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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1 22: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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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原创]怀疑主义 16/10/05 暂停至11.11
[CENTER][CENTER]怀疑主义[/CENTER][/CENTER]
没有凭据的前话:
5岁的时候,我的姐姐曾经试图遗弃我:只可惜那是一次不成功的遗弃。她仅仅离开5分钟,就有一个男人找到我带了回去。我想得起来在她重新抱住我的时候,她全身都颤抖,整个人于是都显得绝望而迷乱。所以最后她说,志保我认命。而我毫不怀疑。虽然尽管事实上该认命的,是我。
那个找到我的男人你们知道是谁。
<1>
他坐在我对面,刚心满意足一顿饱饭,此刻开始精神追求。
「灰原,有想过以后么?」因为一点也不似他的风格,所以才是很好的搭讪开头。不过我一向不喜欢这类话题,他知道,居然明知故犯。
我做出判断,他一定因为最近感情危机导致对前景迷茫。年轻人么,几个电话一丁点冷淡多一些隐瞒就惴惴的,多种想法一齐往可怕的地方跑,但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这几年我可是见多了他有空没空便跑这边,但这样设想未来倒是头回。该不是真的感情失败吧。……
实话讲,我很得意。因为自己亦是失败者,多一个沦落人陪伴聊胜于无,自己也是幸灾乐祸的本性难移。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老喜欢自投罗网。妄想有人给他安慰,并肩相向。似乎未来正为他准备精彩人生,只等待他看开过往,一切成为云烟。
笑话!
「以后,长大,嫁个好男人。」抓住纸巾盒往对面丢,他不出所料地把喝到一半的咖啡喷出天女散花的美丽…
「灰原哀…你这个世俗的女人。」
谁不喜欢世俗,不若早入天堂领悟上帝丰采,所谓先睹为快不见不散。其实不世俗的人根本不活在世界上,除非你做个杀手,天天精彩刺激,我以往事保证,你必死在世俗腐化你的前面。
我无所谓的,「您追求高尚爱情是个人爱好,我的也是。」不自觉地使用敬语,对面的人嘴角抽筋,之后虚弱短暂地笑了。我没有看错,他应该在苦笑呢。
「但我觉得你不是。」他忘了,侦探长于怀疑,不见真相一切就还未决定。
放下正凑在嘴边的咖啡审视他,我的视线交缠出玩笑的恶意。可能我喜欢这样子,当大侦探犯起天真的错误,乐于看他一错再错,最后被一语惊起。
「你知道吗,大侦探。在我5岁的时候就完全勾勒出自己的理想男人。想听我的远大规划么?」
「啊?」
「终年黑色风衣,性格寒冷。偶尔的笑容要迷死人。头发要长还要金色的,身材高但太壮不好,有钱但不能不会花…」看对面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我加上最后一句,「智商不能比你低,不然一定会被我气得生不如死。」
他瘫倒,「你…耍我。」
我眯起眼睛重拾咖啡带来的享受。屋外清晨的阳光铺进厨房,在暖和的冬天一直渗进毛衣贴着皮肤,温暖和煦散发香味,我的心情非常之好,堪比阳光的平静。
最致命打击。
「工藤。」
「什么?」
「你有向毛利叔叔发展的趋势。」
「……」
他不理我正好。我收拾碗筷杯碟放进水槽。开了音响放Winston的CD。钢琴缓慢如水的包围中,想起另一个男人。
如果我曾经毫不保留地爱过一个男人,还会有谁。如果我从5岁开始就已经在心里披荆斩棘500遍定下罗曼史中的男1号,还会是谁。现在的面对工藤生涩的恋爱,居于高临之下,我只是个不负责的观众。
正是因为有过自己的失败,才丧失了信心不愿意再帮助。
工藤,爱不爱,很难。交给时间决定吧。
<2>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会不会抱着爱人安心地等?
