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真

溪蓝

写真  文/溪蓝



一


远山和叶遇见服部平次的那年，她刚刚学会拿起相机按下快门。


从老式胶片机的取景器里望过去的清澈的天，秀丽的树，或者是缱绻缠绵的光，都让她感觉新奇不已。路过装饰着夹竹桃的某户人家的围栏时，拍完了又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一双黝黑的手挡下，正准备说话，男孩的声音突兀地传过来。


“夹竹桃是有毒的哟，虽然好看，但是最好不要碰。”


和叶扭头望向他。他穿着黑色的校服外套，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举起了相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对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拍了下来。被留在远山和叶的相册里。


她给这张相片取的名字是——初遇。



那时候他们望见远方落日的天空，有着像流苏一样连续不断的云朵。被连绵的云朵堆叠起来的流光，缓慢又温柔地洒下了暖和的味道。




四月的公园很热闹，几乎所有樱树下都拉开了野餐用的餐布，三五成群的学生，温馨的一家老小，说着陌生语言的游客，都在脸上绽放出满足的笑容。风吹过的时候，就好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雨。


远山和叶坐在树下仰头举着相机，肩头被母亲拍了拍，便立刻端正坐好。彼时她望见父亲领着一对夫妇和一个男孩走来，不由惊讶地微微睁大的双眼。


对方脸上浮起熟悉的微笑，然后对她说：“你好，我叫服部平次。”



公园里开始赏花会特别表演时，天空回报以连绵轻柔的煦风。簌簌落下的花瓣混合着人群不断的欢呼，似乎永远不会间断。


好像永远不尽的韶光。



二


和远山和叶一起度过的九年时光。


平次眯起眼回想的时候，觉得她们应该用暖橘色来形容，就像恰到好处的柔软。


彼此在岁月的洪流里成长成令人羡慕的模样。别人口中的金童玉女或者是郎才女貌，都开玩笑般地应对过去。毕竟相识得早，各自的个性又熟悉无比。家住得近，连一起回家都变得理所当然。


只是有些太理所当然了。




国三的暑假，学校组织了一次毕业旅行。目的地是京都，学生各自结伴组队计划行程，除了相同的旅馆没有更多的重叠。


几乎是男女分开的组队方式，平次与和叶并没有分在一组。乘坐的巴士上各自也阵列分明，平次把头靠在窗上，望见坐在前排和叶一如往常明媚的脸。



大概是全员都参加了的京都庙会。眼下是琳琅的摊位，店家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河堤上盛放起五彩的烟火。穿着各式浴衣的行人，纯白的棉花糖，带着热气的褐色章鱼烧，连夜空都被气氛熏陶出些微的暖色。


平次一稍微楞了神就发现和同伴走散了。抱着随便走走就回旅馆的念头在桥上遇见了同样与同伴走散的和叶。他朝她点了点头，接着走上前，和她站在一起。


和叶穿着简单的浴衣，白色的底上嵌着细小的花纹。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团，偏在左侧。清冽的水光映在她的脸上，嘴角挂着非常浅的笑容。和平时的她有点不一样，显得非常的安静。


因花火变得时明时暗的光，簇拥在平次的眼眸。和叶举起相机对准远方的天空，连续地按动快门。庙会进行到一半因中央舞台的表演而停止了烟火的燃放，两个人走到河边坐了下来。和叶不时伸手去搅动河水，看见涟漪一圈一圈地泛了起来。


平次抱着膝盖仰头看天。


“虽然突然这么说有点怪，但是远山和叶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平次在夜晚帮和叶照的一张相片，背景是桥上发出微光的红色灯笼，镜头前的女孩脸上有细小的泪渍，嘴角却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烟火重新升起的时候，空气中留下细微的硫磺味道。人们纷纷抬头欣赏眼前的绚烂，有时候是线状，好似凌厉的火焰；有时候是圈形，包裹着温柔的夜空。女孩娇嗔般的“好可爱”，长辈感叹似的“太美了”，混合着烟火升空的响声，在耳中变成温暖的声调。


