲练成了。我曾听他们提起过,这门武功一旦将阴寒邪气注入进要对付的人体内,侵蚀对方周身骨骼,奇经八脉,最长的可达十数年之久。在此期间内被害之人外表看去就像是被冻结成了冰雕一般,肌肤骨骼皆被冰寒之气震慑凝固,触手尤甚于触摸千载不化的玄冰,人身本应有的恒温热度不说,即便呼吸亦会断绝。粗略看去与寻常冻僵倒毙之人无异。然而‘幽冥功’的厉害不仅在于此,倘若施为者存心加以凌虐,不论肉眼看上去何等酷似,实则中掌之人仍能保有微弱的心跳,身体机能仍在,并没有即时死去。只不过这般的生相较于痛快淋漓地一死更加不堪,因为活着虽然仍是活着,身体四肢丝毫动弹不得不说,感官却会因此较之通常状态下愈加敏锐,霸道阴邪的掌力恰似百万道尖锐锋利的钢针,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侵入周身每一处肌体、血肉、经脉、穴道。痛,而且那股阴气肆虐的寒冷没有经历过的人绝难想象,惨烈处就算是凌迟酷刑也难以与之相提并论,寒毒如利刃,一刀,一刀,把身体钝钝地切割成千百万块碎片……”
“……痛楚清晰到足以充斥仍然留有的全部意识,然而,欲求死亦不可得!‘幽冥功’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残酷之处尽在这里,没有破解之法,哪怕是施招者本身事后欲待撤力回救亦不可得,而又无法自裁了断,受害之人只能活生生硬挨加诸在身上的百般苦楚,直到被折磨致死方能解脱。至于这个备受凌辱折磨的过程长短,则由施为者出力发招时自主掌控的力道而定,我不韵此等邪功,关于其中所蕴的不世之谜均是自教主那里听来,不过我相信至少在此一方面他倒未曾骗我,中了‘幽冥功’寒毒内力的伤者,零零碎碎受苦自是不用再提,据说这当中持续时间最久的足有十七年……”
朱蒂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住了拳,身体微微颤抖。她生性随和乐观,虽然幼年遭逢家变,立誓复仇,但想的也不过是为双亲洗雪冤仇、为世间除去一害,免得如自己的遭遇他日再度重演,依然肯相信人世间的温暖情义。此时听苦艾酒细述‘幽冥功’的残忍霸道,想到小哀正在独自承受那比凌迟更甚的苦楚,痛心难当之余,更兼义愤难平,心中如同燃起一把烈火,世间怎会有恶劣如斯的魔头,直恨不能立即把琴酒那厮抓到跟前,让他也受一受小哀此刻正遭遇的酷刑折磨。
木之下茉纱知苦艾酒所说是实,平素泰山崩于前而脸色不变的镇定自若秀颜血色尽失,她一生行善救人,常常连名字也不留下,到头来却救不得视若亲生的心爱弟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尽世间非人的残酷极刑而束手无策,当真是心痛如绞。不过片刻功夫,她银杏色的美丽秀发已如同染上了一层斑驳的白霜,清冷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才短短半日,这为了心上人不惜将青春容颜保留四十年的倔强女子竟似已苍老了很多。
不知赤井秀一是否想起了明美,目光有些迷离,暗暗一声悠长的轻叹。
青子低下了头,她虽胆大豪迈、事事要与男儿争先,这时竟不敢再多看拥着小哀的柯南一眼,秋水般明净的眼睛绝望而哀伤地只是紧紧盯住了快斗跟自己十指相扣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她甚至不敢想象,倘若琴酒那一掌“幽冥功”是打在自己身上,快斗该当情何以堪,而自己,倘若知晓快斗所受的苦楚,是否恨不得立即死了,也不愿再受如许折磨,不愿快斗因了自己而如柯南一般自伤自贱。
元太不明所以,兀自含着一根手指看着面色沉郁的众人:“你们都怎么了?”
强烈的激荡伤恸之情萦绕于怀,几人各自怀着心事,竟没人察觉到柯南不知何时已从地上拾起一柄适才血战时散落的长剑,俊逸的面孔上神色决绝,然则毫无迟疑,动作奇快,就向自己颈中割去。
他本来意志消沉迷惘,众友人虽然心痛,然则这一下变故事出突然,出人意料之至,不仅无人提防,仓促之下更令诸人骇然,一时间俱各惊得呆住,竟而忘记了阻拦。快斗在听苦艾酒讲述“幽冥功”的阴毒厉害之时就匀出了一半的心思注意柯南,一经发觉不对,当即疾步抢上,一声清啸,伸指疾弹,指风如洗,正弹在柯南的剑面上。
柯南重伤之余本就双手无力,快斗家传的指上功夫何等厉害,一弹之下,柯南登时只觉腕脉酸麻,长剑拿捏不稳,倏地脱离掌握,直飞出去,哐然坠地。
“快,斗?”柯南抬起眼睛看着站在面前一道共过生死的好兄弟,已经恢复了如洗清澈的眼眸中再度闪过一丝至恸的迷离,语调很慢,像是连说话的力气也在逐渐被抽空,却带了种天性固执的倔强,“……你想说什么,我都清楚……我,不想和自己的兄弟争执。可是,假如今天受难的是青子,你会用骂我的话来开导你自己么?”
已经是很不客气的说话了,简直就像个被折磨得想要不负责任一了百了的孩子,在他说来却是顺理成章的理所当然。
快斗当然会生气,想要愤怒,大声质问对面那个自动放弃生命力量的少年究竟还是不是他黑羽快斗那个意志刚强超乎人所想象的好兄弟,想要一拳狠狠把他打醒,让他恢复往日昂扬的生命活力,然而,对着柯南轻声的质问,他语塞了。他骗不了柯南更骗不了自己,所以他更觉得胸中像是有一把火焰在猎猎燃烧,他徒劳地伸手狠狠抓住柯南的双肩,拼命地摇晃,大声吼:“江户川柯南!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小哀她拿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琴酒那一掌本来要打的是你,是她给你挡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小哀是要你好好活着,给她报仇,连她那一份替她一起活下去,活出你江户川柯南的样子来,为民除害,不是让你拿她的命去糟蹋着自伤自贱!”
柯南空洞的眼神望着地面,任凭快斗抓着自己不停摇晃,不说话,也不反抗。
青子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快斗的手臂,使劲掰开他的手指,把快要被他摇得散了架的柯南解救出来,低声道:“快斗!柯南身上还有伤,你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打醒他,把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打散,把他打回到以前的江户川柯南!从前的江户川柯南,就算是明知道身中剧毒无药可医,仍然不会放弃希望,不会不负责任地抛下生命不顾……”快斗怒吼,声音却渐渐低沉了下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他不是不懂,柯南质问得没错,倘若今天变成冰雕的那个换成青子,他恐怕等不到癫狂成痴就会伤心呕血而亡。
茫茫人海,漫漫岁月,潮起潮落中却只剩下了一个人,花开花落时再看不到那个牵系一生爱恋人儿的笑靥,十丈红尘,惟有自己是那只失侣的孤雁……此殇此恸,教人情何以堪?
快斗全都明白,然而他是继承了父亲热血义气的“怪盗基德”,他是贪官污吏的眼中钉,天下苍生心目中传奇般的少年侠盗,他是与挚友一起闯过大风大浪的伟岸男儿,他是甘愿两肋插刀全情义的至性英侠……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出眼睁睁看着兄弟在自己面前刎颈而无动于衷!
木之下茉纱悄然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小哀殉难已是令她心痛欲绝,柯南又是全无求生之志,难不成真是天意如此,让她和阿笠临老之际,还要再痛失一双如此优秀出众的孩儿?
她身为医者,最清楚无论何等沉重的伤病都不能说完全无药可救,惟有心死、丧失求生意志才真正是神仙难有回天之力——
朱蒂的眼圈红了,背过身去轻轻一叹,很快又回转过头,快步走到柯南身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满腹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劝道:“柯南,你,大家都知道你心里疼,小哀跟着咱们一道出生入死,她出事,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可是你是柯南啊,你是那个永远不肯向老天爷低头、我们大家最信任的好朋友江户川柯南,你的毅力最坚强,你怎么能倒?你——琴酒害了小哀,你就不想给小哀报仇,实现你为民除害、肃清世间污浊的宏愿了?”心中情急,只想劝得柯南不再自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柯南薄俏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笑了一笑,神情却凄楚得令人酸涩不已,从前积极入世热心苍生的少年已不复昔日的倔强执拗,短短半日光阴的变迁,长得却似历尽沧海桑田,深切入骨的殇恸像是将他换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当然想报仇,歼灭那个罪孽深重的黑暗邪教,为小哀、为被他们所害的生灵讨一个公道……可是,朱蒂师姐,”他有时会称朱蒂作师姐,是出于敬重,亦是缘于那份胜似亲生骨肉的姐弟之情,面上虽有笑容,声音却哽住了,“……有你,有赤井、快斗,青子在——博士跟木之下前辈年纪大了,但步美和光彦、元太他们就是未来的希望,你们都是我跟小哀贴心换命的好朋友,我相信你们大家,即便是我不在了,你们也能替我跟小哀报仇雪恨,完成荡除这世上一切黑暗势力的心愿……”
赤井秀一站在一旁默然无语,惟有失去过才能理解那份生不如死的疼恸,而站在这日卖峰上的,只有他和苦艾酒,他们两个真正懂得柯南万念俱灰的心情。
他当然尊重生命,他跟苦艾酒都不希望柯南出任何事,然而他们更明白永失此生挚爱,在今后的漫漫红尘路上形只影单孤清寂寥,那种身处无边绝望像是再也无法呼吸的锥心之痛。

“你说什么?”快斗暴怒地一把揪住柯南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对上柯南写满痛楚凄哀的眸子,心头猛地一撼,手臂无力地垂下,不知究竟是在对着柯南还是对自己狂吼,“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糟蹋小哀用她自己换回来的这条命!你给我踏踏实实活下去,负起你的责任来,江户川柯南,你就是铁了心作践你自己我也不许你这么浪费小哀的牺牲!你别想逃避!”
一阵冷风吹过,旁边一株松树上积雪簌簌而落,顷刻间,整座日卖峰上似乎只有朔朔风声和快斗痛心的吼声回荡。
柯南静静看着快斗,轻声反问:“快斗,如果我一心求死你挡得了我一次还能看得了我一辈子么?我答应了小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那个世界一定很黑,她一个人会害怕的……责任……”他晶亮的眼眸一瞬间被朦胧的水汽所覆盖,再不复先前努力撑着的坚强,“……没错,当今乱世,各国掌权者为私利而混战不堪,又有黑衣邪教趁乱大肆作孽……但凡有良知的热血男儿,无不想担起一份责任,为天下黎民做一些事。然而,对于全天下,我只是一个人,对于小哀,我就是全天下……”
在场之人,除了尚未成年的元太,无不与柯南并肩战斗过。或是阴森可恐的黑衣邪教分舵,或是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或是危机四伏的黑暗中枢据点,或是千里戈壁追击吐蕃的战场,或是较武场上举刀自刺的支撑……无论身在哪一种绝境险滩,哪怕是生死已然濒于一线,鲜血迸流毒伤肆虐,柯南有哪一次不是谈笑自若,视生死于无物,举手轻挥间却已万千掌握尽在胸中,又有谁见过他如此颓废的模样?此时此刻,意气风发的少年惨然伤恸若斯,虽是一直在笑着,却比嚎啕大哭泪流满面更令人酸楚心悸。
是啊,苟且地延续生命容易,然而之后无尽的岁月中层云万里,千山暮雪,行单影调,又让他怎生度过那痛失爱侣的茫茫然人生之路……
这一刻对他的坚持不舍,已经不能说是仁慈,而是世间最严酷不过的惩罚折磨。
苦艾酒突然咬牙低下了头:“也许,应该尊重柯南自己的意愿,勉强留下他,是为我们自己心里好过,对他却是残忍……”
快斗下意识地瞪向苦艾酒,张口欲反驳,然而无言以对。
是啊,他放不下亲若手足的兄弟,放不下对生命的坚持和尊重,然则如果换成自己亦无法做到的事却一意勉强柯南苦撑,未尝不是另一种不见血的残忍与自私。
人,不管有多么坚强,何等刚硬傲骨,终归都是血肉之躯,并非无知无觉的草木,亦均是自有一个坚持的底线吧。超过那重底线,失了魂,人即使还能活着,也已经是生不如死的行尸走肉。
青子无言,朱蒂无言,木之下茉纱亦无言。就算多么不愿承认现实也好,她们,始终都是柔情似水的女儿家,她们最不可能欺骗的就是自己的心,苦艾酒,她,说得没有错。
一时的坚持和契而不舍,留给柯南的却是残忍如斯的酷刑至殇。强行的阻拦,只是在以情感和仁慈之名做着最残酷的自私事情。
赤井秀一默默走上前,拍拍快斗肩膀:“也许,苦艾酒说得对……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话需要藏着掖着的,我理解江户川。明美过世的时候……”短短的两句话,并没说完,然而言简意骇,平静表象下面汹涌的伤怀暗潮,以快斗的聪颖不可能体会不到。
快斗说不出话来。紧紧攥住柯南衣领的手却不知不觉松开了。
赤井没说出口的话,柯南的绝望,他全都明白。
柯南的唇角微微上扬,不同于适才的自嘲绝望,暖融融的浅淡笑意中是对于挚友和兄弟终于理解的慰藉,以及满满的欣慰,转身从地上拾起剑来,低声道:“兄弟,谢了,以后的事就拜托你们啦。”双目一瞠,飞剑横向颈中。
有了前面的几番言语“交锋”铺垫,众人心中虽然难过不舍,却均知对于柯南来说,这样的结束才是最幸福的,已然有了接受一切的准备。快斗亦不再阻拦,紧咬着下唇,倔强而不甘地撇过了头。
青子一手捂住了元太的眼睛,自己也下意识闭上了眼。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关头,阿笠博士不韵武功,本来护着步美和光彦在石屋里避难,后来小哀殉难、苦艾酒临阵倒戈、柯南心死欲自决等一连串变故迭起,大家震惊之余应接不暇,谁也没有暇隙精神回房去看望他们几个在做什么。博士让元太出来找爱妻回去不果,索性自己跑了出来,恰好目睹柯南举剑自裁的一幕,急得大叫:“喂,柯南,你做什么?快斗快拦着他,我找到破解‘幽冥功’的办法了!”
也亏得柯南此时内伤不轻,无论速度、力道,均与昔日健全之时不可同日而语。快斗听到博士的呼声,情急下来不及细想,当即屈指轻弹,“当”地一声,再次震飞柯南的长剑。
柯南已经无力再多说甚言语,微微扬起迷蒙的眸子,看向博士和快斗。
朱蒂和青子料想不到事情竟然还有转寰余地,喜得连忙拉住博士,忙不迭齐声问道:“阿笠博士,你刚刚说什么,你真的有破解‘幽冥功’的办法?”
阿笠博士身材偏胖,跑得气喘吁吁,当下只有呼哧带喘的份儿,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柯南:“那是当然,我什么骗过你们!柯南你这傻小子,什么时候转了性一门心思奔着死路走,长大了信不过博士了是不是?眼看着天塌下来,也不相信博士能给你想办法填平了对不对?”口中虽是如此说着,眼眶却已经红了,不敢想象倘若自己万一慢了一步,这个看着长大的倔强痴情孩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一缕光彩在柯南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他不是轻忽生命的人,可是小哀不在了,他也就失去了生命的力量和意义。他不畏惧死亡,然而倘若博士的话是真的,“幽冥功”还有化解的可能,小哀还有救,只要是人力所能达到的,无论多么渺茫的希望,不管要付出何等的代价,他都绝对不会放弃,心甘情愿赌上全部的一切!
步美和光彦跟在博士身后跑出来,步美扑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惊魂未定地拉着柯南的衣袖,幼小的心灵里几乎不敢想像如果师姐出了什么事儿,柯南哥哥再出什么事儿的话,瞬息之间她小小的却是温暖的一方天空会不会就此塌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伤心欲绝的柯南哥哥,只能拼命点着可爱的小脑袋尽自己所能证实阿笠博士的话:“没错,博士发现了,博士真的发现了,博士解开‘血影璧’的秘密了,我和光彦都看见了!博士说,有了这个秘密,我们就可以知道‘血影璧’千百年来被人争夺的珍贵所在,而且不管做什么都可以,也能救回师姐……”
不等步美说完,柯南心灵蓦地一悸,他本来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兼且内伤未愈,根本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不然也不会轻易就被快斗两次弹落了长剑,这时听说小哀还能有得救,竟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大力,猛地一跃而起,死死抓住博士手臂,颤声问道:“阿笠博士,你……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暖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充满希望而又带着浓浓绝望情绪的光,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向上天渴盼着这并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可是又担心这是博士和几个孩子不忍让他追随小哀而去,就像他幼年时那样,事先商量出来善意的小把戏,一时间情绪激动,难以自持。
霎时间,整座日卖峰再次陷入了寂静,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甚至是怕稍稍弄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扰乱阿笠博士的思绪,动也不敢多动一下,数十道企求渴盼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博士身上。
博士的手臂被柯南抓得生疼,然而他是从小看着柯南长大的,怎会不明白他是如何一个孩子,不忍心强行抽回手臂,却也没意识到大家都在瞩目关注自己,只是慈祥地看着柯南,眼神中充盈着心疼的情绪,却也不乏不自觉的骄傲:“……那是自然,自从拿到那块‘血影璧’,我就一直思索,这么小小一块玉石,别管再怎么罕见,本身就已经价值连城,可是要引得千百年来人人为它前赴后继,生死疯狂,似乎还缺了点什么。而如此不足手掌大的一块血玉,倘若硬说其中存了什么秘密,足以引动历朝历代的英雄人物、王侯将相为之癫狂,需知那些人均是见过无数无价之宝的,要引起这等人物的贪欲,惟有一个可能……”
“长生不老!或者说不死的密法!”柯南只是哀伤过度了无生念,心智却未受损,一听博士如此说法,又是与小哀生死相关,博士话音尚未落,就已经本能地冲口而出,道出了其中关键所在。
没有一个人说话,寒风簌簌吹过,空寂的山峰上回荡着柯南虚弱却清朗的声音,生命的迹象,看到了前途的希望,又令他宛如死灰的心开始有了复活的趋势。
木之下茉纱目不转睛盯着阿笠,小哀是她亲手抚养长大、最疼爱的弟子,也和她是最相象的,虽然安慰柯南时强行抑制了心中剧恸,但是小哀若殇,有若生命里的血肉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她的心里岂能不疼?但有哪怕一线希望,对她来说亦是一种安慰。
快斗和青子,赤井和朱蒂,大家的眼睛里均闪动着希翼的光芒,只盼望阿笠博士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好的小哀,那么善良而纯洁的好女孩儿,她和柯南受过的苦难已经太多了,实在不应再留一曲哀婉凄绝如斯的绝唱。
阿笠博士用力点着头,圆圆的眼睛认真看着大家,再没有了往日戏噱的老顽童态度,而是绝顶的严肃:“什么长生不老、不死密法,只是掌权者得到天下还贪心不足,妄想永享昌柞的白日梦罢了。但在武学当中确实有一种呼吸吐纳的内功心法,只消功力足够、方式掌握得当,那就能做到融冰化朽,将因为寒毒、冰冻等外在之伤而不会被破坏生理机能处于假死状态的受害者救回。我仔细看过‘血影璧’里收藏的武功心法,虽然我不懂武功,不过从内功调息、修习法门诸多方面一一研读,个中的武学路数应该近似于‘天山’一流,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武学大家荻原研二所著,由柯南来练恰好属于万流归宗,同本溯源……”
“那好!”柯南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身上突然生出一股莫可名状的力量,不等博士说完,生生地就打断下来,“我练!只要能救回小哀,别说是近似天山的武学内功心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试一试……”他少年出众,文武兼修,胸中藏有万千韬略,原本是疏狂坚韧的性子,不仅是喜好钻研谜题,而且越是陷于困境,越能够沉稳下心绪,冷静分析,从容应对,然而事关小哀,生平第一次全心感到了不可捉摸的惶恐,却又急得抓住仅有的一丝希望不肯放手,事态也好,从容镇定的习性也好,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阿笠博士难得地板起了脸:“柯南,说的就是你现在的情绪!你看,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急着忙着打断,你是习武之人,自幼跟随在‘武圣’身边,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习武,尤其是对于内功修炼来说,需要细水长流,日积月累,急于求成不仅欲速则不达,而且还有内功反嗤、走火入魔之虞。你自己说,以你现在浮躁的心态,能做到心无杂骛专注修炼吗?到时候莫说救不了小哀,就连你都得反受其害!”
快斗紧紧握着青子的手,看看柯南,又低头望望被他搂在怀里的小哀,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赤井,朱蒂,连同苦艾酒,甚至一向喜欢吵闹的三个孩子,大家没有人出声,目光不约而同地指向柯南。
柯南被博士训斥得低下了头,仿佛是感到了羞愧之意,然而随即猛然抬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暖蓝色的眸子一瞬间散发出夺目的光采,就像以往无数次胸有成竹智破奇案、临阵退敌时一样,那个总是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柯南霎时间又回到了朋友中间:“博士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太急躁了,大家请放心,那不是我江户川柯南正常应有的状态,那样的江户川柯南也配不上小哀,我一定会努力改进的,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我的状态害了小哀。”这山峰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他和小哀最亲近的亲人,是伴随着他们几度出生入死的至交好友,也是最了解他们的人,他既然向大家做出了保证,那就一定会做到。接着,他的目光转向了亦师亦友的阿笠博士,缓慢,然而坚定地道:“阿笠博士,请你放心,就算只是为了小哀,我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出一丁点差错的。我江户川柯南顶天立地,说得出,做得到。你现在就把荻原研二传下来的内功心法修炼诀窍翻译给我听吧,大家也都在这里,如果我要是有什么参悟不透的,正好也可以跟快斗他们商讨一下。”
博士认真地看了柯南一眼,正色道:“我刚才说了,修炼内功须得稳扎稳打,以日积月累之功,求得精修苦炼、内力深湛之道。首先这第一条就是,柯南你虽然出身名门正派,自幼打下了正宗内家玄功的基础,‘武圣’松田阵平的武术流派又与荻原研二极其相近,可是说到底,你年纪太轻,内功修为远有不足,想要能破解琴酒‘幽冥功’的厉害,至少——至少还需要再修炼十七年的功力……”
柯南还没有答话,这一次却是青子先耐不住了,惊呼出来:“十七年?阿笠博士,你的意思岂不是就算小哀能得救,她和柯南也得分别十七年的光阴?而且刚才苦艾酒前辈也说了,虽然琴酒生性阴狠毒辣,刻意地要慢慢折磨小哀才没有当场害死她,但是最长的能坚持十七年——那是万中无一的极限啊!小哀又不比我们有内息护体,万一,我是说如果万一她支撑不了那么久……”没等说完自己就先被自己吓到了,慌忙掩住了口,凡事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怕搏命追寻,怕只怕试都还没试过自己先歇了气。
阿笠博士顺着青子的话看向柯南,柯南却是超乎寻常的镇定,神态安详,早已经安然做好了一切准备:“谢谢你,青子。我们应该信任小哀,我相信,小哀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认命的,此时此刻,她也一定是在用尽全身心的意志与琴酒侵入肌体的邪功抗争,等待着我去救她——我无论什么时候都相信小哀,她对我也是一样的信任……”向着青子微微一颌首,感激地笑了一下,他接着转向博士,“博士,大家,我知道十七年的漫长岁月意味着什么,从博士刚刚一开始说起‘血影璧’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清楚了,我全都明白。可是,一线的希望,只要努力去做,也有机会能产生奇迹。倘是就此茫然放弃,那就连这最后一线的可能都要化为泡影了~~~~~~~小哀现在还在与邪魔歪道抗争着,等着我救她脱离苦海,不管这机会有多渺茫,我都要奋力一试!”说着,他的头微微仰起,总是充满睿智的眼眸炯炯有神,不再复少年的轻狂桀骜,取而代之的是有责任、有担当的成熟男子汉义无返顾的刚强,顷刻间,就连步美他们那三个孩子都体会到了他心底那决然的男儿情怀,相信无论有多艰难,哪怕世人眼中心中皆云“不可能”,他也依然能够向老天爷争回一丝奇迹。
“大家的好意我清楚,我代表小哀,谢谢大家了!快斗,好兄弟,还有青子、赤井、朱蒂……博士,茉纱师父,柯南谢谢你们对我们夫妻真心的关爱情义,一路上走过来的照顾帮助~~~~当然,也还有你,苦艾酒前辈,不,莎隆师伯。”柯南的嘴角轻轻上扬,面对着大家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过尽千帆,看透沧海,红尘琐事皆不能在心间留下片尘,最重的惟有一腔热血真情。他望着阿笠博士的眼眸里经历过沧桑别离之后的沉稳:“博士,你接着说吧,要练成‘血影璧’上的内功心法,我还需要怎么做。”
博士看看身边的木之下茉纱,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才继续道:“十七年的功力是必备条件,唯有此才能救小哀,除此之外只有一项要求——柯南,你是‘武圣’唯一的弟子,修习内功心法的门径、方式比我懂得更多,自然不用我再多说什么。可是你在修炼过程当中,务须要做到的就是依天理、导自然,清心寡欲,摒绝红尘俗念。”
“阿笠博士,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小哀是明美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对于赤井的意义实不下于跟柯南的关系,事实上除了师门及一众师兄弟外,她和柯南就是赤井秀一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
阿笠博士望了一眼赤井秀一,又转过头来面对柯南,解释道:“习武务须潜心修行,最忌分心旁骛,这是最基本的底线,你们大家想必都明白。荻原研二开创的这个‘自然流’派亦是遵循此一法则而来的,只是要求尤为严酷,任何疏忽都有可能是致命的。情之一字,令人如痴如醉,如癫如狂,生死以之,随性至情,古语有云‘情深不寿’,说得虽然是严重了些,但也正好说明了用情深到极处,反而是潜心修行的大忌,最易分心旁鹜,走岔内息。所以要练他的入门功夫,必需要屏除七情六欲,做到完全心无杂念,方能有所成。”
“这……不就是说让柯南在这十七年里忘记小哀~~~~~~~~或者说至少要完全不记起小哀,全心练功,才有救回小哀的可能吗?”朱蒂性子最直,一声惊呼,“情乃发自内心,身不由己,令人生死相随,犹无怨无悔。就算是出家人六根清净,还有对于天下苍生的大情大爱于心,方有‘普渡众生’一说的由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天底下哪有要人完全弃情弃爱的道理?何况柯南和小哀……”
不等她说完,博士已经截下话来:“不仅如此,柯南不但要在这十七年里潜心练功,半点也不能想起小哀,就连想回来看她一眼也不行。莫说是这样,就算是我们,他也不能随便见的。红尘浊世有情皆孽,无人不冤,要有胸怀天下的悲天悯人之情,个人的私情却必须完全摒除。若不如此一样前功尽弃,非但不能救小哀,连柯南自身都将遭受大劫。”
“这算什么正宗玄功?又要保持大爱又不能有个人之情……博士,你确定没弄错?哪儿有一门光明正大的功夫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规矩!”青子再也忍不下去了,不顾快斗的拦阻,直接说出心内的疑惑。
“可是这是唯一能救小哀的方法。”与众人或惊或急然而总归是关心情切的神态相比,柯南则显得分外平静,那是男儿特有的从容气魄,“博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这门功夫我应该怎么开始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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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银色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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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笑红尘

“小哀!”柯南大吃一惊,惨叫一声,不顾一切抱住了小哀在琴酒狠毒刚硬的掌风下被震飞的身躯,立即感到双臂巨震,一股诡异莫测的神秘力量透过小哀的身躯向胸口袭来,他这时候连基本的护体内功都未恢复,怎吃得住这种霸道阴损的暗劲,胸口立时一阵剧痛,几乎连呼吸也感到困难,双手劲道不足,险些抱不住径直向地面坠落的小哀。
霎时间,柯南忘却了身外的天地,忘却了此刻正身处在随时都可能命悬一线的厮杀窘境中,忘却了自己一身的伤痛,一颗心空空荡荡,仿佛置身在空白无际的茫茫荒野当中,本能地死命抱住小哀不放手,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在不住大叫:“小哀,小哀!小哀你千万不能死,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死……”但觉触手处一片冰凉,小哀温暖的身躯正在迅速地变冷,他的心也跟着不住变冷,渐渐沉寂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当中。
他拼了命地紧紧把小哀拥在怀里,祈望着能用自己的体温和血肉温暖小哀迅速变冷僵硬的身躯,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
柯南的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千年不容的亘古玄冰一般,阴寒,冰冷,他无法运用内功抵御,冻得上下牙齿不住轻轻“得得”打颤,可是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死死抱着小哀,像是要把她揉入到自己的身体里,用全部的生命力去唤醒她,但是,以他现在的力量,却怎么也抓不住她逐渐散去的生命……
大片的冰霜迅速在小哀的秀发、容颜、全身上下各个部位凝结,加厚……这一切只不过是眨眼之间发生,快得让人抓不住,赶不及,可是小哀鲜活柔润的生命已在此瞬息之间于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凝结的冰雕,不断渗出森冷的寒气,隔着阴气森森的厚厚冰层,柯南再也无法触摸到她。
这就是琴酒“幽冥功”的威力,阴毒之至,中者将会被阴霾内力迅速侵占全身肌肤乃至五脏六腑,即使在三伏天同样势必如被冰雪,乃至周身被冻结,变成毫无生命的冰雕。小哀不懂武功,没有护体真气,为救柯南被琴酒从正面一掌击个正着,普天之下,就算是“圣手医仙”的师尊再世也绝难解救!
柯南像是变成了木雕泥塑的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知觉,任凭暗含阴劲的冰气透过小哀一瞬间变得冰冷的身子侵入体内,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只是那么静静地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拥着小哀,低垂着头,爱怜无限地看着她已陷入层层冰封之中的容颜,与往日毫无分别,眼睛里再也容不下身外的世界。
他和她的世界再与身畔的刀光剑影无关,呼呼的剑风掌劲擦着他们的鬓角、发丝凌厉而过,如同刀割一样的冰冷肃杀,而那些丝毫不能打扰他们。天地之大,世间仿佛只剩下了他跟她两个人,她若离开,他也将随之生命不再……
就在小哀中招的刹那,琴酒尚没料到她竟不顾自身安危奋不顾身为那小子挡下自己的必将夺命的一掌,微感错愕,随即意识到眼前正是铲除心腹大患的天赐良机,当下更无二话,剑光兜转,以令人决计料想不到的奇诡角度倏然出击,劲风凛冽赫然,疾刺柯南,同时左掌擎天而下,一掌之内力道罩住四面八方,将所有退路封死,势必让这个屡屡破坏组织大事的碍眼小子退避无路,死无葬身之地。
柯南不闪不避,不加反抗,就如意识不到近在眼前的生死危机一般,仍旧静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紧紧抱着小哀,目光没有移动半分,生与死的距离,在他来说已然没有了分别……

赤井秀一的震惊绝不在于柯南之下,小哀是明美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明美直到辞世的那一刻仍放不下这个最让人牵挂的妹妹,若他不能保护小哀,完成明美最后的心愿,异日就算是死,他也绝无颜在九泉之下见明美一面!
小哀受伤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瞬息之间,柯南与小哀心脉相连,当即魂飞天外,直比琴酒那一掌击在自己身上还难受千倍万倍。而赤井虽被众多死士团团围困,中间有层层人墙隔挡,反应亦只不过慢了柯南半拍,愤怒欲狂,虎吼一声∶"琴酒今日你休想生下此山!"沉肘擒拿劈面夺过一名死士的长枪,枪挑直线,长兵器的优势在他手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干死士虽然悍勇,但在他直如拼命的枪法进击之下接连有人伤亡倒地,枪扫群丑,余者则在他悍然不畏死的绝地进招面前被迫得不住后退。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当”,赤井虽然外表斯文温雅,可是骨子里的刚硬倨傲乃是与生俱来的,平时已然自然而然流露出令邪魔歪道逼之唯恐不及的煞气,此刻殊死力抗乌鸦军团,将所谓生死荣辱完全置之度外,纵然众黑衣死士早被邪教**控制也不由落得胆寒。
霎时间,赤井秀一所向披靡,杀出一条血路直扑琴酒,此仇此恨非血债血偿不足以报。
琴酒所练魔功虽尚未达到登峰造极的顶端境界,但已臻旁门左道的阴狠毒辣极至,当世除非是那位隐藏在幕后操控一切罪恶手段的神秘邪教教主,否则只有柯南的授业恩师“武圣”松田阵平死而复生,才堪与之匹敌。在这方圆不过梳理得日卖峰上,虽则快斗、朱蒂、赤井等人莫不是青年一代的杰出人才,然而若**力深厚纯正无一人是其敌手!
他既已决意要杀柯南而后快,自然早有防备,绝不容许那干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再次横插一杠坏了大事,耳中既听得脑后赤井疾若闪电的一枪凌空飞来,瞬息间已凭风声方位判断出了来袭的速度力量,原本高擎的左掌猛向后撩,不偏不倚,恰好握住了刺来的枪身,随手一勾消解了赤井奋力一掷蕴于其中的内劲,同一时刻右手剑丝毫不缓,剑尖劲送已然刺破了柯南背后衣裳,堪堪抵在了他背心的肌肤之上。
柯南仍然一动未动,琴酒的剑风伤及他肌肤甚深,鲜血汩汩,在他而来就似伤的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像是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感,小哀遭遇不测,他已经失去了往日顽强不肯服输地求生意志,死,对他再没有胁迫的威慑力,反而更是一种解脱。
快斗和清子自见小哀遇袭,心中早就惊怒交集,恨不能立即上前亲手铲除琴酒为小哀、为天下受黑衣邪教害苦了的苍生报仇雪恨,除此大害。这时惊变突起,柯南濒危,两人心意相通,不约而同,拼命砍倒数名围在身边聒噪纠缠的黑衣乌鸦兵,双双仗剑如矢,奋不顾身御剑而上,解除柯南的生死危机。
然而他二人毕竟相距较远,黑衣邪教的死士又是出名的死缠烂打,纠缠不清,砍翻几个足能再涌上来几十个,束住两个人手脚,即使是心急如焚,纵然已是拼尽全力捷如疾雨闪电,仍是不可与琴酒的高深功力相提并论。快斗和青子的双剑合壁尚未来得及迫近琴酒,琴酒寒光闪烁的利剑已经紧紧抵在了柯南背后,只消再向前稍稍用力一送,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回柯南一命了。
柯南人已经痴了,不动不言,无悲无嗔,就像是没有了意识的人偶一般,任凭琴酒杀至。
青子情不自禁偏过了头,不忍再看一眼。
千钧一发之际,琴酒正要对柯南下手,背后突有一道阴风刮来,邪气森森,偏又缭若无形,直至已近在咫尺方始发觉。习武之人自保乃是本能,琴酒原是擅长于左手,然则他左手正运劲与赤井攻过来的长枪相抗,下意识地右肩斜沉,上臂一挺,剑锋回朔,不及转身已先反攻偷袭者。只听“珰”地一声巨响,两柄宝剑撞在一起,琴酒只觉一股奇异的内劲沿着剑身源源不断朝着自己攻来,虽则霸道阴毒处较己犹有不如,却像是带了来自海外一带流传内力心法的特征,仿佛还有传自波斯的古怪**羼杂其间,五花八门,两人通过宝剑比拼内功不过片刻,对方已然换过了七八种呼吸吐纳的内息法门,虽然真实功力有所不及,但胜在博杂够甚,就像一根毒针牢牢楔入。琴酒内力纵然深厚,但猝不及防下被对方抢占先机,真气攻入脏腑,胸口气血一阵翻腾,“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内伤竟自不轻。
如此一来,柯南的危机自然得以化解。
青子“呀”地一声,既为柯南暂时从死亡边缘上躲过一劫而欢喜,然而她手中虽仍在奋力与黑暗死士拼杀,目光却频频扫过琴酒身后,一脸诧异之色。快斗、朱蒂虽然较为稳重,情绪轻易不写在脸上,但显见得亦是十分惊讶。
琴酒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虽比拼一场内力,却始终没有回头,但就算是不回头他也绝对认错不了那种古怪的真气来源,而若非他一时未能料到这女人居然有胆量临阵倒戈,背地里给他下阴手,即便是偷袭也奈何他不得。他既一方仍在分心与赤井秀一互搏相抗,受伤之余便未免力有不逮,当即左手泄劲,内息回撤,两股压向他的内力已被他用“借力打力”之法引得自相攻击起来,他早已一个侧翻倒纵出丈余远,破口怒骂:“苦艾酒,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吃里爬外!”
这世上有能力从背后偷袭琴酒并令其受内伤的也只有一个莎隆了。
赤井一时之间尚不清楚他们黑暗邪教怎么突然内讧起来,但高手生死相搏争的就是这转瞬即逝的良机,当下疾步若飞,长枪如矢,飞抵琴酒胸口。本来以琴酒此时的功力,对赤井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或闪或挡,均有法子化解,但他种上之余不及素日灵便,虽然匆忙间避开了要害,肋下仍被枪头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伏特加突然“啊”地一声惨叫,随即没了声息。琴酒心中顿时一凛,知道伏特加已经伏诛。
小哀天资迥异,又是从黑暗邪教内脱离出去的,这行踪诡异的邪恶组织自然不肯容她活在这个世上,而柯南是后起一辈的少年英侠,还是普天下唯一一个中了“腐筋蚀骨散”还能存活下去之人,再加上快斗、青子等少年一代的人才和学究天人的阿笠博士、“圣手医仙”木之下茉纱,黑暗邪教对待人才的态度向来是不能为我所用便要斩草除根,在这日卖峰上的所有人早成了其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不然以这山上几名老老小小,或是后起之秀的晚辈,邪教之主也不至于同时出动三员得力爱将,那是对此次诛杀势在必得了。
赤井和朱蒂带人赶到增援已然出乎了琴酒的意料,不过他以武功自负,倒还不觉得什么,甚至暗自窃喜能够一举两得,一并收拾了两拨棘手的对头。苦艾酒的突然下手暗算却给了他当头一棒,虽不致当场要命,却伤及了经脉脏腑,功力大打折扣,伏特加再一恶贯满盈,纵然仍有大批黑暗死士听从调遣,“明海派”众弟子也有不少人折损,但双方实力此消彼长,今时今日单凭他一个人绝难讨得了好去。
好在小哀已中了他必杀的独门绝学,柯南亦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变得痴痴傻傻,这一次的大举诛杀行动虽然没能斩草除根,却也算是大有收获了。
琴酒老奸巨猾,心念电转之间,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乌血。赤井秀一一招伤了琴酒,但那不过是皮肉外伤,他虽是眼力过人,在琴酒佯装无恙的外表下一时也无法确定其内伤到底怎样,这时突见琴酒张口喷血,须知武林中人内功练到一定程度,飞花摘叶即可当作暗器伤人,他本来正待进招擒凶,事起仓促不及思量,本能地施展轻功横飞斜出,登时让出了一条道路。
快斗和青子、朱蒂都被乌鸦死士纠缠包围着,顷刻间无法赶到拦截,柯南又如同失去了生命力一般空空洞洞,这一边能够阻挡琴酒的惟有赤井和苦艾酒二人。赤井不知端底误中了琴酒的虚张声势之计,苦艾酒虽明白底细,然则她刚才那一下偷袭自身真气亦损耗不少,赤井又已闪退,她一个人便更不敢孤身犯险阻截了。
可她虽然趋步闪退,却不是只顾着自己逃命,她怕琴酒被逼急拼命伤到柯南,两步退到柯南身边,尽管心有惊畏,然则不假思索挡在了柯南身前。
不管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这一下意识的动作立即让快斗和青子他们将她归为了好友行列。
好在琴酒这时惟有先顾自身,没时间再逞凶。他一招迫退赤井,也管不了带来的黑衣死士命运如何了,随即一个筋斗倒翻,头下脚上单手撑地,跟着手肘一弯,就向崖下跌去。他自然不会是自寻死路,这时候所剩的功力跑路逃命还是绰绰有余,虽是跌下崖去,然而一身宽袍大袖随风鼓胀起来,整个人就像一只巨大的纸鸢,轻轻飘飘,显然是山势虽险却也奈何他不得。

三名主子一死一逃一背叛,一干黑衣死士失了首脑,乱糟糟地简直像是炸了营,再无心恋战作恶。快斗等人或擒或杀,再加上苦艾酒从旁协助,她毕竟曾是邪教中非同一般的首脑人物,积威犹在,普通喽罗不敢不听她的命令,所有杀手很快皆被制服。
大家直到此时才能稍稍缓一口气,快斗、青子等人人身上带伤挂彩,朱蒂和赤井从“明海派”带来的师弟则大半伤亡。少年人虽然伤感难过,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众人一方面着手安葬死者,一面相互敷药裹伤,同时商议下一步应当怎么应对。
博士留在室内照管三个孩子,木之下茉纱则出来帮忙救治伤者。
赤井秀一安静地看了苦艾酒一会儿,淡淡地问道:“那个黑衣邪教对付叛徒的刑罚严酷到非人所想,况且你已经在他们教内地位尊崇,为什么还要突然叛教改而协助我等?”他曾潜入邪教内部搜集证据,又与宫野明美倾心相爱,虽然始终未能接近黑暗组织权利中心,却深韵组织睚眦必报灭绝人性的作风,与快斗他们这些虽与邪教有不共戴天之仇、然而秉性单纯直率的少年不同。
一时间,崖上忙着裹伤、救治伤员兼看押被俘黑暗死士的几名少年不约而同停下了手,目光朝这边看来。
苦艾酒则没有把赤井话里的疑忌当一回事,坦然相告:“他,这个少年,还有那个小姑娘……”看似不经意地随手一指仍旧抱着小哀痴痴坐在地上的柯南,那个来自天山得到“武中至圣”松田阵平嫡传的少年,那个曾经的西夏王朝皇太子,那个率军征战疆场挥斥方遒的少年将军,虽然仍有呼吸、体温,仍能保持坐着的姿势,却已像是变成了一副被吸干了真力气血的大布偶,静静地一动不动,任凭被琴酒刺穿的肩头汩汩流淌着鲜血,连伤口都不知道包扎一下,适才惊天动地的战斗在他而言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只是,那样看着柯南和小哀的苦艾酒目光中却多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必分明的温柔、敬重之情。
“他们,”苦艾酒的声音淡淡倦倦的,“告诉我了原来这个世界还有爱,还有人情的宽恕,人性的怜悯,让我知道了原来我的血也依然是鲜红的。”

她其实有更多的心事,只不过那些秘密只能埋藏在心底,永远也不会讲出口。当年,只是因为身为女子,因为出身不是中原正统,所以纵然是一身堪比男儿的才华渴望继承父业有所作为,心比天高,却只能在这腐朽透顶的黑暗世道处处受打压、时时被排挤,更因为天生丽质的容颜,所以就算最基本的生存都要受尽污辱折磨。原本她以为这一生都要被冰冷的世俗湮没,直到有一天,她的美貌和才能被一位神秘的人物所看中……
黑暗邪教不是那么容易就有资格进的,首当其冲的,既然她是教主亲眼看中的女人,那她的丈夫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那个虽然胆怯然而善良文弱的男子、成亲以来夫妻恩爱有加的夫婿成为了她被黑衣教门选中之后的第一个牺牲品。而高高在上的教主尽管口口声声说爱她,她却依然必须经过一系列非人的训练和锻造,才有资格在教主身边保留一点点地位。人性和良知是那种地方最不值钱的东西,要想活下去,要想不至沦为一介纯粹的玩物而保有自己可怜的被利用价值,就必须摒弃七情六欲,摒弃作为人的一切,适应环境变成一个嗜血的魔鬼。时间久了,也就当真忘记了做人的样子,忘记了沐浴阳光的感觉,已经被黑暗和泥沼蒙昧了的心,看过了太多人的贪欲丑态,曾经坚信的天理公道也就成了一个笑柄。
然而那一天,在江东琦玉镇,她假扮成了萎谢的恶徒意欲对小哀图谋不轨,趁柯南不在旁边之机妄图下手除去叛逆者,却在几乎得手时被雷电劈倒的大树压住了动弹不得。那一刻她是真的想起了原来世间果真有循环报应这一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的双手既然已经染上了洗不掉的鲜血,或许就注定了是要在这一对纯净清冽的少年人身上偿还,因为她对那个出淤泥而不染少女的亵渎不敬……
可是,柯南,还有差一点就被她伤害的小哀放过了她,没有理由,因为人对人的宽恕、人性爱的本能是不需要解释的。柯南和小哀经历过的波折磨难实在太多了,对于那一次的意外也许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之于苦艾酒,这是二十年来唯一感受到的人性自发的宽恕和温暖,让她开始找回昔日的莎隆。
正因为此,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柯南偷到解药。因为不想看到有更多被这个黑暗世道逼垮的自己出现,所以宁肯把费尽心血得到的至宝“血影璧”托付给几个孩童辗转交到那一对少年人手上,她知道这天下人人争抢的宝物只有在真正无私无惧的少年人手里才会发挥效用,用得其所,若是落在邪教教主手中,结果就只能是血流成河,天下再无宁日。而为了那一份生命中仅有的信任和温暖,她从不愿与柯南和小哀为敌,哪怕接到的是教主言出必行的“绝杀令”,早已见识过邪教对待叛逆者的手段身陷其中欲罢不能,不能明里反抗就暗中予以最大努力的掩护,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保护那一双如同水晶般透明清澈的少年男女,当暗地的掩护不再有效、小哀伤在了琴酒手上,她反而再无所畏惧,心内仅剩下了绝不能让柯南也被害死的一个念头,为了保护柯南、保护那一缕绝无仅有的人性温暖,邪教的酷刑也丧失了以往的震慑力,她义无反顾用在冰寒中沉浸了二十年的生命作为赌注投入进去。