看美国商业片自然对顺应市场的剧设不屑一顾,但一些片子总有亮光的地方让人触到最深,有些人溃不成军。
我喜欢电影,文艺的商业的,只要剧情不太烂,都能安然坐到剧终。从前在组织时,我会拿很多很杂的好莱坞片子打发空虚,以至于内心充满了各种大大小小古里古怪的不现实幻想,这样的爱情理想是「深渊」里男主角以为自己毫无生还可能时,透过远程通讯逐字打出的深情告白,「know this was an one-way road, but had to go...love you, wife.」换来女主角在麦克风里哭得声嘶力竭。是双方可以互相回应,彼此了解的。但是组织里永远都不会有哪怕一点点。那个男人粗暴的对待,施舍一样给我用一辈子都花不光的钱,细细想起来,我们之间的羁绊,除了钱也还是钱,他毫不在意,我在床以外的样子是好看的还是不好看的,有没有别的女孩子在十五六岁淘气地皱着鼻子微笑的表情。大约这样就是现实了吧。不符合我全部的理想,我虽然心里那么清楚但就是无药可救,他是我从5岁起就一直在遇上的男人,我没有得选,除了他我只有丢弃过我的,同样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姐姐。
可惜我是爱他们的。我讨厌他们这并不代表我会不爱他们。我的理想与现实是矛盾的,我投身于生化的数理世界又无比热心虚构的艺术,我整个人一直是格格不入的,像肉身可以与灵魂淡漠,完全被割离开。尽管我心里痛恨他痛恨到虚软,表面一样微笑地数他丢在地下的钱。我要姐姐过得好。
在组织的几年里,我是空空的一个丝织袋,被强行塞入过多的货物,以至要被撕裂被毁灭,最后难免被丢弃在垃圾箱,堕落到无穷无尽的肮脏和黑暗里。但是我竟终究获得了新生。明美用她自己赎回了我。我找到了良知。尽管我曾经以为我无药可救。
她死了。我知道了爱并不是那么高尚的事情,至少在现实中,它不值得我去死。
我逃走了。
因为我和他都做不到,在世界末日到来之际,拥抱彼此地等待。
如是我爱他爱到最后,变成了极其虚伪的自娱自乐。我败了,换来他在我心中屹立不倒。一座冰山。
如果一个女人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都是用来错过的。我想我自己不会有下一个。
真的。
不相信就不会怀疑,不怀疑就不会相信。
<3>
「灰原,出去走走吧。」
我摇摇头,开大水龙头把他的话全淹死在里面。干净的水冲在盘子上溅起一粒粒水晶珠,冲在我手上一层洁白晶莹的泡沫,又细又小当然过一会儿就没影了。
我想起来在很小的时候,我和大部分小孩并没有区别。喜欢洋娃娃公主裙,喜欢肥皂泡。生活很像一个暂时完整的童话:我抓着肥皂泡一次又一次想保留完整的透亮空气球,乐此不疲,亦留有一手的滑腻液体。那个时候我仿佛被局限在一个幻境当中,走着圈,来来回回。
只一走出去景色便幻灭了。
我不走多好,要是不走。要是能坚持。
便不走。
餐具洗过之后又是这样洁白与光亮。在放进消毒柜之前我总用干净的软布一点点擦掉白瓷表面的水珠。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在住到博士家以后,我变得热爱家务,一双手就算不比以前灵活能干,却也熟能生巧。也许天生适合在阳光里温柔地料理厨房一切也不一定,原本就该是一个家庭主妇的。
心里想着,嘴角不禁流露出来。
简简单单的细碎生活,保持下去吧。不想再走出去了,简简单单细碎地,不要再想有个男人了。
转回餐桌,工藤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我走进客厅拿起沙发上的杂志继续看后半。
