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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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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流沙Ⅱ》烟。水。(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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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18 13:02:3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建议背景音乐:http://www.99music.net/album/2161.htm

(王蓉:《非想非非想》)




Quicksand... | to be continued......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星辰,在这之前,我只希望你能注意到我...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题记



《流沙》第二部:烟。水。


    在某一些古老的传说中,月的意思是死,太阳是生,月是死。

                                                 ——古龙《飞刀,又见飞刀》



[人物设定]

灰原哀,烟霏;
宫野明美,寒烟;
工藤新一,玉渊/空晓;
毛利兰,柔蓝;
Gin,暮云;
Vermouth,云杪;

服部平次,冰鉴;
远山和叶,山暝;

黑羽快斗,落寒;
中森青子,雁绫;
小泉红子,天琴;
白马探,琅轩。


[府第名称/位置]

南歌府(临安);
梦泽谷(大理);
烟雨楼(嘉兴);
璇玑府(临安);
薜萝国(太平洋某岛屿)。


[非想非非想]

观世间百般滋味,蓦然回首看一看。
虽说悲多欢少,也自乐其中如云烟。
君子良知,见仁见智,苍天有知,叹为观止。无一不是,如醉如痴。
这一世,自有人评释。亦为人父,亦为人妻,亦为人子,谁能主宰尘世?

无所谓是非,看错一次、两次、三、四次。
只求原味原汁,还一个重归本色、本质的真实,等来收获日。
直到无有痛,亦无有邪恶,无愚昧、无知。
只有快乐事,享天下美事。
平安无事。

我拔开云雾见天日,心地坦荡,空无便消失,远看天边彩虹,游历山青水秀之间。
我拔开云雾见天日,得来不容易,失去可容易,简单一个真字解释。
是有情人,是无情人,是梦中人,是性情中人。
谱成这首诗,无休无止,翘首期待阳光普照日。
心如静水,心如磐石,心无杂念,心灵在飞驰,悠然自得之。


[宽恕]

如是,我闻仰慕比暗恋还苦。我走你的路,男儿泪,女儿哭。
我是你执迷的信徒,你是我的坟墓。入死出生,由你做主。
你给我保护,我还你祝福。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
可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难道爱比恨更难宽恕?

如是,我闻爱本是恨的来处。胡汉不归路,一个输,一个苦。
宁愿你恨得糊涂,中了爱的迷毒。一面满足,一面残酷。
你给我保护,我还你祝福。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
可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难道爱比恨更难宽恕?


[一剪梅]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遍,冷冷冰雪不能掩没。
就在最冷枝头绽放,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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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18 13:04:26 |只看该作者

楔子 少年游·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

(全楔子)


  雨后的江南,水色盈盈,颇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

  在那样一个动乱不安的年代,水乡的柔美,是让人安心的。

  雨后初晴,彩虹横跨西子湖。虽不及夜晚的三潭印月神秘幽静,却也别致。

  “小姐,是断桥哦。”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女孩欢叫着,引来众多行人侧目。这是她第一次随主上到杭州来。没想到这儿的景色这么美,难怪小姐每年春天都会到这儿来看风景。

    “忍凝,小声一点。”旁边,身着水蓝色罗裙的女子轻扯女孩的衣角,示意她别太冲动。

    “对不起嘛,人家太激动了。”被唤做忍凝的女孩调皮地吐吐舌头。蓝衣女子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被忍凝这样一闹,他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她们了。

  “烟霏小姐,我家主人请小姐到茶楼一叙。”男子衣着华丽,不像中原人士。

    “烦劳阁下带路。”女子不失礼貌地欠身。

    “小姐请。”男子大步走向不远处的茶楼,似乎存心让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出丑。

  “小姐,他走那么快,我们根本跟不上嘛!”忍凝不满地撅着嘴。烟霏未置一词,莲足点地,天蓝色的身影飘至男子面前。

  “公子可否放慢脚步,凝儿不太习惯迈大步子。”她仰起头,旁人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异于常人的水蓝色。

    “呃……好吧。”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谢谢。”女子颔首,几缕微湿地发丝,随着轻风飞扬。

  在众人眼里,她是美丽的,胜过任何鲜美娇柔的花朵。虽然,她只有十五岁,但她的冷静,她的睿智,却是很多身经百战的老江湖都望尘莫及的。

  茶楼二层,靠窗的位置,一个身做黑衣的男子坐在那里。

  “薜萝未来的君主,亲自找我,有什么事吗?”烟霏笑着走向他,忍凝却是极不甘愿地跟着。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跟小姐在一起。这是主上的命令。不过对这位薜萝王子,她一向都是敬而远之。

  “你是怕没人知道我在这儿么。……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寒烟的下落?”男子一副冷然的模样。他便是薜萝未来的国君,暮云。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她并不是那种追根问底的人,但说她不想知道寒烟的下落,绝对是假的。

    “……云杪跟她在一起。”他说。那两个女人,天渊之别,竟然会成为朋友。

  “你找我来,只为了说我姐姐的事吗?”他是很务实的人,该是不会为了芝麻大的小事找她才对。

  “……公主……”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似乎想了很久。

    “哎……什么?”她不喜欢猜谜,而他说公主——薜萝的公主么?

    “将军找回了薜萝公主。”虽然他不是很清楚,他玩得是什么把戏。

    “……既然如此,顺其自然吧。”她有一点点心虚,那不是他喜欢的答案吧,还有就是,薜萝的公主其实——嗯,就算是不在了吧。

  “你这样想?”他不确定地看着她。

    “嗯。”一切,随缘好了。

    “你也这样说的话,就算了。”他无所谓地继续品茶。

  或许,云杪说得对,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阻止不了什么。只是,他没想到,烟霏的看法也是一样的。

  “对了,刚刚引我上来的,是云杪的侍卫吧。”她问。

    “嗯,他又没规矩了?”他皱眉。

    “没什么。”她一笑置之,云杪姐姐的侍卫倒是都很护主呢。

  和他一起走下茶楼,她才发现,自己甚至不及他的肩膀。

  “我要去汴州,你要一起吗?”他似乎很久没有带她一起去玩了。

    “父亲应该会希望我留在杭州。”她摇摇头,取下一支发簪,交给他。

    “给寒烟的?”他问,心中已有答案。所以,她笑而不语。


  多雨的江南,空气总是湿润的。她喜欢在细雨沿着西子湖散步。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凉凉的,软软的。

  精巧的楼阁,在雨中,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苏堤上,那道水蓝色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个在雨中起舞的女子,仿佛与这一湖春色融为一体。

  远远地看着她,似乎这个场景再熟悉不过了——似他曾千百次梦到的情景。

  她窈窕的身形掠过平静的湖面,博得在场所有人的掌声,包括他的。

    ……

  “小姐,你偷跑出去玩。”忍凝一脸你被逮到了的表情。

    “我只是去散步。”她在亭子里坐下,品一口香茗。

    “我有听到哦。”小姐真是的,承认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听到什么?”她只是看着亭子外的雨。

    “就是——仙女啊。”在雨里跳舞的仙女还能有谁,当然是她家小姐。

  “……仙女?”江南水乡,也不能避免江湖的血雨腥风啊。几时开始,《渔歌子》描绘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了。

    “就是小姐喽。”错过了小姐的霓裳舞,令人扼腕啊。

    “我们回去吧。”似乎要晴天了,而她,不太喜欢太阳。


  “‘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他轻吟,声音不大,但他相信,她听得到。

  是——周邦彦的《少年游》?她停下脚步。自小学习音律,任何声音,都很难逃过她的耳朵。

  “直节堂堂,看夹道、冠缨拱立。渐翠谷、群仙东下,佩环声急。闻道天峰飞堕地,傍湖千丈开青壁。是当年、玉斧削方壶,无人识。山木润,琅玗湿。秋露下,琼珠滴。向危亭横跨,玉渊澄碧。醉舞且摇鸾凤影,浩歌莫遣鱼龙泣。恨此中、风月本吾家,今为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念出这首词——辛弃疾的《满江红》。而这其中,似乎又暗藏他的名字。

  “你是第一个说出我名字由来的人——虽然我并不喜欢这名字。”男子并没有露出明显的惊讶。

    “我不认识你。”她望着他的眼睛,和她相似的水蓝色。

  “啊,小姐,他是玉渊!”忍凝叫了出来。

    “玉渊么?”烟霏盯着眼前的男子看了一会儿。“……那么,我能看看,那支笛子吗?”她知道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了,但任何一个懂得音律的人,都会对那支笛子感兴趣。

  “可以。”他惊异于自己竟然如此顺从。

    “谢谢。”她从他手上接过笛子,淡淡一笑。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提醒。

    “嗯……‘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她不甚在意地回答。这支笛子,应该就是云影了。

    “‘携壶结客,何处空翠渺烟霏’。好缥缈的两个字啊。”他笑着取回笛子。

    “公子说笑了。”她手忙脚乱地拉着忍凝跑,双颊有些发烫。

  “真是有趣的女孩。”他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

  “小姐,你干吗要跑啊。”忍凝存心逗她。

    “我哪有。”她红着脸否认。

    “反正你是不会承认的……”忍凝一副“我了解”的模样。

    “随便你。”她把自己埋在书堆后面,不再说话。

  纵使表现得再成熟,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啊……

  “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真的可以像诗文中说的一样吗?希望如此吧……




(未完待续|第一章 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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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8留言

[楔子 少年游·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

F2,12/08,第三次修改

[第一章 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完成1/3,感谢您的支持


柳永—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辛弃疾—摸鱼儿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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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夜,初上浓妆。

明日无风,却是迷蒙的月,漾着一层淡黄色的薄晕。
青烟浮动,水面上,涟漪一圈圈扩散开。
刀光剑影,皆是过往,何必追究。

月舞绫纱,淡妆浓抹。
为何,让她死在你的剑下。她咬着唇,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踏月而来,白衣胜雪,翩翩血花。
风舞,云舞,水舞,衣舞,剑舞,血舞。
江湖高手齐出,只为夺她一命。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命这么值钱。

站住。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又要走呢。转身,那一片冰蓝里,只有暗淡。
你受伤了,改日再战吧。他是,不忍看到她受伤啊。
剑端离他的颈仅有一寸:出剑。
你的脾气,就不能改改吗。无奈,只能退后三尺。
如果死的人不是她。腾身,剑光阴寒,招招致命。

为什么不还手。从他头顶越过,落在桥柱上。剑,已没入潭中。他们都没有动。
那你,何必沉了剑呢。
下一次,我不会再停手了。她飞身走了。

如果你要的真是我的性命,我会给你。他从湖面上拾起她的剑,不过一枝柳条而已。
果然,草木皆兵。他了然一笑,也消失在月色里。


风吹动那月光 夜初上浓妆
点红唇管何年发成霜
我有我的痴狂 废墟成天堂
曾几度过往 不怕山远水长 多少空想

谁把往事思量 笑时泪半行
转眼两颗心天各一方
窗我拿来守望 你一念之差
我动情一场 多少空想

渴望 难挡一次情伤
要为所欲为 才无恙
我了如指掌 轻看人间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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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全第一章)


    四年后。

    又是暮春。花红柳绿。江南一带,春色无边。

    绿林小道,雪白的身影飞驰而过,身后,抱怨声不断:“小姐,慢一点好不好啊!”而身着白衣的女子,只是回首一笑,继续催着马儿快跑。

    每年的这个时候,即使身处千里之外,她也要赶回杭州。只因在那里,她曾见到那个叫玉渊的人。这是,第四年了。四年来,她不曾再见到他,江湖上,也鲜少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似乎他早已人间蒸发。人间蒸发……他,会么?不可能的——她,不会让他死的。

    一路风尘,待到客栈,已是夜晚,明月高悬。

    白衣女子脸上略有倦色。其实,四年来,她改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是每年六月都会赶回杭州来。只因在十五岁的时候,遇见他。那种被唤醒的熟悉感,无法掩盖。

    “小姐,楚府飞鸽传书。”忍凝小心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卷。

    ……

    “烧了吧。”烟霏皱了下眉,转身拒绝。

    “可是……”忍凝面露难色,毕竟,她是楚家的人,从小长在楚家。

    烟霏不语,将纸卷展开,随意扫了一眼,递还给忍凝,让她将纸卷烧掉。

    “怎么了?”忍凝将纸卷探向烛火,问。小姐的脸色,很难看。

    “那个女人——死了。”烟霏口中所说的那个女人,即是楚家的女主人——楚夫人。

    “可是,……是谁做的呢?”忍凝不解地抬眼看着烟霏——虽说楚夫人做了不少坏事,但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呀。

    “是暮云。”他,终于不再沉默了么——被利用的人,都清醒了呢。

    “那,寒烟小姐……她怎么办?”忍凝将烧焦的纸卷收拾干净。

    “我想,暮云不会让姐姐知道的。这些,我们就不要过问了。”局势,越来越混乱了。

    ……

    “咦,小姐要去断桥么?”忍凝狡黠地笑笑,前一刻的沉重已一扫而空。

    “不。天琴派人传话给我,要我去一趟‘敛香尘’。”烟霏站在窗边——又是雨天啊。江南风雨总多情,过往剑客却无情……

    “‘敛香尘’?那不是——”呃,那种地方,女子去,不太好吧……

    “你不要想太多。”烟霏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制止她即将出口的两个字。

    敛香尘,无论在如何动乱的日子,那里,总是歌舞升平。


    敛香尘,一容貌俊美的白衣男子立于前。

    “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您到楼上一叙。”前来的男子身着青色长衫,眉目清秀,看似文弱书生。

    “烦劳阁下带路。”白衣男子一扬眉,挥开折扇,好不潇洒。

    “请。”书生走在前面。果然是内家功的高手。白衣男子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房内,一红衣的女子坐在桌旁。

    “……噗!”天琴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那么好笑么。”难不成她扮男装这么失败。

    “你自己看啊。这么俊秀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天琴指指镜子里的影像。

    “你先换上女装吧——不然我可是没心思和你说正事。呃,不对!是我有正事要跟你说。”希望她听到不要反应太激烈。

    “你——真——麻——烦——啊。”要她做男子打扮的人是她,现在要她换女装的人还是她。

    ……

    半晌,从内间里走出一个身着淡粉色纱衣的女子。

    “——我这儿没有白衣,你将就一下啦。”天琴笑得极为娇媚。

    “你又有什么阴谋了?”烟霏理顺着黑色的长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原来的发色了呢。

    “找一个人。”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对母亲来说就不一样了。

    “谁?”烟霏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窗外,一点银白,是他。

    “哼,玉渊。”对这个什么笛公子,她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母命难违嘛。

    “玉渊?你找他做什么?”烟霏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

    “烟雨楼。”烟雨楼一役,璇玑府怎甘落于他人之后?

