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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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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共赏 ] 江户川乱步作品集(连载更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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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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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3 21:49:5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很久没上了,今天第三次啊!


07.黑手帮

再讲一个明智小五郎破案立功的故事。
  这个案件是我认识明智一年左右的时候发生的。它不仅充满着戏剧性的情节,引人入胜;还因为当事者是我的一个亲戚,更使我难以忘怀。
  通过这个案件,我发现明智具有猜解密码的非凡才能。为了引起读者的兴趣,让我将他解破的密码内容,先写在前面。
  “早就想看望您,但始终没有机会,延至今日,非常抱歉。连日来,天气转暖,最近一定前去拜访。,前赠小物,不成敬意,蒙你礼赞,深感不安。手提包是我闲来无聊,为了解闷才拙手绣成的。甚至担心会受到你的批评呢。时令不正,请多多保重身体。再见”。
  这是一张明信片的内容,一字未动地抄下来了。从文字的涂抹到各行文字的排列,一切都保留了原文的样子。
  那么,让我来讲这个故事。当时我为了防寒避冬,同时也带了一点工作,正住在热海温泉的一家旅馆里。每天除了洗洗温泉外,就是外出散步或静卧休息。同时也利用空闲时间写点什么,过着极其悠闲舒适的日子。当我洗完温泉出来,心情愉快地、暖洋洋地坐在向阳走廊的藤椅上,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当天报纸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条重要消息。
  当时在东京有自称“黑手帮”的一伙强盗,为非作歹,肆无忌惮,虽然警方多方侦察,但始没有破案。昨天刚抢劫了某某富翁,今天又袭击了某某贵族,而且传说又愈来愈离奇,弄得首都人心惶惶。报纸的社会版上也每天不断地大登特登这方面的消息。今天继续用特别引人注目的《神出鬼没的怪贼》这样的三栏大标题加以喧染。由于我看惯了这一类的消息,因而它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但是在那条消息的下边,在有关黑手帮的被害者的各条消息中,使我非常吃惊地看到了“xxxx氏遭到袭击”的小标题下登出的十二三行消息。我所以感到吃惊,是因为消息中提到的xxxx氏是我的伯父。消息写的很简单,只说是xxxx氏女儿富美子被怪贼拐骗,赎金1万元也被骗去。
  我出生在一个极其贫困的家庭。在来温泉休养之前,一直靠卖文为生。但不知为什么伯父却是一人很富有的财主,担任两三家大公司的董事。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条件成为黑手帮的目标。伯父过去事事都非常照顾我,所以不管怎样我也必须赶回去看一看。真怪我粗心大意,伯父家的这场意外灾祸,甚至赎金都被骗走这样的事,当时我竟全然不知道。我想伯父一定往我们住处挂过电话,由于这次旅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没有办法和我取得联系。因此我只是在报纸上发表了这条消息之后才知道的。
  我匆忙地整好行装赶回东京,立即跑到伯父家。到那里一看,伯父夫妻二人正在佛像前笃诚恭敬地敲着太平鼓和木梆子,反复念诵“南无妙法莲华经”七个字。我知道他们一家都是日莲宗信徒,对佛祖非常虔诚。在念经时间如果不是事先约好就是最熟悉的人也是不准出入的。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当时并不是念经的时间。上前一问,原来事件还没有解决,尽管赎金已经按照强盗的要求交出,但是那个宝贝姑娘还没有给放回来。在精神万分痛苦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只有反复念诵《南无妙法莲华经》,以求佛祖保佑,搭救他们的女儿。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黑手帮。那是几年前的事,有的读者还可能记得当时的情景。他们总是先把被害人的子女拐骗走,作为人质,然后要求巨款赎金。他们在恐吓信上详细地指定某月某日某时,携带现款若干元到某地。黑手带的头目准时地等在那里。就是说赎金要由被害人直接交给强盗。这是多么放肆和大胆;不过他们在行动上却十分谨慎,不论拐骗也好,恐吓也好,接受赎金也好,干的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如果被害人事先到警察署报告,交赎金的地方埋伏有便衣警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决不到那个地方去。而且那个被害人的人质随后就要遭到残酷的迫害。看来黑手帮案件不像是社会上犯罪青年那样轻举妄动,肯定是一些有头脑而且极为大胆的家伙们。
  且说被强盗光顾的伯父一家,从伯父伯母开始,个个吓得张皇失措,面无人色。一万元的赎金交出去了,可是女儿并没有回来。这使得在实业界被称为“计谋多端的老狐狸”我的伯父,也柬手无策了。这就是他一反常态,肯于向我这样一个小毛孩子商量求助的原因。我的堂妹富美子当时十九岁,长得又很漂亮。所以,当交了赎金之后还没有放回人来,自然使人担心她会不会遭到强盗门的毒手。否则,便是强盗们看到伯父容易被敲诈,一次不满足,就两次、三次地威胁,继续要赎金。不论怎样,对伯父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更令人担心发愁的了。
  伯父除富美子外还有一个儿子。可是他刚念中学,做不了什么事。这样,我便充当了伯父的参谋,同他一起商量对策。经过仔细地打听之后,我发觉强盗的作法不像传说那样的简单,而是非常巧妙,甚至有些像妖魔鬼怪一类怕人。我对犯罪、侦察这类事情具有异乎寻常的兴趣,在大家所熟知的《D坡杀人案》中,有时我甚至想去冒充业余侦探。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还想和那些专职侦探较量一下。当时尽管我动了不少脑筋,可是最后并没有成功,因为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次,虽然伯父也到警察署报了案,但靠警察能解决问题吗?至少从到今天为止的侦察情况看,是没有把握的。
  这样,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我的朋友明智小五郎。如果委托他办这个案件,肯定会弄出个眉目来的。我便把这个想法说给伯父。伯父这时的心情是能请来商量的人愈多愈好。再加上平素我己多次讲过明智的侦察本领,因此,尽管伯父还不十分相信他的才能,但还是让我请他来。
  我乘车到那家熟悉的纸烟铺去,在二楼那间装满各类图书的因铺席半的房间里见到了明智。碰巧的是他从几天前已经着手搜集黑手带的材料,正在对材料进行他拿手的推理。从他的口气听来好像已经理出了一些头绪。我把伯父的意思一说,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实际案例,于是他很爽快地应诺下来。我立即带他一起到伯父家去了。
  不一会儿,明智和我便同伯父面对面地坐在伯父家那间修建得非常考究、摆设又十分风雅的客厅里了。伯母和寄居在伯父家的学仆牧田也出来参加谈话。牧田作为伯父的保镖在面交赎金那天曾一同去过现场。他是为了补充情况被伯父叫来的。
  忙乱中送上来红茶、点心等。明智只拿了一支待客用的进口高级香烟,彬彬有礼地吸着。伯父身材高大,又兼营养过多和很少运动,所以非常肥胖。他不愧是实业界的老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减少他平素的威严。.伯父的两旁坐着伯母和牧田。由于两个人都长得很瘦,尤其是牧田,异乎寻常地矮小,这就愈发衬托出伯父的魁梧。双方见面略事寒暄后,尽管事前我已经简要地介绍了情况,但明智仍提出希望再详细地讲一讲事件的经过,于是伯父便开始介绍起来。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6天前,也就是13日那天中午,我的女儿富美子说到朋友家去玩,便换了衣服出去了。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这时由于我们已经听到黑手带的可怕传说,我的妻子首先担心,就往女儿的那个朋友家打电话询问,回答是今天根本没有去过,我们这才慌了神。接着尽我们所知,给她所有的朋友家都挂了电话,回答都是她没有去。后来又把学仆和经常来往的车夫都召集起来,四面八方到处寻找,整个夜晚眼也没合的过去了。”
  “对不起,我打断了您的话。请问,当时有人确实看到小姐外出了吗?”
  明智这样问后,伯母你替伯父回答说:
  “啊?据说女佣和学仆他们确实都看见了。特别是一个叫阿梅的女佣说,她记得亲眼看到了小姐出门后的背影,可是……” “以后的一切便不清楚了,住在附近的人或来往走路的人,也没有人看见您家小姐吧?”
  “是的,”伯父回答说。“女儿没有坐车,是走着去的,因此,如果遇到熟人是会被看到的。正如您所见到的,这条街是个僻静的住宅区,虽说是住得很近的邻居,也很少有人出来走动。我也尽可能地到处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看见过我的女儿。因此,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到警察署去报案。就在第二天中午刚过,收到了大家都担心的黑手带来的恐吓信。果然不出所料!当时确实是惊恐万分。我的妻子他们竟哭个没完没了。恐吓信也顾不得送警察署了。信的内容是携赎金l万元,于15日午夜0时,到T草原的一棵松树下。送款人只限一人。如果报告警察署,则杀死人质,作为报复……收到赎金后第二天,将送还你家小姐。写的大概就是这些。”
  “这封恐吓信,经警察调查结果,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啊,据说没发现任何线索。用的是到处都出售的一般信纸和茶色单层的、很便宜的信封,也没盖邮戳。刑事警察说笔迹也没有什么特征。”
  “警察署对检查这类东西有很完整的设备,大概不会错的。不过邮戳是哪个局呢?”
  “不,没有邮戳。因为它不是邮来的,是谁投进门口的信箱里的。”
  “又是谁把它从信箱里拿出来的呢?”
  “是我。”学仆牧田突然用异乎寻常的声调回答说。“信件都是由我归拢一起交给太太的。那封恐吓信就夹在13日午后第一次送来的信件里。”
  “究竟是谁把它投进信箱里的,这个问题……”伯父补充说:“我问过了附近的交通警察。虽然经过种种调查,情况却一点儿也不清楚。”
  明智这时陷入沉思之中,他好像要从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简单的问答中努力发现什么似的。
  “那么,以后又怎样了呢?”不一会儿,明智抬起头来接着问下去。
  “我甚至想到警察署去报案,让他们侦缉处理,但我想虽然是强盗的一封恐吓信,他们说要女儿的命,也不是做不出来的。这时,我的妻子也出来拦阻。我也认为没有什么比女儿更宝贵的了。因此,虽然有点舍不得,还是决定出1万元赎金。
  “恐吓信的规定,方才已经说过是15日的半夜0点,地点是T草原的一棵松树下。我稍稍提前作了准备,把百元一张的钞票1万元,用白纸包好装在衣袋里。恐吓信中写着必须一个人去。由于妻子特别不放心劝我带一名学仆去,想来也不会影响强盗的活动。于是便带了牧田,以便一旦发生什么紧急情况可以保护我。这样我和牧田使到约会的那个偏僻冷静的地方去了。说来可笑,我活到这么大年纪第一次买了一支手枪,然后把枪让牧田拿着。”
  伯父说着苦笑了一下,我想像当天夜里那种惶恐的情景,禁不住地要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我仿佛看到身材魁梧的伯父,带着矮小丑陋、又有几分迟钝的牧田,在漆黑的夜里战战兢兢地向现场走去时的奇特情景。
  “我们在离T草原四五百公尺前下了汽车。我打着手电照着路,才勉强地来到一棵松树下。因为天黑,牧田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尽量顺着树荫,保持十多公尺的距离跟在我的后面。你知道一棵松树周围是一片灌木林,也不知道强盗会藏在哪里,真觉得毛骨惊然。可是我忍耐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足足等了30分钟,牧田,你在那段时间做什么来着?”
  “是,我在离主人20来公尺的地方,俯卧在繁茂的树丛里,手指抠着手枪的枪机,眼睛盯着主人的手电光。时间相当长了,我觉得像等了两三个小时似的。”
  “那么你说一说,强盗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明智热心地问着。他显得非常兴奋的样子。我从他开始用手搔蓬乱头发的动作中觉察到这一点。
  “好像是从对面来的,也就是说从我们来路的相反方向来的。”
  “他的衣着举止怎么样?”
  “没有看清楚。好像穿一身黑衣服,从头到脚都是黑的。只是脸的一部分在黑暗中看起来有些发白。我没看清楚,因为当时我怕强盗生气而把手电筒闭了。这样,我默默地把钱包交给了他,本来想问问女儿的事,刚要开口,那个强盗立刻把食指竖在嘴前,用力地发了一声:“嘘!”我认为这是暗示我不要开口,于是便什么也没有说。”
  “以后又怎样了?”
  “就是这些了。强盗用手枪对着我,退着走去,慢慢地远了,消失在黑暗里。我一时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的站在那里。那么呆了一会儿,就向后面小声地叫了一声牧田。于是,牧田从树丛中悄悄地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问我:已经走了吗?”
  “牧田君,从你藏身的地方也能够看见强盗的身体吗?”
  “呵,一是因为天黑,二是树木太密,所以没有看见强盗的身体,不过我听到了好像是强盗走路的声音。”
  “以后又怎样了呢?”
  “所以,我刚说咱们回去吧,牧田又说要检查一下强盗的足迹,他的意思是以后报告警察时那会成为很重要的线索。是这样吧?牧田!”
  “是!”
  “找到了足迹吗?”
  “这个吗伯父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说:“我非常奇怪,竟没有发现强盗的足迹。这个我们决没有看错,听说昨天刑事警察也去了现场进行侦察。由于地方偏僻,其后也没人去过,我们两个人的足迹还都清楚地留在那里,此外,没有任何别的足迹。”
  “啊!那可太有意思了,能不能请你再详细地讲一讲。”
  “露出地面的只是一棵松树下那块地方,它周围有的地方堆着落叶,有的地方长着青草,是留不下足迹的。在露出地面的地方只留下我的木履的痕迹和牧田的鞋印。不过强盗为了走到我站着的地方采取钱总该留下足迹的,可是却没有。从我站着的地面到长草的地方距离最短,但也是有一丈多远。”
  “那里有没有什么类似动物的足迹?” ·明智有意的又问了一句,伯父显出惊讶的样子反问道:
  “啊I你说什么动物?”
  “比如说,有没有马的足迹和狗的足迹或别的什么?”
  我听了这个问答,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斯特兰杂志或别的什么书上看过的一篇犯罪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把马的蹄子绑在脚上往返于作案现场,因而巧妙地避免了怀疑。明智一定也是想着这种可能性。
  “呀!这样事我可没留心,牧田,你注意了没有?”
  “是,我也想不起来了,好像并没有那样的足迹。”
  明智又陷入沉思。
  我开始从伯父那里听到这件事时就想过:这个案件的中心是没有强盗的足迹。那的确是令人可怕。
  沉默长时间的继续着。
  “然而,不管怎样,”伯父又接着说了起来:“这个事总算过去了,我便放心地回了家,相信第二天女儿会回来的。因为我很早就听说,愈是厉害的强盗,就愈能信守诺言,这是强盗的道德。我认为他们不会说谎,因而放心。可是结果怎样呢?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女儿还没有回来,真的叫人无话可说。再也不能默不作声了,于是,昨天把详细情况报告了警察署。可是警察也因为有许许多多的案件要办,没有把这个案件放在心上,正在这时,听家侄说和你是好朋友,就一切拜托你费心帮忙了……”
  伯父讲完之后,明智对某些细节提出了种种疑问,又把事实一个一个地加以核实,这些就不必细讲了。
  “可是,”明智最后问道,“最近你家小姐这里收没收到什么可疑的信件?”
  对这个,伯母回答说:
  “凡是寄给女儿的信件,一定都要由我先看一下,因此假如其中有可疑的情况会立即发觉的。可是,最近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不,就是极平常、无关重要的情况也好,希望把你注意到的情况如实地谈一谈。”
  明智好像从伯母的谈话里发现了什么似的,接二连三地问个不停。
  “不过,我认为这些都和案件没有多大关系……”
  “总之,请你说说看。有些情况常常会预料不到的给我们提出线索。”
  “那么,我就说一说。大约一个月前,从一个我们过去从未听说过名字的人那里经常地给女儿寄来明信片。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有一次我曾问过女儿,来信的是不是学生时代的朋友,女儿只是“嘿”地答应了一声,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似的。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本来想再仔细地问她一次,这期间就发生了这个案件。有些具体情节已经记不清了,听你方才一说才忽然想起来,就是说,女儿失踪的前一天,收到一张奇怪的明信片。”
  “那么,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张明信片?”
  “当然可以。大约放在女儿的文件匣里。”
  于是,伯母把那张奇怪的明信片找了出来。一看那上面的日期,正像伯母说的那样是12日,发信人由于匿名的缘故,只写了“弥生(阳历三月)”,而且盖有市内某邮局的戳记,信上写的就是故事开始写的,“早就想看望您……”