青子和朱蒂毕竟都是年轻的姑娘家,苦艾酒虽然不愿在外人面前吐露太多心事,女儿家特有的敏感细腻还是让她们察觉到了些什么,纵然是与苦艾酒有着杀父灭家之仇的朱蒂,别说这些年在恩师的教导下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心报仇执念的小女孩,单只是今日一战的险恶情形,亲眼目睹到苦艾酒为了维护柯南不惜与琴酒决裂相对,心中的仇恨也早有所化解,虽知苦艾酒害过的无辜者亦不在少数,却能理解她身不由己的苦衷。青子更不用说,本来小哀遇害已经让她哀恸伤感不已,苦艾酒神情虽然淡漠疏离,却深蕴了人间至恸至哀的惨况,更是先红了眼眶。
她们比赤井等须眉男子犹能感应到苦艾酒的真诚。
木之下茉纱却是饱经了沧桑,比两名年轻的少女更能体会到苦艾酒的心情,可是她与小哀名虽师徒,实则情若母女,小哀惨遭毒手,她怎能不情急关心?加之柯南又状若疯癫一般,当下先朝小哀那边走去。
刚刚走了两步,岂知柯南人虽神智散乱,灵敏的耳力目力却不稍减,他正紧紧拥住怀里的小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已经冰冷阴寒的身躯,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他此时心痛欲绝,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哀要离开他了,小哀要离开他了,他好不容易才从死亡的边缘上挣扎着获得了重生,他和小哀的誓言,两个人曾经憧憬过的往后携手不移的漫漫人生长路,眼看着就能变为现实,已经到了手边的幸福光景却在琴酒挥掌击落的那一瞬间化为了泡影……小哀,他们洞房内鲜艳的红烛窗花仍旧是崭新的色彩,小哀柔柔的气息仿佛又一次地轻轻在他耳边拂过,充满信任而隐隐含着笑意的声音仍在他脑海里回响,可是她的人,她的人已经离他而去了……他拼了命地把小哀抱在怀里,用尽所有的生命力量,企图从鬼神的手中把心爱的人儿抢回来,哪怕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可是不管再怎么骗自己,他到底是得到“武中至圣”松田阵平亲传聪颖过人的江户川柯南,心中如同明镜一般清楚,都是琴酒那些坏人,是那些坏人害死了小哀……
他陡然间突兀地站起转过身,迷乱的目光昭示着尚未恢复的凌乱神智,却是恶狠狠地瞪向木之下茉纱:“别过来,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决不会让你们再碰小哀一根头发——”生怕小哀再受伤害,他警惕地连退两步,用身体护紧了怀里的至宝。
木之下茉纱一生医人治病无数,经过不知多少倍的波折磨难,见惯了乱世人如草芥的生离死别,然则如柯南与小哀之间的深情如斯,痴狂如许,仍是生平所仅见。她情不自禁微微一怔,生怕惊了柯南,无心酿成大错,不敢再贸然上前一步,心中默默念道:“小哀,师父知道你受的痛苦,可如果你还是我木之下一门的弟子,就给我坚强起来,快点鼓起你的生命力,冲破了这生死攸关的一卡!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死了,失去生命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人,你的结发夫君亲眼看着你在他面前遇难,挨的是比死尤甚的疼痛……”
一滴泪水不自觉地在她仍然细腻如同少女的眼角肌肤渗出,不知什么时候起,时聚时散的天边乌云终于逐渐散开,冬日里柔柔的阳光投洒在崖顶,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此情此景,令人无法不见之心酸。琴酒的功夫有多厉害霸道大家都是亲眼见过的,小哀又不似一般习武之人有内功护体,遭此重创断无幸免之理。想起小哀的侠骨柔肠,往日里她沉静而坚强的每一点一滴巾帼英风,虽无习武之人的英勇强悍,却能于不着意处给人以顽强坚韧的信念勇气,在场之人无不是小哀平日朝夕相处的至交好友,俱各心痛难当。只是,逝者已矣,纵然是伤怀欲绝泣血哀恸,然而,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他们去做,还有生者需要安慰。如果小哀能看得见,必定也不会愿意好友为了自己而自残自伤、意气消沉的吧?
念及至此,快斗紧紧握着拳的双手上指甲已经狠狠插进了肉里,鲜血淋漓,却硬是憋回了眼泪,忍住心内的酸涩强挤出一个笑脸,紧走几步上前,佯作没看到柯南戒备的神色:“柯南,我是快斗啊,你的好兄弟黑羽快斗,江湖上人称的‘怪盗基德’。你跟小哀,和我跟青子一起,咱们做下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咱们一道带兵打过吐蕃,一道潜进鸟取城大闹过黑衣组织的老巢……你都不记得了吗?我是快斗,咱们是生死与共的手足兄弟,江湖上尽人皆知,我和小哀也是好朋友,琴酒那些人已经被打走了,没有人会在伤害你和小哀的。”
“没错,我们跟你和小哀是同生死共患难的要好朋友。”青子知道能否唤醒柯南的神智在此一举,急忙配合着快斗说道。
“兄弟?你是快斗?”柯南跟着重复了一遍,懵懵懂懂,犹似身在梦中,双手抱得小哀愈发紧了,却没有再往后退。
“师母,师母!”就在这时,元太忽然大呼小叫着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四下一张望看见木之下茉纱站在柯南身前,他知道刚刚的坏人已经全都被赶跑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没头没脑直朝这边闯过来。
柯南心痛小哀之殇,气血翻涌,急痛攻心,他自身所受的内伤本来就没痊愈,这时再加上内息不受控制的四处紊乱游走,伤恸过度,淤血阻碍脉行,以至心智迷乱,如痴如狂。但他无论再怎样狂乱不清,毕竟是江湖上少年一代之中的佼佼者,灵台始终保有一点清明,而内心深处撕心裂肺的悸痛也在不断提醒着他,叫嚣着让他面对现实,小哀已经遇害了,她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被琴酒所伤,琴酒那一掌足可开碑裂石,小哀又不像自己一样从小修习内家武学,硬挨了一掌绝无幸理……
本能地意识到这些,柯南只觉周身血脉汹涌更急,胸口似要爆裂一般,脑海中嗡嗡乱响,喉头上突然涌起一股微甜的热流。
元太今天本来穿的是件土黄色衣衫,可是他曾被伏特加随手抓了当作要挟快斗的人质,又是挣扎又是扭动地闹了半天,之后又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他本来就贪吃体胖,生得远较寻常孩童高大,兼且鲁莽好动,一天折腾下来什么颜色的衣衫也都变成了黑色。阿笠博士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惊天机密,一看来犯的敌人尽被打退,急着让元太去找爱妻回来商议,也忘了先让他换件衣服再说。元太这不管不顾地一味扎着头乱跑,木之下茉纱的注意力本没在他身上,听到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胡乱闯来,本能地侧身闪了开去。
元太一个收不住步子,惯性使然,一头向抱着小哀的柯南扎去。
柯南神智原本癫狂迷乱,除了认得怀抱里的小哀,死命抱紧了她不肯松手之外,就是记得伤害小哀的是一群穿着黑衣乌鸦般的凶手,猝不及防间蓦然被元太当头撞来,看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周身漆黑的恶徒又要来伤小哀,下意识地抬手运功抵挡。可是他内伤沉重,心智又还未清醒,这一不顾性命地运功强行冲关立时引发了周身真气膨胀,要穴气海“膻中”附近的经脉纠结在一处,登时再也压不住胸腹间翻滚的热血,“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快斗正伸手揪回元太,忽见柯南呕血,先是一惊,哪知柯南重伤已久,虽然毒伤早解,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又发狂般的死命抱着小哀遭到琴酒阴邪功力腐蚀的身躯,寒气侵入血脉,身体四肢百骸受到的重创非同小可,接着又是呕出一大口鲜血,咳嗽连连,冻得全身微微颤抖,继而又是一口心头热血喷出。
“啊,快斗,你看柯南他……”青子眼见柯南吐血不止,又是害怕又是担忧,恐他因为小哀遇难,自己也失去求生意志不想活了,忧惧之下紧紧抓住快斗的衣袖,却说不出话来。
赤井秀一初始在崖顶另一侧与幸存下来的几个师弟一道忙着制服被擒获的黑衣死士,又要防止他们自杀断了线索,此时方才忙完过来与大家汇合。他见柯南呕出的血色泽比一般人的血液更加鲜艳,红得异常,不禁皱眉道:“江户川……”
木之下茉纱却难得的露出了喜色,转过身跟大家解释道:“柯南之所以认不出我们大家来,是因为内伤未愈,而哀恸伤怀之情引发血脉紊乱,内息倒流,阻住了气血运行,以至压迫住脑部的意识源。元太这次误打误撞,引得柯南呕出积压的淤血,说不定正好是对了症状。”
朱蒂很是信服“圣手医仙”,闻言先放下了一半的心:“真的?要是柯南能醒过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对付——”
苦艾酒静静立在一旁,悄然无一语,默默注视着和小哀抱在一起的柯南,神色间有松弛,却也有隐隐的担忧。
快斗心急,听了木之下前辈的话,不由得跨上一步,眼望柯南,急切地问道:“柯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青子和他站在一起,两人十指相扣,均感到心中紧张得怦怦乱跳。
木之下茉纱深知即使柯南清醒过来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想了一想,侧身看向苦艾酒,和颜悦色地问道:“莎隆姑娘,琴酒练的那个什么‘幽冥功’,你可知道有甚解法没有?”论年龄辈分她和苦艾酒应属同一代人,可是她年纪较苦艾酒稍长几岁,言语间也就带了几分姐姐的风范。
苦艾酒微微一怔,然则答得毫不迟疑:“没有。‘幽冥功’的要诣是杀人于极致,把取人性命当作一种折磨及满足嗜血欲望的方式去做。这种功夫邪门得紧,如果想速战速决,‘幽冥功’固然可以杀人于一瞬,追魂夺命易如反掌,倘若要想慢慢地折磨一个恨极了的对手,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亦很容易将掌力运转得掌控自如,把阴森的冰寒真气透过掌力击在要折磨的人身上,然而一时不得便死,一点一点,侵蚀其皮肉,冻结其筋骨……”
赤井和快斗听得同时皱起了眉头,如此诡异邪门的武功,还能将掌上劲力自由收发控制到这等地步,此害不除,不知将要有多少无辜者丧生在此阴毒的邪术之下。而琴酒能练成这种旁门左道的邪派第一奇功,此人之狠毒阴戾处由此可见一斑,恐怕当今世上已没有哪位正派人士能够制得住他了……今日是苦艾酒临阵反戈,给予其出其不意的背后一击,才算勉强退敌,日后等他养好了伤,卷土重来,这世道恐怕将要变成无人能救的人间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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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3 00:38:43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春意融融,执手相依,一室温馨。

柯南和小哀终于得成眷属,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然则新婚之夜匆匆流逝,婚礼之后的第二日,又是新的一天,同时亦意味着柯南的生命又少了一天,仅仅剩下了最后九日时光。
阿笠博士和木之下茉纱誓言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不眠不休,抓紧每一瞬间为柯南想方设法配制解药。成亲之后的小哀更加忙碌,除从旁协助师父跟博士之外,悉心陪伴在柯南身边,珍惜两个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瞬间都是如此的珍贵,稍有不甚即从指间匆匆流走,留下的将是一生一世难以挽回的遗憾。
只是,“腐筋蚀骨散”的毒性比世人常识中的烈性毒药更加霸道多端,配方成分匪夷所思,就连当初负责参与配药之人也未必完全了解,只有黑衣邪教中如幕后教主一般的顶级人物才掌握有总药方,阿笠博士、木之下茉纱和小哀纵然天纵奇才,依然是束手无策。
时间,就在期待与失望中一天天地淌过,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转眼之间,已到了柯南与小哀成亲的第五天。
南方沿海的山间罕见的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世间的一切染成了圣洁的纯白色,连同博士家的石屋亦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雪冢”。木之下茉纱携起博士的手步出屋外,轻轻在雪地上印下一个个浅浅的足迹,眺望远山深处与天相接的纯白,不禁长长一叹:“走遍了大江南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南方也有这么大的雪。阿笠,你说这算是上天的悯慰还是一种奇迹?”
博士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在山里隐居四十年,同样从未见过如此大雪。这段日子以来大家都在为柯南的病忧心,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今天已经是除夕了。山中道路陡峭崎岖,家中的粮食菜蔬储备已经无几,快斗和青子一大早就牵马下山采买去了,步美和光彦、元太毕竟都还是孩子,让他们整天卷入成人的愁云惨淡中不好,所以木之下茉纱早早就“开恩”允许三个小家伙尽情出去玩雪。柯南的毒性遍布全身,四肢百骸的骨骼经络似已断裂成了碎片,剧痛愈死,更动弹不得,沾染不得凉气,只能留在屋中,小哀自然在他身边陪他。
山脉绵绵,远望目尽极处隐约可见碧波浩瀚,天地苍茫,似乎只剩下了这一对相亲相爱的老人。
他们曾经耽搁了许多时光,耗费了人生中最可宝贵的青春年华,然而寻寻觅觅,在走过大半生的历程后依然找到了彼此,只是,他们可以再续前缘,房中的那双成亲只有四天的年轻人呢?

冰封山路,快斗和青子在道上不好走,一时赶不回来。临近晌午时分,步美领头,三个孩子兴冲冲跑回小屋,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连身上落下的雪花也顾不上抖一抖就径直一溜烟冲到了柯南和小哀的房间。
静养在床上的柯南和坐在他身旁悉心绣着织品的小哀被小家伙们吓了一跳。小哀还以为是突然有敌人来袭,本能地挺身挡在了病榻上的柯南身前,待到看清楚是他们三个,禁不住有点好气而又好笑:“步美,你们遇见什么了这么慌张?”
步美苹果样的小脸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被风吹得红彤彤的,伸出一只小手:“师姐,你看!这个是不是解药啊,柯南哥哥应该有救了吧——”她白玉般细嫩的手掌上摊着一只寸许见方的红缎锦盒。
小哀心中微微一悸,她天资聪颖绝伦,立即察觉到应该有不同寻常之事发生,回眸一望柯南,他身上的不治顽疾不能影响心智,被烈性剧毒折磨得黯然失色的眸子里蓦地精光一闪,无力多说一个字,两个人的目光瞬间交换,已然达成了共识。
那一边,元太还在不服气地和光彦争吵:“那个金色头发的漂亮姐姐是先看见我的!”“元太你该减肥了嘛,这么大块头当然是先看见你了。漂亮姐姐可是……”话没说完,突然被小哀捉住手腕,疾声问:“什么金色头发的漂亮姐姐,你们到底看见了些什么?”
光彦不料一向冷静而不失温宛的哀姐姐竟然也有如此焦急的时刻,一时间讷讷说不出话来。步美终究是细心的女孩,解释道:“我们三个到山里去找小鹿,突然有一个长着美丽金色头发的姐姐走过来,问我们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就住在山里。她还问了我们好多话,知道柯南哥哥有病,就让我们把这个带回来给师姐。”说着又向上举了举手里的小锦盒,“师姐,你快看看这是不是解药。那个姐姐还说珍藏三十年的白干儿酒最好,具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妙用。”
阿笠博士虽然不嗜酒,家中却恰恰藏有三十年陈酿的白干儿。
小哀接过锦盒,心中暗惊,面上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你们看到的那个漂亮姐姐怎么个衣着打扮,她还问过些什么?”她不愿吓着孩子们,惟有在语音声中微微流露出些许急促的语气,小心开启盒盖,奇异的药香扑鼻而来,一颗龙眼大小的金黄色药丸映入她冰蓝色的无瑕双眸。
小哀医术高明,只这一见、一嗅,立即判断出来,这药丸正是大家数月来苦苦寻觅不得的“腐筋蚀骨散”解药。就在她准确做出判断的同时,柯南与她两个人心意相通,拼着全身的力气在颤抖的嘴唇中缓缓挤出三个字:“……苦……艾……酒……”
在这一刹那,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个名字,一件仿佛已经距离相当久远的往事。

当年,在两个人第一次离开汴梁前往江南与快斗和青子会合之时,途径江东大镇“琦玉镇”,曾在无意间赶上了当地风俗戏班演出,遇见昔日与新一母亲一同在江南学艺的名伶莎隆,岂知第二日便发生变故,莎隆突然横死,红子的第一个预言成为现实,留下了一件悬案。
以柯南的推理断案才华加之小哀颖慧的心智、高超医术,及对于黑暗邪教极深之了解,两人均感到此事绝不似表面上呈现出的那么简单,然而之后接连与组织骨干力量正面交锋,又历经和吐蕃之间一场大战,连番奔忙,这件事便暂时搁置下来。
但柯南和小哀均非轻易放过任何疑点之人,心灵的默契配合使他们早就达成共识。首当其冲的一点便是莎隆突如其来的横死,戏班弟子的说法是仇人上门导致忧虑过度,又因淋雨感染风寒,因而不幸过世。也就是说莎隆的主要死因是因受风寒。这种解释表面上看似无懈可击,细细推敲却不难发现漏洞百出。即使在当时那种促不及防的条件下,小哀亦曾觉察到莎隆遗体所呈现出的症状虽则酷似风寒,实际大有差别。那个负责接待二人的戏班弟子只是一个与黑暗教门全然无关的普通人,那么如此差别从何而来?在柯南和小哀两双锐利的眼睛注视下,此人决没任何机会撒谎。
其次,小哀的直觉一向敏锐,就在遇到莎隆当日当时,她曾有过邪教成员就在身边的预感,柯南知道小哀的感觉绝对不会有错。那个时候,小哀甫一见到莎隆,立即意识到她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在邪教里具有举足轻重地位、令詹姆斯和赤井秀一那样的人物亦为之疲于奔命的极其厉害之人,于组织中份属第二号特权级别,绰号“苦艾酒”。
不过苦艾酒与莎隆年纪相差了二十岁,而且莎隆独自一人率领一班弟子在外跑江湖卖艺,所率弟子又皆非邪教中人,小哀其时一心牵挂在柯南身上,就连以她的聪明才智也难免有考虑不周之时,一时间未能发现个中蹊跷,没过多分析两者间可能有的关联。
过后再细细思量,其实原因很简单,快斗幼年时一代宗师黑羽盗一已然离世,快斗仅凭研习父亲留传下来的武功秘籍和家学图谱便能练就一身出神入化的绝世神功,成为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千手千面侠盗基德。那莎隆和藤峰有希子曾受过黑羽盗一亲身传授,莎隆又是最得乃师真传的大师姐,她的易容术只有比快斗更加精深。黑衣邪教不惜血本研制出来的各种害人药物中有一种“腐筋蚀骨散”的变种能够令人一生维持青春容颜不变,将年轻的脸面化妆变老二十岁绝不是难事。
而据传闻波斯王室的“龟息功”秘籍失窃,已经流入中原。“龟息功”虽不及中途武术的博大精深,奇诡处则犹有过之,在旁门左道中独拔头筹,尤其特殊的是能够长时间使人屏除呼吸而不被发觉,佐以不同药物辅助,使用者诈死时便能显现出不同症状。正因为此莎隆诈死连小哀也骗过了。
然而药物的力量到底跟真实情形有所差别,所以小哀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的感觉,只不过当时的情景下不及思虑而已。

这时回想,当全部线索连接在一起,柯南和小哀完全可以笃定,莎隆就是黑暗教主秘密心腹“苦艾酒”克里斯汀。由此以来大部分疑点亦得到了证实。
小哀立即察觉不妙,如果给步美他们药丸的就是苦艾酒本人,说明组织已经追踪到了这日卖峰附近,以苦艾酒的狡猾精明,对付几个孩子易如反掌,决不可能查不到石屋的地点。而黑衣邪教必定对柯南与小哀、快斗等人恨之入骨,若要报复一定计划极端周详严密,一旦出动人手,铁定不会只出马一个苦艾酒便算,琴酒、甚而更多组织成员必定就在附近。
倘若当真被邪教盯上,逃是没有用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应战。
腥风血雨,山雨欲来。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她和柯南所担心的只是没有意义与任何价值的死亡。可是以眼下情形而论,苦艾酒等人一旦来攻,己方胜算又有几成?她跟柯南是一定要生死患难,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力求多消灭几个邪教党羽、直至流尽最后一滴热血的了,快斗和青子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快斗跟邪教有杀父之仇,他们惩奸除恶之心丝毫不逊于自己夫妻二人。然而剩下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阿笠博士不韵武学,师父擅长的只有医术和轻功,小师妹他们更不过是几个孩子,凭什么对抗趋于疯狂的琴酒等组织党羽?何况还未知即将到来的杀手究竟有多少人。或者,难道就这样将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卷进杀戮的劫难?
更何况,更何况琴酒所练的邪门武功就连赤井秀一亦远非其对手,在这山上能勉强跟他稍具抗衡的只有柯南和快斗,柯南现在这个样子,青子的实力又远远不足,仅剩下了快斗一个人……
“哀,我在外面就听到步美吵着说拿到解药了,怎么回事?”小哀静静思索着对策,柳眉紧蹙,没发觉师父和博士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柯南被毒侵入肺腑,莫说自由动弹,简简单单说一句话都要积蓄半晌气力,只能同过眼神向亲如父母的博士夫妇问候行礼。
小哀站起身来请师父和阿笠博士坐下,简单讲了事情经过,她正好也需要再听步美讲一遍遇到苦艾酒的过程,于是又让那三个孩子述说了今天上午的经历,不时插进几个问题。与柯南一样,不管多么琐碎的细节她都决不轻易放过,直到三个小家伙抓耳挠腮再也想不起什么新鲜的内容了。
“师父,师姐,这个解药是不是不对啊?”步美好生失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向来乐观的大眼睛里也出现了黯然。原本还以为柯南哥哥这次有救了呢,哪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害她白白高兴了一场……
然而即使天大的事情也好,哪怕组织下一刻就会突然出现血洗石屋,当务之急也是确定解药的真假,医好柯南的毒伤。而已经没有时间了,步美带回来的,是唯一的曙光。只有他的身体好了,才有希望,或许,能够与苦艾酒及琴酒等人一拼……
小哀将步美拿回来的锦盒交到师父手上,急切地道:“师父,我刚刚看过,这药……不像是假的,不过对方诡计多端,还请师父定夺一下。”在这一刻,她再也无法强作平静,清泉样的碧蓝双眸第一次现出了明显的焦灼,素来不相信命运然而仍情不自禁在此时此刻向上天祈祷奇迹会是真的,眼望师父,只盼着师父能说一句“这解药是真的”,她便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均为之心甘情愿,死亦无惜。
木之下茉纱拿起药丸,走到窗边,借着外面的雪光细细端详片刻,微微一嗅,又放在唇边轻轻舔尝一下,脸上神情突然变了,回头过来招呼道:“阿笠,你过来看一下。我行医半生,这还是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博士走上前,凑到跟前去看了一会儿,眼睛立即瞪得老大:“茉纱你没看错,我相信,我相信……小哀呀,你自己也做出判断了对不对?你们师徒俩,谁也没看错,这的确是解药。”木之下茉纱轻轻颔首:“我也相信这的确是真解药无疑,不过……素闻苦艾酒狡诈多智,黑暗邪教成员个个心狠手辣,人性灭绝,怎么会突然平白给柯南解药?步美他们不过是三个孩童而已,就算需要利用他们,至多也无非是尾随在后找到我们的住处,之后杀人灭口,以免打草惊蛇引起我们注意,那才算是组织的一贯作风。解药得来的如此容易,倒难免不令人怀有疑窦了。”
小哀目光流眄,似有什么左右为难之事,却在霎时间变得坚定无比,就在师父与博士争执的刹那,她已下定了决心:“师父,您跟阿笠博士的推测都有道理,这颗药丸的确是解药不错,然而其中是否掺了别的成分那就不得而知了。可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已经没时间了,柯南,柯南他再也等不起……”说着情不自禁回眸而望,与柯南黯然无光的眼眸相对,两个人的眼睛里蕴涵有无限的情意,无限的信任。
柯南嘴角轻轻上扬,一瞬间,早已被剧毒折磨得不成人型的瘦削脸庞突然焕发出昔日的神采,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不经意地轻轻一笑,实已包涵了太多信赖,太多默契。
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能笑得出来,笑得如此坦然无惧,如此从容淡定。而他这样的笑容,如阳光一般绚烂明亮,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更像是雪过天晴后淡淡而和煦的冬日阳光,即使不似夏日午后的骄阳剧烈,然而更加广阔无垠,温暖包容,超越了生死,普天底下,惟有小哀最懂。
“无论是何原因,总之苦艾酒若是当真存了歹意,我暂时还猜不透她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既然如此,纵然冒险一试也好过坐等死路一条。同时如果柯南他不能从速恢复,组织随时都会大举来袭,届时我们的抵抗力量只有快斗和青子,后果愈加不可设想。”小哀读懂柯南眼神中的心意,代替他说了出来。
没有勇气尝试冒险,没有胆识接受挑战、赌上自己换取更多人更好的幸福生活,那样的人只不过是浪费一生的光阴而碌碌无为,不配称得上一个“侠”字,更不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所屑于为之的,尽管步美他们三个均只是七岁的孩童也一样。
“元太哪,你和光彦随我来,咱们一起去拿白干儿酒来。”阿笠博士慈祥地笑道,一向过得迷迷糊糊,总算是难得清醒了一回。
几个孩子欢天喜地地簇拥着博士跑出去了。
木之下茉纱正想暂时把药丸放回锦盒,等博士和孩子们取白干儿酒药引回来,锐利的双眼突然捕捉到一道绚丽夺目与内敛并存的异样华彩,心中顿时一凛。大雪这时已渐渐停了,日光初起,雪光映着日光,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开着的窗子里投射进来,恰恰照在刚刚她随手放下的锦盒上面,盒内隐隐约约有光芒与日光回应。
柯南虽然躺在床上看不甚清楚,小哀坐在他身边则看得清清楚楚,内心忽起波动,目光中神气一敛,连忙收慑心神,感应到了师父刚刚所感应到的:锦盒内除解药之外另有玄机。
小哀深深望了柯南一眼,决然回转头,走上前拿起锦盒对准太阳的方向仔细观察,稍待片刻,说道:“师父,这个锦盒底座比一般的要厚出许多,问题应该出在这里。”说罢轻轻打开盒盖,掏出随身匕首在底座上敲了敲,找到盒身与底座连结处的缝隙,慢慢插进刀刃,手指稍稍用力,底座应声而落。
一件物事随锦盒底座一同掉落地上,“璁珑”一声,甚是清脆动听。
小哀弯腰拾起,原来是块晶莹剔透的古玉,通体翠绿透明,惟有正中一点红斑,如同一滴淡淡的血晕深嵌其中,光华盛放,美得令人眩目。想来原本因为有“腐筋蚀骨散”的解药药丸置放于锦盒内,那药丸亦是由多种珍贵难得的奇珍异材所制,以至压制住了古玉本身的光芒,先前才一直没被发现。
木之下茉纱从徒儿手中接过古玉,她自远比两个年轻人见多识广,只觉玉质温润,蓦然间想起江湖上故老相传的传说,不禁脱口而出:“这块是江湖上人人誓死争夺的‘血影壁’!”
此言一出,不仅柯南和小哀心中同时一惊,博士恰好带着孩子们取酒回来,亦给吓了一大跳:“‘血影壁’?茉纱,你确定这块玉就是‘血影壁’?”他一向信赖茉纱的眼光见识,然而此事实在太大,倘若“血影壁”在山中出现一事传了出去,不出几日,必定引来形形色色各样江湖人物来犯,到时候莫说还有一个黑暗邪教暗中策划筹谋惊天阴谋,就算是那些贪得无厌的江湖散人为了夺宝,无所不用其极,难免会渲染起另外一场轩然大波。
千余年来,“血影壁”中藏有宝藏秘密的传说已经掀起了无数惊涛骇浪,为其而死之人不计其数,史上无数惊天血案均由此酿成。
人心苦不足,世事常常如此,即使明知道卷入其中是非纷争势必引来杀身灭族的祸患,可是贪心一起,往往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尤其这块秦朝古玉中所藏的奥秘,绝世武功与举国珍宝并存,得之齐家、治国、平天下、以一人之力称霸天下、名垂千古……带来的利益无边,诱惑太多,令人不由得利欲熏心,血腥灾祸也就世代叠出不穷,愈演愈烈。当年,柯南之所以甫一艺成下山就被派往中原游历,最主要的任务同样是为了寻找“血影壁”,只不过后来与小哀相识相知,结交快斗、青子这些生死挚友,看透了名利的虚无荒谬,本来他就生性澹泊洒脱,此后便更加不把浮尘琐事放在心上了。
“血影壁”内有如此机密,黑衣邪教当然亦必夺之而后快,用尽各种残酷手段杀人灭族,为此无论牺牲多大代价连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黑衣教主杀人如麻,种种诡计层出不穷,想得到它早已想得如痴如狂了,却依然一无所获,没想到却早就到了苦艾酒手里。
世间人人不惜抛弃一切争夺的宝物竟然从最心狠手辣的帮派组织里面流落到当今最无私无欲的豪迈少年人手中,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只是,苦艾酒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平白借步美之手给柯南送上解药已经是奇事一件,送药也就罢了,居然另外还附上关系重大的稀世奇珍,就算她要向柯南和小哀下战书示威,这威也未免示得太离奇了。她究竟弄得是些什么玄虚,为何要费这么大劲兜这样的圈子,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小哀走到师父身边,抓起师父的手轻轻阖手,请她握紧古玉,淡然道:“师父,不管这块是不是‘血影壁’,都应该交由你和博士保管。只要解药没错就好了,唯今之计,我只想柯南的身体能够快些恢复。”
迷糊的博士有些愕然,小哀已握紧解药,冲了一碗白干儿酒药引,柳眉微展,露出一抹令人心安的笑靥,走向柯南床头。
柯南亦是微微一笑。
木之下茉纱悄悄带着博士和孩子们退了出去。

到得晚间,快斗和青子回来,听说此事亦是啧啧称奇。再看柯南,自从服药之后一直潜心打坐静修,脸上氤氲的刚罡正气渐渐压倒了毒药的黑气,头顶热气蒸腾,虽较之未受伤之前相差甚远,体质仍十分羸弱,却明显有好转的迹象。
苦艾酒送来的解药果然是真的。
然而这样一来未免更加令人疑惑。
倒是“血影壁”,虽然玉质本身可以说得上是价值连城,但若是其中藏有传说中让人垂涎欲滴的绝世机密,这小小一块翡翠,又通体晶莹透明,毫无奇异之像,怎么会藏得下去?传说带来的流血事件确凿无疑,但传说本身,究竟是不是真的,又或者,就是因为苦艾酒参不透“血影壁”中的奥秘,所以才送上解药假意示好,意图借助阿笠博士的才智解开个中的奥义?
解药之事既已解决,博士闲着也是闲着,反而会更加难受,借此机会钻研一下千年古玉中的惊世秘密也好。
柯南中毒太深,体内的剧毒积蓄已久,盘亘胶结,骨骼经脉尽受侵害,纵然得到解药,也需要勤加练功修习不辍,决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如常。黑暗邪教如同隐藏在暗处的巨大祸胎,随时随地均有可能爆发出来,就算苦艾酒着意加以隐瞒维护,以琴酒的精明,也绝对持续不了几天。是以届时歼敌重任便要落在快斗和青子肩上,他们两个于随后短短数日中加紧练功,积极备战。
转眼又是四天。

若是没有得到解药,按照日期推算,这一日该是柯南奄奄一息,生命中的最后一日。
一大清早,快斗步出石屋,深深吸了一口大雪后山野间的清气,预备练功。他和青子担心组织随时来攻,是以练功之时也不敢走得太远。就在这时,元太突然倔头倔脑跑了出来,不满地吵着说:“快斗哥哥,我们三个人也要和你们一样,跟邪恶势力战斗!”
快斗不禁暗地里摇了摇头,因大战一触即发,孩子们实在不宜卷入血战之内,所以这几日成人们均想方设法对他们加以悉心保护,出门去玩当然是不可能的了。步美和光彦都会乖乖地听话,调皮鬼元太从小就爱莽撞闯祸,则不那么服气,总是自以为是地想能够亲手抓住大人们所说的那个坏蛋。因此他一出现,快斗就感到头疼。
元太见快斗不答应,以为他是轻视自己,一头跑得超出了快斗身边可及的保护范围,一边吵吵:“是不是连快斗哥哥你也怕我们抢功啊?”话未说完,突然被人从背后拎起,一个粗嘎的怪声道:“小鬼头,看来你是我们组织复仇计划血祭的第一个祭品了——”脖颈中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连魂魄都被人吸走了一般,急忙抬头,只见站在对面的快斗脸色变了。
自从鸟取城一役之后,独剩一臂、一直消声逸迹的伏特加!
快斗厉声道:“伏特加,你们还有多少人来了,不用藏着掖着的,尽管一块上吧!要报仇的话冲着我来,是男人的就别为难孩子!”他耳聪目明,虽在震惊之余,仍觉察到山顶四周的密林里有不少人刻意隐瞒住了呼吸,为数众多,显然是组织有备而来埋伏的高手,至于像琴酒、苦艾酒那样令人连呼吸亦无法得闻的高超之士还不算在内。
伏特加嘿声冷笑:“这个小鬼不是吵着要找我们吗,大人怎么可以让小鬼头失望呢?”突然抬臂举起元太,带着嗜血的残忍嘲笑道,“黑羽快斗,当年组织行差一着,没能斩草除根,跑了你这条漏网之鱼,你以为今天还能躲过去吗?”突然独手一震,将元太照准崖顶一块凸出的巨石扔了出去。
“快斗出什么事了……”青子闻声赶来,只见快斗身形疾闪,抢救元太,与此同时,附近的一株大松树上陡然升起一股蒸腾杀气,一道奇快无比的黑色剑影挂有裂帛风声,其直如矢,借此一刹那的罅隙径直斩向快斗。
青子一惊,来不及细想,当即拔剑相向,反攻琴酒以解快斗之围。剑到半途,青子只觉一股极端阴森的寒气扑面袭来,极寒刺骨,痛过刀割十倍,大范围反扑而至。她内力不够,抵抗不得,整个人如同被削尖了的巨大冰锥重重砸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斜飞出去。
“青子!”快斗手指刚刚碰到元太,一声惊呼,短短数月未见,琴酒虽是偷袭,亦显见得武功大进,剑锋上的劲气甫一打击青子,立即回锋兜转,力劈快斗,速度之极,绝非风驰电掣能够形容,后发先至,两击反而似是同一时刻到达。
快斗刚刚接住元太,胸口空门大开,空自焦急,莫说是转身救助青子,自身亦已岌岌可危。
同一时间,伏特加单掌疾挥,霸道无比,自后偷袭青子。青子才受琴酒一击重创,犹未站稳,快斗又自顾不暇,眼见得是躲不过去了。
电光石火之间,两道清气从密林中疾穿而出,虽比之琴酒尚远有所不及,但来者似乎早有防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时间上掐算得恰到好处,一攻琴酒,一攻伏特加,配合得妙到颠峰,进攻得刚刚就是二酒一招递出,后招未至气力不继的瞬息间,纵然功力不若琴酒深厚,却足以将此二人暂时逼退。
琴酒骤然受袭,促不及防,无暇伤敌先顾自身,百忙中剑锋回收,护住面门及上盘诸般要害,快退一步,气势不稍减。伏特加无论功力定力均不及琴酒,登时被闹了个手忙脚乱,顾不上偷袭青子,向后倒翻而出,却也未曾受伤。
一个斯文俊逸然则满面杀气的年轻人和一名落落大方的金发女郎如同从天而降,赫然立于二酒面前,威风凛凛,正气凛然。
赤井秀一和朱蒂!
与此同时,小哀与师父闻讯奔出屋外,见到二人亦情不自禁为之一喜,脱口道:“太好了,赤井,朱蒂,你们来了!”
琴酒先是一悸,待到看清楚是赤井二人,目光中精乖之气大盛,他未练“幽冥功”秘籍之前,功力一直与赤井秀一势均力敌,相反因为要维护组织机密缘故而时有退让,心中郁结忿忿早感不平,后来又让赤井从手下逃过一劫,虽然表面维持平静,内在的盛怒鬼火惟有更烈更炽,这时见了赤井,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怒极反笑。
“赤井秀一,看来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正愁找不着你,没想到你反倒特地跑来自投罗网。”山顶之上清冷萧瑟,琴酒刻鹭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听来犹如金属相挫之音,铿锵不绝,难听异常,同时回响连绵,其深厚内力可得一彰。
赤井秀一心内暗暗震惊,他虽和朱蒂率领诸多师弟明察暗访,得知邪教会到日卖峰找阿笠博士等以报前仇,所以日夜兼程赶来增援。他的心思细腻丝毫不亚于琴酒,精心布署之下,竟于邪教成员不设防之中抢先派师弟埋伏在山顶周围,琴酒虽则运筹帷幄,百般谋划,竟也未能发觉。是以眼见得快斗和青子情况危急,他和朱蒂方能及时击溃藏身在四周的组织成员,冲杀出来解围。
然则他同样心如明镜,单单一个琴酒,不仅论实际功夫而言即使“明海派”所有弟子加在一起也不是其对手,就算是黑暗组织此次大举进攻所带来的人手亦远远超过师弟们很多,他和朱蒂只是随手消灭了身边的几个,还有大批埋伏的较远尚未来得及铲除。况且还有至今尚未露面的苦艾酒及其他组织首脑人物,自己这一方柯南远远未曾恢复,小哀师徒仅有轻功榜身,博士和孩子们更是全无武功,只有快斗和青子能够放手一搏相助。然而,双方实力相差太远,这,远不足以抵御……
只不过,所谓邪不胜正,既然堂堂正正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那便势必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人,天生就不会向恶势力屈服,有些事,即使相隔着生与死的也不能令人后退半步!
赤井秀一目中精光一闪,扬剑出鞘,针锋相对:“琴酒啊琴酒,你倒是口气大的毛病一点儿没改。”口中虽然说得轻松,实则暗地里早在戒备,以防敌人萃起发难。
快斗哈哈一笑,放下刚刚死里逃生的元太,在他耳边飞快说道:“按照昨天吩咐过你们的,快去和步美、光彦他们一起藏好。”随即昂然大步上前,与赤井并肩挡在最前面,笑道:“说得好!赤井兄,你可是说道了小弟心坎里,但凭这一句话就足以浮一大白!”几乎就在同时,青子、朱蒂,连同小哀一起,同一时刻与他们二人站到了一起。木之下茉纱深知此时此刻孰轻孰重,急忙护着元太闪入了石屋。
琴酒气得脸色发青,兀地一声呼啸,山石亦几近随之一震,伏特加得令,挥舞独臂,不知从何处举起一柄钢刀,犹若疯狂,直上直下径向小哀砍到。同一时刻,远近大大小小的松树上黑色人影簌簌跳下,不过眨眼之间,足有百十余条,如狼似虎扑向崖顶窄窄一块空地,登时围了个水泄不通,当中一个金发的颀长身型格外突出,指东打西,恰似鬼魅,竟仅凭一人挡住了赤井和朱蒂事先安排下接应的一干师弟。冬日和煦的阳光照在那人面孔上,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奇异美艳。
这人容貌与当初柯南和小哀在江东琦玉镇见过的莎隆如出一辙,只是年轻得多,正是传说中黑暗邪教那位能够永葆青春而又神秘莫测的苦艾酒。
乍见其人庐山真面目,赤井秀一和朱蒂是又惊又怒,深为被她所伤的众师弟担心,快斗和青子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年少气盛未免跃跃欲试,小哀却是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论理,她有充足的原因应该恨苦艾酒的,无论在组织时亲眼目睹过的狡诈残忍还是现如今双方敌对的立场,然而,又是这个苦艾酒,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为柯南送上了救命的解药,并且没有伤害步美和两个男孩,这些恩情或许对方未想过求报,然而足以令她终生铭记。
就在此时,琴酒骨节如同炒豆一般格格作响,手臂骤然间暴长尺许,剑影黑风凛冽,阴朔朔地击向赤井秀一,所出方位之奇,手法招式之怪,委实得令人匪夷所思。诸少年中他一直视赤井秀一为最劲强敌,急欲杀之而后快,加之这时众多手下一拥而上,意图故技重演当日在鸟取城时采取的策略,以人海战术分别包围、分散诸位少年,妄图逐个击破,正是大好的有利时机。
小哀身型飘忽不定,与苦艾酒的轻功相比,恰是一个诡异多端,一个典雅正大,各有千秋而又变幻如云,周身运转之下,转折自如,伏特加钢刀再利也难以碰到她一片衣角。同一时间,青子和快斗被蜂拥而来的黑衣死士隔开,两个人力突重围,想要汇合在一处,并肩抗敌。朱蒂急欲冲开人群赶去救援受伤师弟,然而众多死士包围得密不透风,身畔可自如活动的空间逐渐缩小,被困得几乎连呼吸都有困难,一时之间极难脱身。
黑衣死士人数实在太多,除去层出不穷围攻几个少年人外,另分出不少人手强闯石屋,预备大开杀戒。要知柯南正在潜运默功疗伤,石屋内只有木之下茉纱一人主持大局,若被这群丧心病狂的匪类攻入,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几名“明海派”弟子晓得其中利害,奋不顾身拼命上前格挡,连续刺翻数名黑衣死士,稍减石屋受围的危急势态。然而不知怎的,苦艾酒东一转,西一绕,也没见她怎么动,竟然如同游鱼、泥鳅一般滑不溜手,突然竟从重重人潮中穿了出来,迅捷滑溜无比,眨眼之间冲到“明海派”弟子面前,手起剑落,不过瞬间,几名血气方刚的少年已倒在了血泊中。
赤井秀一甫见苦艾酒杀伤师弟,心中已知不妙,骤然间突感阴风如同利刃扑面而来,本能举剑格挡,同时身型一飘,向后退开,以劲卸劲,化解琴酒的阴功。然而以人作阵分化对手联合的力量,不管牺牲多少手下也要形成纠缠烂打之势、缩小包围空间,令对头退无可退、束手束脚的势头,正是黑衣邪教自成立以来屡试不爽的行事策略。若在平时,即使敌人摆起人海战术,以赤井的武功修为亦决不会有半点皱眉之举,然则琴酒这一生平劲敌远非普通人可比,黑衣邪教的死士也不是一般匪类喽罗,百般出其不意的围攻偷袭之下,赤井这一后退,虽对琴酒攻势略有消解,孰料黑衣死士在背后一个突起上前,不偏不倚,扬起的利刃锋芒恰恰毫无声息自后撞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那黑暗死士掌中钢刺将及未及赤井秀一背脊之际,忽感手臂兀地里猛然一震,随即“叮”地一声,钢刺被撞得向一旁歪了过去,再看那突如其来飞至击打的物件,只是一枚小小的普通石子,而且发射全不着力,纯系以巧劲弹出。不过速度之快,竟能做到先解赤井的困境而后才听到声音,出手之人手法的奇异精巧由此可见一斑。
琴酒自认为以“幽冥功”的神奇厉害就算自己所练还差了三重也早已能达到除教主之外天下高手舍我其谁的境界,孰知猛发一击竟不能立毙赤井秀一,非但如此,刚刚那一下背后偷袭竟也被他躲了过去。惊怒交集之下亦知事非寻常,蓦地抬头,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斜倚石屋门口而立,方才还在的苦艾酒却不知去了哪里。
少年便是他满以为早就一命呜呼的江户川柯南。

柯南本在房里打坐调气运功,正在紧要关头,外面忽有打斗的呼呼风声,间或夹杂着青子低低呵斥声音,心神一分,真气几乎走岔。便在此危急关头,耳边一个温柔却清冷的声音恰似与他的心意同步,适时响起:“静心凝气,莫要分神。我去外面看看,记得,我们是夫妻,永远都是一体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我替你分担,你的首要任务就是专心打通经脉,早日恢复功力。”
小哀原护持在柯南身边,她心思缜密机智,早已察觉外面形势不对,立即发现柯南平静无波的容颜上忽起异样,接着脸上泛过一层青气。她知柯南挂心在外的好友,然而当此时刻,稍有差池即有走火入魔之虞,万万分心不得,她深知此中利害,当机立断,提前道出了柯南心中所忧,随即挺身出外力助好友。
柯南与小哀夫妻一体,彼此间相互扶持信任的默契无人能及,小哀代替柯南出战,直与他本人回到兄弟中间并肩作战无二。只是信任并不能代替情切关心,小哀外表清冷,仅有轻功防身,嘴上虽很少提及,却与柯南是一样宁肯自己冒生命危险也决不肯放弃手足好友的热血性情,倘若来者真是琴酒等黑暗邪教成员(快斗等人虽然为让他安心疗伤刻意隐瞒,事实仍瞒不过以查案为本能的柯南),他深深了解小哀,又怎么能只顾自己而任由爱妻与兄弟在外与恶势力生死相搏!
情绪一起波动,柯南再也难以平静心绪,只觉一股真气不受控制地从丹田内升起,在体内奇经八脉四处游走,霎时间,奇异的暖流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与此同时,丹田中恰似被大铁锥重重一击,痛彻入骨,身躯剧烈一震,“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茉纱和小哀师徒都在外面助阵,博士忙着照顾几个孩子,柯南身边没有一个人。而他纵然博学多才,对于医术却从未涉猎,不知道这异常的反应是因自己情急之下引发真气自行运转,因所练的天山武学内力讲究情心合一,心随情动,与天地万物交汇融合,机缘巧合之中,竟然错有错着,无意中被情急之心引发而打通了先前为毒药所阻的经脉。然而凡事一体两面,有一利则必有一弊,柯南虽然经脉已畅通无阻,但他先前中的剧毒怪异霸道,又曾于五脏六腑痴缠良久,体内余毒不清,若要以耐力缓缓通顺血脉尚可完全恢复,他又是在紧要关头强行冲破玄关,内力运行过急过猛,加之气血不调,经脉虽则通畅却也震伤了自身,余毒在脏腑间游走未清,脉络又受损耗,四肢软绵绵地难以着力,内伤着实不轻。
柯南哪还顾得了自身的伤痛,勉力运劲压住翻涌的气血,匆匆抹去嘴角血迹,扶墙支撑着走出门外为朋友掠阵,恰赶上了赤井秀一千钧一发的危机一刻。他自知现在手上全无劲力,莫说琴酒,连一个普通死士都实在难以抗衡,灵机一动,飞快从地上捡起数枚石子当作暗器,以巧劲及时弹出挡开死士的钢刺。

“你居然还没死?”琴酒神色微凛,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如常,冷森森地嘲弄道,他自持武功盖世,不怕分神说话给赤井抢了先机,更是一眼看出柯南身有内伤不足为惧。
柯南嘴角微微扬起:“琴酒,你以为我会死的如你想像中那么窝囊吗?告诉你,就算是非死不可,我也要拉着你同归于尽。”冬日暖阳斜照,他苍白的面孔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调并不如何激昂有力,却是沉稳无畏,虽只能倚门而立,在山风中稍嫌单薄,然则不失男儿的阳刚本色。
赤井秀一危难中逃过一劫,乍见好友出手相救,心中自是惊喜,只不过大局为重,山上所有人的生死就看这一役战况如何,无暇上前叙话,当即捏剑诀,挺长剑,周身紧绷戒备,凝神静气,随时以防琴酒再度暗袭。
琴酒目光中精乖之气骤然大盛,横眉一挑,左手剑陡然自下而上兀地如游鱼般滑溜挑起,右手掌高高直擎,一招“风雨汇聚”大包大揽,真力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挡住赤井所有退路,同时厉声叫喝道:“苦艾酒,你在磨蹭什么,快杀了那小子永绝后患!”口中说话,手上毫不停歇,铁掌倏地拍下直取赤井顶心“百会穴”。
苦艾酒原已攻到了石屋门口,自柯南突然现身,不知怎的,竟退后与朱蒂战在了一起。她功力自是远比朱蒂深厚,这时两方全力相搏,不过十余招内朱蒂已然落至了下风。然而朱蒂深知此战事关重大,咬紧牙关拼死支持,苦艾酒纵然招法再奇再利,一时之间竟也难以脱身。与此同时,“明海派”众弟子伤亡殆尽,一干黑暗死士蜂拥而上,直扑石屋,围抄柯南。
柯南弹珠连发,黑暗死士在他以巧劲发出的石子攻势下接连倒地,然而敌人实在人数太多太密,眼看手内的石子即将用尽仍在源源不断强攻上来,再要捡拾石子已经来之不及,眼见得危机重重,即刻便要陷入绝境。
赤井得自詹姆斯的真传自也不是白白苦练的,一见琴酒来势凶猛,百忙中一个“铁板桥”仰倒翻出,长剑急舞,“叮”地一声两剑相交,掌中宝剑登时折为两段,一刹那,只觉一阵奇寒无比的阴风刺入骨髓,他纵然生平从无所惧亦在寒冰阴力下身不由主打个冷战。赤井秀一心胆一寒,知道先前的猜测没有错——琴酒的“幽冥功”已臻化境,山上没有一个人可与其匹敌抗衡。
小哀眼见柯南势态危急,心急如焚,奈何被伏特加忽上忽下的刀风缠住了脱身不得。正在此时,青子奋力冲破黑暗死士围困,抢步到她身旁,长剑一震,宛若游龙一般出其不意,正抵住伏特加的“疯魔钢刀”,急道:“小哀你快去照看柯南,这里有我在!”小哀不忍辜负青子心意,急应一声,抽身而退,施展绝世轻功,自密密麻麻的人群缝隙中飘然而去。
赤井被琴酒的连环攻势逼得退无可退,心知再退下去必败无疑,亦不愿再这般逃避退缩下去,将心一横,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太极乾坤步”顶风上前,左掌蓦地一兜一抄,袖风劲扬,卷起那半截断剑朝琴酒反打回去,急叱一声:“着!”右掌中的半截断剑陡然离手,化作万点闪亮星雨急射琴酒。
柯南一轮石子暗器攻势暂时压下了黑衣死士的疯狂猛扑,却也仅余下了握在掌心的最后一枚石子。与此同时,小哀穿破层层人墙,飞燕抄水般疾掠趋前而至,及时站到了他的身边。
琴酒毕竟饱经江湖风浪,见过的世面远较一干少年人为多,不仅随时随刻敏锐判断周边形势变化,临敌经验更是极其丰富,不拘常理,不按规矩,最擅长的是以变应变。若非如此,以黑暗邪教内部门规之森严,在江湖上之冒险毒辣的行事作风,他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遑论到达今日的地位。就在此战况千变万化的一瞬间,他已估算到下一步的情势走向,料定赤井功力早就远不如己,不足为惧,当前首要目标是尽快铲除柯南和小哀这两个心腹大患。心念至此,身随心动,兔起鹘落骤然腾空而起,凌空一跃竟达六丈之远,恰似鹰聿陡然下击,左剑右掌双管齐下,掠过密不透风的人丛直取刚刚发出最后一枚石子的柯南。
赤井秀一集全身之力发出的还击堪堪擦着琴酒靴底而过。

