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n中心]昨日之日

in the end

去年旧作。给KK亲爱的东西。
其实我就是想今年再表白一遍我爱你么。


（一）
“喝一杯？1982年份的波爾多。”男人站在吧台前，起出軟木塞子，自顧自地倒了一杯。
gin盯著那晶瑩潤澤的高腳杯，那滲著殷殷血光的暗紅液體，眼神是一種說不清楚的古怪。
“不了，謝謝。”他輕輕答道。轉而開始環顧起這個據稱日本最大最神秘的黑衣組織的boss的家宅。
並不怎麽奢華。可以說完全襯不上這麽一個巨大的名頭。
幾乎沒有任何裝飾能被貼上“繁複”或“華麗”的標簽。那些細節，都是很平淡、甚至很不起眼的。
看上去如此——gin在心裏下了結論，看上去如此。但是它們全都那麽恰如其分，好像天生就該呆在那兒。
這個房間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斯文，有禮，無微不至。
無一不顯示出主人的良好教養。
“哦，當然，當然。”男人了然的神情裏明顯混合著同情的意味。“那麽來杯蘇打水吧。”
手中被強硬塞進一只平底玻璃杯，gin露出個禮節周全的笑容來：“多謝。”
啊。如果這是一次試探，很顯然地，他成功了。
波爾多。在他爲數不多的童年記憶裏，這是他父母生前喜愛的飲料之一。在那些短暫而稀少的、陰霾散去的日子中，他們常常坐在薔薇花枝繞成的籬笆後面，談論法國，法國的陽光，葡萄籐和波爾多酒莊。
不過這到底有什麽意義呢？他已經做出的那些，還不足以證明他的決心嗎？難道真的要墮進永劫不復的黑暗，才能獲取通向冥府的資格？
gin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依然斯文、有禮、無微不至。非常像一個正人君子。事實上，普通人面前的他就是。
“年輕人啊。當我像你這樣年輕的時候，也同樣自命不凡，自以爲可以環抱世界、橫絕四海。可是，可是，人生縂有那麽多，機-緣-巧-合，”他一字一頓道，幾乎要笑起來，“種種前因，各定後果。瞧，我現在停止在這裡了。”
他將酒杯向下一頓，慢條斯理地繼續，“在你的前方，也有無數條路在等待著你。然而你現在站在我面前。”
gin原本打算坦然無礙地面對他的目光，但是——那雙溫和的藍眼睛裏，突然出現了一道先前不曾有的、銳利冰冷得幾乎要割斷呼吸的光澤。
他空著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下拳。
“我不問爲什麽，原因你我都了然于心。我想知道的只是，你確定嗎？一旦你做出選擇，得到的並不會是光彩和榮譽。正相反，你現在所擁有的全部，都將離你而去。”
他真像是一位最最善良的好牧羊人。gin在心中無不譏諷地嗤笑。然而這番話卻不能不讓他想起過往的那些歲月。
——陽光穿過薔薇花枝繞成的籬笆，落在角落裏一整墻爬山虎上，蜜蜂在爬山虎間跳來跳去，一忽兒坐在柔嫩的雛菊花瓣上，一忽兒搶到他的書頁跟前來。其時他正在院子裏曬太陽，一首十四行詩才讀了一半，就在那可恨的膜翅動物的打擾下被迫中止了。
——金髮從白紗的窗簾后躍出來，露出一個嬌美甜蜜的臉蛋，她抓起他的手——散落下一地的各類書籍，在旁人或皺眉或驚異的側目下奪門而出。那麽歡快地、焦急地、不能阻止地跑著，跑進隱秘的小花園裏，躲到繞滿常青籐的古老石柱背後，安靜地、脈脈地、極盡溫柔地接吻。
——清風掀起綠葉，叫醒他靈魂的時候，鳥兒婉轉的鳴唱也同時回響在他的耳際。清晨的氣息飄過來，浸透他的眼耳鼻口。他不用睜眼就已經知道，新的一天，疏懶、適意的一天，即刻開始了。
這一切。他品嘗過美好滋味的一切。
這是他不能忘記的。
可他又怎麽能忘記，那個風云突變輪脫軌轉的午後，那聲讓一切都漫上淡淡血色的槍響？
他不想看眼前這個男人。他向著落地窗轉過臉去。五月初夏，亮綠的葉子綴滿了枝條，從四面八方開始伸展。
“過去的那些東西。”gin注視著那些枝條，乾巴巴地說，“不再屬於我了。”
皮鞋在地上發出嗒、嗒的節奏，男人朝他走過來，他握住他的肩膀，徐徐微笑，“歡迎你。”
“謝謝。”
他注意到，gin道了這次會面第三次謝。他依然保持著他的出身應有的教養。
“真是……”當gin的保時捷消失在林蔭深處的時候，男人伸手慢慢扶上額頭，“不知是該說可惜，還是爲此感到高興。”
“年輕的時候，人們永遠滿懷著疑慮和不安啊。”
不過，在那時刻動蕩且難以揣測的波濤中，惟有一點，最是千真萬確——只有痛苦和仇恨，才具有遮天蔽日的、壓倒一切的力量。
男人的神色出現一縷波動，不知是慨嘆，或是傷感。