    烟雨楼,虽然那已经是好遥远的记忆了。上一次战斗,是在十年前吧,记不太清了。

    “……你,已经找到他了,不是么?”那么,找她来,是为了什么?

    “是啊是啊。不过——”天琴顿了顿。这,算不算出卖朋友?算了,反正她一直都不是什么所谓的“好人”。

    “他不肯为璇玑府卖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烟霏又将目光移回那抹银白,“……我答应。而且,以你们决定的方式。”


    烟雨画楼,清衫淡墨。玉渊,不,应该说是空晓独立江边。名门公子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四年了,他还依稀记得那个名曰“烟霏”的女子,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呵,四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记得他这个陌生人。

    远远的,有七弦琴的声音顺着江风飘来。很像记忆里,母亲常说起的曲子,只是,平添几许哀愁。这曲子,该是薜萝的古曲了,已鲜少有人会弹,怎么在中原经有人能将此演绎知如此地步?

    敛香尘。古曲,竟出自一烟花女子之手?空晓转身欲走。

    “公子来此,不就是想知道弹琴者是何人么。因何故突然离去呢?”天琴伸出左臂挡在他面前。他跟落寒,长得好像。就这样,硬生生地将放下手,不再拦他。而这,只是因为他长得像那个人。

    弦断,音绝。烟霏轻拂着断了的琴弦,他也变了啊。

    “想他的话,就去找他吧。”烟霏撩起帐幔,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也是痴情的女子,为了空晓,什么都不要了。”天琴回身对上烟霏水蓝色的眼,她也做着同她相同的事啊。

    “不,我只是为了自己。天琴,你还有璇玑夫人,我们不同。”她意再告诉她,勿做傻事。落寒已是有妻室的人了,璇玑夫人心高气傲,断不会把女儿嫁给有妇之夫的。

    “你老了。”天琴看着烟霏的眉眼,如此俏丽。十九岁而已,她的心智太过成熟了。

    “……答应的事,我会做到的。”老,也许吧。人总归是要老的。同母亲一起逃离薜萝的时候,她就已经老了。

    潇潇暮雨子规啼。

    烟霏是唯一个没有撑伞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湖边赏月的人。雨天,还赏什么月呢。摘了片柳叶,置于唇边,乐声便起。风吹杨花,若是平时大概会觉得诗意,现在,心中也只有凄凉罢了。进到避雨的亭子时,她已浑身湿透。

    黑发黑眼,烟霏并不是黑发,也不是黑眼。入境随俗,她也只能如此。她讨厌黑色,却又与黑色如此契合。就像深红色,既是喜庆,又是悲凉。


    “你连恨他都做不到了,你还能做什么?”浓妆艳抹的女人轻蔑地嘲笑俯在地上女子的软弱,又狠狠地踹了她几脚,似与她有天大的冤仇。女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小心地站起来,将前额红褐色的发丝撩开,擦了擦唇角的血,安抚着怀里的两岁大的女娃娃。


    “娘……”烟霏望着蒙蒙雨雾,脸上湿湿热热的。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眼泪了,却还是哭了。看看天,是子时,该回去了。回客栈吗,若是让忍凝看到她这般模样,不知道又会说些什么。也只能去敛香尘了。无力地牵动嘴角,她竟然只能躲到那儿去。


    换了件干爽的白衣,独自饮酒。无意识的抚琴,悠啭的琴音又起。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吸引空晓的注意力,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他还是来了。

    轻纱飞扬,他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烟霏微微动了唇角,略有笑意,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公子不是不入烟花之地吗?”她笑了,那笑是与问话不符的天真,或许她只是醉了,醉在这样的细雨,这样的夜里。

    “烟……”空晓有些不确定了,她是烟霏么。

    “烟霏是不是?”她想站起来,一瞬间的晕眩过后她已半躺在他的怀里。

    “……谢谢。”一个转身,她便离开他的怀抱,虽然那很温暖,能帮她驱走寒意。

    “……那个弹琴的人,是你?”虽然只觉得认为是,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哼。”她没理会,径自拨着琴弦。

    “这曲子,你从哪儿学来的?”空晓确信听到她不屑的冷哼,以及她的,恨意。恨谁?为什么恨?

    “公子何必考虑这些呢。在公子眼里,我不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歌女吗。”她似笑非笑,孤傲的眼神让空晓不禁怀疑她究竟是谁?如果她真的是个歌女,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要知道那个眼神,像极了暮云……

    “你真的是歌女吗?”空晓与烟霏相对而坐,视线徘徊在琴弦间。

    “是不是又怎样呢。”烟霏的眼不再看他。

    “是没什么区别。但我想知道。”他的手覆在琴弦上,让她不得不看着他。

    “如果现在下雪的话,我就告诉你。”她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顽皮。顽皮,是啊,她有些古灵精怪呢。只是她把那些隐藏得很好,很少有人能够发现而已。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像这样么……我相信,你不是。”空晓自信的笑了笑。

    “你未免太自信了。如果我会为了你这句话,真的去当作歌女怎么办?”没错,她不是。这点告诉他也无妨。

    “你不会做这种傻事的,我相信。”这点自信他总还是有的。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空晓问,然后他看到烟霏离开座位,望着无边的夜幕。

    “若你想的话,会的。”她回答的声音很清晰。她就这样再度从他的身边走过,步伐快到他想拦住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莫名地要看他的笛子,却又匆匆地溜走,这次又是这样。她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啊。




(未完待续|第二章 贺圣朝·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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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贺圣朝·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全第二章)


    牡丹,花开四月,六月已不多见。烟霏并不十分喜欢那种雍容的花,但偏偏有人喜欢将它们置在厅堂里,说是显出什么华贵之气。正因如此,烟霏索性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寸步不出。至于劝说空晓的事,也就一直搁在那儿。

    现在已是夏初,距烟雨楼之战还有三个月。必须尽快从空晓那里要个答案才行。烟霏有意无意的盘算着该怎么对空晓说。唉,早知道就不要答应这件事了。现在,好像她在利用他似的。


    明月高悬,清辉笼罩大地。今晚的月色很漂亮,明天该是个好天气。但烟霏实在无法静下心来赏月。

    “咦,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忍凝端着茶盘正准备给烟霏去送茶水,却见她从房里出来。

    “没什么,有点心烦,想出去逛逛。”烟霏迅速的回了一句,转眼间就已找不到人影了。

    “唉,小姐这么好的身手,不学剑法真是可惜了。”忍凝愣在原地,略有遗憾地摇了摇头,又进了屋将茶水放在桌子上。“哼,说明白一点就是不要我跟着嘛!”赌气地噘着嘴,忍凝迈着大步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管就不管,有什么大不了的!


    烟霏迷迷糊糊地晃上断桥。与其说是出来逛逛,还不如说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空晓。

    夜晚的风晾凉的,吹动平静的湖面。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水面上,跟水波一起漾开,在聚成新的月影。波光潋滟,只是鲜少有人驻足观赏。至于烟霏,今日,她也是没什么闲情去欣赏那柔和的月光。

    还是没有见到他,难道他已经离开杭州了?烟霏蹩着眉,有点后悔为什么那日的匆匆而别。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明日写信给落寒,请他帮忙查一下空晓的踪迹好了。

    烟霏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没有找到他,多少是有点沮丧的。她闷闷地沿湖岸而行,直到三个肤色黧黑的大汉拦住她的去路。懒得与他们纠缠,想绕道回客栈,却无奈此三人仍然不肯罢休。

    “烟霏?”为首的男人问。左手持剑,剑已出鞘半寸。

    烟霏睨了一眼那冷冷的剑光,遗憾地摇着头——剑是好剑,可惜落入歹人之手。

    “你到底是不是楚烟霏?”另两个男子显然已经等不及的不耐烦了。

    “作为杀手,你的废话未免太多了。”烟霏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桥栏上。找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杀手,楚夫人也太看不起她了吧,只怕他们的血污了她的衣。只是为什么那女人都已经死了,还要人来杀她?

    “烟霏。是,还是不是?”这女子未免太过分,一点都不把他们三兄弟放在眼里。若不是楚夫人有言在先,不准伤及无辜,他早就一刀把她解决掉了。哪里还能让她在这儿教训他们兄弟。

    “濮阳烟。”烟霏是母亲取得名字,若按族谱,她复姓濮阳,单名为烟。曾经她是叫楚烟霏,但那些都已成为历史了。她不想再跟楚家有任何关系。换言之,她眼里,容不下楚家的人。

    “走!”大汉挥了挥手,示意另外两个人收起刀刃,加快脚步继续找人。他们已经绕了大半个杭州城,却还是没有发现烟霏的行踪。这小丫头,不是楚烟霏就直说,耽误他们那么多时间。

    “等等。”烟霏几乎要昏倒了——这帮人要杀她,却不认识她?杀手坐到这般田地还真不是一般的失败。既如此,留他也无用。更何况,还是要杀她的人。

    “什么事?”三个人回身,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起烟霏的容貌——冰蓝色的瞳?!那是烟霏的眼睛特有的颜色,那她不就是楚烟霏?她竟然敢耍他们!呃,虽然好像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关系……但还不都是她误导的!三人怒气冲冲地拔刀舞剑,煞是热闹。

    烟霏倒是一脸轻松,似乎眼前这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与她无关。因为……她相信茶楼上的那个人,是看她身陷险境而坐视不理的。虽然,这也不算什么险境。不过看他那一脸玩味的表情——唉,他不准备出手帮忙么?

    没有办法的摇了摇头,烟霏可怜兮兮的开口:“既然我朋友不肯帮我,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朋友?三人愣了一下,向四周看看,哪有什么人?她一个小丫头把他们唬得团团转,这今后要是传出去,他们还要在江湖上混么!

    “大哥,少跟她罗嗦。杀了她我们就能得到那五百两黄金了三人见钱眼开的样子让烟霏微微动了动嘴角。五百两黄金,她的身价可远不止如此呢。仰头看了看天,已经是子时了。眼睛涩涩的——该回去补眠了。

    烟霏理着衣襟,看来这三人今夜是不打算动手了。她以最慢的速度转身,做出准备开溜的样子——因为算准了三人看到她这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定会出手。果然,三人挥剑而上。

    就在在老大的长剑差半分触及她颈项的同时,烟霏猛然转身一扬水袖,三枚金针准确无误的刺在了他的左胸上,穿胸而过,坠地有声。

    “大,大哥?”余下的两兄弟又是一愣,紧接着一阵怪叫,也倒在地上。

    “针上……有毒……?”兄弟三人好不容易稳住呼吸,紧靠在一起。烟霏不置可否地扬扬眉——南歌府的东西,哪样是没有毒的呢。

    楚夫人手下,果然没有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烟霏嘲讽地笑笑,转身对上来人墨绿色的眼。三击掌,这算是老规矩了。虽然烟霏不太明白这样做的原因,但,这何尝不是个报复的好机会?

    将金针匿藏于食指与中指之间,烟霏缓缓地举起手,清脆的击掌声响起。三声过后,她正欲“行凶”的手倏地被他制住。

    “啧啧,金针,你还真狠。”暮云瞄了一眼那抹了冷冷的银光,分开她纤细的手指,金针顺势下落。

    右手依然捏着她的手腕,力气不大,但食指却正好搭在她的脉门上。暮云又点了她的穴道,才放心的蹲下,拾起刚刚掉在地上的金针。

    “孔雀胆?”借着月光,暮云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做得确实很精细,跟她的行事作风一样。

    “解穴。”烟霏冷眼看着他,冰蓝色的眸子里有丝不耐烦。

    寒烟很宝贝这个妹妹呢。暮云勉强抬了抬手腕……烟霏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肩膀,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那三个人怎么处理?”唉,刚刚没出手,现在麻烦来了。暮云苦笑——她伤了人,每次都要他来善后。

    “随你。”中了孔雀胆的毒,还会有活路么。不过凡事总有变数,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风吹杨柳,微热的气息。六月初九,今夜,还是残月。

    一年十二度圆缺,能得几多时少年。

    烟霏慵懒地坐在湖边,背靠柳树,吟着互不相干的诗句。从风月到山水,从异国思乡到田园偶感。总觉得什么都是,乱乱的。而这,多半是因为心烦吧。空晓那家伙,很会给人添麻烦呢。

    无意识的闭上眼睛,似乎有丝淡淡的茉莉花香。茉莉花,已经开了么?也对,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再有不到一百天就是烟雨楼之战了。必须尽快找到空晓才行,以他现在的武功,还不足以取得天下第一的名号。要给他,找个好师父才行。烟霏尽量睁开越来越重的眼。

    “呃……空晓?”烟霏怀疑地眨眨眼,终于确定了眼前一身灰蓝的男子的身份。

    “阙姑娘。”空晓如此称呼她。

    “阙姑娘?”烟霏站起来,歪着头——阙姑娘,娘死了以后,他还是第一个敢叫她阙姑娘的人。跟母亲一起来到中原的时候,她曾有一段时间随母姓——阙。

    “我碰到天琴。”空晓的眼里有抹复杂的神色。他没有刻意去隐藏,于是她便理所当然地看到了。而那最终代表什么,烟霏猜不到。毕竟,她并不知道,天琴对空晓说了些什么。

    “……明夜子时三刻,我在白堤等你。”烟霏望着他的眼,他却只能在她冰蓝色的眸子里找到月光的影子。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闻到熟悉的茉莉花的味道。而当她走至桥头再回望他时,他已走远了。