  我也曾对那张明信片,反复地揣摩,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只不过有些句子的确不大像少女应该说的话。但是,明智怎么想的呢?他把它当成一件大事似的,用非常郑重的语气说要暂时借用一下那张明信片。当然这是不会遭到拒绝的,伯父立即答应了。我对明智的想法一点也不明白。
  这样,明智的问话终于结束,伯父迫不及待地忙着问他的意见。
  于是,明智想了又想,回答道:
  “不,我只是问您一些情况,还说不出有什么成熟的看法……总之,做一做看,说不定两三天之内能把小姐给你们送回来。”
  且说,由伯父家中出来,我们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向归途。那时,我准备了很多话想了解一下明智的想法。可是他却说,侦察只不过刚刚有了点头绪。至于今后怎么做,他一句也没有说。
  第二天,我吃过早饭,立即到明智的住处。因为我非常想知道他对这一案件的想法,以及解决这个案件的途径、办法。
  我想像着他埋首在书籍堆中,聚精会神、冥思苦想的样子。由于我们俩关系非常密切,我只和纸烟铺的老板娘打下个招呼,就急着要登上去明智屋子的楼梯,这时有人叫住了我。
  “啊,今天他不在呀!很少见的今天他一大早就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多少有点吃惊地间他到什么地方去了,据说并没有留下什么话。
  大概已经开始工作了吧,尽管这样,经常早晨睡懒觉的明智,这次能这么早地外出办事是过去很少有的。我这样想着,又回到我住的公寓。因为我有些不放心,隔一会儿又来找明智,但是去了几遍明智都没有回来。最后等到第二天的中午,还没有见他回来。我有些担心起来。纸烟铺的老板娘非常着急,到明智的屋子里看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字条,结果也没有。
  我觉得应当把这个情况告诉伯父,便马上到伯父家。伯父伯母夫妻两人还是那样在佛祖前念经呢。我说明情况,伯父、伯母大吃一惊,这回不是连明智也被强盗弄走了吗!因为是请他侦察这个案件的,所以连我们也有很大责任。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对明智的母亲可怎么交代呢?伯父全家又慌张起来了。我本来对明智十分信赖的。认为他万无一失,不会出什么问题,却也被周围的恐慌情绪所感染,也担心起来。在柬手无策中时间滑过去了。
  可是,当下午我们齐聚在伯父的饭厅里,正左思有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送来了一封电报。
  “富美子同行现出发。”
  这出乎意料的电报是明智从总带千叶拍来的。我们都高兴得情不自禁地喊起来。明智平安无事,女儿也能回来。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一家立刻变得活泼热闹起来,就像要迎接新嫁娘一样。
  我们都焦急地等待着。当笑容满面的明智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脸庞稍稍有些消瘦的富美子跟在他的后面。由于伯母怕富美子疲劳,只让她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休息。为了表示祝贺,我们面前送来了事先准备好的酒菜。伯父夫妻殷勤地握着明智的手让他到上座,千百遍地说着感谢的话。那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案件,对明智的感激是毫不过分的。对手是动员了国家的警察力量也长期未能奈何他的黑手帮。尽管明智是侦探名家,但这么快、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女儿领回来,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明智不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把案件解决了吗!伯父伯母像欢迎凯旋归来的将军似的,盛情款待,这是完全应该的。他是一个多么令人钦佩的人啊l这次就连我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大家都凑过来想听听这位大侦探的冒险故事。以便了解黑手帮究竟是怎么回事。
  “非常抱歉,我什么也不能讲。”明智表现出有些为难的样子说。
  “尽管我多么卤莽,但一个人总是不可能把那些强盗都逮捕起来的。我经过种种考虑的结果,想出了一个极为稳妥地把你家小姐救出来的办法,也就是说让强盗无条件地退还一切的办法。这样我便和黑手带有了个约定,即黑手帮方面送回你家小姐退还1万元赎金,同时保证将来也绝不对你家动手。我呢,不仅有关黑手帮的事一概不对外人讲,同时保证将来出绝不参与逮捕黑手帮的活动。我想只要府上蒙受的损害得到补偿,那我的任务就算完成。所以我想适可而止,免得稍一疏忽出现不好收拾的局面。于是我便答应了强盗的要求回来了。因此,请你们不要向我询问关于黑手帮的一切情况……这是那笔1万元现款,请你查收。”
  这样说着,他把用白纸包着的1万元交给了伯父。特别感兴趣的侦探经过算听不到了。但我并没有失望。对伯父他们也许不能说,再怎么严肃的约定,对于像我这样的好朋友,他会如实地告诉我的。这样一想,我便急不可耐地盼着酒宴快点结束。
  对伯父夫妻来说,只要自己一家平安,逮捕不逮捕强盗,那是无关紧要的。为了表示对明智的谢意,不断地交杯敬酒,酒量不大的明智立即双颊通红,那总是笑呵呵的脸现在更是满面春风。热烈地交谈着案件之外的闲话,客厅里一片爽朗的笑声。在酒宴桌上大家都说了些什么,没有记在这里的必要。只有下面的一段对话,我想多少能引起读者各位的兴趣。
  “不,您就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了。我在这里发誓,将来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不论多么难办的事,我一定尽力完成,你看怎么样?现在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办吗?”
  伯父举杯向明智敬酒,笑容满面地说。
  “那多谢你了!”
  明智回答说:
  “举个例子说怎么样。我的一个朋友某君,非常羡慕你家小姐,不知道能不能把你家小姐嫁给我那个朋友?”
  “哈哈……,你真有办法。不过只要你保证那个人的为人,我是不会拒绝把女儿嫁给他的。”伯父相当认真地说。
  “我的朋友是基督教徒,这一点你以为如何?”
  明智的话作为即席凑趣给人的印象是有些过于严肃。虔诚的日莲宗的伯父稍稍表现出有些不快。
  “好的。我是非常讨厌基督教的。不过这次不是别人而是你提出来的要求,让我考虑一下看。”
  “那就多谢了!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求婚的。请你不要忘记你方才说过的话。”
  这一段对话,使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把它看成是开玩笑当然可以。但如果讲的是真话,也很有可能。这时我想起了巴里摩戏剧中易罗德·霍姆斯,通过一个事件认识了一个姑娘,以后相互爱恋,最后终于结婚的故事情节,想到这里我偷偷地笑了。
  伯父一直热情招待,诚恳挽留。但由于时间太久了,便告辞出来。伯父把明智送到大门后,说:“为了略表感谢的一点心意,也不管对方怎样谢绝,硬把装有2000元的钱包塞进明智的衣袋里。
  “不管你和黑手带有什么约定,总可以把情况告诉我吧!”
  我从伯父家里出来,迫不及待地向明智问道。
  “啊,当然可以。”出乎意料,他很轻快地答应了。”那么让我们一起喝点咖啡,再慢慢聊吧!”
  于是,我们走进一家咖啡后,选择了一个靠里边的偏僻的地方坐下来了。
  “这个案件侦察的出发点,就是从现场没有脚印那件事开始的。”明智要过咖啡之后,开始讲他的侦探经过。
  “那件事至少有六个可能。第一种解释是:你伯父和便衣警察没有发现盗贼留下的足迹,因为贼是可以用兽类或鸟类的足迹欺骗人们的。第二种解释是:这个想像也许有点离奇——比如盗贼用在一个什么地方或是走钢丝,总之是用一种可以不留下足;迹的办法来到现场。第三种解释是:你伯父或牧田把强盗的足迹踩掉了。第四种解释是:也许是非常偶然的巧合,你伯父或牧田的鞋和强盗的鞋一样。这四种,经过现场的仔细侦察是可以弄明白的。再有第五种解释是:强盗并没有到现场来,也就是说你伯父出于他的什么需要而演出了这场独角戏。第六种解释是:牧田和强盗是一个人。
  总之,我感到有到现场侦察一下的必要。就在第二天立刻到T草原去了。如果在那里没有发现第一到第四种情况的痕迹,那么就只剩下第五和第六两种可能,这样侦察的范围便可以大大地缩小。
  可是,我在现场有一个新的发现。那些警察有一个很大的疏忽。原来地面上有许多被什么尖硬的东西扎了似的痕迹,特别是这些痕迹全都藏在你伯父的脚印(更多的是在牧田的鞋印)之下。乍一看是很不清晰的。看到这些,在我脑海里萦回的种种想像中,忽然想起一件事。真是一个出色的想法呀,那就是和学仆牧田的瘦小身躯非常不相称的宽大的丝绸腰带,不是打着一个很大的结子捆扎起来的吗?从后面看起来稍稍显得有点滑稽。我偶然想起了这件事,这样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似的。”
  明智这样说着,喝了一口咖啡。然后,不知为什么用一种令人焦急的眼光看看我。遗憾的是我缺乏那种能力,可以跟得上他的推理进行思考。
  “那么,结果怎样了呢?”
  我由于恼恨自己而大声喊起来。
  “总之,方才说的六种解释中第三和第六都说对了。换句话说,学仆牧田和强盗是一个人。”
  “是牧田我不禁叫出声来。这是不合情理的,那样一个憨厚的、诚实的男人……”
  “那么,"明智沉着地说:“把你认为不合理的地方一个一个地说说看,让我来回答。”
  “那多得数不胜数。”我稍加考虑后说。
  “第一,伯父说强盗比他这个大个头还高二三寸。那样就应当有五尺七八寸。可是,牧田不正好相反是那样矮小的男人吗?”
  “相反,正因为是这两个极端,所以才有加以怀疑的必要。一边是日本人少有的高个汉子,一边是近似畸形的矮小男人。这的确是一个鲜明的对比,可惜的是鲜明得有些过份。如果牧田使用再稍短一点的高跷,我也许会被他迷惑或欺骗过去。嘻嘻嘻嘻, 明白了吧!他把高跷弄短后事先藏在现场,不用手拿着而是绑在两只脚上,就凭着这个干的。因为是大黑夜,又离你伯父有五丈多远,具体情况是看不清的。他在完成了强盗的任务之后,为了消灭高跷的痕迹,才又在那里借口调查强盗的足迹来回走动的。”
  “像这样骗小孩子的勾当,为什么你伯父竟没有看穿呢?第一、强盗穿的是黑衣服;而牧田平时却总是穿一身雪白的乡下手织布。再有便是那条丝绸腰带。真是一个好办法。用那样宽的黑绸从头到脚地团团围起来,牧田的小个子当然便看不出来了。”
  因为事实过于简单,我有一种被人捉弄了似的感觉。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牧田就是黑手帮一个成员。真奇怪,黑手帮……”
  “咳!你怎么还在想那样事?今天你的头脑反应有些迟钝。你伯父也罢,警察也罢,甚至连你都毫无例外地患了黑手帮恐怖症。当然,由于当前的形势,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能够像平素那样的冷静,根本用不着等我,你自己也完全能够解决这个案件。这和黑手帮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的确,我的头脑真的糟透了。愈听明智的说明,对事件的真象反而愈发糊涂起来。数不尽的问号,一团浆糊似地塞在我的脑袋里,甚至不知应从哪里问起。
  “方才你说和黑手帮有了约定,怎么又说这些荒唐无稽的话呢?第一,我不明白,如果是牧田干的,他这样默不作声地听之任之不是很奇怪吗?其次,牧田那样的人,是不会有拐骗富美子、并把她藏了几天的本事的。不是说富美子离家那一天,他整天在我伯父家中,一步也没有外出吗?像牧田这样的人,究竟能否干出这样的大事来,还有……”
  “确实是疑问重重,漏洞百出。不过如果你能把明信片上的暗码文章解开,或者至少你能认识到这是一篇暗码文章,也就不会那样感到奇怪了。”
  明智这样说着,拿出那一天从伯父那里借来的那张署名“弥生”的明信片。(各位读者,对不起,还要请你们重新读一下开头那一段文字。)
  “如果没有这个暗码文章,我肯定也不会怀疑牧田的。所以,应该说这次破案的起点是这张明信片。但不是一开始就明确地认为它就是暗码文章,只是对它有些怀疑。怀疑的理由是这张明信片恰好是在富美子失踪的前一天收到的;其次是字迹虽然经过精心的模仿,仍然总有些像男人手笔。再有是当你伯母问到富美子时,她的表情有些异样等等。不过,你再看看这张明信片,就像在原稿纸上抄写似的每行各写十八个字,确实写得很工整。不过,在这里让我们横的划上一条线看。”
  他说着拿出铅笔,在原稿纸上画了一条横线。
  “这样一来就容易理解了。你顺着这条线横着看下去,哪一行都夹杂有一半左有的假名但是只有一个例外,就是沿着最高的这条线各行第一个字都用的是汉字。
  “一好割此外叮袋自吒歌切"
  “噢,是吧!”他用铅笔横的指点着说明,“把这个完全看成是一种偶然,那倒有些奇怪了。男人写的文章姑且不说。一般说来假名多于汉字的妇女文章中,是不会出现这样各行头一个字清一色用汉字这样的写法的。因之,我认为有研究一下的必要。那天晚上回来之后,我集中地思考这个问题。幸而我对暗码做过一些研究,所以比较容易地解开了。让我再解一下。先将汉字的第一行择出来加以研究。表面上看来好像是扶乩猜会似的,一点也弄不懂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和什么汉诗和经文有关系,经过查对也不是。在进行各种猜测过程中,我突然注意到有两个字被涂抹掉。在写得如此干净漂亮的文章中,竟有这样被抹掉的地方,我感到有些奇怪。而且两个又都是第二个字。我凭过去的经验知道,用日语写暗码时最困难的是浊音和半浊音的处理。抹掉的文字会不会是为了它上面的汉字的浊音而耍的花招?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汉字应当是每个字都代表一个假名。想到这种程度是比较容易的,但再往下接着推理就困难了,费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头暂且不谈,让我先说说结论吧!总之一句话,这个汉字的笔画是钥匙,而且汉字的左偏旁和右偏旁都分别计算。例如“好”字左偏旁是三画,右偏旁也是三画,所以就组合成33。把那张明信片的各行头一个字改成数字表则是这样:
      一好割此外叮袋自吒歌切
  左偏旁0103100503031106031002
  右偏旁0302020202   020402  
  “看这个数字表,左偏旁数字大到11,右偏旁数字则只到4,这是不是符合于一个什么数?例如是不是表示把五十音按照什么样的形式排列起来的顺序?可是把五十音图的字母横排起来一看,数字恰好是0,这也许是偶然的巧合,但试试看。假设左偏旁的数表示子音(横读)的顺序;有偏旁的数表示母音(竖读)的顺序,这样一来,"一"只有一画,没有右偏旁,则是‘啊行’第一个字即啊。‘好’,因为左偏旁是三画,所以应是‘沙’行;右偏旁三画则应是第三个字‘斯’,这样猜对下去、译成假名则成为:
  “啊斯伊齐鸡心巴西也基……”
  果然是暗号密码。翻译过来就是“明日一时新桥驿。这个人对密码也是个内行。使用密码通知时间和地点给一个年轻的姑娘,而且那手迹多半又像出自男人之手。在这样情况下,只能认为是男女幽会的联系,还能有别的什么考虑吗?因此这个事件就不象黑手帮干的了。起码在缉捕黑手帮之前要调查一下这张明信片的发信人。可是这个发信人除了富美子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可使人有点为难,但是如果把这件事和牧田的行为连结在一起加以考虑,疑团便迎刃而解了。我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富美子是一个人由家里逃出去的。她总会往父母处写封道歉的信,这一点和牧田管理收发信件的工作联系起来看就发生了曲折的情节。结果信是这样:牧田注意到了富美子在谈恋爱,像他那样有生理缺欠的人,猜疑心特别重,于是他把富美子寄给家里的信撕掉,然后把自己写的黑手帮的恐吓信送到你伯母那里。这和恐吓信不是从邮局寄来这一点也是一致的。”
  明智说到这里,稍稍停了一下。
  “真没有想到。不过……”我还有许多疑点要问。
  “你等一下。“他打断了我的话又继续说了下去。”我检查了现场,然后顺路到你伯父家门前等候牧田出来。随后,他像被派出来到哪里办事的样子出来了。我巧妙地把他骗到这家咖啡店,正好是我们坐的这张桌子。我一开始就和你一样,认为他是一个诚实的人,所以我以为这个事件可能潜藏着什么更隐蔽、更奥秘的内幕。于是我让他放心,保证为他保密,根据情况还可以给他以必要的帮助。最后他终于交代了全部情况。
  “你也许认识服部时雄这个人吧,由于他是基督教徒的关系,不仅对富美子的求婚遭到了你伯父的拒绝,而且还不准他到你伯父家里来。他那个可怜的服部弄得毫无办法。这样的老人真太糊涂了。但是,就连你伯父那样的人,也没发觉富美子和服部正在热恋。当然富美子也由于年轻不懂事,本来即使不这样离开家,自己是亲生女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姑娘的心太单纯了,她认为尽管有宗教的偏见,如果木已成舟,你伯父也就不会硬结拆散。于是她想出了一个狡猾的办法,用突然出走吓唬一下你那顽固的伯父,迫使他同意这桩婚事。总之,两个人手拉手地偷偷地到服部的一位住在农村的朋友家里快乐去了。据说从那里也发出了几封信。这些信都被牧田撕碎扔掉了。我为此到干叶县去,这一对男女对家中发生的‘黑手帮’事件毫无所知,完全陶醉在甜蜜的爱情里。我苦口婆心地整整劝了他们一个夜晚,这事办起来真困难。最后,作为条件是必须想办法让他们俩人结合在一起,这才好不容易地使他们离开,把富美子带回来,不过,这个条件看来也好像能够办到:从今天你伯父的口气看。”
  “那么,现在再说说牧田的事。这里也涉及到男女关系的问题。他很可怜地巴达巴达地掉着眼泪。别看那样的男人也有个恋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还不知道,估计多半是被商人或别的什么人引诱上了圈套。总之,为了要把那个女人搞到手,需要一大笔钱。听他说还打算在富美子回来之前先行逃走。我深深地感到爱情力量的伟大。那样一个愚蠢的男人竟能想到这样一个巧妙的骗人的办法,可以说这完全是爱情的力量……”
  我听完之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难道这不是发人深省的事情吗?
  明智大概也谈得很累,显得精疲力尽。两个人长时间地沉默着面面相舰。
  不久,明智突然站起来说:
  “咖啡完全凉了,咱们回去吧!”
  于是我们分别各就归途。在分手之前,明智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方才从伯父那里收到的装有2000无的钱包交给我说:
  “在你得便的时候,把这个交给牧田吧!告诉他这个做为他的结婚费用。你说呢,他是一个可怜的人哪!"
  我愉快的答应下来。
  “人生真有趣!我今天竟当了两对爱人的月下老人。”明智这样说着,发自内心地笑了。