仿佛有些事从未发生,归于祥和,我只想维持当下,至少作为我个人,我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
但是工藤问「灰原有想过以后」,牵出了我的不搭调。
现在这一切大约对其他人来讲都是幸福的,指日可待的。工藤在大阪的朋友寄了请帖过来,订婚的。不失为劫后余生的庆祝。未免太冠冕堂皇。我感觉到现实里自己的不存在。
「工藤,12月25日之前肯定不能完成那个。」我对着某一页中间一行字停顿过久,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我边上。
「…我也没要求你这么快做出。」男孩子闷闷不乐,「请帖上只写了‘江户川柯南’,没有‘工藤新一’…」
「他是为了你吧。」我放下杂志,叹口气。
「什么?」
「本来可以直接结婚了,却一再地拖延时间。」我苦笑,「一定是…要那个关东名侦探亲自登场么。」
「根本就不必了。」工藤将手机塞进裤袋,起身走几步向门口,「出去走走么?」
真是不屈不挠。我终于也跟着站起来。
<4>
我一直都似乎没有搞清楚,既然那个男人没有爱过我,为什么爱他的另一个女人还要如此仇恨我。
我得不到爱,我一如既往地搞实验,沉没在电影幻象中,鲜与人接触,鲜为人所知。以至于组织里的人问起我,另外人都一致疑惑「找她做什么」。他们根本就没怎么见过我,有一次我说冷笑话在一群人里问他们知道Sherry么,见过我的少数几个人当场呆傻,剩下的男人们调情地说你比她漂亮一百倍。
我保持低调,一些人说我性格孤傲,又一些人说我爱财如命却又挥金如土。大部分组员大概只是无聊之际说说市井把我当资料,只有一个人恨我。
我不是没设想过他有很多女人。反正我是不太有进取心,也没有什么竞争力。我以为我自己是个无害的小人物。
虽然人们口中我是个复杂的古怪的女人,再老一点可以成为巫婆的象征。他们说的也是对的,我的非现实理想与黑暗相去甚远。与中世纪那些被火烧死的女人们一样,追求虚无缥缈不是所在世界的向日葵*。[注释1:向日葵在西方的象征是渴望爱而终生得不到的东西。]
它们在风雨中从树上掉下来落到了我的面前。
那些温柔得让人掉泪的梦里,我奔跑在黑夜里,从头到脚地被雨水浇湿了,全身关节都咯吱咯吱地抖动。只是手里还坚持地捧着两只羽毛未丰的雏鸟。在能跑遍的地方,找不到一个避雨安顿的屋檐或是遮挡,手心里的小鸟颤巍巍地,就快要死掉了。
梦中我是怎样的无能为力也好,但总归想挣扎到最后,即使要被杀死。也还是做不成什么,因为作为一个充满幻想不愿多说出口的人,我已经够绝望了。看够了男人冷酷的嘴脸,还是要爱下去。像那个恨我的女人一样,爱下去。
直到有一天终结了这份七零八落的爱,我也已经是一个叛徒了,不仅要被另一个女人试图杀死,还要被所有的其他人杀死。我那卑微的生命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从未如此重要过,我确定。
当然,还遇到了肯保护我的人。不是霸占不是喜欢,是强弱冲突。
即便他不作为强者,我也还是弱者 。想的东西是虚幻的,反思所想,虚幻中的虚幻。圣经所言其是。
我知道我不够实际,因此看不清想不明另一个女人的仇恨…
好吧,算我欠你们的。
<5>
这个城市有时太空旷,有时太繁复。但无论哪样都不适合我。
我或许会适合独自站在机场,地铁站,新干线上,遥遥地跟人挥挥手再一去不回。
这么说只是表示走在工藤边上绝对不适合我,于是慢慢地我拉下一段距离,只望见他若有所思的背影。一前一后,各自心怀鬼胎。外表看来我们真像两个逃学的国中生,但北风吹得我快冷僵了。
国中生……
我惊了一记,发梦醒来地盯着挺拔的背影。
昨晚博士又下地下室找我,他弓着背汲着棉布拖鞋蹒跚,在下台阶的时候还不小心踉跄了一次差点跌倒。这个老头子,他以为我没看见他镜片后面心虚的光芒。面对我的埋怨一个人只是笑笑,用手习惯性地摸摸鼻子说自己眼神不济。神态仿佛一个孩子,害怕更多责怪。