（二）
“Hello，我的黑衣王子。”
當Vermouth撕下面具，灑脫適意地甩開滿頭燦爛金髮時，毫不意外地聽到對面Gin發出了一聲嗤笑。
“你是時候該考慮換個花樣了。”
“哦，Gin大人有什麽建議呢？”
“這嘛，你真的打算要聽？”Gin把玩著水晶方杯，在晦暗的光線裏露出一個同樣晦暗的笑容。
女人湊近來，深藍的眼睛發出幽亮的光：“願聞其詳。”
冰塊在連續晃動之下互相撞擊，丁丁噹噹，細微且清脆。一下子把吧中無所不在的濃厚樂聲隔遠了。
世界忽然逃離。
Vermouth耐心等待著Gin的答案，卻發現對方的眼睛只是著迷似的盯著那杯中物。
“喂，現在才開始想不是太晚了嗎？”
“哈。”Gin意義不明地短促一笑，大大咧咧往後靠去，大字狀攤在沙發上，“酒保和殺手都已經過時啦。”
“以你的經驗，何不如……cos一次抹大拉？”
他嘴角那點笑容嘲諷並且放肆，可惜完全隱藏到陰影中去了。
幾乎是兇狠地，女人的眸子收縮了一下，“糟糕的想法。”她強作鎮定，“看來你的大腦今天休假。”
“也許。”Gin滿不在乎地點點頭。
“好吧。我也沒什麽興致。改天見。”
“改天見。”
當那頭金髮消失在夜色中時，Gin愉快地吹了聲口哨。落敗而逃的女人啊……他取得了痛快的勝利，幾乎要在心中唱起來了。然而，一股厭煩立刻跟著湧了上來。
畢竟，單單憑借刺激別人，一點也不能減輕自己的痛苦。即使那個抹大拉原本就多麽令人生厭。這種愉快的情緒真是惡劣啊。更惡劣的是，他也在不知不覺中淪落。他的情緒一下子低沉下去了。

一切索然無味。

Vodka再四看了看自家老大——他在旁邊默默地、時不時地觀察很久了。他跟這個人也挺久了。依然完全不能清楚他心中想些什麽。
他有時溫文爾雅（雖然少但畢竟有），有時飛揚暴戾，有時喜怒無常，但還是像現在這樣，沉默無言的時刻，最爲多見。
據説這叫————————————深沉。
他想了想。再想一想。終于決定滿足于這個答案。

其實Gin也未必清楚自己時常刺激Vermouth是出於何種動機。只是覺得有趣、開心罷了。
組織裏的生活，並不像普通人所設想的那樣驚險刺激乃至時時行走于火綫之下。多數日子，真的，真的，真的，只好用沉悶來形容。
每個組織成員都像是活死人，飄來飄去，戳一下動一下，任務以外絕不多隻言片語，無趣又無聊。而身邊跟著的這個，雖然有反應也會聽話，可是未免也——過分傻傻呆呆了些。

而Vermouth，真正很難得的，在這個黑衣組織令人喘不過氣的死沉環境下，既能保持充沛的精力，又談吐風趣。也許因爲她演員的身份，又讓她比一般人多了幾分表達的欲望以及做戲的能力。
確實是極佳的解悶人選。
但事實上，他對她，更多的仍是無法消除的厭惡、不屑，以及極輕微的一點憐憫。


（三）
男人見他注意到那相框，也走上前來。
“這是Vermouth。”他在他驚訝的目光中補充道：“是的。那時她很年輕。”
他仔細端詳著那張照片，試圖將它和他腦海裏有關那女人的形象疊加起來。
——不。完全不像。
不像的，並不是五官。以五官來論，非常肖似，幾乎一無所變。
但是那種神色，那副表情，那張面容，卻不是Vermouth臉上所能夠出現的。
那個年輕的女孩子，她有著天真、熱情、希望，她的眼神如同火炬一般明亮。她的眉眼被籠罩在一種巨大的光輝裏。非常單純的，看得見溫暖的力量。
所有這些在一起，產生了美。