08.黄金假面人

金色的恐怖 罕世珍珠 恐怖喜剧
黄金壁虎 空中吊死鬼 奇怪的声音
侯爵千金 美术馆的风波 浴室里的妖魔
神秘的A.L记号 凶手真面目 铠甲武士
奇妙的呼吸器 第二桩血案 恐怖的水中圈套
金蝉脱壳 假面人之恋 怪物登场
爱情的魔力 魔鬼的妖术 将计就计
金色的错觉 冤家路窄 野蛮民族
罪恶的子弹 盗尸疑案 夜宴上的妖魔
红色死亡假面舞会 “金色死亡”人 侠盗阿尔赛恩·吕班
正义与邪恶 隐身妖术 芝麻芝麻快开门
惊天动地的奇迹 画室里的妖魔 自戕之谜
密室家珍 仏陀的圣殿 白色巨人
三只大皮箱 黑暗中的巨人 佛眼上的玻璃窗
老巢倾覆 空中奇迹






  


金色的恐怖

  人世间,每隔五十年,或者一百年,要发生一次异常怪的事情。这如同天地异变、大规模战争和瘟疫大流行一样,比人们的恶梦和小说家变的凭空臆想要怪诞得多。
  人间社会不啻不头庞然巨兽,不知什么时候患上莫名其妙的怪病,脾气会因此变得乖戾反常,不可捉摸。因而,世上往往会突如其来地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其中,关于“黄金面具”的荒唐无稽的风情,兴许可算作这每五十年或者每一百年发生一次的社会疯狂和变态吧。
  某一年的初春,时值人们沿未脱去冬装的三月初,社会上出现了有关一位戴黄金面具的怪人的传说。最初只是街谈巷议,随着时候的推移,这种风情愈演愈烈。最后,连后,连各大报纸的社会版也不惜笔墨连篇累牍地报道此事。
  传说不胫而走,很快变成许多不尽相同的奇变怪议,但其中所蕴含的不同凡响的怪异和荒诞,却刺激着人们的好奇心。对这一新时代的幽灵,东京市民们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一们年轻姑娘说她在银座大街的橱窗前亲眼看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男人。当时他正倚在黄铜扶手上往玻璃窗里窥视。他身材颀长,一顶软毡礼帽拉得很低,看不见眼睛,风衣的领子竖着,遮掩住整个面庞。那姑娘觉得此人很奇怪,便装出观赏橱窗中陈列品的样子,偷偷地瞅了瞅他的面部。她看见在男人帽檐和衣领中间仅只不过寸的缝隙里,射出刺目的光。姑娘吓得面色苍白,飞也似地逃离了那位古怪男人身边,但据说她认出了那陌生男人的面孔是黄金做的,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活象一尊古代镀金佛像。
  那姑娘心里怦怦直跳,站在很远的地方回头望去,只见那男人象被人认破了伪装的妖怪似地慌慌张张闪身便逃,转瞬间风也似地混入对面夜晚闹市的杂沓人群。他久久窥视的那片橱窗,那是一位著名古董收藏家商人的陈列橱窗。正中央陈列着一副邯郸男人的能乐假面具,其中半开,黑齿外露,一双细眯眼盯着正前方。至于这副阴森可怖的面具同那位古怪男人佩戴的黄金面具怎样相似,世上流传着各种各样令人不敢置信的说法。
  另有一位中年商人,夜晚横穿东海道铁路岔口时,发现了一具被火车辗轧过的惨不忍睹的女尸。据他说,在看热闹的好事者们还没发现之前,他目击到一位身穿西服的男人在女尸旁鬼鬼祟祟地徘徊。据说此人仍然头戴软毡礼帽,竖着外套领子,象是有意遮住面部。朦胧月光下,这位商人的的确确看清此人面孔闪着金光。当然不仅这些,还看到那副毫无表情的黄金面具嘴角咧到下巴颏,正往下流着一缕鲜红鲜红的液体。面具的嘴巴,据说还冲着商人直笑。
  还有一位老太太,据说是深更半夜在自家厕所里看见窗外大街上匆匆走过一个浑身金光灿灿的怪人,此人与先前出现过的怪人不同的是不光是面部、整个身子都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据说看样子此人除了佩戴着黄金面具之外,身上还穿着一件近乎透明的黄金制成的衣裳。真可谓令人难以置信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许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昏花老眼里出现的幻觉。不过这位老太太坚持说她看见的是一位阿弥陀佛似的身罩高贵祥光的奇人。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数不胜数的风传。在此恕不一一诉诸于文字。总而言之,此类与现代文明格调不符的幽灵故事,一时成了东京人最主要最时髦的谈论话题。虽然是传说中的幽灵,可现实中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至少有十几位精神健全的正常人碰见过这位佩戴黄金面具的怪人。因此,这个被人们视为人为凭空杜撰的故事,开始带上了难以抹去的现实色彩。
  有人猜疑这是发生恐怖的天地异变的前兆。也有人说这只不过是人为的恶作剧,和那些天降石雨,古潭边听见婴儿啼哭等耸人听闻的奇谈怪论无甚区别。
  然而,世上也有胆小如鼠之人。假如孑然一人于深夜行走,影只形单,偶尔与一穿西服的男人交臂而过,对方如果衣服竖起,便会大惊失色,魂飞魄散,将对方误认为传说中戴黄金面具的怪人。这种呆滞无表情的面具所具有的人为制造的罕见的恐怖,竟使得不信鬼神的现代文明人为之不寒而栗。
  迄今为止,这个怪物似乎只象某种凶兆不时显现于此处彼处,并没有危害人类。若是避开镀金佛般令人胆怯的恐怖感不谈,这个怪物就和平素司空见惯的纸糊广告人一样。另外,警方也并非不知道世上的传说,只是怕贸然出手,结果落得庸人自扰,授人以柄。故警方的态度是偃旗息鼓、静观事态的发展。
  然而,没过多久人们便明白这黄金面具的出现并非社会上不良少年的恶作剧。四月初的一天,这位神秘幽灵般的男人突然以一名大胆无谋的罪犯狂徒的姿态出现在东京人面前。其犯罪场所、作案对象、犯罪手段以及逃遁伎俩等等等,无不出人意外,让人觉得不可想像,不可揣摩。其大胆包天,来无踪去无影的手段,让人想起便觉得害怕。仿佛那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具残酷无情的金属机器人。








