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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共赏 ] 赤川次郎 《结冻的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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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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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8 13:58:1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度假就是像这样子。

  头顶闪耀着炎热的太阳,耳听看诱人入睡的波浪声,一吸气满胸就充满了潮水的香味,而且身边有位穿着比基尼的棕色肌肤的美女……

  我从未梦想自己会有福气来享受这样子的休假,可是,那梦想居然成真了。

  自从我到刑事警察局服务以来,第一次拿到夏季一星期的休假,也是本局第一名幸运者。尤其是升任第一组组长以来,几年的夏季都连续发生了大案件,连星期日都奉献了。这几年也就这样过来了,一旦得到休假,反而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假期。幸亏永井夕子的提议,也因此我能这样躺卧在“伊豆海滨饭店”走廊的长椅子上,眺望南伊豆海,在强烈的阳光下暴露着四十岁男人不雅观的啤酒肚。

  这天下午,在二楼的阳台上,除了我和夕子之外,还有几位享受着日光浴。从下面的沙滩上传来阵阵小孩追逐波浪的尖叫声。对面就是无尽头的翠绿色海洋,而这个海岸是由附近的岩石围成的海滩,却变成了这个饭店的专用海滩。这地方很清静,能享受到如住别墅的悠闲。

  “这样子才像在度假嘛!”我愉快地说着。

  “来这里来对了吧?”夕子得意地看着我。她穿着鲜艳的红色比基尼泳衣,皮肤晒得红通通的,快变成古铜色了。

  在其他客人的眼中,一名年轻的二十二岁女孩和已稍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凑在一起,他们会怎么想呢?再怎么看也不像是父女,兄妹也说不过去。难道是有钱人和情妇?

  任谁也看不出我们是名侦探及警官吧!也看不出我们是一对很亲密的朋友……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享受日光浴了!”

  “你也该稍微游泳运动一下呀!你那腹部的肉好像都松垮了嘛!”

  我用手拍拍腹部,“你真会说难听的话嘛!”

  “我可不记得是和狐狸来度假的喔!”

  夕子冷冷地回着。

  这时候,背后传来“呀——!”的叫声。

  夕子回头一瞧,笑着说:

  “哎呀!来了小土匪了!”

  一听到她的话,我马上反应起身回头。

  “噗——!”

  结果被恶作剧的小孩用水枪打到脸。

  “不可以这样子!”

  竹中绫子慌张地制止孩子们。她是位纤细、肌肤很白的妇人,大约有三十五岁左右吧!前几天和三个小孩子住进这饭店,而她先生因事业忙要过几天才来。

  “很抱歉,一郎他恶作剧——”

  “没关系!”我拿起耳旁的毛巾边擦着边说:“这种阳光,马上就干了!”

  “真的是很抱歉……”

  在满怀歉意的竹中太太后头,三个小土匪早就在另寻攻击目标了,看有没有啥好玩的事可做。竹中太太相当文静,虽然称得上是日本典型的美人,可是没有那种华丽的感觉,所以在人群中并不抢眼。而且,令人怀疑她真的是三个调皮捣蛋鬼的母亲。小孩和母亲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九岁大的男孩一郎对我说:

  “叔叔,对不起——”可是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

  “哥!你真笨呀!”

  接着发言的是穿着红色连身泳衣的八岁妹妹由美,“这时候要说‘大哥,对不起!’被叫年轻,他一高兴就忘记生气了呀!”

  “姊也笨呀!”

  站在后面的六岁弟弟治男不甘寂寞,也要发表他的高见。“他这时候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呀!”

  听了他们三位小调皮天真的对话,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一郎又说道:

  “抱歉啦!”

  我回答他说:“不需要道歉第二次啊!”

  “是道歉后头的伤唷!”

  “后头的伤?”

  突然从他伸出的手中跑出一只橡胶制青蛙,不偏不倚地往我脸上扔,“啪”地击中目标。

  “哇!”

  他们三人一起往里面跑。而母亲则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结结巴巴地对我说:

  “啊!……真的……很抱歉……”

  我笑笑说道:

  “没关系!小孩子嘛!”

  “我先生来了的话,一定会好好管教他们的——”

  竹中太太突然住口了。我不自觉地看看她。然后对夕子使了个眼色。竹中太太的脸色变得像死人一般的苍白,瞪着眼,以激动的神情死盯着进出阳台的玻璃门。那儿有个男人,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大概今天才来的。身穿时髦的夏威夷衫,戴着一副太阳眼镜,剃了个平头,一看就像是做导演、流氓型的中年男人。他绝不是个做正经事的人!

  夕子担心地问道:

  “太太,您不要紧吧?”

  竹中绫子突然回神过来,慌张地摇摇头。

  “啊——嗯,不要紧,没什么事。”

  可是,她的眼光一直跟着那往阳台信步走来,在椅子之间溜跶的男子。可是,那男子似乎没发觉竹中绫子似的。

  “那……我先走一步。要去找小孩……”

  竹中绫子像逃命似地离开了阳台,那个夏威夷衫男人稍微凝视大海一会儿后,也进去饭店里面了。

  “——奇怪!”

  “那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夕子摇摇头说:“没有太平的日子啦!”

  “跟我们无关喔!”

  “话是没错啦……”

  夕子一说完,就躺下来闭上眼睛继续她的日光浴,下面的沙滩上,不时传来那三个小土匪的嬉笑声。

  “我还是喜欢先有开头、有中间、再结束,有先后秩序的电影。”

  一位还很年轻的青年森山带着批评的口吻谈论前卫艺术电影。

  夕子回答他说:

  “若是法国大导演高达的话,他就会同意你的想法。只是,他会说并不需要照顺序来拍电影的。”

  森山耸耸肩,似乎对她无可奈何,投降了。已经决定好的秩序“适当地”交换改变,对这位优秀的银行人员来说,大概是一种很难理解的想法吧!

  晚餐时间的饭店餐厅客满。在我们这一桌,除了森山之外,还坐了一位白发、气质高雅的老妇人织田绢女士。

  她是位英文学者,曾在英国住了一段很长的日子,在研究英国古典文学的学者当中,是一位很有权威性的学者。现在已经退休了,先生也已去世,她就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着悠闲的日子。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她的一举一动流露出丰富卓越的智慧,令人觉得人若是要老,也该老得像她这样高贵、慈祥而有智慧。却不是固执、冥顽不化的糟老头。那三个调皮鬼前几天才认识她,就喊她“奶奶”,像祖孙似地亲密起来。

  当我们用完餐时,竹中绫子带了孩子进来,一看到织田绢女士,三个人就围了上来,争着和她说话。

  “奶奶,今天,哥哥……”

  “没有,是由美太笨,是真的哦!奶奶……”

  而织田女士对他们三人一一地微笑点头,就像是很平凡、脾气又好的奶奶。

  我若无其事地看了竹中太太一眼。她只是和往常一样,温和地笑着,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织田女士把他们三个赶往竹中太太那边,说道:

  “好了!去跟妈妈说你们要吃什么。”

  “吃什么比较好呢?”

  夕子提供意见似地说道:

  “最好不要点虾子哦!”

  织田女士叹气地摇摇头说道:

  “现在的虾子都是冷冻食品!”

  “妈,冷冻是什么啊?跟幽灵有关系吗?”一郎不解地问道。

  竹中绫子一边看菜单一边回答他说:

  “冷冻就是把温度调得很低,让它冷得结冻的意思。”

  “结冻干什么呢?”

  “可以保存很久呀!”

  “那么冷要怎么吃呢?”

  “温热它呀!一温热就变回原来的样子,就可以吃了。”

  “嗯——可以保存多久呢?”

  “很久的。”

  “一百年吗?”

  “没有那么久。——好了,你想吃什么?”

  “据说这间饭店的菜大都是先冷冻再温热的。”森山说道,“好像有一间很大的冷冻库哦!”

  “大概吧!”织田女士点点头,“要不然怎么每天的菜都是一样的味道呢!”