他渐渐,渐渐地也上了年纪,虽然自己竭力隐瞒,但瞒天过海最终露了蛛丝马迹。好象我和工藤陪着少年侦探团们渐渐渐渐长大,不合群随着时间推移蔓延,没有终点。
我突然意识到,再几年就会是工藤和兰分开的年纪了。时光它撒丫子飞奔,向前,不回头。
「兰等了很久。」我想起来说,但眼前的背影照常前进,无动于衷。
是在怪我后知后觉也好,可我只当自己一场梦刚刚醒过来呢。
仿佛和一个男人行同陌路,仿佛我刚成为灰原哀。都是假设,都是不现实,而理想有多美好便为多残忍。
「你该说我们变成小孩有多久。」江户川柯南,回头淡淡地说。
「很小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走在街上,她总以为我会走到什么好地方,就总跟在后面走。可是后来她就发现了,原来我一直走一直不停地走,到最后也不过是她的触及范围内,都是些对她而言平淡无奇的地方。我去公园的足球场,市中心的图书馆,博物馆,或者楼顶的天台。去了一次又一次。往后她终于又认识了园子,我便少了一个跟班。」
「你没有浪漫细胞。」我想了想,才说。
「对啊,你大概能了解她。没有多少女孩子会喜欢侦探啦足球啦这些玩意,我和她的共同爱好少得可怜。但我从小保护她,成习惯了。她照顾我也成习惯了吧。」
「像照顾江户川柯南一样。」我想说那个不太可能,但忍住了。
「也许。」
我跟着他一直进了一家街头巷尾寻常出没的西式快餐店。他买了两杯热牛奶。
九十点钟的光景,因为不是周末,店里的人比街上的人都少,只有我们两个坐在窗边的位置。
可以看到街上偶尔过往的行人,还有光秃秃的行道树,朝南的一面被阳光照得雪白,像一层未化烊的雪。
我脱下博士去年买的圣诞礼物,一双红色羊绒手套。指尖露了一点点冻出的红,指甲又过于苍白,红红白白像冬天里的阳光和北风混在一起的感觉,忙不迭让冷的手指贴到热乎乎的饮料上,正好的温度穿透了僵了的毛细血管网,渐渐有了感觉,烫得痛起来。再是手掌整个扶上纸杯,烫到受不住放开去贴同样有些僵了的脸。
「你这样贴着脸会生冻疮的。」工藤又用他丰富的常识来扫兴。
傻瓜,这种生理常识我也知道哇。我侧过来看他仍然冻得红红的耳朵,迅速把手心按下去。
「喂!」他慌张闪开我的触及,我笑得很得意也很大声,如同一个真正的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般调皮夸张,很是傻瓜。
工藤越来越明白的促狭表情浮了上来,他放开自己的那杯牛奶,两只手不怀好意地搁在桌子上。我楞了下,被他抓住机会挨过来呵我痒。我怕痒得要死,当身上厚厚的昵外套也帮不了忙的时候,只好手忙脚乱地挡,照旧躲闪不及溃败一直。
笑声是多年没有的疯。
直到最后失去平衡要掉下椅子,工藤反应快地一把搂我过去,我反应过来,停了挣扎。
工藤松手,垂下眼,说,「对不起。」
我看看他,又看看自己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心突然间虚软下来了,背脊上渐渐地感到热,又不知道为什么,被他刚才碰过的地方值得怀疑地开始滞留热度,一点点地冒出汗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快餐店里炸薯条的香味越来越浓。我走到点餐台买了份薯条。撕开包装挤出番茄酱浇在上面,两个人不说话便一根根朝嘴巴里塞着薯条,红的黄的酸酸甜甜,很可以用来形容什么。
现实的声音在边上,我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可是我还是天马行空地想象了。
因为那热度不是牛奶的,也不是店里的空调的,哪里的呢?