  


罕世珍珠

  是年,东京上野公园里举办了十年来最为盛大的博览会。博览会从四月一日开始,将历时五个月。虽说是东京地区主办的产业博览会。但其规模却是全国性的。仅仅为了展出诸多品种的外国舶来品,就专门建造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展览厅。
  展品中,令人赏心悦目、叹为观止的产品可谓诸种多样,令人目不暇接。其中有耸立在山内两位大师像前的“产业塔”。塔高达一百五十尺。作为余兴,博览会还安排了有南洋土人出场的喜剧和古典日本舞蹈等精彩节目。(有趣的是,这出喜剧的名字竟叫做《黄金面具》,这当然只是剧团老板取的一个象征吉祥的名字。)展品之中,最引人瞩目的是标价为二十万元的三重县引为自豪的罕世国产珍珠。这些展出的稀世珍品之所以分别和黄金假面人的犯罪联系到一起,真可谓是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因缘。
  这颗国产珍珠被命名为“志摩女王”。通晓此道之人无人不知它是一颗日本最为硕大的天然珍珠,是在志摩大王崎的浅海鲍贝中发现的。它呈完美的茄子形,重三百几十格令[注:一格令=0.065克]堪称绝世珍品,标价二十万元之巨,尽管有些偏高,但如此一粒豆大的珍珠竟然身价千倍的事实,极大地刺激着来自乡下的参观者们的好奇之心。珍珠陈列台前,真可谓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这间珍珠展览厅里拥有与展品价值相称的设备。坚固的厚玻璃门扉上,安装有特殊保险锁。钥匙由一位在博览会事务所工作的珍珠店可信赖的店员保管。门卫也并非一般普通招聘的姑娘小姐,而是珍珠店自己雇用的一位孔武有力的中年大汉。此外,室内还安置了巧妙的秘密报警系统,以防万一出现的窃贼。这样里外戒备森严的气氛,更加引起参观者的好奇。
  事情发生在博览会开张的第五天。当天据说要迎接一位达官贵人的光临。下午二点钟起,就关团了各陈列室的入口。普通参观众都被逐到演出节目的公园一隅。
  陈列着那颗硕大珍珠“志摩女王”的第一号展厅,是贵宾巡览的第一处,很早就逐完了参观的人产、并打扫了厅内的清洁,更换了看守门卫,静静地恭候着贵宾的光临。
  直至上午还挤得水泄不通的展厅,此时此刻除了活木偶般的门卫以外,厅内空无人影、鸦雀无声,简直如同教堂一般空空荡荡,大白天如深秋夜一样寂静。
  在珍珠陈列台不远处一侧,有四个看守。一个是专门负责看守珍珠的中年男人。他左右两侧间隔十米有三名十八、九岁的女警卫。再往前,通道拐弯、遮住了视线。总而言之,这颗硕大无比的稀世珍宝的警卫工作由一男三女共四人担任。
  这四名警卫在警备室谈话甚是投机,交班时往往总是一同走出警备室。今天,正好临接班前几分钟,有人给他们四人端来了热茶。
  “今天有贵宾光临,请先喝点热茶,稳一稳情绪。”来人一边上茶一边说。
  博览会刚开张不几天,四名警卫对工作都沿未习惯,更不用说接待高级贵宾。他们正好觉得口干舌燥,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啧啧,真苦!”一个女警卫嘴里嘟哝了一声。
  “沏得太浓了。”端茶上来的人冲他们扮了笑脸,迅速收好茶怀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四名警卫进了展览厅,各自走到自己负责的规定位置。他们坐在安放在陈列台与陈列台之间的椅子上恭候着贵宾的光临。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贵宾就要抵达了。
  “真静啊。静得有点可怕!”一名女警卫朝坐在珍珠陈列台边的男警卫小声搭讪道。没人回答她的话。那名男警卫和另外两名女警卫眯着眼睛盯着一个方向,似乎都在思考什么问题。
  “啊——真困!”这位说话的女警卫禁不住打了呵欠,随之也睁不开眼,不能动弹了。
  一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四名警卫都张着嘴,口中流着口水呼呼睡着了。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打盹儿。四个人都一个样。头耷拉着垂在胸前,身子软成一摊泥,死一般地熟睡过去了。由于各警卫所处的位置的关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四名警卫已经呼呼大睡。这时,离贵宾临门只剩下仅有的十分钟了。
  这关头,一个身穿西服头戴软毡礼帽、大衣领坚得很高的男人用手捂着脸,急匆匆地走近了珍珠陈列厅。
  其他通道上的警卫没有一个人对此人产生怀疑。因为此人态度倨傲,目空一切的神情不容人产生半点疑惑之心。年轻的女警卫们甚至将此人误认为是博览会聘请的便衣警探。见他到来,还以为是为贵宾做事先巡视,便纷纷起立端正姿势。
  此人快步来到已经进入梦乡的警卫面前,瞅了瞅不省人事的四人,才如释重负地把手绢从脸上拿下,手绢遮住的是一张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毫无表情的金色面孔。
  黄金假面人大摇大摆地走到珍珠陈列台前,脸部紧巾着玻璃,仔细端祥着柜中那颗璀璨夺目的珍珠“志摩女王”。面具上黄金的鼻子碰在玻璃上咯咯作响。那金色的呈新月型的嘴里,叽叽咕咕嘟哝着一串奇怪的话语。这头怪物显然是欣喜过望得有些难以自持。
  他的衣服口袋里,切割玻璃的微型工具一应俱全。瞧他的动作多么利索稔熟。转眼功夫,厚厚的玻璃板上就被切开了一个大洞。怪物的手象蛇一样伸进洞里。
  啊!这颗被视为日本珍珠之骄傲的“志摩女王”终于落到这头怪物的手中。只见他伸手从天鹅绒台座上取下那颗绝世珍宝……
  叮呤叮呤叮呤……,就在那只手取下珍珠的一刹那间,展览厅里突然警铃响声大作。
  怪物啊地怪叫一声,双脚跳了起来。与此同时,他身体一闪,急着向展览厅出口扑去。
  所谓秘密防盗装置,正是指这套电铃警报系统。只要有东西接触到安放珍珠的天鹅绒台座,展览厅内的警报电铃立即会响。
  警报响起,紧接着是展厅内此起彼伏的女警卫们的尖叫声和亡命之徒慌乱的脚步声。守卫展厅的不仅仅是些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头,警官出身的场内总管、被派来担任警卫的职业警察,他们聚集在另一个出入口等候贵宾的驾临,一见有贼,拔武器就追了上去。
  一场奇妙的捉迷藏游戏开始了。金色怪物在陈列台与陈列台构成的弯弯曲曲的迷宫般的通道上东奔西窜。后面的人一个个紧追不舍。那怪物见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便心一横,转过身,选了一条警卫不多的通路反扑过来。
  前面是一扇出入口小门。一名警官背对门站着。他见窃贼不顾死活直冲自己扑来,便勇敢地伸开大手拦住去路。
  两个人的身体猛烈地碰撞在一块。
  然而,这位警官毕竟不是金属怪物的对手,眨眼功夫,就被怪物摔倒在地。
  怪物嗖地一下窜出大厅。身后是一片追捕者的喊叫声。谁也听不懂他们在喊些什么。待他们追到小门,窃贼早己逃得无影无踪了。
  这扇小门正巧是展览大厅的后门。出门十几米处,是另一幢建筑物,正好和博览会展厅背对背。左右两面原先是可以通行的,为了严防参观博览会的人擅自从此进入,现在都安上了铁丝网栅栏。往外是博览会会场的大路。今天为了贵宾安全,这条大路上也安置了几位警官。
  “喂,伙计,刚才是不是有个家伙翻过铁丝网过去啦?”一名追上来的警察冲栅栏这端大声问。大路上站岗值班的警官们闻声一齐转过头来,回答说没有见到。
  追赶上来的人们面面相觑,傻了似地不知所措。此地无路可逃!这们梁上君子怎么会突然没影儿了呢?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警卫问。
  “是剧场的后门。直接通到博览会游艺场。”总管答道。
  “正在演出?”
  “难道那家伙逃进剧场混入人群中了?不可能吧?”
  “可是,如果不是从左右两边翻铁丝网走的话,只能认为他是钻进了剧场。当然,除了他有隐身术……”
  “不管这么多啦,先进去搜!”
  说着几个人冲进了剧场后门。








  


