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记得爱

工滕鱼子

岚山有一个很久很久的梦，这个梦来的很早，很美。首先不能不说，做音乐这东西的人的确要有一点天赋，要不声线惊人，要不才思泉涌，要不能对着一孔自来水摆着麦克风大气不敢出的采音。恰好岚山早就发现了上帝赐给她的那个嗓子，父母童年时填鸭式的“素质训练”里有例行的声乐一项。哪怕不是名师出高徒，起码的正确训练，最低保证了音质没有被破坏，并且日益丰满，带了那么一点点醇厚的意思。

高中的时候矢泽爱的那本《[U]NANA[/U]》在年级里每一个女生的手里流行起来，女孩子们啧啧赞叹娜娜和奈奈华丽的衣裙，还有punk里桀骜不驯的味道，刺激了题海战术里17、8岁的孩子蠢蠢欲动的叛逆。那些小手链，厚的眼影，红的嘴唇频繁地出现在校外、周末这些时间空间地点里，岚山仅仅是死死地拽紧了书页，泛起手指边一圈圈皱褶。

黑色的六月之后，录取岚山的学校意外地流向了距离她的志愿半个中国之遥的城市，岚山懊恼了一小会儿，耳朵里又嘈嘈地响起了《[U]hold me back[/U]》，嘴里哼着歌词，手里收拾着要出远门的东西，看到那本边页扭曲的《NANA》，手里掂量了一下，把它同厚厚的歌词本一道，揣进了黑色的行李箱。

岚山要登陆的城市，一年有八个月里都是夏季，这对在东方审美里显得丰腴的她来说本该是消瘦的好机会，可是她生性不注意吃食，向来不刻意节制，那么高温，只是让她稍稍黑了几分，手里拿着刚出油锅的炸鱼，没形象的一口半个。

但是很快，岚山就发现了时常有一个女生，吃鱼也可以一口半个，手弯里夹着《NANA》，胸前挂着SONY那个圆圆的MP3，不吃东西的时候嘴巴唱一开一合地，仿佛唱着什么，并且常常在宿舍楼道里碰到，不是她在前，就是岚山在前。

于是岚山好奇心气来了，在一个下午，一个岚山跟在她后面上楼的下午，偷偷地跟在她后面，岚山一直跟着，默默数着楼层从1到7，那个女生突然在某个房前停下脚步，掏出钥匙开门，岚山赶紧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朝着隔着三间门的自己宿舍。在女生低头的那一刻，岚山看见那个宿舍的门口贴着的是KAT－TUN的海报，女生颈上闪烁耀眼的水钻链子，隐隐听到《[U]雪之华[/U]》，中岛美嘉的那首。

岚山开了门，舍友们还没回宿舍，她坐下来，把今天买的鱼塞进嘴里的时候，岚山很懊恼地想到，为什么同样这么吃，她就比她瘦？

第二天，收到通知要开学院里的学生干部大会，岚山想起自己还是学院里的一个副部长，但因为搭档的不得力常常工作倍增，心里就有点烦，可是做为一个学生干部，在荣誉啊还有先进啊这些东西上都有点那么优先的特权，期末一些加分还可以帮帮自己惨不忍睹的加权平均分，平日里那些不快，忍忍就算了，也是有得必有失啊。

时间一到，照例开始考勤，学院里秘书处的干部用铿锵的声音把一个一个名字的念过时，岚山如往常一般低着头喊了一声“到”，但忽然坐在后面的人让她帮着递些东西，岚山抬头接过一沓纸片，回头的时候，眼光瞬间掠过了那个站在前面点名的人。

岚山大吃一惊，自己“图谋不轨”跟踪的人居然在一个学院里，好死不死地还是本来就该在工作中熟悉的人。原来每次接到任务和说明进度的时候，岚山都是固定地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汇报，活像地下党单线接头似的；每次开会也是铁定的心不在焉或者低头发短信，现在岚山环视四周的“同事们”——印象，都模糊得很。