    具体的,烟霏不是很清楚自己是怎么会到站的。按照忍凝的说法,是暮云把她抱回来的——她在街上昏倒了。烟霏揉着太阳穴,回想着自己是怎样晕倒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记得有晕眩感,身体似乎也没什么不适。

    “你没有内功?”暮云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手指还搭在她的手腕——今天晚上第二次。

    烟霏气恼地盯着他:“很奇怪么。”她不记得对他说过她会武功。

    “那三个人……”如果只是巧合,那上天未免太偏爱她了。

    “金针,是个大夫就会有。”只不过她的是有毒的罢了。

    “对了,九月的烟雨楼之战——”暮云总是很重视她的意见,出于一种信任,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这么信任一个异族女子。

    “没兴趣。”烟霏很快的就给了他一个答复。若暮云也去的话,空晓获胜的几率就更小了。不过空晓会不会同意还尚不可知。

    “……我要回去了。”暮云系上镶着金边的黑色披风。

    “好好待我姐姐。楚夫人的事,能瞒就瞒吧。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再去跟她说。”老了,所以开始瞻前顾后了么?烟霏自嘲地笑笑,十九岁已是如此,三十岁时恐怕就该长眠于坟墓了吧。

    “你就这么给我送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别让我姐姐担心了,未来姐夫。”虽然夜里赶路是危险了些,但以暮云的身手,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走了。”小丫头,心里就只有她姐姐。就连爱屋及乌的关心一下他这个姐夫都不肯。


    翌日夜,月上柳梢头。六月初十,从明天起,到第五天就是满月了。

    子时三刻已过,他果然没有来。烟霏脸上一点儿失望的表情都没有,似乎早就料定他不会来。起步向湖心亭走,茉莉花的香味越发浓郁。

    江浙一带,谁家没有几株茉莉呢,只是这味道与寻常人家的略有不同,似乎淡了些。而这种花者,又是何许人也?

    萼密聊承叶,藤轻易绕枝。素华堪饰鬓,争趁晚妆时。

    只可惜烟霏素来对有香味的饰物蔽之而不及。珠花发簪之类也极少佩戴,除非必须。

    乌云蔽月,大雨将至。

    穿过湖心亭,还是一个人,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独来独往,只有忍凝陪在身边。唉,又下雨了,可惜没有带伞。淋回去好了,她该是不至于娇弱到遇水即化的地步。烟霏无所谓地看了看天,看来一时半会而是停不了了。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连伞都不打。”空晓猛地从她身后拉住她的手臂,以至她猝不及防,顺势向后倒在他的臂弯里。

    “既然不守约,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呢。”烟霏有些迷茫的望着他,而后扶着他的肩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油纸伞。

    “烟雨楼,要说这个,嗯?”空晓干脆抱起她,大步向着南歌府走——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她不回家,反要去住客栈呢?

    “是。”烟霏小心地为他撑着伞,答得很简洁。烟雨楼的事,若他不愿,她当然也可以找别人来代替,只要加一副人皮面具即可。

    “……什么时候动身?”空晓问。他只是,不想为难她。

    “不怕我利用你?”烟霏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会答应。

    “你不会。”他给的答案是笃定的。

    “是么……”反而是她倒不确定了。为什么,暮云和空晓都这么信任她?如果前者是因为姐姐,那后者又是因为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时间。”空晓提醒着,想什么这么入神,连他的问题都忘了答。

    “……这月十五……到时候,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烟霏轻快地从他身上越下来,径直走进府邸。没有回头,大概是因为不想看到他离去时的背影吧。


    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相逢,离别。多少是与缘分有些关联的。

    而待烟雨楼之战结束,大家恐怕又是天各一方。




(未完待续|第三章 破阵子·湖上西风斜日,荷花落尽残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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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破阵子·湖上西风斜日,荷花落尽残英。

(全第三章)


    自己是怎么走进南歌府的,烟霏记不清了。不过当她站在红漆大门前时,她是犹豫着的。或者说她是在考虑怎样进去可以不用看到空晓。她最后还是敲了门,手触到门上的铜环时,她想抽回手,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最终还是管家开了门,她顿了顿,没回头,所以也就没看到空晓皱成一团的眉。

    摆摆手示意管家没事了,又背靠大门站了好久,烟霏才疲惫的又迈开步子。湿嗒嗒的鹅黄色的长衫托到地上,乌黑的发丝不知在何时变成了鲜亮的红褐色——很干爽的样子。

    雨已经停了,乌云还是很厚,大有再下个三天三夜的势头。如果空晓看到烟霏现在这个模样,八成是认不出她的。不是因为发色的关系,主要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外人眼力的烟霏,那个有一头黑色柔顺长发的烟霏,个性温润;而现在大门内的烟霏,这个红褐色长发微卷的烟霏,却时刻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但不是寒光四射的兵刃。

    “我等你很久了。”天琴站在门厅里,笑得诡异。

    “你对他说了什么?”烟霏也没有客气的意思。风中飞扬的发丝证明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所知道的烟霏,不过尔尔。生气了?”天琴轻轻抚着自己的青丝,解开了绯色的发带。

    同为异邦女子,她们皆喜长发随风而舞。

    “我要的是答案。”烟霏一脸淡漠,似在说着与己无关的事。

    “你的姓氏,你的府邸,就这样。”天琴坚持不住似的耸耸肩,“这么严肃干吗?我的演技太好了么……?”接着妩媚一笑。

    “下不为例。”烟霏绝不是惜言如金的人,只是今天她确实累了,没什么力气与她在口舌上争高下。淋了一场雨,有被凉风吹了那么久,明天大概会爬不起来了。

    “我得去趟大理。”天琴语气淡淡的,淡到让烟霏觉得可怕。

    “别乱来。”烟霏与她肩并肩的站着,面对不同的方向。他是有家室的人。这半句话烟霏留着没说。烟霏不懂天琴,所以她只对天琴说了告诫的话。

    “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殿下……”天琴后面那个殿下叫得烟霏心里一阵不舒服,她开始怀疑天琴究竟知道她多少。

    “不打扰了。”天琴没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径自拂袖而去。烟霏愣了一会儿,随即走进内堂。

    叫忍凝把东西收拾一下回来。烟霏一个眼神过去,管家立刻恭敬的欠了欠身,后退三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忍凝所在的客栈去。


    烟霏躺在床榻上,屈指算着日子。六月初十,过了十五再走吧,好在嘉兴也不是太远。再到嘉兴之前,还要先找了地方帮他练武。烟霏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又皱在一起。这一路上,似乎没有足够安静的地方。或者,先到温州雁荡去?

    烟霏翻了个身,左右权衡着。北雁荡自然是练功的绝佳胜地。但若要改道先到雁荡的话,怕是明日就得上路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这样,十五就要在雁荡过了。唉,就这样吧。山里的天也比较清。烟霏自我安慰着——以往的六月十五都是在杭州过的。

    头隐隐地有点痛,大概是在门厅里的时候风吹的。烟霏不自觉地开始埋怨天琴——看来今天晚上是不用睡了。眼睛睁不开却有无法入眠的滋味是烟霏无法忍受的,但她也只能咬牙忍着。

    “小姐,小姐!”忍凝一路飞奔而来,咋咋呼呼的声音几乎可以把整个南歌府掀个底朝天。

    “怎么了?”烟霏好脾气的问,从床上爬起来,无可奈何地揉着痛的要死的太阳穴。

    “快……快跟我走。”忍凝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还不忘拽着烟霏往外走。

    “凝儿……”忍凝听到烟霏叫她凝儿,立刻放手,站好,停下所有动作。

    “你打算让我穿这样出去么?”烟霏笑指自己身上几乎薄到透明的白色内衣。

    “呃……一时着急忘了现在是晚上……”忍凝利索地打开橱柜,取出一件淡紫色的纱质衣裙,上面不知道用得是什么装饰,在夜晚也亮晶晶的。忍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一点也听不见。快速地把衣服给烟霏换上,仍是一副恨不得立刻把烟霏拉出去的样子。

    “好了,这样出门一定没问题了!”忍凝满意地笑笑,多少有点自恋的味道。在看到烟霏一脸不耐烦地表情后马上把头低下去,在前面带着路。

    巷子两旁,万家灯火,树上也遍是花灯,相比之下,今夜的星空失色不少。

    烟霏纳闷地看了看忍凝,这就是她急着把他拉出来的原因么?现在差不多是丑时了。街上竟然还这么热闹,确实少有。烟霏漫漫地跟着忍凝,心里想着眼前这一切是为什么。

    空中传来烟花爆炸的声音。烟霏仰头观望。这么盛大的焰火会,不是只在过年的时候才有么?

    “嘿嘿……”忍凝象是为了要吸引她注意力的笑了两声,如愿地看到烟霏把脸转像她,“官府帖了告示,说是什么大将军在塞外打了胜仗。朝廷下令全国欢庆三天。”

    烟霏不置一词,扯了扯嘴角——昏君就是昏君。不过是一场胜仗而已,他以为从此就边关无狼烟了么。实数可笑。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献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烟霏任忍凝牵着手走,不知不觉的竟然就到了西子湖边,华丽的游船停泊在湖岸边。烟霏侧头瞥见了忍凝跃跃欲试的脸,极其不情愿地踏上了船。看着满船的达官显贵,她有点儿明白了——这该是璇玑夫人的安排。不过——为什么?她也要争天下么?璇玑夫人,也把她当作达到目的的工具了?那么忍凝呢,也是璇玑夫人身边的?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而天琴对她母亲的事,又知道多少。她,似乎根本不关心。

    如果有一天璇玑死了,她想天琴是第一个笑出来的人。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但她想是那样的。

    庸人自扰。烟霏给了自己一个评语,随即自嘲的笑笑。

    烟霏眨下眼,扬起一个足够魅惑所有人的笑,莲步轻移至船上唯一空下来的位置——歌姬的位置。似乎没什么退路了,烟霏的手轻拂过琴弦,顿了一下——食指渗出鲜红的血。七弦琴,唐代传下来的。九霄环佩,伏羲式,杉木制成。白玉制琴轸、雁足。琴身暗红色,鹿角灰胎。琴身通体呈小蛇腹断纹,偶间小牛毛断纹。

    这把琴,烟霏找了很久,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这琴,有点儿像天琴的布置。找这把琴,花了很大的心思吧。

    可是,要弹什么样的曲子,《广陵散》么?这么好的琴。只是——《广陵散》全曲四十五段,开指一段,小序三段,大序五段,正声十八段,乱声十段,后序八段。长了些,今天怕是没有弹完全曲的精力了,但还是很自然地弹了这一首,像是注定的似的。

    手指刚抚上琴弦的时候,烟霏是矛盾的。琴家常说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于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眼前这些高官,虽非市井粗俗之辈,却也没几个正人君子。究竟,要不要弹呢?

    皱着眉,拨了下琴弦,抬起头,给诸位大人们一个娇柔的笑,烟霏终还是取了一舞女怀里的琵琶。以一曲《十面埋伏》,盖过了在场所有人的不满。在这种欢闹的时候,只要她弹得好,又有谁会注意她弹了些什么。大敌当前,他们只会跟着那个昏君一起胡闹,亡国是迟早的事。说白了,她一曲《十面埋伏》,主要是为了泄愤,顺带嘲笑一下这群所谓的皇亲国戚。

    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忙着互相客气吹捧,再不就是贪恋她的美色,没注意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机。

    曲毕,烟霏放下琵琶,走向船尾。彼岸,那张灿烂的笑脸怎么看怎么让她不舒服。要怪只能怪你眼神太好。忍凝的眼神里透露的是这个意思。烟霏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准备用轻功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留忍凝一个人在这儿傻笑。她是比较坏心的人,喜欢看人吃不开的样子。

    “小姐……叫什么名字……啊?”尾音拖得很长,鼻音也很重,带着点酒醉的感觉。在跟我说话么?好没礼貌的人。烟霏不悦地回过头,只见一个长得还算清秀的年轻官员左手举着酒瓶子,右手作势要摸她的脸。

    烟霏一惊,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谁料想她一脚踏空向身后的万顷碧波倒去。烟霏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等着掉进微凉的湖水——这个月她和水还真有缘。

    “小心些。”温柔的话语,空晓单手揽着烟霏的腰,另只手上拿着玉质的笛子。

    “……嗯。”烟霏站稳后立刻逃离他的臂膀。心里疑惑空晓为什么也在这儿,还恰好救了她。旁边传来不满的轻咳声,烟霏才想起来这是在官家的船上。

    烟霏欠身行了个礼:“是不早了,小女子也累了,就此向各位大人道个别。”越想这句话越有问题,根本不像风尘女子的口吻嘛。不管了,先在蒙混过关比较重要。烟霏从忍凝双手捧着的茶盘里取过杯子:“小女子不胜酒力,遂以茶代酒,敬各位大人。告辞。”烟霏尽量保持着脸上的柔笑,船舱里的酒味让她作呕。


    扶着空晓的手臂,烟霏小心的踏上了另一艘不大的小舟。

    “有火折子么?”烟霏从腰间取出一支爆竹似的东西,问道。空晓不语,把火折子给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烟霏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径自点燃了爆竹。而后,空中炸出一条水红色的光带,久久不能消逝。

    “联络暗号?”空晓挑挑眉——倒是很特别的颜色。烟霏回首一笑,不置可否。

    “作为你的救命恩人,我有个小小的请求。”空晓躬身,嘴角带笑。

    “呃,什么?”救命恩人么?如果掉进水里的话,或许就不会在这儿跟他废话了。

    “为我舞一曲。”一个,不算太过分的请求。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舞女么?”烟霏语气冰冷,倒也不能说是生气。