恐怖喜剧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此时此刻,剧场舞台上正好刚演完一出名叫《黄金面具》的喜剧第一幕。数以千计的观众还完全蒙在鼓里,正冲着舞台上的黄金假面人主角笑得前仰后合。舞台上演出的是一出以新时代幽灵黄金假面人为题材的十分叫座的时髦喜剧。剧场老板为迎合时沿苦心编出的节目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场院外那块《黄金假面人》的剧目广告大招牌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游客。他人甚至专门为了看这出喜剧而买票进入博览会。当然,场场总是爆满。
  当幕布正要拉开,第二幕即将上演之际,捧腹大笑的观众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幕布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位警察,嘴上大喊大叫着什么。
  “观众们,就在刚才,有个窃贼偷走了博览会展出的那颗著名的大珍珠,从展览厅后门逃走了!他没有其他路可逃。肯定是混到剧场里来了。今天,有贵宾光临博览会。现在已经到了会场。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会误大事的。舞台和进出口我们都仔细搜查过了。观众席人太多,我们无法搜查。诸们,拜托啦!请你们都注意一下自己身边。如果发现有行迹可疑的人,就向我报告!”
  由于剧场内的嘈杂喧哗,观众们只是断断断续续听懂了台上警察的喊话。他们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家伙是什么样子?”观众席上一位大胆的工人模样的男人大声问了一句,声音听上去活象是在给演员喝倒彩。
  “大家三眼就能认出他来,他是……”警察欲言又止。出于警察的职业关系,他突然觉得在此场合用“黄金假面人”这个词不太合适,可又一时找不到其他相当的称呼方式。
  “他是个头戴金面具的家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黄金假面人!”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片大笑声。因为在这种紧张而扣人心弦的场合,警察突然提到了正在上演的喜剧中主人公的名字。有些人甚至以为台上的警察也是演员扮装的,想在幕间来一段恐怖吓人的插曲,故意引人发笑开心。
  但是,舞台上的警察并没有半点逗乐取笑的样子。苍白的脸上带着一副严肃的神情,依然大声地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见此情形,观众的笑声戛然止住。剧场内一下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纷纷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周围的人。有的人还胆战心惊地低头瞅了瞅座椅下面。
  金色的怪物还是不见踪影。
  “哪儿有什么窃贼混进我们中间呐?真他妈混帐透顶!昏了头了!去别的地方找吧!”台下有些人因为看戏看到兴头上爱到骚扰,开始悻悻地发牢骚了。警察出于无奈只好退出舞台。
  台下的骚乱告一段落后,第二幕戏开始了。
  舞台背景是公园的夜晚。黑魈魈的底幕前,是一片密林。灯光打的是幽蓝幽蓝的常明灯,渲染出一幅怪谲恐怖的场面。
  先是几个跑龙套的演员登场。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谈论“黄金假面人”。跑龙套的下场后,紧接着主要配角——一个明小如鼠的懦夫上场。一阵独白后,身后的密林里突然冒出戴黄金面具的怪人。
  按顺序,怪物该登场了。这一幕登场的怪物,同第一幕有些不同。不光是金光闪闪的面具,全身裹着一件宽大的金色斗篷式的衣裳。样子实在奇怪。本来这是见到台上懦夫夸张的害怕动作而哄然大笑的一场戏,可这时台下却没有一个人发笑,因为刚才谈到了真正的黄金假面人,印象还没有从观众脑海中抹去。真正的窃贼和舞台上演出的主角惊人地相似,给观众一种难以名状的稀奇古怪的感受。
  这一幕第一个精彩的亮相。
  磷光聚光灯突然打在怪物的头部,把整个面部从黑暗中物写烘托出来。舞台上,只看见一副金色的假面具在磷光灯下闪光。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奇怪的嘻嘻嘻的声音。与此同时,假面具的黑糊糊的嘴巴一点一点地慢慢张开、最终变成一弯新月的带笑形状。观众不禁为之一惊。仔细一听,才知道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是从台上下的假面上具口中发出的。啊!这无休无止的怪声太可怕啦!再定眼一瞧,台上的假面人一边怪笑着,口中一边往外吐着鲜血。一缕细细的血丝,沿着面具的下巴颏往下流淌,又啪嗒啪嗒地滴在舞台上。剧场里寂然无声。观众们虽然知道这只是出喜剧。但却无不威慑于恐怖的魔力,连视线都无法从怪物身上移开。
  不言而喻,台上的脚色是根据实际生活中在铁路岔道口目击了黄金假面的那位商人的所见所闻排演的。此外,剧中人还穿上了那位老太太看见过的那种金色斗篷。
  观众中有些敏感的人开始产生一种可怕的怀疑。真正的黄金假面人逃进这所剧场,难道真是出于偶然?这其中,是不是包藏有魔鬼的那种大胆妄赤,旁若无人的罪恶企图呢?
  这些敏感的人对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也开始感到恐怖。每一分第一秒他们都在提心吊胆。其他观众的咳嗽声,也能把他们吓一大跳。
  突然,舞台上恢复了明亮。剧情由荒诞变为喜剧。三名滑稽的巡警接到懦夫的报告跑上舞台。
  为某种预感而害怕得瑟瑟发抖的人,见到警察登上舞台,几乎啊地叫出声来。可什么也没意识到的观众却被滑稽的警察逗得哈哈大笑。剧情发展到此,才产生出喜剧效果,观众才从紧张之中被解救出来。这出喜剧从第一天开张演出就是三个警察登场。随后剧情愈演愈滑稽离奇。观众自然会笑声不绝。
  一个巡警小心翼翼地靠近假面怪物,扮出一副威严的姿态喊道:“喂,你这混蛋!快取下面具!露出脸来!”
  黄金假面人似乎没听见身旁警官的咆哮,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这个灯光金光闪闪的怪物此进此刻看上去实在滑稽可笑。
  “没听见吗?咦?快回话!露出你的脸来!”
  无论警官怎样大喊大叫,怪物仍不吱声。一名耐不住性子的巡警猛地扑了上去。台上立即响起一阵杂乱的咚咚的脚步声。怪物转身便逃,动作敏捷而迅速。只见他身子一跃跳开,然后半蹲着身子,五个手指头在假面具的鼻子前一动一动。三名巡警一齐追了上去,紧接着是一阵徒手搏斗。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顷刻间,哄笑声席卷了整个剧场。
  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台上的假面人被追逼得走投无路,人们看见他金色斗篷哗啦一撒开,身形一动,人已经从舞台上窜到观众席。
  “果然是他!果然是那家伙!”
  一位敏感的观众唰地一下变得面无人色,禁不住自言自语道。尽管这样,观众席上发现的哄笑声却一浪高过一浪。舞台上演员们出类拔萃的恶作剧表演满足了观众的心理。
  怪物飞快穿过观众席座椅间狭窄的通道朝剧场大门奔去。三铝巡警先后噌噌跳下舞台,紧跟着追了上去。
  “抓住他!他就是歹徒!他是真的歹徒!”
  巡警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声音再逼真,观众席上笑声仍然不绝于耳。
  “抓住他呀!演得太棒啦!”不少好事之徒也跟着发狂地起哄。
  人们认定了这场追逐会绕场一周,最后回到舞驯。奇怪的是那怪物却直奔大门而去。当他跑过保安席[注:当时的剧场、电影院都设有专门的警察座位。]时,座位上的两名负责剧场保卫工作的职业警官了和其他观众一样笑得直不起腰来。
  “喂,伙计!别让那家伙逃走啦!混蛋!怎么不抓住他?”追上来的巡警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发疯似地训斥着座位上显得无动于衷的同行。看来他们二位还没醒悟过来,潢以为巡警叫骂的只是剧中的台词呢。
  这当头,台上又出现了好几位一看便知不是剧中角色的人。他们也跟在巡警身后追了过来。人们认出了其中一位是第二幕开场前登上舞台大声讲话的警察。
  这下,直蒙在鼓里的观众才恍然回过神来。笑声突然中断了。顷刻间,剧场内变得殆一样沉静。紧接着又是一片因为恐怖而引起的骚乱。顿时,尖叫声、漫骂声覆盖了整个剧场。
  这时,怪物已经冲出了剧场大门,直奔宽阔的博览会会场,一阵风似地跑去。
  这样写下来故事未免显得噜苏冗长,但实际上从舞台上灯光亮起到怪物身影消失在剧场大门外,不过仅仅二三十秒钟。
  简直难以令人置信。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发生如此咄咄怪事!竟然会出现如此大胆的狂徒!刚才还在舞台上演出喜剧的剧中人竟会是可怕的窃贼,竟会是真正的黄金假面人!人们这才恍然醒悟。那巡警也并非什么剧中角色,而是从珍珠陈列馆追踪犯人到此的真正警察。是他们在剧中看破了怪物的伎俩把戏,不顾台上正在演戏就窜上了舞台。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不偏不倚,正好与这出喜剧剧情偶然巧合。
  舞台上的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乱套了。舞台监督、演员、管道具的以及台下的观众乱成了一片。
  事后才知道,在此专为读者稍加明交代。剧场发生骚乱后,所属管辖区的警察署长传问了剧场老板,向他盘问了扮演黄金假面人的那个演员的身份,并派人前往该演员的住所进行了调查,令人意料不到的是,该演员说他一整天闭门未出。警方问他为什么不参加演出时,他说:“实在是对不起,都怪我利欲熏心。早晨有位素不相识的绅士找上门业,答应给我五十元现金,求我一件事。就是一天不能出门。都是我的过错。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黄金假面人巧扮成演员,从早上起就一直隐藏在博览会剧场的后台。等到贵宾参观到达前,普通参观者被逐之时,他伺机稍稍溜出剧场后台的小门,先后用蒙汗药麻醉倒现场的四名警卫,然后潜入珍珠陈列厅。行窃成功后,他又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原路返回到剧场后台,甚至登台演出了那出《黄金假面人》的喜剧,并扮演了主角。他有一副金制的面具作为再好不过的隐身道具。他戴着面具呆在后台时,并没有引起其他演员的怀疑。再说他是剧中的主角,几乎是他一个人独占了后台休息室。他的画皮一直没有被人戳穿,这一点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乍看上去此人目空一切,有勇无谋,但实际上这个窃取价值二十万元稀世珍宝的梁上君子事前做了周密的计划。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毕竟不是神。他做梦也没料想到珍珠台座下安装有一套秘密电子警报系统。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这窃宝大盗恼恨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的了。








  


黄金壁虎

  好不容易才从剧场得以逃脱的窃宝大盗,现在不得不面对面地与广场上数以千计的人群进行搏斗了。对手人数愈多他愈是难以脱身。顷刻间,广场上展开了一场激烈壮观的搏斗。
  警察不断从四面八方追逼而来。好事者们投来石块……这个金色的怪物狼狈不堪。他在人群的围攻中左右抱头鼠窜,拚命地挣扎。
  他朝着无人的地方逃窜,转眼间竟来到贵宾视察的通行道上。平坦宽阔的大道,笔直通向位于是博览会场尽头的“产业塔”,没有任何障碍物。道路两侧的人群哗地闪开一条路,象观赏什么稀奇东西似地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走。
  他猛一回头,看见一行贵宾正从距离他十几米处的一幢建筑物里参观完毕走出来,并朝他这个方向走来。差一点就撞上了这些贵宾!
  这下事情可不得了啦!
  担任贵宾警卫的警察先是大吃一惊,随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包围上来。现在轮到他们饿虎扑食般地擒拿窃贼了。在这扣人心弦的关头,不知是谁啊地叫了一声,一大群警察哗啦一下全闪开退了几步。
  怎么回事?原先是窃贼手中握了一样发光的东西。是手枪!生死关头,这个窃贼才亮出一直藏在身上的杀人武器。
  趁警察后退的机会,这个金色的魔鬼一手握着手枪,朝贵宾队伍冲了两三步。他疯了吗?认错逃跑的方向了吗?或者是?……警察们还未来得及细想,围观的人群突然“啊呀”——地惊呼起来。
  怪物的举动每每出人意料之外。只见他站在贵宾队伍前面、拿枪的一只手按在胸前,对着贵宾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一个标准的绅士礼。啊,瞧这怪物多么大胆妄为!虽然身处敌人的围困之中,还念念不忘对受惊的贵宾们深表歉意。
  施完礼后,见他一个向右转,朝相反的方向疾风般地奔去。他那绝妙的举动,使围观的人群无不为之惊叹。人们甚至忘了阻拦他的去路,直望着他那矫健的身影发愣。
  他在前面奔跑,金色的斗篷在他身后随风呼啦啦地飘翻。夕阳下,那金光灿灿的身姿令人眼花缭乱。奔跑过处,似乎留下了一道金色的虹。
  看呆了的人群几秒钟后猛然回过神来,于是阵猛烈的石块朝怪物投去。警察又补充人员后继续追击。
  大路的尽头,高达一百五十尺的“产业塔”巍然耸立,挡住了金色怪物的去路。假面人究途未路了。放眼望去,另一支警察别动队正朝塔的后面慢慢逼来。围观的人群围成一个大圆圈,把逃犯和警察们围在里面。此时此刻,金色妖魔的手枪威力再大,武艺再高强,面对眼前这一圈固若金汤的人墙,也无能为力了。
  人们以为进退维谷的窃贼会闪身钻进塔内,没想到他亮出最后的绝招儿,飞快地沿着塔里的螺旋型铁梯爬了上去,企图寻得九死一生的逃生机会。从塔底往上看,螺旋型梯子有十几圈,窃贼的身影愈来愈小,看上去仿佛就在原地旋转似的。
  螺旋型梯子的顶端即是塔的最高层。上面有一处安装有探照灯的露天烽火台似的空间,离地四十多米。
  怪物坐在管探照灯人的工具箱上小憩片刻。也就在他稍事喘息之际,警察已经越逼越近了。他们手上,人人都握着一支亮闪闪的手枪。
  怪物在塔顶层兜了好几个圈子,找不到可以杀开一条血路的地方。他搂住柱子往底下一瞧,人群象蚂蚁一样密密麻麻、把塔围得水泄不通。不张张脸对着天空,嘴里一个劲地叫喊着。
  头上是塔顶,尖得如同魔术小丑戴的尖顶帽。陷入这种困境,要想九死一生,唯一的出路就是攀上塔顶。
  打头阵的警察已经爬完了最后一段旋梯,黑乎乎的人头和几柄手枪同时从旋梯口露出。一决雌雄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假面人暗暗下定狠心。他决定铤而走险,干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只见他两手紧紧扣住塔顶飞檐的一端,猛一抬腿,来了个体操杠上运动中的引体向上翻身动作。眨眼之间,人己翻上塔顶。塔顶建造得象断壁悬崖一般陡峭,既没有手抓的地方也没有脚能踩稳的地方。要知道,这是在职离地四十多米的高空。
  多么可怕又多么令人胆战心惊的场面!只见他象一只扁蜘蛛一样,头朝下脚朝天紧紧吸附在塔尖的陡斜面上,一点点一点点地扭动着身体。他仅凭手掌、腹部和脚尖用力,每一秒钟都有从高塔顶上堕落的危险。他一寸一寸地移动,终于头朝上了。敢说没有哪一位职业高空杂技演员能做出如此精彩而惊险的绝招儿。在地面上仰头围观的人眼里,这个怪物如同一只令人生畏的金色壁虎。
  他身体改变方向成功后,立即开始往高塔的最顶端爬去。缓慢的蠕动。一寸、二寸、三寸,一尺、二尺。伸出的手眼看就要抓到塔尖的金属柱子了。啊,再加把劲儿就成功了!地上的人群尽管知道他是恶人歹徒,可还是禁不住为他屏住呼吸,捏一把汗。
  突然,塔顶上的怪物因为出汗脚底下一滑。随之身子从塔顶端的陡斜面猛地向下滑去。哎呀!地上的人群发出恐怖的惊叫。怪物身体一下失去平衡飞快地往下滑。完啦!接下来肯定是摔得粉身碎骨,脑浆迸流。人们下意识地一齐闭上眼睛,转过脸去。
  然而,人们又估计错了。怪物倚仗着他超人的身体潜力,在陡斜面最边缘稳住了身子。人们清楚地看见他因为用力过猛而大口大口地喘息。旋即,他又开始重新往塔顶端爬去。
  他终于攀上了顶端,抓住了那根可以救命的金属柱子。危险过去了。他一只手扶着柱子站立在离地四十多米高的的空中,看上去简直就象一位英姿飒爽的空中勇士。瞧人们的心理有多么奇妙,看见窃贼转危为安,竟然会产生重石落地的感觉!
  当窃贼在高空做惊险动作表演时,塔楼最上层的一群警察徒劳地喊叫着。没有一位警察有勇气和胆量爬上飞檐擒贼。这毕竟不是凡俗之辈可以企及的功夫。加上突出的飞檐挡住屯他们的视线。他们连窃贼的人影都见不到,自然手中的武器更形不成威胁。
  警察中有人建议马上弄副简易应急的梯子爬上去抓住逃犯,可又畏惧他卑鄙那不吃素的家伙。说不定等架好梯子,攀上去刚露头,就当了那家伙手枪的活靶子。再不怕死的勇夫,想必也不敢担这个风险。
  争论了半天,警察们还是决定下到地面用火力进行威胁,于是,十几条枪一齐枪口朝天鸣放空枪。没想到站在塔尖上的窃贼非但不缴械投降,反而放声冲着地面怪笑。瞧他有多么得意忘形。身陷困境,走投无路了,还敢蔑视嘲笑对手!人们林示住开始怀疑这家伙也许根本就不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看来,要想将他绳之以法,只有最后的两个方案了。一是使用疲劳战术困服他,二是等他落地之后再将他逮捕。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夜幕渐渐降落。黄金面具失去了光泽,巨人般耸立的高塔,在人们的视线里也渐渐模糊起来。今晚塔上的探照灯没亮,是因为管灯人不敢爬上塔顶。
  塔下,警察和青年团组织点心亮了无以数计的手提气灯,摆事实开了持久战的阵式。围观的人群中不少好事者买来了食品,准备守个通宵。对警察来说,这是桩前所未有的大案。案发现场地处东京市中心,和这桩奇案相比,前些年发生的闹鬼熊一案真可谓小巫见大巫。一些见利可图的报社,不失时机地发行了登载此案新闻的号外。于是,顷刻之间,消息不胫而走,全东京的人都知道了这个窃取珍宝的怪窃。传说中的黄金假面人本来就使得人们胆颤心惊,现实中的他更加剧了人们心中的恐怖。
  天黑一小时以后,人们开始沉不住气。那金色怪物此刻仍在塔顶上吗?已经听不见他的怪笑声了。高空中,怪物的身影本业只有豆粒般大小,黑暗中根本就看不清。他难道不会逃?不知为什么,黑暗总使人变得胆怯。看不见罪犯在哪儿,心里反而觉得不踏实。
  一位警兼容性忽然想起,博览会会场里,除了高塔以外,另外一处还安装有一台探照灯。人们这才发现那台探照灯正亮着,一条白色的光柱直指天空。那位警察建议用探照灯射住塔顶的窃贼。他的提议立即得到同意。不一会儿,探照灯就搬来了。
  紧接着,一道白色射向塔尖。人们的视线一齐凝聚到这个焦点上。
  在探照灯的白光划破黑暗的夜空,一下固定在塔尖的同时,人们发出了惊叹的叫声——出乎人们预料的怪事发生了。窃取珍珠的贼并没有逃之夭夭,他正象壁虎一样,身体紧贴在塔的顶端。到底是什么咄咄怪事让人们如此受惊呢?瞧他们一个个望着天空呆愣愣的样子,就知道塔顶上一定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事。