  “可是,若站在效率这一点来想的话,那也就难怪他们会这么做了。他们能保持某种水准而供给了多数人的需要,比起只供给少数人的高级品还有价值。”

  织田女士对森山这种银行人员作风的意见不太赞同,正想说话之际,一郎抢先了一步,插口说:

  “供给是什么?”

  夕子怕他又问个不停,忙岔开话题,问竹中绫子说:

  “你先生什么时候会来呢?”

  “我想大概是大后天吧!他太忙了,也无法确定……”

  她的先生竹中是一位企业家,长年在国外奔波,现在虽然是在欧洲,可是身为太太的她并不知道他是在欧洲哪一个国家。

  我和夕子先离开了。

  “要不要喝一杯?”

  “好啊!我先去一下洗手间,你到酒廊等我好了。”

  推开饭厅最里头的一扇门进去就是酒廊,在柜台点了酒,正在放松自己的时候!

  “这不是宇野先生吗?”

  好熟稔的声音。一回头,站了一位五十出头,白发矮个儿的男子。

  “您不记得我了吗?”

  “哪会忘记呀!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你了。”

  “真高兴您没忘掉我。真是好久不见了。”

  “看你也应该是来度假的吧,事业似乎做得不错嘛!”

  “托您的福啦!”说着就在我身旁坐下,“尽管如此,还是很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前一阵子,在某家饭店碰到以前常抓我的便衣刑警,那位先生以为我仍操旧业,就向饭店密告,我就被饭店赶出来了。可是,您一点都不怀疑我,我好高兴喔!真的!”

  这男子叫作辰见健吉,他同伙的都叫他“辰”,是个天才小偷。在我初出茅庐当刑警时,跟踪这小子三个月,终于在偷窃现场捉到他,也因为这种机缘认识了他。可是辰有一种手艺专家的气质,而且他只偷有钱人和流氓坏人的东西,我很欣赏他这两点。所以,有几年一直在帮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辰活用他那灵活、谁都比不上的指头功夫,成功地成为一位打造黄金花样的工匠。

  “怀疑你?”我说道:“我还想向你道谢呢!我太太的葬礼你不是也送了花来吗?”

  “您知道是我啊?”

  “一束没有附名片的花,马上就知道是你送的了。”

  “以前也常受您太太的照顾。——本来,很想去参加葬礼的,可是一想到有前科的我去了的话,可能给您增添麻烦,所以只送花致意了。”

  “真会替我着想。——对了,你太太和健治都很好吧?”

  “啊!健治都已经长得比我高了!”辰一提到他儿子,高兴得眯起眼说:“每次都要抬头骂他,脖子会酸,就叫他坐下来,然后再训他呢!”

  “他已经这么大啦?”

  “大人,您来这里是为了工作?”

  “不不。是休假!”

  “真的?”

  辰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是在追踪专门敲诈的嫌犯呢!”

  “敲诈的嫌犯?”

  “坐在吧台最里面的那个家伙呀!”

  我快速地侧眼看了一下,就是那个夏威夷男子,太阳眼镜还戴着,只不过上身换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

  “辰,你认识他?”

  “嗯,稍微知道而已。他叫做色沼,是个坏胚子,专门向人敲诈勒索,常使外行人痛哭流涕的。是不可饶恕的家伙。”生气似地仰头把酒一干而尽,“对了,大人,您一个人来度假吗?”

  “啊?——嘿——嘿——”

  “是吗?……哎呀,我这张嘴太多话了。可是,大人您还年轻,最好是再娶一个。我那个伴也一直在讲您的事情喔!她说您一个人生活太寂寞了!”

  “你们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可是——”

  “哎呀!又不是在说什么坏事。”

  “啊!你的客人吗?”夕子看着我和辰。辰以吃惊的眼光看着穿着圆领短袖衬衫、裤裙的夕子。

  “啊!这个——这位是我的老朋友——辰见。”

  我结结巴巴地介绍说:“这位小姐是那个……”

  “您好!”

  夕子笑容满面地对辰说:“我是宇野先生的爱人永井夕子。”

  “啊!”辰茫然地看着我和夕子。一会儿噗哧地笑出声说:

  “您真会隐瞒嘛!我太小看您了!算啦!我还是早点走,免得在这儿当一百烛光的电灯泡!”

  夕子目送辰离开,问我说:

  “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呀!没怎样……”

  “专门敲诈勒索的啊!”

  夕子边摇着手中那杯渗了柠檬汽水的杜松子酒,边点头听我说。冰块撞在杯子上响出清脆的声音。

  “竹中太太被勒索吗?”

  “大概是吧!白天我看到她那副神情,就在想会不会是被勒索了!”

  “为什么?”

  “那个男的——叫色沼?——那男的到阳台上,瞄都没瞄竹中太太一眼。若是色沼完全不认识她的话,照理说无意间碰到,不会没看见的。”

  “又是位美人。”

  “是吗?说不定是因为我在场,所以她并不显眼而没看她呢!……”

  “是吗?”

  “有何异议吗?”

  “没有,没有。”我急忙摇头。

  “这么一想,只能说色沼认识竹中太太,却故意装作没看到她。主要是要让她知道他来了,做着无言的威胁。”

  “可是,她是有名企业的太太喔!究竟为什么会被勒索呢?”

  “谁都有一段过去呀!”夕子戏剧性地说着。

  “——那你呢?”

  “当然有啦!”

  “是怎样的事?”

  “我啊!”她悄悄地说:“实际上是个宇宙人哦!”

  色沼这家伙起身离开吧台,从我们后头走过去。

  “我们跟踪他好不好?”

  “为什么?”

  “现在几点?”

  “刚好八点呀!”

  “八点整离开酒廊,你不觉得奇怪吗?有很好看的电视节目吗?”

  “你是说会在某个地方见某人……”

  “就是这样!”

  她一仰头把杜松子酒喝光。

  我们回到饭厅时,果真如她所料,竹中太太正要离席。三个小孩子正专心地在听织田女士讲故事。竹中绫子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半途快步地走向大门消失了踪影。

  看到她走向贩卖部、寄放部的走廊之后,急忙向通往海边的楼梯走去。我们也随后追到,通过走廊,下了楼梯。过了短短的通道,就是沙滩了。——突然身陷在波浪沙沙的响声之中,处处是潮水的味道。

  月儿已升起,细沙微微闪亮着,月光一波一波地摇动。几对情侣有的手牵手、有的挽臂、有的拥肩、有的拦腰,随心所欲地散步着。入境随俗,我们也牵着手一边随处走走,一边找寻竹中绫子的芳踪。虽然是个有月光的晚上,但没明亮到在沙滩上可以清楚地分辨对方的脸,走了一会儿之后,就放弃搜索了。

  “回去吧!”

  “也好,在走廊等她上来好了。”

  我们就坐在走廊的沙发上等,过了五分钟,色沼上来了,快速地坐上电梯消失了。大约再过了五分钟,竹中绫子才上来,脸上表情就跟白天所看到的一样,苍白而僵硬。没发觉我们坐在走廊似地走过去。

  “果然见面了。”

  “是啊……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

  “只要能证实被勒索的话就好办事了。”

  “说得也是……”

  夕子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喂,刚才在酒廊里遇到的人是谁啊?”

  “你说辰见啊?”

  “怎么样的人?……他是老朋友了!”

  “我看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听到这一句话,我苦笑地对她说:

  “你小的时候,一定是个找零食吃的天才!”

  夕子一听完我对辰的描述,她眼睛闪闪有神地说:

  “好棒哦!喂!他肯不肯收徒弟啊?”

  “黄金手艺吗?”

  “笨哦!是他那当小偷的手法!”

  针对名侦探是否有需要具备小偷的技巧,我们讨论了一会儿,结果还是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就暂时保留这个问题,再次地回到原来的话题上。

  “拜托他帮我们查一下,好不好?我想他大概有办法应付那种人吧!”

  “大概吧!我拜托的话他大概会帮我忙吧……好吧,我明天早上跟他说说看。”

  夕子微笑地对我说:“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呢?要不要再去沙滩上走一走?”