琴酒这一记攻势迅如闪电,目力之所及,甫见发动,冷风劲袭,已然近至眼前。柯南此时手无寸铁,兼且肢体乏力,决计躲闪、抵挡不得,转瞬间便要伤于琴酒凌厉狠毒的招式之下。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忽地破空闪过,嗖地一声,正中琴酒掌中的利剑。琴酒纵然功力深厚,出其不意之下剑刃也不由得歪了一歪,虽则只是电光一闪,却也足够柯南趁势闪避了。
原来是快斗情急之下格开几名黑暗死士纠缠,回手以暗器为兄弟挡了一挡。然而他纵然挡得开琴酒锋锐的剑气,琴酒新练就的邪门武功变幻莫测,处处都有后着,一剑不中,右手掌紧接着前拍击至,劲风所到处皆挂有森冷的白霜,刚罡扑面,柯南方才避开一剑,这时后力未继,气力不支,万万躲不开此后发先制的辛辣一掌。
就在此时,小哀疾步抢上,飞身挡在柯南面前,以血肉之躯硬生生为他接下了琴酒摧钢化铁的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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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5 12:53:38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这一对走在哪里都不忘十指相扣的恩爱老人彼此默默守侯达四十年之久,西夏皇室认定的所有那些不合时宜、不合礼法、不顾大局行为举止,在他们看来只是人性生命中最自然不过的天性,世间一切爱的源泉。正是因为人间有了如此无私无畏、感天动地的真挚纯爱,即使在动荡不安的岁月里,世界仍旧充满希望,爱者宽广无垠的胸怀进而推广到全天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合乐大同的世界纵然相距遥远,却不再只是一个空洞的幻想。
阿笠博士是位身材圆滚滚的、满面红光、饱经风霜的眸子里透出遮掩不住的慈祥与睿智的可亲老人。木之下茉纱仍然是洒脱豪爽的性情,不拘虚套的繁文缛节,然而得与痴心等候的恋人相聚,她往昔冷若冰霜的表象早在博士的尽情呵护中冰消瓦解,这时的她,不再需要名震天下“圣手医仙”的称号,不需要再伪装无情,只是一个沉浸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中的普通温宛女子。
阿笠博士自小看着新一长大,在他印象中的新一,一直是一个健康活泼、好奇心旺盛、充满超强度正义感和执著顽强的孩子,孰料出现在眼前的柯南竟然已经毒入膏肓,身体瘦得不成样子,若不是那双充满智慧与信念的暖蓝色眼眸依旧,柯南又能说出在西夏的许多往事,几乎就认他不出来了。饶是博士见惯大风大浪,处变不惊,见到一直当作自己孩儿的柯南此时情形仍不禁双手微微颤抖,心为之疼。
木之下茉纱早便见识了柯南体内毒素的厉害,她原本考虑得甚好,凭自己那一粒还魂续命的“九香续命丹”先为柯南多争取些日子,只要能够多拖延一天,从黑衣组织那里夺取解药的时间和机会便充沛了一天。岂料这时听徒儿简略述说了在汴梁分别后的经过,他们纵然干下了无数对苍生有益有利的大事,却一直未能获取解药甚至药方,反而都是些耗费体能、穷竭心智之举,这时柯南已经毒入脏腑,她空有满腔医术,不知毒性成分含量仍然是无计可施。
想到这里,忆及自己虽则苦等几十年,然而终于苦尽甘来,等到了与挚爱重逢相会的日子,柯南还只不满十八岁,生命却已无多,惟剩下了寥寥数日。念及爱徒日后形只影单的茫茫人生路途,竟是再不会有哪怕一星一点的希望,木之下茉纱情不自禁地心痛不已,为小哀感到难过。
小哀不顾车马劳顿,即刻与博士和师父殚精竭虑,诊疗分析柯南的伤势情况,整整一日一夜,三个人苦思冥想,水米未进,眼睛亦不曾合拢片刻,直到窗外的天幕由黑色变为深深的紫蓝色,再迅速转变为冷冰冰的铁灰色,继而颜色逐渐转浅,成为泛着一道道粉红的金色。新的一天在大家的忙碌中不知不觉降临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对普通人而言,崭新的一天意味着全新的生活和希望。可是对于面临生离死别考验的情侣来说,这个铁一般的事实是在无声无息地提醒着她和他,他的生命又减少了一天,他们能够彼此相守的时间在飞快地流逝,已经很短,很短了……
“小哀,你们终于出来了!”快斗和青子一直守侯在小哀她们为柯南进行医治的病房外面,亦是一夜未曾合眼,一见三人出来,急切地迎了上去,念兹在兹地盼着只要有人说一句“能够治愈”,甚至只是“还有希望”,也就不至于如此刻一般地焦心难挨。
阿笠博士收养的两个药童和步美年龄相仿,三个孩子昨夜早早地由青子哄上了床,今天一大早便爬起身来,跟快斗哥哥和青子姐姐一起,等待博士与茉纱阿姨、小哀姐姐的消息,满心盼望着与快斗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柯南哥哥快些好起来。
这两个男孩一个像博士一样胖胖的,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简直活像一只大号的洋葱头,名叫小鸠元太;另一个男孩很瘦,一脸的机灵劲,长着许多雀斑,名叫圆谷光彦。两个男生还没开口,步美已急着问:“师父,师姐,柯南哥哥好些没有?你们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快斗见木之下茉纱神色黯淡,阿笠博士脸上犹有泪痕,情知不妙,心慢慢地沉了下去。青子尚抱有一线希望,喃喃地道:“新一……哦,是柯南,柯南已经有那么多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了,每一次都能凭借坚强的求生意志摆脱死亡的阴影,这次也一定行,是不是?阿笠博士,木之下前辈,小哀,你们说话啊……柯南天不管地不收,就算鬼神也没办法带走他,对吗……”越说声音越细,到得后来,只是她一个人在嗫喏自语,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说话了。
博士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木之下茉纱强打起精神,代替他说道:“这毒药的成分十分复杂,其中相当一部分来自波斯和东瀛……这也罢了,我们三个人集思广益,将其中的成分辨认出了十之八九,还都好说,只是,每一部分的毒素剂量和排列顺序变化次序各有不同,有极细微的差别。而,这部分差别……医术一道,事关人命,丝毫错失不得……”她嗓音越发艰涩,亦说不下去了。
步美“哇”地哭出声来:“呜,柯南哥哥,呜呜……”元太和光彦满面惊恐之色,他们与柯南不熟,但早听大人们讲过许多关于他的传奇往事,神往已久,骤然听到噩耗,痴痴怔怔,茫然不知所措。
“这里面的炼药程序之复杂,用量之细小微妙,除非能拿到那张最终的药方,否则……就算是当初曾参与药物配制的,曾参与药物配制的我,不可能全部记下那样庞大的药品种类以及剂量……”小哀本来低头站在师父身后,蓦然抬起头来,没有明说,然而除三个孩子之外,人人明白其中未尽的含义。
但小哀已经不哭了,她迎着每一个人的目光,神情刚毅而热烈,就像在校武场那天她从容地追随柯南将利刃刺进自己身体时那样。在那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彼此心心相印,知道她从来不是屈服于命运捉弄和未知恐惧的女子,永远不会对柯南说“不要这样”或者抱怨他时常匆匆忙忙地因为一腔热血而投身于各种危险之中,缺少了女孩儿们都喜欢的心上人陪伴在身边调脂弄粉的情趣,而是会欣然接受他的每一项决定,勇敢地与他一起面对前途路程上的任何生离死别考验。他从不轻言放弃,她也一样,前方的荆棘坎坷或许骇人心魄,然而她和他永恒不变的选择就是奋斗,永不放弃地奋斗,与命运抗争,向苍天抗争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柯南说过,‘绝境中再多坚持一刻,就有可能会看到奇迹’。”小哀静静地说,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着动人心弦的光芒,倔强而坚持,“我不会放弃的。如果还有一天,我就坚持这一天;如果还有一个时辰,我就坚持这一个时辰……我知道,柯南他是决不会向命运认输的,而我,将永远跟他在一起。”
霎时之间,一种发自肺腑的由衷钦佩之意在快斗心中油然而生,这是一个何等坚强、何等执著的圣洁女子啊!她浩瀚磅礴的气魄令须眉男子也为之汗颜,她如水晶一般的晶莹纯洁、沉静刚强,天地万物都将在她的庄严圣洁下黯然失色……于是,快斗知道,不论柯南能否逃过十一日后那场生死劫难,他和小哀拥有的这一生已经足够了。作为朋友和最好的兄弟,应该为他们感到欣慰与祝福,而不仅仅是感伤凄苦。
青子拉着小哀的手,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当如何开口。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任何劝慰均无意义……
木之下茉纱曾孤身在江湖上闯荡四十余年,一向我行我素,傲然于世俗之外——事实上小哀这卓然不群的清冷性情相当一部分是传承自她的——深韵“生死有命,人力不得强求”之理。往昔她喜怒哀乐均不形于色,这时胸中的柔情慢慢流露出来,对徒儿的关心亦不再隐藏于冷漠之中,担心小哀在十多天后面对现实时可能承受不住打击,劝道:“小哀,师父也是多年在江湖上打拼过来的,明白‘人定胜天’的道理,为人处世,就该有这股精气神,否则就成了软弱的懦夫,只是……只是世上总有些事并非单靠信念与毅力便可完成,该面对的,终归还需要有勇气面对。”说得虽然隐讳,可仍是要小哀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
阿笠博士眼睛红红的,那张素来乐观爱笑的孩儿面上此时此刻只有诉不尽的悲凉,静静地,任泪水从面颊上淌过,未曾擦一擦,像是失去了一切感知力量。
三个孩子皆睁大了惊慌的眼睛,步美秀气的小脸上早已哭得一塌糊涂。
“多谢师父,我明白您的心意。”出乎众人意料,一刹那间,小哀似乎又回到了十八岁之前用冷漠和桀骜保护自己浪迹江湖的那段岁月,恢复成了与新一初识时那个洁若冰霜、却也冷若冰霜的少女,清丽绝俗的面庞上仿佛没有多少接受师父所阐述事实的悲痛,而只是在做一个极其自然同时也极其简单的决定。
博士家的小屋里除了她和柯南,只有七位最亲近的亲人和朋友在,然而惟有快斗,那双和柯南一模一样的睿智眸子,才能够猜出几分她真正的想法。
柯南仍在里屋沉沉地睡着,剧性强毒侵蚀了他原本强壮健康的身体,危害着他周身的骨骼经脉。连日来,为怕大家伤心难过,尽管他常常凭借顽强毅力咬牙硬撑着不发出一声呻吟,可是那瞒不过小哀聪敏的眼睛,当许多个晨昏他把自己的牙龈咬出血来、被单咬穿的时候,他也已经很久没能好好的歇息了。
青子双手紧紧抓住快斗的手,甚是担心,很怕小哀悲伤过度,心智受损,会做出什么激烈的傻事来。
“师父,阿笠博士,我和柯南,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尊长了,您们就是我们仅有的亲人,也是最关心我们的长辈。灰原哀在此有一事相求。”小哀低声说道,博士正想说话,木之下茉纱毕竟更为了解弟子,轻轻一拉博士衣袖,让他听小哀继续说下去。
小哀继而转向快斗和青子:“快斗,青子,你们对我和柯南一直很好,咱们四个人肝胆相照,做下了许多救国救民的大事——有你们赤诚的鼎力相助,我们……常言道‘大恩不言谢’,咱们之间早就胜过了亲生手足,就更不需要罗里罗嗦的客套了,我有事请你们,还有师父和阿笠博士帮忙做主。”突然跪倒,向博士和师父深深拜了三拜,冰海般沉静清冷的眼眸目不转睛望着每一个人,“我跟柯南早有婚姻之约,只是向来俗务缠身,未及实现姻缘。目前闲暇无事,我想是该我和他成亲的时候了。”
阿笠博士忙拉小哀站起,睁大圆圆的眼睛,眉目间的慈祥遮不住神色的哀伤:“快别这样,小哀。我是看着新一,哦不,柯南长大的,怎么也不会想到……唉——”忧伤地轻轻叹息,“只是……这是关系到一辈子的终生大事啊,你目前太累了,精神负担过于沉重,应该先好好歇歇,或许——或许再多考虑两天,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唉,优作和有希子也真是的……世间至恸莫过于生离死别,手足再亲近也终究不能完全代替自身注定会承担的磨难,柯南这一倒下,什么艰难抉择都得你一个人扛,也真是难为你了啊……不过我清楚柯南的个性,他,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但说到婚事,若在数月之前,这小子欢喜还来不及呢,可是以他眼下情形,他是绝难再同意婚姻之约了。”
青子生性豪迈洒脱,向来甚少烦恼,这时切身感受到了人世间之凄苦无常,不由得心中又是悲凉,又是对小哀的敬佩,怔怔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哀似乎没有听进阿笠博士略显语无伦次的劝解,伸手轻轻地、温柔地抚着步美软软的头发,低声说:“步美,师姐要和柯南哥哥成亲了,会有好多好多喜糖吃,你喜不喜欢啊?”步美不甚明白师姐的意思,只知道她好喜欢柯南哥哥,听说再多几日柯南哥哥便会死去,简直比要她自己死去还要难受。她想大师姐什么都会,很是聪明能干的,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师姐的道理,如果柯南哥哥和师姐能够幸福那是比什么都快乐的事啊,于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师姐,我喜欢你和柯南哥哥成亲。”继而又满怀希翼地问道,“那是不是说柯南哥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面对此情此景,木之下茉纱和青子忍住眼泪,青子弯腰注视着步美清澈无瑕的大眼睛,使劲点着头:“步美放心吧,你的柯南哥哥是好人,有我们大家在担心他,为他治伤,他一定会没事的”毕竟同为女儿身,将心比心,如果掉个个儿,换成是快斗,或者博士生命垂危,她们的选择会与小哀一样义无返顾。
小哀浅浅一笑,眉目间是化不开的淡淡哀愁,唇角边却带着幸福欣慰的坚强,美仑美奂,旷世绝尘,有如芙蓉朝露,清雅明丽,令适才愁云惨淡的室内刹那间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快斗突然重重一击掌,大声赞道:“小哀,我黑羽快斗生平从没服过人,今天算是服了你了。好,你放心,婚礼的一切筹备事宜,皆由我和青子负责筹措准备,阿笠博士和木之下前辈是双方亲人的至亲尊长,步美和光彦来做喜童,不求最奢豪,我们为你和柯南筹备一个世上最温馨的婚礼。柯南那家伙要敢婆婆妈妈推三阻四,我就扁到他答应为止!”

果然,柯南人虽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甫听博士进屋来提起亲事,第一反应就是胸中暖洋洋的,多日来第一次不再被剧烈伤痛所困扰难挨,心内甜甜的,满是说不出的喜悦和幸福之意。然则他随即想起自己仅余下几天的寿命,倘若一个情难自禁,把持不住答应了跟小哀的亲事,无异于拖累了她一生一世的幸福,逐强忍绵绵心痛,忍心道:“博士你出去跟小哀说,成亲之议,莫要再提起了。”
博士了解柯南一旦强起来九匹马也拉不回的个性,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想起小哀同样的决然倔强,不禁暗暗叹息上天怎能如此折磨这对本已属不幸的年轻人。博士沉默了片刻,又道:“柯南,小哀跟我们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她已决意要与你行婚姻之礼。是你跟她定下生生世世的鸾好盟约,她不会由你随意一句话就放弃的。”
柯南俊逸洒脱的面容早已苍白憔悴不堪,惟有那双暖蓝色的眸子依旧明澈、澄净,注视着博士的目光诚挚中隐隐夹杂着丝丝痛楚忧伤,低声道:“博士,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与废人有什么区别……就算是废人,也是个垂死的废人……小哀冰雪聪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定会遇到比我更好、能够替我悉心照顾她、保护她的人……我已是垂死之躯了,怎可再如此自私,害了她冰清玉洁的清名,累她一生一世……”
阿笠博士心中难受,然则柯南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换作是自己行将就死,虽有四十年的苦苦相思,也断不会答应茉纱亲事拖累了她……只是,那小哀呢,小哀心意已决,他又该当怎样去对小哀说?正想得出神,忽听身后门板“吱唷”一声轻响,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在乎呢?你应该知道的,我们两个从没有什么瞒得过对方。”
小哀静静站在门口,夕阳的余辉从窗子折射进来,橘红色的晚霞映在她柔美的面庞上,她,也憔悴了很多啊——青子站在她身旁,秀美之中更有一股英气,怒视着柯南。
“小哀,青子,你们来啦?”博士急忙站起,有些慌乱。柯南嘴上虽然不肯答应亲事,心里早明白两心如一,自己没有心事能瞒得过小哀,无言以对,遂狠下心来扭转了头,不作一语。他毒入膏肓,全身骨骼经络皆受毒性控制,虽只是躺在床上转一下头,却也须得咬牙忍住强行转动颈上经脉的僵硬苦楚,费上好大的力气。
“喂~~~~”青子叫得很大声,“江户川柯南,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自私啊~~~~”柯南一怔:“我……”青子气愤地打断了他话头,接着道:“你自以为是对小哀好,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可事先问过她的意愿没有?你倒是图了个人的心安,把小哀置于何地啊?”
青子气冲冲质问的话,柯南并非从未想过,自知解药毫无希望那天起他就无时不刻在想着假若自己伤重不治,留下小哀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上该是何等凄苦,之所以明知前途坎坷依然返回西夏、带伤领兵作战抗击吐蕃,全是为的能够在辞世离开之前给小哀安排好一个温暖的家。在他心中,堂堂七尺男儿,固然是生死无惧,豪情天纵,然而实在舍不得小哀,一千一万个难舍难分,一经想到再有不过十日两人即要阴阳相隔,锥心之痛远胜肉体的痛楚。
“我会保护你的,从今往后,决不再让你受半点伤害!”~~~~昨日誓言言犹在耳,往后他却再也不能实现对小哀的承诺了……可是即使死了,幽冥渺茫,他的心仍将会始终伴随在小哀左右,直到地老天荒……他不要小哀受伤害,宁死也不愿看见她痛苦的样子,何况答应了她亲事,就是牵累了她这一生啊……
只是,小哀,小哀聪颖绝伦,两颗心不须多言就已经互相明了,违心之论又怎么能瞒得过她,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想是为了她好,可是又真的对了吗?
青子见柯南惨然不语,脸上神色实是显得难舍难分,心软下来,想到他心里的难受其实不是自己这些外人能够想像得到,不禁轻轻一声叹息,亦不好再冲他凶巴巴地喝问了。
小哀对周身的一切犹若未闻,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病榻上的柯南。
不知怎的,博士突然想到,柯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虽然聪明博学,文武双全,可是生就一旦发作天塌下来也不顾的执拗脾气,外表看着英挺俊逸,斯文潇洒,实际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大事聪明干练,小事糊里糊涂,时常地爱耍个小赖啊、偷点小懒啊……就算是曾经青梅竹马的小兰,毕竟男女有别,即使小时侯也不能不分昼夜地朝夕在一起,亦未必完全了解他那些糊涂邋遢的毛病。纵然今日“江户川柯南”盛名远播天下,赢得多少名门闺秀青睐,那也只是痴迷于传闻的一时迷恋,而了解这个真实的他,仍旧义无返顾生死不渝的,普天下惟有小哀一人而已。
“谢谢你们,青子,博士。”小哀缓声道,语音柔和,然而其中自有一股极大的威严力量,令人不可抗拒,“我想和柯南单独待一会儿。”
“哦。”博士看看柯南,应道,“好,好。”随即和青子一道退了出去,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柯南紧闭双木,不敢朝小哀看上一眼,只因他知道,两个人的目光一旦相交,不仅再也分不开,他用了极大力气好不容易狠下心忍痛拒婚,也就前功尽弃了。
然而,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纵然口是心非,心内的万般剧烈疼痛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小哀,更瞒不过的是他自己。泪,一滴,一滴,沿着他昔日英气勃勃的面颜淌下,而如今,那俊逸潇洒的面孔早被剧毒折磨得憔悴犹甚,打湿巾毡。
世人均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又有几人能明白“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的至理?
小哀走到柯南身边,一双妙目脉脉望着他,语声清清柔柔的,透着几许伤感,却也不失一丝期待,不知是说给柯南听还是在自言自语,幽幽道:“你说过的,生,我俩在一起;死,我俩在一起,这世上无论什么人什么事,永远永远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知道,你拒绝亲事是为了我着想,希望我能幸福,可是我的心事你也知道,我们两个的幸福是和对方连在一起的,失去任何一个,都不再完满,也不会再有幸福。也许,上天真的不给我们机会以一生一世的时光陪伴彼此,然而这时候提出亲事来,是为了,这一生,死亦无憾。”她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庄严威仪,任柯南想出成百上千个理由也毫无转圜余地。
而柯南,心痛,心碎,亦为她而心醉,慢慢睁开双眼,眼波中立即盛满她清雅娇美的身影,再也放不下其他,他的心里更早已被她填得满满的,生,死,悲,欢,全都只为她一人。拒婚之事再也说不出口了。

不等快斗实现“扁到他答应为止”的诺言,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婚事已定在了第二天。

当晚阿笠博士和木之下茉纱带着三个孩子忙里忙外,竭力打扫屋子、收拾新房,布置得喜气洋洋。青子素来是拿起绣花针来比拿剑还沉,这时破天荒拿起针来为小哀绣织明日出阁须用的红盖头及手帕等物。小哀想帮一把手,青子笑着推她回房:“好啦,新娘子,这里用不着你帮手,快去陪新郎吧。”
次日一大早,快斗牵着柯南那匹举世无双的宝马“踏雪无痕”下山,到远处的市镇去买妆饰胭脂、宫花水粉等办婚事需用之物,还有新娘子用的凤冠霞帔,新郎佩带的一应俊雅事物。快斗心细,去了大半日,买回的各种物品一样不落,那“踏雪无痕”脚力极快,阿笠博士的家虽安在山峰绝顶,距城里路途不近,快斗到下午便也回来了。
快斗一进门,若不是山中别无人家,几乎以为是走错了地方。其实山间简陋,仓促之下毕竟难以齐备周全,博士的小石屋不过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门口再挂上步美和光彦他们几个孩子裁剪制作的红灯,屋内支起木之下茉纱连夜缝制的大红喜幔,喜幔上由青子亲手绣了鸳鸯戏水的图案。青子的女红手艺实在不如她的剑术武功好,绣在喜幔上的鸳鸯被快斗嘲笑说是倒像一对水鸭,然而不管怎样,尽管布置简单,室内登时满满洋溢着喜气,将前几日的愁云惨淡冲淡了许多。
到得晚间,窗上贴了步美剪出的好看窗花,室内红烛映照,烛光如霞,在这清冷静谧的高山颠峰显得分外温馨美丽。阿笠博士作为新郎尊长,木之下茉纱作为新娘的恩师,双双坐于主位接受新人跪拜,步美和光彦扮做喜童,元太原本气鼓鼓的和光彦闹别扭(这么大点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懂得争风吃醋了),后来闻到木之下阿姨妙手整治出的菜香,顺着香味找了过去,孩子家毕竟单纯,光顾着痛痛快快大吃一顿,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就都忘了。

青子这一整天除了给博士夫妇打下手帮忙就没干别的,此时腾出手来,为小哀精心梳妆。快斗买回来的东西齐全,正好给了青子用武之地。小哀肤色本白,用不着搽涂脂粉,可是她多日来忧心操劳,陪在柯南身边,鲜少出屋,肌肤雪白,疏无血色,青子帮她用蜜水调了胭脂,无须浓妆艳抹,登时颜若朝霞,红烛掩映之下,丽色天下无双。
这是小哀一生之中第一次着意装扮,她樱唇微抿,伸出雪白娇艳的纤纤玉手,轻轻捻起一根珠钗,喜孜孜插入发鬓,微笑道:“青子,你说我这么打扮好不好看?”人虽清冷,轻轻颤抖的手掌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她的心事。
红烛嫁衣,珠钗玉佩,喜意之中,总是流露着无限凄凉。
青子虽是女子,仍觉小哀素日不施脂粉,已是有如天仙化人,此时稍加梳妆,更是美极清极,令人不由得目眩神驰。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情不自禁地为小哀和柯南感到难过,这一对有情人经历了太多的苦痛磨难,今日终于得偿夙愿,终成眷属,却是仅仅剩下了十日的相聚时光……少年夫妻,新婚燕尔,本该是浓情蜜意,一生相伴,未来还有漫长的道路需要他们携手走完,却硬生生地旋即就要分手!
柯南,小哀,这两个滚滚红尘中绝然出尘的少年,他们都还是这么年轻,都是一生孤单凄苦,才来没享过什么真正的欢乐,今日即将得到人世间最大的福气,面临的却是生离死别的惨痛……
青子鼻端一酸,清亮的眼睛忽然间溢满了泪水,只觉眼前一阵朦胧,几乎就要落泪,心中突地一惊,连忙强自忍住:“今天是柯南和小哀大喜的日子,大家说好了的,只要今天还能快快乐乐地聚在一起,明天会怎样谁也不准想,谁也不准哭。自己作为他们最好的朋友,此时此情决不能流泪,能做的一切惟有代他们欢喜,祝福。”思念至此,勉强笑道:“小哀,你真好看,在你身上什么‘倾国倾城’、‘美若天仙’的词儿都显得俗气了,只怕如果当真有个瑶池仙宫,天上的仙女也没有你漂亮呢……”青子说着声音渐渐哽住,忽觉面颊上一凉,方始惊觉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不欲让小哀发现自己正替她与柯南二人难过,匆匆掏出手帕拭去泪痕,竭力平静下语调,方才故作无事,接着道:“可惜,真是可惜呀,你这么漂亮,待会儿却要戴着红盖头走出去,除了柯南,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到哩。”
小哀冰蓝色的美眸中亦是蓄满了晶莹的波光,绝美的容颜仍是十分沉静,好姐妹真挚关切的深情厚意早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出来的,她胸中溢起一阵温暖之意,不愿辜负青子和快斗尽心竭力的心意,右手轻轻搭上青子肩头,坚强地道:“别,别这样,青子。我心里是很快活的,你和快斗都应该替我高兴。终于能和他在一起了,若是还有一天时间,我就跟他做一天的夫妻,若是还有一个时辰,我就跟他做一个时辰夫妻……再也,没有什么人,以及什么力量能够把我和他分开。”
这是怎样一个不肯跟命运妥协的善良女子啊,自己仍在承受着生命中不可能负担其重的至恸,却忍下了泪水和悲伤,以平静微笑面对强行加诸在身上的一切不公与折磨,甚至,甚至依然在深藏下苦痛同时设法宽慰好友的心怀……
青子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不再害怕,亦不再悲伤,因为她知道,两位生死至交的好朋友已经成为这世上勇敢不屈的传奇,他们是幸福的,这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步美甜美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师姐,青子姐姐,师父说吉时到了,请你们快些梳妆好,该要行礼了。”

没有华屋广厦,没有锦缎熏香,没有钗光碧影金银珠玉,没有如云的宾客,甚至新郎已经无力独自站立,只能依靠快斗的搀扶一步一挨走出房间……在此战乱频繁、民不聊生的动荡世道,或许无人知晓这是否世上最悲凉的婚礼,但在每一个人心目中,这是世上最温馨的婚礼,什么豪门巨宴、王公贵族,均及不上一对新人心目中彼此的一颦一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
礼成。快斗小心地搀扶着柯南,送一对新人进入洞房。
阿笠博士,木之下茉纱,连同青子,步美……大家热泪盈眶,举杯相视一笑:“柯南和小哀一定是普天下最幸福的,来,我们大家干杯,为他们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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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4 14:50:40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她平静地走到新一身旁,手臂一扬,亦不知从那里掏出一柄刀锋如雪的匕首,反手回刺,在自己肩膀、胸口各刺一刀,穴道方位,与新一自刺的一模一样。她这几下来得事出突然,出手又快捷无伦,场上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已飞快刺入自己身体,快斗和青子待要阻止已然来之不及。
“志保!”新一重伤之下,竟没能立时拦阻志保伤害自身,看着她身上的白裙渐渐被鲜血染红,心中大大一痛,凄声道,“我是太子,犯了国法,身受刑规处罚是应该的,志保,你,你这又是何苦?”
志保用左手轻轻拂去垂在脸前的长发,柳眉微蹙,咬牙承受,凝望着新一的冰蓝色眼眸里却散发出柔和的光,轻声说道:“‘宫野志保’四个字包含了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去,你不再做工藤新一,我也将永远不再是宫野志保……从今往后,我们只是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我们说好的,不管前途是喜是悲,是祸是福,都要两个人在一起共同面对,你在履行你的职责,我无法代替你,至少,我能够陪伴你……”
青子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急忙扭过了头,伸手遮住脸儿,不欲令人看见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动了感情。快斗亦是唏嘘不已,他毕竟是男子汉,不能像青子那样将儿女情长全部写在脸上,心内早已暗暗笃定,今日势必不惜一切代价,就算血溅当场,也要护得新一和志保平安周全。
新一的目光久久不能从志保脸上移开,他何德何能啊,前世修来了多少福气,今生得挚爱不渝相随,莫说是尚有不足四十日的寿命,即便立时死了,此生也再无所憾!
他痴痴看了良久,蓦地里一横心,猛地回转站正了身子,抬手又是两刀深深刺进胸膛,不顾鲜血横流,接着伸手去捉志保拿匕首的手臂,想要阻止她再伤害自己。可是他受伤既重,拿捏不稳力道,速度也远较平时为慢,志保应变敏捷,随即跟着在自己胸口刺了两刀。
鲜血,自他们二人的伤处源源不断涌出,两个人洁白的衣襟均已然染成了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如若照这样下去,再不及时包扎救治,恐怕将于生命有碍。
场上大臣之中,文官心肠较软,这时均已掩面低头,不忍再看下去。众武将和官兵们纵然驰骋疆场,见过无数惨烈情形,心如铁石,然而被新一和志保身上的凛然正气震撼,竟没一人再动弹一下,目不转睛瞧着二人,情不自禁地由感动而生敬仰之心。
“志保……”青子再也忍耐不住,跨上一步,志保转过头向着她,面颊苍白异常,痛楚之情溢于言表,却是淡然微笑着的:“谢谢你,青子——我二人的痛楚苦难可换来西夏百姓生活的平稳安乐,战士们也能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不必再到战场上搏命撕杀,给外敌以可乘之机……值得,真的值得了!”
青子悄悄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毛利小五郎忽然感到汗颜,他身居高位,统兵多年,口口声声爱兵如子,事到临头竟然还不如一个一直被他视作洪水猛兽的异国女子体恤麾下将士。
工藤优作再也按捺不得,什么皇室的威严神秘,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人世间莫过于血脉至亲,骨肉关切,父子连心,下面那个血肉横飞的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张口待要传令御医疾速上前,反正他是皇帝,举国独一人,就算改了法令又怎么样,新一不喜欢做太子就由得他去,可是,他一定要健康平安,不能再这么作践自己下去了啊……
霎时间,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正想传令御医,突觉身边有人轻轻一碰,扭头看去,却是服部平藏。服部平藏细长的眼睛里闪着锐利洞察人心的光芒,神色中是恳求,是冒死的觐言阻止,低声道:“皇上,不可……”下面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工藤优作心里如同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他怎不明白,如果今日凭借皇帝的身份违反先祖定下的法令,强行赦免新一,明日这个时候消息就会风传全国各州各县,皇家威严扫地还是小事,自己开了这个先例,日后法律形同虚设,给贪官污吏以可趁之机,国家法度无存,那离亡国也就不远了。自己一时被感情压住了理性,险些成了西夏列祖列宗、乃至全国黎民百姓的罪人。他心内暗暗一声叹息,到口边的传令又咽了回去,强迫自己扭转了头,不去理会场中浑身浴血的新一和志保。
这一切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新一突然一声长啸,豪气陡生,大声道:“好,志保,我们两人生在一起,死在一起!”话音犹落,微微弯下了腰,又在自己腿上戳进两刀。
志保身上要穴已痛得不能自持,然而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透着无怨无悔的执著,稳稳一点头:“新一,我随你来。”接着也在自己腿上刺进两刀。到了这时,她的目光依然清澈无邪,不染一丝俗世尘埃,更没半分动摇游移。
本来诸军将士列队校武场,整齐划一,恭迎皇上御驾亲临。这时一片寂静之中,队列中有人蓦地大声喊道:“求皇上开恩,赦免了太子和这位姑娘吧!”这声音犹如互相感染,霎时之间,战士中一大半人跪倒请求,声音此起彼伏,均道:“求皇上开恩,赦免了太子和这位姑娘吧!”余下众人纵有少数踌躇不决,更有些老成持重的其实是在心中琢磨,自己这些人都是普通士卒身份,寥寥少数人未必够分量求得皇上开恩,如果大家一起甘愿放弃这次抗击吐蕃得来的封赏功劳,以功抵过,皇上或许能够答应网开一面,宽恕太子。
毛利小五郎心内陡然一惊,暗道:“不好,我怎么就没料到,那个叫宫野的外国女子是在收买人心呢——”想到这里,额头上立即渗出了汗水,可是他素来勇武,缺少智谋,一时之间难以想出良策应对。
新一身上的袍子已被鲜血染得全然看不出原色,费力地转过身,抱拳为礼,感谢所有将士的盛情,剑眉一扬,沉声道:“大恩不言谢,大家的好意,我和志保,我们心领了!”蓦然和志保双双跪倒,以最重的礼节向全体将士致谢,接着道,“可是国家法体早定,任何人均不得因身份特殊而妄图超然于法度之外。一国稳定的基石在于法度严明,宋朝之所以朝纲败坏,被金国追击得无路可逃,连皇帝都做了俘虏,就是因为他们全国从上至下,视法律如同无物,而我西夏繁荣强盛,决不能走他们的老路!工藤新一身犯法条,就该由工藤新一一身担当,请大家不必再费心了!”说罢与志保深深拜倒。
所有战士齐刷刷跪下还礼,齐声叫道:“太子,大帅——”
新一跟志保拜完,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了那条未受伤的腿上,勉强回转面对皇上和台上的文武百官,新一从怀里取出太子的印玺和帅印,小心地放在面前地上:“儿臣这些来自于圣上,现在交还于圣上。”说完之后手起刀落,刷刷又是两刀,刺入了另一条腿。他这下全身无处没有伤害,再也支持不住,“扑”的一声,单膝跪地,只是凭着人与生俱来的本能生命潜力撑住了而勉强没有轰然倒下。
志保担心地望了新一一眼,毫没迟疑,同样施以自刺。她没有新一那样刚罡纯厚的内功底子做基础,纤柔的身躯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倒,青子不能阻止她自我行刑,急忙上前好生扶稳了她。志保向青子微微一笑,以示谢意。
新一只觉一阵头晕眼花,情知失血过多,志保想必同样如此,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当即振作精神,朗声说道:“父皇,还剩最后一刀,这一刀过后,您和母后多保重,就当不肖子已经死了吧,世上再无工藤新一其人。从此活着的是江户川柯南。”不等优作有什么反应,他左手已然受伤无力,当下用右手将匕首在半空中一抛,将右肩往那刀尖上凑了过去,噗的一声响,匕首下落,正刺入他右肩的“肩贞穴”。
新一体内毒伤正在翻江倒海,周身九处要穴又受重创,流血太多,终于再撑不下去,身体剧烈一震,伧然倒地。
群臣震动,而皇上没有旨意,却是谁也不敢擅自踏出一步。事已至此,再无挽回余地,优作清楚儿子甘愿身受奇刑的苦心,纵然心痛如割,然则一直勉力保持头脑中的理性,忍下了心一言不发,也不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新一。
志保模仿新一的手法自刺最后一刀,柳眉蓦地里一紧,身上白裙早被染成了血一般颜色的红裙,她身子纤柔,若不是有青子扶着,已如新一一样倒下了。
这时快斗早已抢步上前抱起了新一,青子忧心地道:“志保,你怎么样,快些包扎……”志保勉强笑着微微一摇头,示意青子扶自己到新一那里去。
快斗出手如风,立即为新一和志保各点了伤处周围的穴道止血,志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辛苦你了,快斗……”顾不得自己,先从袖中取出了伤药、白布等物,颤巍巍地伸出双手,给新一裹伤。她的双手虽在重伤之后稍稍颤抖,然而灵巧精准,细致入微,一如往昔。
此时新一和志保都有重伤,快斗跟青子忙着照料他们二人,如果现在擒拿他们四个简直比手到擒来还容易。然而在场之人无不心有所感,神有所动,为这对饱经苦难的情侣、为四个少年之间生死以之的友情而震撼感动,包括毛利小五郎和皇家御营的部将在内,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扰他们,没有一个人不合时宜地动上一动。
“志保,你……”新一声音微弱,看到志保浑身是血,竟还是先顾着自己,心中又是怜惜又是疼痛,扎挣着伸出手想要为她安抚伤口,陡然间胸中气血翻涌,一口真气竟然提不上来,接着头脑如受重击,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新一只觉胸中的气血渐渐平复,伤口处也不再如同火烧一般灼痛,而是阵阵清凉,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他身上没半点力气,只愿继续沉沉地睡去才好,脑中蓦然间浮现出晕去之前的情形,倏地一惊,大声叫道:“志保,志保,你怎么样了?伤口很痛吗?”猛地睁开眼睛。
就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终于醒啦?我就说嘛,你这家伙死不了,古人不是说过吗,‘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这家伙天不管地不收,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向旁瞧去,眼前一张放大的笑脸简直像是在照镜子,除了快斗还能有谁?
“咳,咳咳~~~~”新一勉强笑了笑,牵动伤口,登时又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抱怨道:“喂,你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兄弟呀,这种时候就不要逗我笑了吧?志保呢,她怎么样了?”
快斗嘻嘻一笑:“重色轻友的家伙,你怎么不问问我和青子怎么绞尽了脑汁费力把你带出灵州的啊?”看到新一急得不行的脸色,总算放弃了逗他的想法,“志保没事,在隔壁房间里养伤,青子正守着她呢。”说着又望了一眼新一满脸不放心的神情,不禁现出一副“被他打败了”的苦瓜脸模样,解释说,“志保受伤虽重,但她不像你似的体内种有极厉害的毒药,只是皮肉伤,养了这几天,已经好多了。新一,你不会忘记了她是‘圣手医仙’的首徒吧,她们的灵丹妙药不用则已,一旦用上就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效。”
快斗停了一下,继而又调侃道:“大情痴,大情圣,你和志保还真是心有灵犀啊,她整天念叨着你,一天看你十七八次都不嫌累,你就算在梦中也是‘志保’、‘志保’念个不停,好容易醒过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先喊志保的名字。她刚刚才看过你回去,稍等一会儿,马上又会过来的。”
“喂~~~~”新一变出了久违的半月眼,无可奈何地抗议,想说不用麻烦志保过来了,自己这就起身去看她,没奈何四肢酸软,竟是一点儿力气也用不上,只得乖乖躺好,想起一事,逐问快斗道:“这些天?我睡了几天?咱们已经离开了灵州城吗?”
快斗不再嬉皮笑脸,神色逐渐郑重起来,点头道:“新一,今天已经是你和志保在校武场浴血的第七天了,说实话,不仅是志保,大家都对你的伤势担忧,如果你再不醒,恐怕全得急出点什么毛病来。当然,咱们现在已经回到了中原,距离灵州早有几百里远了。”
“那天你晕去之后,不知是谁,或许是皇上的哪个随从内侍怕担干系,偷偷传讯出去禀报,不久皇后带着和叶跟毛利兰姑娘急匆匆赶到校武场。皇后当然不用多说,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传令御医上前,和叶亦甚是忧心着急,那位毛利兰姑娘哭着推开志保,不许她碰你,只是从我这里抢过你去扑簌簌掉眼泪。”
新一听得皱眉,忍不住插话说:“不让志保挨近我?太医院的御医们,西夏全国的医生加在一起也及不上志保的一成医术——唉,志保自己也受了伤,她这全都是为了我……”摇头叹息之中更夹杂有深深的疼惜之情。
“新一,我现在很佩服皇上啊~~~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方是大丈夫本色——”快斗脸色不像是在说笑,接着道,“你也知道,那时候你已经施完九刀的刑罚了,自动放弃太子之位,已经不能算是皇家成员,也不能由御医来诊治了。我注意到皇上紧咬着牙,手掌上都被他自己掐出血来了,他毕竟是你爹,血缘是怎么也割不断的,一刀刀捅在你身上,未必不是戳在他心上啊。不过,我想,他了解你的苦心,你们两个真不愧是父子俩,你硬撑完九刀直到最后倒地也没呻吟出一声来,他也居然就那么强忍了下去,而且喝令御医不得给你医治,也不许皇后跟和叶再上前。大家都是男人,从来用不着婆婆妈妈那一套,相互理解与敬重,真男儿之间的敬意,这才是真正的父子连心吧。”说着微微现出神往之色,快斗自幼失孤,心内最向往的就是平常人父子间的感情。
“我们能够顺利离开多亏了平次。他其实也料到了你这家伙不会那么轻易就屈服于压力,早在场外预备好了你的‘踏雪无痕’和另外三匹精选出来的骏马,以便我们随时离去。后来见你伤势实在太重,又是他置备好马车供你乘坐养伤,让和叶劝开了那位毛利兰姑娘,并亲身护送我们出城——新一,你喜欢破解迷题,对人微妙心理的了解胜过我,你和志保虽然感动了当时在校武场的每一个人,场上尽是你练出来的亲兵,然而你倒下之后,包括他们在内,人人裹足不前。除我们几个之外就只有平次一人了。”
新一并没太多讶异,很是理解地说:“这怪不得他们,是我自己告戒他们军纪严明对战士而言为第一要务的。也是我在战场上用实际行动为他们做出的表率,不奉号令,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得擅离岗位职守,包括我在内,就算我战死在疆场上这通号令依然有效。”他继而苦笑了一下,“关于那些文武大臣们就更加容易理解了,既然我父皇没有旨意,进而如你所说,快斗,他一直都在强行忍耐,心内的挣扎并未显露在脸上,那么大臣们虽然可能怀有各种各样的心思,却不大会贸贸然得罪毛利将军了。”
“没错,我从太子一位上隐退事实上无法斩断我与皇家的血缘关系。百官,特别是一些想邀功请赏之人——喜欢上进升官不是错,也许他们并没有多少坏心思——不过他们不大可能错过任何一个在我父皇面前讨好邀宠的机会,常规下照那日的情形看来定会抢着上前竭力帮助我疗伤或诸如此类,讨得父皇跟母后欢心。不过既然小兰来了,情况就又有所不同。毛利小五郎将军疼爱女儿是满朝闻名的,他又是除服部世伯外最受器重的要臣,其余臣子遵守法度的知我身犯国法,无法加以回护,存着溜须讨好心思的则不敢得罪毛利将军。”
“其实毛利小五郎将军这人虽然以起兵造反威胁我侧立小兰,不过事出爱女之心,我能谅解他。他实则是个好人,作战勇敢,忠贞不二,坚持礼法,为官清廉,绝少私心杂念,这些都是他的长处。相信只要我不再是太子了,离开灵州城,他便能尽心辅佐父皇,继续为国家建功立业。”
新一语气虽则平淡,心中其实明白快斗轻描淡写地讲述他跟青子、平次护送自己和志保出城,看似简单,实则当时不知担当了多大的风险干系。只不过为朋友出生入死乃是份所应当,大家是过命的交情,豁达豪爽,事情既已过去,那也就不必挂在嘴边多提了。
快斗又道:“咱们离开灵州,白日乘坐马车,我和青子驾车,志保在车厢里看护你,志保身上也有伤,不便日夜兼程地赶路,所以晚上按时投宿客栈。现在我们早过了杯户县的地界,仍在一路向东南行,再过两天就到汴梁了。只是此刻那里已经成了废墟,现在属于金国。”
新一忽道:“我现在早已不是西夏的太子了,世上再没有工藤新一这个人。现在的我是江户川柯南,只是江户川柯南,快斗,你还是叫我柯南吧。”
快斗尚未答话,就听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是啊,往后,我也只是灰原哀了。”又一个银铃似的嗓音道:“新……哦,柯南,你可算是醒了啊,再不醒我都快急得把你打醒了。”就见青子扶着志保,慢慢从门外进来。
快斗朝青子眨眨眼睛,青子会意,两个人嘻嘻一笑,扶小哀在柯南床头坐好,随即一起退了出去,还不忘替他们两人把房门轻轻带好。
烛光淡淡,如同一朵小小的橘红色焰花,斗室里静静的,只剩下了两个人。
柯南凝视着烛光下小哀清幽绝俗的容颜,她好像又瘦了啊,胸中似有千言万语,然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没用,鼓了半天勇气,终于说出自那天在校武场之后两个人间的第一句话:“小哀,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嗫喏半晌,斯文俊朗的脸孔涨得通红,也不知他到底嘟囔了一句什么,面颊滚烫得简直够煎鸡蛋用了。
小哀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尴尬窘迫模样,忍不住心中偷笑,又想要逗他了:“放一百个心,我当然没事啦~~~~倒是江户川少侠你,现在江湖上恐怕已经传开了,说是某人‘不爱江山爱美人’,简直跟历史上的唐明皇、李后主有得一拼,怎么口才出众的那个某人现在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了啊?”
“喂,连你也笑我~~~~”柯南额角上冒出一大滴汗,眼睑不由自主拉下来一半,“太不够意思啦,真是不可爱~~~~”开始像个小孩子般的不知是撒娇还是闹脾气。
小哀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两个人之间那种浓浓的、化不开的、却因为羞涩不免搀杂上几分尴尬的气氛随之被笑意变得活跃起来,一本正经地告诉他道:“喂,阁下现在可是大名远播啊,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江湖女侠谈起你来均是悠然神往,心生爱慕,人人赞叹阁下是天下少有的痴情好男儿呢。艳福不浅,恭喜,恭喜~~~~”
柯南额头上开始出现大大的“十字路口”,委屈地嘀咕着不依:“连小哀都拿我开心~~~~”那神情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好啦,还叱咤江湖的侠者呢,小孩子脾气不改~~~~”小哀疼宠地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样也好,罗嗦肉麻的话说不说得出口其实都无所谓,她和他在乎的也都不是表面上的花巧形式,只要两个人心内的情愫在彼此呼应着,对方就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儿,就算斗嘴、搞笑同样蕴藏有无限深情。
柯南使劲伸出左手,摩挲着小哀细致娇嫩的面颊,描绘着她的眉,她的眼……他的笑容渐渐隐去,神色痴狂而凝重:“小哀,你的伤……刀刀都像扎在我心上一样……知道吗,我觉得自己愧为一个男人,堂堂七尺男儿,连心爱之人都无法呵护周全,我还有什么资格……我宁愿自己再挨十八刀,三十六刀,也不愿你跟着我受那份苦痛……”
“傻话。”小哀温柔地捉住他的手,绵软的、细腻的手掌紧握着他的,嗔怪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生,在一起,死,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有我在的地方就有你,你履行你的职责,不能与你分担,我就陪伴你一起承受。”
柯南痴痴望着小哀,心情激荡,胸中蓬蓬勃勃地洋溢着满满的温馨暖意,醺醺如醉,一时说不出话来。
微弱的烛影仿佛将整间斗室映照得温暖起来,两个年轻的身影渐渐相依在一起,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更平添几许脉脉温情。