<6>
一切情感都可以导致爱情,除了感激。 [屠格涅夫<爱之路>]
我真的很少吃到明美亲手做的料理。在人家看来这个是缺乏亲情的表现而远非情不得以,真实情况是不多久上面就把我和她分开对待。一个是普通人平静的生活,另一个难以企及。
刚进到实验室以后忙得昏天黑地,不用说和她享受一顿晚餐,就连口渴的时候也大多用蒸馏水解决。长期下来我变得又瘦小又苍白,消化能力退化,要么是狼吞虎咽一顿后跑去瓶瓶罐罐的边上,一直没食欲到半夜消耗完卡路里开始在床上没完没了的饥饿感。要么,干脆饿到底,怕胃痛还要不停地灌水喝,喝到饱反正卫生间在实验室里就有…
事实上我没有必要自己折磨自己,也就因为青春期的狂热不小心落在对科学的绝对崇拜上。除了这个,对黑暗现实的回避心理让我无路可选,因为出了实验室就必须面对一大帮杀人犯骗子混蛋,道貌岸然,加振振有词的虚伪。我只好不给自己时间,尽量少,尽量不要见识以黑暗为荣的人,怕只怕Pisco之类人的正面接触似一个巴掌打醒我,知道了活在科学里之时还必活在罪恶中。
除开明美,我只愿面对他。这个男人与众不同,即使一身血腥依然赤裸裸地与众不同。
他在我5岁时找到我。他将我整个人从实验室里拉到了组织的黑暗前方。
「科学就是罪,知识是更加不可饶恕的过错。[注释2:伊甸园中亚当夏娃吃了智慧果,触犯上帝被驱逐。]我们前进一步就是堕落一步。」
我们原想荣耀上帝,原想成为选民。最后结局是发现真相的人疯了死了,是知道上帝不存,反思自己所作所为都成了无意义的虚空。——上帝死了。
他打醒了我。
「你知道你研究的东西被用作什么?是杀人。」才不是那么直接地挽回时间。
要挽回时间必须毁灭,将全盘变成最初的设置。
这个冷酷的男人,从我5岁开始,一直在拔光我种下的所有希望。假使他的愿望是打破幻境,那就是他让我从5岁开始学会认命,在14岁终于衰老。
如果说实验室曾是我的理想,他就成为了现实,并把科学变成了我的现实,将重械压在我之上。我挣扎着,我想在心里我一定还在挣扎,不然我不会喜欢看非现实的电影也不会反复做着绝望的希望的梦。我爱他,不再是5岁决定的认命投降,而是寄希望改造。
最后我的失败在于,他现实得没有了爱。也许曾有过,但他遇到我时,他只是一个冷血的杀手。
我没有看清楚,一直到后来才看清楚时,来不及了。
什么叫做覆水难收。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
<7>
在大阪那个美妙派对开始的夜晚,我待在小型的休息室里回避所有人。
到处是鲜花、微笑、闪光灯,服部平次今晚就是报纸娱乐版头条,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在麦克风前叫嚣工藤那家伙再不赶快就输定了…我联想到一边工藤该有的表情,自管自地笑起来。
我不想出去。外面是鲜花、微笑、闪光灯。我甚至想找一个比以前实验室更隐居的地方躲起来,不要被发现,不要被想起。我记得自己一直是格格不入的,在这样的场面上,等于是一个傻瓜,木着一张不合情势的脸,似乎人偶,似乎小丑,似乎坏掉的道具灯下不觉空出的阴影。我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让人这么认为。若有若无,以后可有可无,最后干净殆尽,空气把她最后一抹存在的痕迹抹掉,通通无踪可寻。
这样的人一侧明亮一侧昏暗,人人都不喜欢,都要唾弃她不能干脆地投入任何一边,她要做暗和光的叛徒,终于自作自受,她被两方面知道了底,就被两方面痛恨了起来。
我希望被宽恕。诚然我是学会了面对现实。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工藤。
「这帮记者…」服部平次一伸手扯松了刚打好的领结,放任自己陷在沙发上。
我无力地冲他点点头,不出声地继续发呆。
有些时候自我厌恶的情绪不被打断我就会让它走得尽可能长,但显然这次不是,服部用他复杂的眼神打断了我。
「有什么事么?」我看着他。
他摇摇头,笑里三分无奈,七分失落,眼里平静的夜色深蓝,一止又止。
「没什么好自责的。」他用语言重复了象征意义,他以为我不懂。这么多年来我可能一直不懂他们的宽容,我宁肯不懂。
「你们愿意等吗?一年两年无关紧要,那么十年二十年都得这样子呢?」毛利……呢。
他站起来,手臂一伸揽我走到门口。
房门大开,外面即是鲜花、微笑、闪光灯。
「你隔绝自己太久,该看看现实了。」他轻巧一推,我不由自主迈破边界。
黑暗,迈破。禁忌,迈破。自保,迈破。
我有看见,我爱着的人幸福的一张张脸,他们挂着各种各样的笑容,说着听不清楚的话,做着外人不知的手势。我清清楚楚看见这个世界。清清楚楚地。
有人回过身叫我。
灰原。小哀。
哀。
他们认识了我。
是这个世界认识了我。
不知不觉间我竟落了泪。这现实,这个现实,让我一时间不相信也不能接受。它有那么些年里我衷心企盼的戏里的美和完整,它曾在雨夜的梦里从树上像伤鸟一样跌得要死,我以为终一生不能遭遇。
灯火照在通明的大厅里,枝型水晶灯长长短短地从穹顶垂下来,七彩光芒晃悠在我抬起的眼睛里。火红的地毯毛线蓬松柔软,谁和谁在上面旋转舞步,高跟鞋半陷入红色。这些言笑晏晏的人,酒杯中金色红色高高低低,他们在香味漫绕中碰得人事不省,又晃出谁和谁的繁华盛世。
为什么要认识了我?