  我想没有人不知道小红帽和狼的故事吧!可是你可能不知道在法国童话家查理士·贝罗的寓言中,是狼把小红帽吃掉了呢!(格林童话或是华德狄期奈版的童话都是猎人巧妙地出现,而把狼修理一顿,极符合理性主义。)贝罗的寓言是教训我们要注意床上的色狼,极现实性的教诲。

  乘着酒势壮胆,在沙滩上,我拥抱夕子入怀。夕子也顺势地接受我的亲吻。我们两个人是各住一间,每晚在走廊道声晚安之后,就各自回到房间里去,可是,今天晚上,火车却往别的支线突飞猛进了。

  坐电梯直上六楼。我沉默地打开自己的房间,让夕子进去,说到刚才的狼及小红帽的故事,现在哪一边是狼,哪一边是小红帽,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夕子两手围在我颈上,恶作剧地笑说:

  “……你是狼。”

  “我是可怜的小羊呀!”

  “乱说!在温泉镇那一次就不是这样子!”

  “是吗?”

  “真狡猾——”

  她自动地吻我,怀抱着柔软的年轻的躯体,令人激动得喘息不已。

  “抱我到床上。”夕子喃喃地说着。

  外国电影上常有抱人的镜头,好像是轻而易举之事,我就模仿地抱起了她,她虽然娇小,可是并不轻,好不容易才把她抬到床边,慢慢地放她下来。

  “真不可靠!”

  “什么?是没做准备运动的关系!”

  我一边喘气,一边懊恼地说着。

  接下来,若是电影的话,一定是镜头拉远,隐隐约约交代过去。可是,偏偏在这时候有人敲门了,就像导演无情地说“卡”一样,令人咬牙切齿!本来想不去理它,可是,外面的人似乎不死心地猛敲着。

  “——好像有客人喔!”

  “会是谁呢?”

  “不会是跟别的女性有约会吧!”

  夕子开玩笑地说着。

  我勉勉强强地走去开门。

  “叔叔,晚安!”

  是娃娃土匪中两个小的,由美和治男。

  “咦!怎么了?”

  治男说:

  “跟我们去玩游戏嘛!”

  由美接着说:

  “妈妈出去了!”

  “嗯……可是,叔叔现在正忙。”

  “啊!姊姊也在呀!”

  治男看到夕子就高兴地跑到房间里去了。这样一来,又泡汤了。

  夕子问他说:

  “一郎呢?”

  “他在游戏室。”

  “妈妈去哪里了?”

  “不知道。”

  我和夕子快速地交换一眼,点了点头,竹中太太会不会去见那叫色沼的男子呢……?

  夕子拉起治男的手站了起来说:

  “那我们走吧!”

  游戏室就在一楼,只是在地板上摆了雷射枪、足球游戏、迷你保龄球之类的电动机器而已。

  就这样,跟他们三个小调皮耗了一个小时,也花了不少钱。正觉得有点累的时候,竹中绫子来找他们三个人,对我和夕子道谢过好几次才带他们离开。她的眼睛红红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

  “被那个男人的叫出去的吗?”

  “大概是吧!”

  夕子忧郁地说:“……不像是仅只见面的样子哦!”

  “你在说什么?难道说——”

  “她绑头发的缎带,和晚上吃饭时看到的绑法,不太一样。”

  顿时,我的胸中燃起一股怒火,激动地说:

  “不行动不行了!”

  夕子不语地沉思着,我们又回到了六楼。

  站在房间前面时,我问她:

  “怎样?”

  “今天还是在各自的房间睡吧!”

  “好吧。”

  “很抱歉!晚安!”

  “没关系!晚安!”

  夕子送来一个飞吻之后就进自己的房间去了。把我当成是她的同学了吗?虽然走廊上都没有人,我还是脸红,慌张地进房间去了。

  翌日一大早起来,是个好天气。在一楼的交谊厅吃过火腿蛋、烤吐司、橘子汁的早餐之后,夕子回去换泳衣,我一人到沙滩去。因为几分钟以前,我瞥见辰走了出去。

  才九点而已,阳光已强烈得令人睁不开眼,才走一会儿就满身大汗了。到海边玩的人还很少。所谓的观光客就是一些通宵玩乐、睡懒觉的人。

  当我看到辰在海边嬉戏时,吓了一跳,围绕在辰身旁吵闹玩耍的不正是三个小捣蛋吗?

  “啊!大人,您早!”

  辰看到我就向我打招呼。他穿着运动衫,普通的长裤,裤管卷到膝盖上面,打着赤脚。看到他那奇妙的造型,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回答说:

  “早啊!”

  “叔叔,您早!”

  一郎对我打招呼,“这叔叔会变魔术呀!”

  辰笑笑说:

  “哎呀!不是什么魔术,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辰的手掌上有一个淡红色的小贝壳,突然间,他指指头动了起来,快得令人眼花撩乱。而贝壳则快速地出没在指头之间,有时爬上手指甲,有时出现在指缝间,他的手指魔术是相当神奇的。

  “这次真是大开眼界!”我对他说道,“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三个小顽皮边玩着水边跑去。辰笑着说:

  “大人,您起得相当早嘛!”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那么漂亮的小姐整夜为伴,早上您居然没打个呵欠——”

  “不要乱猜,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对了,辰,你认识那小孩的母亲吗?”

  辰犹豫一会儿之后,回答我说:

  “不认识。怎么问我这个呢?”

  “我想拜托你帮我调查一下昨天你说的那个家伙。”

  “看您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就洗耳恭听了。”

  辰也换成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听我叙述。

  我们并肩坐在沙地上,我将原委说给他听。

  “——就是这样子。是否能拜托你装着若无其事地去和他搭线?”

  “当然可以啦!”

  “也不要问得太多,以免他起疑心。”

  “您放心!奸雄识奸雄,干哪一行的人懂得哪一行的事,我会技巧地问出来的。”

  说完就站了起来。

  “去柜台问他们的房间号码——”

  我还没说完,辰就摇手说:

  “大人,像那种货色住的地方,用我这个鼻子闻就闻得出来的。”

  辰以轻快的脚步走回饭店。

  已经换好衣服的夕子来了。穿着比基尼的泳衣,肩上搭着浴巾。

  “怎么了?有没有找到辰见先生?”

  “刚刚才走!”

  “哦!那么,我们一起游泳等他的消息吧!赶快去换泳衣嘛!”

  “一大早就游泳?”

  “当然啦!隐居先生!”

  夕子把浴巾丢给我,将紧绷的身体前后左右弯伸了二、三次之后,就跃入海中了。夕子的身子向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大海滑丢。在那一瞬间,看着她那晒红的肩膀及背部优美地闪动,令我升起一股欲望。我又想到昨晚的事。唉,真是可惜!

  和辰约好十一点见面,我们游到十点半左右,就回房间淋浴,然后下楼到餐室与辰碰面。

  “已经见过他了!”辰若无其事地说着。

  “已经见过他了?”夕子惊讶地说道。

  “黑道上的人总是有团体意识,而且对方也记得我,所以也就谈得起劲,早早结束啦!”

  “那么,是怎么一回事啊?”

  “嗯,是这样子的。我先套他说:‘我知道你在勒索那个女人,算我一份吧!’刚开始,那个叫色沼的男子有点不爽,不过后来也答应了。”

  “真有你的!”

  “不要夸我!——那个家伙就大把地说给我听:‘那个女人是一棵摇钱树。当她的情夫,吃的、住的、穿的都不必担心呢!’我一听就火大,可是对方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今晚那女的要拿钱来,叫我也一起去。”

  “在哪里见面?”

  “海岸的最边边,岩石后头。今晚十二点整。——大人,您有何打算呢?”

  我想了一会儿,说:

  “该怎么办呢?辰,给那家伙来个下马威,你看如何?”