    “可以为那些油满肠肥的家伙弹琴,却不能为我跳舞么?”空晓盯着她的发丝,似乎有些发红。是他看得不清楚,还是……

    “我不会。”烟霏无聊地摆弄着衣袖,打算草草了事。

    “霓裳羽衣舞,你真的不会么?”空晓突然靠近她,盯着她的眼睛,左手撩起她一缕长发——很深的红褐色。

    “请公子自重。”烟霏微微侧了下身,让发丝从他手心滑落。冰冰凉凉的,不错的触感。

    “不想的话可以直说——不过终有一天你会为我跳的。”空晓像是很无所谓的摊开双手,“与我合奏一曲总可以了吧?”不等她回答便将笛子至于唇间。烟霏也没反对,坐在琴旁,偶尔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琴弦。唉,好像是薜萝的古曲了,比那日弹得还要久远,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明天启程吧,先到北雁荡。”弹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心浮气躁,烟霏猛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双手压在弦上。

    “不是该往南走么?”空晓也停了下来,随口问道。

    “以你的功力,能够取胜么……”烟霏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走上船舷,“明日卯时,来不来,公子自己决定。我走了。”打从六月初十那场大雨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就莫名的疏远了许多。算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毕竟大家的关系是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上的。

    施展轻功,烟霏离开了这只小船。不知道是为什么,暖风吹在脸上,有种刀割似的疼痛。这次,烟霏回了头,望见空晓望着古琴深思的脸。悠然一笑,灿若梨花。


    翌日卯时,空晓在西子湖畔见到戏耍于莲叶间的烟霏,宛若天上仙子下凡。而后想起,现在是六月,百花争艳的时节啊。

    空晓突然觉得一阵晕眩,怎么就从不见烟霏配上花饰呢?她的发上,似乎从来都见不到珠花。而她的衣衫固然精美妍丽,却从不见有花朵样的饰物。那些缀于丝质薄山上的细致纹路,有莲叶,苍竹,翠柏,只是无花。

    对了,蛙声十里出山泉。她的衣上,有蝶,纷飞的蝶。

    “公子决定要跟我走了么?”烟霏身后只有一匹毛皮黑得发亮的马,两眼之间有片莲花状的雪白。忍凝没有跟在身边。

    “只有一匹马,要怎么走?”空晓回过神,笑了笑——她,不想他去的吧。去了,会送命。她,终还是有心的,关心他的心。

    “公子若真心要与我去雁荡,就算没有马,也是也可以去的。”烟霏飞身上马。余地,是的,她给了他反悔的余地。不想他去送死,不想他亦成为他人之棋子。不想,与他为敌。从答应天琴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错误,只是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说不。

    一声长长的口哨,紧接着是一声马鸣。烟霏叹了口气,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听劝呢。虽然,劝告的话,她没说出口。

    “还要三击掌么?”空晓骑在马背上,笑问他。

    “……不必了……你是君子。”哼,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然而君子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么。空晓,你错了你知道么,烟霏是不会甘做他人棋子的,永远不会。

    “莲花得意于水月,其香清凉,虽荷叶无花亦自香。无花亦自香。”空晓仍是一脸轻松,丝毫不把即将展开的争斗放在眼里。烟霏懒得听他一番莲说,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雁荡,海上名山,寰中绝胜。烟雨楼,十年一战,每战必死无数。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上,没有余地。孰是孰非,只在功夫上见真章。其实每个人都是棋子,棋子而已。

    布局者何人?布局者醉死局中。执子者各谓何人?答曰,尚不可知。




(未完待续|第四章 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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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全第四章)


  烟霏低头摆弄着衣角。心里有点乱——凡事只要跟空晓扯上了关系,她就拿不定主意了。偏偏这些又都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只能自己了结。干嘛要去接那个任务啊,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当初的冲动。还有璇玑夫人,天下第一的名号既然那么重要,就自己去抢啊,何必要她这个外人插手呢。

  “怎么了?”空晓进屋以后就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对不起。”烟霏收回颤抖的手,扶住空晓向后仰的身体,让他靠在床上。空晓面露疑惑,倒也不担心烟霏会加害于他。叹了口气,烟霏还是给他解了穴。

  一天前他们来到了这座有“寰中绝胜”之称的雁荡山。从踏进这房门的那刻起,空晓就觉得烟霏就怪怪的,原来问题的根源在这儿——胜。

  “这么摇摆不定的,为什么?”空晓揉着肩膀问。

    “别问。”趁机将两粒药丸塞进他嘴里,烟霏终于松了口气。

    “给我吃的什么?”感觉怪怪的,又热又凉。

    “你的内功底子不错,不会浪费了这药。”烟霏背过身去,说出的话几乎没有温度。

    “真狠心啊……输赢那么重要?”空晓盘腿坐好,闭上眼,心里全是烟霏深红色的身影。

    “对手强了才会有意思——你好好练功就是了。有人还想靠你称霸武林呢。”最后那句话,除了鄙夷,更多的是不屑吧。轻轻地关了房门,烟霏坐在龙湖边的石凳上。

  她开始怀疑,对空晓,真的有感情么?还是就想当初对天琴说的,她只是为了自己。不过这真的不是很重要了,跟空晓,终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只是早晚的问题。于常人,输赢并重要,最多也就是面子上过不去,而对于高居庙堂之上的他们来说就不一样了。政事纷乱,谁能想到将来的事呢。她不是东方朔,更没有姜太公的本事。

  以暮云的性格,该不会让那位将军猖狂太久才对。至于那个四年前突然出现的公主,薜萝传来的消息说她认了那位将军作干爹。这将军,很有野心呢。不过替暮云担心,实在是没什么必要。云杪和姐姐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云杪心思缜密,薜萝应该不会有动乱。相比之下,倒是中原的情形显得紧迫了,该速战速决才是。

  心乱,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事,还是……为人?所有的一切,自打认识空晓的那一刻开始,就全都乱了。四年,四年来她过得什么样的日子,与什么样的人交往过,记忆里几乎是一片空白……而空晓却成了唯一记得的。对他,真的动情了么……不该的,有母亲的前车之鉴,她怎么还……可若不是对他动了心,这四年西湖之行的荒唐之举,又要怎么解释?

  烦,真的很烦。早知道当初就不要理那个吟着诗词的人,那样自然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了……等等,杀气?!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找到龙湖来?可恶,下山以后她一定找人把那该死的鸽子窝给端了。哼,她倒要看看飞鸽帮里,谁那么大胆敢泄露她的行踪!


  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皮肤黝黑,眉宇间带着几分刚毅,该是个性情中人;女的纤细俏丽,脸上非但没有官家小姐的娇纵,反而一连率真。这样的组合,确实让人有些目眩啊。只是,做杀手,可惜了。不知道这来自扶桑的一对儿,是代哪位高人而来?

  “藤野冰鉴?”烟霏打量一下黑衣男子,问道。

    “是。”男子颔首。

    “千叶山暝?”烟霏又将脸转向那女子。呵,这么快就不高兴了么?

    “是。”女子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小女孩心性,若以她着性子闯荡江湖,怕是早已命丧他人刀下。烟霏在心里摇头。不过好在有个稳重的藤野冰鉴跟在身边,一动一静,一张一弛,还算稳妥。

  “两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烟霏轻抚石桌上的九霄环佩琴,忍凝这事办得到很合她心意。

    “奉幕府将军令,助夜将军夺薜萝。”冰鉴示意山暝不要轻举妄动,这女子虽然看起来柔弱,但也说不准是个厉害的角色——只需一眼,她就已经看出了他二人的身份。

  “下文呢——?”烟霏扬眉,她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所以如果有话,最好还是一次说完,她的耐心也是很有限的。

    “殿下心里明白。”山暝接口,这女子未免太可怕。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明明完全不一样,可是从她的眼睛里,却什么都看不出。

  “早就听闻千叶君精通读心术,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烟霏嫣然一笑,望进她眼底。

    “你?”她竟能窥探到她的心思?山暝惊恐地妄向冰鉴,看他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即便是一早就知道这位濮阳姑娘不简单,他们还是震惊了。

  “请殿下随我们回扶桑。”冰鉴回过神来,拱手道。

    “你说怎样我就要怎样,那不是太没主见了么?再说,我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殿下’,二位是不是找错了人?”烟霏慵懒地回着话,心想动手是免不了的了。以她的功夫要赢这两个人,勉强了些。

  “殿下……”冰鉴还要说什么,但被山暝打断了。

    “你可是复姓濮阳?”她可没有冰鉴那么好脾气。大晚上的要出来执行任务已经很令人讨厌了,又碰上这么个难缠的角色,她火气自然不受控制的燃了起来。

    “我姓阙。”就算是家谱上的姓,也可以否认啊,在她懂事以来就与濮阳家毫无交集。

  “既然殿下不肯承认,我只有得罪了。”山暝拔剑就向烟霏刺去,冰鉴见山暝先行动了手,自己也不好在一边看着,只得出剑援助。这二黑一红三道身影在龙湖上空来来去去,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兵刃上,映出冰蓝色的寒光。

  就在山暝的剑锋将要触及烟飞喉咙的那一刹那,突然觉得手腕一阵无力,紧接着就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只能软软的半躺在地上。冰鉴见状急忙去扶她。有丝飘缈的幽香在空气里浮动。冰鉴一分神,向前跨了一大步,脚下不稳,也栽倒下去,方才领悟自己和山暝是中了蜀中奇毒了。那怪人家要叫她毒南歌了。她这名号果然不是当假的。

  濮阳烟。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眼前这笑靥如花的纤弱女子就是四年前血洗江南第一钱庄的毒南歌呢。冰鉴无力的想,四年前,四年前的濮阳烟才十五岁吧。那个年纪的女孩,又是这样漂亮的女孩,谁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呢?


  四年前,冰鉴十七岁,第一次到中原来,好像也是在六月。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月光如水,整个街巷里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他一个人站在柳树下乘凉,百步以外,便是那江南第一大钱庄——金源庄。当时冰鉴想,这姓金的一家还真是古怪,把房子修得和西湖这么近。其实他是认为,这宅院修得金砖玉瓦的,放在这楚楚动人的西湖边上,实在是大煞风景。

  冰鉴就望着那座外表华丽的庄子发呆,然后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濮阳烟。黑暗中,他看不清那白衣女子的脸,从身形上看,应该还很年轻。冰鉴隐隐地觉得她一定有一双非常特别的眼睛。大概是因为好奇吧,他跟了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小心的躲闪着,以确保自己不被发现。也就是在那夜,他懂得了什么叫作人不可貌相。

  金源庄的看家护卫个个身怀绝技,这在江湖上是人尽皆知的,就算是巡抚老爷,也要让他金庄主三分。所以纵然有不少人对金源庄不满,也不敢说什么。因为金大庄主和地方官员的关系,也因为惹不起那一条条趾高气扬的看门狗。

  白衣女子戴着面纱,穿得极为单薄,怀里抱了只全身雪白的狐狸。恶狗当然是会乱咬人的,见一弱女子孤身一人迈进内院,如入无人之境,全然不把他们这群人放在眼里,开口便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金源庄!”口气之恶,另那白狐又往女子怀里缩了缩。

  女子轻拍下怀里的小东西算是安慰,没理会那群叫嚣着的人,径自向厢房走。护院忽然怒火满胸,一掌袭向女子的左肩。冰鉴一惊,正要出手相救,却见护院的身体猛地被弹开,向后飞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如此看来,这女子也不是简单的角色了。冰鉴暗自猜测着这女子的身份。

  “站住!”另几个护院见女子没有停步的意思,而老大又被这么个黄毛丫头给弄伤了,自觉到面子上挂不住,纷纷跃起,将女子围了个结实。女子还是像方才一样,朝着厢房的方向走,几个护院也不敢妄动,慢慢向后退步。

  “老爷和夫人休息的地方,岂容外人擅闯!你还不速速离开!”老大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连忙上前拦住女子的去路。女子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往左侧了侧,想绕开他。冰鉴猜她一定开始生气了。

  从这女子踏进庄里到现在就没说过话,难不成她是个哑巴?被个哑巴折腾得了大半夜,这要是传出去,金源庄的面子往哪搁?护院们暗讨,彼此使了个眼色,一拥而上。

  哎,受了教训还不知悔改,没救了。冰鉴在心里叹气,理理衣襟,坐在房顶上,等着看戏。只可惜他还没看到她做了什么的时候,七八个壮实的护院已经倒下了,那女子也已不知去向,只有那只白狐还在原地。冰鉴四下张望,突听到几声惨叫,有火光在后院闪动。

  当他赶到后院时,却见那白衣女子手上拿着火把,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似是料定了他会来。冰鉴终于看到了这女子的眼睛,没有一点温度的冰蓝色。不过确是双很美的眼睛。他有些着迷的紧盯着那双眼睛。

  “看够了么?”冰冷的声音把他唤回现实。女子转个身将火把扔掉,“不过你是谁,最好忘了今天晚上看到的。”女子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好快的身法。”冰鉴动了动身子,回头,看到那几个护院赶了过来。时间算得还真准。冰鉴挑挑眉,玩玩就玩玩吧,好长时间没活动筋骨了。

  长剑自腰间而出,不到一招,这一干人便纷纷倒地。冰鉴觉得不太对劲,依次替这些人罢了脉,才发现他们是中了毒了。空气里有种甜腻的香味,像是从火海里飘出来的。这几个人手了内伤,所以才会中毒的罢。中了毒又动用真气,不死也会残废。

  那白衣女子便是今日的毒南歌,濮阳烟。


  “冰鉴,你若能保证不对任何人泄露我的行踪,我就放了你们。”烟霏站了起来,手上握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空晓还在屋子里,刚刚弄出了那么大的声响,不知道他有没有因此而分神受伤。

  “濮阳,小心。”冰鉴费力地点了下头。山暝心里虽然不满冰鉴这样的行为,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保命比较重要。

    “对不起。”烟霏取下瓶塞,顿时香气四溢,“龙涎可解百毒,这个给你。带我向藤野老师和相川师叔问好。”烟霏把瓶子交到冰鉴手上。

    “后会有期。”冰鉴抱拳道。

    “还是不要见吧。”烟霏笑着看看山暝,又看看冰鉴。

    “那,告辞了。”冰鉴脸庞一红,拉着山暝走了。

    烟霏想,她刚才没有对冰鉴说——多谢师兄手下留情——是对,还是错呢?