“你也被她吸引了嗎？”
“有一點兒。”天知道。他已經在心裏讚嘆了。
“我也是。”男人慢慢地展開一個微笑。不知怎地，Gin在這種慢速中覺察出了奇特的傷感的氣味。他不適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上前來，對著照片裏的女孩放輕了聲音，“我當年也是。那時我也還算得上風華正茂。”

“這種變化令人驚詫。”Gin冷淡地說。他已經收起了浮動的心緒。

男人對這句話搖了搖頭，“有些東西，始終根深蒂固，難以改變。”他轉而看向Gin。他的眼睛在說：就像你一樣。
Gin輕輕接下了這個眼神。

就像你一樣。
午夜，跑車在無人的街道上高速行駛。Gin反復地咀嚼著那個眼神，以及眼神下的含義。

被抛棄在世界和社會之外的滋味，固然孤獨無依，然而他並未後悔，更不怨恨。是他自己，選擇將過去的所有都埋葬。只有埋葬它們，他才能走向另一條道路。

而在對往日的追溯和對“今日”的不滿中，她逐漸失去了自己。她追逐過。她停滯了。她開始歪曲。
他把她比做沒有懺悔的抹大拉。或者說，她是比抹大拉更複雜的人物。她在掙扎……她反復，懷疑，徘徊。一方面她極力遠離神，一方面又在心裏不可自拔地向那聖光靠近著。

這條路不能回頭，甚至不能回顧。而她一再一再地張望。

他不屑Vermouth身上的惡劣算計，也厭惡她的誇張矯飾。他見過那樣光輝的美的一刻，始終在心中留下印記。
他在下墜……只是還未完全跌下去。他還保留著一塊高地，借以俯瞰他人。

往昔世界的規則。往昔的追逐與夢想。
——根深蒂固。難以改變。
這裡有一份失落的歸屬感。而他們的足跡悄然消失。

其實他刺痛她的時候，同時也刺痛了自己。



“沒有人是正義的，連一個也沒有；沒有人具備洞察力，沒有人尋求上帝。所有人都走歪了，一同變為無用；誰都不以仁慈待人，連一個也沒有。”
……
“他們腳步飛快，要去殺人流血。”
“他們所走的道路，有敗壞和淒苦；和平的道路，他們並不認識。”

同樣的深夜。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裏。她深深埋下了自己的美麗頭顱。

END




前篇是一个坑。这个东西算是补完。所以像K说的比较多自娱自乐的成分，写得大概很不明白。
不过相信我绝对没有洗白gin的意思。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头也不回地走下去了。

in the end

番外一 碎片

——这里有一份失落的归属感。而他们的足迹悄然消失。

阳光丰沛，空气湿度也恰好。
Gin在自家的花园里坐着，手上捧着那卷曾经被蜜蜂攫取过花蜜的书。
Vodka不在这。他受不了这个。
他看着多年以前翻过的字迹。那熟悉得像他刚刚抚摸过的一片叶子。上面每一丝脉络都清楚。
好像很多年以前似的。一切还没有发生过。合上书，母亲的绿眼睛就从身后迎上来。

“浅泽！”
他不为所动。
“浅泽！嘿！”
他困惑地抬起头来——叫谁呢？——大脑静止了三五秒，终于想起来。噢。以前他是姓浅泽的。
他都忘了。

“嗨，是浅泽家的孩子吗？我记得你这头发，几乎和你妈妈的一模一样，漂亮极了。怎么样？我都不记得有多久了，以为你们搬家了——这十几年不见，都还好吗？”
对方站在篱笆外面，噼哩啪啦一顿劈头盖脸，这样问候着，很亲切，几乎使他不适。
“噢，噢，谢谢。他们不在这儿。我也是最后一次过来了。”他答，额前长发披散下来把表情遮得模糊不清。
“那太可惜了。这儿可真不错，不是？”
他恩恩啊啊地敷衍，始终微笑。
“那时候你们经常过来参加我们的小聚会，还记得吗？噢抱歉，我想你那时还太小了……”
“不，我记得。Arden先生。您住在——”他用手摇摇一指，“那儿。离我家就七十英尺。”
“啊啊啊啊！真的！那你还记得你的Eileen阿姨吗？”
“当然。她做的小甜饼非常好吃。”
……
结果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在Arden先生的热情以及Gin的不冷不热中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