哀的外敷伤药灵验无比,兼之悉心调养,她和柯南受的刀伤虽重,当时血流成柱,慢慢将息下来,再过得几日已是恢复如初。只是外伤易好,内伤难治,柯南体内的毒伤发作日益频繁剧烈,进而发展到日日均要经受一番伤势反弹带来的痛苦挣扎,有时甚至一日几次。他虽然强自忍耐,一路下来故作无事地与小哀、快斗他们谈笑风生,然而大家心明眼亮,虽则不忍说破,却是任谁也看得出他看似闲适背后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水,一日比一日差的脸色。
四个少年一路南行,寒风朔朔,吹在脸上如同刀割,此时已进腊月中旬,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了。汴梁城早已被金兵劫掠得破败不堪,北地的百姓遭受奴役之苦,保命尚且不暇,浑没佳节气氛,相较之下,宋室皇朝纵然不思悔改,继续歌舞升平,苟且偷安,南方百姓饱受贪官污吏敲诈勒索,但对北地黎民百姓来说已是如在天堂了。
少年们沿路行来,想起这一年来的风云变幻、惊心动魄,均对在此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蝼蚁,世事无常难料有所感慨。四个少年均是热血之人,沿途自是少不了打抱不平,只是在这动乱的世道,坏人反而越惩罚越多,不平遍地皆是,管也管不过来了。
柯南的身体亦一天不如一天,外伤刚痊愈时还能坚持着骑马,到得后来身子愈加虚弱,真气像是被平白抽空一样,四肢百骸提不起半点力气,好在大家身边还有平次预备的那辆马车,只能快斗等三人骑马,逼着他整日介躺在马车里随行。柯南逞强不愿,但小哀和木之下茉纱分别为他内服外敷的延缓毒性发作药物效力均已失去了大半,“腐筋蚀骨散”的毒性反弹猛烈,遍布体内奇经八脉,大肆侵蚀着他身体的精力、血肉,常常痛得死去活来,任他再怎么逞强,不能骑马一事已成定局。
大家沿途南下,走的是向东南沿海一带去的道路。小哀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世间毒药伤病分为千千万万种,解救之法也有千千万万种,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互相牵制,学无止境,人的钻研或许一时不能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但这世上绝没有不解之毒,只是下毒的手法、次序、制毒药方等外界因素因投毒者不同而导致毒性变换,人力暂时无法达到浑圆合一的解救方式而已。
“腐筋蚀骨散”无疑属于只持有药方者才能解其毒的那一类霸道毒物,即便是“圣手医仙”,医道通神,不知毒药内含的复杂成分及用量亦不敢妄下诊断,只因倘若万一斟酌不准,那关系的就是一条鲜活的人命。然而到了眼下之境,柯南的身体越来越差,等到毒性完全占据心脏之时,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亦无法救治了。最后不足三十天的时光还要除去路上耗费的时日,当日时间充沛之时木之下茉纱尚且没有办法完全为柯南祛除体内毒素,这时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在这短短数日内更不可能想出什么惊世妙着来给他医治了。
只是,小哀始终牢牢记着柯南曾经说过的话:“绝境中再多坚持一刻,就有可能会看到奇迹。”她柔韧,任凭风雨飘摇,外界的惊涛骇浪永远不能击倒她,她坚强,自始至终一直坚持着顽强的信念,坚信着即使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人的力量、爱的力量仍然可以战胜看似不可能的巨大磨难,创造奇迹。所以,她拼命努力着,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
大家此时走的这条路,就是准备再次去找“圣手医仙”木之下茉纱。虽然师父早已经下过定论,可是小哀没有忘记柯南讲过的,那位住在沿海山上的智慧老人阿笠博士,学识博古通今,各种精深技艺均有所涉猎,时常产生旁人意想不到的奇思妙想,现在定然跟师父在一起。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只是在一旁打下手,看着恩师独自忙碌,她要和师父一起,穷精竭虑,一起找出治愈柯南毒伤的方法,而且还要请阿笠博士一道研究思考。当世三位名家携手联合,较之一个人闷头苦思好得多,同时亦有效得多。哪怕,哪怕只是再多为他争取一些时日也好啊,只要时间再充裕些,就算不过是很少的一点点,都不乏追踪到组织下落、夺回解药的希望。大家在西夏的这段日子里,赤井和朱蒂他们,还有佐藤女捕头等人,肯定是毫不放松地追查着组织的线索吧,他们有什么大的进境吗……
木之下茉纱素来喜欢四方云游,行踪不定,只要不是在中秋节日子里,就算身边最亲近的人亦难以找到她。不过柯南记得阿笠博士在东南的地址,稍加推理,就可知博士与木之下“医仙”是相互等待四十年的恋人,真心相爱之人幼时分手,暮年方能相会,其间经历的种种波折、重逢后死也不会再分开的难舍心情……诸如此类可想而知。他和小哀心有所感,深能体会到个中的苦涩甜蜜百般滋味,是以大胆推断小哀的师父定是和博士在一起,两个人都在东南沿海一带。

时候所剩无多,必须加快行程,兼程赶路,方能及时找到阿笠博士与木之下茉纱,并且留下行医救治的富裕时间。然而柯南遭毒物侵蚀血肉经脉,身子已十分虚弱,禁不起日夜兼程的长途颠簸跋涉。这一快一慢的平衡掌握,也真难坏了小哀和快斗、青子三个人。
好在到了南方之后,至少小规模战乱的阻隔少了很多,行程随之加快。阿笠博士的家是在东南山形山日卖峰上,站在峰顶,举目即可眺望到一望无际的碧海波涛,少年们紧赶慢赶,终于在距离最后时限只剩十二天的时候赶到了峰上。

那日在西夏校武场上足有几万人,柯南当众自刺退位,小哀无悔相随,乃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当时虽则没人敢越雷池一步,可毕竟人多嘴杂,消息随后不胫而走。这件事传到了中原,“西夏太子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一个平民异国女子甘愿放弃皇位”的故事直如神话,愈演愈烈,闹得沸沸扬扬,而且越传越是神奇,赞赏者有之,不以为然者亦有之,将柯南和小哀说成什么的都有,阿笠博士与木之下茉纱虽在山中隐居,对此事亦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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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8 08:41:41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快斗毅然领命,随即出发,奔赴南道。全军将士这时已对新一十分敬服,深信主帅决策绝不会错,许多人更是分不清新一和快斗的区别,还道快斗也是皇室成员,对他同样全心敬佩,誓死拥戴。快斗出征之时大军肃穆严整,与新一亲自统率没有两样。
青子和志保匆匆见了一面即又匆匆分别,甚是不舍,然则想到战争胜利之后便能再会,随即释然。她不忘给志保讲述和快斗赶来途中遇到的笑话,原来她和快斗途经灵州城,那时候尚未易容改装,原也没打算在那里停歇,岂知匆匆经过时忽听有人在快斗背后大喊“新一”,回头一看,不知怎的竟碰巧遇到了那位闻名已久的毛利兰小姐。
毛利兰认定了快斗就是新一,激动得满脸通红,还猜测他是不是特地从军营中偷跑出来,回灵州来瞧自己。快斗无奈,一再解释,毛利兰恰在这时看到了和自己面目依稀相似的青子,忽然记起了和叶曾经说过在中原结交的朋友,这才明白认错了人,满腔激情登时泄了气,快斗和青子才能得以上马继续赶路。
“哪怕长得再像,就算是双生兄弟,真心之人也决计不会认错。志保,你可从没认错过新一,我也从没认错过快斗,可她~~~~哼~~~~”青子随快斗出征,临行时仍不忘说道。
志保心里清楚青子向着自己,全是为了自己打抱不平,然而仍禁不住苦笑,心道:“青子啊,你可知道西夏国里的君臣才不管这些,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既定想法横加干涉。”

此后连日行军,在第五日上,新一率部追上森谷帝二,双方展开激战,吐蕃军大败,西夏缴获大量牲畜、军粮及辎重,充为粮饷。森谷帝二全军覆没,带领十几个人拼命逃出重围,逃至积石山口时又遇埋伏,死于乱军之中。紧接着,森谷帝二的另一部分残部在南道被快斗领兵追上,随即被杀得大败,士卒损失十之六七,其余的全部做了俘虏,快斗另缴获杂畜二十余万头。
新一和快斗两队军马在积石山口胜利会合,随即合成一部,挥师回南,支援平次。平次此时已在旗本城守将协助之下大败泽木公平,三人齐集之后,继续西进,征讨泽木公平的残部。西夏军在荒无人烟的地区辗转行程千里,天降大雪,而全军数万将士无一人出言抱怨,终于彻底击溃泽木公平的残兵败将,生擒其本人,并大军压境,全盘包围吐蕃都城。
吐蕃君臣眼看大势已去,无可奈何,只得举国投降,订下合约,吐蕃再不得侵犯扰乱西夏及其边境属国。至此,西夏平定吐蕃之乱的战役胜利结束。
此后将近百年时间里,无论时局再如何动荡,吐蕃始终不敢侵犯西夏半步,不能不说是新一和志保、快斗、青子、平次几人这一战立下的汗马功劳,威慑力影响深远。

这一仗是西夏第五代君主工藤优作亲生的太子新一一生中唯一一次领兵作战,以少胜多,建立不世奇功,一次足矣,得以名垂西夏史册,万民拥戴,声望之隆,盖过了功勋卓著的服部平藏元帅和毛利小五郎将军,名誉人望直逼其父工藤优作少年之时。

新一统领大军,得胜回朝,来至灵州城外,朝廷大臣齐在城门口迎接。工藤优作早得捷报,即命新一率一干有功将领进宫朝见,温言奖勉,下诏全军官兵士卒各有升赏。
志保和快斗、青子仍暂住在新一的太子东宫。她和青子女扮男装,跟随在军营之内,以工藤优作和服部平藏的睿智明练怎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既没有真凭实据,而她们两个人所立的功劳不在男子之下,所以闭口不谈罢了。
当晚皇上赐宴群臣,皇后、公主亦出席盛宴,连同服部元帅夫人池波静华、毛利将军夫人妃英理等等,凡朝中一品大员均获许携带家眷入坐,举朝欢庆,自是隆重非凡。宴会既有女眷出席,志保和青子也得以列席。
志保坐在新一身边,对眼前的富丽堂皇景象视若无物,席间的歌功颂德之声充耳不闻,虽然不欲令新一担心,强作欢笑,心情却沉甸甸的。新一的毒伤发作比以前愈加频繁了。每每发作,他纵然坚忍不说,她却比谁都清楚那种剜心剔骨的剧痛,直如世上最残暴无行的酷刑,不是人身的血肉之躯可以承担得的。原本的三月期限经过与吐蕃这一场大战,耗费了一多半的光阴,如今,只还剩下不足四十天的时光。倘若这四十天内再想不出办法,新一他,他就……不仅如此,他的伤势一天比一天沉重,每次剧痛发作起来,如同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那种非人的痛苦伤害……
抬起头,望着新一的侧面,这些天以来他已经消瘦多了,脸色一天天地变差,他,面对着席间的众人,他不失礼节风度,斯文俊逸的面容上挂着平日里如同阳光一般的自信、无畏笑意,可是……
席间数百人中只有志保才能看出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牙齿轻咬,忍受着何等巨大的痛苦!
怎么办,志保的心在痛,与新一同样地疼痛着,白皙的手掌掐出了累累血痕,然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没有解药和配方一切都只是徒然,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宴会继续着,全体武将兴致勃勃,一干文臣赋诗颂扬,歌颂皇恩浩荡,赞扬太子以少胜多力挫吐蕃,为西夏扬威,建立不朽功业……
……
国宴之后,是皇室家宴。连服部元帅夫妇、毛利将军夫妇亦不能参加,除皇家成员之外,皇后只亲自邀请了毛利兰小姐、服部平次少将军和宫野志保姑娘三个人。
群臣告退,青子兀自不放心,小声说:“志保,你说皇后请你参加皇室内宴,究竟……”志保纯净无瑕的脸上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安慰她道:“青子,你放心,她是新一的母亲,是我们的尊长。”
“可是……”青子还要再说,快斗拉了拉她:“青子,我们应该相信新一,他和志保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险风恶浪,他知道应该怎么做。”青子无言,沉默片刻,蓦地抬头,明亮的大眼睛直视着志保宛如月光下冰海一般的冰蓝色眼眸:“志保,你要当心哪。”
志保感激地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谢谢你,青子。”新一沉声说:“青子,快斗,我一定会守护志保的。”青子看着他,终于信任地笑了笑,与快斗并肩退出。

工藤优作深知儿子性情倔强,之所以没有在国宴之上当场提出立太子妃一事,就是要给他一个缓冲余地,免得当场闹僵,预备留在家宴上再说,第二天正式公布此关乎后世子孙的国家大事。然而小兰跟和叶记着新一出征前夕皇后的承诺,等得心急,和叶更是不住给母后提醒要她兑现诺言,有希子皇后心想早些说出来也好,免得再横生枝节,于是说:“新一,你这次为国家立了大功,父皇和母后都很欢喜。我西夏接连数代人丁单薄,将来你父皇年纪大了,你当即位,倘若没有一位贤德淑良的皇后辅佐,无太子传承血脉,那可是容易引起国家动乱、外寇再度入侵的重要大事。”
新一已然料到父母终会提出此事,不过他原想志保随同自己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父皇母后无论怎样都应当对她祛除偏见,却没想到母后竟这么急不可待,当下站起身来,抗声道:“母后,父皇春秋正盛,年富力强,儿臣不敢提即位一事。”说得宛转,却是毫不犹豫推却了立太子妃、将来立皇后之事。
志保静静凝望着他颀长的身形,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新一不惜顶撞父母也要维护她,她心中自是幸福欣慰,可是,她是真的不愿他为了自己而与父母失和啊……况且,她已经猜出了皇上皇后接下来要说什么,那是关系到一国百姓身家性命的大道理,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殃及更多无辜的生灵……
工藤优作温言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必然规律,这有什么忌讳的?就算我再当六十年皇帝,新一,六十年后你仍然要即位。我只有你跟和叶两个孩儿,现下战乱已平,你的婚姻大事是第一要务。你是长兄,等你立了太子妃,也就该给和叶与平次操办婚事了。”
和叶又羞又喜,满脸绯红,小兰亦容光焕发,在皇后身旁全神贯注听着。
有希子接过话来说道:“毛利将军有功于国,小兰温顺贤良,跟你又是青梅竹马,满朝文武早就看好你们。新一呀,你要知道人家女孩子青春没有几年嘛,还让小兰等你多长时间?眼前国家无事,正好为你迎立太子妃,也算热闹一番。”俏皮地冲儿子眨眨眼睛,和叶亦在这时得意地瞟了志保一眼,有希子又说,“早些立了太子妃,你成家立业了,我和你父皇也可有孙儿孙女抱抱——”
新一听他们你说我说,几乎不给自己答话机会便已将立太子妃这一件事定了下来,再也压抑不住,腾地急步上前,跪倒一礼,大声说:“父皇,母后,孩儿身有毒伤,恐怕命不长久,不能耽误小兰的青春。”他一向把小兰当作亲妹妹看待,顾着她的面子,不欲直接推托,然而不管绕了几个借口,终归是不肯答应亲事。
小兰脸色微变,有希子轻轻哆嗦了一下,工藤优作却依旧平和地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我听和叶跟平次说起过你受伤的经过。想我西夏人才济济,良医无数,难道还找不出个合格的医生来给你治伤吗?新一,你只管成你的亲,父皇就算派兵直接打到各国皇宫里去夺他们的御医过来,也一定治好你的伤势就是。”有希子心疼儿子,但想丈夫这话说得不错,连忙附和道:“对,新一,你父皇说得对。”
新一心想这“腐筋蚀骨散”的奇特剧毒连“圣手医仙”也无法解救,即便找来宫廷里的御医又能怎样,但这只能在心里想想,千万不可说出口,否则父皇和母后或许能够谅解,和叶却必定又要把事情全推到志保身上。他自知生命时间已极为有限,别说本就不愿跟妹妹一样的小兰成亲,就算是志保,爱到深处,对方远比自己更加重要,他一死无所谓,然则志保应该更好地、更幸福地活下去,现在即使让他与志保成亲,他拼命压抑住灵魂深处剧烈的疼痛和渴望,也不忍,更不愿亦复不能耽搁志保的终身。
到此关头,新一再顾不得旁人会怎么说、怎么想,挺胸昂声说道:“父皇,母后,和叶,平次,请你们大家听好了。我和小兰确是青梅竹马不假,但我一直当她是亲生妹妹一样,要我和自己的妹妹成亲,请恕实难办到。”
小兰披着名贵白狐裘的身子一震,两颗大大的泪珠滚落腮边。
志保晶莹明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炽热而夺目的光彩,面上神色却不稍变,不卑不亢,快速走到新一身旁,和他并肩跪在一起。
“你……”和叶看了父母一眼,勉强忍住没有责备大哥“喜新厌旧”,有希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知故问:“那你想怎么样,和谁成亲?”
新一伸出手臂紧紧挽住志保的肩膀,傲然直视母亲的眼睛,大声说:“孩儿与志保同生共死,患难相随,我真心爱的是志保。”
“她实在是个好女孩啊,如果新一不是先遇见小兰~~~~”有希子眼望志保,这样想到。然而小兰自幼和新一一起长大,后来不管朝中文武、哪家豪门勋贵上门提亲,总是哭泣不允,问她则坚持说着要等新一回来,这事满朝皆知,人人赞美毛利小姐的忠贞虔诚,自己又和英理是闺中密友,两人早就说定要结为儿女之亲,无论怎样,小兰都是太子妃独一无二的人选,这事决由不得新一自作主张。念头转了转,有希子劝道:“新一,小兰已苦苦等待了你很久,你不能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带过,辜负于她,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和叶跟小兰分站两侧,连连点头赞同。
新一听母亲口口声声说得仍是小兰,没半点考虑到志保的感受,禁不住气往上冲,厉声说道:“母后,请问那我就可以辜负志保吗?志保陪我经历无数风雨,出生入死,小兰的等待你们大家都看得见,志保的默默付出则你们有谁知道?我真心爱的只有志保一个人,此生此世,决不会辜负她,谁也不能三言两语地轻易带过。”语声犀利,而他这已是在极度忍耐了,倘若对面坐着的不是生身父母,换任何一个外人胆敢抹杀他与志保间的真情,后果如何,则谁也不能预料。
新一十分清楚自己剩下时间无多,已经没有多少生命可以供他如同往日一般云游天下,与志保自由自在地携手驰骋江湖,现在的他能做的只有抓紧生命中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呵护她,守侯她,决不让她再受到来自外界的一丝一毫伤害,直到生命火焰彻底熄灭的那一天。
有希子看到儿子眼眸里闪烁的火焰,心底一震,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优作,就在这里,在同一个地方,也是这么一副倔强执拗的神情,为了自己不惜反抗先皇……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和叶看母亲似乎要被大哥说动,急得不住小声提醒:“母后,你看大哥哪,居然这么说小兰……母后,你不是说祖宗早有立法,由不得大哥任性吗,快说说他啊~~~~”小兰听和叶说完,一双眼睛望着新一,鼻子不由发酸,眼圈儿通红,泪水不断落下。
有希子尚未从往昔的回忆中恢复过来,神色略显恍惚,工藤优作已然一声长叹,似是惋惜,又是慈爱的父亲在遇到两难境地时对儿子的疼惜,包含着无可奈何、同情、疼爱、情理难全等等复杂情感,半晌默然,然而终于缓缓开口道:“新一,就算你执意不肯立小兰,你也绝不能和宫野姑娘成亲。”
新一心脏一颤,问道:“为什么?”隐隐约约,好像感到了一个极大的腐朽禁锢在自己和志保两个人头顶盘旋萦绕,形成一片苍凉的巨大阴影。志保在他臂膀的环绕中,纤瘦的身躯微微发颤。
霎时间,偌大的皇宫内廷里一片寂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清晰听到,即使最爱说话的平次跟和叶也都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看着新一和志保,听皇上把话说下去。
“我西夏开国祖先立有法度,但凡皇室子孙,特别是男性儿郎,迎立太子妃、王妃,乃至即位之后侧立皇后、嫔妃,只能是本国闺秀——”工藤优作轻轻一声叹息,看到儿子今日情形,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内心忽然起了怜悯,如果有的选择实在不愿再为难他们,只是事类似而毕竟有所不同,他身为一国之君,必须以法度为先而私情为后,“即使是必不可少的和亲,那也由公主或者郡主承担,不论皇子、王子,只要是我工藤氏的子孙,那就决不能与异国女子结姻缘,胆敢有违背者,逐出家族,按通敌叛国罪论处,永远不再是我工藤家的子孙了。新一,我知道你熟知法律,”停下来瞥了一眼脸色一瞬间苍白异常的儿子,接着说,“不过你从小不在宫里,师父教你的都是国家基本法律政要,这是皇家内苑的皇室宗法,想必你还不熟悉吧?我想你也知道,不管是何种法规,只要是国家司法,一旦确立,那就是神圣而坚如磐石的国家基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和叶听得目瞪口呆,眼望母亲,却见母亲正看着大哥,又是怜惜又是无奈地轻轻点头,知道父亲所说不错,直到此刻方才明白了母亲说的立太子妃一事由不得大哥任性是什么意思。
工藤优作心知此时并非儿女情长的时刻,必须跟儿子解释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继续说道:“订下这一规矩的起因是为的防止别国假借和亲名义,命宗室女子借机把持西夏后宫,进而干涉内政,扰乱我国朝纲。先祖当年立法之时,考虑的全是对我西夏有利的一面,浑没想到后世子孙会遇到如同今日的特殊情况。然而法律就是法律,新一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法例不稳、朝令夕改必将导致民心不稳,直至有亡国灭种之险。就算我是皇帝,也不能单为你一个人破坏数百年来的法规。”
新一听父亲说着,最初的震惊渐渐散去,志保安静地被他保护在臂弯里,停止了初时身子的微颤。两个人相依在一起,面上是同样倔强而安详的神色,直如大理石塑造成的雕像一般,恒久,悠远,两心如一,有如一体,亘古不变。
生在帝皇家,享有常人一辈子也难以想像的荣耀富贵,亦从出生起便被赋予无法选择的责任与重担,他却从不在乎身外的功名利禄,心中向往的惟有蓝天下阳光与世间纯真透明的真爱真情。来到人世未满一载即遭遇父母双双殉难的人间惨剧,孤身流落江湖十几年,看尽人生百态,始终不泯的是她心底的善良与执著,顽强而孤傲绝世,只为心中最信任的那个人、那份举世无双的真挚而敞开心扉,无怨无悔。
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字,他和她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安泰而从容地默默看着皇上、皇后、公主……以及在场的所有人,无人可以再打扰他们,他们仿佛连动也没有再动一动,只不过就那样轻捷而稳稳地站起,目光一一扫视过每一张焦灼地注视着他们的面孔,他的态度安然,她的神情恬静,坚韧刚强的眸子里洋溢着傲视王侯的炽烈光彩。
和叶说不出话来了,有希子说不出话来了,小兰更加说不出话来。新一和志保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抗举动,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然而他二人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卓然不群,让人不敢轻易侵犯。
平次注视着新一面颜上稳重的坚定神态,心中忽生敬意,霎时间,他完全感受到了好兄弟骨子里那份固执的坚持,其实,他们两个在本质上是同样的人……如果和叶不是他的青梅竹马,如果在和叶之前他先认识了一个虽无血缘关系然而好似亲生姐妹一样的朋友,他会怎么办?听凭旁人强加过来的意愿而放弃真心所爱吗?也许那个青梅竹马很痴情,也许那个青梅竹马等待过他,就像今天的小兰一样,但他是刚刚从战火纷飞的边境回来的,亲身体验过浩瀚苍凉的大漠朔风如刀、冰天雪地的残酷,亲眼看到过血流如海的惨烈,就算是男子汉心理稍弱的也会抵受不住,何况志保一个女儿家……在两个人没有真正认清彼此的心意前提下,像小兰那样的等待意义有多少,而志保,她比许多男儿更坚强,正因为有了她的机智和博识,此次的战役才能够在伤亡最小的代价下成功击溃敌人,假装视而不见是没有用的,他不像和叶那样带着“青梅竹马”论的偏见,这世上,最了解新一、生死不移、不管做什么都义无返顾支持新一的,惟有志保而已……
工藤优作了解儿子,十分清楚新一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然而,为了西夏的安定,他必须打消儿子所有与国家社稷无关的想法,也许不会很有用,新一跟当年的他简直一个样,但是既为一国君主,身系万千百姓安危祸福,在父子之情与君王责任之间,他只能有所取舍,付出应该有的牺牲。
甚至没有避开人,工藤优作直接跟新一和志保做出详尽的暗示:毛利小五郎极有可能谋反。“谋反”二字原本与西夏国君臣毫不沾边,这些年来世道动荡不安,各国频频发生谋反、内乱、战祸等等,天灾人祸层出不穷,西夏却始终是君臣一致,团结一心,就算处于内忧外患极端困窘的年代也决无一人萌生叛乱不轨之心,服部平藏与毛利小五郎更是国家的两大柱石,优作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然而服部平藏文武双全,其机敏干练处与皇上不相上下,毛利小五郎却不肯用心读书钻研学识,乃是个纯粹的武将,正因如此,在为江山社稷着想考虑,顾全大局方面做得差强人意。
毛利小五郎本意可能并非真想谋反,但此人虽则常常嗜酒如命,遇事糊里糊涂,对家人的宝爱重视却是其情不假,小兰最大心愿莫过于嫁入东宫,做新一的太子妃,将来成为西夏国下一代的皇后,只是新一早有了心上人,皇上皇后虽然说得斩钉截铁,先祖立有法度,决不允许如此,然而他们是太子的生身父母,难保不会爱子情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事含混过去算了。毛利小五郎头脑或许不甚够用,只是为了独生爱女,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全干得出来,是以大着胆子向皇上进言暗示,如果太子迎立的妃子不是小兰,那他必将起兵为爱女讨个公道。
西夏的兵马大权,有七十万的御营军统帅权握在皇帝本人手中,皇后另掌握骑、步两兵共计二十万,护国元帅服部平藏掌有兵马三十万,再加上由新一统帅得胜归来的六万军马,边陲地区京极真手下的四万大军,毛利小五郎虽为禁卫将军,但因他在谋略方面稍差,所以能够统领调动的禁军只有十万左右。这样计算下来,毛利小五郎纵有天大的胆子谋反,失败的结局业已早就注定。
只是毛利小五郎的谋反与通常意义上的发动叛乱不同,他想的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挑动战乱,是为了给爱女撑腰,令皇上皇后有所顾忌,不能偏袒得太子一意孤行,如若小兰被立为太子妃,那就皆大欢喜,否则便是战场上见真章。毛利小五郎自知私自挑起战争必然殃及百姓,自己又是孤掌难鸣,早就料到了惨败结果,他赌的是皇上不喜战争,国家又刚经过吐蕃蹂躏,急需休养生息,实不宜再燃起内乱战火这一点。如果皇上不愿开战,便必定会安抚臣子,就算想要私心偏袒,太子妃之位也非小兰莫属了。
果然,一旦开战,即便是稳操胜券那也将是在西夏将士自相残杀之后的事,工藤优作最不愿见到这样的事件发生。他含糊地用三言两语暗示,对新一和志保轻描淡写带过此事,实则已包含了极大的压力在内,在场之人除了和叶跟小兰人人听得明白。
如果不想见到战火蔓延、生灵涂炭、西夏军队将士在战场上自相残杀,而这是任何一个有良知及悲天悯人之心的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新一除了侧立小兰为太子妃之外,别无选择。
“新一……”有希子一声惊呼,似是深怕儿子倔强到底,成为西夏的千古罪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和志保,目光中流露出恳求之意。
平次心底兀地一寒,突然感到这些朝堂宫廷之间的明争暗斗、是非曲直竟然远较江湖上的争斗凶险,如此可怕。
优作不语,面沉似水,昂然直视新一桀骜不驯的眼眸,这一刻,父子两人竟是格外的相像。
他,也许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把新一送上天山……新一继承了松田阵平的绝世武功,继承了松田阵平的追击捕盗本领,继承了松田阵平的文武才华、兵法韬略,却也继承了他洒脱不羁、卓然不群的激昂桀骜性情……游侠江湖,新一会是热血飞扬的少年英侠;行军作战,新一会是克敌先机、指挥若定的三军统帅;追盗缉凶、推理查案,新一亦决不输于人;然而,他却没学到作为一国之君应有的布政施要方略、驾御人才之术,换言之,他才华横溢,然则终归做不到为君者统观全局的隐忍沉稳,做不到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做不到几乎历朝历代每一任皇帝都会遇到的为了个人统治稳定、为了万里锦绣江山而忍痛割爱的无情。
新一是个优秀的孩子,他最致命的弱点就在于性格太过突出,太过于崇尚自由,太过重视感情了。这一切,或许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重负——
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新一不发不语,惟有揽住志保肩头的臂膀收得更紧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淌过……不知沉寂了多久,久到小兰觉得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那么漫长,让她感觉到沉默得简直令人趋于疯狂,好像新一将永远地这样沉默下去,然后,她听到新一开口道:“谢父皇,儿臣知道了。请父皇和母后早些歇息,儿臣退下了。”声音刻板而冰冷,不搀有一丝感情色彩,然而那确实是新一的声音,是新一亲口说出来的!
这么说,新一他,他同意跟她的婚事了?!
小兰心儿大大一跳,惊喜交加,身体竟在微微发颤,站立不稳,只能轻轻倚靠在和叶身旁。
有希子也像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次,搬出朝廷法度又搬出战争的威胁来,真的是很伤一家人的感情哪~~~~不过,看到新一终归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她又感到欣慰。她就知道,新一纵然倔强随性,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眼睁睁看着国家内乱、百姓遭殃的。
优作和平次则没有她们那样轻松,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太了解新一了。
两双溢满睿智的眼光在新一和志保脸上来回移动,都深具忧色,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刚才,在群臣云集的国宴之上,优作已经说明明日将率百官亲赴校武场犒劳嘉奖此次出征有功的将士,并当中宣布一件关系国家日后命脉气运的大喜事,文武大臣皆心知度明,在这庆贺抗击吐蕃成功的举国欢庆时刻,能超越于此的喜事那也只有为太子侧立太子妃了。
君无戏言,小兰做西夏的太子妃一事已成定局,只是,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好,新一真的是承认这一既定事实了吗?
优作和平次想从新一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端倪来,他却只是环住了志保,两个人一齐倒下跪拜:“时候不早,儿臣要回东宫去了。”不待答话,两人随即离去。
小兰见新一仍和志保这般亲密,又感伤心,和叶安慰她道:“小兰,你别难过,我大哥的太子妃是你啊。”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地一声轻呼,忙着又跟父母说:“父皇,母后,大哥不会是用的缓兵之计,趁夜色和那位宫野姑娘一起逃跑了吧?用不用派御林军到东宫去看着些……”
有希子忍不住打断她道:“新一是刚刚为国征战归来的功臣,和叶,你把自己大哥当什么了?而且我西夏治国以德行平天下,从来不用暗中监视这一套的,何况是对太子呢?”平次“嗤”地一笑,提醒道:“和叶,你想过没有,要是太子真想逃,派多少御林军去能拦得住他?”和叶不禁又想跟平次斗嘴,碍于父母就在身边,只得硬生生忍住,俏脸憋得通红。
“好了,不管新一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都是个识大体的男子汉了,明天校武场的集会他一定会去的。”优作沉声说道,止住了他们的拌嘴,转过脸看着和叶,“和叶,你忘了吗,天黑宵禁,城门是关着的,没有我的手谕,任何人都没办法出灵州城。”
……
“新一,我不是西夏的臣民,也不跟你来那套罗里罗嗦的规矩礼节,我就想让你说明白了,你明天去校武场,打算置志保于何地?”回到东宫,快斗和青子仍在等着他们,一听到宫里面皇上皇后对新一跟志保软硬兼施,发生的一切,青子立时就急了,不由自主嚷嚷着,追问新一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打算。
快斗让青子先别急,直视着新一,缓缓说道:“兄弟,咱们自己兄弟之间没那么多虚文,说吧,明天准备怎么做。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青子都将全力以赴,天塌下来,我们陪你跟志保一起顶着!”
新一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挥拳与快斗相互一击,叫道:“好兄弟!”在他身旁,志保美丽的眼睛里满满的是信赖与温暖的光芒,浅浅微笑,拉着青子的手叙话,说道:“青子,你放心,我相信新一,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种时候,我们大家首先应该做的就是全心的相互信赖。”
新一镇定而神秘地一招手,他心中早就全都想好了。大家迅速围拢在一起,听他说道:“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校武场……”

旌旗招展,刀枪如雪,队列整齐,威武严明。
皇上亲率百官赴校武场犒劳杀敌有功的三军将士,当下广阔无垠的场上一队队步兵列队整齐,骑兵立于马旁,亦序列严整,刀剑出鞘,气象森森然威严壮阔,迎接陛下。数万人一齐躬身迎拜,同声山呼“万岁”,声传数里,更是气势磅礴,雄浑威武。
其时西夏精兵甲于天下,惟有亲身到了此处,亲历此情此景,方能确凿无误地感同身受。
一时嘉奖已毕,工藤优作起身走到点将台最前端,面带笑容,张开双臂,大声宣布道:“西夏的好男儿们,辛苦你们了!接下来我国将有一桩大喜事,你们每个人都有十日假期可与家中亲人团聚,假内薪饷照发,朝廷的百官也都各有赏赐。”环顾四周,只见毛利小五郎脸上笑意盈然,几个站得较近的文官已在低声向他恭贺了,提一口气继续道,“你们这次抗击吐蕃由太子统帅,喜事就是太子不日将侧立太子妃,迎娶毛利将军的千金!”
优作说话时运用丹田真气,以内力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校武场内外,人人听得清清楚楚,登时一片欢腾。有厉声高喊“万岁圣明”的,更有人高声呼喊“太子千岁千千岁”,喧嚣欢跃,然而队伍整齐不乱,军纪之严明由此可见一斑。
毛利小五郎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喜色,朝中的同僚叩谢万岁恩典之余,纷纷向他恭喜祝贺。
便在此时,一个朗朗的少年声音说道:“绝无此事,工藤新一决不会娶毛利兰!”同样用上了内家真力,虽有数万人的喧哗欢呼之声仍不能掩盖,每一个字清晰异常,钻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场上登时安静下来,声音就像是被人陡然间从中切断一样,文武官员和全体将士皆睁大双眼,想要仔细瞧瞧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几万对眼睛的注视之下,一个锦袍少年快步从队列中走出,跪在帅台前方,然而上身挺直,面无惧色,不卑不亢,与皇上面对面的直视。
这少年正是太子本人。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少女缓缓走了出来,她也并未如何刻意装扮,素衣长裙,荆钗镇发,淡淡的阳光投射下来,她发上、脸上、身上,处处皆是温暖的阳光,如同镶上了一道圣洁的金环,容光绝丽,令世间万物为之黯然失色。
众西夏将士都是生死不惧、笼络不浸的铁血好男儿,冲锋陷阵,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此时一见那少女,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从所未有的神圣之感,目眩神驰,只觉她周身都是清气,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一般,集天地间的钟灵毓秀于一身,实非尘世中人,不由自主地倾倒,心内只当她是天仙化人,只能仰望,莫可逼视,连半点不敬的念头也不敢留存。
却没一人知道这少女曾和他们共同浴血,并肩作战,辗转于数千里荒野无人的戈壁沙漠,追击吐蕃,令敌人望风而逃。
就连台上的那一干文武大臣,家里娇妻美妾不知蓄了多少,见惯美女,这时见了志保,心里均不自禁地想到:人间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少女?她究竟是人,还是甫降凡尘的天上仙子?
志保在新一身后跟着跪倒,神色庄严宝相,肃穆清雅,不发一语。
快斗和青子均站在队列当中,两个人心中怦怦直跳,目光瞬也不瞬地场地正中的新一和志保,手心全是汗水。如果今日之事能善了便罢,否则他二人便会按照前夜商量好的,一齐挺身而出,在乱军之中护好志保,协助她和新一离开灵州。
新一大声道:“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已有真心相爱之人,实难与毛利兰姑娘成婚。”
工藤优作心里兀地一沉,他就是担心新一会来这么一手,知子莫若父,新一前一日本来就没亲口答应娶小兰,今天果然在众目睽睽下公然反抗。他心思奇快,不给新一太多时间辩驳,立即质问回去:“新一,你是西夏的储君,身系一国之未来,这千钧重担可都在你身上。难道你为了一己私情,要置江山社稷、置黎民百姓于不顾吗?”
“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儿臣今日想说的是如果我连最亲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那工藤新一四字也只是一个空名而已,日后怎能保得百姓安泰,苍生周全?”新一早知父皇会以国家大事来逼他就范,可答案也是现成的,世间虽大,太子之位虽然尊崇,然而若是不能与志保在一起,那他宁可什么都不要。
毛利小五郎脸色铁青,狠狠瞪着场中央的新一和志保两人。
优作飞快思忖:“新一公然在校武场上抗旨,显然铁了心的不愿侧立小兰。今日之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料理清楚,若是有半点心软处,顾到儿女私情,势必留有后患。”一边暗示左右之人预备发生万一,一边继续道:“新一,我国先祖早有立法,但凡皇家子弟、工藤氏子孙,决不能与异国女子成亲,何况那位宫野姑娘曾经卷入过什么是非中想必你很清楚!”事态紧急,他言辞之间毫不留情面,和叶原来曾经说过志保从前被迫卷入过黑暗组织一事,他向来不提,此刻亦不得不当众宣扬出来。
皇家御营向来由皇上亲自掌管,不属随新一出征的部将之列,亦在他父子二人争辩的时候悄没声息出列,隐隐成包围之势,防备场面混乱情形发生。
快斗和青子摸摸身上携带的小巧兵刃,随即握紧了拳,只待形势一旦有变,立即冲出救人。
场内的将士听到志保原来是别国之人,似乎还曾有过不可告人的经历,虽然大部分人不甚相信,却也想到与异国不明身份的女子相比,还是毛利兰小姐做他们的太子妃来得好些。
毛利小五郎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死劲盯视着新一接下来还有什么动向。
新一挺身站起,接着拉起了志保,随即转身直面父亲,在这一刹那,优作忽然感到,新一,他真的瘦了很多啊,脸色白得吓人,双手微微颤抖着,他受的毒伤……他的身体,难道真的顶不住了吗?身为父亲,自己却不得不再给他施加莫大的压力……
“‘九刀洞穿不肖子’,父皇,请您和母后多多保重,恕儿臣日后不能再在您们身边尽孝了。”新一跪倒拜了四拜,接着再度站起,手上已多了一把精光四溢的锋利匕首。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回手一刀,戳入自己肩头“肩贞穴”上,刀锋深入,鲜血登时如同泉涌。
“新一——”志保一惊,本能地便想上前为他验看伤势,快斗和青子双双抢出,一人拉住了她一条手臂,快斗摇摇头,沉声阻止说:“志保,你忘了吗,新一昨晚嘱咐过的——”
志保本不是轻易就大惊小怪、多愁善感之人,只是眼看着新一流血自己却只能无奈旁观,这既是从所未有的事,也不符她内敛却坚忍深沉的性情。然而快斗说的没错,新一昨夜回到东宫后特别强调过的,这件事只能由他独自承担,这是唯一能兵不血刃地从西夏皇廷错综复杂关系中摆脱出来的方法,天下之大,无人能够替代。
优作浑没想到新一竟致如此,一时间亦惊得呆了,说不出话来。
“九刀洞穿不肖子”亦是西夏皇室祖先在建国时立的一项规矩,原意是日后工藤家族治国安民,难免有不肖子孙贪图富贵享乐,做出有辱于家族名誉的十恶不赦之事,为保留皇室清誉,那时就以这项刑罚处置,以示家族将那不肖子弟除名,从此再不许他姓工藤,也不再算作皇室一员,之后再根据所犯的罪行大小论处。
施刑“九刀洞穿不肖子”要用匕首戳入周身的九处要穴,那自是剧痛难忍,任是多么刚强的汉子也难以抵受,新一今日要自施此刑,那是决意不再做太子、姓工藤的了。而只要他不再是太子,小兰想当太子妃也就无从谈起,毛利小五郎的叛乱就发动不起来了。
新一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剑眉深锁,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脸上却仍是淡定倔强的从容神色,哼也不哼一声,拔出匕首反手又是一刀,刺进自己胸膛,从牙齿中间缓缓挤出几个字来:“这是第二刀……”
普天之下竟有这等样事,一国堂堂太子、刚刚出征归来立有赫赫战功的元帅,竟然为了婚姻一事、为了他国一个曾被卷入泥沼中的女子而自毁身份,自施残酷刑罚,可谓是旷世绝无仅有,亘古罕见的……在场每一个人皆惊得目瞪口呆,忘记了喧哗,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感受,只为这份旷古绝伦的人间真情所撼,就连一直愤愤然的毛利小五郎也不例外。
“新一,”优作有些艰难地开口了,他料到了儿子继承了自己的痴情至性,料到了唯一儿子与己如出一辙的刚强和固执,料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却惟独没能料到新一竟然毫不迟疑地走到这一步。也许,他们这对如此相像的父子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毕竟是生长于宫廷之内,自幼研习皇室礼节、朝堂法度,而新一则是在世界上最接近天的绝顶颠峰成长,受的是那个如今已经成为传奇的高山一样挺拔伟岸、流水一样狂狷优雅、旋风一样自由随性的男子至情至性的教导,成就的是一腔洒脱豪迈,一身铮铮傲骨。
只是,此情,此景,他是百官、众将士的君王,士兵们已经在为新一坦荡无畏的行径所震撼了,任何人都能够延亘逃避,惟有他不能。不仅不能,他还必须立即控制局面,化解眼下剑拔弩张的僵硬气氛,将新一当众拒婚可能造成的影响损失降至最低。
工藤优作的精明练达远胜于儿子,只因事先考虑的遗漏一步,片刻间竟被新一闹了个措手不及。他稍稍定一下神,无论是皇上对臣下亦或是父亲对儿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着痕迹地带出了恳求的口吻,慢慢地、和颜悦色地说道:“新一,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西夏唯一的传人,你这样,岂不是将祖先的基业……你如此任性,可知道西夏国将会因你的决定而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
新一惨然一笑,眼神依旧是那样桀骜不羁:“我西夏从来都不像中土人士那么多‘男尊女卑’的见鬼规矩……先祖亦有遗法规定,当皇室无男嗣传承之时,可……可由女性后嗣即位,和叶……和叶会成为西夏的一代杰出女皇……平次将来就是亲王,有他辅助和叶,西夏前景将比我来即位更加宽广……”他人虽硬朗,可是要害穴道既受刀伤,体内又有阴毒作祟,其痛其苦有愈人间一切惨烈刑罚,这几句话纵然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而说时身不由主地几次停顿,勉强克制压抑,俊朗的面孔上肌肉微微抽动,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在凭着满怀激烈昂扬的刚强性子硬撑,实则以他现在体质身体早已趋近于崩溃的边缘。
优作毕竟与新一血脉相连,父子之间情切关心,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维护法理体制的冷漠无情外表,即刻传令御医上来为太子治伤。毛利小五郎却仍在一旁冷眼相观,要看看皇上作为万民表率,是不是真的执法如山,秉公处事,做到真正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工藤优作当然不怕毛利小五郎,即便他当真造反,那也绝不难平息,然而法令乃立国之本,即使是皇帝也好,擅改法度、偏私袒护必将导致朝令夕改、国体动摇、官吏与民心惶惑不安,一旦为全国也为后世子孙打开一个恶劣的先例,后果不堪设想。恰如新一常说的,法律就是法律,不管情况何等特殊,身份如何尊贵,绝没一人有权蔑视践踏。
更何况,新一是千真万确违背了西夏立国几百年来传下的法度……
志保突然挣开了快斗和青子拽住自己的手臂,长长的茶色秀发瀑布般滑落在胸前,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丝丝长发遮住绝美的面孔,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没人看得清楚她面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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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3 00:22:31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新一初次领兵,率统大军赶赴乌海,军帐下尽是如他自己或者平次、伊东玉之助一样的年轻将领,人人年少气盛,建功心切。加上军情紧急,自古以来,无论哪朝哪代何等国家的什么将领带兵,讲求的都是兵贵神速,只顾驱赶士兵快速行军,不注意关心战士疾苦,不注意行伍纪律,宿营时不注重警卫,一遇敌军,立即驱使疲惫的士兵作战,于战阵大大不利。代代相传均是如此。服部平藏、毛利小五郎等杰出将帅虽然对这种种陋习改进了许多,到底碍于世俗陈规陋习的阻力,没能彻底兴革利弊。新一这时力排众议,日夜兼程、保证行军进度的同时,着力整顿军纪,既关心到战士疾苦,保障军队旺盛的精力,又严申军规纪律,下令务必做到行伍整齐,不得骚扰百姓,粮食辎重及各种守备器材的运送均有条不紊。
新一治军,注重正部位、明赏罚,与士卒同饥寒、共甘苦,治军严整,善待部属。他与战士们同帐而卧,士兵无食则不食,很快赢得了全军将士真心拥戴。有些从战多年的老兵原本对年轻的太子是否能够统领好一支数万人的兵马心存疑惑,这时也都放下了心。
三军西行,渐近乌海关以东的必经之路逻真谷。这一日距逻真谷还有三十余里路程,天色渐晚,新一注意到山路狭窄,两面的坡崖高耸而倾斜角度恰恰适于居高临下地围攻冲锋,六万大军倘若全部进入势必腾挪不开,此时黄昏已至,视野不清,万一敌人在此设有伏兵那便糟了。他遂下令三军就地扎营,随即传令平次到帐下听命,耳提面命亲自授意,拨给八百轻装步兵,命他率兵绕到山势背面,一则打探前方路径,二来如若遭遇吐蕃的散兵游勇,胆敢趁天黑骚扰西夏大营,务须立即将之歼灭,一个不留。
这是出征以来第一战,关系到军心士气,至关重要。
平次甚是兴奋,接令而去。
新一看着平次领兵去了,独自留在帅帐之中,对着行军地图,手托下颏,苦苦沉吟。他其实极想亲自领兵打着第一战,然而他是主帅,身系部下将士的数万条生命,倘若连对付敌人的小股散兵这么点小事都要亲历亲为,事无巨细,全部亲自操劳,不仅危险已极,而且非但累死也忙不过来,还是对所统领将领的不信任表现,极易失去军心。

终结篇  执手红尘与君相伴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  你是我守侯的温柔
就算泪水淹没天空  我不会放手
每一刻孤独的承受  只因我曾许下承诺
你我之间熟悉的感动  爱就要苏醒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
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枕上雪冰封的爱恋  真心相拥才能融解
风中摇曳炉上的火  不灭亦不休
等待花开春去春又来  无情岁月笑我痴狂
心如钢铁任世界荒芜  思念永相随

悲欢岁月唯有爱是  永远的神话
谁都没有遗忘古老  古老的誓言
你的泪水化为漫天  飞舞的彩蝶
爱是翼下之风两心  相随自在飞
你是我心中唯一美丽的神话


新一留在营中思索破获吐蕃之法,忽听一个娇脆然而十分冷静的女子声音说:“新一,其实你不用过分忧心。乌海关内地势险要,依山为城,不易攻克,吐蕃的大股兵力过不来。你想过为何有少量的散兵游勇突然出现在此吗?”
“这里没有第三人在场,志保你天天戴着快斗那面具,闷也闷坏了,还是过来坐下说话,摘下面具来透透气吧。”新一抬起头,对站在帅帐角落里那名略显纤瘦单薄的亲兵说。
那亲兵依言走到新一跟前,却不就坐,也不肯摘下面具,仍然是志保的声音:“喂,你现在是三军最高统帅,就算尚未与敌人正面对决也应该时时、事事小心在意。记住,随时可能有人进来向你汇报,而且平次以八百对抗少量敌军绰绰有余,说不定已经派人飞骑赶回营中传捷报,若是被属下看到元帅置军纪军规于不顾,帐中有女子在,或是元帅的亲兵不遵规矩,居然大胆到与元帅平起平坐,想想看会出什么后果~~~~是不是,大侦探~~~~”
新一被她义正词严地一番教训,不由自主变成了经典的半月眼,额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十字路口”,嘴角抽搐地尴尬笑着,心想:“呵呵~~~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元帅嘛,留点面子好不好~~~~”

那名亲兵正是志保用快斗留下的易容面具改扮的。新一身体不好,“腐筋蚀骨散”的药性决非军中的军医能够克制,志保非得亲身跟随在侧,随时随地为他施治不可。而新一现下也明白了,他原先想留志保在西夏,等自己离世后由父母亲人代为照顾她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幼稚。北地的朔风狂猛,又是在军中,两军交战之时,极端危险,为了志保的安全,他起先忍痛不愿带她一起到边疆来冒险,但与留在西夏可能会受到的冷嘲热讽与刁难相比,志保的选择不言自明,新一实则亦明白不过,至少,即使在战场上,自己亦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守侯她,而不是任由她留在一群怀有敌意的人当中被欺凌。
骨子里,两个总是很别扭的人说不出口的话则是他们实在是不愿意分开,人间天上,宫廷战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哪怕鲜血浸染,生死不离。