  辰笑着说:

  “我也正这么想呢!其实呀!他表面看起来恐怖,骨子里还不是个胆小鬼的小混混!我想他若吃一记警察大人您的横眉竖眼,包管他全身发抖,走都走不动。”

  “至少会离开这饭店吧!我还是度我的假,等假期结束,我再彻底去调查他,应该会有一、二次纪录才对。”

  “说得也是。对啦!今晚我也会在场。我也来演一场看到大人您就发抖得吱吱叫地对他说,您是有名的鬼刑警,包管叫他当场双脚发软,爬都爬不回饭店。”

  “这种脸可以吧?”

  “你在说什么!不要忘了我!”夕子插嘴。

  辰睁大眼看着夕子说:

  “那个——你也要去啊?”

  “咦,当然啦!要是我不在场的话,这个人是完全不行的!对吧?!”

  我充耳不闻,拿起开水就喝。

  “这么说,”夕子环视交谊厅一圈说:“被色沼看到我们在一起,不是会坏事吗?”

  “不会被他看到的。那家伙说要去哪个鬼地方参观。”

  我坐正了身说:

  “那好,我们来好好计划商量细节一下。”

  深夜十一点四十分。今晚的海边处处可见一对对的情侣,我和夕子通过沙滩走向辰所说的岩石。

  伸出海面的岩石和从沙滩通往高台的倾斜坡道上,刚好形成一个洼穴。从饭店往这儿瞧,也无法看到波浪的冲击。

  “真是幽会的好地方。”夕子快乐地说道。

  “啊!大人,你们来了!”

  辰已经先到了。

  “色沼那个家伙还没来?”

  “是的。像这种碰面,他一定会迟到的。”

  “为什么?”夕子不解地问他。

  “那是为了让被敲诈的对方坐立不安,精神受折磨就对了。”

  “真卑鄙!”她手插着腰,愤愤不平地说。

  “而且,也预防是否有警察的埋伏!……那么,你们二位到岩石上头去埋伏好了。”

  今晚也是有月光的夜晚,可是藉着这么一点光亮想攀爬到有我二倍高的岩石上,还真费了不少力气。我们两个好不容易爬上去之后,就匍匐低下,窥看下头的情形。

  “几点啦?”

  “五十五分。”

  “竹中太太应该来了吧!”

  “嘘!好像有人来了。”

  有个人影走过沙滩往这里来了。看起来比竹中绫子更娇小,等她靠近时,才看清她的脸。

  “那不是织田女士吗?!”夕子嘟囔着。

  “嗨!晚安!”

  织田女士看到辰见时,愉快地跟他招呼。“今晚月色真美!”

  “是呀!……”

  辰应付式地说了一声,眼光往我们这儿瞄了一下。

  “你是辰见先生吧?”

  “是的。”

  “那些小孩子跟我说你很会变魔术呢!”

  “哪里哪里!没有这一回事!”

  “我倒很想看看你的表演呢!——啊!你在散步吗?”

  “不是,跟朋友约好了在这儿见面。”

  “嘿——”织田女士笑说:“月下浪漫,好棒喔!”

  “不是啦!不是那样子的啦!”辰慌忙地辩解。

  “‘不要对着月儿发誓,月儿每天都在改变,是不真实的,若你的爱也像它一样改变的话,我将会枯萎而死。’”

  “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台词嘛!”夕子悄悄地说。

  “你还年轻,没关系的!”

  织田女士在辰肩上拍了一下子就离了。我们瞧着辰以茫然的神情目送她离去,说:

  “碰到织田女士,辰他也没辄了!”

  “好奇怪喔!”夕子看着我的手表说:“照理说应该来了,可是怎么还不见他们两个人呢?”

  过了十二点、十二点十分、十二点十五分,还没看到竹中太太。更奇怪的是,色沼也没出现。我们只好下来往饭店走去。

  “好奇怪!”

  辰摇头说:“会是改地点了吗?”

  “去那家伙的房间看看吧!”

  我们回到饭店直接上十楼。色沼是住在一0一二室。是在走廊的最尽头右边的房间。敲了门,可是里头没有半点声响。转了把手,打不开,门上锁了。干我们这一行的人都知道,门完全锁上或完全打开,意味着将有危险的事发生。

  辰看着我说:

  “要不要打开?”

  我勉强地点头说:

  “好吧!……没有办法啦!”

  “那么,小姐,发夹一根借我好吗?”

  夕子拔了一根发夹给他。这种饭店的门匙,对辰来说是小事一桩,我则巡视走廊,注意有没有人出入。“喀啷”地一声,锁打开了。

  辰不以为然地说:

  “虚有其表嘛!”

  房间里面点着灯。通常饭店在最高楼的房间都设有客厅,这家滨海饭店也不例外。在这房间内就有着宽广的客厅设备。右手边是西式浴室。正前方是及地玻璃门。似乎是通往阳台的地方。我查看浴室,没有人。这时候……

  “喂!”夕子发出紧张的声音说:“他在这里呀!”

  夕子隔着玻璃门看着外面的阳台。我和辰站在她背后看过去。

  色沼穿着长袍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可是,他好像缩着身体坐着,很不自然的坐姿。

  我打开玻璃门到阳台上,轻轻地推着像在睡觉的色沼的身体,然后,我拿起他的手腕把脉。

  “——怎样了?”夕子问道。

  “已经不必给这家伙脸色看了。”我回答说:“而且,也不必担心有人会再被他勒索了。”

  “您认为如何呢?组长大人。”

  “有完没完呀!”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来这里度假而已。拜托你不要叫我‘组长大人’好不好呢?”

  “是的。组长大人。”

  这个叫做深草的本地刑警,刚开始时候很傲慢无礼地问东问西,等知道我是刑事警察总局的组长时,像是背后夹了尺似地,态度拘谨得很不自然。

  发现色沼的尸体,然后叫饭店的经理通知警察,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像是战场似地喧沸吵闹,而且,天也亮了。

  要通知警察之前,必须先决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事要告诉警方到什么程度呢?

  身为警官的我,当然主张为了调查,应该是提供全部的情报消息。

  “不行,不行!”夕子决然反对。

  “为什么?”

  “一说出竹中太太的事,她一定会被逮捕的。”

  “现实中的警察跟推理小说中出现的警察是完全不同的。不会那样随随便便就抓人的啦!”

  “不然,她也会被当成重要涉案人之一吧!如此一来,她被敲诈勒索的事,连她的过去也会被调查出来。那对她来说,这一切都完了喔!”

  “那也是有道理,可是……”

  “如果她不是凶手的话,后果怎么样?她的一生会这样被毁掉的呀!”

  “好啦!知道了啦!可是,如果查出我们知情不报的话,我一定会被革职的!”

  “我来负责就是了!”

  说得倒像有那么一回事似的。她又不是干这一行的,当然不必怕被炒鱿鱼了。

  事情一决定好,我就叫夕子和辰回房间去,再用电话通知柜台。之所以会叫辰回去是因为有前科的人,只要跟案件沾到边的话,他马上就会成为警察侦办的焦点。我再怎么相信他是清白的,当地的警察可不会这么想呢!

  至于说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拜访色沼呢?就解释说归还他遗放在酒廊的香烟盒。时间上的解说是牵强了些,可是,所谓的饭店就是在深夜二、三点仍然有人出出入入的地方,我想不会有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又加上刑事警察组长所说的证言,不信也不行了。然后,再把门稍微留个缝。若是关着的话,外人没钥匙是打不开的,那我怎么去发现他死了呢?只好装着门是打开的。凭辰那熟练的技巧,锁孔应该不会有伤痕的。

  通知后,约莫过了十五分钟,警察和鉴定的一行人马过来了,照着我看惯的办案手法整理现场。

  深草刑警长得矮矮胖胖,营养丰富似的,大约有三十五岁了吧!一边揉着困睡的眼睛,一边傲慢地询问我,询问中,打了一个大约有一分钟的呵欠。就像电视某个商业广告似地,一个大黑洞。

  可是,那也是在我要报上姓名“刑事警察局——”之时的事。他以半信半疑的眼光注视着我拿给他的证件,凝视了一会儿,冷不防地,深草刑警站直身,敬了个大礼。

  “失礼了,组长大人!”