    今日月圆,天涯处处,月亮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所以她要看的,不是月亮,而是星星。



(未完待续|第五章 相见欢·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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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相见欢·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全第五章)


    直道冰鉴和山暝走远了,烟霏才以极轻的步子回到竹屋里。用毒的人,或许真的比较危险。烟霏嘴角浮起一个极浅的笑。空晓没事。很好,他没事。烟霏又替空晓把了脉,缓慢而有力。从袖子里取出绢帕,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珠。烟霏也知道空晓吃了那药后的滋味不好受,但为了九月的烟雨楼之战,也没有别的办法。乍冷乍热,这大概是唯一能在短期迅速提高内力的方法了。

    其实空晓身手不错的,烟霏也知道,凭空晓的身手,想在烟雨楼之战中取胜,也不是太难。但凡事总有万一,烟霏害怕那个万一。她是答应了璇玑夫人帮她夺下烟雨楼之战的胜利,但那是要以空晓的绝对安全为前提的。换言之,她不想看到,也不允许空晓受伤。所以,她只能让空晓变得更强些。

    烟霏躺在约三指宽的水蓝色绫纱上,青丝垂下。侧头看着仍在打坐的空晓,心里想的,确是佛经里的八部天龙。从小就听人说她的琴艺堪比乾达婆,那时她还住在大理。大家虽都是这么说的,但烟霏心里还是明白的,姐姐才是,她的琴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超过姐姐的。因为姐姐比她多了一样东西,那便是心。

    烟霏无时无刻不在告诫自己,她是无心之人,勿为世间情事所累。母亲为她那无情的父亲郁郁而终已经是很好的例子,她,不要再像母亲一样。烟霏还是不懂,母亲究竟是爱到什么样的程度,可以为父亲作出那样的牺牲。烟霏突然想起西汉时,霍去病的夫人。那女子,竟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如果有一天,真的爱上空晓怎么办?脑袋里突然就有了这么个念头,烟霏扯扯嘴角,略嫌冰冷的手指抚上太阳穴。她是不讨厌空晓,甚至是有一点喜欢的,不过这喜欢藏得很深。四年以来烟霏直觉得将这浅浅的喜欢归类为亲切,从来不深究这所谓的亲切究竟是什么意思。空晓是暮云之外,她唯一觉得有趣的男子,但暮云和空晓在本质上,毕竟不同呵。

    闭上眼,烟霏很快就睡着了,在黑暗里,她会放弃所有思考的能力,自然也就不知失眠为何物了。也正是如此,她没看到空晓若有所思的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多了丝异香浮动,烟霏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空晓站在床边看着她。烟霏试着动了动,完全没有效果。没想到最善下毒的她也会中毒。而若是一般的迷药,对她该是没有用的,这种香味,似比巴蜀一带的清弦还淡,总觉得熟悉,却又交不上名字来。

    烟霏就这么躺着,不问空晓是怎么回事,也不看他。空晓一副料到她会如此的样子,只是将双指搭在烟霏的手腕上,然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一笑:“你连暮云都骗啊。”

    “我骗了他什么?”烟霏挑眉,杏眼微眯。

    “呵呵——你的内功修为不低呀。一甲子,嗯,你真的只有十九岁么?”空晓弯下身子,盯着烟霏的脸,几缕发丝垂到她脸上。岁月在任何人的脸上都会留下痕迹的,她年纪还这么轻,怎么会有那么深的内功呢?如果不是顾及烟霏可能还是个姑娘,空晓真的要看看这是不是她的脸。

    “那你认为我多大呢?”勾起一抹媚笑,烟霏恨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别白费力气,就算你像妖精一样有千年道行,也不可能自行解穴的。”看穿烟霏的意图,空晓索性在她旁边侧身躺下。

    “你想知道什么?”烟霏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得开口问,亏她还一直为他担心。跟他在一起,受伤的分明就只可能是她。

    “不少。第一,你是谁?第二,你到底多大?第三,为什么找上我?第四,你师父是谁?第五,……你是暮云的什么?”空晓在问到暮云的时候,顿了一下。烟霏由此猜测,这与暮云无关,十有八九是天琴的主意。可是空晓明明说,她骗了暮云啊。想不通。

    “第一,我是阙烟霏,也有人叫我南歌;第二,我十九岁;第三,烟雨楼;第四,我师父是丹羽湘珞;第六,他算是我半个姐夫。”有些答案,烟霏给得很模糊,至少,不能算是全面。

    “你的内功?”空晓是听说过丹羽湘珞这个名字的,虽然她已经在一年前过世了,但从传闻上看,她应该不是那种会把功夫悉数传授给徒弟的人。也就是说,烟霏的内功,并非来自丹羽湘珞。

    “药和血,我学的是毒,我当然有我的方法。那么恶心的东西,你要听么?”烟霏狡黠一笑,她讨厌充斥着血腥味的生活,但那不表示她不会以此来保护自己,有些时候,夸大事实是不错的主意。

    知道烟霏没说实话,空晓不打算揭穿,所以也没在细问,双指一点,给她解了穴。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别让我讨厌你。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烟霏飞快地用匕首抵住空晓的颈动脉,冰蓝色的眼里闪着寒光。空晓不禁暗自赞叹她的身手敏捷。如果她刚刚再用多一分力,他恐怕就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了。不过很奇怪,为什么她身上就是没有杀气呢?是她杀的人太多,已经麻木了,还是她不想真的动手。

    “你就没有一点感情么?”空晓很自然地就问出来了,以至于烟霏本来准备收回的匕首又向前压了半分,在空晓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感情?”烟霏皱眉,竟然还有人会在她面前提到这两个字:“你又不是我的什么。”她自然不是全然的没有感情,但她毕竟不是在一般家庭长大的孩子,在她眼里,只有姐姐是重要的。为了姐姐,她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性命。至于空晓,在她还没理清自己的情绪时,他什么也不是,但她也还没打算杀他。

    “南歌。神算。烟霏。天琴。璇玑子座下第一杀手,是么?”他什么都不说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装傻的事情谁不会做呢。单凭烟霏知道他的名字是空晓就已经很可疑了——他们相识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玉渊,而四年后的今天,他却知道他的名字是空晓,虽然她没亲口说过。

    “你知道多久了?”烟霏起身,将匕首收了,用绢帕擦掉上面的血迹。既然他都知道她的身份了,那她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所以她也就恢复了原来那种冷然决绝的样子,事实上她不认为自己还能装多久,对麻烦的事情,她一向缺乏耐心。

    但这样就能解释她四年来的失常举动了么?未必。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要如何说服别人。是矛盾的说法,骗骗自己也就好了,只要能定下心神就好。

    烟霏不是个诚实的人,但有些时候人的确是不需要太诚实的。但有些时候,隐瞒又会制造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及,新的隔膜。误会总是在不经意或刻意地回避中产生,发展,蔓延。


    那夜以后,两个人都像有很大改变似的,关系也突然变得生疏起来。烟霏开始摆出一副不在乎空晓在做些什么的样子,她总是在日落之后就不见踪影,却在日出之前回到竹屋。而空晓也难得的放下玩心专心练功。日子也就这么平淡的一天一天往下过,两个人也不说话,周围静得只剩下风声。直到八月末,忍凝风风火火的赶上山,这个屋子里才算有了人住的感觉。

    烟霏越来越沉默,以至于空晓无法理解性冷如冰的烟霏怎么会有忍凝这样活泼的侍女,而这样的烟霏,又同四年前和记忆里的,大相径庭。

    “你家小姐挺奇怪的啊。”空晓靠在门边,眼睛望着湖边的烟霏,却在跟忍凝说话。

    “你指什么?”在空晓的印象里,这还这是忍凝第一次老老实实的回答别人的问题。

    “性格啊。她前几天还不是这么冷的。”空晓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那道深红色的影子。话说回来那天晚上之后烟霏简直就跟变了一个人没两样。那种不加隐藏的冷漠性格有时候真的很恼人,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吗。还有那个红褐色微卷的头发。总感觉,怪怪的……

    “因为你对小姐来说,也还只能算是个陌生人——我是指,你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特殊或者微妙的关系。”忍凝扬扬眉,“其实小姐只是想见你,而不是接触你。”不要以为她平常嘻嘻哈哈就什么都不懂。别人她是不知道,不过她家小姐的心事可是别想瞒过她。而这无所谓什么当局者、旁观者,只是她够了解烟霏,如此而已。

    “单纯的受人之托?”空晓诧异——烟霏不像愿意受人安排的人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我家小姐不愿意做的事,无论是谁去说结果都一样,她说了不做就一定不会去做的。”忍凝无奈的翻个白眼,她还以为她的话说得够明白了,她家小姐不就是因为不明白心底的感觉是什么才会稀里糊涂的接下跟他有关的任务么。

    “……那她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在生气?”没人告诉空晓烟霏生气了,但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肯对他说,也只能是因为气不过吧。

    但忍凝依旧我行我素地认为他是迟钝的可以:“这不是很简单吗——你耍她——小姐有时候,是很任性的人呢。”明明是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一定要来问她吗?

    空晓闻言,嘴角浮现一抹了然的笑意——她还真的是在气这个呀?原来她也不是真如表面上的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一直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陪着她玩,所以感到被人操纵了么?

    空晓盯着那道云霞般艳丽的寂寞影子,叹口气——她也不是不知道被当作棋子的感觉吧,既然知道这样的滋味不好受,怎么还要来利用他呢?唉,他这算什么,赌气吧——很幼稚的行为呢。可偏偏他们都是这样不会妥协的人啊。纷争四起的年代里,没人愿意做输家。人,不论在怎么伟大,也是爱自己的啊。利益,总是被置于最起眼的位置。除非超然物外,不然谁能免俗呢?他和烟霏,也都是俗人啊。

    俗人总有俗人的乐趣,何必自寻烦恼。既然是要玩,那就代表这只是一个游戏。既是游戏,何必认真。战争要有输赢,游戏就不一定了。烟霏,她也懂得这个道理吧。

    空晓看到烟霏冰蓝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睨着他,于是他说:“我们来抢庄吧。”

    烟霏的向他走过来,眸子里分明写着“你会输得很惨”的字样。

    “不试试,怎么能输得甘心呢?”空晓微笑,虽然他对这个游戏一点把握都没有,但越是未知的,才越刺激。

    “那就成全你。……原本只是游戏的事,你何必让它变成赌局?游戏可以没有输赢,但赌局是会有生死的。”她本打算让他早点退出这个游戏,回薜萝专心做他的宰相公子就好,谁知他有这么大的玩心。

    “让我陪上性命,也要它值才可以。”

    “那你大可放心。你死后,我会送个漂亮的棺材给你的。就算是我的承诺好了。”



(未完待续|第六章 青玉案·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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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玉案·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全第六章)


  虽然空晓和烟霏已经约定好了以性命为赌注赌了一场战争的胜负,但却不见双方有任何动静。烟霏还是静静地不说话,不是望着澄碧的龙湖水发呆,就是躲到屋里翻些古书。空晓则是气定神闲得垂钓于龙湖之上,练武的事也就算是“荒废”下来了。

  对烟霏的冷漠态度,空晓渐渐可以接受了,但他怎么也无法把这个烟霏同四年前那个羞答答的小女孩联系起来。只是,人真的有可能改变这么多吗?还是,她的演技实在太高明?又亦或是,她有双重性格?对此,空晓不甚在意的笑笑,接着又继续钓他的鱼去了。

  “小姐。”忍凝小心翼翼地轻唤。

  “什么?”烟霏偏头看看忍凝,又把目光移回书本。

  “该启程了。”忍凝把烟霏手里的书本抽走,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空晓公子已经在等着了。”

  烟霏眨眨眼,看看忍凝,又看看忍凝手里的书本,说:“我去不去嘉兴,有差吗?”

  有差吗?!忍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小姐这算是什么反应,消极对抗?要打赌也不是这么个赌法吧?这比较想逃避耶。

  “你是怕输吗?”房外传来空晓挑衅的声音。

  “随你怎样说。”烟霏答了一句便不再理会空晓,转而对忍凝说:“到了嘉兴后,直接住在烟雨楼就好。这是烟雨楼的腰牌,他们会明白意思的。”

  烟霏自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块绿檀木牌,约两指宽,四指长,很是小巧。上面有用银色线条勾勒出的凤凰图案和一轮娥眉月。而那凤凰的眼睛,是用红玛瑙嵌木头里制成的。

  这种图案,忍凝在楚府从来没看见过。不过这么精致的腰牌,必定是属于江湖上势力最庞大的组织,就连璇玑府都不见得会下这么大本钱做腰牌。而且,绿檀木,不是只允许被制成佛珠、佛像进贡朝廷吗?小姐是从哪里弄到这么珍贵的腰牌的呢?

  “好好照顾空晓公子。”烟霏把书从忍凝手里拿回来。

  “小姐真的不去?”忍凝想不明白,小姐的任务不就是把空晓带到嘉兴吗?怎么又变了呢?