大会开完以后，岚山就窜到学生会的办公室里找到副秘书长的名字，虽然有两个副秘书长，但是一男一女，很好区分。接着顺便存了手机号码，还有名字。怎么说呢，这人的手机号码里连着一串0，名字里就活该天天把自己吃下去，菲俞（飞鱼）。

之后岚山慢慢地想起来了，似乎很多地方都有见过菲俞，例如在一个大大的教室里上同一个级别的英语课的时候，例如在同一个走廊擦肩而过的时候，例如在同一个超市里拿着同一个牌子的柠檬干的时候。

“你要这一袋柠檬干么？”岚山抓着货架上最后一样东西。此时岚山觉得自己的口气无比强硬了起来，但是对于一个还是陌生的人，以后很有可能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硬生生的话总含着莫名的尖锐。

另一只触在包装袋的手指挪开了，岚山看到菲俞对着她笑了笑，言语里那种如刺猬的刺激就被这个笑容完全的包裹了，方才的话轻飘飘地着陆，没有伤着对方，却也没有反弹回来，一点涟漪也没，便在着陆后缓缓地沉没了。

岚山前所未有地感到堵得慌，这样的反应对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对方没有怒气，也没有害怕地蜷缩，就凭一个微笑，就完全平等了双方的立场，甚至，略微低下的人，岚山觉得是自己。

眼看着菲俞手里拿着其他的东西就要去门口付账了，岚山赶紧跑上去加在她前面，心里本琢磨着该怎么表现自己才不会那么小气，然后很郁闷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带钱。

于是无意大方的人看起来很豪爽，有意装大富翁的人低着头扮小姑娘。

出了门后岚山忙不迭的说，上楼回宿舍了就拿钱还给你，菲俞摆摆手说没事，要不下次你请我吃鱼。

好啊，我知道出了学校后门有很好吃的烧烤摊，要不我们去那里去吃。岚山跟在菲俞身边。

看见菲俞听到“好吃”二字马上两眼放光，岚山心想原来她也是一个好吃的人，就继续说什么时候晚上有空我们一起去，因为那家摊晚上摆出来。

好啊，菲俞笑眯眯地回答，可刚走了两步菲俞就开始接电话，岚山跟着，7楼的宿舍，一会儿就到了，一会儿就告别分手。


没过几天，晚上正好是两个班都有的公共大课，岚山发短信问菲俞今晚行不行，菲俞回答说没问题。直到两人都呼啦啦地点了一大堆东西，坐下来汲着烧烤前的润嗓护胃凉茶，才感到单“一面之缘”就这么坐在一起吃东西的行为，会有些无话可聊而尴尬。但是无论如何，两人都不是内向的人，光是今晚老师的发型就可以瞎说一通。

结账的时候，岚山很自觉的付了鱼钱，其他的部分，两人各付各的，一算总数，给出的钱丝毫不差。岚山自认除了那天在路上和菲俞之外没有再提过鱼的事情，可菲俞递过钱的这份默契或是自觉，都令自己吃惊。

站起来时时针分针几乎重合，但校门外扎堆坐着吃东西的学生还是有增无减，有几桌还有男孩子的划拳女孩子的尖笑。相较而言，校园里就清静了许多。因为朱自清先生的一篇《[U]荷塘月色[/U]》，几乎所有的大学里都有若干相仿，曲曲折折的荷塘边上，有畋畋的叶子，伸出一直含苞的花朵，稀薄的月色如牛乳一般洗过荷叶，似静谧的小夜曲。

菲俞没有说话，岚山就开始自顾自的唱歌起来，从《[U]Moon Light[/U]》到《RONA》，都是月下的歌，轻轻扬扬的歌声漂浮在淡黄碧色的荷叶上。岚山从刚开始还轻微的低唱，到后面放开声音的随意，渐渐，菲俞一直凝视前方的眼里，光线微微有些曲折。