“正因为吐蕃的大队人马过不来,即使侥幸突破,西夏军民上下一心,团结抗敌,他们的兵马再凶悍亦决计讨不了好去。”志保严正地分析道,“而小股的部队因为人少,简装轻便,不易惹人注目,又是选择于军中的精干强悍之士,绕道而行、翻山越岭来到西夏内地便容易得多。”
新一点头称是,替志保接着把话说下去:“所以森谷帝二派少量散兵悄悄越过关卡,侵扰我边境,使我边关将士疲于奔命,农民无暇劳作,耽误农时。等到我国人心不稳,他们即可趁火打劫。这个卑鄙的恶棍!”新一忽然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就算皇室得罪了吐蕃皇帝,他想建立战功、裂土封王,可百姓是无辜的啊,使这种无耻的手段祸害百姓,我决饶不了他!”
志保静静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新一?”
有那么一瞬间,新一默不作声,暖蓝色的眸子炯炯有神,射出只有在面对无恶不作的黑衣邪教时才流露令人为之心寒胆破的锐利目光,随即开口道:“我要和森谷帝二,不,是和松本清长决一死战,大丈夫马革裹尸,理应如此。我要驱逐所有侵略者到天山以外,天山如此美好的地方,不容无耻之徒肮脏的玷污!把他们驱逐出西域,赶到沙漠腹地深处去,永远不敢再回来挑衅作乱,这是他们导致生灵涂炭应该付出的代价!”
“好!”志保走近一步,容颜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之下,惟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沉静清澈,闪烁着理解,支持,鼓励,信任的光芒。
“我和你在一起。”她安静地说,果决而平和,似乎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的交锋,而是一次两个人再普通不过的出游,就像初识时候他和她所做的那样。
“志保!”新一激动地叫道,呼唤着她的名字,千言万语尽融会在了这一刻。
他拉着志保走到桌边的行军图前,正想一起商议一下之后的作战计划,忽然听到远处马蹄声朝大营奔来,蹄声一止,马上之人换作了步行,气喘吁吁直奔帅帐。
“应该是平次派人先行回报来了。”新一立即判断,志保随即退回军帐角落,站在亲兵应站的地方。紧接着,帐门掀开,外面守卫进来禀报:“回大帅,服部将军首战成功,已将吐蕃人的小股先头部队全歼,另俘虏十六人,即刻就要回营。将军先行派人飞骑回来报捷了。”
新一大喜,急忙传令命将报捷回来的校卫带进来,守卫得令,传进那人,新一细细询问,得知平次获胜的详情,甚是喜悦。同时传下令去,将获胜喜讯通告全军,鼓舞士气,并预备迎接服部将军凯旋。
当晚新一犒劳此战有功的战士,并对三军予以激励鼓舞。他自己却悄然退了出来,回转帅帐,找平次过来,亲自升帐,审问那十六名俘虏。
新一在天山生活了十二年,接触的游牧民族极多,其中不乏吐蕃牧民,是以会说吐蕃话。那十多个俘虏败在平次手下,先前很是不服气,但这时被押进西夏大营之中,亲眼见识了西夏凛然有秩的赫赫军威,不由得他们不服,再加上经历了平次指挥作战的英勇顽强,又见对方的大帅竟然会说吐蕃语,心下佩服,几下里加起来,登时老实了许多,新一问什么就照实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新一对吐蕃的地理环境、兵力部署,乃至满朝文武大臣之间的诸般明争暗斗、亲疏关系,以及朝中官员哪个有材,哪个是欺世盗名的奸佞小人,诸如此类,显见得甚是熟谙,此时对俘虏详加审讯,真正做到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被俘的一干吐蕃兵神色一忽儿恐惧,一忽儿害怕,一忽儿却又现出心悦诚服的敬佩,对新一所问的一一详细回答解释,什么森谷帝二的用兵特点、战略部署,及其帐下的哪些将领得力,哪些是靠溜须拍马提升的无赖,军营内粮草的储备情况等等,一直说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讲述完毕。
新一挥挥手,命人进来暂且将一干俘虏押解下去,眉头微皱,估算了一下到达乌海关的距离日程,突然说:“平次,咱们西夏国的兵马强盛,军容整齐,那都是服部世伯他们这些尊长平日里带兵训练出来的,也不用多说了。可是皇上信得过咱们这些后生晚辈,保家卫国的大事压在我们二人肩头,何况麾下这些将士亦属于百姓的一分子,他们同样是鲜活的生命,咱们就不仅要打大仗,打胜仗,更要尽可能地减少伤亡损失,争取使战士们平安返回家乡,那里还有父母亲人在等着他们——”他感随心生,不由感慨,继而语气紧迫起来,“根据俘虏刚才所说的情况,你倒说说看,森谷帝二占据我西夏属国,又将重兵陈列在乌海关外,肆虐侵犯,我们该怎么将之一举击溃呢?”
平次一直旁听着新一对俘虏的审问,这时见问,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帅——”新一摇摇头,指着一张椅子说道:“皇上派你做我的副手,是让我们共同抗击敌人的,不是让我跟好兄弟摆什么元帅的架子。这里没有外人,平次你坐吧。”
平次依言就坐,接着说:“新一,乌海关的守将是京极真,这人冲锋破阵,斩将夺旗,勇不可当,但是——”他似乎不愿背后议人长短,隔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好像对于谋略有所欠缺~~~~不过京极真耿耿不二的忠心无可怀疑,他毕竟常年镇守边陲,了解情况甚多,倘若加快行军速度,此地距乌海就只剩了三日路程,最好等我们到达以后听他介绍敌兵详情,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决断。”
“这样也好。”新一点头道,“平次你辛苦了,先回帐去好生休养吧。顺便替我传令下去,即日起行军进程加快一倍,但需得顾及士兵劳苦,决不容许有混在军营的狂妄之辈借机侮慢三军将士。”平次接令退下,步出帅帐传令去了。
新一却顾不得休息,招手叫志保站到身边,两个人并肩而立,面前桌上堆放着地图、前方探马回报的绝密军情等军机要务,秉烛夜谈,分析敌我情势,共商军国大事。志保一再说她不宜干预这些军政大事太深,但她聪颖通达,睿智明澈,对人对事的剖析简单明了,在许多关系重大的要事上新一仍有习惯性的思维模式,容易将事情看待复杂化,她则往往一语中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敌方的故布疑阵。新一诚挚地道:“志保,你胸中的才学胜我十倍,我若信不过你,在这世上还能信任谁呢?”定要她抒发己见,提出绝佳的宝贵建议,志保浅浅一笑,得他称赞,心里甜丝丝的甚是开心,也就不再推托,一条一条,说出自己的想法。
“恩,没错,该当如此。”新一听得连连点头,继而加上自己的见解,喃喃低语,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给志保讲解自己这几日来冥思苦想筹划得心得,低声念叨着,“唉,其实吐蕃远道而来,又拖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正式与我军开战,必定军心浮动。如果当时就开关与之决一死战,或许这时已经全盘获胜了。‘先发制人’这道理父皇未尝不懂,可他为了等我,硬是错过了大好的战机。这场战役我若是不能大获全胜,又怎么对得起数万将士淌下的鲜血哪!”
志保的手静静搭上了他的肩膀,轻声说:“新一,你放心,有你和平次在,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这次出征一定能够打垮敌人。你是三军主帅,应该满怀获胜信心。”
“对,志保你说得对!”新一振奋起来,蓦然抬头,眼望着志保,眸子里闪动着每每迎接艰辛考验时那种自信而睿智的烈火一般灼热的光芒。

次晨一早,大军开拔,军中人人为报元帅知遇、体恤之恩,热血沸腾,盼望早到边关杀敌立功,加紧行军,快了不止一倍有余。第三日才过晌午时分,全军已到达了乌海关城下,镇守边疆的龙武将军京极真早闻前锋飞马来报,得知太子亲率精兵赶来支援,亲自出城迎接。
新一号令全军,务必严明军纪,对百姓秋毫无犯,然后带同亲兵,与平次一道随京极真进城。他命全体将士休整一日,养精蓄锐,以备翌日开战,自己却和平次、京极真登上外门城头,观望吐蕃大营。只见城外数里处的西面和北面驻扎着无数吐蕃军帐,乍看之下,不知有多少兵马层层叠叠围住了乌海,西首营帐的极靠里处遥遥可见一杆大旗,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帅”字,虽然再远处就难以仔细看清楚了,不过可想而知,那里必定是森谷帝二的帅帐。
“京极将军,近日战况如何,吐蕃可再来挑衅过?”新一看了一会儿,感到吐蕃军势严整,营帐的陈设布置隐隐合了古时的阵法,与西夏不相上下。这么看来,森谷帝二还算有些真本事的,有一场硬仗好打了,然而他和平次、京极真均是少年一辈中极杰出的人物,无私更加无畏,面对强敌,感觉到的不是畏惧胆怯,而是保护家国的耿耿热诚。
京极真脸上微微一红,略显惭愧地说道森谷帝二一方面在正面围困乌海,日夜派人监视,一经发现城内有什么动静,立即下令攻城,双方已经为此连续激战了七八天,直到昨日黄昏大战才暂时停止,新一的大军来得甚是凑巧,不然一到就得投入血战当中。另一方面,吐蕃虽然是堪与西夏争雄的一大强国,但毕竟是远离国内深入侵犯西夏,他朝中的君臣勾心斗角,又不像西夏那么上下团结,举国一心,粮草辎重未免时有供应不上,森谷帝二就打起了西夏粮草的主意。他选派了一支两三千人的精壮骑兵队伍,四处游走劫掠,已有两次打劫了西夏运送的军粮,京极真主要精力放在布置城防上面,对粮草的关注稍缓,竟被敌人得手,西夏战士的军粮接济不上,饥饿乏力,因此战败,险些儿连城也守不住了。
禀明战况之后,京极真羞愧地单膝跪地,请求元帅以军法处置。
新一伸手搀他站起,就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和颜悦色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京极将军驻守边陲,誓死抗击敌人,坚持苦战数月,有大功于国。就算曾有小小的疏漏,那也不是京极将军主观意愿所致,瑕不掩瑜,功劳足可以抵消了。以后我们将帅一心,再不可提及此事了。”他见京极真仍要请罪,便加上了最后一句。
京极真深受感动,别说新一是天胄太子,三军统帅,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士为知己者死,他也交定了工藤新一这个朋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巡查完城防,新一口中虽安慰了京极真,心思飞快转念,已在暗暗思忖着怎生扭转战局,给森谷帝二一个狠狠教训,让他也明白一战侥幸得胜决不意味着西夏军软弱可欺。人在考虑问题,目光不经意地与身边志保所扮的亲兵对上,志保眼神一和他相遇,立即低下了头避开,新一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一条妙计登时浮上脑海。

新一料敌先机,断定森谷帝二尝到了甜头,还会在抢劫粮草辎重上打主意。于是他将计就计,回到京极真的将军府后立即与平次和京极两人着手筹划,以粮制敌。他下令伪装了四百辆运粮车,每辆“粮车”中潜伏壮士五人,各持大刀、强弩,派老弱残兵数百人随行护送,并在运粮通道的险要之处埋伏精兵,为麻痹敌人,亲自押解护送。
森谷帝二探知又有粮车来,果然派了骑兵来劫车,护送的老弱士兵一见敌军过来,假装惊慌,纷纷弃车而逃。吐蕃兵傲慢自负,以为轻松得手,就押着粮车赶到水草之地,解鞍牧马,打算取车上的粮食。壮士们突然从车上一跃而起,刀砍箭射,与此同时,新一亲率事先埋伏的精兵赶到,里应外合,敌军大乱,几乎无一逃脱。
森谷帝二精心选拔的骑兵勇士全军覆没,从此之后,吐蕃军再不敢轻易接近西夏的运粮车队。
太子多谋善断,指挥若定,亲自上阵与众将士共同杀敌,新一不仅声望大振,更凭此战役扭转了战况局势,西夏军心振奋,人人受到鼓舞,争先恐后向上级将官请命上阵杀敌。
之后,新一率领平次等将领乘胜追击,二十天之内接连与森谷帝二交战五次,战战获胜,力挫敌军,歼敌无数,打得吐蕃军队望风而逃。缴获的大量辎重珍宝,新一带头,一件不留,除上缴朝廷应当的份额之外,余下的全部分赏给了有功的将士。
边关城内外的百姓多遭吐蕃兵虐杀,短短几个月中家破人亡的就不知凡几,得知皇上发兵,派太子亲来打吐蕃人,无不大喜若狂。这时新一接连取胜,百姓有的提了酒食来慰问官军,有的拿了锄头扁担,相助构筑土围。讯息传将出去,连数百里外的百姓也都来助攻。新一声望日隆,平次则被称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成就定然超过服部平藏元帅。
战势紧急,场上瞬息万变,一刻也疏忽不得,骑兵、步兵的将士每每浴血奋战,就连平次、京极等人也不曾留意到,新一纵马驰骋疆场,歼灭敌军,一名身形瘦弱的亲兵始终紧紧跟随在侧,不论深入敌阵多远,情况何等危急,依然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森谷帝二损失惨重,十万军马只剩下了五六万人,而西夏方面的伤亡轻微,不过数百。他不敢再与西夏军直接面对,一边派人火速向都城求援,一边收拾残兵败将,向西撤退。
新一闻讯,召集诸部统帅商议进军策略。大部分将领认为森谷帝二西逃,事出意外,吐蕃经此失利,不会再来侵扰西夏,战役已经获胜,理应停止进军,回归都城灵州报捷。平次持有不同意见,驳斥道:“吐蕃虽败,但是实力仍旧不容小觑,他们素来不讲信义,弱则求和,强则入寇,最无诚信可言。现下虽然败了,回本国后蓄积实力,等我们大军撤兵,定会卷土重来,侵犯我国疆界。我国虽不怕他们,但若老是被吐蕃占了主动,既使将士疲于奔命,又令百姓不安,那就难保不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诸将知服部将军说得有理,均低下了头,无言以对,且听主帅是什么意见。
新一昨夜已经和志保商量过了,两个人达成共识,与平次的看法并无二致。他微微一笑,点头赞许道:“服部将军说得极对,我军已到此地,而敌军败阵而逃,此时并未逃入险要之地,真是天助我也!当务之急是选拔精锐骑兵,长驱直入,攻其不备,必定能够获胜。然后再以大军围困,给之以致命一击,让吐蕃见识到我西夏将士的厉害,等闲不敢再来侵犯!”这时木之下茉纱和志保为他服下压制体内毒性的药物逐渐开始失效,周身遍布的毒素再度抬头,新一脸色苍白,实际已暗地里发作了好几次,幸亏都是小规模的,不似在鸟取那次那么剧烈,咬牙坚忍,又有志保在身旁照料,所以很快平复,没有惊动第三个人。虽然如此,等到药力完全失效那天,也就是毒性大规模反弹侵害之日。
一名部将忽然注意到大帅脸色惨白,不由问道:“大帅,您的气色不对,用不用传军医来?”
新一漠然忽视丹田内的隐隐作痛,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不必。按日程算,森谷帝二现在应该到伊豆海附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吐蕃进军之初曾攻占了那里的旗本城,作为一条万一失败的退路。”不经意地将谈话转回了军事方面,“据前方探马回报,那里正遭受了严重的雪灾,吐蕃兵饥寒交迫,军心不稳,这是一个突然袭击、出奇制胜的大好战机。”随即传令下去,命京极真继续镇守乌海,防止吐蕃国内万一派援兵来偷袭,留下服部平次率主力部队继续前行,自己亲率五千骑兵出发,星夜兼程,奔袭旗本城。
新一率军深入,最重要的是保证粮草务必接济得上,运粮官伊东玉之助立下军令状,以性命担保粮道畅通,决不会耽搁军务大事。新一却知道森谷帝二诡计多端,难保不孤注一掷,劫持己方军粮,玉之助未必是他的对手。于是飞快写了个条子通知志保,让她放飞小雨点,请快斗和青子速来军中相助,目前他手下勇敢善战的士兵不少,然则缺少了像平次一样有勇有谋的少年将领。
做完这一切,平次等诸将各自领命就职,新一跨上“踏雪无痕”,点起五千精锐骑兵,率军出发。志保行动敏捷,此时早已放飞了信鸽,如同此前无数次一样,紧随新一一侧。

西夏军乘胜追击吐蕃,昼夜行军二百余里,和伊东玉之助押送的粮饷渐渐拉开了距离。连日里强行军,士卒十分饥饿疲惫,虽然人人以死相报元帅,无一人叫苦埋怨,但行军总管惟恐孤军深入,遭到敌人伏击,遂请求停止追击,等待粮饷。新一果断地说:“功难得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如果久留使森谷帝二有了防备,就很难击溃他。我为国尽忠,岂能顾及自己的生命呢?”于是策马继续前进,五千将士没有一人抱怨,追随元帅,奋起向前。
新一亲自率兵星夜兼程,到达旗本城时正值夜晚,他立即以夜色为掩护,发起迅猛攻势。由于进军迅速,森谷帝二竟毫无察觉,直到开始攻城时,方知西夏军已经兵临城下。森谷帝二在睡梦之中惊醒过来,极度惊恐,看到南面山上西夏军旗帜飞舞,更是心惊胆战,连夜携牙帐逃出城去,手下的人马损失过半,带着剩下的骑、步兵卒向西北沙漠腹地窜逃。
新一率众血战一夜,攻克旗本城,战功赫赫,这时他与西夏将士已是两日水米未进,三日未曾解甲,直到打下城池,方才得以就食。
志保与新一同甘共苦,她比男儿更加顽强坚韧,跟每一位普通战士一样,不受丝毫优待。攻克旗本城之时,她饱经风霜,容色甚为憔悴,然而一双美丽清澈的冰蓝色眸子依旧坚强,依旧镇定沉静,不见一丝一毫追悔怨怼,有的只是不输于须眉的巾帼英风。
一日之后,伊东玉之助运送粮饷到达,新一知他中途遭遇大雪,运输车队上明明就有棉衣等御寒之物,可他知道军法令出如山,宁与部下共同受冻也没有私自动一件棉衣,冒雪前行,然则路途堵塞,实在难行,所以到达迟了。是以新一未加怪罪,反而安抚玉之助及全体押运粮饷士卒,赞扬他们的忠贞耿直。
再过一日,平次带领主力部队抵达旗本城,同时带来另一好消息:一路重兵已然奉令埋伏在了吐蕃逃窜必经的积石山口,西夏军队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森谷帝二是插翅难逃了。
新一知道此去杯户县路途遥远,快斗和青子绝难在短短数日内到达,而军情瞬息万变,逐不再等他们,给留守旗本城的部将传下口讯后再度兵分两路,一路由平次率领,从南道进击,一路亲自率领,向北道进击,从两面包抄森谷帝二。
即刻出发。
追击吐蕃残军败将的第二日傍晚,快斗和青子飞骑赶到军营,与新一跟志保会合。青子也戴上面具扮作了个男子模样,他们自从接到飞鸽传书,火速出发,昼夜兼程,马不解鞍,终于及时赶到。快斗还带来了他和青子在路上探听到的最新情报——森谷帝二派回国内求援的心腹已经将消息带给了吐蕃国君,松本清长遂派扬武将军泽木公平带领五万人马从速赶来支援,援兵此刻已在路上,不日即将抵达,与森谷帝二会师。
这消息非同小可,新一当即派两名士兵分别快马加鞭将情报通知平次与留守旗本的将领,传令留守部下务必坚守城池,莫给敌人分毫可乘之机,平次停止前行进军,率部回击泽木公平。战场之上不拘小节,新一就地加封快斗为“天齐将军”,补上平次回击背后敌人而留下的空缺,与青子一道统兵从南道追击森谷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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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3 00:01:59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说到这里,詹姆斯不禁连连摇头,叹道:“唉,我真是老了。与邪恶斗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败在两个毛头晚辈手上。老了,不中用了。”朱蒂连忙安慰,不是师父老了,而是敌人太过狡猾,特别是琴酒练的那门邪派“幽冥功”分外歹毒,他已经练到了第六层功力,在座的几乎没一个人是他对手了。
线索至此全部中断。
黑衣邪教教主这时想必已经得悉了鸟取城发生的变故,他们必定肆机报复,想方设法重新建立起庞大的军械库藏以备借中原动荡之机趁火打劫,然则所有这一切均需要时间。那些人狡猾多端,何况又刚刚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不完全筹划准备好不会再露踪迹,暂时是绝无法再找到他们了。
詹姆斯无奈,在静冈汇齐了众弟子以及仗义相助的少年人们,述说完事情经过,预备率领弟子们暂且回去明霞岛,先养好了伤,再定下一步行动方案。他们计划今夜便起程,大家就此分手。
和叶在旁听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两眼直直地盯着大哥,看他还用什么借口来拖延。新一苦笑道:“和叶,你也别这么看着我了,咱们明天就回西夏去。拜见父皇母后,然后我带兵去打吐蕃。”和叶登时露出满脸喜色,瞟了志保一眼,心想只要大哥回到西夏,见着小兰,那就没你什么事了,就算大哥身中剧毒,我西夏全国有多少名医,那也不一定非你不可。
她在平次的劝说之下,对志保的偏见渐渐减轻,虽是如此,她和平次两个人都觉得小兰从小和新一青梅竹马,第一个认识新一,是新一的正统良配,西夏理所当然的太子妃。至于志保,她再好也顶多只能当个朋友。
志保聪颖剔透,怎会不明白和叶的意思,然她浑不在意旁人的脸色眼神,一心一意只是注视着新一,默默思忖为他解毒的另外方法。
新一剑眉一扬,抬头问道:“快斗,你和青子下面准备怎么办?若没别的事不如跟我们一道回西夏去吧,我向父皇禀明,咱们一道统率三军,到前线打仗去。”
快斗亦明白詹姆斯等人的线索中止,等于是切断了新一获取解药的最后一线希望,心中情不自禁地为他和志保感到难过。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应当重义气、轻生死,新一要统领千军万马去对抗侵略者了,正在豪兴勃发,自己怎么也不能显露出世俗之人婆婆妈妈的常态,于是笑道:“我这个‘基德’只会打架,可不会打仗,你还是好好带你的兵去吧。青子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很是挂念父母家人,趁现在空出这段时间来无事,我们打算回杯户县去看一看。”
“谁说你不会打仗?‘基德’大人胸中自有丘壑,在下可是一向佩服的。”新一揶揄道,看着快斗无可奈何地变成半月眼,呵呵一笑,随即又说,“人各有志。那好,兄弟,希望还有机会再相逢。”口中这样说,心内清楚自己所剩时间无多,也许,这一别从此再无相见之期。
快斗与新一相对大笑,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只小巧的信鸽,塞到新一手里:“我把小雨点留给你,新一,有你和志保、平次在,想来很快就能打退吐蕃人,用不着我跟着添乱,不过世事变幻难料,倘若有什么需要人手的地方,就派它给我和青子送个信来。”快斗秉承家风,养了许多通人性的信鸽,这只小雨点浑身羽毛雪白,只有头上一点墨黑,小巧玲珑,双翅有力,是所有信鸽中最出色、品种最优秀的一只。
新一心中微微一动,寻思:“快斗将小雨点送我,他也预感到了吗?”新一主动提出回西夏领兵,为国御敌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他想起自己在这世上仅剩下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自己一死倒也没什么,反正万事皆空,可是志保应该怎么办,难道当真留她孤零零一个人四海漂泊吗?他为此已然苦思竭虑了良久,快斗和青子都是打不散的好兄弟、好朋友,然而他们毕竟有自己的生活,何况倘若自己不在,由志保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好友的浓情蜜意,衷心为之祝福之外这未尝不是一种残酷。如此就剩下了最后唯一的一个选择——回西夏,纵马疆场,建立战功,就算父皇母后开始时可能因为有小兰在而对志保有什么偏见,如果自己能用赫赫战功来换取,如果是亲生儿子生命中最后的泣血恳求,他们应该能够答应好好照顾志保的吧……
快斗的预感与黑暗势力无关,与西夏和吐蕃之间的战争无关,而是,新一和志保回到西夏后,面临的将会是与惩恶扬善、与战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考验——
新一接过小雨点,郑重地交给志保收好,转过身来,和快斗握手道别。平次亦站起身走了过来,用力与两位好兄弟一击掌,说道:“快斗,我跟你与新一一样,意气相投,虽然此次时间紧迫,相聚无多,不过大家都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希望很快可以再聚首。”
三位豪情男儿相视而笑。
青子跟志保、和叶分别道别,悄悄叮咛志保:“志保,相信新一会保护你的,我也没什么可担忧。但是如果西夏皇室里的人都像她一样对你心存偏见——”头稍稍朝和叶那边摆了一下,“你就给我写信,我和快斗马上过去接你,我们一起在江湖上逍遥自在。”
志保浅浅一笑:“谢谢你,青子。”
“唉,我们都一同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还这么客气干什么?”青子豪爽地拍拍志保肩膀,好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似的,爽朗一笑。
快斗和青子告辞已毕,随即动身。
平次跟和叶原本与新一两人入住的不是同一家客栈,此刻天色已晚,等快斗他们离去,随之先行回到自己的住所。
这一夜跟以往没什么不同,静悄悄地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四人上路,策马扬鞭,向西向北驰骋,回转西夏。

不一日来到西夏都城,这时天气已渐渐寒冷,穿过北地的险峻山水,都城灵州刚刚下过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志保走遍了大半个中原,然则从没来过这西北边陲之地,但觉景色风物,人情民俗,处处与地处中原的宋朝不同,而一队队的铁甲骑兵来回巡逻,兵强马壮,军威甚盛,那就是羸弱的宋军更远不能及的了。
一行四人进入灵州,径向西北角行去,走出三里有余,只见一座高楼冲天而起,高楼后重重叠叠,尽是构筑宏伟的屋厦厅舍,屋顶金碧辉煌,都是琉璃瓦。无须多问,这自然是西夏国的皇宫所在了。
临近宫墙门口,和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突然低低一声欢呼:“好啊,终于到家了。”
新一怒视她一眼,放缓缰绳,与志保并辔徐行,在马背上伸手过去,紧握住了她的手。志保纤细的手上肌肤雪白,手掌冰凉,新一拉着她的手,心头突地一震:“这次回西夏来,究竟是对是错?”
太子爷与公主殿下回宫,守宫门的禁军校卫自然放行,一路进入皇庭内苑畅通无阻。平次需得进宫向皇上复命,于是四人下马步行,自有宫中的杂役过来牵了马去,好生喂养侍侯。又有侍卫飞报入内,向皇帝报喜:“陛下万千之喜,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已经回宫了!”
和叶望了平次一眼,知道他还要等着见父皇,忽道:“大哥,平次,你们先去觐见父皇吧,我回宫换衣服去,见过母后再来。”她还想把志保一块拉走,抬头看见平次微微摇了摇头,又见大哥紧紧拽着志保,好像生怕被什么人抢走一般,也就不再说话,心里想着回自己寝宫之后立即派人去禁卫将军府请毛利小姐过来,等小兰一到就不会再出岔子了。说着转身匆匆走了。

志保随同新一、平次先在殿外等候,片刻之后,内侍出来传旨,宣太子、服部平次、宫野志保入内廷晋见。志保生俱傲骨,从来不向权贵低头,但工藤优作是新一的父亲,于情于理,晚辈拜见尊长总是需要恪守礼节,她紧跟随在新一身后,内侍在前带路,三人一道在长廊中穿行,走过一条花汀小径,来到一座轩敞开阔的大殿之前。
内侍先行入内禀报,就听殿内一个温和而深沉的声音说:“让他们三个进来吧,你先下去。”三人随即进殿。
“儿臣(臣服部平次)拜见父皇(皇上)。”新一和平次同时跪倒参拜,志保随同他们一起拜倒,只觉皇帝在不住打量自己,不起一丝波动的目光相较于新一更加沉稳,好像具有穿透力一样,深藏在眼底深处的是能够洞察世情百态的练达睿智,这目光似乎在审视着什么,又像是新一平时思考问题那样,锐利的眼神搜索着每一点不曾说出的信息。
志保不卑不亢,抬起头来,与工藤优作对视,神色一如既往的恬然沉静。
工藤优作身为西夏皇帝,四十岁不到年纪,瘦瘦高高,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若不是年龄不对,实与新一有八九分相像,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脸上神情冲淡恬和,只在刚刚见了志保之后,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赞赏之色。
“这里没有外人,你们就都坐吧。”工藤优作说道,转身坐回皇帝专属的龙椅,细细询问新一此番东入中原的详情。新一如实禀明,只将自己中毒和志保的身世隐去了不谈,他并非故意嫌弃避讳,所以避开不说皆是为的害怕父母与和叶存的同样心思,因早已成为过往之事而对志保有了偏见。
工藤优作又问平次怎样找到的新一,平次照直说了。工藤优作听说那个黑衣教门的种种邪恶阴毒行事,眉头紧蹙,说道:“新一,没找到‘血影璧’不是你的责任。只不过这样看来,中原崛起的这一股邪恶势力意在令天下生灵涂炭,倒是不能小觑了他们哪——”话锋一转,看了志保一眼,接着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来完成,想必平次已经说了,吐蕃无端进犯我国——”
志保会意,站起身来深施一礼,平稳地说道:“陛下与太子商议国家大事,民女想暂且告退。”工藤优作点点头,刚想说话,新一生怕父皇让人带志保先去母后那里,他早猜到了和叶盘算的心思,想必这时小兰已被请到了皇后的凤鸾宫等自己,若是志保一个人去恐怕少不了被她们冷嘲热讽地敲打边鼓,顾不得父皇还没发话,抢先说:“志保,不如你先到偏殿暂坐,等一下父皇的事情吩咐完了我带你去见我母后。”
工藤优作明察秋毫,怎会不明白儿子的用意,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初识有希子的往事,便未发怒,点头默许了新一的安排,命人带志保先去偏殿等候。
这次抗击吐蕃以少年将领为主要力量,他们父子、君臣三人聚在内廷,围在一张大地图旁商议作战方案,怎么布置兵马、从哪条道运输粮草、以及山陉地势如何、是否设置伏兵,新一和平次都是少年无畏,各抒己见,直到天黑方才停止争论,做出一套众人皆赞同的大致方案策略。
之后平次告退回家,工藤优作还要召集臣工议事,领兵打仗一事可以交由新一和平次去做,但是后方粮草供应、征集战马等等一切军需保障,就得交给大臣们去办理了。新一不在的日子里诚然已经设计好了几套行之有效的计划,然而均未最后定夺,另外仍有许多善后事宜不得不提前设想,考虑在内。
新一带志保去凤鸾宫见母亲,心中感觉愧疚,皇家规矩大,他自己从来什么事都不瞒志保,然而父皇见面不久即令志保回避,心中清楚志保全是为了自己才默默忍受这些琐碎无聊的繁文缛节。母亲一贯大大咧咧的,性情活泼,与温和中透出严肃的父亲全然不同,但母亲是看着和叶与小兰一起长大的,和叶这时想必在母后面前已然说了志保的事,母后会持什么态度?她能做到不偏不倚,真正看到志保的好吗?
新一想着,如果可能,他真愿意不要太子这个身份,不挑肩上这副重担,与志保一起浪迹天涯,自由自在地在碧海蓝天之间翱翔。然而,他实在不忍心哪,让志保这么没名没分的一直跟着自己,志保不会在意,然而不能给最心爱之人一个名分,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向天下人骄傲地宣告她是自己一生挚爱的妻子,那他还算个男人吗?更何况,如今他的生命只剩下不足三个月,如果不能找到在他离开后仍能好好代替他照顾志保的归宿,那他就是死不瞑目哪……
两个人并肩走在宫廷的奇花异草之中,志保忽然主动握住了新一的手,低声道:“新一,你放心,我没事。”
新一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将她娇嫩的纤手握在了掌心,紧紧的。
凤鸾宫距工藤优作的内廷并不算远,一会儿功夫即到。新一在母亲这里远不像在父亲跟前那么拘礼慎重,也不等人通报,直接拉着志保走了进去。一路行来只见宫中金碧辉煌,花团锦簇,两个人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正殿,就看见皇后的凤座空着,一个秀美端庄的中年美妇人身穿锦绣灿烂的黄袍,正笑呵呵地站着与和叶说些什么。
志保知道上面的那就是皇后无疑了,新一一拉她衣袖,两个人正想行礼,旁边忽有一个柔弱而欢快的少女声音说道:“新一,你终于回来了!这次不会再走了吧,我等得你好苦,永远都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答应我~~~~”话音甫落,一个苗条的身影已然扑到了新一身边,假如不是场合不对就算直接扑到他怀里也不令人意外。
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穿粉红色锦缎皮袄,领口处露出一片华贵的貂皮,头插金钗,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左耳上带了一粒指头大小的珍珠耳饰,衣襟上一颗大红宝石烁烁生光,打扮得富贵华丽。她眉目与青子有几分相似,只是不似青子那么雍容豪爽,眼角眉梢,一派楚楚可怜,脸上原本施着名贵的脂粉,然而一见新一之下,欣喜欲泣,泪水盈腮,脂粉也冲得淡了许多,娇弱的面孔上留下两道泪痕。
与她相比,志保仍是一袭日常的冰绫绡衣,素面朝天,不免显得朴素,但是正所谓“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不施脂粉及素衣长裙不能有损她清丽如梦的绝世容光,清雅高华的内在天然风姿,直似这富丽华贵的宫中一道超凡脱俗的别样风景。
志保知道这少女定然就是新一的青梅竹马,禁卫将军毛利小五郎的掌上明珠毛利兰,脸上神情不稍变,静静看着她,继而转脸望向已经坐回到凤座上的工藤有希子,躬身施礼:“民女宫野志保见过皇后陛下。”
果然,新一忙着说:“小兰,别……”挣脱了她拽着自己的手,急忙与志保一同参拜。
有希子笑道:“快起来吧,我这里又不是参加皇上,哪用得着这么多礼了。”亲自走下座椅,右手新一,左手志保,一手一个,搀起了两人。她开朗活泼,笑靥迎人,片刻间就一口一个“志保”了,连说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争强好胜,最爱闯祸,亏得志保不嫌弃,在外对他多加照顾了。
大家分别落座,小兰也去补了妆饰回来,有希子即命人传晚膳,特别让志保坐在自己身边,甚是亲热。小兰看了志保一眼,见她微微浅笑,礼数周到,神色间却没有乍受皇后恩宠应有的感恩待德之态,只是在尽晚辈对尊长的诚孝心意,不禁与和叶互望一眼,两个人的脸色均十分奇特。
其实不止她们俩,新一也觉察到了,母亲对志保虽然亲切,却是亲热中透着客气,言谈间甚至隐约透露出想将她收为义女的意愿,然则终究不似对小兰那么无拘无束,就像对待自家人一样,同时席间说笑起来,讲的全都是新一小时候如何如何,变着法儿让小兰跟他一起调皮捣蛋,有一次外间传说他们读书启蒙的学堂闹鬼,新一竟然大半夜跑去抓鬼,小兰不放心,小小的女孩儿家硬是跟着他一起半夜三更跑到学堂去。
有希子来自民间,生性爽朗大方,全无半点皇后的架子,然而……她喜欢志保,这在座的谁都看得出来,只是这种喜欢是共同来自于民间的一种共鸣,是一般心地善良之人对身世凄苦的孤女都会产生的怜惜疼爱之心,所以她有收志保为义女的愿望,这种愿望更像是一种补偿,而不是如对小兰那样无条件地水到渠成。倘若再说直白一些,那就是无论多么公正无私的人,心内的感情总有个亲疏间别,有希子喜欢志保,感情却仅仅止于此,并不代表她愿意志保成为自己的儿媳、西夏国的太子妃,在她心中早有儿媳的不二人选,那就是小兰。
志保聪颖绝伦,自然体察到了有希子这层没有明白说出来的深意。
新一心中不禁有气,他心内万千柔情只为志保而动,此生非卿不娶,但这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担心自己离世后耽搁志保,害她一生伤心孤苦,已不像在鸟取城时那样满怀憧憬地谈婚论嫁了,只想身边的血亲能好好照顾志保,就像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一样,莫要再让她独自一人孤苦伶仃。然而他希望的是父母能够明白自己深爱志保的心意,待她如同对待亲生女儿,将来如若想念儿子了,看见志保,就有如看见自己一样。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形,更不愿任何人——哪怕亲生父母也不行,只是因为人性根深蒂固的先入为主观念而想当然地扭曲自己和志保的感情,凭借他们主观的意愿所以对志保偏颇不公,强要压制自己的真实感情。
晚宴过后,有希子想方设法让新一和小兰独处,和叶兴奋地看着母后站在小兰一边,新一再也忍耐不住,突地站起身,尽量使语气显得平淡:“母后恕罪,儿臣和志保一路西来,车马劳顿,想尽早安歇了。明日还有国家大事要与父皇商议。”不等有希子提出反对,已经自己做了安排,“儿臣的东宫空房甚多,志保医术精湛,可以帮到很多忙。”他也顾不得什么要避男女之嫌,若让志保一个人留在凤鸾宫中,那恐怕就得听上整整一夜母亲念叨得自己幼小时候往事,一大半还是跟那时候和小兰青梅竹马的玩耍为主,少不了添油加酱,这倒也罢了,他知道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志保相信自己,铁定不会把那些放在心上。可是如果母后抬出来什么责任、义务之类的大道理,毕竟当前随时有可能开战,小兰又是朝中重臣之女,志保天性善良,往往为了他人默默奉献自己,那就难保不会出什么变故了。
有希子听他对志保直呼其名,语调虽淡,毕竟掩不住其中那份浓浓的深情,心里止不住有些赞赏,然而仍旧柳眉一皱,目光中闪过一丝一国之后特有的决绝果敢。
新一拉了拉志保,两个人向皇后施礼道别,匆匆离开凤鸾宫。小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大大的眼睛里忍不住泪光点点,几乎又要哭了出来。和叶气道:“母后,你看大哥他们哪。”
有希子眼神一转,望着她们两个,沉声道:“放心。小兰,给储君立太子妃是关系一国命脉气运的大事,你切莫要心急,祖宗早有立法,这事由不得新一任性。”和叶甚是高兴,忙问:“母后,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哥一心一意对待小兰?”
小兰亦停止了哭泣,眼中尚有泪光,然而期盼地看着皇后陛下。
有希子沉默不答,心想:“唉,如果真到了动用祖先所立法规制度之时,怕是难免伤害我一家人父子、母子之间的感情啊。现下敌人进犯,不是讨论这些儿女私情的时候,只盼望新一能及早明白事理,莫要辜负了小兰待他的一片真心。”又想,“看来等到新一领兵回来,需得立即给他和小兰操办婚事,免得,唉,免得……”至于免得什么,却是想也不敢再想下去。

次日皇帝上朝,众臣工已知太子和服部平次少将军一道回来了,朝堂之上见了,只觉两个人英风飒飒,大半年不见,更加成熟稳健,温雅果敢,尤其是太子,隐然有陛下年轻时的风范。有的文臣原本对派从未带过兵的少年人出征抗敌有所疑虑,这时见了新一和平次的赫赫英姿,听他们甫一回朝便对应当展开的战略战术了若指掌,甚而服部平藏元帅听两个人一一道来亦禁不住连连点头,不由佩服少年人的敢想敢做,再无话说。
新一被封为“天下兵马元帅”,平次作为他精强干练的好兄弟、得力的左膀右臂,亦受封为“抚远大将军”,这一天两个人受封将帅,在大校场上点兵选将,鼓舞军心,无数士兵尽皆钦佩不已,诚心拥戴,高呼“太子千岁,定能旗开得胜,杀得侵略者片甲不留”。
等到从比武场上下来,即日便要出征,皇上皇后按照定规赐宴,而这一次是太子与未来的驸马亲自为国征战,颇有不同,又可以算是一场家宴。服部平藏元帅夫妇、毛利将军全家,另外还有志保,皆在出席之列。
和叶虽然跃跃欲试,但她是女儿家,军法纪律严明,即使以公主之尊也不能跟随在军中,这时忙着跟平次道别,叮嘱他“千万小心”,很是伤感,顾不上跟志保为难了。然则毛利小五郎夫妇显然是提前听女儿说了太子带回一个美貌异常的女郎,酒宴之余,不住盯着志保左看右看,神色中既是疑惑,又有敌意。
毛利夫人妃英理婚前曾是灵州城第一女讼状师,辩才敏捷,又是皇后有希子的闺中密友,这时瞥了有希子一眼,好像无意识地说道:“恭喜皇后娘娘了,常言道虎父无犬子,现下太子和平次都要上战场去打吐蕃人了,等他们马到成功,皇后的子、婿威名远扬,万民拥戴,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一桩啊。”
和叶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忸怩羞涩与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并无不同,还未明白妃英理话中的深意已先飞红了脸儿,撒娇似的嗔道:“妃阿姨您说什么婿啊的~~~~”
有希子当然听得明白英理故意提到新一和平次,却偏偏漏下了小兰,是在提醒自己别为了宠爱儿子而忘记当年的儿女之约,朝和叶望了一眼,笑说:“这次是家宴,又没有外人,英理你怎么突然变得客套起来了?人嘛,当然要讲究以信义为重,如果说过的话不能作数,那还不如当初不说的好,立再多的功劳也弥补不得啊。你说是不是,平次?”她清楚儿子继承了传乘自父亲的敏锐聪颖,不会听不出这些话里有话之谈,却不给新一开口反驳的机会,直接越过他去问平次。
平次正跟和叶低声道别,忽听皇后点到了自己的名字,自然点头称是。
毛利小五郎是武将,对文绉绉的套话素来不感冒,听不懂他夫人跟皇后在嘀咕什么,瞪大了眼睛还想为爱女说上几句,服部平藏对这个老同僚甚是熟悉,微微一笑,举杯道:“毛利将军,太子和犬儿明日就要出征了,咱们来举杯共祝陛下,祝太子早日攻克敌军,凯旋而归。”毛利小五郎生平一大嗜好就是喝酒,一听这话忙跟着举起了酒杯,把想说的话忘到了脑后。
新一和志保坐在父皇一侧,听到他们说来说去,浑不理睬自己和志保的真正意愿,将自己二人视作了无物,言谈中全凭这些尊长权贵定夺了一切。他心中愤怒,忍不住便要驳斥,忽觉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扭过脸,志保正默默看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新一知道志保是顾全大局,出征前夕,不宜与朝中重臣起争执,不忍辜负她的心意,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终于没有开口。
工藤优作明察秋毫,似乎已然洞穿了儿子的心思,蓦然道:“新一,历朝历代,不论哪个国家,军纪严明为第一要务,军中不得携带女子,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
新一了解父皇的脾气,知道他虽然性子随和可亲,有时甚至抛下皇帝身份以及应该端起的威严架势来像个小孩子般顽皮胡闹,然而一旦遇到正经大事决不含糊,每当他用这种平静中带有严肃口气说出的话,那就言出如山,任谁也不能更改。
“唔。”新一含混地应了一声,就在刚才,他心中早已有了对策。

隔日清晨,大军西征。工藤优作赐宴群臣。灵州城外具卤薄,陛下张黄幄,设御座,陈敕印,王公百官会集。工藤优作升座。天下兵马元帅工藤新一率出征官服部平次等,运粮官伊东玉之助等上前跪倒。内院大臣奉宣敕书,授元帅敕印,颁赐衣马弓刀。出征将官分坐金水桥北,左右奏乐,陈百戏。工藤优作命大元帅进御前,亲赐御酒。元帅跪受叩饮,将军、副将等继进,皇帝命侍卫赐饮,然后命百官遍饮众军,赐金钱绢帛。百官众军谢恩,大军开拔。工藤优作亲送出城外护城河以西,元帅及众官跪请回驾。然后六万骑步军队首途西征。
吐蕃皇帝派西征元帅森谷帝二率十万大军入侵西夏,但那是掀起动乱、为祸生灵的非正义之师。西夏虽然有备,誓要全力抵抗,然而既要防范北边的金国趁火打劫,尽量减少惊动搅扰百姓,又坚信自古正义之师必胜,况且新一和平次少年英武,有勇有谋,西夏军马以一当十,所以并未以同等兵力抗衡,而是调动了六万军马出征。边关本有将士在誓死抵抗侵略者,后方又有工藤优作亲率服部平藏、毛利小五郎等骁勇善战的老将坐镇,万一有所不足,充沛的粮草军资、兵马器械要多少有多少,立即便能源源不断地供应上。
众军之中,就连多谋善断的工藤优作也未曾发现,元帅帐下有一名亲兵身材纤瘦,面上神情虽则略嫌僵硬,一双手却雪白美丽。

吐蕃连克西域十州之地,占领的尽是西夏附属藩国,工藤优作下旨边关将士奋起反击,众将士浴血奋战十数场,殊死作战,森谷帝二的大军始终没能踏入西夏领土半步,然而吐蕃军队纵然有所损失也都是些微不足道的轻伤,军马实力不减,依旧气势嚣张,对西夏国内部大片肥沃的疆土和富饶城池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乌海关是吐蕃从西面进兵西夏的交通要道,四面有曼头山、赤水源等险要地势包围,正处在进军的中心地带。一旦乌海关被侵略者突破,西夏西北疆的门户洞开,战争形势的优劣必将急转直下,那就危险异常了。吐蕃兵马主力正驻扎于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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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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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9 09:42:26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这天夜里,平次给和叶详加剖析,权衡两厢利害关系,说明吐蕃入侵西夏,只是两国之间利益冲突,即便他们几个来不及赶回服部平藏元帅也自能亲率大军追击敌人,若给黑衣组织钻了空子趁机兴风作浪,受害的将是世间所有生灵,到那时西夏就算想置身事外也势必不能了。和叶原也并非一味娇纵的公主脾气,知道平次说得有理,也就不再总感愤愤不平了。

隔天清晨众人上路,快马加鞭赶奔关中。一路晓行夜宿,风尘仆仆,不一日已经来到关中地界。詹姆斯自那日来信之后再无音讯,他上一封信上留的地址是关中一处名叫“静冈”的依山而建小县城,诸人遂纵马驰骋,沿途打探,寻至静冈。
静冈县地域不甚广泛,四面环山,位于群山高崖之间的一处峡谷。然而风光别有一番奇峰叠嶂的秀美,地势易守难攻,兼之此地离宋、金两国边界拉开的战线较远,属于一个偏僻所在,少受战乱影响,相对而言当地居民生活已经比同在北部的其他城池市镇百姓安稳了许多。只不过宋室皇族已然南迁,包括此地在内的北方大片领土尽属金国,这种平静的日子也不会再延续多久,随时处于被战火波及的边缘。
赤井考虑得深远,如果师父确曾在此地发现过黑衣邪教踪迹,那便大意不得,这小小的县城突然来了许多骑马佩剑、衣履鲜明的陌生人,本身就极引人注目,假如有组织眼线混迹普通人中,一般很难发现,彼暗我明,虽不怕他们捣鬼,毕竟是多了许多麻烦。他把想法一说,众人均赞同其意,于是化整为零,分成几拨入住不同客栈。只在外出打探詹姆斯等人消息、明察暗访之时相互碰面。