  


空中吊死鬼

  密密麻麻围住高塔的数以千计的人群,在探照灯的白色光柱里,看到了白煞煞的海市蜃楼般光怪陆离的塔尖。上面一个使人心惊肉跳的场面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塔尖的金属柱子上,吊着一个金色壁虎般的人,宛如一只巨大的钟摆,在空中左右来回晃荡。那镀金佛像一样假面具的嘴边,大量的鲜血正往外涌,在煞白的灯光里格外刺目。
  看来,无疑是塔上的怪物被逼得走投无路,又不肯俯首就擒而选择了自戕的道路。他戴着黄金假面具,穿着金色斗篷,用一条皮带缢死在金属柱子上,简直如同一个恶魔世界的勇夫。鲜血顺着嘴角外胸前流淌。痛苦的选择,使得他象摇摆的钟摆一样在空中挣扎。
  “啊——他死啦!”
  人们异口同声地叫喊道。是办为妖魔死了而惊恐感消失了?不,这绝不是。这是一种巨大的失望感。是对眼前的英雄式怪物的突然死亡而发出的由衷哀叹。
  警察们飞奔上了塔顶。没有梯子仍然攀不上去。突出的飞檐遮住了视野,他们甚至连死鬼的影子也看不见。慌什么?要爬上去,先得请一位胆大的行家搭好梯子。
  “谁去博览会建筑事务所跑一趟,弄此搭梯子的材料,顺便把搭梯子的人也请来!”
  警长命令一下。黑暗中走出一个穿戴博览会雇员工作服和帽子的高个子男人。
  “让我去吧!”
  此人说话的声音很奇怪,似乎那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在说话。然而,黑暗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
  “哦?你怎么也爬上来啦?是管探照灯的吧?”
  “是的。”
  “那好。你走一趟!跑步去,快去快回!”
  警察很快在探照灯管理员的工具箱旁发现了一支手枪。
  “喂,那家伙爬上顶时把枪掉在这儿了。”一个警官拾起枪拿给同僚看。
  “他妈的!这么说,那小子上塔顶时根本就没带家伙了?真他妈的不该往后闪。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嘛!”另一名警官嘀咕道。
  “唉,奇怪!”拿着拾到的手枪仔细检查的那名警官突然发狂似地喊叫了起来,“伙计们,咱们上当啦!被吓得那副模样,这枪是假玩艺儿!”
  警察们仔细看过,发现枪果然不是真家伙。看来,大胆窃贼偷了剧场后台道具室的道具手枪,拿它当真家伙恫吓人了。
  警察们不由得忍俊不禁,吃吃地低声笑了起来。不过笑声马上就停止了。警察一方十几条汉子,被一支假玩艺手枪吓得魂飞魄散。事后哪儿还有脸面懊悔?哪儿还有脸面发笑?
  架梯人仍不见影。一名警官亲自去了事务所。待梯子架好,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爬上梯子去为窃贼收尸的是博览会的消防人员姓久米,是位知名的爬梯能手。
  果然名不虚传。只见他脸上毫无惧色,沿着梯子转眼就爬上了塔顶陡峭的倾斜面。拉在飞檐下的救生网里,两名大胆的建筑式人等待着接住怪物的尸体。
  应急梯子塔好后,地面的人群看见了当地享有盛名的爬梯能手久米先生出现在探照灯的白色光柱里,不禁欢呼起来。
  这简直不亚于电影画面。看上去活象一事黑黢黢的爬梯用手,他匍伏在巨形尖顶帽一样的塔尖,朝着最顶端金属柱子上吊着金色壁虎爬去。
  久米先生终于到达了塔的最顶端。他伸手朝黄金假面人尸体摸去。不知怎么回事,只见他一解下缢尸的皮带,拿在手上轻轻地晃了晃,猛地将尸体从四十多米的高空扔了下来。难道这个消防队员疯了?
  金色的斗篷在空中翻动,发出火花一样的光彩,一下划过探照的白光,在黑暗中流星一样飞落到观望的人群面前。
  地上的人群忽地一下散开了。警察和青年团员们的手提灯将尸体围了个严实。一名警官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一把抓起金色斗篷,对着围观的人群抖了抖。到这时人们才明白刚才在塔顶上那位爬梯能手的奇怪动作的含义。原来,从塔顶上扔下来的只是一副黄金假面具和一件金色斗篷。根本不见窃贼的影子。金蝉脱壳!罪犯用面具和衣服伪装成真人,并设计成自己悬梁自尽的假象,借机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了。面具和衣服里,裹着窃贼的内外衣裤。








  


奇怪的声音

  怪贼巧妙地逃走了。可他是从哪儿逃走的呢?又是怎样逃走的呢?这不可能!高塔的四周是一道道观众筑起的人墙。塔梯下有警察目不转睛地把守。无论什么怪物,要想逃出这重重包围简直是白日做梦,除非他长了翅膀。
  难道隐藏在塔内?警官当机立断对塔内进行了彻底搜查,搜遍了第一个角落仍不见怪物的踪影。警察无计可施、一筹莫展了,只能傻呆呆地围聚在塔梯下发愣。
  “那家伙一定是光着身子逃走的。他身上穿的衣服全都塞在斗篷里了!”
  “奇怪!这么多人,虽说是在夜里,也不可能发现不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依我看哪,那小子也许在什么地方另外弄了套衣服替换了。”一名警官说道,就是刚才发现窃贼的手枪是假的那位。
  “你说什么?”另一位警官吃惊地盯着说话的同行问。
  “说不定那小子悄悄从塔顶上溜下来的时候的确光着身子。可是塔的最上一层的小屋里正好说不定放有一套可以替换的衣服呢!”
  “你说哪儿放有衣服?”
  “探照灯管理员的工作箱里呗。说不定里面正好有一套现成的博览会雇员的制服。这可没准儿!”
  “那只是你的猜测!不过,这事儿得设法弄清楚……”
  “那当然。喏,这不,管探照灯的人来了。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喂,说你哪。你是管探照灯的吧?”
  “哎,正是。”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上前应声答道。
  “探照灯室的工具箱里,你是不是放了一套替换的制服?”
  “是的。不过那不是我的。制服和帽子是另一位同事的。”
  “衣服的主人呢?”
  “今天生病了,没来。”
  真神了!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了。
  “刚才在塔上不是有个人去建筑事务所叫人了吗?那人是谁?不是你吧?”
  “不是。我没上塔上去过。”
  一个警官说着拉着探照灯管理员噌噌上了塔楼。经检查,果然不出所料。本应该放在工具箱里的制服制帽不翼而飞了。
  这个胆大包天的窃宝飞贼,竟敢公然嘲弄警察和观众,巧妙地利用他们注意力上的漏洞,扮装成探照灯管理员逃出了层层重围。黄金假面人的字典里,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不可能”这几个字。
  警察和青年团员们立刻散开来,把整个博览会会场象篦头一样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不言而喻,这无疑已经为时太迟了。那个机敏的怪物不可能脱身后仍在是非之地呆上一小时。
  警察气得捶胸顿足。辛苦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将逃犯逼上绝路,竟因一丁点疏忽放跑了追踪的猎物,真是追悔莫及。现在唯一可干的是找到还记得化装成探照灯管理员后的窃贼面容的人。然而,当时探照灯室光线是那么昏暗,有人只记得当时那人把制帽扣得很低,说话时也总不见他抬头。当时那种情形,不可能有人怀疑他就是要抓的贼,更不可能有人仔细注意过他的面部。朦朦胧胧留在一些人的记忆之中的,是一个高个子、说话声音奇怪的男人。
  “难怪呢!我去建筑事务所时,人家说根本没有任何人去叫过他们。我告诉他们在我之前去了一个,他们都觉得奇怪呢!”亲自去建筑事务所叫人的那位警官说道。扮装成探照灯管理员的飞贼,怎么会去建筑事务所呢?
  翌日晨,各大报纸加上当地小报都以赫然醒目的大标题一致向全日本详细报道了上野博览会上发生的前所未有的大追捕案件。爬梯能手久米先生从应急梯爬上塔尖的新闻照片虽然拍得不太清晰,但却极大地增强了新闻效果。人们无不对他的勇敢深表钦佩。
  然而,至少可以说东京人没有把这段精彩的新闻报道当普通趣闻轶事读过了之。从前,黄金假面人只是以一种传说奇谈的形式存在,而眼下真正的黄金假面人出现了,又偏偏在博览会人山人海的场面,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巧妙地逃走了。说不准这个轻而易举逃出几十名警察包围的怪物,如今就潜伏在东京市内的某处。
  窃贼到底是谁?无人知晓。弄不清那副黄金面具下究竟是何真面目,使得东京人更加心惊胆颤。敏感的读者并没忘记报纸上登载的那段某警长的谈话,每每想起都会不寒而栗。
  “只记得化装成探照灯管理员的怪贼身上唯一的特征,那就是个子很高。当时,他只说过一句话。听上去,声音十分奇怪,发音一点不清楚。说话时声调似乎与我们普遍人不一样。”
  这段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令人生畏的毫无表情的黄金面具,目空一切超人的功夫,加上奇怪的声音。难道是?……如果是没有生命的机器人什么的,动作绝无可能如此敏捷灵巧!
  难道怪物巧夺了稀世珍珠“志摩女王”之后从此就销声匿迹、隐而不露了?不,这绝不可能。他一定会在什么地方重新抛头露面的。但究竟于何时地幽灵似地显现?下一次行窃的对象又是什么?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他猎取的目标未见得仅仅是财宝。难道就不可能凭借他那超人无敌的膂力去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胆小之人一想到此便骇然不巳,面临着一种无可抵御的巨大恐怖,身不由己地发抖颤栗。








  


侯爵千金

  东京人唯恐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数日后的一天,这个头戴金制面具的怪物又阴谋策划了一次骇人听闻的恶性犯罪。但这一次的做案地点不是东京繁华区,而是远离东京闹市的日光山中的鹫尾侯爵家豪华的私人别墅里。
  鹫尾家族的祖先原是北国大藩的地方贵族。现世侯爵鹫尾正俊虽然家住东京,但尤其喜爱坐落于日光山中C湖畔的豪华别墅山庄。一年四季几乎都住在那里。侯爵同时还是位著名的古董收藏家,专门在别墅内修建了一幢私人美术馆。
  十九岁的女儿美子,是侯爵家的掌上明珠。她那纯洁无瑕的花容玉貌,时常出现在妇女杂志和摄影画报上。她充满神秘的魅力、深邃的眸光,尤使人心旌摇荡,为之倾倒。
  那天,她斜倚在书房的窗边,一边眺望着视野里梦一般沉静的湖水,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在思念远在异国他乡留学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秋君父亲早亡。他撇下胞妹孑然一身背井离乡去英国伦敦留学。他同侯爵家千金美子已经定下终身,只等他从国外学成归来,便正式完婚,结为伉俪。
  美子浮想联翩。她似乎看见了陌生的欧洲大陆,似乎看见了千秋君打板球时矫健的身姿和该大学名传遐迩的划船竞赛。她似乎闻到了西洋美酒和香烟的芬芳。
  除此之外,今天美子心里还想着另一件事。某国驻日大使卢杰尔伯爵今天要从东京远道驱车前来观赏鹫尾家族历代收藏的古美术品。她生平第一次在自己家里接待一位洋人,而且是一位身居大使要职的洋人。
  可不能因为招待不周让人笑话。还有件事更使她忧心忡忡。据说这两三天,有人发现传说中那个戴金制面具的怪贼在山庄附近徘徊转悠。离别墅不远的村子里就有三个农民在森林里亲眼看见过那张让人毛骨悚然毫无表情的金色面孔。
  眼皮子底下的围墙外,有几个穿西服的男人。他们是警察署派来的便衣警探。一人,二人,三人。仅大门处就有三位便衣看守着。后门也有三名警卫。别墅里共有近十名警察,都是东京警视厅的波越警长亲自带来的人马。尽管如此,美子还是不敢高忱无忧。听人说黄金假面人是个大胆无敌的狂徒,身困于数千人的包围中,他居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得以逃脱。眼下别墅里就这么十几个人,防备得了吗?自己家里出了事,就当做天灾人祸,也认了;可卢杰尔伯爵大使若有个三长两短,会涉及到两国关系。父亲怕出现不测,向大使馆提出了要求卢杰尔大使延期观光的申请,可卢杰尔大使坚持不更改日程。要知道,他是位曾经参加过欧洲大战的军人和于香槟区鏖战之中死而复生的传奇人物,岂会惧怕什么东方日本的黄皮肤小个子毛贼?于是,鹫尾侯爵精心作了安排,在别墅里里外外布下了森严的警戒以保障大使的人身安全。
  这时,美子平素最喜欢的侍女小雪面色苍白地跑来。小雪比女主人大一岁,今年正好芳龄二十。她原是鹫尾家族一重臣之女,从十七岁起就一直在美子小姐旁边伺奉。美子小姐和她相处得不错,有时说起话来就象对朋友一样亲近随便。
  “不得了啦!小姐,太可怕啦!这可怎么办哪,这可怎么……”
  “怎么啦?小雪。”
  “刚才,我到假山后面去,想找几朵花插在房间里的花瓶……”
  “说下去呀!”
  “我在昏暗的树林里,看见……”
  “看见什么了?”
  “看见……”
  “说呀!”
  “金色的……”
  美子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一下站起身来。
  “黄金假面人……”
  “你真地看见啦?”
  “嗯。就在林子里树叶茂密的地方。那张月亮弯弯似的嘴巴还直笑哩!”
  “告诉我父亲了吗?”
  “是的。还告诉了警视厅来的人。这会儿他们正在假山后面搜查。”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的眼神里流露出足以使人心脏麻痹的巨大恐怖。沉吟片刻之后,美子自言自语地说:“那家伙究竟企图来此干什么呢?偷东西?或者……另有别的更可怕的目的?”
  可怜的美子小姐,此时此刻当然不会猜到这突如其来的黄金假面怪物和她的命运有着某种可怕的联系。这种模糊不清的恐惧感,使得她面无人色,浑身瑟瑟颤抖不巳。
  这时,父亲鹫尾侯爵走来。
  “啊,父亲。”
  “小雪都对你说啦?”
  侯爵看情形似乎一切都知道了,以一副训斥女侍的口气问。
  “父亲,警察把他抓到了?”
  “还没有抓到。到处都仔细搜查过了,连个影子也没找到。一定是小雪吓懵了,产生了幻觉。”尽管嘴上这样说,鹫尾侯爵还是无法掩饰心中的不安。
  “老爷,绝不是什么幻觉!我可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弱女子!”
  侯爵似乎对侍女小雪的辩解充耳不闻。他改了个话题说:“美子,客人马上就要到了。你得去做好迎接的准备。”
  “可是……家里混进了这么个怪物,迎接贵客临门,不会出意外吧?”
  “这件事情由我来操心。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刚才接到使馆来的电话,说大使已经出门上路了。卢杰尔伯爵也真不愧是位胆大的人。再说,不就是个毛贼吗?他与卢杰尔大使无冤无仇。我想不会给他找麻烦的,你说呢?”
  侯爵自己安慰自己似地说道。