视线跟随焰火起伏，把瞬间的画面牢牢记在心底。


把异常短暂也异常美丽的瞬间定格在心底。



三


高二的时候，平次已成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关西少年侦探。各种棘手案件一一突破，变得日益忙碌。而和叶当上摄影社的社长，又兼任着合气道社的主将工作，生活也变得忙碌起来。


开始变得只能以电话和短讯联络。


预备去大阪郊外采风的前一个傍晚，和叶接到了平次的电话。


秋天开始落叶的树，稀疏的枝叶间交织着光影的斑点，和叶伸手整了整出行带的背包，与平次的话题从“最近干了什么”转到“近期盛传的色魔案”又转到“关东的侦探和诡秘的组织”，然后和叶感觉平次的语调低了下去。


“喂。高三以后我可能就回去美国。”


“……也许不会回来了。”


和叶透过玻璃看到窗外，路灯照亮了空无一人的巷口。




有点颠簸的路。幽深狭长的隧道。从一侧车窗洒进的阳光。几个小时的旅途，和叶望着窗外慢慢广阔起来的视野，回想起昨夜平次的话。社员们关于各种八卦热门的讨论，也轻轻敲打着耳膜。


采风结束后决定在当地的旅店留宿，打听了著名的温泉民宿便带着行李住了进去。疲惫的社员们都结了伴准备去泡温泉。和叶整理好行李出来时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于是就自己打点好洗漱用品走向不远的露天温泉。



突然有人拍住她的肩。她突然有些惊恐地想起盛传的色魔案件，条件反射般地拉过那人的手，然后来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正准备朝反方向跑的时候，听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嘀咕。



“什么嘛。”平次一脸无辜地扶着自己的腰，瘫坐在地上。



她一边道歉一边弯下腰准备拉他起来，自己却一个不趔趄滑倒在地。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笑声渐渐减弱了下来。渐渐变成小声的抽泣。



平次轻轻将和叶拥入怀里，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红叶被风吹过的时候发出飒飒的响声。秋日傍晚的天空是深深的黛蓝色，透出一股冷寂的味道。


和叶在采风行中拍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平次站在落叶的枫树下朝自己挥手，远处是模糊的远山，连成一条暧昧不明的线。画面正中的少年，大声叫着和叶的名字，然后说了bye-bye。


Bye-bye。



四


平次回到房子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他脱下外套，抖落了一地的雪。一边抱怨着美国的雪太大，一边往厨房走去泡了杯咖啡暖胃。经过日历的时候顺手撕下一张，看到日期的时候突然楞了楞神。


红彤彤的一个“25”挂在上面，下面是小字的标注。“Christmas Day”。


这才注意起街道上的人潮汹涌。等在广场前的人群，举起手共同计时。


“五——”被灯光照得异常明亮的天空和街道。


“四——”舞动着荧光棒尖叫欢呼的人群。


“三——”因兴奋而泛出绯红的人们的脸庞。


“二——”拥抱在一起的恋人们。


“一——”


平次听见电话响了起来。



屋内的暖气开得很大，窗户上结起了厚厚的白雾。窗外依旧是热闹的景象，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Merry Chirstmas！”鱼贯入耳。平次把电话举到耳旁，换手的间隙，在玻璃的水雾上写下了同样的祝福。和叶温暖的声音传递过来，熨贴着他的心脏。


“但是我们还是分开吧。”她说。


距离高二的那次采风，已经整整过了七年。





平次的手顿了顿，“Merry”里的“y”被迅速拉长，如同一条漫长的泪痕。



和叶放下手中的相机，把头深深埋进一旁的资料里。同事关切地过来询问，都只是一概摇头说着没事。日本冬日正午的阳光依旧刺眼，和室外呼啸的寒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透过相册里的相片，年少的平次的笑颜如柔和的春风包围着她的周身。


但是年华并没有因此停滞不前。



五


采访结束后带着充满成就感的欢愉离开了外郊的小区，坐上地铁在中途转线。不是高峰时段，整个地铁显得非常寂寥。和叶看着对面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轮廓，只有个大概的影子，穿着素色的短袖外套。无数色彩明丽的广告牌迅速地掠过，和影子形成一块鲜明的光影。


