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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che

这故事不很长，你可以一边喝下午茶一边读它，恰好可以读完，即使没有读完也不要紧，你还有明天，大概有，我想。

还是，从二十年前讲起为好。

我生在苏格兰的爱丁堡，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出生在一个带有古典气息的阴暗的城市难免让人稍微感慨一番。从出生起就是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婴儿，旺盛到令人头疼的地步。所以妈只好放弃让祖父母照顾我这个想法，而接我和她同住。于是我离开这个位于东海岸的老城去美国。这趟旅行对我几乎没造成任何影响，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地球为何物，哪里是非洲哪里美洲对我而言没什么意义，我整天满心期待地努力将大脚趾塞到嘴里吮吸，并以此为荣。妈每天都得取悦我，否则我要把牛奶全部吐出来，这样她就不得不再喂一次。

(其实可以这样开始写起：在一个令人感慨万分的飘着细雨的清晨，那古老的阴暗城市即将诞生一个婴儿......可惜这不是我擅长的叙述故事的方式。)

爸忙得一周只见我几次，不过我并不是特别喜欢他，因为他不知轻重，他和我做游戏经常弄得我很疼，有一次他把我扛在肩上在房间里穿行，结果害我一头撞在凸起的装饰品上。妈也很忙，不过她不得不照顾我并且取悦我，否则我要嚎啕大哭到她屈服为止。

早上她把我塞进婴儿车里，然后带我去她的学校，让我在休息室玩，中午又来喂我。我把她弄得很忙，可是她也没别的选择。就像我根本不爱吃加了胡萝卜的苹果泥，但我也没得选择。因为如果我不吃而哭个不停，她就会取悦我，然后继续试图让我吃掉那东西。爸就不同，如果我不吃，他就扔掉，他也不会为了取悦我而假装喂我的玩具熊吃东西。虽然妈后来也不再假装喂我的玩具熊吃东西，因为有一次我把它的头整个按在了麦片粥里。

当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很喜欢读东西，画册一类的小册子，尽管有时候比如我生气，我就把它们扯成两半。妈满足我关于阅读的任何愿望，所以现在我的书多得惊人，如果你打算好好数一下数量并加以整理，可能要花上一整个星期。

早上起来我要吃巧克力麦圈当早餐，然后和我的泰迪玩具熊一起读书，吃中饭，玩LEGO积木，要么就去院子里继续做实验。我当时最喜欢的实验是把收集来的各种东西混合到一块，做成药丸一样的东西，并且告诉妈这包治百病。还用它给一只大号蝗虫治疗大腿骨折------结果可想儿知。后来我得到了一整套的实验用品，其中包括输液的设备(当然，没有针头)，于是我开始当医生，给我的玩具熊治疗感冒一类的症状并且乐此不疲。家人都以为我一定想当医生，可是事实上我擅长的是数学和物理并且怕医生怕得要命，当然，这是后话。

但我没有去幼儿园，因为我没法去幼儿园。当然我曾经试过。我入园的第一天就打伤了别人，因为我不喜欢他碰我的脸。我一边喊叫着一边挥拳痛揍他，直到大人赶来。当然，因为我也不喜欢他从后边抓着我，所以我也狠狠地咬了他。然后我又吐口水，我知道他的皮肤上有细菌，如果我不小心吃了没准会生病，而我不喜欢生病。

医生说我日后大概很难和人交往，而且这种疾病不能被治愈，妈听了很伤心，但是她还是尽量取悦我，虽然我并不经常回应她的好意，因为我不大明白她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比如：你对我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可我知道这么说是错的，你还得加上其他条件才能让它成立，和三角形内角和是180度不总是对的一样道理。这是数学，在我看来人们所说的各种各样的话要比这难以理解好多倍。

比如：人们问你，你周末有空吗？这很可能意味他们想邀请你一起去什么地方或者和你共同用午餐，当然也可能请你帮忙，总之难以理解。我希望他们能这样说话：如果你周末有时间就帮我给狗洗澡。这样带有明确目的性的语言。否则我就要想其他的可能性，这样就不能回答他们的问题，所以他们就带着奇怪的表情走开了。

后来妈开车载我到研究中心做智力测验。结果令她和爸非常高兴，因为他们终于找到一种能够解释我的奇怪行为的理由。他们确信我一定是天才，而天才就应该是与众不同的。不过这件事对我意义不大，只要人们不随便碰我而且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基本上还是很愉快的。