  我在想,接下来会不会是跪下来亲吻我的手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费了一番口舌才让他相信我是没带任务来这里度假的。因为他似乎认为当上了刑事警察局的组长不可能单纯地到海边来游玩的。

  “哎呀!这好像是侦探小说才有的事嘛!”深草刑警愉快地大声说道:“休假旅行中的刑警组长在无意间碰上了杀人事伴,这不就像侦探小说上所描写的一样吗?”

  深草刑警咧嘴大笑着。令我联想到河马打呵欠时的壮观。

  “——组长大人,您认为死因会是什么呢?”

  “这得等解剖之后才知道,可是他身上又没有像是致命伤的伤痕,可能喝了药之类的。可是,他又没有挣扎痛苦的表情……”

  当我们察觉他已经死亡时,头一次这么近地看他。尸体没戴太阳眼镜,一看了他的脸,才知道他为何一直都戴着太阳眼镜。他长得一副娃娃脸,眼、鼻子、嘴巴都小小地,五官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幽默感。没有戴上太阳眼镜,就看不出来是专门从事敲诈勒索的坏人,被这样脸孔的人敲诈,说出来会笑掉人家门牙的。

  这暂且不说,色沼的脸上相当安详,像是正在睡觉似地。完全没有痛苦的迹象或是惊讶的表情,若要说有什么伤痕的话,只有在他那一只赤脚脚尖上,像是绊倒时擦伤了皮,或是被指甲抓伤的痕迹而已。

  “会不会是自杀呢?”深草刑警左思右想地说:“您有没有发觉他有那种倾向呢?”

  “没有,我没有注意到。看不出他是那种会自杀的人!”

  “那么说来,也有他杀的嫌疑了。”

  “我想调查他周遭的人会比较容易找到线索,我看他也不像是个正经的家伙。”

  “是,我马上做。”

  深草刑警在他笔记上快速地记录着。

  “然后,”我继续说:“有两样东西不见了。”

  “啊?”

  “一个是太阳眼镜,他经常挂着的,可是在这房间内却找不到,另外一个是另一只拖鞋。”

  “这么说,右脚没穿拖鞋了。”

  深草刑警记了下来,“哎!真不愧是组长大人,有着一对敏锐的双眼。”

  “深草先生。”

  一位年轻的刑警往我们这方向走来。

  “在被害者脚下捡到的东西。”

  在他手掌上的是一个小小的塑胶制的蔷薇花朵,大概是从某人身上掉下来的吧!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看过那花朵似地,可是,就是记不得在哪里看过……

  “我觉得隐瞒事实还是不太好。”

  “好了啦!”夕子甩一甩头说:“反正,等死因查出来再说。”

  “可是——”

  “我有我的想法,全部交给我处理好了。”

  经她这么一说,我无话可答。只好死心地看着菜单。

  好不容易从深草刑警那儿解放回来时已四点半了,睡一觉醒来,早餐时间已过了。我和夕子二人在交谊厅吃完迟来的早餐时已快十一点了。

  “今天不想游泳。”

  “累了?”

  “才不是呢!杀人案件比较有趣。”

  “乱说话!”

  事实上,整个饭店从上到下都在谈论这件杀人事件。同时也有人知道我是警方的人之后,想来打听有没有有趣的事,或是陌生人来搭讪,我一概不理。

  “啊,太太,你早!”夕子微笑地招呼着。竹中绫子一副很疲倦的神情,眼眶下的黑圈,说明了她昨晚一夜没睡。即使如此,她还是堆着一副笑脸走向我们。

  “早!”

  “孩子们呢?”

  “还在睡呢!大概昨晚玩得太累了吧!”

  我笑着说:

  “嘿,难得喔!”

  “那个……好像昨晚……发生事情……”夫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对啊!一位客人死掉了。”

  “好可怕喔!”

  夕子皱着眉头怕得哆嗦。这个装蒜家伙!

  “抓到凶手了吗?”

  “还没有的样子。”

  “那个……是不是会进行搜查?”

  “大概会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呀!……说得也是……”

  竹中绫子呢喃似地说完之后,站在那儿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开口说:

  “那个……”

  想说什么之际……

  “妈咪!”

  喊声响彻整个交谊厅,娃娃强盗三人行又来突击了。

  “啊!你们什么时候起床的?”

  一郎不高兴地说:

  “刚刚啊!妈咪不在房里嘛!”

  “对不起!吃早餐吧!”

  “妈咪,是我给治男穿衣服的喔!”由美插了这么一句话。

  “啊!真的啊?很棒!我们走吧!”

  夕子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说道:

  “她好像想说什么呀!”

  “太可惜了!”

  “可是,奇怪……”

  “什么?”

  “没什么。突然想到。”夕子暧昧地说着,一边端起美式咖啡啜饮着。来了一位服务生。

  “宇野先生吗?”

  “是的。”

  “有您的电话,深草先生打来的……”

  “谢谢!”

  我起身到柜台接电话,讲了二、三分钟之后回到座位上,夕子抬起头来问说:

  “怎么了?”

  “怎么会呢——”我茫然地坐下,“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

  “怎么啦?”

  “已经知道死因了。”

  “然后呢?”

  “你认为是什么?死因是冷死的!”

  “你在说什么?”

  “在这样的盛暑,那家伙是冻死的!冻死的!”

  这种盛暑季节被冻死,那只有一个地方。

  我和深草刑警及他所率领的一队鉴定人员往饭店地下室的冷冻库走去。自称为刑警组长侄女的夕子也跟来了。同行的饭店经理长得一副蝙蝠相,青着脸,像是已经在冷冻库待了三天以上那样地苍白。颗粒似的汗珠不断地浮现,像是刚做蒸气浴出来似的,一路上拼命地辩解着:

  “不可能。在管理方面我们做得很完善,不可能会有人被关在里面的情形……”

  “住嘴!你只要带我们去就可以了。”深草刑警生气地大声说道。

  冷冻库在地下室二楼。一出电梯,触目可及的是大大小小的导管纵横在天花板上,我们一直往这条水泥通道的最里头走去,尽头处有一阶梯,往那儿走下去,就是冷冻库。冷冻库旁边还有一个箱型的监视室,里头有控制冷冻库内温度的控电盘,上头有各式各样的按钮及计量器。有位穿工作服的老人正坐在控电盘前面打盹。

  “这叫做完善的管理?”深草刑警冷冷地说道。

  经理忙不迭地把那老人叫醒。老人一边搓揉着眼睛,一边回答问题。

“——昨天晚上?没看到有谁进来啊!冷冻库的门?没上锁啊!开开锁锁的,太麻烦了,所以就没上锁。经理也说没关系的。啊?什么?有人被关在里面?您别开玩笑了!有谁会进去嘛!有谁会喜欢进去那么冷的地方呢?钥匙就在那门的旁边。这里?规定上是说这里要有人全天候看守……”

  “昨晚情况怎样?”深草刑警问他说:“老伯,你昨晚一直在这里吗?”

  “不要开玩笑了,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啊?”

  总而言之,没有换班制,一到晚上这里就没人看守,因此,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冷冻室,而且钥匙就放在监视室内,随时可以拿走。深草刑警目光锐利地斜瞪着经理。

  本来已经长得够矮小的经理,被深草这么一瞪,我生怕他会愈变愈小而消失了呢!

  深草刑警故意大声地说:

  “你难逃业务上的过失。”

  经理听他这么一说,像是受到重大打击,支撑不住要晕倒似的,“啊?那个……那么……非……非坐牢不可吗?”

  “对啊!过失杀人当然要坐牢的啊!”

  经理猛拿手帕拭汗,这不知是第几条手帕了。看他那副紧张流汗的样子,我想再不拿那双人用的被单来擦汗是擦不完的。

  夕子好心地安慰他说:

  “还没判案,你不必紧张。”

  “不……已经不行了……”经理发出绝望的声音:“我真是个歹命的人……身为农人的第五个儿子,从小就被认为是多余的,中学的时候只差一分就第一名,高中在喜欢的女孩面前逞英雄,跳进游泳池却溺水……”

  深草刑警不耐烦地说:

  “你在磨蹭什么?快带我们进去啊!”