当地的酒楼、饭庄、客栈、茶楼,新一偕同志保戴上快斗分发给大家的面具,一一造访詹姆斯在过去数日可能到过的地方,每到一处先重金打赏店里伙计,然后详细套问。各处的店小二、茶房等说法不同,内容却大致一样,均道未曾留意过形貌并非中土人士的老人和跟随在其身边的十数名年轻人,新一逐又问近日里县城可发生什么轰动大事没有。
芸芸众生之中,各行各业,酒楼饭庄的伙计每日里迎来送往,看过无数南来北往的商旅豪客,见识既多,通常也爱饶舌。果然,有人便对新一和志保卖弄起来,说道大约半个月前,县衙里的通判三角笃突然全家被人毒杀,在这偏僻的县城里本来已经算是惊天大案子了,岂料就在三角家族被灭门的第二天,城里首位大财主诸口家也遭了灭门惨案。这两家一个倚财,一个仗势,平日里欺压善良,无恶不作,一般百姓都将两家灭门看作是天谴报应,也无人替他们伤心。然而不管怎样,毕竟是出了几十条人命的惊天血案,闹得人心惶惶,官府再怎么不堪也还是要查下去的。
谁知不查还好,官府这么一查反倒越来越糊涂了。这两家上上下下百十条人命,全部死于同一手法的毒杀,但那究竟是种什么毒药不仅当地的验尸官测不出来,就连远从外县大地方请来的验尸官、经验丰富的老医师,竟也全部分辨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稀奇毒药。所有人翻遍医书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那种杀人的剧毒并非通常情形下来自西域、天竺等地的厉害毒物,而药性之奇诡犹有过之,死者不仅体内的经络都被毒坏了,连周身骨骼也碎裂成了一片片的碎片,状况之可惊可怖,令人谈之色变。
志保和新一均是微微一震,面上不动声色,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心内清楚普天之下能有如此猛烈毒辣药性的,除黑暗邪教的“腐筋蚀骨散”外别无第二家。新一是凭借深湛内功和极其好的运气,还有志保在身边,拼尽全力相救,才勉强得以活了下来,一般人没有那个能力,自然是中者立毙无疑。
新一赏了店小二五两银子让他暂且下去,剑眉紧锁,思忖片刻,喃喃道:“这么说来,詹姆斯前辈他们确实曾经来过这里了。他在信上说连续查到了六家豪门大户的惨案,这里发生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二,信尾留的地址是此地,应该——那个三角和诸口家族的是我们所知道的最后两件案子。他们此时不在,是一路追踪组织下去了吗?”倘若真是这样,徒然留在静冈就无意义了,然则有那么一种本能的感应不断在他脑海中萦绕,全身就像每一个毛孔也嗅到了非比寻常的气息一般,陌生,敌视,疑虑重重,似乎带有不知名的危险,然而,然而就在这种种奇特的感应中间,好像还夹杂着一丝丝微弱而不同于朋友间常有的那种悸动与欣赏……新一每逢查案或者紧要关头时灵犀的第六感从来不会出错,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志保心思转动得和新一是同一方向,她更想到自己在前几日就曾有过的那种模糊感应,这两件事有关联吗?还是,跟苦艾酒有关的?她的头脑究竟是怎么了,本来应该想到的啊,好像明明就在思绪的边缘,轻轻一伸手就可以捕捉得住,可是为什么就这样朦胧不可琢磨呢?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临桌的赤井和朱蒂,为怕有组织暗线监视,他们和新一、志保原本佯作互不认识,但突然觉察两个少年人脸色有异,遂避开周遭闲人目光,悄悄朝这边投以询问的眼神。
志保当机立断,匆匆写了一张条子,命伙计送给临桌客人,接着一拉新一衣袖,新一会意,当即付帐出门。
两个人来到街上,装作好奇闲问打听清楚了遇害的那两家坐落在何处,闲庭信步,穿过两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子,已然来到一处华丽住宅的高墙边上,看看四下无人,施展轻功,飞身掠上墙头,稳稳跳了下去。
除去尸体已被官府派人收敛以外,这里的庭院仍保留着当日凶案发生时的场景。黑衣邪教行事往往匪夷所思,新一生怕他们在这里留下什么古怪的陷阱机关或是去而复返,轻声嘱咐:“志保,你跟在我身边,千万莫要走散了,此处官府已经搜查过,而组织通常作案时周详缜密,看来不会留下有用的东西。不过我们还是得再仔细看一遍。”
志保轻轻点头,新一左手紧紧拉着她的右手,当先走在前面,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孰料一趟走下来,不知是组织在作案当时早已把一切痕迹抹掉还是这里的官府查案仔细,竟没半点有用的东西留下。两个人最后来到凶案现场隔壁的一间大屋,新一锐利的目光四处搜索,心想:“詹姆斯就曾看出过特殊的痕迹来,由此可见黑暗组织此次犯案有了漏洞,说不定证据是被官府当作无关紧要的小物件收去了。再要不行的话那就只有今晚夜探衙门。”目光一闪,忽然觉得对这房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仿佛哪里不太谐调,让人感到不搭调。
他还没说话,志保突然指着房内正墙下供奉灵位的八仙桌底说道:“新一,你看那里,那些痕迹。”
新一目光顺她所指看去,果然,桌底的青石板地上,如同巨大的墨点儿一般,洒落着三点淡淡的痕迹,几乎与地面成了一个颜色,若非十分细心灵巧之人绝难发现。这院落里的所有大小房间本来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器具物件也摆放得整齐利落,虽然半月来这里成了“凶宅”无人敢再靠近一步,已经积了一层灰尘,但依然能看得出来原本的整洁。这个房间据摆设看来应该是祭拜祖先灵位的香堂,那就更不可能出现跟周围不搭调的污渍。
新一抑制住内心的兴奋,走过去半蹲下身,伸手轻轻沾了沾桌底的痕迹,那痕迹原来是樱桃红色的,因为隔了这许多天,早就干透了,所以成了跟石板一色的淡青,这是胭脂涂抹太浓时蹭下来的痕迹。仍有淡淡的脂香隐隐约约传出。
志保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惊道:“这是苦艾酒惯常用的胭脂,我绝没认错。在教中,只有她有资格用上等的从东洋传过来的胭脂,一般人嗅到这种特别的脂粉味道时就知道她本人就在附近,必须立即退避三舍,连看也不能随意看她一眼。”
“哦?”新一一惊,朱蒂曾说过苦艾酒是当年杀害她全家的正凶,现在是黑衣邪教教主眼前第一红人,志保也告诉过他苦艾酒的身手敏捷、头脑灵敏不在他或快斗、平次三人中任何一人之下,那么说这个苦艾酒果然曾在凶案现场出现过了?可是,根据志保和朱蒂对苦艾酒的描述,此人应是如琴酒一样老奸巨滑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如此错误,将自己的脂粉痕迹留在了地板上?
新一正在思索,抬头忽见窗外日头已经西沉,天色渐晚,知道在此停留太过久了,遂携手志保,按原路返回。

到得晚间,新一和志保回到客栈,正在房里分析苦艾酒究竟想做什么,忽听窗外有人伸指轻弹,志保过去打开窗户,“嗖嗖”数声轻响,跃进几个人来。却是赤井秀一、朱蒂和一个银发银髯、面目甚是和蔼的老者,另外还有三四个年轻人,均是“明海派”的衣着打扮。
新一和志保忙请诸人坐下,然后恭敬地向那老者拜倒,同声说:“晚辈工藤新一、宫野志保见过詹姆斯前辈。”老者哈哈大笑:“哈哈,好一双聪明伶俐的少年,怪不得秀一和朱蒂对你们赞不绝口呢。老夫正是詹姆斯。快起来,咱们自己人,用不着讲那套俗人的繁文缛节。”伸手将两人拉了起来,他拽起新一时右臂略显沉滞,似乎受了伤。
“前辈,您……”新一心中一动,詹姆斯不是应该追踪苦艾酒等人去了吗,他突然回来,难不成是……朱蒂脸色歉然,刚要开口,赤井秀一说道:“请等一会儿,新一,平次和快斗他们很快也要过来了,等大家聚在一起再听我师父详细说吧。”
志保心中突地一沉,回头凝视新一半晌,若有若无地轻轻一声叹息,没有说话,面上仍保持着礼节的笑意,不再有往日那么灵动自然,沉静的眼眸中却在一刹那蓄满了泪光。她轻轻低下了头,珍珠似的贝齿紧咬下唇,忍住了不让泪水流下,心却犹如刀割似的疼痛。
新一亦是略微一怔,情不自禁握住了志保的手,她纤细的手掌紧紧攥住了他的,很用力,很用力,新一竟然感到了微微生疼。他清楚志保猜到了什么,他自己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詹姆斯既突然带领弟子返回,而且连他本人都受了伤,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黑衣邪教再度成功脱逃,且不论双方交手伤亡如何,最终结果则是唯一的线索又中断了。
邪教为祸天下苍生,他们就算藏得再隐蔽终究也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只要在他们导致生灵涂炭前夕将其击溃剿灭,那就不算太晚。可是,可是新一等不得了啊!只有最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去做,他,他不能就这么离开大家,离开这个他深爱着并且极度需要着他的世界,然而,三个月已是终极,他已经撑到了极限……
如果在三个月之内再拿不到解药或者配方,那新一,新一他……志保从不畏惧什么,然而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不敢再想像三个月以后会发生什么……她,宁愿死也不能失去新一哪,而且这个动乱的世道,世间所有的生命也都需要像新一这样的人……
新一想的则是自己只有三个月时间的生命了,就算不能亲手破获黑衣邪教,好在有快斗、平次和赤井他们在,不管那一天的到来有多么遥远,他相信好兄弟终能替自己办到,这倒用不着担心。可是如果他不在了,志保该怎么办?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啊,师父又不许她随侍身边,如果他再不在了,在这动荡混乱的世界上,只剩下她飘泊无依的孤零零一个儿……新一不在乎一身的生死,可是想到不能再继续守护志保,他的心就痛到像要炸裂开。
两个人这么年轻,一个是孤独的生命,一个是一生凄苦,从来没享过什么真正的欢乐,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刻骨铭心的知己、一生相依相伴的眷侣,却只剩下了生命中最后三个月的时光,世间事之残酷,莫过于此……
恰在此时,门窗同时响起。志保决不肯在人前落泪,硬生生咽下了泪水,起身去开门,新一则开了窗子。于是快斗和青子、平次与和叶、及“明海派”另外几名弟子一齐进门,房间里面挤得满满当当,人总算是都到齐了。
詹姆斯逐让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弟子讲述别后经过,果然,事实大致与新一和志保所料无差。“明海派”诸人沿途追踪黑暗组织行迹,岂料组织早有觉察,走到一处荒谷时突然停下反扑,詹姆斯等人促不及防,双方遂展开一场大战。
这一战下来,詹姆斯之名并非虚传,亲手击毙了两个黑衣大头目,另有一人被众弟子刺成重伤。然而詹姆斯最得力的几名大弟子如赤井、朱蒂那时均在鸟取城,双方实力毕竟相差悬殊,组织的这一队人马又有琴酒、苦艾酒等不世出的好手在,五名“明海派”弟子当场牺牲,詹姆斯右臂受伤,幸好一队金国兵马恰在那时巡逻到了荒谷,黑衣邪教近期连受重大挫折,不愿直面与当今天下最强悍的官中兵马冲突,以免打草惊蛇,这才没有赶尽杀绝。詹姆斯急忙率领弟子们隐蔽躲藏,亦没直接跟金兵照面,但显见得无法再继续追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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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1 13:55:12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新一一口气说出了心里埋藏已久的话,斯文俊逸的脸上神色庄严郑重,诚挚已极。若在平时,这些话他是死也说不出口的,只会深深藏在心底,然后身体力行地去做、去以实际行动做无言的表白,但是和叶跟平次到了以后处处针对志保,他为剖明心迹,而且他也确确实实当真是这样想的,是以鼓足勇气将心里话全都照实说了出来。
志保圣洁如同明月的面庞上升起娇酽似火的红霞,半低下了头,长长的秀发有几缕垂在眼前,女儿家羞赧乃是天性,心中幸福,却别扭地不肯承认:“不害臊,谁要和你成亲了?”
新一嘻嘻一笑,暖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着幸福而黠狯的光芒,志保害羞的样子好美,有意再逗逗她:“那可不行啊,现在可不能反悔了哦~~~~你是我的新娘子,谁也抢不走,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缠着你,时时缠着你,缠到你烦不胜烦,终于肯答应为止。”眼望志保清丽高雅的面容,心中不禁一荡,只觉她美丽脱俗之中更带有神圣而凛然不可侵犯的宝相威仪,不敢再嘻嘻哈哈的开玩笑,却伸手握住了她的纤纤素手,不肯放开。
志保调侃人的本领可比新一高得多了,心内喜悦无限,一丝淡淡的微笑浮上樱唇,正要好好的嘲弄“反击”他一下,新一突然放脱了双手,低声道:“嘘,有人来了——”话音甫落,就听门外有人干咳几声,然后“咚咚”敲门。
志保过去开了门,只见服部平次站在外面,脸上一副竭力绷住了忍住不笑的表情,一双灵动活泼的眸子机敏地看着新一,倏地又转过来望望志保,想是和叶已经跟他说了两个人在一起,不然以他向来不拘小节的性情,和新一又是铁打的好兄弟,进房哪还用敲得什么门,不横冲直撞闯进来就是好的了。
平次眼光不断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移,说道:“新一,和叶跟你说了吐蕃进犯之事了吧?陛下还让我带详细军情跟你说……”志保知道他真意所指,先将他让了进来,然后道:“新一,你先好好养伤吧,我去青子那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红子姑娘对我们有恩,她难得来一趟,不能让她劳累着了。”说罢轻轻退出,缓缓带上房门。
新一想说志保不是外人,让她不用回避,平次早已大步走到他床前,坐在床头,滔滔不绝说开了。他说的是国家大事,新一离开家乡大半年时光了,不知详细情况如何,忙静下心来仔细听着。

原来吐蕃兵力雄厚,虽地处一隅,实则比中原羸弱积贫的宋朝不知要强大了多少,这时辽朝灭亡,金国兴起,天下五国之中除了大理国小兵弱,向来与世无争之外,宋朝毕竟属于中原正统,人心归属,再就是吐蕃、金国以及西夏三国实力可堪争雄锋了。
这三国中间西夏国君主工藤优作具有大智大慧,深沉多智,手下又有一班精兵强将,但是他勤政爱民,深知一旦派兵与各国逐鹿中原,那就一发不可收拾,就算最后大功告成也势必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要枉死在混战之中。至于国力受损、民不聊生、一时打压不尽的顽抗不服者必定接二连三反叛闹事不断,那全部可以想见。
工藤优作也不是全然与世无争没有雄心壮志之辈,然而他事事考虑周详谨慎,凡事以百姓为先,所以先派艺成归国的儿子游历中原,一则是少年人多经磨砺、增长见识阅历于他将来有好处;二则是寻找传说中的武林至宝“血影璧”,纵然不贪图这些身外之物的宝贝,但也绝不能被外来的敌人抢占先机夺走,用上面的武功秘籍和惊天财富来攻打西夏;至于第三,那就是探察中土各国的风物民情,虽不准备随意开战,但若是万一有外敌侵犯,也不至于对敌情一无所知,仓促应敌以至受制。
另外当然还有一点,西夏国亦非完全没有问鼎中原的想法,现在不打仗是不想过多杀戮,然而如果其余四国均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或者是横征暴敛、逼得百姓无法存活,那西夏国就要起兵为世间苍生讨个公道了。到时候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以勤政、纳谏、永不加赋三项治理国家,百姓世世代代安居乐业,永远不起战争,永世和平安乐,那就比什么都更有意义。
然则天下争霸王图的大事不是只要你不犯人人就不来犯你的。工藤优作等西夏君臣虽无立即兴兵之念,别国未必就不想把西夏当成第一个攻城掠地的靶子。吐蕃国主松本清长多年以前曾遣使到西夏国示好,那时工藤优作还以太子身份在位,后来两国就一直互不往来。
松本清长可没工藤优作那么专情,他后宫嫔妃甚多,却也只得一个独生女儿松本小百合,自然宠爱异常,如珠如宝。两个月前这位小百合公主大婚,岂知过了不到十天,竟突然遇害于驸马之手,而那驸马却是西夏人,得手之后逃得无影无踪。
松本清长勃然大怒,下旨严厉缉拿凶手。这本没有什么,可是他痛失爱女,神智受了刺激,连带着恨上了所有西夏人,再加上朝中奸佞权臣挑拨离间,盛怒之下决定大举进攻西夏,攻城占地,灭了西夏全国来给女儿报仇。又或者他心中早有称霸中原的念头,只是当时金国兵强马壮天下闻名,一时未敢与金兵直接面对,而宋朝积弱,不足为惧,所以先选定了西夏开刀,女儿死不过是一个借口,就算小百合公主活着他也照样起兵不误。
总而言之,松本清长派他们国家一力主战的西征元帅森谷帝二领兵十万,浩浩荡荡西进而来,直接侵犯西夏。西夏举国上下众志成城,万众一心抵抗敌兵那也不用说了,工藤优作原想派服部平藏元帅或者毛利小五郎将军迎战敌人,转念一想,年轻一辈正在长成,也该让他们经历军旅生涯磨练,不能事事由长辈出头了。特别是新一,自幼就不在国内,朝中大臣和全国百姓对他们的储君不甚了解,不如借此机会让他带兵抗敌,建立战功,文武百官自然对他信服,将来即位治理国家也就容易顺畅得多。服部平藏元帅也早就想让平次投身军中效力,对皇帝陛下之意甚是赞同。
正因如此,工藤优作与服部平藏、毛利小五郎等商议之后,调兵遣将、举国备战,下令重兵支援边关死守,却不采取攻势,不乘胜追击反打敌人,而让平次跟和叶出来寻找新一,其用意就在于等太子归国后亲自领兵。
新一在中原游历闯汤,有时隐姓埋名,有时又戴上了面具易容改装,要找到他原本并非易事,然而他大事上虽然通彻聪明,对于生活细节的小事却常常糊里糊涂,丢三落四。这次就是他自己改装易容来了个彻底,偏偏忘记了给爱驹宝马也变变形象。他那匹坐骑“踏雪无痕”是万中选一的良种骏马,神骏之极,世所罕见,平次虽跟新一一样有时候对小事情漫不经心,然则他也是追踪寻人的一把好手,既然找不到人,找到马亦是一样,一路打听察访下来,终于给他跟到了鸟取城。平次与和叶投宿的客栈就在卡尔瓦多斯家宅的侧门不远处,夜里突然听到外面人呼马嘶等等喧闹声不断,是以起身出去查看,恰好遇上了新一和志保、快斗等人。

平次性格豁达爽朗,说到这里,不忘又小小调侃一下新一:“嘿,病榻上的太子爷,行兵打仗还撑不撑得住啊,不如这次就请陛下让我带兵好了,我服部平次虽然名字不叫‘新一’,不过绝不会输给你哦~~~~逞强人人都会,可是逞到你这个份上的那也罕见得很了~~~~嘻,嘻嘻~~~~”
“喂喂~~~”新一无奈地变成了豆豆眼,“还是不是兄弟啊,不要落井下石好不好?”神色随即恢复如常,思忖着说道,“回去……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不算,得和大家商量后再做决定……”
“是因为宫野姑娘吗?”平次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当然不像和叶那么一心一意偏袒小兰,以至对志保心存偏见,在他心里自也赞叹志保舍己为人的侠骨英风,敬重她不可亵玩侵犯的庄严威仪,早已将她当成了与快斗、青子一样可交的朋友。只是关系的定位也仅仅止于朋友而已。
新一从小不在宫里,平次实际上是与和叶、小兰一起长大的,他亦是家中独子,十几年相处下来,这份感情实不亚于亲生兄妹。其实就在离家前夕,平次进宫拜别皇上,还遇上皇后的闺中密友——毛利将军夫人妃英理进宫朝见,两位人近中年的母亲一辈人物还像小女孩一般咕咕呱呱又说又笑,兴致勃勃讨论着等新一回来,如何给他和小兰办婚事,小兰痴痴等待了那么久,就算婚礼举行得奢华一些亦不为过等等。而送别时候,小兰拉着和叶的手久久不肯放开,黑亮的大眼睛里泪珠盈眶,叮咛着一定要帮她照顾好新一、尽快带新一回来之类的话,场面令人不胜唏嘘。
事实上新一长年不在父母身边,而平次小时经常到宫中去玩,比他更加了解皇上皇后的性情,深知无论于情于理,工藤夫妇或许会接受志保,甚至收她做义女也不为过,但是要让他们承认、以及朝中大臣乃至全国百姓接受的太子妃,则非毛利兰莫属。
新一面上一红,微觉尴尬,然而直言不讳道:“堂堂七尺男儿,我当然也想领兵作战抗击吐蕃了,不过这里的事也非同小可……我知道你这家伙看别人的事总是看得蛮透彻~~~~”借机小小“报复”一下,接着说道,“不光是为了志保,还有快斗、青子、赤井他们,眼下的战局还没明朗,他们人手正不够,我不能随便就走。否则要是连朋友都不顾了,那我还算什么男子汉,拿什么以理服人、统率三军?”
平次是慷慨仗义的好男儿,知新一说得有理,不觉长叹一声,说道:“好吧,左右目前你这主帅受了伤,即便是要回去也没办法动身,暂且一边调养着,一边考虑清楚吧。不过你可得快着点儿,军情如火,陛下为了你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若是再长久地拖下去恐怕事情有变。”他来之前已经听快斗简单说了黑衣组织的事,知道这个黑暗邪教对天下生灵和当今局势危害之大,实不亚于吐蕃进犯西夏。
新一注视着平次的眼睛,兄弟之间无须多言“谢”字,沉声道:“平次,一切就拜托你了。”
平次清楚他这份信任与嘱托的分量,内心激动,口中却有意再开开新一的玩笑:“呵呵,原来某人这次终于承认我比他行了啊~~~~”
“你这家伙~~~~”新一嘴角抽搐着,脑后冒出一大滴汗。

平次又跟新一谈了些自从他离开后的宫中、朝中大小事情,然后站起身来说道:“行啦,看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也该出去了。你就安静地养养吧,尽快养好哦,你不想当元帅‘驱逐匈奴于天山南北’,我可还想亲赴战场,上阵杀敌呢——”嘻嘻一笑,向新一眨眨眼睛,目光中尽是不怀好意的嘲弄光芒。
新一脸上又是一红,他刚才确实是在想着志保,不知道和叶是否又在人前无端给她难堪,却没想起来平次跟他一样善于察貌辨色,虽然那家伙也是个打死也要嘴硬到底的主儿,看他人却看得很准,竟被他推断出来了自己刚才想的什么。
平次起身出去没多久,快斗和志保就一道进来了。快斗笑嘻嘻的,仍是一副洒脱不羁的神情,志保则小心翼翼,一双手上似乎捧着什么东西。原来她适才离开,想到西夏有战事,而这边又仍没能一举捣毁组织老巢,解药依旧没有着落,多少重任担在新一肩上,他的身体要紧,需得尽快把这次反复发作的毒伤压制下去。
昨晚闹了一夜,这时候进城置办药材显然不大现实,志保逐到城外郊区的荒野、树林中采药。亏她医术精湛,对于繁杂种类的草药识别良多,竟寻得了几味难得的好药材,于是回来细细碾成粉末调配,再加上随身携带的各种药物,虽然仓促下制成的及不上师父珍藏的“九香续命丹”那么珍贵灵异,对于疗毒治伤自也颇有功效。她手工灵巧,完成这一切并不需要费多少时候,正好快斗要找新一商谈,平次又恰恰此时离开,两人遂一起进来。

志保喂新一服下刚刚配好的药材,快斗跟她当然没什么禁忌,直接对她和新一两个人说道:“原来金兵已经攻破了汴梁,掳了徽宗和钦宗两个皇帝北去,当然中原都城的国宝珍藏是少不了被大规模席卷而去的。咱们近来一直忙着调查黑衣组织,竟没听闻得到这些大消息。”他稍稍顿了一下,等新一接过志保递上的茶杯,喝了几口,顺水冲服下吃进的丸药,才又接着道,“王侯争霸,这些改朝换代的事咱们当然管不了,也不用跟着去凑那个热闹。不过新即位的宋朝皇帝高宗迁都至临安,当然佐藤女捕头、千叶捕头他们也跟了南来。啊,对了,那位高木捕头本名高木涉,以前曾和佐藤女捕头同在目暮十三将军帐下效力,是她的后辈师弟一类人物,原本在边缘小县任职,新近刚调任到临安的。”
志保明眸一闪,随即想通其中的关节,笑问道:“那他们三个是为了破获什么案子去到琦玉镇,结果巧遇红子姑娘的?我想,几位捕头来得这等凑巧,一定是红子姑娘神机妙算,掐指一算,算到了快斗你还有我们这些人在鸟取城当有一场大战,所以特地请他们来援助的,对不对?”一面说,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顽皮的光彩。
快斗搔了搔头,笑道:“志保啊志保,有你在此,我,还有新一,我们几个人都不敢自称聪明了啊。没错,你的推断简直跟亲眼看见的没什么分别,我这个‘怪盗基德’不服不行啊,哈哈——”
新一听他称赞志保,很是高兴,他也是绝顶聪颖之人,稍加思忖,立即接道:“想必,佐藤女捕头她们要查的案子跟黑衣邪教有关吧?佐藤女捕头曾问红子姑娘‘应该就是那些周身一团漆黑的家伙了吧’,指的肯定不是我们,他们要找的是组织的人!”
快斗续道:“呵呵,我还是那句话,你这家伙不当捕头屈才了~~~~”随口开个玩笑,又说,“其实他们要查的案件也不陌生,新一,还记得在开封时你我初次见面就打了一架吗?那时是因为有官兵在场造成的误会,而官兵在场,则是为了宰相匹斯可遇刺去的。”
新一头脑转念,想道:“志保曾说,匹斯可亦是组织中的一分子,而且是元老级人物。这人奉命潜入宋朝内部做卧底,因为年老失去了利用价值而被灭口。难不成……”想到这里,抬头注视着快斗:“快斗你说过匹斯可原计划第二天到金邦去递交屈辱求和的诏书,同时进奉国宝白玉八骏马贿赂金邦国主,没想到临行前夜突然被杀,国宝从此失去下落,那凶手神出鬼没,连你都没能看清他是怎么下手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黑衣人既然杀了匹斯可灭口,定然对国宝顺手牵羊~~~~而佐藤女捕头等人,是突然查到了有关国宝下落的线索吧?”
快斗猛地里一击掌:“好小子,真有你的!红子的占卜神算是家传绝技,推测出鸟取城是黑衣邪教的重要据点,所以三位捕头一路追了过来。我想,他们三人不同于白鸟和白马探,可以做我们剿灭黑暗势力的有力同盟!”新一平常从来不信证据与事实真相以外的东西,但红子几次妙算都准确无误,却不由得他赞叹之余略略带点不服气:“那干脆请红子姑娘算算,黑衣邪教的老巢在哪儿,咱们直击而入,岂不省了好多事?”
志保微微一怔,一丝浅浅的笑意浮上唇边,她是笑新一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好胜,而他赌气的样子又实在可爱。
快斗摇一摇头,一抹歉疚的神情在脸颊上一闪即逝,神色一瞬间恢复了平静,似是有点黯淡、失落,但眉目间满是问心无愧的男儿坚贞之色,释然豁达:“红子已经走了。”
“走了?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走?”新一当然不是真的对红子不服气,快斗这句话大大出乎于他和志保的意料,两个人同时问道。
快斗轻轻一笑:“她本来就是为了带佐藤女捕头她们三个人而来的,现在人也带到了,当然要走。”话题一转,到了新一身上,“我在志保为你疗伤的时候跟大家商量过了,最迟明天,三位捕头肯定要来,到时大家一道商议携手围剿黑暗教门之事,他们公门中人人脉关系复杂,消息灵通,或许能有些我们普通人通常无法探得到的情报。新一,恐怕我们最多也只能多耽明天一天,这种事越早处理受害者越少,后日一早大家就得再度踏上征程,你的伤……”
新一大声道:“能有明日一整天的修养时间已经很好了,我说足够!后天我和志保跟大家一起上路,决不拖累诸位朋友、兄弟,保管能还原成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工藤新一。”
快斗看着他,想故作严肃,却又装得不像,忍不住嗤的笑出来道:“我看你现在就够神采飞扬的了,怪不得你另一位好兄弟平次说你是逞强逞得个别,论起这门功夫来恐怕天下要数第一~~~~”新一习惯性地变成了半月眼,抗议道:“喂~~~~我现在是伤员咯,取笑病人也太过分了吧~~~~”
志保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孩子似的斗嘴,禁不住好笑,忙跟二人解释:“我以前用药物为新一压制体内的毒素,他又曾服过我师父亲手调制的丹药,毒伤在一般状态下是能够稳定的,这时算来距离药力失效之期还有九十天左右。此次毒伤发作是因为新一连日来劳心劳力,耗费真元太多,而科恩是个极强劲的对手,对付他非得拼尽毕生之力不可。若说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科恩发出的暗器上都喂有剧毒,昨夜那种要命的时候我没来得及仔细辨别他暗器上的毒药门类,说来实在惭愧,不过据我分析,那种毒物本身的厉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具有诱发其它种类毒药、药性越烈则发作越快的功能。新一一个人率先对付科恩,就是吃了这个的大亏。”
新一好胜心切,惟恐给好友落下,说来没有面子,急着问:“那我的伤是不是就没有大碍了?”
快斗虽然爱跟新一斗嘴,其实心中也舍不得就此和好兄弟分离,亦问道:“那就是说,新一这回伤势发作是个意外了?他何时能够痊愈如初?”
志保耐心跟他们详加解说:“刚刚我给新一把过脉,他的脉象虽乱,然已逐渐平稳下来,照这样看来此次发作确实是在几种特殊因素加在一起的意外。”此刻的她是一位称职的医者,口气很冷静,万千关心只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下暗波涌动,“新一,等一会儿你就开始打坐疗伤吧,今晚我给你用金针施针灸之术拔毒。在我师父的丹药药效失却之前,毒伤纵然发作也是来得汹涌去得也快,明日切莫分心,再好好调气运功一天,到了晚间再服一剂药,差不多就可以暂时保持无恙了。只是……”
她俏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只有真心相爱的情侣才能捕捉得到。新一自然清楚她不忍说出口的话:暂时保持无恙简单,只是若要痊愈,那除非得到解药或拿到配制“腐筋蚀骨散”的配方,否则也不过是多撑两个多月,木之下茉纱的药力一旦失效依然会性命不保。
他不原令志保为这些事情伤神难过,况且生性豁达,向来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对于生死之事看得极淡,嘴角轻轻上扬,笑道:“那太好了,后天咱们就可以和快斗他们一起上路了!”边说边朝快斗挤挤眼睛,“哈,要不要打个赌啊,这一下‘基德’大人就是想甩下我们抢占先机也不行了吧?”
快斗笑笑,不再去想那些令人伤感的烦心事,应道:“好啊,新一那你就快做准备吧,明天佐藤女捕头她们来了,志保比你聪明得多,完全可以代替你跟大家商议下一步的方案。你啊,就好好打你的坐吧,呵呵——”于是站起身来告辞。
志保悉心喂新一吃了些点心,收拾起碗筷,仔细叮嘱道:“新一,你现在什么事都莫要操心,也别着急,安心运功要紧。外面的一切事情有我。”目光清澈,闪动着新一熟悉的坚强、沉静而执著的光芒。
新一脸上露出气势昂扬的笑容,就像世上没有什么难题能够击垮他、如同以往每次面临挑战时一样的自信满满:“志保,你放心。”短短五个字,神采飞扬,豪气干云,是他身为男子汉的心之诺言。
他等着志保收拾停当,轻轻退出房门之后,方才屏息凝神,抱元守一,潜运内力,在周身六道流转疗伤。
快斗和志保应该对每一个人都嘱咐过了,这一天再没人来打扰。直到晚间,志保才又进来,为他用中空的金针刺穴拔毒,针灸实施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左右,志保累得光洁的额头上缀满珍珠似的汗水,可是满脸都是喜色,新一知道志保耗费心力,用尽平生所学,终于是把自己体内那些附着在奇经八脉上的霸道毒质稳定了下来,短期内不会再犯。

第二日一早,新一早早起身,按照师父留下的玄功要诀继续调匀气息,在四肢百骸周天迅速运转,神守丹田,一一打通各处因毒伤波动而纠结的经络。他潜心用功,全无杂念,浑然忘却了身外天地,大家知道此番疗伤事关重大,亦没一个人敢来惊扰。反正外面有志保在,由她代替新一操劳处事,新一放心,而人人欣赏她淡雅有秩的高贵风范,皆赞赏信服。和叶纵然嘴上不肯承认,内心深处却也不得不服。
到了晌午时分,佐藤女捕头带千叶、高木两位捕头前来拜访,说起前日深夜拘捕的那几十名黑衣乌鸦杀手,鸟取城巡抚连夜提审,那些喽罗全被组织内部惩罚叛徒的种种惨绝人寰酷刑及死法吓得怕了,无论软逼硬问,均咬紧了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巡抚无奈,命手下将罪犯暂且打入死牢收押,岂知没过半日,几十个人无一例外,全部七窍流血死在了大牢里。连一众狱卒看守也没能幸免,整座死牢真正变成了“死牢”,竟没有了一个活人。
几位捕头心内清楚肯定又是黑暗邪教在暗地里作孽,说不定就是那日逃逸的基安蒂和科恩亲自杀人灭口,然而苦于这些人做残忍害人的恶事熟练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证据、线索皆无,别说是禀报上司发下海捕文书了,就连他们的阴谋也无法揭露出来。巡抚衙门经这一闹,佐藤女捕头和千叶、高木忙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才算稍稍平息下来,三个人连眼也没顾得合一下就赶过来与新一和快斗等人相会了。
快斗原盼着佐藤她们会带来些有用的消息,孰料不仅毫无所获,历尽艰难抓获的人犯还尽数被灭了口,真可谓是雪上加霜了。

佐藤美和子等三名捕头还需尽快赶回临安复命,不能在此久留,给众人留下了联系方式、议定无论谁人得到邪教总坛线索,大家都将不惜一切代价迅疾赶到,携手为民除害之后即便告辞动身。
他们启程过后不久,申时时分左右,赤井秀一突然收到恩师詹姆斯从关中传回来的飞鸽传书,信上说他们那一队经过数日的苦苦追踪,顺着连续遇害的六家豪门大户凶案现场相同作案手法一路推断下去,当然还有不可或缺的好运气,已经查到了苦艾酒等组织中顶级人物的下落,而且很可能多年以来一直以巧妙手法隐藏真身的幕后教主亦跟苦艾酒在一路,命赤井和朱蒂即刻带领师弟赶往关中支援。
这份线索实在是太珍贵了,众人本来正为接下来的行动犹如大海捞针一般而烦恼不已,詹姆斯的信恰似天降甘霖,令希望之火重新在每一个人眼前熊熊燃起。快斗和青子立即决定追随赤井他们一道赶赴关中,志保静静坐在一旁,就在刚才,赤井秀一为大家读詹姆斯的信件提到“苦艾酒”之时,她心头毫无预兆的蓦地里一悸,久违的感觉霎时间充溢了全身,就是这种感觉,带有致命的像征而偏偏出奇地灵验,是在组织时候被严酷生存环境所迫而磨练出的本能感应,她知道在苦艾酒身上一定有些什么事,尽管其本人或许此刻并不在这里,然而铁定与自己,还有新一,有莫大的牵扯联系。
好像隔着一层迷雾般模糊不清,但又确确实实地存在,那究竟是什么呢?应该,有些事是她理应想到的,甚至就发生在身边,通常情况下很容易就能察觉,只是对方的狡猾机敏不输于在座每一个人,掩饰得巧妙而八面玲珑,令人只能凭借直觉捕捉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影子,想要抓近一点再看清楚一些,影子却从指缝间悄无声息地溜走。
志保没有犹豫,新一的解药要着落在黑衣组织身上获取,况且她了解新一的性格,解药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二位的,最重要的是与好友兄弟并肩战斗,为民除害,铲除为害人间的邪恶祸胎。除了新一,任何人在外表上永远看不出志保的神色有一丝失去理性控制的波动,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冽冷漠:“我和新一也算在内,我们都去关中。”
“你……”和叶见她擅自为大哥做主安排,甚是不满,险些儿又吵了起来,平次急忙一拉她手臂,示意切莫要着急,她一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平次黝黑的面孔上满是决绝刚毅之色,他见志保说完后大家的目光都朝向自己跟和叶,英挺的双眉向上一扬,笑容中带了三分不羁,三分洒脱,另有惟在思考重大问题时才会出现的七分严肃认真:“你们不用看我跟和叶了,我们俩也去关中。”和叶心想军情如火情,半分迟误不得,平次怎么在这关头跟大哥一样犯起了迷糊,气得又想和他斗嘴争辩。平次摇了摇手,让她先别在这种场合发问质疑,和叶究是皇家公主,从小深受各种宫廷礼仪培养,她又生平只服平次一个人,虽然仍感不解,却没再开口表示不满。
当下决议已定,诸人各自回房简单收拾起了行装。一个多时辰过后新一顺利打坐完毕,服下志保根据他病情特征配制的丹药,虽不能说恢复如初,却已与前日夜里毒性发作之前的健康状态没有两样。
和叶急着跟大哥说志保怎么怎么不问他的意思就自作主张,新一等她急扯白脸地说完,淡淡一笑,说道:“志保总是能体察到我的心思,有她在身边我就安心得多。”和叶原想让大哥弄清楚志保是怎样的我行我素,远不及小兰婉鸾柔顺,遇到事总是耐心听人吩咐,从不自顾自地拿主意,却没想到兄长竟是这个反应,一怒之下,赌气不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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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3 14:22:38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恰在这时,大厅外突然又有脚步声传来,细碎而微见杂乱,来者应该不止一人。一个清亮亮的少女声音笑道:“小泉神算,百试百灵,黑暗终将云消雾散,黎明就在前方,谁来请我占上一卜啊?不灵不收卦金的哦~~~~”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新一和志保迅速对视一眼,两个人是同样的心思,均想:“是她?她怎么也到这种地方来了,后面跟着的人听来轻功不错,都是些什么人?”天底下能说出这样话来的除了琦玉镇上的神算少女小泉红子绝没有第二个人。
快斗在一旁迎战科恩,突兀听到红子的声音,脸上神情亦是又惊又喜。
说话间新来之人已闯进大厅,当先一名红发少女身穿宝蓝色绸衫,发髻边插着一枝金钗,钗头明珠烁烁,更映得她美目流转,容颜娇媚可喜,正是新一和志保曾经遇见过的小泉红子。她左手如同往常一样拿着那面布幔招牌,右手托着给人算命用的水晶球,一如既往地闲雅自在,若不是时间跟场合不对,说她是在林荫小路上散心也不为过。
红子身旁另跟着三人。一个身材微旁,面容略显憨厚,乃是新一与志保曾在杯户县会过的神捕千叶,当中一个女子容颜端丽之中威严内敛,眉目间隐隐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是“天下第一女捕头”佐藤美和子,最后一人二十六七岁年纪,高高瘦瘦,面孔上一片单纯而执著的神气,乍看上去甚至显得怔头怔脑不太可靠,然而神色端正大义凛然与前两人毫无二致,快斗等人俱不认得他是谁。三个人均是捕头的劲装打扮,腰间配有刀剑。
佐藤美和子一进门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新一和快斗,不禁微微一怔,目光随即释然,低声问红子道:“应该就是那些周身一团漆黑的家伙了吧?”红子轻轻点头,面上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眼眸中却多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坚定:“匹斯可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原本是这个神秘组织的开山元老之一,奉命潜入宋室朝廷内部做卧底的。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同时背后操控的教主也想独占国宝,所以不但被杀人灭口,而且为免机密泄露,全家都被灭了门。”
“千叶,高木,我们对红子姑娘信任得没错,这次算是找对地方了!”佐藤女捕头冷笑一声,千叶捕头和那名叫做高木的捕头都唯她马首是瞻,三个人毫不迟疑,仗义援手新一等人,奋勇相抗铺天盖地的黑衣杀手。
科恩与基安蒂组织头脑早就在踅摸逃命保身之路了,这时见了对方又有帮手到来,情知再要不走就非被敌人缴个连锅端不可,趁着佐藤女捕头等三人初来乍到,新一和快斗之外没人认识他们,而这帮凌厉机变的对头星虽然是江湖上的侠义正道却均与官府没什么瓜葛,看到官府公差不免得稍有分神,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连连后退。
两个人退到众多部下组成的人丛之中,浑身骨节突然咯咯作响,手臂暴长,接连抓起三四个手下不断扔到战圈当中,人已借势闯出阵营之外。一个大厅里几乎到处挤满了黑衣乌鸦兵,人山人海,凡可以落脚的地点无不有人,他们二人一经逃窜出去,快斗和平次、朱蒂等人纵然全部擅长轻功,一时半刻间却也难以挤出人墙追击。
基安蒂虽是女流之辈,力气当真不小,手臂骤然伸出,突地抓起连痛带惊正在愣愣发呆的伏特加背心,科恩还想去救卡尔瓦多斯出来,然而朱蒂剑指斜削,正迎面抵住其胸口,冷冷地道:“你这败类,还记得当初你和苦艾酒带人杀害的斯泰琳一家吗?”朱蒂本姓斯泰琳,当年父母遇害之时才只四岁,然而对于黑衣团体杀人不眨眼的狠霸模样已深印于脑海之中。
朱蒂紧咬下唇,神色冷峻,目光中寒意逼人,她相貌本就酷似母亲,这时瞧来更加冰冷袭人,英姿赫赫。在这一刹那,卡尔瓦多斯面无人色,烛光忽黯,灯影下人头窜动,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无数死在自己手底下的冤魂前来索命,心胆俱寒,“啊”地一声惨叫,眼神散乱,神智趋于疯狂的边缘。
其实朱蒂在江湖上历练多年,已能理性自控,并非一味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顽固愚昧之人,她想的也不只是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雪恨一件事,而是将这个黑衣组织害人的种种机密手段揭露于天下,对之一网打尽,然后交给被他们害苦了的苍生公断。只有这样才算是继承父母遗志,彻彻底底报了血海深仇。可是卡尔瓦多斯以己度人,意识凌乱之下,想起往日被自己杀害的无辜者死状之惨,而自己那时与苦艾酒、基安蒂等人毫无所动,以此为之取乐,天道报应,轮回不爽,今日竟轮到了自己遭受果报。
他越想越是害怕,与其等仇家动手,不如自行了断为是,不等朱蒂开口喝令投降,忽地“哎哟”大叫,猛向前扑,剑尖登时从他胸口贯穿,直透背后。朱蒂绝没料到他竟会突然来这一手,急忙撤剑,却已来不及了。
这一切均发生于眨眼之间,科恩眼见事态有变,立即抽身自保,待到卡尔瓦多斯自行扑到朱蒂的长剑上了断,他和基安蒂已提着伏特加逃到了四人刚刚坐着商议密要的椅旁。新一、赤井等人已然发觉,纵身急追,可这一刻众黑衣杀手已开始分批次撤离到三名还活着的主子身边,他们倒也真是几经训练,一批人如浪潮一般翻滚纷涌,赶去保护主人,另一批则留下来顽抗,厅中到处是人,挤得水泄不通,又熙熙攘攘乱哄哄的,就算轻功再高一时间也绝难跃过这一层层数不清的碍手碍脚“人墙”。
便在此时,科恩不知触动了何处的机关,厅堂顶端屏风之前“喀啦”一响,地板裂开,露出一条暗道。科恩、基安蒂、伏特加三人飞快闪身钻了进去,距离较近的黑衣杀手紧跟入内,裂缝忽又“嚓”地一声合上,严丝合缝,地板完好如初,简直就像什么也没有过一样。大部分乌鸦兵距离都远,均没赶上随同逃逸。
赤井、朱蒂及佐藤女捕头等人心中愤懑不已,眼见得就能生擒黑衣教门骨干人物,探悉其内部机密情报,岂知事到临头忽生变故,几个罪恶滔天的首脑人物白白从眼皮底下逃走,原先做好的完美计划也全盘落空。算来算去,大家都未曾料到新一的毒伤不早不晚,偏偏于这等紧要关头发作是一回事,另外则是此地的乌鸦兵比在“阴幽涧”伏特加的直系手下更加凶悍,新一和快斗等人百密一疏,虽然算到了此着,然则终究不够详尽准确。
余下的众多乌鸦兵还要再逞嚣张,又怎是平次、快斗、赤井等人的对手,大多数悍勇之徒顷刻间死伤一地,剩下了寥寥十数人看到主子都已逃跑,同伴尸横就地,心胆俱寒,再也顽抗不得,纷纷跪地、缴械投降。
正好佐藤女捕头等三人就在当场,直接将众人带回官府候审,倒也省去了赤井和朱蒂等人处置俘虏的麻烦。
大事已了,快斗这才有隙为佐藤女捕头和朱蒂等“明海派”弟子互相介绍,新一也撑住了为大家引见和叶与平次。只是和叶身为西夏公主,直接给佐藤女捕头等宋朝公门中人说起诸多不便,所以就随了“江户川柯南”的姓,称她作“江户川和叶”。
大家一见如故,佐藤女捕头深知快斗为人,何况此番本来就不是要抓他的,虽然知道他就是基德,只是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口角含笑,说道:“基德,你好啊,好啊。”便似长姊对待幼弟一般,又是严厉,又是亲切。
这鸟取城里处处诡异,虽然破获了组织一个大的分据点,但是大家都是追踪办案的高手,直觉感应到危机远没有解除,今日打击的不过是黑暗罪恶势力的冰山一角,应该还有更大的暗藏势力隐身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随时寻找时机兴风作浪,反扑害人。此地不宜久留,而佐藤女捕头三人还要立即带三人回衙门候审,众人就此作别。大家临分手时留下地址,相约两日之内,佐藤和千叶等三人必定登门拜访,制定众人联袂御敌计划,三名捕头遂押解犯人,拱手告辞。只有红子留了下来。
新一和志保这才知道红子之父和黑羽盗一当年曾经同门学艺,按辈分排下来,她和快斗是正宗的同门师兄妹。只不过红子的占卜神算本领却是家传的,快斗总不服气,然则无论他怎样机变灵巧,遇到的各种或危险、或繁杂事务却往往逃不出红子的神机妙算。
和叶眼中看到大哥和志保神态亲密,两个人虽在众人面前不能过于流露形迹,然而只要是偶尔间相互对望一眼的眼神,目光只瞬那么一瞬,如海水般的眼波就已经自然而然流露出浓浓深情,旁人纵不理解,望之也不由得醺醺欲醉。她是性情直爽之人,心里对大哥和志保不满,这时候敌人已去,再无顾虑,愤愤瞪了志保一眼,冲口而出:“大哥,我问你,你心中到底爱的是小兰呢,还是她?”
新一一怔,当着诸多朋友之面,微觉尴尬,但他清楚知道这个宝贝妹妹的脾气,除有时候对平次还让三分之外,常常是一旦发作起来别说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了,就是父母也劝不住她。她是直性人,没有姐妹,平素跟毛利小五郎将军的独生女儿毛利兰最亲近,这时见了哥哥心中有了所爱之人,如果不出头为小兰打抱不平倒奇怪至极了。
和叶一经说出,越发觉得理直气壮,不等大哥回答即又抢着道:“你和小兰青梅竹马,咱们西夏国哪个不说你们俩是天生一对?怎么你见了这位宫野姑娘好看,就负心薄幸,撇开了她?”
新一觉得头痛,想说:“我什么时候负心薄幸了?我跟小兰确是青梅竹马不假,可是在我心中,她跟你一样,都是亲生妹妹一般。从来就没有过兄妹以外的感情,旁人别管胡乱说什么你也就都相信了?”然而未及出口,胸中如遭铁锤接连重击,猛地里全身一震,突兀跌倒。他所中的“腐筋蚀骨散”毒性之烈天下无第二物可以比拟,发作起来一步步侵蚀人的骨骼经络,残酷厉害无比,刚才全仗着内功深厚精湛,勉强压制下去,然而他在伤势发作之余即又窜高伏低,救人斗敌,而不是立即精心运气调养,毒伤随之又加剧一层。他勉强支撑了这许久,到了此刻,再支持不住了。
“大哥,你怎么回事?想躲什么?”和叶虽得渊源家学,毕竟不如平次、快斗等人那么功夫深涵、目光敏锐,她素知哥哥聪颖灵动,虽然外貌温藉儒雅,实际上行动往往率性任意,不拘于常理,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自己刚一质问就突然摔倒了呢,莫不是假借这个想蒙混过去?
志保顾不得自己裹伤,早已抢到新一身旁,用力抱起了他,再从衣袋里取出几粒丸药塞到他口中,新一用内力裹住毒质,压制得久了,而且适才耗力过度,此时毒性反弹的作用之力也就更大,呼吸微弱,竟吞不下丸药。
志保外貌虽然镇定,其实心中早如油烹刀剜一样,又是痛惜,又是恨自己不能替他分担如此巨大的痛苦,勉强稳下心来为他疗伤,双手食指和拇指虚拿,以食指指尖在新一耳尖上三分处“龙跃窍”轻轻按摩,随即掌心向下,两手轻按他腮上牙关紧闭结合之处的“颊车穴”。如此交互变换数番,新一的呼吸终于渐渐增强,将丹药吞下肚去。
平次和赤井秀一、朱蒂等人早围了上来,一直提心吊胆,紧张地看着志保为新一疗伤,这时“啊”的一声,同时叫了出来,一颗心总算暂时放下。
快斗最为镇静,等到志保舒了一口气,终于有暇擦一擦额头上汗水之时,立即让青子帮忙,小心地把新一负到背上,然后道:“新一需要安静调养,这里刚刚出了那么大动静,一会儿恐怕有变,咱们需得尽早离开为是。”脚步又轻又快,稳稳当当,当先背着新一冲出卡尔瓦多斯家偌大的庭院。
众人深以为然,随后紧紧跟上。
和叶这才知道大哥是真的身负重伤,无话可说,然而不知怎的,一旦想到刚刚志保抱着大哥给他治疗的情景,虽心内清楚那是情势所逼,却总是觉得她这些举动是在讨好示恩,于大家面前故作姿态。相比较之下而言,从幼年时哥哥上天山学艺开始,到他这次东入中原,每每他不在宫中、无法阖家团圆的时候,小兰总是主动进宫陪伴皇上皇后,对待她如同亲妹妹一样疼爱谦让,想方设法慰藉她们全家由于亲人不在身边的寂寥,那股宫廷上下无人不夸的谦和美德,才是真正的顾全大局、得体大方,理应成为西夏国下一代名副其实的皇后。