转线的时候在地铁外的便利店喝了杯冷饮，顺便整理了一些采访的资料。


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哟。”平次拍了拍她的肩膀。


还没有问出问题对方就接下去说了起来。“这次回国有个任务，所以没有和大家说。”他顿了顿，“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微微笑了起来。


岁月没有在彼此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依旧黝黑的皮肤和颀长的身材，依旧白皙的脸蛋和动人的笑颜。只不过比年少的彼此要成熟清醒。


有的时候年少轻狂，认为凭借自己便可战胜时光，足够让韶光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个阶段。


真正走下来之后，发现无为的仍旧还是自己。梦见那个与对方越来越遥远的自己，或许已经确信了最后的结局。


在恢弘的宇宙里宛如尘埃的结局。



交谈了一阵以后，和叶抬头看见店里的时钟，发觉时间已晚，便起身道别。走出几步后又折返回来，从包里拿出两本相册，说：“这两本给你吧，留一个纪念也好。”


接着挥手对他说了bye-bye。




平次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时，把相册留在了手中。随着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平次翻起了相册。


初遇的时候穿着黑色校服外套的自己脸上是平和自然的笑容；樱花树下的女孩笑颜明媚得好似阳光；国三的暑假在茫茫人海里相遇的彼此，幸福的容颜映照在花火的光影；大阪郊外的红叶，有你年少不经事的告别。


平次看向机外，眼前是大片的云海，而他似乎已然飞过了年少的地平线。







---FIN---

丸熊

你说那些琳琅都倏然而往，只余下些微稀稀疏疏的光，透过斑斓的锈痕繁茂的树，摊开在他的眼角她的眉梢，画入一张方方正正的相片，于是他们作安好的相识。轻细而暖实的九年，伏在年光的步道上。
然而他穿过很远的路途来到海洋的彼岸，在烟花升起，人声喧嚷之时，听她明媚的声线，正说忧伤的祈福。
重逢时，仍是如既往的朴素平和，她把曾经交付，然后转身微笑离开。

有些故事总可以倾向于无疾而终。

很喜欢大人的摄影哟。

[ 本帖最后由 丸熊 于 2008-7-16 17:35 编辑 ]

icy-wind

想背过身說，真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从看那篇著名的《属于回忆的七个瞬间》开始，就不想再看到二人间有什么残缺的句号。想来是等待的苦楚和生离死别的挣扎，新兰的折磨已经够了。不想让这样温暖的一对再经受什么。
从前和别人说过，假设柯南完结的一天，也不要再有平次为主的漫画。人鱼岛的那道悬崖已足够人泪流满面，請不要再将痛苦加诸于那二人之上。
也因为始终坚持着这点，所以现在觉得沒什么东西可以写。

但还是被你的文字打动了。
也是我最近相当烦躁，需要一些静如止水的东西来平复那些支棱的情绪。
但似乎又被接踵而至的悲伤所蔓延覆盖。
那不是伤痛的酣畅，而是一种慢性的折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远隔天涯，只能无力的心心念念他们說出口卻无疾而终的告白。

“人生若只如初见”

就好像照片能锁住那一刻的场景，如果年华没有向前，他们彼此是不是会永远定格在初遇的那一刻。彼此都还是被命运的相遇眷顾的少年和少女，有新奇也有羞涩。
是想若是樱花能记得那一刻他们的表情，一定是惊愕中带着一种际会的释怀。

刚按下的快门還留着手指的余温，胶卷上留下了反转的服部平次，那影像同时也印在了远山和叶柔软的瞳仁上。七年加上之前的许多年，那是小小的重逢所笃定的结伴前行。
樱花在和风里以绚烂的姿态盛开，无尽的韶光笼罩了周身。

然后你看，那些美丽的记忆總带着烟花一般的缱绻。那是少年沉淀了九年之长的告白，即便是云淡风轻的描写，也可以绘就真实而厚重的心情。
那也许是青梅竹马真正的旅行，在接近终点的地方找到了只有一个的真相。
然而我听见远山和叶的回答定格在那张照片里，如夜空里盛放的烟花。