  经理呢喃似地说:

  “希望我在里头也被冻死算了!”

  “老伯,我们要进去,帮忙开门一下。”

  “嘿!那么喜欢进去啊?”老人不解地说道:“里头是零下三十度喔!只穿这样子没关系吗?”

  “可是,夏天只能穿这样。”

  “待一会儿是没关系,可是待久的话……”

  哎呀,反正进去看看就对啦!我们这一伙人就这么一副夏天装扮走进了冷冻库。

  冷冻库的门,有普通门的二倍大,门上有着类似汽车方向盘的圆把手。一位刑警轻轻地将它一转,三十分公厚的门缓缓地张开来了。

  里面有仓库那样的宽。可是却没有想像中的白雾盘绕。只有无数的导管纵横在天花板或墙壁上,除了偶尔有“卜卜”的声音外,静悄悄地一片。我们陆续地进到冷冻库里面。

  你是否有进去过零下三十度房间的经验?刚开始会觉得没什么嘛,零下三十度也才不过如此而已。室内没风,所以不觉得怎么冷。可是,过了十五秒左右,突然寒气逼身,真的是全身一哆嗦,冷气节节上升。不是没盖上衣服的部份在冷而已,而是寒气从表皮渗透过皮肤,冷到内脏去了。

  这架是生肉、那架是调理好的菜肴……当经理在一一介绍并列整齐的棚架时,我们已冷得发抖,青着脸了。

  “喂!你看!”

  夕子尖叫了一声。库内的一角落,入口处旁边的尽头,有一辆空的小型手推车。手推车的旁边,散置着一只拖鞋及太阳眼镜。这冷冻库果然是第一现场。

  鉴定人员一边发抖,一边进行搜集工作。

  “组、组、组长大人……您、您认为如何?”

  深草刑警牙齿打颤地问我。

  “色沼大……大概被……被关在这里死掉的吧!”我也是牙齿打颤地回答他。

  色沼脚趾头的伤痕,大概是猛踢关上的门而受伤的吧!

  “那、那、那个男人……是、是……有前科的……家……家伙。……专……专门敲诈勒索的样子……”

  “原、原来如此啊!”

  “那……个……台车做什么……用的?”夕子问道。

  经理回答说:“搬运……这里的肉……类的。”

  “喂!”夕子对着我说:“会不会是凶手利用台车把被害者搬回房间呢?在搬上去的时候,拖鞋和太阳眼镜才掉下来。”

  “快点搜集指纹吧……”

  留下正在工作的他们,我和夕子快速地逃开这零下三十度的鬼域。

  坐在交谊厅,喝着热腾腾的咖啡,稍稍过神回来之后,夕子说道:

  “——好奇怪的案子!”

  “哪个地方奇怪?”

  “我觉得杀人方法很奇特。安排被害者进去,然后锁上。只要等几小时,被害者就冻死了,而杀人凶手完全不必动手。可是,后来更不懂。——你没想到吗?为什么还要特地把尸体装在台车上运回房间呢?”

  “说得也是!”

  “对吧!为什么不把他关着放在那儿就好了呢?即使在房间发现他死了,可是查明死因是冻死的话,谁都会想到去调查冷冻库的。而且,若不想被知道杀人现场是冷冻库的话,为什么还会留下太阳眼镜和拖鞋呢?”

  “大概不晓得掉了。”

  “是掉在很明显的地方呀!”

  “嗯……”我哼着说:“想不透!”

  “反正啊!这件案子很奇特就对了!”

  不管是怎样痛苦、快乐的一天,夜晚总是会来临的。

  深草刑警他们一班人在傍晚时分才连打着喷嚏回家。晚餐时分的餐厅,每一个角落都是在谈论杀人事件,热闹非凡,我和夕子匆匆吃过就快速地逃开,回房间避风头。

  “唉!好不容易才离开。”

  “没办法呀!他们好像都没有亲身碰上杀人案件似地,东问西问的!”

  “我倒不觉得有哪一点好玩。”

  “要怎么打发这夜晚呢?”

  “对喔!……去酒廊也是一定会被围着问东问西的。”

  “那么,继续前天晚上未完的部份?”

  我死盯着夕子,“真的?”

  “对啊!……没这意思?”

  “当然有啦!”

  “那么……先……”

  不容她说完,我拥紧她亲吻。

  “……不觉得太早了些吗?”夕子微笑地说着。

  “不,一点都不会太早。”我慌忙地回答她,“现在是美好时间!”

  抱起了夕子,安稳地走向床去,(刚吃完晚餐之故吧?!)吻遍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片及诱人的香颈之后,把手伸到她背后,准备拉下她那连衣裙拉链时……

  (命运叩门的声音)

  此时,竟残忍地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夕子自语地说道:

  “好像有客人。”

  我瞪着那门。真希望此时我有X光透视的能力,可以透视门外的人。相信这时我的眼睛足以把对方烧成焦炭!

  门一打开,外头站着没有变成焦炭的竹中绫子。

  “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因为我有话想对你说。”

  此时的她不像白天那样的犹豫不决,大概是下定了决心才来的。

  “快请进!”

  “我早就想对你说……”她坐上沙发之后说:

  “色沼是我杀的。”

  我和夕子沉默不语。

  “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把他杀掉。那个人从今以后不会再使他人以眼泪度日了。我认为我杀掉他反而救了其他人。”

  “太太,”夕子打断她的话说:“你怎么杀死色沼的呢?”

  “怎么杀死他……”她很惊讶地注视我们说:“你们应该知道了才对呀!当然是下毒,毒杀他的。是用氨酸钾。我进去他房间之后,看到桌上有威士忌的酒杯,就把毒药放到里面。”

  夕子再问她说:

  “那时候,色沼是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吗?”

  “是的,好像睡着了。”

  我加问说:

  “你怎么打开门的?”

  “他门没锁,门是开的,开了一点点。”

  我和夕子对看了一眼。

  “若可以的话,”竹中绫子自愿说下去,“能不能请你们带我去自首?有人跟我去,我会比较敢说……”

  我正想开口问说是否有敲门而没有应门动静时,辰见进来了。

  “先生,我有事情想对您说。”

  竹中绫子一见到辰,愣住了。

  “辰哥!……真的是辰哥你啊!”

  “好久不见了,绫!”

  辰难为情地搔搔头说:“我刚到这饭店的头一天,就看到你跟孩子们快乐地玩耍着。我想你已经幸福地生活着,这时候与你打招呼碰面,对你来说是不好的,所以我一直避免和你碰面。”

  瞠目结舌地口愣住在一旁的是我和夕子。

  “喂,辰,你认识竹中先生的太太啊?”

  “先生,绫是我以前在做小偷那行业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她在酒廊做事。……绫曾跟色沼同居过一段日子。”

  原来是这样啊!

  “那时候我也太年轻不懂事了。”竹中绫子边摇头边说:“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太恐怖了。那个氨酸钾也是在那时候想自杀才买的。可是,凑巧那时候,色沼与当地的暴力集团起了冲突,逃走了。我才得以自由。”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说:“因此色沼才以那段同居的日子要挟,向你敲诈勒索钱?”

  “我被敲诈?”

  竹中绫子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我没有被敲诈!”

  “什么?”我失声地说:“你不是因为被色沼敲诈才想杀他的吗?”

  “不是,他威胁我要将以前的关系告诉我先生,要我再——他只是这样说而已。”

  我百思莫解地看着夕子。

  “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夕子呢喃似地说着:“辰先生,你在和色沼谈话的时候,他没说被敲诈的人的名字吧?”

  “对,只说‘那个女人’而已……”

  “然后,你从我们谈话当中,认为那个女子就是竹中先生的太太。”

  “可是,那么究竟谁被敲诈了呢?”我问道。

  “你不会用脑筋想想看哦!”夕子应我说:“实际上,谁来了约定的地方呢?”