妈送我去上天才儿学校(school for the gifted)，可我根本不喜欢学校，她本来以为这样恰好迎合我的兴趣我该高兴才是，可我照样打人(如果他们试图碰我) 和尖叫，所以只读了一年她便决定自己教我。至少我不会咬她，但我不高兴的时候一样会打她。我觉得学校一样很蠢，人们不停地问你一些他们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如果人们要问，那一定是因为他们想知道答案，如果他们已经知道了答案还是要问并期待一个同样的答案，我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值得高兴并且花费时间的意义。

再说我也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做作业。当然我不是讨厌作业，可是几个人凑到一块研究一下城市污染的治理，他们中有人就会说，噢，这座城东边的这个公司该拆掉，那边的河该清理.......其他人就会提出不同的看法，如此无休无止地争吵下去。这让我的耳朵嗡嗡响，我于是走到墙角用额头顶着墙壁，手指用力塞住耳朵，这样就不用听见。

幸好我不讨厌考试，所以几年后我参加了另外一场考试，然后得以去大学读书。妈决定陪我去读书，可我不肯。我觉得大学和学校(school)是不同的东西，我要自己去。然后我拖着装满书的行李箱往教室赶，妈只能站在门口看我，因为我不准她进来。但是看是可以的，只要她不越过那扇门。

基本上这段时间过得很愉快。当然不愉快的事情总会有，比如下大雨的时候拖着书包朝教室赶，等我到达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因为我没法既拿书包又拿雨伞。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图书馆，因为那个地方人人都注意于自己喜欢的书而不大会主动和你说话。如果他们需要帮助就会找管理员，也不能和你打招呼，这样会影响别人读书。我总是呆在那个地方。我允许妈陪我一起进图书馆，她好帮我把书搬回家，我自己没法搬动它们。

这样又过了几年，我又去读研究生院，因为我学得不错。尽管我长高了几英寸，不过仍然是学校里所有能直立行走的正常人中最矮的。反过来我很讨厌肥胖的人，我看见一个三四百磅重的人从我面前走过会觉得想呕吐。但是妈的身材十分正常，这也是我无法弄清楚的，她为什么在身体正常的情况下仍然认为自己需要减肥，而强迫我和她一起吃那种减肥意大利面。这种面条吃起来也没有特别的味道，所以我没有拒绝。但我猜它不管用，因为我很瘦，我吃了它以后没有变得更瘦。妈大概也没有，但我不知道。她说问一个女性的体重是很不礼貌的，所以我没有问。她写了好多这样的句子给我，让我背下来。比如不能说别人很难看，即使他们真的不好看，你也不能当众指出实际上他们正在说谎，如果那不是在法庭辩论的时候。比如吉米对莉丽说他周末很闲，可我知道他在说谎，因为他应该在实验室整理那些数据。他这么说只是想和莉丽一起吃午餐。我想到妈告诉我的事情，所以就悄悄走开了。

我以口袋里塞着计算器和自动铅笔的形像送走了十九岁以前这段难以说是正常水准的人生。不过我不后悔，也不讨厌自己，因为我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情，我没有像一些人那样在街头吸烟并且砸坏便利店的玻璃，也没有在无聊的聚会上浪费时间，而且我始终说实话，因此我还是一个好人。

后来我又想，事情总是相互的。就比如每个人和每个人之间。他们间都会有场的作用，而这些作用又逐渐发生更复杂的关系，因此人和人之间的效应是难以理解的。确切掌握这一含义的概率大概比同时观察到两颗慧星低得多。所以我宁愿花时间来思考原子和原子间的相互作用。至少我还能说，好吧，让我们算一算。

我喜欢妈取悦我并且和我玩，虽然我不会讲出来。因为我不知道如何确切地把句子说出来，因此我决定不说。还有玩具熊，它什么时候都肯和我做游戏，这也是很棒的事情。因为其他人总是这样，好吧，小男孩儿，我们现在很忙，你能等一下再来吗。他们这样说。其实我知道他们根本不忙，只是他们懒得花费时间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这样他们就说谎，奇怪的是他们不认为自己在说谎，也可能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对另外的人说谎因此他们已经无法加以区分。可事实上这又不对，他们自己有时候也哭喊着‘噢，上帝，你看他竟然骗我’。

下面有一幅图，很形像地描述了这种相对性，我想。

shaodog

貌似中科大的少年班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