只是那些都是被馥郁掩盖的易逝韶华，它一瞬间的美就拓开接近无尽的长度。只是当时，他们都誤以为那是永恒。



转折和未来，那是命运的因缘际会也是注定的分开

不能责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不懂得把握。只是你看这些无奈和离别的始作俑者名字叫做现实和生活。推不开它们的迫近和近乎残酷的淡漠。
我似乎看到了十年前或者更早前工藤新一对毛利兰說我很快就会回來，你一定要等我。他挥挥手跑入了黑暗，然后就开始了更漫长的等待。他们的纠结和交错这里已不必再提。

只是回头再看那个分别的时刻，黄昏里四溢着下落的尘埃。他抵着她的额头，他說byebye。挥手的身影融入了浓郁的橘黄色和连成一线的远山。
她的相机记录下这最后的一幕，也遮挡了她汹涌而下的泪光。如果是她的話，也许当时就明白了那是一场结束。
然后，他的飞机在她头顶的广袤天空中呼啸而过，跨越了太平洋，飞向了地球的另外一端。他们间从此有了难以逾越的空间距离。
这比眼镜小鬼和空手道少女的距离更加真实和残忍。

也因此，故事并不如正篇一样十年如一日，它更像是少不更事的心情冷却下来后的，空虚而寂寞的七年。日子从想念到不念，最终定格成记忆里一幕一幕的从前。
或者是說，那不过是知晓终点后理所应当的分开。她不过是先提出的一个而已。

所以，也是伤的最深的一个而已。





贯穿岁月的风如此漠凉，并且无疾而终

多年后的重逢，他们早已不是曾经的彼此了。或者是說，在分开的那一刻，他们就是不同的自己了。
没人能信誓旦旦的承诺誰和誰能一起走到永远，他们的交集如今和以后只有一线和一面，还有两本凝和了所有记忆和想念的相册。
那是青春的代言，一光一影真实的重复着再也不会上演的细枝末节。

笑容也好，心情也好，它们曾在他和她的青春岁月里盘根错节，最终只缓慢而真切的凋零。
把那些珍贵的，不会再来的时光，留给了昨天。

再见，服部平次，
再见，远山和叶，
再见，昨天。

END
（评论你写什么END阿！！

裙子儿

和叶是好姑娘。虽然我只认得你笔下的她-__-
还是那句话。你的文字是我写不出来又觉得很好的那种，所以我永远都只会仰视你。

cocain

很安静。无疾而终的感情这般讲述，像做旧的胶片电影，把时光都凝固了，里面的人慢慢的抽身远离。

前面几位大人的话说得实在太好，可是我看到这样的文字一下子被剥夺了言语，于是就说这么多。

去blog保存原文^^

Alege

楼主写得很棒啊,才看到失败啊!

┈┾萌⊕┈

嗯.好久没来支持一下平和文了.
+U.

流烟舞

文笔安静，气氛忧伤。上面几楼说的太好，我已经没有太多话讲。无疾而终的感情总是带着些撕裂一般的疼痛，在微笑之下他们把记忆珍藏在心里，然后，抽身远离。

kudouku

不知道怎么形容，總之就是很好啦！！

名盗Qijur

好文，LZ继续加油啊

灰猫

忧伤啊。。。。
绝对是精文~
MS和叶穿和服的样子很PP的说~~~~
ＬＺ的文太赞了～～～

vickyfishfu

唉。。。这样的无疾而终。。。。

lipaoliuhao

惟悲剧才能永恒的唤起人心底的共鸣，惟悲剧才能令人感到珍惜与不舍。

工藤の爱恋

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心里塞得满满的。

“五、四、三、二、一。”那一刻和叶也在倒数吧。激动和着幸福地数着吧。
平次也在倒数吧，大男孩少有的期待和羞涩地数着吧。

他们两个相信，相信他们已经幸福了。只不过他们还没长大，起码那一刻。

柯conan南

我还是同人画（这年头同人文太多了，看得有点审美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