  “可是……”

  此时,响起另一个声音。

  “是我。组长先生。”

  门边站着织田女士。一点也没改变,微微地笑着。

  “我一直被色沼那家伙敲诈勒索着,”织田女士说道:“也有十年了吧!”

  我们谁也没开口,她娓娓地述说道:

  “我有一个不为人知道的秘密。我会成为研究英国古典文学学者是因为一篇有名的论文,有关英国古典文学家乔赛的论文,可是那不是我写的。”

  夕子悄然地叹了一口气。

  “在英国留学时,我和一位日本女留学生住在一起,她身体不好,可是头脑却相当好。那篇论文是她写的。——有一次我代替她把论文寄到某个学会,而学会那方面误以为寄信的我就是论文的作者,而刊登我的名字发表了那篇论文。那时候,她因为染上肺炎躺在床上,而我也片刻不离地在照顾她。过了二个月,她去世了,后来又为了联络她的亲人,安排回国等种种事情,都没注意到,等到一切事情都处置完善、生活安静下来时才发觉自己已因那篇论文而成名了。”

  “那时候马上提出说明就好了。可是,那时候的我也处在痛苦状态,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子,我在英国的学校得到了讲师的资格。从那时以后的我,为了赶上靠她给我的名声,我拼命地用功、拼命地学习。不知不觉中,就这样地生活过来了,年纪也大了……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盗用她论文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我也曾对几位较亲密的学者坦白过这件事。有一次,在一家饭店举行学者会议,其中讨论到擅自取用他人论文之事,听他们在讨论,我心中很痛苦。会议结束后,在饭店的交谊厅,我就告诉亲密朋友我的秘密。而他们都安慰我说如今也不必要太在乎这件事了。……可是无意中被坐在邻桌的色沼听到了。过了几天,他就打电话给我。”

  “对我来说,已经上了年纪,被社会上知道这件事也是无妨,可是一想到孩子及孙子们会被鄙视,我就心软了。而且那个男人也是有经验的,没有要求一大笔金钱,在我能力所及之内,每个月勒索一点点……”

  我补充地说道:

  “专门勒索的人就是这种手法。”

  “织田女士,”夕子微笑地说着:“我倒不认为你盗用了那位女士的论文。因为你的实力与成就,早已远远超过了她的成绩了。”

  “谢谢你,小女孩。”织田女士也微笑地回应她,“刚刚我在门外听到了,太太,自称杀死那男子的是你吗?”

  “是的。”

  “那么,就当成是我杀死他的吧!”

  “你?”

  “你还年轻,又有孩子和先生,我已经老了,先生也先走了一步,我的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了。”

  “可是……”

  “而且,被敲诈的人是我,所以是我杀掉他,说得通吧?!”

  “不行!”辰插口说话,“没有必要为了杀死那种家伙而需要你们这样堂堂正正的人去顶罪。对吧?组长大人!”

  “也不能这么说。”

  我咳嗽了一声,“我想不说是不行了。虽然警察还没有公布死因,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色沼不是被毒死的。”

  我将色沼的死因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听。一说完,竹中绫子张大眼说:

  “那么……那是……我去的时,色沼已经……”

  “是的,他已经死了。”

  “哦!神啊!”织田女士愉快地说道:“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可是说偶然死亡。虽然夫人你有杀人意识的嫌疑,可是站在法律上来说,还有许多漏洞疑点,所以,我是不会做任何宣言的!”

  将有如堕在五里雾中的竹中绫子、织田女士和辰三人送走之后,夕子说道:

  “我曾想过被勒索的人会不会是织田女士呢!”

  “你!”

  “对啊!你想想看嘛!色沼不是对辰说盯着那女的话,就不愁吃不愁穿的吗?可是,竹中太太就像她外表一样,不是很时髦的人,如果一直有不明的开销,她先生一定会发觉的。”

  “说得也是。”

  “一直被他敲诈的对象,一定是能自由使用自己钱财的人。符合这种条件的不就是像织田女士那样的人吗?”

  “说得也有道理。可是,这么一来,案情愈离谱了。到底谁把色沼关到冷冻库冻死他的呢?”

  “我知道是谁。”

  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真的?”

  夕子得意地走到门边说:

  “你跟着来就知道了。”

  到了一楼,夕子通过交谊厅往娱乐室走去。

  “我想他们应该在这儿的……”夕子环视着地板,“啊!在那里!”

  顺着她的喊声望过去,那三个小捣蛋正舔着棒棒糖,在找哪一种游戏玩才好。夕子靠近他们走去。那三个小顽皮一看到她,就跑过来。

  “啊!姊姊。”

  “叔叔,晚安!”

  夕子说:

  “很晚了,该回房睡觉去了!”

  “还早呢!”

  一郎噘嘴说着:“妈咪说可以玩晚些的!”

  “那就好了。刚好我也有话要问你们。”

  夕子和我带着他们三个到交谊厅去,请他们吃冰淇淋。

  夕子看差不多了就开口说:“是你们没错吧!把那戴太阳眼镜的叔叔关进寒冷的地方吧?!”

  三人困惑地互看了一眼。

  一郎问说:

  “——你在哪儿看到的?”

  “即使没看到,姊姊也全部都知道喔!”

  “说谎!”

  “那我说了哦!你们把戴太阳眼镜的叔叔关住上了锁,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去叫看守的伯伯来开门。那老伯听你们一说,吓了一跳,急忙到里面去看。那时候,太阳眼镜叔叔已经在手推车上变得小小的睡着了。”

  “睡得很甜哦!”由美点头加了一句。

  “然后,你们对那老伯说要用车子把太阳镜叔叔运回房间去,对不对?”

  “果然被你看到了!”

  “运回房间后,让他坐在阳台椅子上,然后你们和那老伯约好谁也不可以说,对吧?”

  “就是这样啊!可是,那伯伯好奇怪喔!我们说了好几次‘没关系,没事的’,他还是青着脸猛发抖呢!”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因为他是坏人嘛!”小弟治男说:“他让妈咪哭了嘛!”

  “妈咪的样子好奇怪哦!昨天,妈咪出去的时候,我们跟在后头,看到妈咪去见那个人,被他弄哭了!”

  “所以我们决定要教训教训他。”由美接着说:“治男跟那地下室值班的老伯很熟,而且也下去过几次。我的声音跟妈咪的声音很像,就由我装成妈妈的声音叫那家伙,约他到地下室见面。”

  “我躲在电梯的旁边,”一郎接着说:“等他出来,我跑去把他的太阳镜摘下来,那家伙生气追了过来。我把太阳眼镜放在那冷冷的房间里,把门打开了一些。我们躲在那值班室里面。那家伙为了找我,一定会到那里面去的,他看了门的里面说:‘原来在这里。’然后就进去了。我们就冲出去把门关上上锁了。”

  一郎加了一句: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呢。”

  三人得意地互看点头。

  “怎么会是……”他们三人走后,我不禁喃喃说道:“你怎么发觉的?”

  “因为这件案子漏洞太多了。利用巧妙的方法杀死人之后,又特地把尸体运回房间。你想想看嘛!把尸体装在手推车上,坐电梯,通过走廊运到房间,饭店即使是很晚,仍然会有客人出出入入的,他们完全没被人看到只能说偶然吧!可是,普通大人是不会做这种没脑筋而危险的事的。”

  “就算说……”

  “然后更妙的是,今天中午,在这里碰到竹中太太时,她不是说那三个人还在睡吗?”

  “对呀!”

  “小孩子就算是前一天玩得多累,也不会睡到中午的。所以,一定做了些父母亲不知道的事,很晚才睡。那时候我就觉得很可疑了。”

  “会不会是小孩子乱说啊?”

  “不要瞧不起人好不好!而且今晚听那太太所说的一番话,我更确定自己所假设的事实。她为了想杀色沼一定不会在房间的。这么一来,小孩子们就可以自由地行动,进行计划了。”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那些小孩子为什么要把色沼运回房间呢?”