  “我还有些事情,处理完了再说吧。我去不去,结果是不会变的。即使我去了,也只是凑个热闹。何况我讨厌人多的地方。”烟霏说着把忍凝推出房间,又像是不放心地看看空晓:“公子路上也要小心。”

  空晓笑笑,作揖道:“多谢小姐记挂。”随即策马扬鞭,向出山方向去了。忍凝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但愿忍凝不是敌人。”烟霏望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不安——是有些事情,要仔细确认一下才行。


    浙江嘉兴,这是个烟雨蒙蒙的城镇。湿润的石板路,湿润的泥土气息,湿润的蓝天,湿润的绿意。

    空晓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外总也停不下来的细雨,心里突地就想起四年前他初见烟霏时的情景。那个时候烟霏的浅笑里虽然有丝寒意,但似乎没有现在这么冷。

    四年前,他看到烟霏在西湖畔的堤岸上翩然起舞,那样子真的很像姿态翩跹的蝴蝶。那一刻,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被她迷惑了。他也像其他人一样,以为她是天上的仙女。他无意识地吟起周邦彦的《少年游》,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他很自然的选择了《少年游》,用极为轻柔的声音。而他就是相信,她能听到。事实也证明,他没有猜错。

    空晓还记得那时烟霏双颊飞红的惊艳。虽然烟霏的眼里染满漠然,但那一刻,他是真的看到烟霏眼睛深处的笑意了——如发丝般纤细的一缕笑意。

    然而时过境迁。四年的时间,果然是足以把一个人所剩无几的感情天地完全冰封起来了。从一开始空晓就知道烟霏并没有表面那样恬淡温润的性格,至少,不是她的全部。雨夜在敛香尘的匆匆会面,烟霏醉了,其实是醉在往事的哀愁里。那个眸子里有无尽忧伤和冰蓝色的寒意的烟霏,才是真正的烟霏。自那时开始,空晓开始佩服烟霏了。她竟然可以把所有的痛楚都掩藏在一双晶莹的眸子之下,只除了那无法掩饰的天性里的冷然。不过,也没几人能看出她心里的不快乐吧。她身边的那些人,大概还当她是善解人意的孩子呢。

    孩子。想到这两个字,空晓不由得轻笑出声。若烟霏还能算孩子的话,那韩信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岂不是成了家家酒里的小把戏。

    “公子想到什么了?竟然笑得这样开心。”身后忽然响起女子细柔的说话声。不是忍凝式的活泼,不是天琴式的冷静,也不是烟霏式的淡然。那会是谁?这声音倒确是很熟悉,但是谁呢?

    空晓转过身,对上一双亮晶晶的深蓝色眼睛——“柔蓝?”空晓惊异的张大嘴——她怎么会在这儿?薜萝的长公主,是不被允许离开国家一步的啊。

    “这么吃惊干吗?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你打算用这样吃惊的脸对着我一整天吗?”柔蓝佯怒道——她没想到能在异乡看到空晓,她青梅竹马的玩伴,心仪已久的男子。

    “……长公主是,一个人来的吗?”空晓不能否认看到柔蓝时心中的惊喜,但同时,他还有身为臣子的自觉。

    “当然不可能啦,皇兄看我看得那么紧。”跟看犯人似的——柔蓝在心里不上一句。“是皇兄觉得我天天闷在宫里面实在太无聊才陪我出来散散心的。”

    “暮云殿下也来了?”空晓感到些许意外——暮云该不会是为了烟雨楼一战而来吧?

    该死的,又是烟雨楼。烟霏是为了烟雨楼,暮云又是为了烟雨楼。烟霏和空晓又是那么莫名其妙的亲近,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真是该死的,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烟霏了——她背负了太多的秘密。而空晓隐约的感觉到,烟霏的秘密,将关系到薜萝未来的生死存亡。



(未完待续|第七章 玉蝴蝶·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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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蝴蝶·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全第七章)


    柔蓝病了,那天从集市上回来就病了,空晓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忍凝很不高兴,因为空晓辜负了小姐的重托;而暮云的反应是无所谓,甚至连最起码的关心都没有,因为他对这个妹妹毫无感觉。将军言之凿凿,所以纵使他是君王,在听到大将军的说词,看到那些不容忽视的证据之后,也无法质疑。虽然他很清楚柔蓝不是真正的公主,但是云杪不在乎,寒烟不在乎,烟霏不在乎,他也就不在乎了。

    ——薜萝多了一位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忍凝每天算计着烟雨楼之战的日子,终于,只剩下三天了。然而小姐真的不会来了吗?忍凝不知道,也猜不到。主子的心思,下人总是不好去猜的。烟霏又是极为任性和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即使是很早就考虑好的事,她也可以在最后一刻改变计划。

    忍凝不愿看着空晓天天围着一个女人转,就侍候在暮云身边,端个茶什么的。好歹这个人也算是烟霏的准姐夫,半个亲人啊。亲人对忍凝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她是个孤儿,如果没有烟霏,没有楚老爷,她可能老早就死在漏雨又漏风的破庙里了。忍凝发过誓,她要保护烟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烟霏或许是冷血无情的人,但她确实不止一次的救过忍凝——在她相信楚夫人去陷害烟霏之后。甚至忍凝的名字也是烟霏取的。忍凝也知道烟霏现在对她已经有戒心了,但她希望她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再说暮云,他是不听云杪和寒烟的劝告带着柔蓝来到嘉兴的。这大概是统治者的某种特殊能力——能够与感到某些大的动荡——比如,被母后用华丽的金银封闭起的上一代的历史,被王公大臣们视为禁忌的奢靡的历史。对于政事,对于国家,对于心爱的人,暮云总是很敏感。有时,敏感的令人害怕。

    暮云估计云杪现在应该是在宫里摔桌子了,那个操纵欲和控制欲极强的女人。不过寒烟应该会拉着她的。几张桌子他倒是不心疼,万一伤到无辜的人就不好了——宫里那些人,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还有三天便是烟雨楼之战了,天大的乱子也要三天之后再出才行!君王,总是要有几分霸气才像样子,而暮云刚好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百姓只道他们有位了不起的君主,却不知这位君主也有很多事不能自己作主。当然他们更不知道,那位美丽的云杪王妃是个不输给他们君王的厉害角色。

    暮云自己很清楚云杪的心思,他从不明说,不过他明白云杪只会站在他这边,那个女人,并不是只有野心。她是够聪明,但不够理智。就这点,她是不及烟霏的。

    空晓,那空晓想些什么?其实空晓是最没有想法的人。他单纯的照顾着柔蓝,对柔蓝的少女心事,他虽不能说完全不知晓,但也是不甚在意的。毕竟,柔蓝还是薜萝的长公主。王族的人,总是背负了很多,比如,使命。王族的人,是没有自由的,尤其是在个人喜好方面。这便注定了他不能太喜欢柔蓝,更不能爱上她。还有就是,不能让她爱上自己。这些不过是烂熟于心的道理,根本无须去想。

    空晓的心是密不透风的水滴。他若爱上了什么,那水滴就不成其为水滴,空晓自然也就不是空晓了。


    此刻空晓心不在焉的看着灰蒙蒙的低垂的天。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柔蓝扬起天真的笑脸,空晓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这样细心的照顾她了。事实上在他们成年之后,她见空晓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也借故几次到空晓家里去,偏偏空晓都到中原来了。

    “没什么,发呆而已。”空晓微笑一下,将目光移向窗外,如野花瓣大小的雨点就这么洋洋洒洒的坠落下来。空晓又是微微一笑——下雨了啊。

    “笑什么?”柔蓝好奇的看着他,她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才四年的时间而已。而且,他们还是青梅竹马呢。柔蓝不高兴地噘噘嘴。

    “看到雨,很高兴。”空晓本来是不想这样断句的,但是和在一起说的话,似乎很怪异——像是说雨是某个人似的。某个人,烟霏吗?唯一一次看到真实的烟霏,就是在雨里。她还真是满神秘的人物。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柔蓝用期许的眼神望着空晓——求求你,答应吧。

    “……好吧。”前后思量了一下,空晓终于点点头。或许,会碰到什么人。想见的人。

    空晓撑着一把粉蓝色的油纸伞在雨幕里缓步而行,高柳垂岸,佳人在侧。空晓和柔蓝靠得很紧,多半是因为柔蓝紧紧地抱着空晓的胳膊。雨不是太大,但是细密,极容易湿透衣服。这两日柔蓝饱受凉风的折磨,她可不想再回床上躺两天。

    空晓沉默着,他在想事情——刚刚拐过第二个街角,他似乎看到一个暗灰色的身影,很像烟霏,但转瞬即逝,对方没有留给他时间看清楚。空晓没见过烟霏穿深灰色的薄纱质衣服。会是烟霏吗?空晓不太确定,不过那个身形实在很像。可是她不是说她不想来了吗?烟霏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啊。

    察觉到空晓在走神,柔蓝也不多数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有点半拉半拽的意味。她有些生气了——快走几步,然后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对上空晓因她的一系列动作而错愕的双眸。很好,总算有点反应了。

    “怎么了?”空晓不知道柔蓝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不是她说要出来散步的吗?

    “我想回去了。”柔蓝把脸转向一边,突然她看到右手边的柳梢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那是什么?”柔蓝拽拽空晓的衣角,指指那棵树。

    “拿好。”空晓把伞塞到柔蓝手里,脚一点地,轻松地将柳梢上的白色绢帕拿了下来。

    柔蓝将伞还给空晓,把已被雨水沁润的绢帕展开,“上面竟然有字耶:‘雨笑云卷,雨怨云舒;无云无水,无水无烟’——什么意思?”柔蓝疑惑地将绢帕交回到空晓手上,“你看,这里还有名字——烟。”柔蓝指指左下角的黑色印记。“在绢帕上画水墨山水,中原人真是古怪。空晓啊,你说那块红红的是什么?”柔蓝看空晓一句话也不说,忍不住问道。

    “……血……”空晓蓦得感到一阵晕眩——真的是烟霏,她受伤了——伤得如何,如果没有人替她包扎伤口怎么办?空晓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伤痛在自己的心里弥漫开来。接着,一阵晕眩向他袭来……

    “空晓?空晓!空晓你醒醒!”油纸伞被扔在一旁,柔蓝扶着空晓逐渐失去意识的身体试图把他叫醒。

    街角处,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一滴冰凉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掉在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斯人犹在,无处可寻。徒望烟水,不见风月。



(未完待续|第八章 浣溪沙·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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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29 16:03:22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浣溪沙·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全第八章)


    暮云纤细而苍白的手指搭在空晓略显冰冷的手腕上。“突然昏倒?”暮云露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么大个人会突然昏倒?从脉象上看连一点小病小痛都没有,也没有中毒或者被暗器打伤的痕迹。“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暮云总结性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完全理不清头绪——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了。

    忍凝怀疑地看看暮云,不经意间转头瞥到空晓受礼的灰白相间的绢帕——“他为什么会有我家小姐的绢帕?!”那是,烟霏从不离身的绢帕。可是——怎么会在他身上?

    “那是空晓从柳梢上取下来的。”柔蓝匆忙地回了一句,忧心地目光未曾离开过空晓。柔蓝又重新替空晓掖了掖被角,坐在床沿上,沃着空晓的手。空晓他,不会有事吧?一定,一定不会的!

    “烟霏也来了吗?我记得你说她还在龙湖。”暮云看向忍凝。按常理,忍凝是不会说谎的,而烟霏决定的事也不是能轻易改变的。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件了。动乱的年代,什么怪事没有呢。暮云虽这样说,却没有要追问的意思,所以忍凝也就没有说什么。

    暮云把绢帕放在桌上,这么虚渺的墨色山水,倒的确是烟霏的风格。可是这上面还有个“烟”字,暮云记得,烟霏从来不在自己的所有物上写名字,更不会写“烟”这个字——她总是尽量使画面上留下大面积的空白。而这块绢帕上,不但有她的名字,还有另外十六个字:“雨笑云卷,雨怨云舒;无云无水,无水无烟”。雨,云,水,烟。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暮云皱着眉,瘦金体的字,很少见烟霏用这种字体。他记得寒烟也说,她这个妹妹最不会写的就是瘦金体了。可从这字迹上看,烟霏不但会写,而且写得很好。句末的地方会有一个蜜蜂样的标记,确实是烟霏的亲笔。暮云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空晓,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这段时间,烟霏和空晓,时刻都在一起。

    暮云他并不是没有看到那抹刺目的绯红,而是刻意忽略了。烟霏的血,如花朵般艳丽的深红色,让人不由自主的晕眩,所以暮云几乎是不敢正视它的。烟霏是太过纯粹的人,她的血也一样,只有很单纯的红,仿佛永远不会淡去的红。

    “唔……”空晓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缓缓地睁开眼,便看到柔蓝写满担心的深蓝色眼睛。嗯,这里是——烟雨楼的客房。柔蓝长公主,暮云殿下,还有忍凝,他们为什么都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吗?他刚刚,不是在跟柔蓝一起散步吗,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你醒了!”柔蓝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惊喜。“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昏倒害我担心死了!?”柔蓝体贴地把空晓从床上扶起来,为他倒了杯茶。

     “呃,长公主。”空晓接过茶杯,显得有些尴尬——这个距离,会不会太近?柔蓝她毕竟是薜萝的长公主,而他也是宰相之子。尊卑之分,总是要有的。君是君,臣是臣;君臣关系再好,也是有上有下的。柔蓝虽然不是君王,却也是薜萝唯一的长公主,身份地位可想而知。而如今她这样待他,未免太不合礼法……

    ——可暮云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空晓觉得怪异。暮云只说了一句“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去休息了”便拂袖而去。这未免太简洁了吧。还有,对柔蓝和自己的关系,他表现得如此淡然——他并不关心柔蓝——为什么?柔蓝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啊。

    不过——真像。空晓心想。简直跟烟霏一模一样。如果在这个房间里的不是暮云而是烟霏,大概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吧。不过这话要是换成烟霏来说,空晓就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明明是同样的话,为什么分别从暮云和烟霏口中说出来,会有这么大差别?

