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章] 四月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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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ied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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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 16:44:4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再一次见到小哀是在四月。樱花开的正盛的时候。
屋外很好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木制地板上铺开一道光亮。我看着由樱走到光亮的圈子里，踮起脚趴在窗台上。阳光在她白色的棉袜上勾勒出薄薄的一层金色，非常温暖的色泽。
窗外是两棵樱树。粗壮的树干几乎盈抱，褐色的枝子延伸得已贴近窗子，叶片稀稀落落，似乎被这连成一片的粉色给挤兑了。由樱兴致勃勃地伸手去触碰粉白色的花，有细碎的花瓣掉落在她蜂蜜色的头发上，轻轻颤动就覆在了睫毛上，她呵呵地笑着，跑到我身边。小脸因照足了阳光而微微泛红，更加惹人怜爱。
我替她整理着弄乱的头发。她的刘海非常漂亮，柔软地鬈在额头。园子看到她漂亮的头发时总一脸羡慕，说她精心打理的卷发还是比不上这小家伙。由樱也会撇撇嘴抬杠说人工不如自然这是天经地义，把园子噎得一头黑线，而我和新一总是禁不住要笑出声来。我问新一女儿的卷发和会损人到底遗传谁的呢，身边的人笑笑并不出声。

我把由樱哄到小床上，替她盖上毯子。孩子小小的手拉住了我，从床头拿起那本书，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睡前听故事一直是她的习惯，而那本让她爱不释手的书还是小哀两年前送她的礼物。由樱把里面的故事记得滴水不漏却依旧反复地听，而且在听到高潮部分的时候一定会睡熟，两年下来，从无例外。仿佛是孩子特有固执，让人从心底包容。
如果不是那敲门声响起，我想我会继续虔诚地念着小女孩擦亮火柴，正如我同样虔诚地吻上孩子的脸颊说午安。
我吃惊地看着小哀站在门外，提着行李箱。她叫兰姐，阳光照进她冰蓝色的眼眸，与她的笑脸一起泛起温度。我迎她进屋，却见由樱早已抱着毯子伸出脑袋张望。
“哀姐姐！”小孩在确认了目标后开始欢天喜地地叫着。我从记忆里搜索能让由樱乐成这样的人，似乎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个。我朝小哀眨眨眼开玩笑地说我吃醋了。哀宠溺地揉揉孩子蜜色的小脑袋，凑到耳边说了什么，由樱就挞挞挞跑过来拉下我的身子在我脸上清脆地吧嗒一下。
“小哀，接下来讲故事哄她睡觉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看这孩子根本就是想黏住她。
哀勾起嘴角，牵着由樱的手往屋内走。

小哀与这孩子一直很投缘，像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刚出生在嚎啕不止的婴儿被她抱在怀里居然就眉眼弯弯，而她的父亲在一旁却被孩子无视。取名字时没有想象力的某侦探父亲把江户川乱步柯南道尔福尔摩斯一系列名字乱套，如果我不是躺在病床上非得给他一记飞腿不可，孩子在一片低气压下把手伸向一边的小哀，哀脱口而出“由樱”让众人都满意。
由樱慢慢长大，永远最听小哀的话，永远最喜欢小哀送的礼物。两年前哀去海德堡留学时，由樱在机场哭着闹着抱住她不让走，回到家也嘟着嘴眼泪汪汪了好多天。
我从敞开着的门里看那个背影，两年不见，更显得清瘦高挑。还是同样的茶色卷发掩住颈部，发丝微微缠绕在耳际。相差十岁的年龄，但她却丝毫不让我感到心理的差距。即使曾经我一直觉得这个孩子并不如外表一样清冷坚强。新一也应该这样觉得，甚至他对她的信任和了解远远超过我。就像我们初见小哀在科研中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睿智时难免惊讶，可他，却自然地似早就知道一样，简简单单地说那才是灰原。
那才是她么。
似乎。我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
可反倒不觉得错过什么。
四月的风带着融融的醺热气息，自然舒适，完全没有捕风捉影的必要。

由樱的房间已经静下来，少了清亮的童音，小哀正坐在床边的藤椅上，翻开故事书。我坐在沙发上整理明天教学用的乐谱，正对着她们的房间，小哀轻柔的嗓音带着淡金色的微尘在光线下浮游。一字一句，竟也能听得清晰。
是个陌生的故事。我从未在那本书中见过。
而如今回想起来，当年清冷的女孩的脸庞随着她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拼盘成形，往日种种拨开了疑惑的烟雾，答案在呼之欲出的地方继续懵懂着。
我觉得她似乎在怀念，这种怀念深深印在声音中，促就出那个故事。