诸人奋力战斗半夜,这时天边已经晨曦微露,隐隐现出了亮色。大家人人身上都血迹斑斑,如果就这么不加遮掩的大白天在街上行走势必惹出不少麻烦。趁着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朱蒂和一名师弟想办法雇了两辆骡车给新一和伤势缴重的人分座,到了城墙边上,城门恰于此时打开,于是众人趁城墙守卫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时候出城。

一行十六人回到在城外安身的寺庙,每一个人都累了一整夜,当即裹伤的裹伤,敷药的敷药,分别找地方好生养精蓄锐,青子跟和叶等几个少女则忙着去做饭。志保扶新一到一间空房中躺下,拉开被子给他盖好,静静守侯在一旁。
“志保,你也累了一夜了,快去养养精神吧,我没事,已经吃了药,过一会儿再运功疗伤,没有大碍的。”新一有志保呵护侍侯,精神见长,比之那时已好了许多,看到志保脸色苍白,星星一般冰蓝晶莹的眸子里写满担忧,知她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牵挂,心中情不自禁溢满怜惜之念,柔声宽慰她心怀。
志保默默不答,伸手试了试他额上温度,感觉已不烫手,稍觉放心。然后端起刚刚熬好了的浓浓一碗汤药,轻声道:“这些药材都是调理人身脉络的,虽不是解毒的良方,却有延缓毒素发作的功效……你,正对症你现在的伤情……”沉静温宛的面容下,滢澈明澄的眼眸里星光点点,是她的泪光,还是天上璀璨的明星落入了她如同海水般深邃睿智的眼波里?
靠枕被志保拍得软软的,新一舒适地倚靠在上面,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张开嘴,任由志保一勺勺的喂给汤药。他喝了大半碗药,又经志保以金针施以针灸治疗,精神恢复了不少,眼光一瞬,现出一丝顽皮的狡黠,满足地叹了口气,半是戏噱半是认真地道:“志保,你说,我们很久都没能在一起享受到如此平静祥和的时光了吧?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我真愿意一直生病,永远也好不了都不要紧。”
志保忙伸手掩住了他口,目光幽幽,低声道:“别乱说~~~新一,你说过的,你的信条里没有‘不可能’三个字,无论面对多么艰巨的环境困扰,危难时只要再多坚持一刻,总能看到奇迹。我不许你乱说,就算——不管未来还有多少坎坷困境在等着我们,我一定要医好你的伤,你不许放弃,我也决不放弃,我们一定能办到的。”她手上肌肤的温暖传到新一面颊上,茶色秀发擦在他的下劾,新一只觉痒痒的,不由得心神荡漾。
自从相识相知以来,新一和志保两情相悦,心灵相通,多少次的生死相随、患难与共,早已钟情至深,生生世世,心里满满的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在这世上任什么风霜雨雪,凭什么艰难险阻,均不能令他们动摇,更无可能让他们彼此离弃。然而两个人一个端庄腼腆,一个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子偏偏惟独怕羞,情根深种,却是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天日可表,从没半分逾越。
此情此景,志保心地坦荡澄明,原是关心新一,毫没想到那么多,待到蓦然惊觉,两个人已然贴得极近,极近,近到可以从对方晶亮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眼睛,清晰地倾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两颗心合着同一节拍,怦咚,怦咚,一颗心跳得猛烈,一颗心跳得深沉。新一血气方刚,虽然以礼自持,然则对方是自己爱至极欲的少女,究也不能无动于衷,只觉得她身子软软地倚在自己肩头,清雅至极的淡淡幽香,阵阵送到鼻管中来,待要说几句话,此时的温馨柔情已不需要言语来打断,突然间情难自控,伸出双臂,将志保紧紧抱在怀里。
他抱得好紧,好紧,像是一辈子也舍不得松开手一样,就这么永永远远地一直抱下去。衣服贴着衣服,两个人却同时感到了无尽的温暖缠绵,新一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志保的秀发,情不自禁低声呼唤道:“志保,志保——”
志保被新一坚实的臂膀紧紧揽在怀抱里,他抱得那么紧,让她好像简直连气也透不过来了一样,然而这感觉,却是那么得令人心安,不由自主的心绪一片平静柔和,深深沉醉,这短短的一瞬霎时间变成了永恒。她内心的善良敏感永远掩藏在外表的坚强之下,这时心中满怀深情,柔情一起,语声中竟情不自禁带了呜咽之音:“新一……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身中剧毒,不用受这么大的苦楚……”
新一双手轻轻环过志保的双肩,低下头,深深凝望着她美丽的眼睛,正色道:“志保,你又在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我不是说过吗?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当初,你为了我也是那样的奋不顾身,如果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受害而不理不睬,那我还算个男人吗?这样的工藤新一还不如死了的好!”他左手慢慢地抚摩过志保柔嫩雪白的面颊,温柔无限,爱怜无限,“志保你知道吗,有的时候,痛也是一种福气~~~为了你而痛,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志保才要答话,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和叶怒气冲冲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手上还端了一只托盘,上面盛放有几样易于消化的点心和小菜。新一和志保面上同时一红,两个人急忙分开。
和叶显然正是满腔愤愤,大步走进来将托盘重重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盘上一只汤碗里登时泼出了不少汤水。和叶也不加理会,转过身来,怒道:“哥,大白天的你们干什么呢?呵,晴天白日的直接卿卿我我,连男女有别、礼教大防这些规矩都不顾了吗?”
新一被她顶撞得先是一怔,随即怒道:“和叶,别胡说!我和志保之间清清白白,我们是一同共过生死患难的,从来不相离弃,你乱说些什么?”
和叶怒火愈炽,反问道:“如果这位宫野姑娘不是这般美貌,你还会讲这番强词夺理的大道理吗?你可是先遇见小兰的,从小和她青梅竹马,她也一直在思念着你,你要有点良心的话就不能撇了她不理。咱们虽是皇族,但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要是敢倚仗身份负心薄幸,就算我不跟你算帐,父皇和母后也决计饶不了你。”和叶口齿本就伶俐,而且在西夏皇室内部,工藤优作陛下跟皇后有希子当年的真爱故事已经成为传奇,在她憧憬爱情的少女心灵中,父母的往事乃是至善至美的人间绝世美谈,她自己虽和平次常常斗嘴,闹起来互不相让,然则实际也早已是两情相许,服部平藏元帅跟皇上皇后早有联姻之意,只等他们两个再长大一些就正式提亲。这几方原因加在一处,她是认定了小时侯的朋友必定就是人之一生最适合牵手的伴侣,第一个遇见的当然就是最好的,之后就算再遇到真爱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负心。和叶自觉质问得理直气壮,本来大家年纪相仿,又都是亲如骨肉的好朋友,相互间直称名字更显得亲热些,她盛怒之下,对志保一口一个冷冰冰的“宫野姑娘”,刻意将志保与自己拉开了距离。
新一更怒,大声道:“青梅竹马怎么了?正因为青梅竹马,小兰在我心里才一直跟亲生妹子没有两样。你问我如果志保不美丽我会怎样,问的好,我工藤新一堂堂七尺男儿,行得正,坐得端,现在就回答你。和叶公主,你听好了,别说志保清幽绝俗,世间无人能及,就算她是天下第一丑人,我心里也一般的只有她一个儿,其他的管什么王公贵族、豪门仕女,都不能跟她相比,你可听明白了?”一边说,左手已紧紧地握住了志保右手,两个人十指相扣,天底下再没什么力量能让他们分开。
志保心情激动,纤手反转,也握紧了新一的手,轻声叫道:“新一!”
他们两人原本都是极为腼腆害羞的性情,但这时心情激荡之下,只觉两个人既已真心相许,本来就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之事,他们两个又都是傲视世俗礼法羁绊、率性而为的真性真情,心里有什么就照直说出来,那也无需再藏着瞒着的。所以两人坦坦荡荡,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满腔浓郁深情。
“亲生妹子?好啊,你,你想另寻新欢就找借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哥!”和叶从小被父母和兄长、平次呵护有加,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哥哥责骂,愤恨之余不免又将这一切因由结果全归到了志保身上,愤恨不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吐蕃国兴兵大举进攻我西夏,亏父皇说要成全你的军功,这次战役就由你带兵反抗,特意让我和平次出来找你呢!你,工藤新一!你就只会顾着儿女私情——”新一正病着,平次原叮嘱她暂时莫要说出这些事来搅扰,令新一不得安心养伤,孰料和叶气愤之下再也藏不住话,一口气全部抖搂了出来。
“什么?你说吐蕃国进犯,什么时候的事,有多少兵马?”新一才好了些,一听此言,又怒又急,胸口刚刚趋于平稳的内息登时岔了,心脉大起波动,疼痛难当,他也顾不得自身伤情如何,一边不住咳嗽,一边硬撑着急问。志保连忙为他轻拍后背,顺气导息,低声劝道:“新一莫急,莫急,当心你的身子要紧。你保养好了,才能有力气上阵杀敌。”
和叶却气鼓鼓的不肯答话,不耐烦再跟他们争辩,“哼”了一声,转身大踏步走出房间,“砰”地重重摔上了门。
志保微觉尴尬,明澈的眼眸忽地黯然,轻声说:“和叶她……唉,新一,又是因为我,累得你们兄妹吵架……”
新一微笑着轻轻摇头:“这个就更不关你的事了,志保。和叶就是这种脾气,我从五岁起就上了天山,父皇和母后身边只有她一个孩儿,难免娇纵了些。我这个当哥哥的或许不甚称职,然则小兰自幼和她一起长大,两个人就似姐妹一般,在她心里眼里,自然也就看不到别人的好了。”正说着忽然见到志保神色渐而转为凄楚,登时慌了手脚,他素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此刻一阵慌乱,心里一念想的是宽慰志保心怀,“志保,你心里对我好,我心里对你好,只要我们两个真心诚意,永远都在一起,即使面临生死也永不分开,管和叶的态度做什么呢?将来她和平次成亲了,自顾自享受他们俩的幸福还来不及,自然也就会理解我们了。”
“不,我没有怪和叶的意思,我是在想那位毛利兰姑娘。”志保凄伤神色转为平静,冰蓝色的眸子里晶莹流波,却坚强地忍住了没有让泪水流下。其实新一早跟她讲过西夏国的风土人情,以及皇室宫廷的种种人脉往来、文武百官人际关系,她亦清楚新一有个名叫毛利兰的青梅竹马,只不过是小时侯一起玩耍过的,她相信新一,两个人心心相印,彼此的心思一点儿也瞒不过对方,好像早在千百年前,她和他在无数个生生世世之前就已相知相伴一样。
只不过,世间的事往往不会听凭人的意愿那么简单,两个人也不只是相爱就能够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自幼严酷的生存环境迫得志保不得不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迅速成长、成熟,从多方面缜密地思考问题,而不是像新一那样不管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单纯的坚定乐观。她自然相信新一,两颗心彼此无条件地相互信赖着,可是,西夏国的民众呢?他们能容许一个异国女子——特别是曾经被迫卷入黑暗泥沼中的异国女子,和他们心中敬爱的皇室储君在一起吗?与有大功于国家的禁卫将军之女相比,百姓心目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在当今天下的乱世之中,民心向背,正是决定一国胜衰兴亡的主导力量哪!
除此之外,陛下工藤优作和皇后有希子又会怎么想?昔日也曾为爱痴狂过的少年恋人毕竟已经君临天下、母仪四方数十年,他们不可能不清楚与少年纯净的爱恋相较治理国家更需要得是什么,人的心理都是一样的,同样的事轮到自己身上是一回事,轮到其他人、特别是有血缘之亲的晚辈身上则是另一回事,终归,为人父母者可能所思所想的与儿女不尽相同,天下父母一意认定的为儿女好、望子成龙成凤之心却全都一样。
他们跟和叶一样,是新一最亲近的人,和叶已经摆明了敌视自己的态度,他们呢?他们能够接受自己吗?
什么皇室的尊崇富贵、什么母仪天下的威严权势,世上的一切奢华豪富、顶级权力,志保向来全不放在心上,她是独行屹立于喧嚣红尘之外的桀骜女子,冰雪聪明,晶莹剔透,不染半分人间烟火气息,亦不会为凡尘俗世种种动摇心怀。可是,她在乎新一啊!她的爱,纯洁透明,不因艰险而动摇,不为生死历练所偏移,爱的只是新一这个人,是与生俱来的熟谙与温馨,是心与心间不言自明的默契,而不是他的身份以及外在的任何东西。
然而新一毕竟是人家的儿子,是一个做妹妹的兄长,是一国的储君、未来的希望哪——坚忍如她,聪颖如她,善良如她,如果当真西夏国不接受她的话,难道真能忍心让新一为了她而与国家、与父母亲人决裂?如果没有父母亲人诚挚的祝福,两个人之间即使有再多的爱,再深沉的感情,终究也是不够美满的啊!
志保聪慧绝伦,这些事千头万绪纠缠复杂,她以前一意为新一寻找解药,与新一的生命安危相比,世间旁的事再大也是细微小事,所以从没想过,然而一旦思及这些,不过片刻间已将这其中纠缠的复杂利害关系考虑通彻。她怕新一担心,面上神情仍是淡淡的,恬静娴雅,适才想到的种种一句不提。
“志保,你有心事。”新一说的不是问句,志保秀丽绝伦的容颜上神色忽喜忽忧,虽然收敛得极快,他却早已看在眼里,如果不能猜透她的心思,他也就配不上灵秀颖慧的她了,“你放心,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就带你回西夏,我要向所有百姓郑重宣布,你——就是我工藤新一今生今世的新娘,我请父皇亲自主婚,我们成亲之后,你就是我的太子妃,将来,你是我西夏国的皇后。别担心,我父皇和母后一向开明,和叶是小孩子不懂事,可他们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而且父皇和母后当年也是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波折才能够终成眷属,他们一定理解和支持我们。我要向父皇一样,终生只爱你一个,同生,同死,永远和我的好皇后在一起,视天下别的女子如无物。不,一生一世不够,志保,我要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就算来世,我们做一对市井中的贫贱情侣,那也要相濡以沫,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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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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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1 15:08:32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卡尔瓦多斯安排的这铁笼机关甚为牢固坚实,这时见了刚刚英姿飒爽、连科恩也制他不住的少年转眼间变成阶下囚,情不自禁大为得意,神态悠闲地跨上一步,故作慢条斯理地逼问道:“少年,我相信你决不只是一个人就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来,实话实说,以你的本事如果能投靠我教,没准还能留有一条生路。”然而嘴角抽搐,挡不住内在的阴狠毒辣。
新一刻意漠视胸腹间的剧烈疼痛,剑眉一扬,戏噱反问道:“你去问问伏特加他还认识我吗,再跟我来这口蜜腹剑的一套。”
借着满室灯烛光亮,伏特加忽然认出了新一,惊声叫道:“原来是你!小子,你也有今天啊,被你救走的叛徒雪莉在哪里?”突然,基安蒂左手一扬,两枚飞镖一前一后,后发而先至,齐向屋顶射去,厉声喝道:“什么人?”
科恩同时一声大喊:“这毛头小子还有同党!”
新一暗自吃了一惊,志保和快斗均不会不知此刻情景的利害,难道是青子无意识暴露了形迹?却见嗤嗤两声轻响之下,从堂顶的残破处跳下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来。
那少年挺身直立,肤色黝黑,却是面目英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透着那么一股蕴涵勃勃生气的精气神,神情豁达中带有机智,实与新一、快斗不相上下。少女则是一身红衣,周身都作红色打扮,宛如一块大火炭般,只一张雪白的脸庞才不是红色,颜若春花,明媚可喜。
新一一见这两个人,暗地里长长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他们。”心情说不上是该好气还是好笑,却又不禁费思量琢磨:“他们怎么也来了,找到了此地,还来得这等巧法?”
那黝黑少年格开了基安蒂的两枚飞镖,知道这下面的四个黑衣人物皆是大敌,骤遇强敌,谨力防范对手突然使什么诡计花样,然则他生性开朗不羁,任何时候都不忘开开玩笑,瞟了新一一眼,开口就是:“呵呵,大少爷,好像某人跟我吹过名字叫‘新一’就无往而不胜的呀,今天怎么也吃了亏?”
志保和快斗、青子眼见形势有变,虽不知那后来少男少女的身份,但他们与新一相识,显见得是友非敌,正待跃下相见,就听那红衣少女嗔怪地瞪了少年一眼,称新一道:“大哥!”
新一只有无奈地苦笑:“和叶,平次,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原来那少女竟是新一的同胞妹妹,西夏国和叶公主。西夏国君王工藤优作仁义明德,智慧深明,而且勤政爱民,兼有一班文武忠臣赤胆忠心地效力辅佐,在当今这战争频繁的乱世中实是一个极具雄厚实力的强劲国家,才智之士争相辅佑、百姓人人向往的乐土。
西夏人才济济,文臣自不必说,武将中勇冠三军、名扬天下的以两人为最,一个是自幼与工藤优作一道读书习武、南征北战,虽有君臣名分,实则无异于挚亲骨肉的护国大元帅服部平藏,一个是骁勇善战的禁卫将军毛利小五郎。那黑脸少年正是新一在家乡最好的兄弟、与和叶公主青梅竹马长大,服部平藏元帅的独子服部平次。

和叶跟新一仅相差一岁,虽然新一幼年就随师父去了天山学艺,兄妹俩一直聚少离多,可是终究血浓于水,手足情深。和叶跟兄长是没大没小闹惯了的,她又对平次甚有信心,相信大哥是一时失手才误陷入囹圄,平次定可把那些坏蛋全部打败,纵然深入敌人腹地亦不怎么担心,只顾着跟兄长说话,不忘埋怨:“问你自己啊,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半年之内肯定能凯旋返家,这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你不仅人影不见,连信也不捎回去一个。母后担心她唯一的宝贝儿子,我就和平次出来找你了啊。”
卡尔瓦多斯等四人横眉怒目,阴森森地又隐约成了包围态势,将平次可能进退的道路提前尽数堵死。
志保与快斗、青子再不耽搁,纵身跃下地面。无须多说,快斗跟青子快步上前,跟平次并肩站在一起。志保扑到新一面前,轻轻问:“新一,你没事吧?”语调虽轻,其中深含的浓浓关切深情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的。
“兰?两个大哥?”和叶瞧瞧快斗和青子,又回头看看新一,甚感惊讶。新一的目光则一直没有须臾离开志保,他不再理会胸腹间有如千百把钢刀剜绞一样的剧痛,行若无事,谈笑自如:“我还好。倒是你在上面担心挂怀,更苦过我在底下的恶战了。”简简单单的一问一答,两个人谁也没有多说一个字,然而脉脉柔情,深情无限,给这刀光剑影的厅堂平添了几分温馨之意。
基安蒂瞧在眼里,突然尖声叫道:“一群不知死活的毛娃娃,这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们打情骂俏?”喝叫声中,她已如飞鸟般纵了出来,双手齐扬,各种匪夷所思的暗器漫天花雨掷向快斗等三人。
平次急忙挥剑格挡,基安蒂眼光利害,早瞧出了青子是三个人中最薄弱的一环,暗器投出,两手随即猛向青子脸上抓到,尖尖十指上套着明晃晃的钢套,怪味扑鼻,显见得亦淬过剧毒。
快斗在旁,怎能让她得逞,右手衣袖疾速向前挥出,噗的一声,击中基安蒂双臂中间,乘势卷送。基安蒂身在空中,无从借力,只得回招自保为主,向后翻了个筋斗,腾的一声,连退数步,她也当真凶悍,竟不以为意,招架之余不忘赞道:“嗬,毛孩子倒还真有点门道!”
卡尔瓦多斯等人虽在得到起火警报时就晓得来了敌人,但他们自持全庄园上下守卫严密,处处布有机关暗道,而且布置下的都是精强兵卒,所以压根儿连动也没动一下,想来火势很快就能扑灭,等着庄丁纠送来捣乱之徒受审。岂知新一如同从天而降,功力之强,与向来骄傲自负的科恩以快打快拆了数十招不分胜负,若不是他毒伤恰于此时发作,科恩已必败无疑了。这些素来狂妄自大的黑衣成员已然暗地里在惊讶了,哪料到来行刺的后辈少年人不只新一一个,个个都是年纪轻轻,然而人人功夫强劲,不逞多让。
黑衣组织本来就不是什么侠义正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是惯常伎俩,当前情形于其极为不利,那便不再顾忌什么身份恐怕惹人耻笑,打得赢就是真理,科恩、伏特加两人飞身跳下战圈相助基安蒂,一个缠住平次,另一个则步步紧逼青子,招招攻向她要害。
黑暗教门驾御下属极严,每个人所守岗位均有纵然天塌下来也不得不奉命令便随意流串的严规,否则下场惨不堪言,所以大厅内虽然双方打得热闹,庄园内那些兵丁部将却没一个人敢擅自贪功入内。卡尔瓦多斯摇铃命部属进来抓捕刺客,本人站在战圈内侧跃跃欲试,眼见对方还有两个少女尚未加入战团,只等着她们若敢跨上一步,那就亲自施展杀手对付。
新一原想有平次到来,他和快斗两人足可以抵御基安蒂与科恩,卡尔瓦多斯身为重要人物一时不至于亲身下场作战,他向来翩然独立,越是濒临险地越是从容自若,于战风霍霍间不容发的空隙里抓紧时间先为志保、快斗他们跟平次与和叶相互作了引见。此刻见了伏特加威逼青子的疯狂凶悍,心念微动,已识破敌人的险恶用心,对方故意缠住青子,逼得她进退不能,脱身不得,实际是在分散快斗心神,光明正大敌不过便使出了这等下三流的招数。
新一内心明澈,清楚时间不等人,当即运内力强压住体内翻涌的气血,漠视剧痛,喝道:“志保,和叶,你们后退,小心了!”
志保知道新一要做什么,一拉和叶,两个少女向旁疾退数步。和叶猛地甩开志保的手,朝她瞪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场合不对,终于忍住了。
便在此时,就见新一左手捏个剑诀,双目圆睁,右手长剑白光一闪,霎时间用力平平横推,“当啷”一声刺耳的巨大轰鸣,斩在了铁笼的栅栏之上。他这随身兵器是恩师所赐的宝物,削铁如泥,切金断玉,奋力这一横斩又加上了本身的深厚内力,任是什么铜墙铁壁也禁受不住。金属轰响声中,粗大的铁栅栏早已从中断开,新一用力过度,腹中疼痛愈加猛烈,脸色一片苍白,然而强自支撑,从牢笼中大步走了出来。
和叶到了这时,自也认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哪个才是真正的大哥,而青子终究不同于远在西夏没有跟来的小兰。
“你……”志保精通医理,深知新一不顾一切硬闯出来,内力固然大炽,而奇经八脉中的毒素亦随之反弹,自身受伤惟有更重。但若让新一不管朋友,眼睁睁地坐等着束手待毙,那他也就不是新一了。志保快步走上,早自衣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飞快倒了三粒补气镇痛的朱红色药丸出来,纤手一伸,送入新一口内,说道:“快吞下!”
新一依言吞入肚内,顷刻间便觉一股凉意直透丹田,剧痛渐渐不再四下里凌乱冲撞,如是细流归支流、支流汇大川,逐步趋于正轨,胸口间的气血翻滚亦减轻了许多。志保亦不退开,和新一并肩上前,共同进退,抵抗敌人。
他们二人一个做得自然,一个受得坦诚,两颗心灵真挚无瑕,落落大方,既无世俗之人常有的矫情偏见,又没有一般小儿女的扭捏造作,纯乎顺应内心深处的生命本能。和叶虽然心头一直憋着一股气,怎么瞧志保怎么就不顺眼,这时也不禁对她和大哥彼此之间心灵的默契深有感触。
新一轻而易举摆脱困境,黑衣组织四个头脑脸上齐齐变色,他们自不知新一其实身负重伤,勉力斩断牢笼已经大耗真元,此情此景之下不是四人中任何一个的对手,还道他外表举止仍能这般若无其事,莫非有什么厉害的邪门杀手锏不成。恰在此时,厅口大门洞开,成群的黑衣乌鸦兵蜂拥而入,端刀弄枪,立即分成数拨,东一堆,西一撮的将平次、快斗及新一和志保等围了起来,乒乒乓乓打作一团。
四大黑暗首领中惟有卡尔瓦多斯暂时两手空空,没有对手,他虽然对一身绝学颇为自负,自信举世只比琴酒稍逊一筹,不输于科恩、基安蒂等任何同袍要人,但见识了新一傲然卓群的凛凛威势,心下也不自禁地对稳胜这少年无甚把握,何况他身旁那两个少女瞧轻功身法也决不是寻常人等。这时一见来了帮手,大喜过望,当下指手画脚地布置指挥,命一班手下兵丁严防死守,不闻号令不得退却,众多乌鸦兵协助夹攻快斗和青子、平次,同时也正是帮了基安蒂等人的大忙。
这些乌鸦兵功夫虽未见得有多高强,可是死缠烂打的本事着实不凡,一旦缠上了就以人海战术纠住不放,新一和志保、快斗在奥多摩山那次就吃了大亏,险些遭遇不测。基安蒂与科恩等得此强援,立即稳站上风,精神愈加见长,出手招招连环,愈发狠辣,原本还想要留下活口问讯口供的,此刻只恨不得马上将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晚辈毙了,免得日后成为心腹大患。
快斗和平次所学各有巧妙精湛之处,虽碍于年龄所限,内力毕竟不如科恩等人几十年修炼下来的那么深厚,然则也只是稍差半筹,在各自对头与一干乌鸦兵夹击之下尚能支撑一时。青子却惨了,她本就不敌伏特加,再加上那些碍手碍脚的喽罗在旁死命纠缠捣乱,左抵右挡,顷刻间支绌不堪,随时有可能遭到毒手。
快斗再也闲暇自若不起来了,急欲去救青子,忽地双腿齐飞,左一脚右一脚,连环六脚,内劲贯透,踹倒了六名最凶悍的乌鸦兵,手中长剑借力打力,牵引基安蒂亮出的金丝软鞭兵刃,顺势撩出,带动鞭梢,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迫得她退招防守,就此摆脱,纵身跃起,空中转身前扑,左手双指点向伏特加后心,要夺落他手中钢刀。“基德”行走江湖素来不伤人命,是以也从不携带兵器,然而快斗家学渊源,兵器上的造诣其实与拳脚功夫同样出色。他知道今晚一战事关重大,而且凶险尤甚于以往,所以特别携剑前来,正好派上了用场。
基安蒂狡黠多端,已然猜到了快斗意图,挥鞭向他后心打到。金丝软鞭软而极韧,在她手里使开来如臂使指,内劲到处,锋利超过宝刀宝剑。
快斗夺伏特加兵器正要成功,忽听身旁一声长啸,一股劲风猛向腰间袭来,不暇攻敌,只得先拆来招,剑刃回转,勾住软鞭斜带,哪知对方丝毫不动,急运内力相抗,纯以内学修为而论他又怎是基安蒂这种老江湖的对手,一带之下不能撼动对方,自己却给敌人反力推了出去。他左肩微侧,迎面一掌拍出,格挡敌招。
基安蒂这时如同戏弄到了手的猎物一般,招式收发之际,四周进数退路封锁得严密异常,就是要令快斗空自心急如焚却脱不得身,杀人之前先对敌方痛加折磨,欣赏对手的痛苦焦虑神色并以之取乐,那是组织中人惯有的游戏方式。
快斗心知青子情势危急,然而与基安蒂见招拆招,越打越快,每一招后式都藏有致命的巨大凶险,竟被死死绊住了脱不得身,更无余暇去分神回顾青子。霎时之间,快斗背上冷汗淋漓,额头亦已见汗,出招竭尽全力,形同拼命,心想:“要是青子有何不测,倘若她出了什么闪失……我豁出一条性命也非要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新一当然也瞧见了青子势危,险况迭出,可是他虽服了志保的丹药,然则终归真气消耗大半,体内毒伤余波又未平稳,心有余而出手无力,只是仗着身法轻捷,宝剑锋锐又削断了敌人不少兵器,这才敌得过成群结队乌鸦兵里三层外三层的纠斗围困。他这一催动内力,外表虽然平平无事,实则刚刚压下的毒伤再度翻腾起来。幸有志保一直相伴身旁,她虽然不懂拳脚器械功夫,可是轻功绰约超群,在乌鸦兵的人墙中插进穿出,那些人自持结层得严丝合缝,水泄不通,然而不知怎的,还没来得及看清这稚弱美丽的少女如何转动身形,已被她来去自如,如履平地般视众人于无物。
众黑衣人均道这少女轻功既然精妙如斯,武功必也高深莫测,心有顾虑,分心旁骛,进攻新一的势头不免有所迟缓,两个人配合得妙到颠峰,新一纵然为重伤所苦,依然能够伤了许多敌人,暂时还不致有事。但他相距较远,又是身陷重围,即便还能保得自己与志保无恙,想要腾出手来救人却势所不能。
当此情形,卡尔瓦多斯正忙于指挥众手下向少年们发起一波接一波的人潮攻势,没有下场交战,一干少年当中只有和叶一个人既身上没病没灾,虽然跟大群的黑衣乌鸦兵奋力对打,却也并无像基安蒂、伏特加那样凶悍凌厉的对手。新一虽则伤势沉重,然而心思灵敏不变,激战之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将情势如何瞧在眼底,急得只是大叫:“和叶,青子有危险,你快想办法过去帮忙啊!”
和叶不知志保不会武功,还道大哥偏心至极,自己武艺高强,全心保护身边的美貌少女,却让亲生妹妹遭多人围殴还得分身出去救人。只是救人如同救火,当哥哥的不讲情谊她工藤和叶可不能不顾自己方面朋友的死活,当即展开父亲传授的家传绝学,刷刷刷夺命三剑尽从让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出,接连砍倒三个黑衣杀手,自包围圈中打开一个缺口,径向外冲。
只是她才冲出不过四步,黑衣杀手各个剽悍凶蛮,浑不惧死,竟又立即补了上来,组成一道坚实的人墙,刀枪乱舞,风声劲然,亦织就一座兵器的网阵。
须知黑衣组织幕后的教主能够收揽各路奇材为己用,而且人人一旦入教便忠心耿耿,不惧生死的为之投入效力,不管这人品性道德多么不堪,灭绝人性,然则终究有其超越常规的过人之处。虽然还没能成就野心坐上皇帝宝座,而其深沉心术、驾驭人材的法门高明之极,实不亚于当今天下诸国任何一个帝王。卡尔瓦多斯能被委以预备起兵前的军事重责,理所当然在这一方面才能突出,他驭下的部属亲兵当然也不能与“阴幽涧”分舵伏特加掌控的乌合之众相提并论。
众黑衣杀手知道和叶急欲冲出救人,无意拖延相斗,偏偏个个使劲浑身解数,绊住她毫不放松。这些乌鸦兵武功虽远不及和叶,然而平日里训练有素,能以各人的兵器组成一座阵势,移步、围敌、出招,动作均有定规,合在一起威力如何暂且不论,却着实令人手忙脚乱。这也是卡尔瓦多斯为主子将来发动兵乱特别训练的,本属秘密武器,这时局势堪危,不得不提前使了出来。
和叶几次冲闯,乌鸦兵纵然伤她不得,她也绝难在瞬息间突出重围,赶去救人。
新一甚是焦急,青子古道热肠,曾数次仗义施援,和快斗、平次一样是他生平最意气相投的至交好友,倘若万一有什么意外,不仅快斗痛苦终生,他也势必一生抱憾哪。只是他胸腹间的毒伤有愈演愈烈趋势,全仗一口真气支撑着屹立不倒,对抗乌鸦兵的兵器阵已经是分外勉强,稍有疏忽,自己就得首先倒下,纵然豁出一条命去也无法救得了青子。
志保突然纵身而出,纤美的身影微微一晃,已然突破层层叠叠的人海,奔到青子所在战圈之中,喝道:“伏特加,枉你通常自吹自擂,一个大男人欺负晚辈少女不算,还使这等无耻手段,人多势众!哼,懦夫一个!”
新一大惊,待要呼唤:“志保,回来!”她身法捷愈闪电,早已站到了青子身边,纵然武功远远不及依然尽力挺身相护,怒斥伏特加。
伏特加一见志保面貌,登时又惊又喜,组织叛徒在他管辖范围内逃脱,而且下属成员死伤无数,分舵几乎毁损殆尽,这些都是必死无疑的滔天大罪名,多亏得他跟随琴酒和教主办事数十年来一直不畏艰险地忠贞不二、杀人众多立下过汗马功劳,这才功过相抵免于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仍受到严酷处分,这次来找卡尔瓦多斯效力是前来带罪立功的。他追随琴酒多年,对叛逆者“雪莉”不会武艺一事远比其他三人清楚,心想若是能亲手把叛徒抓回去,再对捣毁组织分舵的少年赶尽杀绝,那可是奇功一件,所受的封赏嘉奖大大可以抵消上次被罚的。
伏特加双臂直上直下地一阵抢打快击,钢刀霍霍,力沉雄浑。他原本还怕雪莉轻功高明,若给她逃了就凭自己可打死也追不上,这时见了志保虽然左躲右闪避开自己的刀锋,可是始终竭力替青子抵挡,不肯自行先逃,纵然浑浑噩噩不明所以,然而乐得大占便宜,步步紧逼,施展快刀狠命压制两个少女。志保为替青子分挡乌鸦兵从侧面斜刺过来的两柄钢戟,躲闪稍慢,伏特加掌中大刀乘势刷地一声迎面横斩而至。
新一和快斗、平次全都瞧得清楚,眼见得志保和青子两人危急万分,俱不顾一切往前冲闯救人,怎奈何敌人实在太多而且太硬,身陷重围无论如何也飞不到近前去。新一心头如同熊熊烈火灼烧一般,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轻呼,绝望已极,那一刀直比斩在自己身上还要疼痛千百倍。
只见志保身手敏捷,堪堪于钢刀斩至面前的刹那侧肩缩头,在千钧一发的瞬息间闪避开去。她自幼在冰天雪地之中、湖泊泥沼之畔苦练轻功,急奔疾转,在常人行动一步之时往往已经行动出六七步远,反应敏锐,十年下来的辛勤汗水之功平时还不甚显眼,直至此时才尽数显现出来。更显轻功之奇之妙,举世无双。普天之下,如若换了第二个人则非被斩中不可。
伏特加的刀锋几乎是贴着志保脸颊悚然划过,虽未伤人,一缕茶色的青丝却在刀口迎刃而断,飘飘忽忽,缓缓落在地上。
新一和快斗同时长舒一口气,只觉心脏仍在怦怦乱跳不止,便算他们自己面临凶险十倍的窘境也从未这般紧张过。
新一心中好生感动,想到:“志保千辛万苦从组织里逃离出来,那些黑衣人个个对她恨不能使尽手段折磨而杀之后快,别说她身无功力,就算是有一身上乘功夫,如此与组织首脑直面相对也是危险至极。可是世上也只有志保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最了解我,我的心思从来都瞒不过她去,为了我,她什么都肯做。她明知我顾念朋友义气,急着去救青子,我自己力量不足,只能眼睁睁干着急,她便义无返顾代替我去做,为我完成心愿,连自己可能会怎么样也不顾了。此生有红颜知己生死以之相伴,我工藤新一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平次才到,虽赞叹志保的义气,惊异于她神奇无匹的轻功,毕竟不明事情端底,还不觉得怎样。快斗却对新一身上毒伤沉重、志保不懂其他功夫一事心下明了,知道志保这样舍身救护青子,比寻常意义上的仗义救人更加难能可贵。他心内感动自不必多说,从此以后,水里水去,火里火去,新一和志保就是他与青子比同胞兄弟更亲的手足骨肉,这一生打死认定了这两位至交挚友,不管新一和志保有什么难事险事,他也是一往无前,誓死效力到底了。
青子剑器纵横,忙着替志保格挡伏特加及一干乌鸦兵源源不断劈刺过来的锋锐利器,心中暗暗思忖的是和快斗一样的念头。
伏特加全力一砍不中,于属下和同僚面前大失面子,恼羞成怒,更激起了疯狂的嗜血秉性,眼中布满血丝,横三倒,竖两刀,当即狂打急攻,尽使癫狂之态,别说先前存的抓活口想法了,连最爱搞的折磨人游戏也抛到了九霄云外,红着双眼非把眼前的两个少女砍倒当场不算完。
青子左支右绌,志保连连闪躲,两个人脸色惨白,被逼得气喘吁吁,只怕再支持不到一时半刻就得血溅当场。
快斗大惊失色,剑招越使越快,心想就算给基安蒂这恶婆娘杀了也得先救出青子和志保再死,既抱必死之念,出招时愈加奋不顾身,基安蒂虽然功力上胜了一筹,遇上他这等不要性命的打法,一时倒也难以奈何。然而当年黑羽盗一传下来的家世武功纯以小巧腾挪诸般奇招法门取胜,将厚重沉力可能伤及他人性命的劲猛、偏激招式尽都舍去不用,求的是不急不徐,雍容闲雅,于看似闲庭信步之间制敌于无形。快斗这一心急求狠求快,失了武学要旨,神功的威力便不易发挥出来。
基安蒂经验老道,忽忽数招一过,便给她瞧出了端底。她心智决非头脑简单的伏特加可比,眉头一皱,随之计上心来,愈斗愈狠,鞭风凛然,当头罩下,力道笼罩四面八方,逼得快斗除了以硬碰硬正面挥剑相迎外别无他法。
果然,快斗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举剑护住顶门,硬接了她这招。但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鞭剑相交,只爆得火花四溅,快斗双臂只感一阵酸麻,长剑险些脱手。
就这么缓得一缓的刹那工夫,青子肋间,志保臂上均已受伤,伏特加得理越发不让,钢刀旋转着直砍横削,青子和志保均无硬接的力气,只得跳开躲避,一名乌鸦兵的链子枪恰在此时疾戳了来。志保正被余下黑衣人夹击,空不下手来,大骇急呼:“青子当心!”
青子亦被多人群攻,四下里无可趋避,百忙之中飞身急旋,冲在最前的几个乌鸦兵胸口中招瘫倒,青子逐借着这圆润的回旋之力避开背后的链子枪。可是她虽没被伤及,枪头尖锐,已挑断了她束发的发带,满头青丝登时散落下来。
快斗手上虽在力战,心却始终伴随在青子这边,当此情形不由得重重一骇,几乎惊得心也跳出了胸腔。但高手比武,哪容得心有旁骛?他心神不属,左肩侧动微慢,基安蒂好容易盼到这个良机,右鞭尚在半空不及收回,左拳迭出,犹似雷轰电掣,砰的一响,正中快斗左胸。快斗不敢运气硬挡,只怕伤势更重,向后微仰,卸去她的拳势。
卡尔瓦多斯站在圈外观战,喝彩叫道:“基安蒂,妙着啊!”
青子心中虽忧,竟不敢稍加回顾,她本来就危在旦夕,若再要分神,她和志保两个人势必均性命不保,到那时非但不是帮了快斗,反而令他更增痛心烦恼。
当此情形,新一再也顾不得身上毒伤,霎时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嗖的一跃而起,双足力蹬,飞身出重围,便似鹰鹫般向基安蒂扑去。基安蒂长鞭直使,运上内劲,势夹劲风疾甩而至。新一此时手上劲力不足,自不能和她以硬对硬比拼内力,宝剑回转,划个弧形,嚓的一响,已将那华贵的金丝软鞭消去尺许长的一截。
基安蒂靠着这宝贝兵器纵横江湖十数年罕遇敌手,败过不知多少英雄人物,威风远震,这时陡然被毁,固然羞愤难当,心头亦大为痛惜。恼怒之余,舞动手中剩下的大半段软鞭,左拳右鞭,势如疯虎般朝新一拼命打来。
新一伤重,此刻劲力全失,单凭本身力量其实绝难抵挡住基安蒂的猛下狠手。他此时用来御敌的功夫虽然轻稳奇特,基本道理却与武学中四两拨千斤之法并无二致。
基安蒂一向傲慢自负,当下愤懑之际未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连下杀手,却连新一一片衣角也不曾碰到。快斗一个“鲤鱼打挺”借机翻身挺起,长剑顺势返攻基安蒂右臂,叫道:“谢了,新一!这里有我,你快去帮青子和志保她们!”内力盈然,上前接下了基安蒂凶狠的绵延进手招数。
新一哪用得他提醒第二遍,左袖一拂,手掌就势下压,身形陡然拔高,接连跃过数道人墙,扬手一剑,早朝伏特加腰肋下露出的空门刺去。
卡尔瓦多斯在旁瞧得清楚,有心过去援手,然则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他手下的兵丁搞起人海战术来蜂拥迭至,固然对少年们形成极大的束缚,厅堂虽然宽敞可空间毕竟有限,同时却也阻碍得他们自己人不得自由来去。而新一是情急之下激发出生命内里无与伦比的潜力,那是出自惟有心中有爱、有情、有义的少年才会不惜一切坚持的执著与信念,是人性中善良一面爱的本能,行动之快胜过疾风流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切已在电光石火之间于眼前。
原来围攻新一的众多乌鸦兵打着打着突然不见了对手的人影,他们侥幸跟伤势发作的新一为敌,不明真相,还道对头那个少年年纪轻轻,功夫也不过如此而已,一瞬间不由得愣神对手跑到哪里去了,抬头正看见新一凌空力敌基安蒂的惊险一幕。
大群的黑衣杀手脸上不禁变色,他们自不敢不奉命令擅自退出,然而脑筋不够使,刹那间由傲慢轻敌转为心胆俱寒,空出来的人手当即“呼啦啦”分作三拨,竟没一人有胆量再去追赶新一搏斗,一大半人分涌去攻击和叶,另外两拨则分别加入了科恩和基安蒂两边的战团。
战圈顷刻间减少一个,余下各个战圈的人数却增加不少。平次和快斗奋勇支撑不致即便落败,如此一来却轮到了和叶渐感吃力,逐渐呈现寡不敌众的败相趋势。
伏特加嘿嘿狞笑,烛光映照下肥硕的一张丑脸愈加狰狞可怖,正要以压倒性的上风对两个少女下毒手,忽然只觉背后肋下利器劲风烁烁,倏地早已近在咫尺,说什么也来不及躲避格挡了。
人在要命关头往往有灵光一现的保命机智,伏特加当真凶悍,既躲闪不过,左肩兀地下沉,回手一招“铁门闩”反按新一胸口。大厅内摇动的光影下嗖地白光一闪,伏特加凄厉吼叫声中,一条左臂已给削铁如泥的宝剑齐肩斩落了下来,乌血喷了一地。
新一这时手上的力气本不足以伤人,他是全凭借着宝剑之凌锐锋利才得以一招成功,既已得手,身子借力凌空转折,陡然一个急转,轻轻巧巧落在了志保和青子身边,挺身护在她们面前。志保和青子功夫再有出神入化之奇终究是女孩儿家,目睹此形势乍起乍落、惊惧交集,一时俱都说不出话来。
伏特加创口奇痛无比,眼前一黑,几欲晕去,斗志、力气霎时全消,朝后一个“铁板桥”就势滚倒,跌跌撞撞,翻滚进乌鸦兵人从中逃开。黑衣杀手群中登时大乱,躲避的、相互碰撞的、趁乱挡住了视线不分敌我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几乎完全失却方向。
新一仗剑护住志保和青子,随即问道:“志保,青子,你们怎么样?伤着没有?”青子和志保衣襟上都已溅满点点滴滴的血渍,两个人各受数处刀伤,只不过均是皮外轻伤,没什么大碍。青子才要开口,志保已先道:“新一你怎么样了,你,你怎可如此耗费真元……快运气试试看,内息可还通畅,有无妨碍窒闷之感?”寥寥数语,不顾自身伤势如何,新一会怎样才是她最关心的。
新一只是强行克制住痛楚不致在面子上显露出来,他所中的“腐筋蚀骨散”剧毒诡奇霸道,一旦发作,五脏六腑痛过刀割,若是发作当时立即静心调养还罢,像他这样带伤运行内力与人动手的,消耗真力过甚,毒素于血液中运转加剧,自身受害惟有更深。大敌当前,他固宁死不肯在坏人面前露出半点软弱无力之态,亦不愿让志保跟着担心,虽然明知瞒不过她,还是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我没事,放心吧,咱们输不了。”
青子一剑破双枪,荡开了两名黑衣杀手趁乱戳来的铁矛,回头再看新一,直到这时,他嘴角边竟仍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微微笑意,自信满满,仿佛此刻的痛苦危难均不在话下,这一切早在预料之中,而尽在掌握。
伏特加断臂逃命,虽于整个战局关碍不大,其余三名黑衣首脑却不由得一齐脸上变色,心底大骇,而快斗和平次少了一样牵挂,心神专注,斗志昂扬,越战越勇。双方开始呈现势均力敌的态势。
卡尔瓦多斯再也无法安安稳稳地作壁上观,早箭步冲下场子,命人扶起了伏特加下场休息,抽出随身的剑器冲入人潮。他狡黠多端,察觉新一变招均是用的借力打力之法,真实力气似乎有所不足,当即来招阴的,当胸一剑劲刺志保,劲力贯透,一则是看出了新一对志保的关心情切,猜到他必会出手相救,借此机会试探他真正力量到底如何,二则若是新一果真出手无力,正好抓住机会除去雪莉这个熟知组织内情的叛逆者。
伏特加惨叫鬼呼,痛得发狂,抨抨两脚踢翻了两个上前搀扶自己的下属,断臂处血如泉涌,眼见得再没力气胡乱挣扎,才由另外几人大着胆子过去扶起,搀至退在一旁。
新一早看出了卡尔瓦多斯的伎俩,早好的办法当然是虚晃一招令其摸不清虚实,但是大丈夫死则死已,岂能临阵而退缩惹人耻笑,要是万一一个失手伤着了志保那就更是死亦难赎,当下一伸左手将志保拉到自己身后,捏个剑诀,右手剑自袖底穿了出去,轻快迅捷,当的一声,横格卡尔瓦多斯的利剑,又将他那剑身削去一截。
卡尔瓦多斯纵身朝后疾退,换过一件兵器,但也就是在两人交换这一招的瞬息,他已试出了新一丹田空虚,劲力全无,之所以仍能出手无非是因了一把切金断玉的罕见利剑。
就在这时,志保突然闪身离开新一背后的护持,飘然而前,左掌一探,径向卡尔瓦多斯右肩“肩贞穴”按下。她不懂武功,这轻飘飘的一按原本不足为惧,可是自幼钻研医道,这一按的认穴之准、出手之奇,却是天底下无人能出其右,“肩贞穴”是人身掌管双臂血脉流畅的主要穴道,一旦受制,这条臂膀就算是废了。卡尔瓦多斯晓得厉害,百忙之中沉肩卸劲,手忙脚乱总算避开了志保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一下出手,心底暗恨,手臂自下而上嗖地一下直挑,反刺志保胸口,出招无赖之极,摆明了是欺侮女子的阴毒招数。
志保纵身上前为的就是防备卡尔瓦多斯情急之下以硬碰硬,这个时候新一可万万比拼不得内力,为给新一解围,将自己生死全然置之度外,浑没放在心上。然而她固然无畏生死,看到卡尔瓦多斯突使这等无耻阴狠的招数,脸上发热,不原被他那沾满血腥的脏剑碰到,势到临危不得不腰肢微扭,向旁疾缩,霎时间势如风起,闪了开去。
新一怎容得卡尔瓦多斯对志保撒野,早在此时左袖一拂,剑气激扬,右手剑招兀地递出,当头平平刺出。他这仍是不用比斗内力,而纯以剑法招式论敌的手法,同时正面攻敌,那也有让对手全力挡驾自己,不便再分心旁骛去伤害志保之意。
卡尔瓦多斯识得厉害,害怕再被新一消断手中这柄剑,不敢与他兵器相交,长剑抵在新一宝剑无锋之处一弹,身子倒飞了出去,右手顺势拍出,斜过来击向新一头顶。
新一应变奇速,挥剑斜撩,削敌手腕。卡尔瓦多斯惶急之余,只得用兵刃挡格,丁的一声,兵器又只剩下半截,他落在部下形成的包围圈内侧最边缘,手持半截断剑,知道若是闪得稍缓一瞬,这条臂膀已如伏特加一般保不住了,不禁呆呆发怔。
几下交换招式当真是兔起鹘落,迅捷若电,新一纵然是使不出力气,却能在瞬息间败中取胜、一一化解对方的凌厉毒招,而卡尔瓦多斯应变能力也真了得,连出快招之中攻里带守,虽在顷刻间处于劣势,却也是死中求活,避得诡异之极。在这一瞬时刻中人人的心都似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眼中即使看得清楚,然则仍不能信这几下竟是人力之所能,攻如天神行法,闪似鬼魅变形,就像雷震电掣,虽然过去已久,兀自余威迫人。
青子在旁全力对抗众多乌鸦兵,又有志保鼎力相助,两个少女的纤纤身影闪闪烁烁,烛光下变幻无伦,竭力替新一清除乱哄哄的障碍。他们三人联手之下攻守兼备,配合得恰到好处而极有默契,卡尔瓦多斯及一干乌鸦兵就算再凶狠张狂上百倍也难以害人得手。
快斗力斗基安蒂之余,眼角余光瞥见这边发生的一切,豪情迸发,亦哈哈大笑道:“青子,新一说的没错,咱们输不了,我们两个可也不能给新一和志保比下去了咯!”青子不让须眉,纵受轻伤,鲜血浸透罗衫,也决不肯稍作退缩,掌中剑光化作一团白雾,昂声相应道:“我不输给志保,快斗你可也不能输给新一哦~~~~”
平次陪和叶出来寻找新一,哪知道竟遇上这么多颇合自己性情的同辈少年。他纵然聪颖机敏不逊于新一和快斗,又是从小跟和叶、新一一道长大,对于西夏皇室的事情了若指掌,但毕竟是直性豪爽之人,这时只觉得志保庄严美丽之中蕴有至情至性的绝顶胆识智慧,快斗和青子更是与自己性情相投,虽未说过一句话,心底实已于顷刻之中将他们当作了最好的朋友。大敌当前,他哪还如和叶一般细心想到了众多别的事务,只是心口如一,想起什么就照之说出来,情不自禁赞道:“好,好气魄,好胆识!新一,你还真是蛮有收获的,结识了如此多的好朋友,等退敌之后一定给我引见引见啊~~~~”口里说话,手中兀自不停歇,使出快剑叮叮当当数响,精神陡长,接连破了科恩八记奇快无比的缅刀攻势,然而缅刀柔韧,一经着力立刻弯转,几乎便是无从发力,想要趁势追击却十分难办到。
科恩内功修为本厚,然则他先前和新一激斗力拼,虽然新一因伤势发作而落败,他却也没讨得了好去,耗力甚巨,这时精力未复,又和平次以快打快,渐感不支。只听刀剑碰撞,如冰雹乱落,如众马奔腾,又如数面羯鼓同时击打,繁音密点,快速难言。
平次豪兴勃发,一面力斗科恩,一面长声一啸,呼道:“痛快,痛快!你这家伙还有什么本事尽管都使出来吧!”科恩又惊又怒,原来还是专心致志的,这时心神已微见散乱之态。
和叶虽不及哥哥和平次那么机敏灵动,毕竟身负工藤家嫡传的武学,眼见得包抄而来的黑衣乌鸦兵又有增长趋势,平次无暇分身相助,大哥又如此偏心只顾护着那美貌少女,早在心底转念思忖着应对之策。她以左足为轴,身子突转四五个圈子,身形甫动,长剑即便推出,舞成一周,挥舞成一道真力化成的光环,霍然风起,将乌鸦兵尽数挡在了圈层之外。
到了这时,她纵不愿意承认却也无法再找理由开脱,志保容色清丽娴雅,实是一位水晶般晶莹清澈的纯洁少女,而所作所为均以义字当先,巾帼英风,风姿绰绰,真正是天上人间,世间难得的好女子。她性情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然而凡事均有先有后,人的感情亦有亲疏之别,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另一位天使一样的青梅竹马,想到小兰每每思念大哥时的涟涟泪水,她对志保的偏见就怎么也消之不去,难以释怀。但这等紧急关头哪容得她再分心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正心头压着一股气,冷不防一名黑衣杀手在同伴的掩护下上前突袭,急忙挺剑分心刺出,左臂却给一柄钢钩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直冒出来。
新一和平次同时心中一惊,待要赶上前去救援,却被卡尔瓦多斯与科恩缠得死死的,无论如何都无暇分神回顾,便在此时,厅外脚步声劲疾奔至,由远及近,突然之间涌进来数人。新一一见当头几人,悬起的心登时宽慰下来,到这时候他越遇凶险越能从容应对的自信笑意仍然挂在嘴角边上,叫道:“赤井、朱蒂,你们好啊!”
来人正是赤井秀一、朱蒂及“明海派”诸人,后面虽尾随着十数名黑衣杀手,但人人均已被打得魂飞胆丧,紧追至此全是因为没得主子号令,不敢认输逃走,却也没有一个人有胆量再到近前挑战。
原来那堆放军械铠甲的库房占地甚大,一时间烧之不尽,而马厩起火,战马受惊,乱踢乱踏,四散奔腾,场面霎时间变得混乱不堪。正因如此,虽然见了新一等人一直没出来支援,知道他们遇见了硬手十有八九是被困住了脱不开身,赤井秀一和朱蒂等人却也没能立即赶来援手,直至此时方到。