    “想什么呢?”柔蓝轻声问。最近空晓经常走神,到底为什么?那个烟霏对哥哥和空晓来说,似乎是很重要的人。哥哥对烟霏的重视,甚至超过了朝廷。空晓也是因为那个烟霏才晕倒的。莫名其妙的两个大笨蛋!柔蓝赌气地想。哥哥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连妹妹都不管了;空晓也是,为了一个陌生女人频频出状况,竟然还晕倒了!想想就有气。

    “哦,我只是在想那十六个字是什么意思。”空晓笑笑,从床上下来。他还真不习惯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话,简直跟废人没两样嘛。

    “想到了?”对那十六个字,柔蓝还是相当好奇的。抛开其他不谈,雨、云、水、烟已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了。其实这四种景色无论哪一个都很难画呢,更不要说把它们凑在一幅画里了。而且单用水墨,是很难把他们分清楚的。

    柔蓝仔细看着那块绢帕,要画这么一幅画,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苍山隐于薄雾之中;江面上烟波浩淼,一叶乌篷船荡漾其中;阴云万里,大有山雨将至的气势。而这云才是最重要的——云腾致雨。整个画面,只有简单的几笔而已,但足够了。多则嫌乱,少则不成其为山水。不过在白绢上表现透明的东西,的确是很恼人呢。柔蓝注意到几笔浓云里出现了飞白。这样的云,可是不会有雨的哦。

    “别的我是不知道,但山水画——她是高手。”柔蓝回头看空晓,深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清亮的暖然光彩。她突然想见见这个烟霏,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画出这样简洁的画来。柔蓝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带点遗憾的笑容,她恐怕不再有机会离开薜萝那个冷冰冰的王宫了,还说什么认识烟霏。

    那犹如珠光宝气般光芒,是柔蓝的眼睛特有的神采,任何人都模仿不来。作为薜萝的长公主,她的神采飞扬,是整个国家最值得骄傲的精神——那任何困难都无法熄灭的精神火光。如果烟霏是微寒的暖玉,那柔蓝就是晶莹的红玛瑙。如果烟霏也是薜萝人,那她们两人必定会是薜萝最耀眼的星火。

    “是吗?我只知道,她的武功不容小觊。”对那块绢帕上所画的山水,空晓倒不是十分在意,他只想弄明白那十六个字是什么意思。烟雨楼之战就在明天,他答应过烟霏要参加这个十年一次的比武大会。时间是那样紧迫,现在的情势不允许他分心考虑其他的事。他有一种预感,烟霏也会来的。

    “……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柔蓝最后望一眼若有所思的空晓,起身离去,细心地轻轻为他关上房门。还是,多给大家一些时间。就算她是个孩子气的人,也还分得清什么是主,什么是次。

    虽然不喜欢躺在床上,但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样子。唉,老了啊,不中用了。空晓本以为柔蓝离开后就能好好睡一觉了,但当他转身准备上床再睡一会儿时,他发现自己简直错得离谱——烟霏就坐在他的床上,她已经换了一件清爽的粉蓝色罗裳。

    “你不是不来吗?”空晓状似无所谓地看着烟霏。她的伤,应该没事了吧?虽然脸色苍白了一些,不过总算还是有精神的样子。学毒的人就是比一般人的身体好一些。空晓有些不平衡地想。明明是害人的东西,危机的时候却成了最有用的。

    “被绑来的。”烟霏疲倦地侧身以面向空晓的方向躺在床上,本以为所有毒物都对自己没用,结果还是太高估自己了。而且把毒血逼到体外实在很耗体力,她现在几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谁能绑得了你?”空晓直觉的予以否定。烟霏的武功他可是亲自确认过的,说她是被绑来的,实在太难令人信服了吧。要找借口也该挑个好点的。不过烟霏倒是确实受了伤——这么说,她真的是被迫的?

    “免费的马车,干吗不坐。”事实证明,也就是因为她抱持着这样的心态,才会落到那个老怪物手里——那个女人——她竟然骗自己她已经死了,其实棺材里的根本就是她的丈夫,自己的父亲。哼,还有什么事是她楚夫人做不出的?她连亲生骨肉都可以害。如果姐姐不是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到薜萝去,难保不会受到和她相同的待遇。至于云杪,也是因为受不了那样的母亲才逃到薜萝去的吧。烟霏是没那么幸运,被那个疯女人当作偶人差遣。

    坐车做到受伤,谁信啊——“对方该不会也是用了西域的香料吧?”空晓惊异的看着烟霏,不相信同样的亏她会吃第二次。他记得在龙湖的时候他已经给烟霏看过他用的那种香料,她也研究出解毒的药丸了。也就是说她被绑来这里——应该不是他的错吧?

    “不是。”烟霏把脸转向床里的墙壁,翻身时尽量不让后背与床板接触——如果是的话她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区区西域的香料,她还不放在眼里,那连她九岁时做出的最不具伤害的秋海棠都不如。在龙湖她会中毒也只是因为她对空晓完全没有一点警戒。

    那女人深知毒药对她不起作用才会说“烟霏啊,如果你不按照我的指示做的话,我就杀了寒烟——她可是你叫了十九年的姐姐。我想,你怎么都不忍心看到你最爱的姐姐死在你面前吧?”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不假思索地乖乖把整瓶蛇毒都灌下去。五脏六腑里火辣辣的感觉使得她完全是不上力气。她就是在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下一路颠簸到嘉兴。那女人好不容易有些松懈,她才有机会逃出来。那些杀手也真是不好对付,她稍一分心就被锋利的剑在背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你的伤很重?”注意到烟霏尽量避免多讲话,能不说尽量不说,空晓开始担心她的伤势——看起来没事,不代表真的没事。空晓将手背覆在烟霏的额头上,很烫。该不会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烧吧?空晓想让烟霏转过身来看着他,以便找到伤痕帮她重新清洁包扎。

    烟霏不耐烦地想挥开打扰她入眠的手,却不小心牵动背上的伤:“痛!”烟霏皱紧眉头。从小到大经常受伤的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剑伤可以这么疼,简直跟钻心挖骨没两样。很快地,血通过粉蓝色的罗衫渗出来,染红了床上的被褥。

    空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烟霏伤得这么重竟然还能走来这里。他无法想象一个随时可能因伤口感染和失血过多的女子可以面无表情地跟他讲话。现在她喊痛,空晓想不出什么样的疼痛感能让烟霏不断地冒冷汗?难道刚刚那个身体不是她的吗?

    “……告诉我,伤在哪?”空晓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烟霏现在需要的不是温柔的废话,必须赶紧给伤口止血才行,不然她肯定活不过两个时辰。

    “……背……”烟霏难受地抓紧被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从来没试过这种痛。

    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鬼话,空晓撕开烟霏背上的衣服。长约七寸宽约两指的伤口就这样赤裸裸的映入空晓的眼帘。还好,没有伤到内脏。“很痛的话就叫出来,没人会笑你的。”对烟霏拼命忍痛不让自己叫出声的柔弱模样,空晓很是不忍。

    “不行……那样忍凝和暮云就知道了……你的那位要是看到我们这样子,也会误会的……那样,解释起来会很麻烦……我也,不想让姐姐知道……”烟霏的话里一点力气都没有,空晓基本上没听清她说什么。但以她现在的身体条件,还是不要说话为妙。空晓认为烟霏是不想让其他人为她担心,便没有追问刚刚她说了什么。

    以最快的速度替她处理好了伤口,空晓把烟霏揽在怀里,很意外她竟然没有反抗,俯身一看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整个包扎过程里她强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会累成这个样子也是自然。空晓爱怜地撩开烟霏额前的发丝。他真是有些喜欢这个倔强的女子了呢。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雨点。清冷的月光洒进这个不大的房间。烟霏费力地睁开眼,小心的走下床,尽量不惊动已经睡熟的空晓。明日,便是十年一度的烟雨楼之战了。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清没有做。一缕愁思浮上柳眉,烟霏看到自己的绢帕还留在圆桌上。“也罢。这块绢帕,就留给你吧。”烟霏把帕子叠好,放在空晓的枕边,纵身跃出敞开的窗。

    “唉,到底还是走了啊……”空晓睁开眼。不拦她,是对的吧。她那样的性格,他越是拦,她越是要走的。她要走,必定是有她的道理。空晓轻柔地抚触着烟霏留下的绢帕,把目光移向烟霏越下去的窗。唉,但愿她的动作没有让她背上的伤再度裂开。




(未完待续|第九章 满庭芳·佳人,何处去,别时无计,同引离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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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满庭芳·佳人,何处去,别时无计,同引离觞。

(全第九章)


    第二日清晨,空晓一大早就起来了。其实,他是一夜未睡。这倒不是为了什么人,就是心里紧张。烟雨楼十年一次的比武大会,场面之盛大的让朝廷都胆战心惊,深怕这群武林豪杰会惹出什么乱子。时逢乱世,忽必烈的蒙古铁骑已踏上了中原的河山,当今的大宋朝廷也如风雨中飘摇的苇叶,再经不起一丁点儿的敲打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客栈外清冷的街道便热闹了起来,而现在才不过刚到寅时。烟雨楼盛会的巨大吸引力由此可见一斑。街上过往的多是行色匆匆的剑客。离午时至少还有四个时辰,而烟雨楼平日里是不接待江湖中人的,所以这些侠士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个地方——距烟雨楼最近的一家客店——鹧逸居。

    烟雨楼,好个动听的名字,只怕是又有不计其数的剑士要血溅于此了。空晓不由得叹口气,今年,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啊。

    烟雨楼之战不同于其他的比武盛会,从四十年前开始,不知道有多少人对烟雨楼既狂热又惧怕。若单是比武点,到为止就好。而烟雨楼偏偏不同,她给你两个选择:生或者死。你若是想赢,就必须把对方杀死。江湖人常说,到烟雨楼赴战,就要有随时都可能命丧于他人剑下的觉悟。

    烟霏那时犹豫不决,就是怕他会死吧。空晓想。那烟霏是怕他因她而死呢,还是怕他为她而死?哎,很好笑的问题耶,被忍凝知道的话大概又会笑他自作多情了。空晓苦笑一下,甩甩头,今天还要进行一场生死决战呢,得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行,不然他将败给自己。

    柔蓝适时地轻叩房门,“云哥,我进来了。”她知道空晓已经起来一阵子了。他就是这样,碰到类似烟雨楼比武大会这样的事情就会兴奋得睡不着觉。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仍旧像个小孩子似的。如果,他们都还是小孩子该多好。那会儿,她不是长公主,他们两个也不像现在这么拘束。柔蓝不明白为什么空晓一定要时刻谨记她是长公主。柔蓝就是柔蓝,她没变啊。

    “呃,长公主。”空晓对柔蓝那声“云哥”颇感不适,“长公主直接叫我空晓就好。”将军府与宰相府相去不远。小时候,空晓经常到将军府作客,那时柔蓝也是这样叫他,但那时他们都还小,柔蓝也只是宰相的义女。然而现在柔蓝再这样叫他,就显得有失身份了。

    “那我问你,咱们现在是在哪儿?”柔蓝在圆桌旁坐下,仰头看着空晓。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把什么身份和皇室威严统统抬出来,真是酸腐,亏他还是薜萝第一宰相之子。她从来没见宰相伯伯也像他这样拘于繁文缛节。

    “浙江嘉兴。”空晓明白柔蓝是早就猜到他不会让她叫他“云哥”,才故意这样叫的。目的,当然是让他收回“长公主”三个字。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呐,我不叫你‘云哥’,你也不能叫我‘长公主’。”柔蓝顿了顿,担心的神色全都写在脸上:“我听哥说你要参加这次比武……我知道你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更改……万事小心。哥哥让我告诉你,你必须活着跟他回薜萝。”

    “我知道了。”空晓点头。但愿有什么人能改写烟雨楼的规矩,不让血流成河的场面再次出现。

    “咳咳。”忍凝在门外轻咳两声,“不好意思,打扰了。”忍凝向前跨两步,“空晓公子,天琴小姐请您到前厅去一下。说是,关于比武的事。”

    天琴?空晓想起来了,就是三个月前在“敛香尘”前面拦住他的那个女子。她讲了不少关于烟霏的事。当时她好像说她是璇玑府的人,烟霏之所以找上他,完全是因为受她之托。而她是为了她母亲,也就是璇玑夫人。

    江湖传言璇玑夫人是一代解毒圣手,坐得江南名医的第一把交椅,大宋皇宫里的御医都要敬她三分。就空晓所知,璇玑夫人不是学武之人,也不关心武林纷争,对“武林至尊”这个名号更是鄙夷,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烟雨楼之战呢?可天琴是璇玑夫人的女儿也是不争的事实。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地方出了差错。三天前空晓收到了飞鸽帮的回函,信上说天琴只服从一个人的命令,那就是她母亲。天琴自幼跟她母亲学习医术,也舞得一手好剑,但对武林中事不甚了解,更无兴趣可言。

    三个月前天琴和空晓曾在杭州详谈过一次,他确信天琴是奉母命去请烟霏帮忙的。那么,问题便不是出在天琴身上。可是,璇玑夫人?难道,这个璇玑夫人是假的?那她又会是谁?