唱着唱着，岚山感到嗓子有些干了，歌声嘎然而止，然而身旁的歌声，细细的缠绕着，岚山仔细一听，是菲俞在哼着，岚山转过头，看着菲俞，努力地想从她的口形里辨别出那些模糊不清的歌词。

眼前的菲俞，其实很平常，比岚山还要矮半个头，身子骨也不嶙峋，肤色稍赭，两眼的哞，异乎寻常的亮。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当时在岚山在大会上见到她的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她站在树下，毫无实在感，仿佛就要融入夜影里。

岚山终于听清了，菲俞唱的，是鬼束千寻的，《月光》。

从宿舍楼底到宿舍门口，一共多少步，岚山不清楚，但就是上下之间，时间会任性的延长或者消失。举步起时，菲俞是累了或是纯粹撒娇，拉着岚山的衣摆摇摇晃晃，岚山被拖得真是举步为艰，轻轻地哄着菲俞，菲俞摇头晃脑地不放手，夜深人静了又不能强硬地硬扯脱她紧紧地手指，岚山就三步一下的拽着菲余往上爬。拉拉扯扯地到了宿舍门口，岚山忍不住说到，看不出来你还那么黏人，平时还那么装模作样地扮电动超人么。

不对，菲俞放开岚山的手，纠正道，你是看不出来我体重那么重而已。说罢，进了自己宿舍关门大吉。

去，你重不重我还不知道啊，岚山惋惜地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一圈紫红，眼前闪过精神奕奕的你，随意平和的你，慵懒自如的你，我不过想知道，哪一个，或者所有的，都是不一样的你。

没有答案的问题，岚山放在心里。几天后终于无意识地在短信里提了出来，菲俞的回复很短：走着瞧。

我要瞧什么，岚山苦笑，菲俞告诉她我们要去瞧你参加校园十大歌手决赛的战斗装备，不拿个第一就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

哦，岚山看着校园里四处彩旗飘飘的宣传横幅“校园十大歌手等你靓音”，那时候超女的影响远大于当年的《还珠格格》，稀里哗啦的海选里充斥着怀着一举成名心情的浮躁心情。岚山参加了比赛，从参赛人员远多于拉拉队的初级选拔开始一路往上杀入决赛，岚山有了信心并且记得，左手边靠近音响的地方，一定会有没有课没有工作的菲俞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壶中药喉症汤。

接下来的礼拜日晚，便是最终确定名次的场次。菲俞在宿舍里给岚山做最后的定妆，一定一定地要她戴上大颗黑耀石的戒指。菲俞一遍一遍地说到，就是这个宝石特别像你的眼睛，我才买了一下来，而且要你戴着，多合适。

岚山任由她摆布着，闭着眼念着歌词，摩挲着中指上的棱角分明的石头。直到睁开眼，看着台下评委的目光，台上耀眼的灯光。




余音缭绕，掌声不绝。

岚山微笑地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微笑地和慕名而来的崇拜者合影，微笑地和评委说感谢。

……再一脸疲倦地喝下菲俞照例递过来的喉症汤。

喉症汤很苦，虽然知道它很有效，但是岚山无论如何就是不能适应它，总是皱着眉头灌下去，老半天苦着说不出话。

菲余很好，虽然知道是怎么想，但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告诉她，总是笑着回应她的帮助，越来越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喝下了半瓶中药，今晚，喉症汤似乎不是太苦。

或许可以说些什么。

岚山拉住菲余的手，在菲余诧异的眼光下脱下来那枚戒指，再轻轻地戴上了菲余的左手中指。

这是我的眼睛，那我就要在这里，天天看到你。

菲余抢下了另外那半瓶的药，灌进了嘴里。岚山伸手抚过，那苦得皱在一起的脸。

两人不言不语，并非无言，只是不知道讲什么才好。

夜荷香袭人，俞菲感到自己的舌尖上凝了几分甜味。


还是柔柔的滋味，是贴在面前岚山嘴里的香。



而后岚山就忙了起来，周末里时常会收到各种面向年轻人活动的演唱邀请，菲余则不紧不慢地走上了为人民服务的道路，忙着学校或者系里面大大小小的活动，偶尔岚山在深夜归来，用短信叫醒梦中的俞菲，两人再偷偷摸摸地在天台见面时，岚山就是抱住她的腰然后讲下午翘课去演出又被我们班纪律委员逮住了，你帮我去学生会说个情叫上面放我一马。


