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 《最游记·二十四番菊花酒》

CAT.AI

文/shintani  


　　沐浴着如墨的树影，独自伫立于月色笼罩的庭院里，只见白菊披着月色寂静无声。俯身攀折一枝，露水欲滴，枝叶摇晃，月影也似乎随之散落。

　　“呀，江流，偷摘菊花可不好哟。”

　　一身素色菊花纹便服，外罩墨绿底色的经文坎肩，手中拎着一壶清酒，额前的发丝在仁慈的面颜上垂下朦胧的影子。光明三藏就这样站在屋檐之下，笑呵呵地望着眼前这个有着金发紫瞳的孩子。

　　“我说师父，您又喝酒了！”

　　“今天可是特别的日子呢，清秋的重阳节有登高喝菊花酒的习俗，你应该知道啊。”

　　屋后的竹林翩翩舞起月光的涟漪，柔和的夜风越过低矮的篱笆，三棵大树的后面，小树蓁蓁，掩映着光明的容颜。江流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并肩站在屋檐下，清晨的雨滴从倾斜的屋顶滴落下来，淅淅沥沥。

　　“关于重阳的来历，记得梁朝吴均的《续齐谐记》里说，当时有名费长房者，颇擅仙术，能知人间祸福 。一日，他告诉徒弟汝南桓景，九月九日有灾厄，但如能给家人做一红布袋，装上茱萸系在手臂上，然后去登高，并在山间饮菊花酒，可幸免于难。桓景照办，果真九日晚间，全家从山上回来后，见家中鸡、犬、牛、 羊皆暴死。后来这个故事流传开，就形成了重阳节登高的习俗。”

　　“这只是传说罢了，心浩然，自辟邪，又何须借助外力。”江流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庭院中的常青藤，起身取了一把扫帚，开始打扫庭院里被晨雨打落的枯叶。

　　银杏树的叶子不时从树梢颤落，如同鸟影般飞舞过窗前。光明惬意地自斟自饮，夜风摇曳下的树影，散落在石阶、菊花，还有两人的身上。

　　“这种酒叫做‘上善若水’，你还记得是出自哪部中国的古书吗？”

　　“记不清是《老子》还是《孟子》了。”

　　“是《老子》呀，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利万物又不争，秉性若此的酒，亦是上品啊……江流要不要也来一杯呢？”

　　“我吗？”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身旁的人，双手接过递来的酒盅，浅啜一口清酒，泠洌而甘美的味道沁入心脾，刹那间神清气爽。

　　“如何？味道怎么样？我觉得你心里在称赞着这酒啊。”

　　光明温柔的询问，江流的脸颊微微泛红了。

　　“我……并不懂得品酒啊。”

　　在长江中漂流的孩子，有着耀眼金发的孩子，眼眸如同紫水晶一般的孩子，传说是修罗或罗刹的孩子，沐浴在蓝色月晕中的孩子，佛缘修尘的孩子，名叫江流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常常受到寺里其他僧人的蔑视和欺侮，只有身旁的这个人，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不需要表达就能被理解的思想。

　　“最近寺里，也常常发生背着您群聚喝酒的事情，被我发现之后，还说这是修行需要喝的‘般若汤’……”

　　“那件事情我知道啊，而且，我也知道江流不会受他们的诱惑，”光明平静回答，“酒这种东西，倘若身心尚未成熟的人去喝，恐怕会受到腐蚀呢。”

　　“是。”

　　“所以江流……要快些长大呀。”光明微微一笑，“待到来年的重阳节，我们说不定能在一起喝几杯呢。”

　　他边说着边饮尽杯中佳酿，欲再倒时却发现酒壶中只剩下浅浅的几滴，“咦？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二十四盅了啊，我记得这坛子酒刚好能盛二十四盅。”

　　“我去帮您再取一坛来。”江流起身正想往厢房里走去，却听到光明在身后说，“不用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无云的天空高远寂寥的明月中透出的寒气，黯淡灯光下一地银杏叶片上散发的凉意，夹杂着秋蝉的低鸣，深秋清冷空旷的气息在夜晚显得格外突出。他低着头望见酒盅里自己和光明的倒影，突然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狠狠地、重重地，砸到了地上，碎成千万片残像，碎成千万个幻影，碎成千万波粼粼的水纹，碎成千万块生了锈的镜子。玻璃般晶莹的东西碎在了地上。

　　“已经喝完二十四盅了吗……”三藏看着干涸见底的酒坛子，淡淡地想。

　　夜似乎很深了，回忆中的一切，正隐没在微薄的烟霭中，醉意朦胧中想起的意象，忘却的意象，也都如同酒坛子一样干涸见底。想要握住些什么，当他伸出手时，掬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花瓣，弹指一挥，就在一阵肃杀的风中，散出一星素色，溢出一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