    “公子想什么想到出神?”天琴坐在前厅的上座品着香茗……“你在想我母亲?”天琴手上的茶碗险些掉在地上——他竟然想得到?!那时她不过是随便一提。“咳……”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唐突,天琴喝口茶,却不小心被茶水呛到。祸水,这男人才是当之无愧的祸水,每次遇到他都倒霉。“烟霏你自求多福吧。”天琴在心里碎碎念。她也是,算什么不好,偏偏算到自家母亲。最可气的是,话还没想清楚就说出去了。这种低级错误,她还是第一次犯。

    “小姐找我有事?”空晓决定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听到。神算果然是神算。但能窥探他人心思的人,既可怕又令人敬畏。

    “嗯。烟霏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件事——自己的家务,不劳外人费心。”即使知道空晓不可能不管这档子闲事,也要把话传到。被一个老奸巨滑的女人冒充自己母亲达六个月之久的事,天琴也不是不知道。

    七个月前璇玑夫人不知道怎么会中了毒,天琴访遍天下名医,他们都说没救了。她私下也问过烟霏,烟霏说那是梦泽谷里栽种的叫“姽兰”毒草,无药可解。然而两天后,璇玑夫人却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这不能不令人起疑。天琴如此精明,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把戏。不过要玩儿就玩儿大一点,谁让她偏偏骗到璇玑府来了呢?那位自以为高明的演员似乎忘了,主导权并不在她自己手上。既然她做了,就要付出代价。利用璇玑府,最好别想全身而退。

    “我明白。”空晓扬眉——烟霏够了解他。既然她们不希望外人干涉,那他静观其变就是。烟霏和天琴都是聪明人,需要帮忙的话,自然会说。也难怪有人认为,麻烦是自己找上门的。

    “这里有很多用暗器的高手,公子要小心。”天琴起身,向空晓道别。

    “我送您。”忍凝跟上天琴的步子。

    “花儿越来越懂事了啊。这段时间怎么没看到风,她一直都跟在烟霏身边吗?”天琴停住步子,回过身来看着忍凝。呵,保护工作密不透风啊。

    “没有。忍静被小姐送到梦泽谷养伤去了。”忍凝解释道——天琴从来不算跟烟霏有关的事。有几次忍凝和忍静问她原因,天琴说因为她们是亲戚——烟霏的母亲和她的母亲是双生姐妹。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的未来是算不出来的,就像算不出自己的未来是一样的——亲人们的未来总是交织在一起。

    “这样啊。”天琴皱皱眉。不可否认,她听到“梦泽谷”三个字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想起落寒,她本以为她可以把他封在记忆里……


    ——午时,这一刻终于来临,许多人等了十年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武林中十年一遇的盛会,其场面之盛大自是不在话下。不过单是来围观凑热闹的人却真的不多,这大概是怕遭血光之灾的原因。说到底,还是性命最重要。一旦跳上了擂台,就只能应战,输了也只有死路一条。四十年了,明明是极为凶残冷酷的搏斗,可还是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擂台设在烟雨楼后面的花园里,一块二十多尺见方的空地上。

    当初建造烟雨楼的人满有远见,还特别留了这块地建个花园。听说烟雨楼是杭州楚府的太老爷临终前从全国找了最好的工匠建筑而成的。本来只是个酒楼,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空晓想这些的时候,天琴陪着璇玑夫人进来,坐在擂台旁边临时搭置的高台的右边。而暮云坐在了左边。中间还多了一个空位子。

    “咚——”

    “哦,该死的,这破锣真响。”忍凝捂着耳朵低声咒骂,早知道就不站在鼓旁边了。“风忍静你这个混蛋,从梦泽谷回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竟然扮成小厮去敲锣!可恶啊!……不过看在你这样保护小姐会比较方便的份上,暂且先放过你。”跟空晓站在一起已经令她相当不悦了,忍静明明看到他们就站在大鼓旁边,还把锣敲得那么响,分明是故意要气她的。

    “中间那个位置是给谁的,你知道吗?”空晓侧身看一眼忍凝,风忍静是谁?忍凝的姐妹吗?她刚刚提到方便保护小姐,那就是烟霏的保镖喽。可是保镖不用跟着自己的主顾吗?跟烟霏有关的事情,都很奇怪,这倒也不新鲜了。

    “呐,就是她——”忍凝指着从擂台中央走过的一身银白戴着面纱的有红褐色卷发的女子,“楚家残存的唯一继承人。”也就是她家小姐啦。跟在烟霏身边十几年,忍凝一直不知道烟霏不但会武功,而且还是个高手。如果不是在龙湖时空晓用了西域香料,她可能会被瞒一辈子。

    “残存?”空晓觉得背后寒意阵阵——家族斗争有可能激烈到这个地步吗?擂台上的女子突然向他们这边望过来,空晓只觉得那冰蓝色的眼睛很熟悉,“烟霏?”竟然是,烟霏?难怪她有通行烟雨楼的令牌。

    “我不是说了‘楚家残存的唯一继承人’吗,你很迟钝耶。”忍凝翻个白眼,她都已经说那么清楚了。

    “比武点到为止,被制服的人不可再做反击。这是从今往后烟雨楼比武的规则。”烟霏站在高台的正中央。“各位,有什么异议吗?”烟霏对忍凝做个手势,示意她带忍静去换套轻便的衣服再回来。虽然忍静穿的是男装,但那套衣服显然不太合身。而忍静回来,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心里也很奇怪为什么忍静会不听她的命令一个人跑回来,落寒那边也还没有飞鸽传书送到。忍静的性格烟霏清楚,那便只有一个解释,落寒也混在人群之中。

    “你是谁?凭什么规定?”人群中,有人不客气地叫嚣。

    “我的名字不方便说。”烟霏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旁边坐着的暮云——没反应吗,很好。“至于你说‘凭什么’,凭这个够不够呢?”烟霏把玩着一块绿檀木做的令牌,跟她交到忍凝手上的那块一样。这样子的令牌,全天下只有三块:烟霏自己拿着两块;另外一块在空晓手上,是爷爷给寒烟的。

    “楚大小姐?”那人的声音因得意而轻颤。烟霏捕捉到了,暮云和空晓也没漏掉。

    “不。我排行第三。”像是站累了,烟霏向后退了两步,坐在中间的位置上。左边,暮云一脸严肃。他后面站着的那个女子,就是柔蓝长公主吧?他好像说过这趟要带柔蓝出来。好像还说柔蓝自小习武,薜萝很多武士也不是她的对手。记不太清了。让堂堂薜萝长公主站上两个时辰吗?他这个大哥还真狠心啊。右边,天琴在给璇玑府人倒茶。也不知道有没有毒。烟霏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当然台下的人是看不到的。

    “楚老爷子却只有两个女儿。”大概以为自己占到了什么便宜,说话人跳上擂台,步步向高台迫近,速度很快,刀锋直逼烟霏而来。擂台周围的人们总算察觉到不对劲。

    “我有说我是他女儿吗?”烟霏轻笑,并没有动作。早就猜到这人是冲着他来的。又一个被楚夫人收买的废物。被黄金耀瞎的双眼,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若这不是在烟雨楼,他早没了性命。“你知不知道向我质疑会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还未待她出手,那人突地晃了两下,倒在一旁,脸上留有一道极浅的血痕,致伤的暗器就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没死,只是迷药使他暂时失去了意识。“谢谢哦,暮云。”对她见死不救这种事,暮云一年只做一次。

    “可以开始了吗?”暮云冷冷地开口。这小妮子,竟弄些让他胆战心惊的情节。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如果各位不再有异议的话,比武开始。”烟霏看到忍静已经回到了会场,便让她站到自己旁边来。意料中的,璇玑夫人的唇角动了动。如果她真的以为她就快成功了,那她可真是大错特错。

    跟往年的腥风血雨不同——这次烟雨楼比武跟寻常的比武一样,最初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功夫,也没有什么出众的人。烟霏的初衷是不希望空晓受伤,却没想到新规则使得参加比武的人数几乎翻了一番。人多倒是不要紧,关键还是不要违背了老太爷最初的意思。那些获胜者不见得是真正的赢家,就像过去死在烟雨楼的人并不一定输了一样。有些人输给别人,有些人输给自己。没有勇气的人,不战而败。

    一个时辰转眼而逝。烟霏慵懒的打着哈欠。都九月了还这么热啊。

    “哥,空晓!”柔蓝的叫声吸引了烟霏的注意,她抬头,看见空晓站在擂台的北角,对手是一个漂亮的少妇,长得跟柔蓝有几分相似。

    “雁绫?”烟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向右看看天琴,发现她也是一脸惊讶。烟霏仔细搜索着擂台四周的观众,落寒在哪儿?这家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以他老婆现在的身子根本没法动武……啊,找到了,在柳树上。“唔!”烟霏起身,却像前跌去——暮云及时扶住烟霏摇摇欲坠的身子,才没让她摔到地上。血慢慢地染红了雪白的衣服。

    忍静手上握着伤烟霏的匕首,血顺着刀刃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暮云把已经昏迷的烟霏交给柔蓝,一掌劈向仍愣在原地的忍静。忍静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撞到墙壁上,落下来。忍凝吐了口血,躺在地上,不再动了。

    “烟霏!”雁绫跃上高台,身边跟着落寒。空晓还站在原地——忍凝不见了。接着擂台旁边围观的人人纷纷倒地,全部昏睡了过去?!空晓想起他上台前忍凝忽然说有事要做,然后就一个人跑到厨房去烧开水泡茶,还说这是烟霏交待下的任务。刚刚这些人好像都喝了忍凝泡的茶……空晓看到天琴正在给烟霏把脉。璇玑夫人站在一旁,一脸紧张,跟着她的手好像动了一下,作了个砍的动作。

    瞬间,不大的院落里站满了身着黑衣的杀手,个个面露凶光。

    这就是烟霏所谓的“家务事”吗?好“小”的“家务事”啊!空晓索性在擂台上坐下,既然是烟霏说这事他们的“家务事”,那应该不会伤到他这个“外人”才对。

    “哈哈哈——”璇玑夫人狂笑着,一把撕去脸上的面具。“十七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濮阳烟,你以为你很聪明吗?呵呵,还不是被自己的手下出卖!你辛辛苦苦养了十年的风,还不是这么轻易就背叛你!哼,花忍凝和风忍静跟你从小玩到大,你以为这样她们就没有死心了吗?你以为这样她们就不会被我收买吗!你太看得起她们了!”她的脸因狂喜而扭曲,原本精致的脸孔变得可憎。

    “母亲!?”天琴瞪大眼,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你把我母亲怎么样了?”天琴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软鞭。“你是楚夫人?——我还以为跟我母亲齐名的楚夫人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天琴流露出不屑的神色。“难怪云杪要离家出走,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她的母亲!寒烟和烟霏不过是楚伯父好心收养的女儿,你也不放过她们,要她们替你卖命。你跟云杪就只有长得像而已。她虽也好胜,却没有你这般狠毒!你知道烟霏的真实身份,还派人追杀她,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

    “我劝你们还是先看看自己身边吧。”楚夫人张狂的大笑。

    空晓觉得她简直像个疯子,已经被莫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暮云他们人手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高手,而且围观者都已经跟死人没什么区别,暮云他们动起手来也不会有什么顾虑。很明显,这是烟霏他们早就设计好了的。可这“家务事”要是危及到薜萝皇室未来又当如何呢?——那自是应当——保护王上。

    “上。”楚夫人一挥手,黑衣杀手一拥而上。一时间厮杀声起,空晓很不幸地也卷入其中——因为暮云和柔蓝都在这场混战之中。他答应天琴和烟霏不管她们的家务事,但牵扯到王上的话,就不仅仅是她们两个人的家务事了。薜萝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暮云涉险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作为薜萝的子民,他必须保护好王上。

    这些杀手的武功虽然不济,但人多势众,暮云他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就在这时,楚夫人慢慢走近烟霏,银白的匕首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小心!”空晓想赶过去把楚夫人隔开,可杀手人数是在太多,他无法脱身。这个时候忍凝躲到哪儿去了?!

    楚夫人稍一使力,匕首笔直地向烟霏刺去。

   “不——!”隐隐透着绝望。

    “怎么会?”只剩不可思议。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楚夫人倒下了,烟霏向右移了移。

    空晓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他身边的两个杀手,跃至烟霏身边。从她缓慢的动作来看,她受了伤。

    “好痛哦。”烟霏把脸上被汗水黏湿的白色面纱拉下来,“背上的伤真不容易好。”她撇撇嘴,有些吃力。“你帮我去找找忍凝,她可能被那帮杀手给绑在柴房里了。还有你去看看忍静,刚刚暮云出手太重,她的腰袋里藏有一颗黑褐色的药丸,你让她服下。”烟霏苍白的笑脸随即隐没在空晓的臂弯里。

    空晓猜想烟霏是刚刚向楚夫人发暗器的时候,不小心又将背上的伤口扯开了。她总是这么不能让人放心。四年前是,现在还是。

    柔蓝远远地看着空晓轻柔地撩开烟霏额前的发丝,替她把汗擦掉。“这才是你不准我叫你‘云哥’的原因吧……”她从小跟空晓一起长大,还没见空晓对谁这么温柔过。即使她不是长公主、他们之间没有尊卑之分时也不曾。

    ……

    “你一直在?”烟霏一睁开眼就看到空晓守在她床边。清澈的眼里布满血丝。“我睡了很久?”冰凉的手指带着几许心疼抚上他疲惫的眉眼。“我现在没事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烟霏拉着空晓躺下。“呐,你乖乖睡一会儿,我去煮点东西吃。”好喜欢现在的感觉,很难得的家的感觉。想到这里,烟霏不由得柔柔一笑。家啊,好温馨。

    烟霏轻轻地关上房门。桌上,粥冒着热气。一只饰有葡萄的玉质酒杯压着一张纸,“十二月薜萝见。烟霏。”




(未完待续|第十章 撼庭秋·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几回无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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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15 17:22:0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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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复杂的人物关系啊!
渐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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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19 08:18:44 |只看该作者

2004/07/19留言

《流沙Ⅱ》轻舞。霓裳。正式更名为《流沙Ⅱ》烟。水。

详细原因见文章结尾(虽然还很遥远,但其实很简单=>两个人的名字)



征:意云的姓氏
附加条件:姓氏后可用名=>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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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19 10:37:31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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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看的我飘~~~~人物太多了—_—|||||偶脑容量有限,且不大够用的感觉

算了……先说那个我的意见

嗯……征集姓氏=〉紫   可否
这一次 等玩够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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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20 23:09:5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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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冷。可否?
或夏,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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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20 23:12:09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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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柯哀已经有结果了……姓岑……

我现在……狂赞酒的文……

但不催文……因为催文对酒没用||||||
这一次 等玩够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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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习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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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25 14:38:16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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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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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25 18:44:4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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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很好啦……
不过巫意云有点怪怪的~~
岑和夏好一点|||
离开的样子一定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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