又是这点破事明天说又不会死，菲余很是头痛地把人从天台上拉下来再带到自己宿舍里。托那些男人的福，一到周末宿舍里基本上人去楼空，菲余一个人就决定了宿舍的使用权。敲敲岚山的头，嗯，行，不过你自己也要消停点，老是让我这么找别人我也拉不下面子啊。菲余有时候也真是受不了她可怜兮兮的小狗模样，挣脱岚山的手——然后又凑近，拿了卸妆水和卸妆棉一点点仔细的擦拭。


此刻岚山都会闭着眼自动挨着最近的椅子或者床坐下，微微把头仰起任由菲余的摆弄。菲余看着浓浓的眼线液在轻轻的按压下晕开然后淡化，调高色调的腮红逐渐从颧骨上散失，除下繁重的首饰再打发岚山去洗澡换上柔软的睡衣……


刚才的过程好像剥鸡蛋壳啊。在关了灯后，躺在岚山身边的菲余如是说。

那你就是大母鸡。岚山迅速还嘴，也不看都是谁做的，说我是鸡蛋。

菲余有些气恼的转身面对着岚山，却怎么也没有心情和她抬杠了。

静静的黑曜石，温柔地卧在岚山的心房。


鼻息间流转的气息，是女孩子身上自然的香。而后洗发水上淡淡的清香，缠在脖上。




这个暑假，岚山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一个知名乐队的新女主唱，头一个月都留在学校和乐队磨合并准备着第一张DOME带的推出。俞菲则带着深入乡村为广大农民服务去了，一走也是一个月。偶尔在几天的阴差阳错下，再次见到对方时，已是新学期开始。


菲余的肤色变得更黑了，当然是因为为农民兄弟服务去了的原因。岚山在举手投足之间轻易流露的妩媚，菲余很清楚的不是因为自己。不长不短的时间中，岚山常常对着电话的另一头发出甜到腻人的声音，菲余则为了某个活动的策划绞尽脑汁地望着天花板。


开学后不久又是十大歌手比赛，这里可以说是岚山一起起步的起点。岚山没理由接受组委会的邀请为新一代歌手们唱一曲，就如同菲余没理由不拿着岚山送来的票去看她再次站在台上。

一年过得太快，俞菲在灯火落尽后还没有想明白那颗黑曜石如何爬上了岚山的身体接着不见，手里碰的中药早就凉了现在岚山可以和乐队队友们去吃烧烤做消夜。

而后菲余在网上看到了一篇和自己故事很像的小说，女主角名字几乎都相同，小说叫《奇遇》，里面的岚山和了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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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也念ji，单个，无双。
自己如同那个小说里的故事一样，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场华丽丽的单恋。

赤尸藏人

沙发趴………………

鱼子姐姐发贴了阿~

独孤寂寞

和自己的故事很像


也包括结局么

工滕鱼子

MA其实这篇的BG向在45S月刊上发过
正是《奇遇》

或许三个月前写，就是完美的结局
但是现在写，不过是一场华丽的单恋。

不知遇到谁，唯有那个过程比终了时的颤音令人感动

PS，谢谢九妹，chu～

-kazuha

记得要////忘记////

in the end

恩……对我而言还是百合比较好

又，其实我喜欢表面妩媚的T……于是看到后来抽了

抱抱亲亲，谢谢：）

cloudyyoung

^_^，迟到的支持一下

千哀

恩奇遇是我进月刊改的第一篇稿子……

xiangsi

写的真好呢，支持一下

流 年

缩
果然同性是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