  


美术馆的风波

  一小时以后,某国大使卢杰尔伯爵在一名秘书官和一名翻译的陪同下,驱车抵达了鹫尾侯爵的别墅山庄。带有驻外使馆特殊标记的大型豪华卧车停靠在别墅的停车场。宾客们在鹫尾侯爵、美子小姐以及管家三好老人的迎接下,安然无恙地进了大门,来到一间西式大客厅。
  卢杰尔伯爵是当年二月下旬刚捧着政府委任状出任日本的新大使。当时在东京帝国饭店举行了日本朝野盛大的欢迎宴会。鹫尾侯爵出席了那次盛宴。今天卢杰尔大使的光临。正是出于上次欢迎宴会上鹫尾侯爵的盛情邀请。同时,今天也是他与卢杰尔大使事隔两个多月再度重逢的日子。
  卢杰尔伯爵同访问日本的外国人一样非常爱好日本的古代美术。也许他是其中的更甚者。在上任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他利用余暇四处游览参观。京都、奈良的博物馆以及著名神社佛寺等地都留下了他观赏东洋美术的足迹。他不仅不满足于游览公开开放的名胜,还煞费苦心,想光顾一些名家珍藏的名画佛像。鹫尾侯爵家,就是他计划走访的第一家。
  美术馆是一幢与主建筑分离的新建两层钢筋混凝土楼房,占地面积达三百多平方米。管家三好老人用随身所带的钥匙启开大门,侯爵率先,随后是卢杰尔大使贵宾一行、侯爵小姐、管家依次鱼贯而入。
  这是一幢仓库式的建筑。窗户很小。馆内白天也亮着电灯。高高的天花板、冷飕飕的空气、防虫剂以及其它药物的气味,排列着的千姿百态的佛像,还有简直象活人一样随时会动弹的盔甲铠胄、刀丛剑林,以及巳沉睡千百年之久的古代画卷。这里的一切无不使人感到一种切肤的寒意。
  随着鹫尾侯爵第一个迈入美术馆内,一种恐怖感便向他袭来。馆内一排排让人望而生畏的佛像,于一霎那间使他产生了稀奇怪诞的联想。无疑这是适才侍女小雪见到的怪物让他受了惊吓。
  难道那个怪物也在恭候这些贵宾的光临?虽不知他有些什么手段,但他该不是企图趁机会窃取馆中的宝物吧?侯爵心里暗忖。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注意着灯光照不到的每个角落,时而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卢杰尔伯爵的问话。
  卢杰尔伯爵的确称一位非同凡响的鉴赏家。他谙熟日本美术史,通过翻译,他这些艺术珍品所作的批价句句深中肯綮,鞭辟入里。最使鹫尾侯爵感到喜不自禁的,是眼前这位卓越的文物鉴赏家久久伫立在一幅名叫《阎魔天像》的藤原时代的绚丽多彩的像画,和另一同时代作品——阿弥陀如来佛木雕镀金坐像面前。这两件文物都是侯爵珍藏多年、价值难以金钱计算衡量的珍品瑰宝。卢杰尔伯爵流连忘返的神态,极大地满足了鹫尾侯爵的虚荣心。
  一行人缓缓前移,来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梯后呈三角形的黑暗处有一样乍看上去让人胆寒的东西。虽然是一尊时代不算久远的金光灿烂的等身镀金大佛像,但在昏蒙蒙的灯光下,立在角落里放射着异样的光泽。
  美子小姐一进美术馆就一直盯着这尊立在角落里的镀金佛像。金面孔……金衣裳……她心里直发毛,怀疑它是个活生生的人扮装的。
  离它愈近,似乎愈感到这尊有着膘悍男人一般体魄的佛像在悄悄地呼吸。似乎那柔和的嘴唇转瞬间就会变成弯弯的月亮形状,吐着一丝鲜血,嘻嘻嘻地怪笑。美子小姐愈想愈怕,不禁汗毛倒竖,差一点失声惊叫起来。
  侯爵本人虽然他感到惶恐不安,但还不至于象女儿美子那样六神无主。他走到镀金佛像面前,凑过脸去仔细瞅了瞅,仿佛要看透佛像的五脏六肺,然后,猛一伸手,用力捏住佛像的手腕。他心里在想,这尊佛像如果真是活人,应该感觉得到活人的体温,它应该台同真人一般柔软。
  “哈哈哈哈……”突然放声大笑的卢杰尔伯爵似乎察觉到了鹫尾侯爵的心思,“看业,那个叫做黄金假面人的怪贼至今还没被抓住呀!他相貌长得大概就象这尊佛像吧?肯定没错儿,是不是,侯爵大人,啊哈哈哈……”
  大使的话使主人鹫尾侯爵为自己方才怯懦的举动深感难为情。他一缩回手。
  几乎就在侯爵从佛像身缩回手来的同时,美子小姐突然发出“啊——!”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周围的人被这陡然而来的惊叫声吓得跳了起来。侯爵小姐那瞪得快要眦裂的双眼,直呆呆地盯着镀金佛像后面那扇小窗户。只见她面无人色,煞白如纸,一副马上就要晕倒过去的样子。
  人们看见窗口一个奇怪的人的面孔一闪即逝。的确有人在暗中监视大使一行。而且是一个从未露过面的陌生人的面孔,既然不是别墅里的佣人,也不是正在警戒的警察。
  鹫尾侯爵刻不容缓地飞奔过去,一把推开窗户。
  一个人影飞快马加鞭滑下房檐逃走了。高个子、留着姑娘一样的长发,黑色条纹木棉和服下,穿一条黑斜纹哔叽和式裙裤,装束委实奇怪得难以形容。
  “站住!”
  侯爵大吼一声,见逃走的男人回眸一笑,还施了一礼。披肩长发上,露出一张阿伊奴土人酋长一样满脸胡须的狰狞面孔。
  “你是谁?刚才在干什么?”
  在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在回答主人鹫尾侯爵的问语之前,管家三好老人突然从一边插话道。
  “木场先生,你干这种勾当不是让我难堪吗?我再也不能留你了,一天也不行!……老爷,实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其实,这人是我……”
  “行了!我知道了。是你信奉的天理教的传教士吧?”主人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放心地说。“你对他说,今后再不可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别捅漏子!”
  老管家是天理教虔诚的信徒。他的住所,经常有四方布道传教的传教士到此留宿。木场先生就属这类人物。虽然与管家素不相识,但见他持有教会的介绍信,也就放心地让他留宿了。后来询问他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偷看,他说想瞧瞧新任的某国大使阁下长的是怎样一副尊容。
  参观结束了。宾主双方都感到了满足。








  


浴室里的妖魔

  侯爵小姐美一阵子每天夜里上床就寝之前,总有去洗澡间净身的习惯。今天接待宴请完大使一行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她还是想洗个澡,好好恢复一下接待上等贵宾后身体的疲乏和黄金假面人带来的恐怖情绪。
  等侍女小雪帮助脱去和服,身子浸在大理石浴盆里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
  纯白的大理石映着炫目的灯光。虽说是在深夜,但有胆大的侍女小雪拿着俗巾在门外,美子也敢放心大胆地洗个痛快的热水澡了。
  透明清澈的水中,美子可以看见自己于水中平浮着的雪白肌体。和世上许多女人一样,她同样为自己的柔美身段感到陶醉。须臾之后,那种看见充满魅力的身段而感到的羞赧逐渐转变成对身异地他乡的未婚夫的思念。
  她沉浸在缠绵不尽的思念之中。忽然,她猛地感觉到笼罩四周的夜晚的寂静是那么可怕。正想和侍女小雪说几句话,转过头去,发现小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身边了。
  咦?小雪去哪儿了?一定是取替换的睡衣去了。美子心里暗忖。可等了半天,仍不见小雪归来。
  死一般寂静的夜晚。屋外后山传来一阵阵若隐若现的夜鸟的啼鸣。全身浸泡在水里的美子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怖袭来。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惊恐万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紧紧注视着那扇通往庭院的小窗。仿佛听见有人轻轻的脚步声正一步步朝毛玻璃门走来。
  别说起身走出浴盆了,美子泡在水里连动也不敢动弹。她拚命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身体蜷成一团。啊——恐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看见窗户正一点一点地自动打开。
  幻觉!要不然,这一定是场恶梦!美子拚命想使自己清醒过来,可是她徒劳了。窗户愈开愈大,随着一股夜晚的寒气从窗外吹来,美子看见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美子身子僵矸得丝毫不能动弹,嗓子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堵着,欲喊不能。只有眼睛,直呆呆地盯着那扇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拉开的窗户!
  在这一刹那间,美子脑海里掠过数不清的可怕念头。那黄金假面人,那张毫无表情的狰狞面孔肯定就在窗外!正当美子疑神疑鬼、惊恐万状的时候,一张金色的面孔咧着一弯新月似的嘴巴真出现在窗口。
  美子一下吓了个半死。她感到自己神态愈来愈模糊。紧接着,只见她冲着面前的假面怪物,象对待朋友似地扮了个笑脸。极度的恐怖竟然把一个人的惊恐变成了笑容!
  怪物似乎冲着她的笑脸大摇大摆地从窗口钻了进来。来人头戴金色面具,头后用一块黑布包着,身上还是那件人们熟悉的宽大的金色外套。
  美子突然意识到生命危险迫在眉睫。快!快逃!她拚命想恢复已经迷糊的神志。
  她好不容易才从浴盆里爬起来。也顾不得少女的羞耻了,赤裸着红朴朴的身体朝门口踉踉跄跄地跑去。
  然而,假面人动作比燕子还敏捷。美子还没跑到一半的距离,怪物巳站在门前堵住了逃路。只见他身披的金色斗篷里,右手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锋利短剑。
  一丝不挂的、花一般娇嫩的少女和浑身金光闪烁的怪物的对视。怪物龇牙咧嘴嘻嘻嘻地阴笑起来。旋即,金色斗篷一抖,穷凶极恶地向赤身裸体的少女扑来。
  怪物手持利刃,直朝美子丰腴的胸脯刺来。柔弱女子拚死悲惨地挣扎。搏斗之中,美子猛一挥手啦地打在愈逼愈近的怪物脸上。只听得哐当地一声响,黄金假面具掉到浴室地上。
  怪物啊呀一声怪叫,俯身迅速拾起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就在这一瞬间,怪物的真面目巳在美子面前暴露无遗……
  “啊?是你!”美子不胜惊讶,喊叫声中夹带着仇恨。
  巳被识破了真面目的怪物,疯狂地挥舞着尖刀猛扑过来。针尖般锋利的女性尖一下剌穿了美子雪白的胸膛。随着“啊——”的一声撕肝裂胆的惨叫,鲜血扑地飞溅了出来。美子纤白的手指,在空中乱抓……
  在这同一时间,鹫尾侯爵和卢杰尔伯爵都还没入睡。晚餐用罢后,他们一直在兴致勃勃地就美术高谈阔论着。大使随行的秘书官和翻译也都一直在场作陪。
  侍女小雪突然没打招呼就冲进屋。
  “老爷!不得了啦!小姐她……她胸口被人刺了一刀……在浴室……”
  宾主大惊失色,霍地站起身来。鹫尾侯爵撇下客人,在小雪带领下心急如焚地朝浴室跑去。听见动静后赶来的几名寄宿学生随后追了上去。
  众人冲进浴室,一幅惨不忍睹的情景展现在眼前:侯爵小姐美子半身倒在大理石浴盆里、双手举着,已经气绝身亡。雪白的胸脯上两只高高隆起的乳房的凹处,深深地插着一把玲珑小巧的黄金柄短剑!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鲜红的血液……
  侯爵顾不得脱去脚上趿着的拖鞋一下扑了上去,把女儿的尸体搂在怀里。
  “快!快去叫管家!去报告波越警长!”侯爵立即大声吩咐道。
  一位寄宿的学生立即跑开了。不一会儿,波越警长带着几名刑警匆匆赶到了杀人现场。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别墅中的佣人。
  经检验,发现美子心脏被刺中,已经停止了跳动。已经无法抢救了。杀人凶器正是鹫尾侯爵平素一直藏在书房里的那把西班牙短剑。不知是怎么被凶手偷到手的。
  凶手进出的地方,只可能是浴室那扇通向庭院的小窗户。波越警长领着几名刑警围着院子仔细搜查了每个角落和院墙的外围,除了发现一双日本木屐踩出的脚印之外,别无所获。木屐印在距离窗口九米左右处的硬质地面突然消失了,能以判断出凶手逃窜的方向。
  侯爵大人一时为掌上明珠的爱女死得不明不白而失去了理智。他似乎已经把自己请来的客人卢杰尔大使一行忘得一干二净,也不考虑怎样安置女儿的尸体,只是一味抱着女儿的尸体,老泪纵横,悲痛欲绝。当波越警长他们结束了徒劳无用的搜查回到杀人现场,他才好容易从极度的悲痛中冷静下来,至于女儿的后事,他知道,最好让富有经验的管家来处理。侯爵的目光在围在身旁的佣人提中间寻觅着,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找不到管家的影子。
  “管家,管家他上哪儿去了?”
  “老爷,我家里也出了怪事儿啦!我丈夫和留宿的木场传教士不知怎么搞的,两个人倒在一间屋里呼呼大睡,怎么叫也叫不醒。我一个妇道人家,深更半夜的又不便出门喊人……”
  管家的妻子应声上前提心吊胆地答道。
  “在睡大觉?真是怪事!”“蒙汗药”这三个字在侯爵脑子里突然一闪。“波越警长,劳你走一趟,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警长跑到管家的家,见靠里面的一间内房里,管家老人和那位长发怪人正忱着手臂呼呼大睡呢。再敲再打都不省人事。看情形他们二人入睡之前饮了茶,枕边放着茶具。一定是有人先从厨房溜进了屋,在茶具中施放了蒙汗药。可是有一个疑团难以解开。做案人为什么非得要管家和长发怪人进入昏睡不醒的状态不可呢?
  话说回来,卢杰尔大使一行因为主人家中发生了意外的事件而不便久留,一等到天亮,郑重地对主人表示过哀悼之意后,驾驶着那辆有驻外使馆特殊标记的大型豪华卧车返回东京去了。