这个春天，鲨鱼还是回到了她曾经来过的海湾。离开的时候她还有伤口，可是现在已经痊愈了。
如你所知，海湾的水比鲨鱼所生活的地方浅了许多。阳光照到海面上，波光潋滟，那种蓝色简直可以温暖到心底。鲨鱼不把身子露出水面，她游在深处，光线滤过层层海水，隐约地显出一道道影。鲨鱼靠近它，似乎可以感受到余温，觉得很平静。
鲨鱼小时候从未感受过这种温度，她住在又深又冷的海底。黑暗的色泽即使现在的鲨鱼也心存余悸，浓厚地仿佛章鱼喷出的墨汁，冰冷刺骨切进肌肤她会痛得没有知觉。黑暗与冰冷侵蚀着各种各样的生物，他们在海底狂肆地残杀，血腥味随着流动的海水四处扩张渲染。
鲨鱼迫切地想逃离，她在一无所有后终于下定决心逃离。然后她来到那个海湾。尽管她第一次来，却仿佛早已熟谙它的一切。海湾收容她并给了她想要的庇护让她受宠若惊。
在那里，鲨鱼看见海豚在所难免，那是海洋中最受欢迎的哺乳动物。漂亮的海豚轻快地在海面上旋转起舞，溅起串串水花。海湾的蓝色被晚霞染成金红色，而沙滩边有小贝壳们细碎地耳语：“看，海湾羞红了脸。”
海湾会因此恼怒，但他永远泛不起惊涛骇浪。而这种小程度的气愤往往在看到海豚漂亮的微笑后一下子熄灭。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鲨鱼觉得安详。她不伤害海湾中的生物，所以很快地她有了朋友。他们都是善良的，便应了那句近朱者赤。仿佛和温柔体贴的海豚在一起，任何罪恶都会无地自容，沉入海底不见。
可爱的小海葵一脸崇拜地向鲨鱼诉说着海湾的事件，仿佛它处事的睿智全部化作流动的蓝色海水，一俯一仰间的接触便令少女情怀兴奋不已。鲨鱼用鳍轻轻触碰海葵柔嫩的脸庞，心想要不要告诉她海湾只倾心于海豚。
贪吃的海狮其实很保护海葵，他满脸醋意地提到海湾尽是爱出风头，看到海葵责怪的眼神却只能噎住了话头，笨拙样与海湾如出一辙。他扭动着肥肥的身躯走开，不甘地再往这个方向看一眼。
与鲨鱼常在一起的还有一只老海豹和一条鳗鱼。老海豹会时不时地讲几个笑话调剂一下气氛，但通常只起到降温的效果。鳗鱼有些小聪明，总是变者花样让女孩子们高兴，鲨鱼偶尔露出笑脸能让他雀跃好一阵。
鲨鱼渐渐地忘却冰冷黑暗的海底，她发觉她早已深深地依赖着这片海湾，甚至是海豹，海葵和她的伙伴们。这么自然，融入血液中无法摆脱的依赖。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他们对她没有任何责任。
所以选择离开。鲨鱼并不该一直处于宁静的海湾，她要离开他们好意的庇护，独自去经历，去感受。
这段回忆平淡得像入海口的江水，却被鲨鱼放在内心最柔软的位置。海上没有痴心于王子的人鱼公主，化做阳光底下的泡沫照样被世人歌颂得缠绵悱恻。只有那片海湾，和善良的海洋生物们，一个关于友谊，依赖，成长的故事。
……

故事讲到这儿的时候或许并没有开始主题，小哀却不再继续。她替带着笑容熟睡的由樱盖好了毯子，轻轻走出房门。
“这个故事并不在故事书中。”面前的人站在逆光处，原本冰蓝色的眼眸被光遮蔽，看不清楚。
“是啊，看到了一幅海的插画就顺口说了。”她坐到我身边。
“真是很好听的故事。可惜由樱未必听的懂。”
“不打紧。只要快乐。”哀舒眉回答，目光却一直停在窗外的樱花上，“呐，日本的樱花最叫人怀念。”
“今晚留下来吃饭吧，新一也马上回来了。”我挽留她，并不是为一个未完的故事。
“下午四点的飞机，回海德堡。”她的决定似乎从不被人说服，除了新一。
我送了她出门，看她在樱花树下伫立。
五瓣花的基部还是浓厚的粉红，到末梢却化成如烟的淡色，阳光从花枝间筛落，树根的泥土上到处是班驳的影。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暧昧的香味扩散到空气里渗入皮肤的罅隙。
她的笑依旧淡如樱。
她回来后一直这样微笑。

“既然怀念的话，为什么不留下？”
沉默。
“最后一个问题。你幸福么？”我问。
“非常。”她笑容如风。声音渐行渐远。

四月。樱花。我想我们都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