  “那是为了要把冻结的色沼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什么?”

  “不记得啦?有一次吃晚餐的时候,那些小孩子不是曾问到冷冻食品是什么东西吗?那时候,竹中太太不是回答他们说:‘再热一下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吗?结果那些小孩子就认为任何东西都可以这样做了!”

  “那么,色沼的事也是——”

  “我想并不是存心要杀死他的。只是想要教训他,把他冻而已。那值班的老伯一看事情不得了,他们才对他说,搬到阳光好的阳台上去,太阳一照就会融化了吧!”

  “那个老伯?”

  “那些小孩子才几岁啊!他们是没有那个力量推台车回房间的,所以是那老伯推的。”

  “刚刚你说是色沼自己爬上台车去的吧!”

  “啊!那个啊!我想冷得发抖的人,大概都会缩到角落去吧!那时候手推车又在角落,他就爬了上去,我想太阳眼镜和拖鞋是在他爬上去的时候掉的吧!这样假设比较说得过去,要不然,在搬运的时候才掉落的话,再怎么慌张也会注意到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得不同意她的推理。

  “这么说……这下子可惨了。”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深草刑警他会相信这种事吗?而且,也不能追究那些小孩子的责任。否则,他们妈妈的那一段过去就会被暴露出来。”

  “那么,不说就让这案子悬在那儿?”

  “没办法啦!”

  “那么我们来喝酒庆祝破案!”

  虽然心情不甚开朗,我还是跟夕子一起去酒廊喝酒。把酒往喉咙里一灌时,突然心跳了一下。

  “喂!——忘了一件事啦!”

  “什么?”

  “威士忌的酒杯啊!竹中太太放了氨酸钾啦!那——。”

  “啊!那个啊,我已经处理掉了。”

  “——什么!”

  “我看尸体上没有外伤,就猜到竹中太太一定下了毒,所以,离开房间的时候,我就带走了。”

  “那是毁灭证据!是重罪啊!你知道吧?”

  “哦?反正那跟死因也没关系,不是吗?”夕子若无其事地说着。

  隔天早上,我们二人到沙滩散步时,辰见也下来了。

  “组长大人,那个刑警啊!”

  “深草吗?”

  “叫做深草,我看他连荠草是什么也不知道,从刚才就一直在饭店打转,拿着一朵玩具花在问客人呢!”

  “对了,我忘了。”

  夕子闻言道:

  “什么事?”

  我告诉他们警察在色沼房间内找到一个塑胶花。夕子皱眉深思了一会儿,说道:

  “——会不会是竹中太太凉鞋的花呢?”

  突然间,我想到。对啦!没错!

  “没错,就是她凉鞋上的装饰花。畜生!为什么我没想到呢?”

  “男人真没用!”夕子嘲笑地说道:“这下子惨了。居然忘掉那么重大的事情。”

  “没注意到嘛!”

  “这么一来,她的过去会被揭发啊!”

  “——我先走一步了!”

  辰突然走回饭店丢。过了十分钟后回来了,脸上神情怪怪地。

  “组长大人!”

  “什么事?”

  “我来向你自首的。”

  “自首?”

  “是的,我把那件东西拿来了。”

  “什么?难道你……”

  “从那深草刑警的口袋中,偷了那唯一证据的装饰花。”

  “在这十分钟内?”

  “是的!”辰一副被伤到自尊心的样子,“你太小看我了。花不到三分钟我就偷到了。之后我打电话给我太太,告诉她我又干了这种事,说不定又会被送到牢里去关。”

  夕子问他说:

  “你太太怎么说?”

  “她说我这样做是好事一桩,好好去吧!”

  “相当明理的太太。”

  “所以,如果一定要被逮捕的话,我想被您逮捕,我不喜欢他人来捉我归案。”

  我望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身上没有那偷来的装饰花吧?”

  “当然处理掉了!”

  “那你只是自白而已。只有自白无法构成我逮捕你的动机,没有证据啊!”

  辰会心地一笑:

  “组长大人,您真有一套。小姐,你找到好人了哦!”

  “我也这么想呢!”

  “那么,组长大人,我在此告辞了。一定要请我参加你们的结婚典礼喔!”

  夕子替我回答说:

  “一定会请你来参加的。”

  “那么,请你们珍重!”

  目送着辰离开,我说道:

  “真是条汉子!”

  “对呀!可是那个刑警不知会怎么样呢?”

  “他大概会放弃搜查吧!因为如果说证据弄掉了,一定会被炒鱿鱼的。反过来说,像我这回所干的事,被炒三次鱿鱼都不足为惜的!”

  “觉得良心受责?”

  “算啦!”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喂,刚刚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啊?”

  “什么?”

  “结婚的事啊!”

  “嗯,这个嘛!”夕子流露出诱人的眼神,细声地对我说:“两晚没谈成,今晚我们好好地商量看看吧?”

  “好啊!”

  夕子笑着站了起来,跑向那闪闪发亮的大海。

  “组长大人!您在这儿呀!”

  回头一望,深草鞋子陷在沙地上,额头上的汗猛流地赶了过来。

  “我不是说过不要叫我组长大人吗?”

  我大声地说:“什么事啦?”

  “啊!有些事……畜生,鞋子都是沙!”

  “脱掉不就得了吗?”

  “对哦!唉!真不愧是组长大人!谢谢!”

  “这种事不需要感谢。有事的话快点说吧!”

  “唉!不知从何说起是好……事实上,丢了一件重要的线索。”

  “那就糟了!”

  我夸张地故作讶异状。

  “对啊!可是那个重要的线索,说起来也不是相当重要的重要线索……”

  “你在说什么?”

  “那个……换句话说,丢掉那个是没关系。还有一件更严重的事。”

  “那就先说严重的啊!”

  “真是的……就是那个混账经理嘛,他居然自杀……”

  “什么?”

  我突然站了起来。

  “死了吗?”

  “没有。因为手边没有绳子,就用女孩子使用的裤袜自杀,吊起来刚好脚顶着地,死不了,只是脖子痛而已。”

  裤袜?前所未闻!

  “没事就好了!”我笑着说:“你也不要太欺侮胆小的人。”

  他搔搔头:

  “是,以后改进。”

  “就只有这件事?”

  “不是,还有更严重的是——”

  我叹了一口气,国语教育语汇真的是如此少之又少吗?

  “听到经理自杀的消息之后,有人来自首了。”

  “谁啊?”

  “那个看守的老人。”

  “——真的?”我平静地问说:“他怎么说的?”

  “他说昨晚,从外头回来,看门开了个缝,也没往里头看个究竟,就合门上锁了。后来,愈想愈不对劲,就打开进去看看,结果,发现色沼冻死在里面。……马上通报就好了,可是他害怕坐牢,就在手推车上盖上白布,将色沼运回房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他想时间一过,会因不明死因而结案了吧!真是外行人的想法。可是,一听到经理为了这件事情自杀,深感愧疚,就自动来报案了。……”

  深草刑警叹了一口气,说:

  “可是,色沼那家伙为什么会进去那种地方呢?”

  “总是会有些奇怪的人嘛!说不定是听说有一个大冷冻库而想看个究竟就进去了。说不定那时候他喝醉了,躺在里面睡着了……”

  “对哦!哎呀!真不愧是组长大人……”

  “我不是叫你不要叫我组长大人吗!”

  这件事就这么定案了。那老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那三个小捣蛋。大概是不想把那天真的小孩子也牵涉进去吧!可是,责任也不完全在老人身上,那经理也被狠狠地训了一顿,这件案情就以单纯的过失杀人结案了。

  在我离开饭店之前,竹中绫子的先生终于来了,还曾一起快乐地在海边游玩呢!我想,大概会有一天,那些小孩子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吧!

  夕子以预言家的态度说:

  “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接下来的日子是很幸福快乐的。怎么过的?嗯,反正就是很快乐就对啦!在回家的车上大打呵欠呢!

杯户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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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9-7-28 14:00:05 |只看该作者
结局有点囧,不过还算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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