你们。
你。
我们不是强弱冲突么。
我站在现实,这不现实的现实。我眯着双眼,隔着泪将一切细细分辨出来。
博士端着盘子向往地走向甜点的餐台,走几步,又是几步,人在勇敢向前。是他自以为没人阻挠,要是没人阻挠的话,他又一样就要贪心高脂的东西。
我向前几步,朝着他的位置笔直走过去。
「哀。」
不远不近,一个坚定的声音穿过人群穿过多年,敲破了现实与梦想之间。
笔直地,有人将它放到了我的手里。它毛发未损,安然无恙,睁眼看着我。
我向后张望。
仿佛多年之前,因为要失去意识了才想起奋力找寻它的主人,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黑暗不是组织,是我的蒙蔽,我太怕我脱不开罪,我极有可能一辈子因为这个得不到宽恕。然而我害怕的,又不止这些,更多是分不清现实格格不入。是所有人知道了我的过去以后用复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来把我穿透,来把我隔绝,永远都不接受。
但现在,不久以前,竟有人让我去看看现实。他说的,这个现实里还有微笑幸福,到处都还有。
还有谁叫我。哀。
你在哪里?
不要叫我好找。你在哪里?
我仓皇四顾。灯光酒色人影中哪里有你。还是说,我必要先迷失一次,这是要找到你的讯息。
最后,最后他来到我面前。
「哀。」
是我,你没有认错。我冲着他微笑,如同5岁的某个时刻,第一次看到谁。
「请我跳舞么?」
在肩上手上腰上传递熟悉的温热。我的心被突然在夜空绽出的烟花照出前无仅有的光亮。
<8>
一次记忆与遗忘的斗争。
在没有爱完之前,我有想过爱到尽头以后的事。比如是:不爱了,找个人再爱,爱生生不息。
我被自己的想法骇到了,躲进实验室里不问人事,于是很快,那在之后也就是将来给我毁灭性打击的aptx出现了。
所以后来也就是将来我后悔得要死。我以为这药带来永生不死海枯石烂,真的我曾经以为这包含的是我对爱情的信仰。但轮番实验,却眼看着小白鼠一批批死去。这不是我要的结果,看着生存下来的白鼠幼崽在同伴成年的尸体堆中蠕动,蠕动,我俯在水槽上呕吐得翻江倒海天昏地暗的时候,我清楚这个不是我要的结果,它不是!
我在实验记录上写了死亡率100%,故意地。所以组织很快拿了它做人体实验。
到后来他们用它杀人,法医官验不出原因,他们很成功。
签下一个又一个确认死亡之时,我想我迟早会崩溃,迟早的。虽然这以前我自认为可以不用满身罪孽,殊不知自我遇到那个男人,自我进入这个地方,穿上冠冕堂皇的白色灭菌服时,我已经被黑色侵入了。
他对于我的堕落不以为然。嘿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无情无义,无视生命。他不但践踏别人,还践踏他自己。
「哈。活着?活着,不就是毁灭么?」
我想,生命里还有希望、幸福、爱,可能我们这些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对他的爱情一点一点流进我的罪里,每爱一次就要少一次。再爱一次又再少一次。
渐渐地,后来没有了。
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象出来的结局——是被我自己用错误的挽回手段加速地耗尽了的方式。即,我希望用最纯洁的方式保存它,它永远在我们之间,但是最后,我所谓希望成为现实沾满罪恶的副作用。
没有了。
<9>
要去爱,像从来没有受伤害一样地爱。
要去生活,像末日一样地生活。
要淋漓尽致。
我确定自己仍然保留着欲望,因为心里头十万个想要。所以过去被剥夺的,黑暗吞噬的,它那死灰复燃的态度诱惑着不完整也不美好的心,要抓要抢夺,以及用殖民地扩张似的速度,沦陷了全部我自己。
那个晚上,我和工藤跳了舞,尽管那舞让我们一直在一起,但那舞实在跳得不怎的好看,我踩了他好几脚后,在曲子正放到一半时,我又把右脚的高跟鞋鞋跟给踩断了。半长不长的那个鞋跟断下来掉在毛长而柔软的地毯里面,周围的一对对尽如陷进地毯深处的鞋跟似的一头栽进了浪漫的氛围里,所以根本不会在意这样轻微的脆响。
工藤扶着我,很兴高采烈地凑上来,「假货。」
……他想再被踩几次?