赤井秀一锐利的目光逼视全场,见到和叶势危而距离最近,当即仗剑大步走上前去。他也是伤势没好利索就带病前来,但他是被琴酒的阴寒内力震伤,与新一所中的奇毒大不相同,对付区区几个小喽罗全然不在话下。只见他剑锋到处,当者披靡,十余名黑衣杀手眨眼间尸横就地,速度之快简直让这些训练有素的乌鸦兵连补上缺口也来不及,刹那间为和叶打开一条冲出重围的道路。
与此同时,朱蒂和其余众师兄弟纵身上前,纷纷加入战团相援。他们自不认得平次与和叶,但是既与黑暗组织为敌,显见得是友非敌无疑。科恩和基安蒂武功只比快斗与平次稍胜一筹,到了此刻,纵然再猖狂也不由得不心惊胆寒,支绌不堪,唯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念头,当此关头惟有想方设法保命要紧,日后召集了琴酒、苦艾酒等组织真正高手卷土重来,不怕没有报复今日所受之耻的机会。
朱蒂看到新一和志保、青子一边情势最危,心念一动:“志保不会武功,难道新一的毒伤开始反弹不成?”立即纵身过去,连进三招,招招不离卡尔瓦多斯面门五大要穴,随之立即圈转,等他身子侧过,剑尖跟着点到。卡尔瓦多斯只觉剑尖已刺及后心,吓出一身冷汗,使劲前扑,接着向上纵跃。岂料敌剑始终点在他后心,如影随形,任他闪避腾挪,剑尖总不肯离开。这人出谋划策、组织备战是一把难得好手,得到黑衣教主提拔认可,若论真实功夫,则逊于科恩与基安蒂,仅比伏特加稍稍胜了数分,他之所以连攻数招不败,不过是仗了新一伤势沉重,而志保又无功力反击,欺侮对方真正能以实力对抗的无非是青子一个人。这时朱蒂到来,她功力之深自非青子可比,陡然出手,卡尔瓦多斯竟然无反抗之力。
卡尔瓦多斯心里又惊又怕,连变七八种身法,腾挪闪跃,垂死挣扎,极尽变化。这样一时间朱蒂便伤他不得,饶是如此,他要想摆脱背上剑尖,却始终摆脱不了。
另一边,科恩和基安蒂先前仗着人多大占便宜,现下“明海派”前来援助对手,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一面拼命争斗拖延时间,一面不住拿眼角余光窥探四下里形势如何,瞅准地势环境,内心开始大打怎样顺畅脱身逃逸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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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3 13:48:07 |只看该作者
恩,看的眼睛好酸啊~
空行再字大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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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的字体太小了,看起来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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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1 09:29:40 |只看该作者

【原创】笑红尘

“志保。”当着快斗和青子的面,又是在茶楼这样人来人往不断的场合,平时都打死也说不出几句温柔体贴话语的新一简直比少女还会腼腆,死命硬撑着面子,能做的只有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这淡淡的几乎飘散在风中的呼唤带给志保的却是阳光般的暖意,霎时间,她的心头豁然开朗,是啊,身份家世算得了什么,身外的虚名算得了什么,只要现在,只要这一刻大家还在一起,只要生死与共的真心没有改变,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艰难险阻能成为不可逾越的障碍,而且永远都不会有。
志保抬起头,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如朝霞初升,似美玉含光,这小小的茶楼在她嫣然一笑的绰约丰姿下也像是一刹那溢满了难以名状的瑰丽光彩。新一彼此心灵相通的目光,快斗轻松理解的笑脸,青子略带嘲弄却充满真诚善意的眼神,都在迎接她,志保眼波流转,看着大家,心中除了莫名感动更有热血激昂:“谢谢大家,我没事。现在已经不是个人私仇的事了,就算是为了世间再不会有如我一样的孤儿,为了苍生气运,我们大家也要携手并肩,同生共死。我和大家一样,都一定会奋力拼搏到最后一刻的。”
“好,痛快,痛快!”快斗哈哈大笑,手边无酒,他便以茶代酒,仰起脖子咕咚咚灌下一杯茶,这一会儿工夫他光茶就连尽了三大杯,也不觉得水喝了太多会发涨,兴之所至,那就随心所欲,自在为之,一双机灵活泼的眸子却滴溜溜转着不离新一和志保相挽的手左右,目光狡黠,似是忍俊不禁的调侃,更多却有着赞赏动容。
不知什么时候,青子的手也悄悄握在了他的手掌上。快斗反转手掌,和她紧紧相握,平日里的没正形此时尽数飞到了九霄云外,眼神中流露出的俱是两个人早已相互间心知肚命,然而偏偏深藏在潇洒不羁外表下的脉脉深情。
志保看着他们抿嘴浅笑,新一有意反手在背脊上捶了两下,好像是要抓住机会“反戈一击”,嘲弄地干咳两声提醒那旁若无人的二人,然后才说:“组织这么多重要人物都集合在一起,看来这鸟取城就算不是黑暗教门的大本营也相差不远,是个什么重要基地之类。快斗,你和青子干冒奇险有此重大突破,真是辛苦你们了。”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同时摩拳擦掌,想想与组织大规模的正面交锋近在眼前,体内的冒险因子活跃起来,仔细谨慎与兴奋的心情并存,脸上是掩不住的跃跃欲试神情。
志保望着他们,心中充满神圣之感,她一向神色冷然,洁若冰雪,却也冷若冰雪,自从与新一相遇、相知,得到生命中最明亮温暖的阳光,爱念一起,胸中隐藏着的至情至性再也无法凭人为意志强行压制得住,慢慢都流露了出来。后来再遇青子和快斗两位生平难得的至交好友,更知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慷慨赴义,蹈死不顾,大家性情相投,那就硬装冷冰冰狠霸霸的模样也不可能了。她口角含笑,倒是四个少年中唯一常怀忧患意识的人,劝道:“好啦,此地不是久谈之所,咱们快些离开,边走边商议吧。”
“不错。”新一俊朗的眉目飞扬舒展,逸兴遄飞,取出二两银子,叫茶博士过来会了帐。四名少年遂起身下楼。
快斗也知这城中处处都不安全,不敢在城里的客栈随意投宿,如果借宿郊区农家,若是一时间没内尽数全歼黑暗组织,遗漏掉几个漏网之鱼,那些人歹毒成性,最喜迁怒于人,难保不会殃及无辜。所以他和青子借住在城外一所破旧的寺庙之中,寺内香火衰败,仅剩的几个僧人也被他各给了些银两,打发出去云游四方了。这时新一和志保到来,大家自然是栖身在一处了。
然则他们这样的少年人走在路上,或清俊儒雅,或潇洒倜傥,还有明珠美玉一般的两位少女相随,想不惹人注目都难。新一将志保拉到自己身后,小声叮嘱道:“志保,既然伏特加也在此地,他认得你,可要千万小心在意。”志保微一点头,依从地跟在他背后,垂首小心遮掩住了面容。
青子不等快斗开口,挺身在另一侧面挡住了志保,快斗说道:“不必担心,只要咱们出城时别被人认出来就好。回到住处后我给志保也做个易容用的面具就不需再这样遮遮掩掩了。”
好在一路顺利,出城倒没遇上什么麻烦。等到了栖身的寺庙,快斗对于易容的熟谙技巧不亚于新一之对于追击捕盗,短短片刻一个精巧的面具便完成了。新一看他的手法纯熟,自己竟瞧得极其眼熟,他先前没来得及细问,这时便问快斗他的易容改装巧技是在哪里学来的。
原来快斗之父便是当年驰骋江湖、名扬四海的第一代侠盗“基德”黑羽盗一,成名将近三十年,却在十几年前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武林中对于基德毫无征兆地失踪、又在十多年后突然重出江湖一事众说纷纭,其中缘由只有快斗和家乡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才明白,黑羽盗一消声江湖不是因为心血来潮金盆洗手,他是在劫富济贫时无意间撞到了一个乌鸦般的黑衣组织的卑鄙阴谋,被对方设下陷阱暗害了。
快斗之所以继承父业,成为第二代侠盗基德,为的就是追查父亲被害真相,查找真凶。正因如此,江湖中人说起基德来往往神秘兮兮,说他驻颜有术的有之,说他长生不老的有之,总之是基德成名近三十载,到如今仍似少年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侥幸见过快斗做基德装扮时身法的,更加传的神乎其神,说他身形体态依旧保持得如同少年,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至于黑羽盗一,他当年作为“基德”行侠仗义,所作所为全是在暗中行事,真实身份是赫赫有名的一代魔术大师。新一认得快斗的易容手法也难怪,他母亲有希子,包括莎隆在内,多年前都曾拜在黑羽盗一门下学习易容,如此说起来新一和快斗还应当算是师出同门。不过若是在有希子身上算来,新一却比快斗矮了一辈。
换装易容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众少年便议定对黑衣教门作战策略。青子性急,首先便说道:“现在新一和志保也到了,索性就到那个卡尔瓦多斯的府第去闯上一闯,伏特加在那里,基安蒂和科恩表面上装得煞有介事,实际也常常趁夜深人静到那去密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诡计,这时候想想,铁定是搅动战乱的事情无疑了。咱们先发制人,胜算会更大一些,那些人既然都是黑暗教门的中枢人物,受到信任,手里必然权重,说不定还能给新一取得解药呢。”
新一摇头道:“青子,我还能撑个几十天呢,解药是我一个人的私事,暂时拿不着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作战行动计划,我们必须进行,却得小心在意,决不能打草惊蛇,应该一举将其拿下,不留后患,不给那些坏蛋任何反扑的可能性。”志保亦十分赞同,轻声说:“组织的事我最清楚不过了,倘若稍有遗漏,他们只会将所受的损失和报复心加倍转移到普通百姓身上,咱们如果要动手就必须动得彻底,对他们一网打尽,不能有一星一点疏忽之处。”心中却想:“事有轻重缓急,为了使无辜生灵少受伤害,咱们必须先公后私,以对抗抵御组织为第一要务。你这人就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性子发作上来,只要对更多的人好的,连自己的安危也顾不得了,可是……解药又岂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总之,只要我们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不论结果如何,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私事,却是我们两人来共同面对。”
青子自知有些操之过急了,但这个时候事情随时可能因种种形势而起变化,自己这一方人手已然太少,不及黑衣组织的筹备多年实力雄浑,倘若毫无止境地一味拖延情况只有变得更糟,不由得愤懑道:“唉,别说一对一的单打独斗,就算是一一敌十,敌二十、敌四十,咱们也不会怕了那些难看的乌鸦,可是他们辣手残杀无辜,祸国殃民,咱们只能还没打就先考虑万一失败会有什么后果——这仗真叫让憋气!”
快斗已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思索了一会儿,这时笑道:“大家都先别急,咱们当然不能坐等着无所作为。先发制人是兵法上提倡的稳操胜券前提,只不过——”他含笑瞥了一眼急欲说话的青子,“只不过先发制人的同时,咱们更得稳扎稳打,不急不噪,具体说来实施方案就是等待良机与速战速决一道进行。”一行说,一行调皮地朝新一挤挤眼睛。
新一与他配合得默契十足,立即想到了快斗指的是什么,应道:“信鸽这种时候最能派上大用场,快斗,你应该早就飞鸽送信通知朱蒂和赤井他们尽早赶过来了吧?有他们在,我们四个人平添臂助,既遵守了朋友的义气和当初约定,又能加大跟组织正面交锋的胜算。恩,要做就得做到最好。”赞叹之余仍在和快斗斗嘴,“呵呵,快斗,你是兵书与实际灵活结合运用,胸中藏有十万甲兵啊~~~~黑衣组织定是撞了‘大运’,偏偏跟你过不去,算是他们非倒大霉不可~~~~”
“呵呵~~~~”快斗一天之内第二次变成了半月眼。
志保心中默默计算着从明霞岛到鸟取城一路的地理环境,与近日来的气象条件和对行路造成的影响,再加上沿途晓行夜宿必要的休憩、人困马嚼的耗时等等,得出了一个大概数据,又问快斗道:“信鸽是何时派出去的?”
快斗答道:“我是在十一天前夜探卡尔瓦多斯府,得知其中隐秘后送出信去的。比见到伏特加之后立即给你们发信迟了六天。”
志保天赋迥异,绝顶聪慧,除医学之外于天文、地理、算学等等无不融会贯通,很快即得出结论,脱口而出:“从这里到明霞岛,最好的信鸽差不多需要飞整整三天,但是单程飞翔可以将返回的时间忽略不计——扣除掉这三天光阴,如果路途上没遇到大的变故,朱蒂和赤井他们最迟也可以在三天内赶到了。”
青子听得佩服不已,睁大一双明眸,忍不住敬佩道:“志保,你心算真行,那么多复杂的因素都得考虑进去,亏得你怎么眼睛都不用眨,一忽儿就算了出来。这若换成我,光想一下都得把自己搞到晕头转向不可。”
新一情不自禁地心中颇以志保自傲,身为一国储君,他胸中蕴藏的兵法韬略丝毫不输于快斗,续道:“咱们不能耽搁太久,三天时间属于可以考虑的范畴。这样吧,快斗,这三天里你给我和志保多说说城里详情,以及风物人情,地理掌故等等,总之一切有价值的情况都包含在内。当然我们也得亲身改装易容了去体察一番。与此同时,青子你协助志保帮我们订下一个具体可行的方案,等三天后赤井、朱蒂他们一到,立即就可以投入执行。”
快斗补充说:“方案还是有两套的好。朋友贵在知心,我当然不是信不过朱蒂和‘明海派’的热血朋友,只是如今世道动乱,倘若万一道上有什么意外耽搁了,三天之后他们到不了,咱们如果再等就是贻误良机,好不容易在组织察觉之前抢占的先机优势就白白浪费过去了。伏特加虽然蠢笨,基安蒂和科恩却是不可善与的角色,一旦给他们发觉咱们的行动计划,就算能够逃过灭口厄运全身而退,以后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就难上加难了。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志保只是心中清明,尚没有说出来,青子已斩钉截铁地接口道:“那样的话就算只有我们四个人,这一仗也是非打不可了。”
少年们年轻明朗的面孔上,神色一刹那俱都变得凝重起来。
新一第一个伸出了右手,志保恰如雪玉般的素手庄重搭在他的手背上,接着是青子、快斗,四只手紧紧叠在一起,四张少年人纯净无瑕的面容上溢满了心系苍生、执著而无畏的光芒。

随后的三日当中新一每天和快斗进城打探消息,有时则是和志保一道,回来后详细研究战术策略,并根据最新获取的情况细节不断随时更新,力求做到万无一失。青子协助志保进行一系列的周密策划计算,女孩儿家心细如发,同时也是新一和快斗两个平时在小事情上一贯糊里糊涂少年男生的重要补充力量。
快斗备齐材料,赶制了多个易容面具供大家进城时改扮使用。他这手法若称第二则当世无人敢自认第一,往往出自奇思异想,精妙绝伦,再加上大家每每进城之时额外谨慎留意,所以没引起满城组织暗哨半点警觉。
这般紧张忙碌了三天,少年们均觉时间过得飞快,光阴在奔劳的间隙里一忽儿即便溜走,感觉好像只是过了三个时辰。到得第三天申牌时分,大家正说还剩最后几个时辰,过了今夜便不能再等,预备明日若是跟组织正面开战如何行动、怎样以少胜多的诸般事宜。远处忽隐隐有马蹄声传来。不大工夫,蹄声更响,足有八九匹马奔到屋前,乘者跳下马来,轻拍三掌。
快斗心中一喜,这正是他在飞鸽书信中约定的暗号,忙回拍三掌,说声:“朱蒂她们来了。”当先出去相迎。新一等人自然不能落后,大家一道出寺迎接。
只见九匹高头骏马停在寺庙门前,赤井秀一、朱蒂率领七名师弟,人人均是风尘仆仆,脸上颇有风霜之色,正向里走。快斗和新一等上前相迎,挚友见面,分外亲热,在这阴冷的寒秋时节心内平添几许暖意。只是志保见到赤井秀一,情不自禁想起了姐姐,心头不禁微酸,黯然神伤。
赤井秀一一见她之下,神色也是微微一怔,他虽曾在杯户县见过志保,但那时是在黑夜里匆匆一瞥,心情又与此刻不同,也没觉得什么。志保虽然容颜远较明美秀雅,清秀绝伦,但姐妹二人血脉相连,眉目终究有数分相似,赤井秀一见了她,随即想起明美来,想到生平唯一挚爱遇害而自己无力营救,如遭大锤重击,胸中亦是一痛。
大家皆是豪气干云的侠士,心中纵然难过,但是知道当前还有大事要办,当即压下伤怀的情绪,一齐走入寺中会客堂内,分宾主就坐,也免了那一套罗里罗嗦的客套虚礼,开门见山,商议对抗组织的正事。
朱蒂微感歉疚,说道:“苦艾酒新近在关中一带出现,此人攻于心计,是个不亚于琴酒的厉害对手,师父担心她暗中捣什么鬼,所以率领一部分师弟赶赴关中,来不及赶回了。因此只有我和秀一师兄带了这几名师弟前来赴约,师父传回来的信上说须请诸位谅解。”
快斗谦谢道:“詹姆斯前辈太客气了,这怎么敢当呢?朱蒂,你和赤井老兄能来已经是最好了。”新一感谢前次赤井秀一出手相救之德,虽然当时两人均处危地,自始至终没说上一句话,但相互敬佩倾慕,早便是神交已久:“赤井,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赤井秀一见问,不由苦笑道:“死倒是死不了,不过琴酒那门‘幽冥功’当真是端的厉害,寒冰阴气尚未练成就已霸道胜过了朔风、冰雪。我耐下心来调养了这么多天,也只痊愈了五成。”朱蒂忍不住插口:“师兄你那是什么耐心调养?明明伤重得连床也下不了,偏生急着运气练功,说道是不为明美郡主报此深仇大恨,誓不为人。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情,咱们哪一个不是和那乌鸦组织有着血海深仇的?可是总得先养好了伤,再联络众位师兄弟、好朋友,携手为世间生灵除此奸恶大害吧?”她和赤井秀一从小一起长大,情愈兄妹,想到什么就直说出来,从无普通门派中尊卑长幼不可逾越那套繁文缛节。
赤井秀一道:“我说过的,琴酒的武功邪门得很,兼且霸道,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我不是他的对手。‘幽冥功’是旁门左道最上乘的功夫,另劈蹊经,造成的伤口决没那么轻易就好。不过好在我玄家正宗的内功根底还算扎实,琴酒的功夫又还没练成,现在总算已无大碍了。”大战在即,他怕新一和快斗他们因自己身上伤势未愈而进行劝阻,抢先把话说在了前面。
明美遭害可说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赤井秀一而起,志保虽然明理豁达,不是无故记仇迁怒之人,然而对于赤井秀一,总是难免有那么一种生疏芥蒂之感。这时听了朱蒂转述的赤井对姐姐一腔深情,想像他外表虽然苍白斯文之中带着冷漠狠劲,内心却如同冰封下裹着的一团火焰,对于姐姐离世的伤心欲狂可想而知,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动。
新一深明志保的心思,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像往常一样无所顾忌地痴痴凝望于她,亦不好再有什么亲热举动,只能在她洁白的手背上轻轻一拍,身子稍稍靠近了些。
赤井和朱蒂于是为新一等人引见一同前来的七名师弟,大家相互见过了,随即又说起夜间的行动安排。
青子虽然胆识不让须眉,然则她信得过“明海派”的朋友不是夸大妄言之辈,听赤井讲述琴酒武功,说得郑重,自也心内暗暗思忖道:“以新一如此机敏的身手还中了那个琴酒的暗算,朱蒂一身好本事,赤井是她的师兄,功力修为惟有更高,他也说琴酒的武功让人匪夷所思。不知道那个琴酒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模样,究竟有多厉害,这回在没在鸟取城里。要是,要是他对快斗敢对快斗下毒手,我……我管他怎么残暴恶毒,总之一定跟他拼了……”想到这里,面无惧色,内心一片澄澈坦然。
新一他们四个少年在这三天内做足了周密详实的对抗黑衣组织策略,此时赤井等人赶到,再集思广益修订一些细节方面问题,也便无甚需要争讨的了。做到这样,正式交锋前的战术准备工作只能说是预先做好了七分,剩下三分,那就要根据开战时的实际情况临场发挥,全得看众人在具体条件下的随机应变能力。
一旦入夜城门就得上锁,天色已然不早,赤井和朱蒂等一众同门长途跋涉之后稍作歇息,逐和新一、志保他们四个少年一道赶进城里。大家入城时都用快斗赶制出来的面具进行易容,装作互不相识,分散开来,先在酒楼用过晚饭,然后随意找了家客栈住宿,养精蓄锐,预备夜间的战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街上突然传来梆子声响,打更人走街串巷地吆喝“天干物燥”,已是二更天时分了!
原本在各自房内假寐的众少年一跃而起,按照事前商定,轻捷似猫,悄无声息离了客栈,到约定的地点会合。快斗道路最熟,一马当先,带领大家来到卡尔瓦多斯家大屋的院墙外。黑衣组织要兴掀动战乱的机密大事,重要人物家里自然守卫严密,然而新一和快斗曾数次到此探察,摸排情况,已将这大屋内的布置、防卫情形摸清了八九成,知道按照惯例二更时分要换一班岗,换岗时候众巡逻的家丁互相交接班,又是深更半夜人最疲乏之时,是这群训练有素的守卫家丁一天之中最混乱的时刻,正好借助良机潜入园中。
新一和快斗站在院墙外殿后把风,让大家先进。赤井秀一内伤未能完全恢复,轻功却不失,第一个纵身跃入墙内,轻轻巧巧落在地上,随即闪身隐藏在院墙角落一处假山后面。接着,朱蒂也无声无息跃了进来。之后是青子、“明海派”的众弟子,一个接一个纵跃入内,分别隐身在假山背阴、花园中栽种的松柏等树后面。
夜空晴朗,却没月亮,只有寥落的几颗星星惨淡的挂在蓝黑色的夜幕深处,光亮微弱,几乎便等同于黑暗。诸人若非自幼习武,目力异于常人,在这等惨然黯淡的境地还当真不易看清处身四周的环境。巡逻的家丁提着忽明忽暗的灯笼来来往往巡视,光影流动,影影绰绰映在山影、树冠上,秋风吹动树叶枝条,暗夜中瞧来阴森森得甚是可恐。
轮到志保跃进墙里了,她柔和的容颜十分镇定,就似去赴一个极其普通的约会那么沉着,新一忍不住道:“志保……”她澄净的目光从容地望向他,两个人眼神相接,彼此都从对方的眸子里读懂了千言万语。志保沉静一笑,像是要他不必担心,轻飘飘飞身跃入高墙。

下篇  清风明月笑唱天涯


披一肩轻风淡雪  带一点不经意的狂
信步抱星抱月舞一场  也算无枉
飞千山追花逐翠  带一笑飘向烟雨清凉
看尽红绿蓝白紫青黄  与美丽来往

留下数个脚印  沾上一些花香  做人痛痛快快走一场
随着一点点的酒意  一声声的笑浪  亲一亲你唇边香

留下每个吻印  沾上千种幽香  莫忘记你我结识一场
随着一点点的酒意  一声声的笑浪  香一香你唱一唱


新一和快斗等到大家皆顺利潜入内,环顾周围,没发现有甚可疑踪迹,逐在最后两个纵身翻墙进入。
诸人会合聚齐之后,按照事先计划安排的,等待巡逻守卫的空隙,迅速在大园内分散开来,各自执行商议分配好的任务。志保擅长绘制地势图形,根据新一和快斗的详细转述以及亲身实地考察,提前绘制好了一份关于这府第内陈设布置的详实地形图,供大家牢记在心。所以这时天色虽暗,每人行动起来却不费力,况且借着夜幕隐藏形迹,那是再容易不过,少遇了不少牵扯桎梏。
赤井秀一带领四名师弟,依照制定好的计划前去纵火焚烧卡尔瓦多斯库房里那许多预备掀动战乱用的精良武器铠甲,朱蒂则带领余下三人故布疑阵,作为一支机动灵活的后备军,在赤井等人纵火时扰乱园中巡哨守卫视线,让他们弄不清楚来攻的对头到底有多少人,从而心慌意乱,先在气势上就输了一截。同时哪一方遇险就去哪一方支援,不拘常理,灵活应变,这也是新一和快斗自从在“阴幽涧”险遭不测后吸取教训,知道一般的黑衣组织教徒虽然武功不高,可是死缠烂打,一旦遇上极难摆脱,很容易造成英雄误陷于小人之手的窘境,为避免类似情况再度发生而特别设定的一支奇兵。
新一、快斗、志保、青子四个少年则居于正中的主战场,这一战的关键在于出其不意,消灭黑暗组织的精锐力量,让他们受到沉重打击,再想掀起动乱而不可得。至于组织幕后的黑衣大教主和琴酒等首脑人物不在这里虽然是个遗憾,但也避免了战线拉得过多过散、人手不足容易形成薄弱环节等疏漏,只要这一道“釜底抽薪”的战术能够成功,幕后操纵的教主与琴酒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成了光杆儿一个,那就不足畏惧。
四个少年但见园内楼台处处,放轻脚步,避开一队巡视过来的护卫,绕过一条回廊,走了一盏茶的时分,忽听有人大喊:“着火了,快来救火啊!”、“不得了了,有刺客……”、“啊!”等等惨呼乱叫之声,耳边听得嘈杂的奔跑之声越来越近,忙一起缩身躲在回廊阴影处。只见一队护卫提着水桶等物,慌慌张张跑步过去。
庭院东北角处火光冲天,人声杂乱,亮如白昼,几乎连天也烧红了半边。那正是卡尔瓦多斯存放兵器的库房所在地,想来赤井秀一他们已经成功得手了。
新一和快斗早就摸排清楚卡尔瓦多斯等人夜间密谋的所在地了,这时借着混乱,闪过门外持刀侍卫的眼线,均各展开轻功,抢到一座厅堂墙边,使出“壁虎游墙功”沿墙而上,顷刻间到了厅堂顶端。四个人伏身在屋脊侧面,轻轻掀开几块琉璃瓦,从缝隙中凝目往下瞧去。见满殿灯烛,偌大的厅堂内却只危襟正坐了四个人,刻意压低嗓音不住争论着什么。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们面上却不动声色,犹若未闻一般,确实还有几分将材的风度。
新一心想:“赤井和朱蒂已经在动手了,咱们如果拖延下去只怕有变。”声音几近耳语,低声吩咐一句:“只怕下面有埋伏,我第一个下去,快斗你带领青子和志保随后来。”左掌提起,猛力击落,喀喇喇一声响,堂顶已断了两根椽子,他随着瓦片泥尘,跃下堂来,右足踏上桌案,挺剑疾向卡尔瓦多斯胸口刺去。
卡尔瓦多斯身手甚是敏捷,促不及防遇袭,从主人的座椅中急跃而起,退开两步。新一攻前抢上,剑招连环而刺,忽觉脑后风身飒然,一件兵刃袭到,劲风掠颈,有如利刃。他心底一惊,知道敌人武功高强之极,危急中无暇伤敌,滚倒在地,一个筋斗翻出,舞剑护住上盘要害,随即站起。
烛光照映下,只见一个面色刻板僵冷,像被虫蛀过的木头一样的中年男子站在眼前,右手执着一柄软软的缅刀,刀身不住颤动,宛然是一条活蛇一般。灯光之下,但见这刀的刃锋全作暗红色,血光隐隐,甚为可怖。科恩声音就像是两块金属碰撞在一起那么尖锐刺耳,冷笑道:“大胆刺客,还不抛下兵器受缚?”
新一眼光只向他一瞥,又转与瞧卡尔瓦多斯,只见他已拔出兵器在手,和基安蒂、伏特加站在一旁掠阵,知道面前这四人都是劲敌,随时都会扑上来围攻自己。他心思转念:“我得抢打快攻,占得先机,以试探出这些狡诈之徒还有什么后着没有,等快斗他们找准良机下来援手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身法快捷,头脑亦转得奇快,陡然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向卡尔瓦多斯扑去,身在半空,蓦见科恩也跃起身子,缅刀迎面砍来。
新一心内清楚四个敌人都非庸手,其中武功之高,又以科恩为最,他这一刺也原没想过能立毙卡尔瓦多斯于剑底,纯系以虚招诱敌。眼看得科恩挥刀挡开一剑,那缅刀质地柔韧而削铁如泥,刀身连颤,如同化作千百点荧光急速挥来。新一左手下沉,倏地去格科恩臂弯,右手剑刺他咽喉。缅刀刀身太长,科恩不及回刀斩敌,百忙中手肘疾弯,啪的一声响,击中新一左手,手背上登时鲜血淋漓。原来他在全身各个关节要害处都有极锋锐的铁片防护,再加运上了内劲,虽是擒拿的拳脚功夫,实不亚于一件厉害兵刃,若非新一反应机敏,手上非受重伤不可。就在这时,新一剑尖微颤,锋芒圈转,在科恩肩头连皮带肉削去一片衣服,鲜血直冒出来。
两人在空中交手三招,各受轻伤,落下地来时已交叉易位,心下皆对对方有了赞叹之意,均想对面那个虽是敌人,然而武功恁地了得,实是生平罕见的强敌。
志保和快斗、青子伏在屋脊上,屏息凝神向下观战,但见科恩剽悍凶恶,而基安蒂、卡尔瓦多斯等三人蓄势代发,站在内圈掠阵,对新一隐隐成包围的阵势。她向来心智聪敏,考虑周详,常常能想一般人之不敢想,思寻常人之不及思的细节严密处,然而此刻新一迭遇凶险,正所谓无心则已,关心则乱,虽然听到了新一下去之前的叮咛,一颗心却并非单纯用理智可以掌控得了,不由自主怦怦乱跳,尽数扑在了他身上。
志保最理解新一的良苦用心,他既在战阵中奋力拼搏,那就不能再令他分神费心,多增后顾之忧,她的选择从来都是心灵的信任与支持,决不作小儿女的惺惺之态拖他后腿,心内纵然隐忍担忧,然而至不济无非是跃下与他同生共死,念及至此,心底一片坦荡澄明。青子性急,已忍不住向快斗连打手势,急道:“我们一起下去帮新一啊,快斗你还愣着做什么?”语气中充满焦急,只是不敢放开了喉咙大声说。
快斗心中自也着急,面上却十分镇定,眼见时机尚未成熟,卡尔瓦多斯眼露狠霸的煞气,料想下面的厅堂里定有机关消息,然则一直隐忍未动,新一当先孤军深入为的就是引动敌人的机关暗道,以防全体贸然下去中了暗算,机关未动,此时倘若逞血气之勇只会辜负新一的一番苦心。青子知道此处四面危机,不能高声暴露了行踪,只是急得连打手势带催促道:“情势急迫,我们不能让新一一个人在下面拼命作战哪!”
快斗只是摇手不允,要她不得急噪,低声宽慰道:“新一不会落败,我们应该相信朋友。”志保全神贯注凝目注视着新一在下方英气勃发的灵动身影,趋进避退,剑光若电,影似流星,浑没听到他们两个在身边的不停争辩。
新一暗自思忖,明白科恩虽是强敌,但卡尔瓦多斯毕竟是此间真正的主人,想要查探暗道消息非得从此人身上入手不可,而且此人经营军械生意多年,对这一行当极是熟谙,即使赤井将库存的兵器铠甲全部付诸一炬,只要这人还在,那就难保不会重起炉灶,另行打造一批精良刀具卷土重来。四个强敌固然均十分棘手,势必需将其一一击倒,对付卡尔瓦多斯却是重中之重。
他心念转得飞快,想到此节,知道不管两军交锋还是对手相抗,于胜败一道的关键皆在于急噪不得,稳扎稳打,轻重缓急有别,深明大胜大负并非决于朝夕,当以首诛巨恶头脑为第一要务。思及至此,剑身倏地自下而上直削,身形兜转,剑法忽变,连刺一十六剑,剑剑全是虚招,剑尖即将点到,随即收回,然而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接。他这正是“天山剑法”中的“逍遥游”剑式,得自庄子《逍遥游》“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精髓意韵,虚虚实实,蹁跹不定,使人极难辨别真假。
果然,科恩纵然凶悍亦不禁慌得手忙脚乱,上上下下忙着抵挡,生怕这些虚招中倘若藏着一招半式刺得实了,虽则向来自负神功无敌,恐怕照样得落个穿心透不可。
伏特加脑筋最为迟钝,眼见科恩呈现败相,大手一挥,舞动钢刀就要上前助战,突觉左臂为人握住,动弹不得,侧头看时,却是基安蒂。基安蒂阴森森地道:“这小子功夫确实有点儿邪门,不过要想来这么几招虚架子就打败科恩,那也未免太过小瞧天下武林人物了。伏特加你耐心些,等着瞧吧。”
卡尔瓦多斯沉沉地道:“科恩师兄肯亲自与这毛头小子动手已经是瞧在后生晚辈的份上给了他天大的面子,照我说需防有诈,也不用跟他多耗时间磨菇了,让我来收拾他就好。”突然扬声叫道:“科恩师兄留神了,让小弟来打发这后生小子。”他们话倒说得理直气壮,似乎以多欺少、以长战幼都是再光明正大不过的事情,新一以初出江湖的后生晚辈身份对抗四个江湖上成了名人物的合纵打压却成了无理之事。
新一清楚这些人故意在旁胡说八道,意在分散自己心神,他偏不上当,再度迅捷矫健地刺出八剑,流光溢彩,剑刃上寒气逼人,仍是八剑虚招。他以利剑锋芒逼得科恩连退三步,回身又去刺卡尔瓦多斯。
科恩知道卡尔瓦多斯精通军械器材行当,组织要举大事,卡尔瓦多斯是第一线的首要人物,决不能出什么闪失。他手腕一震,跨步挺进,刀锋掠起,劲透右臂,挥成一个圆圈,径向新一脑后斩来,柔韧的缅刀为内劲所激,笔直砍至,犹似竹棒。新一所学博大精深,是正宗的玄门刚罡真传,虽然他年纪尚轻,此时尚未达到乃师松田阵平当年的境界,但是奋力一搏,又灵活多智,即便是以一敌二、敌三,气势上也决不逊于对头星的旁门左道。只是这时他被科恩死死缠住,卡尔瓦多斯却缩在后面犹未下场,两人距离相隔得远了,待要出手行刺,在这距离下并无十足把握,若是不顾一切追上前去,后防的空隙不免为科恩借机所乘。
既已觉察科恩陡下杀手,新一无奈,只得先行回剑挡开。
两人这一搭上手,登时以快打快,瞬息间拆了二十余招。新一竭尽平生之力,虽将对头源源不断从意料不到方位袭来的缅刀尽数架开,可是他此来不是单纯为求胜败扬名立万,这一决战的生死事关重大,一时之间心有旁骛,不比科恩招招旨在毙敌于刀下的狠命歹毒招数,短时内竟丝毫占不到上风。
新一知道志保和快斗他们都在屋顶上关注着自己,一旦有事,立即便会跃下来救援,可是三人之中惟有快斗功力堪与黑衣组织成员匹敌,青子就逊了一筹,志保轻功虽然妙绝,论起实际功夫更加不是孔武有力的组织得意成员敌手。他必得抢占先机,为大家扫平后续的障碍不可。当下施展轻功绝艺,东窜西斜,身法变换百端,剑气绕成一团白光,好像每个方位都是飘逸洒脱的身影,径朝科恩疾攻。
科恩越斗越是暗暗心惊,眼前这少年年纪轻轻,眼神纯净,好像还带有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若按江湖上的辈分而论至少也比自己矮了一辈,岂料神功竟是巧妙深湛如斯,越战气势越足,隐隐呈压倒自己的势头。他开始还顾着怕被组织同僚耻笑斗不下一个无名少年,不愿上来就使暗器绝招,这时哪里还想到什么面子问题,心里暗恨,只盼能赶紧杀了这个令自己大失颜面的后生小子,展开刀法的间隙里突然左手一震,飕的一响,一枚钢镖飞掷而出。
新一毫不畏惧,纵跃灵敏,轻轻一闪,便把钢镖让了开去。科恩借这机会两枚暗器同时射出,一枚飞蝗石掷向新一左肩,一柄飞刀削向他的右腿。新一早从志保那里听过射箭与暗器是科恩与基安蒂两人赖以成名立身的绝技,一直防备着他这一手,眼见得两道黑光来势奇急,身子突然蓦地里平空拔起,凌空圈转,于间不容发的瞬息避开了两枚喂过剧毒的夺命暗器。
科恩连发三枚暗器均未曾伤敌,大失在组织里号称“例不虚发”的面子,心里恼恨异常,当即展开刀锋,舞得八面风声凛然,退开三步,空出手来,什么金针、袖箭、铁蒺藜、铁莲子、钢镖,种种暗器不一而足,花样百出,连珠介朝新一投掷而去,势道劲急,同时夹带着一股扑鼻的腥臭气。中人欲呕,显而易见均淬过极其厉害的毒药。
新一挺身相迎,剑法凌厉,威不可当,一剑快似一剑,当当当当数响之下,光彩令人莫可逼视,将暗器一一挡开。
志保伏身在屋脊上,黯淡的夜光是最好的屏障,掩藏了她纤细的身形,随时准备一跃而下相助新一。就在这时,她感觉极为灵敏,忽然察觉四下情形有变,举目眺望,只见两条颀长的黑影从庭园东北角的喧嚣之地急速奔驰而来,轻功颇具巧劲,竟没引发一群人在后面跟随追逐的“裙带反应”,来至近前,“嗤”、“嗤”两声轻响,也跳上了这座大厅的屋顶,从破裂处向下张望。
那两个后来者显然不是赤井、朱蒂或“明海派”中任意一人,然而同样是少年人的身形体态。其中一人突然身子微微一震,似乎见到了什么极其惊讶之事,张口惊呼,却被另一个人手疾眼快掩住了口。瞧情形那第二个人亦是个老成稳重的持重派人物。
与此同时,快斗和青子同一时间发现了那二人,青子甚是讶异,快斗只是拉住了她莫要暴露,心中如同明镜一般,知道那后来的两个少年虽然藏得巧妙,但自己这一边毕竟占了先机,能够提防注意到旁人而不被人发现。
新一步步抢进之余正在奋力抵抗科恩诸般五花八门的奇奇怪怪暗器,眼见得渐占上风,随力挥洒而为,霎时间如受大锤重击,只觉胸腹间剧痛难当,骨骼像是将要爆裂一样全身用不上力气,气血向上翻涌。他紧咬了牙关勉力撑住身子不致当堂摔倒,手中虽仍在挥舞长剑尽力撕拼,却于眨眼之间落入了下风。若不是他这精妙绝伦的剑法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实是天下剑器武学要理的总诀,科恩纵然大占便宜抢打快攻也一时不敢过分贸然急进,早已经陷入了必败无疑的险境。
志保情切关心,知道新一这些天来为破获组织老巢殚精竭虑,耗费许多心智,今天晚上一场大战又用力过猛,虽然以他深厚纯正的功力这些均为不足挂齿小事,但是科恩在暗器上喂的毒药十分邪门,新一虽未中毒,然而激斗之下吸入了毒气,这种种因由加在一起,纵然无法奈得新一何,却能够激起新一体内潜藏的“腐筋蚀骨散”剧毒。
那“腐筋蚀骨散”的毒性之烈世间无双,虽然被自己和师父用药力勉强压制住了,然而时间已过去了多日,疗伤的灵药药力已开始逐渐减退,毒性作用反弹,加之科恩释放的毒气成为诱因,如此这般的一联系,新一是体内之毒恰于此时发作了啊!
所有心思转念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志保容颜失色,新一情势危急,她又怎能再等得下去,正要纵身跃下,快斗一手按着青子,却在同一时间全身精力蓄势待发,随时都会疾跃直下相助好友。便在此刻,卡尔瓦多斯出其不意发出一阵怪笑。
伏特加生性嗜血,然而有勇无谋,脑筋常常不够使,第一个裂开大嘴怪叫道:“小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大爷们的手段!”
新一身上毒伤发作,心智丝毫未失,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猜到卡尔瓦多斯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动用机关生擒自己了,当即虚刺一剑逼开科恩,身法陡变,兀地转向,飕飕向其连劈两剑。
果然,科恩得到同伴暗示,忽地跳开,卡尔瓦多斯与基安蒂等人同时退开数步,“轰隆”一声巨响,地板刹那间裂开,硕大无朋的铁栅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下直冒出来。
新一疾向后退,地板抖得像是爆发地震,而机关已然启动,金属磨擦的刺耳声响接踵而至,后、左、右三面铁栅栏足有手腕粗细,自地面以下迅速钻出,跟正面恰恰拼成一个巨大的铁笼。新一击破的屋顶不在此处,与此同时,堂顶天花板爆裂,粗大锁链吊着的铁笼顶盖直砸下来,不偏不正,严丝合缝盖在了四面栅栏之上。
卡尔瓦多斯一声狂笑,伏特加满面狰狞,抢问:“好小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吧?想要大爷给你个痛快的就老实说,刚刚放火的人也是你带来的吧?”基安蒂阴渗渗一声冷笑:“想使调虎离山计?你这毛娃娃是不是还嫩点,说,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组织存在的,受了什么人指使过来跟我们捣乱?”
新一面无惧色,心中反而暗暗期盼,黑衣教门这些中枢人物、干将倘若以为自己只有一个人过来行刺,而且已经失去反抗力量,说不定能在口风之中透露些平素不可告人的机密线索,而自己暂时决不致有生命危险,假若真能如此,那也不枉了适才当先闯入拼搏一场。他对志保和快斗极有信心,尤其是志保,自己每每以身涉险,纵使不能下场援手,她的心也是随着自己一同冒险、永远都和自己在一起的,她最理解自己,心灵的相通让彼此的心思从来都不会对对方隐瞒,她的担心牵挂实则更苦过自己的恶战,但是她是自己最坚强的后盾和支持,自己的嘱托与心意,她永远会努力完成,让自己毫无牵挂地一往无前走下去,而远非单凭一时半刻的儿女意气辜负了之前的苦心孤诣。
有挚爱和挚友如此,他相信即使青子仍有些许不懂,志保和快斗也绝对能够理解,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的一番苦心。
只是毒性既发,他胸中气血翻涌,一阵头晕眼花,全身骨节仿佛碎裂成了一片片,纵然仍不失器宇轩昂的慷慨英风,亦不由自主剑眉深锁,强忍痛楚,暗地里调息运内力裹住毒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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