当Arden先生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路的另一边，Gin才终于从谈话中回过神来。
他在做什么？他撑着头，试图回忆起刚刚看过的字句，以将自己从困惑中解脱出来。
鬼使神差，他下意识地试图维持一个完整的假象。在一切早已分崩离析的现在。

书读完了。他翻过最后一页，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疲倦。
记忆也好，假象也好，都走到了结束的时刻。以后都不复存在了。这也是他回来的唯一目的。告别。
他扔下书。傍晚的阳光反而刺眼起来。

那豪奢的金发和宝石色的绿眼睛又一次地离开了。花园里丰盛的草木在暮色里巍巍地摇晃着，深深的阴影罩住地面，沉着的美丽色泽在阴影边缘发着亮——那些露水，像落了一地的碎片。

END



番外二 换骨

换骨

梦中开始铺展浓稠的血色。遮天蔽日。
Gin缓缓睁开双眼，视野渐渐从暗红中恢复过来，天花的复杂纹路清晰地呈现。
持续了几天的噩梦，在这个晚上仍然和夜幕一道降临了。

他利落地跳下床，随手挑起一支烟点上。猩红的一点映在落地窗前，锐利但是微弱，无论如何描绘不出他的轮廓。
他与那团黑影对视着。着迷地看着它，仿佛企图辨认出些什么。
那团黑影也探究似的看着他。

你杀了人。

忽然间，他觉得指尖灼烫，低头一看——烟已经烧到头了。
他并没有松开手。

他试图回忆当时的现场——集装箱，小巷，消音器装好，子弹上膛，瞄准——他难以复制起那目标的面目——确认目标死亡，一滩血，一个老头——那个老头，脸上的表情至今都让他难以理解。那深沉而表现得淡薄的痛苦，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完全解脱的释然。

他低着头也知道那老头在看他。用略带痛苦的眼神。
相比他而言，那是一个弱者、衰老者。就是这个弱者、衰老者，却在自以为是地同情他。

历尽风霜的洞察？饱经世事的感慨？他不需要这些。他曾经需要过的，已经长眠地下。除非，如果人的存在依赖于他人的认知……

他掐断了这点想法。开始仔细地查看目标的生命体征。
目标被子弹的冲力扔在墙角，如一堆垃圾。暗红的液体缓慢地爬过地上的裂隙。渗到他的脚边。
原来每个人的血流出来都是这种颜色。确认死亡之后他的第一个想法仅仅是这样。和十年前的那些血没什么区别。
他久久地注视着。星光在头顶上，喧嚣在巷外。这里只有风声，一片死寂。

最后他面无表情地驱车离去。老头留在原地。然而他那痛苦的眼神一直跟着他，就跟在他的背后。

现在也是。那痛苦如此明确，几乎变成了他的——他捏着熄灭的烟头，指尖显而易见是烫伤了。

他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他知道。他能够对组织要求的，仅仅是一个命令、一道指示。他能够完成的，也仅仅是一次完美的执行。
可是此刻，以及此刻之前的许多天，他像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屡屡陷入可笑的噩梦。
他还没有放弃的是什么？他还在毫无意义地坚持的是什么？
那些早就该被送入坟土的东西。道德，规则，律法，义理……像植物的庞大根系一样看不见地扎在他的心里。
他曾经通过优质的后天学习——以便正确地获得它们。
而他现在不得不重新开始，学会尽早地把它们根除。

我杀了人。

这个认知不知为何，呈放大姿态顽固地占据着他的头脑。在包围一切的黑暗里，如此清晰。

要如何放血剔肉，剥皮抽筋，才可以脱胎换骨。

夜幕降临之前，日光火红，种种挣扎，终归沉没。

END


恩为啥补完还有番外这是个问题。
估计更让人看不明白了囧rz。

Severus.Snape

我过来了。感觉你改动了点，情节依然，但是文字越发精致了。
叹服~
再看第二次，觉得自娱自乐是另外的问题，写东西自己不喜欢就不用写了，所以自娱自乐绝对必要。
对Gin的内心剖析细致的让人说不出更多了，至少我是。

就这样嗯。hh俺已经拜倒在你的文下了，随便你信不信。

回味去。

mcbdjl

= =我在不老歌那里看过了呀这个
比起本篇来说更喜欢番外其实,有清醒的冰冷和不甘的温柔=V=

Severus.Snape

楼上的那位同学，你是不是忘记了有东西没写~

p.s. +1 我更喜欢碎片

mcbdjl

我没有写的东西多啦你说哪篇(喂!)

sherishine

喜欢番外一。夕阳里寂寞的影。拉得老长。
言简韵深，片场勾起的余音缭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