我记得以前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场景:女主人公在舞会上踩断了鞋跟,然后干脆就蹬掉了累赘的高跟无跟鞋。当灯光音乐营造的氛围洄转中微妙的催化剂散发开,绅士的男主人公让女主人公赤足踩在自己脚上,带动她继续旋转,再来,再来1234,天长地久,人山人海,天荒地老,他们越来越近…爱情这东西,它们难以捕捉却又轻易产生,也许是脸红微笑低头垂目的一晃神,失了心没了神就会朝里面倾,这时候要他们把性命搭上是不是应该也没什么了不起了。而这些我都熟记在心呢。
我笑,跟着踢掉了高跟鞋。长长的裙摆遮住了我踩在他鞋上的脚。像梦一样不真实的电影,女主人公为了保持平衡她用双手搂着男主人公的脖子,我的头搁在他的肩窝,闻见不长不短的发梢传过来独有清香,他扬起线条逐渐变得明朗的下巴,仔细看的话,上面还留着剃刮后未净的淡淡的青色,它们用一个迹象一个迹象酝酿出年轻的男孩子的细小情节。他重新成长的身体温度未变,五官四肢逐日拉展返回他原来设想的标准,一点不多一点也不会少,要说有多余的,算上某种说不出具体的味道,这味道不具象不详细地扎根在体内,以至于我看了就多出了酸的涩的要落泪的心事。
我又从前走到后,跟着他一起旋转。
我与他在舞步中旋转,重复起我们的多少年之前,我们的多少年之后远未出现。未可预测。神秘的,因此而惊慌。
我们一起,长大,经历痛、美,丑的好的,目的许算是,学会去爱。
即便最初爱的不是你。
我回想起Winston干净如水的弹奏,现实被吸进音符里,搅动着搅动着搅动着成为混沌,这样的混沌中色彩一缕缕分离组合,变成一幕幕画像:春天淡蓝的天空挂着一些白色松散的云,风色清扬,工藤教会我放出手中一根长线来牵引很远很远的风筝。夏天凉茶和糕点的味道腻在牙齿上,舌尖轻轻舔到润出粉的白的樱花的遥远的香气,台对面的工藤被前面的话呛到了,咳得他伏案不起。秋天一场烽火起,是工藤他害的,现实开始不是我的现实,它因为太美好才打败了我的承受力。金黄的落叶是懒散的,我想起过去并且怀疑自己不正常。冬天的纯白世界,牛奶的热度沿着血液方向一路散发,工藤的笑容很无辜。那是我第一次脸红,但是我想我不会拿夕阳当作借口。
旋转呀旋转。我是你手中假货的灰原哀,你是我手中假货的江户川柯南。至少现在是,以后管它是不是。
电影里女主人公得到的即使不是最初的但也是一个满是魔法香气的吻,奇妙的触碰会让爱情滋长,有时候天真的她真认为得到一个真正的吻的标志是右脚不自觉向上翘起。
可是我真的非常非常紧张,紧张到闭不上眼睛…
<10>
其实故事很伪很不真,像我的人生,要分前中后三段。
故事起因是小女孩遭遗弃,救她甚至可以说捡她的男人与她日后命运很有关系。
故事发展了,女孩长大了,莫名其妙爱上她认为是与众不同的男人,男人的工作是杀人,嘴脸冷酷,他带她进入黑暗,她堕落。
故事最后,杀手死掉了。女孩子仍然困在黑暗中不上不下。
假使有续,分几种情况,值得探讨,只不过这个故事本质值得被怀疑:它伪且不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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