  


神秘的A.L记号

  波越警长在法院的人于早晨到达侯爵府之前,一直急不可待地想找到这次奇怪的凶杀案的动机和犯人的蛛丝马迹。他再次重新勘查了那双木屐脚印,和短剑下是否留下了罪犯的指纹。他一会拉住侍女小雪询问一些有关女主人的日常生活细节,一会儿跑到管家家里去搜查折腾,直到八点钟,他连口气都没喘过。等到当地警察署署长从离此甚远的市镇上赶来时,他已经采集到若干物证。他陪同警察署长出现在主人鹫尾侯爵面前时,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
  “那位在管家家里留宿的天理教传教士木场先生,是您的老相识吗?”警长意味深长地问了句。
  “以前从不认识。昨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好象管家也并不认识他。说是这人持有教会的介绍礁,才同意让他过夜的。”
  “可以把他带到这儿来问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我也觉得这人鬼头鬼脑的。”
  于是好容易才睡梦中醒来的长发长须怪人被带到临时法庭。
  “昨夜十二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警长问过临时被告的住址姓名之后,沉着地放出了第一支利箭。
  “快到夜里十二点时,我在和三好先生一起喝茶。后来,正如阁下你所知道的一样,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还觉得奇怪哩!罪犯干嘛要对我们下蒙汗药呢?”
  “你是说你们喝茶时还不到十二点,对吧?可是管家和他妻子都记不起具体的时间。管家说,大概是十二点左右回到家的。如果他的话是事实,那么,我们不得不认为你是在十二点以后才喝茶。”
  “我也记得不太清楚,如果的确是十二点以后喝的茶,又怎么样呢?”
  “也就是说,你在喝下你自己放的蒙汗药熟睡之前,有时间偷偷去一趟浴室。”
  “您的意思是说,我是杀死侯爵小姐的凶手?您……您有什么证据?”木场先生冷静地反驳道。
  “算啦!别以为我们没抓到证据你就可以装腔作势!甭想蒙混过关!告诉你,第一个证据是你那双厚齿木屐!在这幢别墅山庄里,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人穿那种木屐。浴室窗外留下的脚印,正好与你那双厚齿木屐相吻合。”
  长发怪人没有进行辩白,证据摆在面前,他看上去惊骇不巳。
  “证据还不止这些。还有更确凿的证据。”波越警长盛气凌人地说,“瞧瞧这个!这些金色玩艺儿,都是在你的行李中发现的!”
  警长手中拿的是一副金色的假面具和一件金色斗篷。正是怪贼假面人衣服!难道前不久整个社会搞得骚乱不安的,就是这个男人?
  木场一看见斗篷和面个,显出更加惊骇的样子,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下可没辙了。”
  然后,见他叹了口气,嘴巴凑到波越警长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警长脸上猛地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说谎!胡说!”警长说话突然变得活象个撒娇的孩子。
  “波越君,你终于还是防碍了我的工作。你还不相信?瞧这个!”
  木场把手伸向头部,一把扯下了披肩长发,然后又除掉了满脸的胡须。
  “啊——?怎么,您是小五郎先生?真不知道是您扮装的。”波越警长惊叹道。
  让他大吃一惊的是,面前这位天理教传教士,竟会是大名鼎鼎的私人侦探小五郎。
  在场的人对眼前这番戏剧性的情景感到有趣。只要是经常看报的人,无人不知著名侦探小五郎的大名。鹫尾侯爵自然也不例外。波越警长似乎忘记了刚才自己的失策,马上用带着几名自豪的口气开始向众人介绍他这位享有盛名的朋友。
  “小五郎先生,话可说回来,紧要关头被人弄得呼呼大睡,这至少也该算是您的失策吧?”当地警察署长话里夹着几分反感揶揄道。
  “的确如此。不过我想,即便是福尔摩斯也会犯我同样的错误的。因为昨天夜里发生了另一件近乎不可能的怪事。如果我的猜想没错的话,那么,昨夜里发生的是一件史无前例的案子。我甚至不敢说出口。当然,案件的真相我尚未弄明白。”小五郎危言耸听似地说,他的话象谜语一样令人费解。
  “这么说来,您是知道昨天夜里的做案人是谁罗?”警察署长以为小五郎说这番费解的话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过失,仍不失嘲讽地说道。
  “昨夜的做案人?阁下是指杀死侯爵小姐的凶手吧?”
  “那还用说吗?”署长颔首说道。
  头脑反应迟钝的警察署长并没有听出小五郎的问话里蕴藏着的弦外之音。
  “也许知道。至于为什么说也许……波越君,昨天夜里你搜查的结果怎么样?”
  “一无所获。如果您不是凶手的话……”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样吧,我可以奉告诸位。这个犯人,正是我注意了好几天的同一个人。”
  “小五郎君,他到底是谁?能说出那个男人姓啥名谁吗?”侯爵按捺不住地插言道。
  “对了,侯爵大人,在这之前,对您来说还有一件与您的千金不幸遇害同样重大的问题。我想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你是说……什么?难道……”
  “不错。我指的是阁下收藏的可与国宝媲美的美术品,为什么偏偏就在外国大使访问府上的时候突然发生一连串的恶性案件呢?府上美术馆的大门是很难得打开一次的。窃贼是不是盯准了那扇大门将为大使一行打开的机会呢?至于证据嘛,譬如……”
  “譬如什么?”
  “譬如说,管家三好先生为什么成了罪犯下蒙汗药的对象。他人老眼花,耳朵也背。罪犯趁管家熟睡不醒,偷走了藏在暗柜里美术馆大门钥匙,得手后又悄悄将钥匙放还到那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如果罪犯事先不知道放钥匙的那个暗柜,他得瞅准美术馆难得打开一次的机会,先摸清钥匙藏在哪里。难道不是这样吗?”
  “小五郎君,跟我来!咱们先清查一下美术品!”侯爵催促道。提到古代美术品,侯爵唰地变了脸色。他都急得快疯了。
  侯爵从管家手里拿过钥匙,在小五郎、波越警长、警察署长三人陪同下进了美术馆。
  转了一圈,并没发现有丢失的东西。
  “小五郎君,看来你是杞人忧天啦!”侯爵如释重负地说。
  “但愿如此。这尊佛像是?……”
  “藤原时代的阿弥陀如来木雕像。”
  “不,我的意思是……”
  小五郎久久地端祥着这尊如来佛像。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拳击在佛像的面部。
  “哎,干嘛?你疯了?”
  等侯爵咆哮着跑过来,如来佛像已经从台座上滚落,啦地一声在硬坚的水泥地上摔了个粉碎。
  “您瞧,这玩艺儿就是藤原时代的木雕像?”
  一目了然,这是一件石膏加工的赝品。
  呵,瞧这假货色做得多么维妙维肖!窃贼是什么时候将这座石膏像偷梁换柱放进来的呢?侯爵清楚地记得,昨天带领大使前来参观时这座佛像还是真的。
  小五郎俯身随便拾起一块如来佛像底部的碎片翻来覆去地瞧着,突然他发现了碎片表面上有不知用什么刻下的A.L字母标记。
  A.L究竟是表示什么意思的符号呢?难道罪犯会留下名字?绝不可能。那么说……
  小五郎沉思着,似乎欲从心里寻找出解开这个秘密的答案。不一会儿,他好象想起了什么。一种巨大的恐怖朝他袭来,致使这位久经沙场、足智多谋的大侦探也为之色变。侯爵一副绝望的神情,两眼直呆呆地发愣。不知怎地,他突然无精打采地苦笑了笑。
  “算啦,这尊宝像倒是没啥可担心的。这种无人不知的珍品,罪犯不可能悄悄将它出手。短时间他是找不到买主的。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查明下落的。不过,我女儿,她却是再也不能复生了……”侯爵愈说愈显得怒不可遏,“小五郎君,你刚才说你知道谁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是吧?”
  “是的,我知道。此人您也认识。”
  “是谁?那家伙究竟是谁?”侯爵忘记了平素的持重风度,追问着眼前这位名声显赫的大侦探。








  


凶手真面目

  “是谁?那家伙究竟是谁?”侯爵向小五郎紧紧逼问。爱女惨死和无价之宝被劫使得这位有贵族血统和风度的鹫尾侯爵失去了理智。
  “别急别急。这家伙暂时还没有逃走的迹象。因为他心里明白不逃比逃更安全。”
  小五郎沉着镇定地应答道。侯爵以及在场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小五郎。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心里一定在想,这是什么话?偷了东西还欠了血债的犯人岂有逃之理?真是一派胡言!
  “阁下用不着担心。罪犯现在已经等于被捕我敢跟您打赌,五分钟内将罪犯带来见您。可是在这儿不行,请大家先到那边那间屋子里去。拜托了!”
  五分钟以内抓住罪犯,看来小五郎是胸有成竹。大家都为这位著名侦探的自信所威慑住了,言听计从地退到了主建筑正厅。侯爵和老管家由于过于悲伤,再加上以为已经发生了盗窃就不会再有危险,一念之差,疏忽之中忘了锁上美术馆的大门。他们为了尽早见到杀人凶手,糊里糊涂地就径直到主建筑正厅去了。谁知道,就因为他们忘了锁门,又引出了另一件棘手的怪事。
  这间大厅,正好是小五郎因涉嫌杀害侯爵千金而受审的那间大客厅。大厅角落一张桌子上,仍旧放着那副让人胆寒的金色面具和斗篷。
  谁也不想就座,只渴望尽早看见罪犯。
  “还剩下三分钟,打赌的时间就到了。”警察署长不悦地嘟哝了一句,话中明显含有敌意。
  “还剩三分钟?太长了点吧,别说三分钟,只需一分钟,甚至三十钞就绰绰有余了。”小五郎开心地反唇相讥。
  “哎,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小五郎的朋友波越警长有些担心地小声提醒着。三十秒钟以内要逮住那个戴黄金面具的凶犯,就是神仙也办不到。
  “侯爵阁下,可以把小姐的贴身佣人叫到这儿来吗?”小五郎对波越警长的提醒似乎置若罔闻,对联侯爵说道。
  “找小雪有事吗?对那姑娘,该问的已经都问过了。我想没啥可盘问的了。”
  侯爵在怀疑小五郎的能力。三十秒?这种玩魔术似的断言听上去让人火冒。
  “我打过赌,说定要把罪犯交给您。这件事至关重要。”
  “那么好吧……”侯爵无可奈何,命身旁的一位寄宿学生去叫小雪来见。
  稍事片刻,侍女小雪进了客厅。与她朋友般和睦相处的美子惨遭不幸,使她悲伤过度,哭肿了双眼。那副满面泪痕的脸蛋,洋溢着一种特殊的魅力。
  “小五郎君,等你盘问过这个女佣人再来抓罪犯,三十秒恐怕来不及吧?喏,这不,三十秒已经过啦!”警察署长终于沉不住气地提醒道。
  “时间超过啦?”小五郎泰然地答道,“我不是打过赌了吗?”
  “哈哈哈……这就怪了。那么说,罪犯呢?”
  “正等着您逮捕哩!”
  “在哪儿?那个男人究竟在何处?”
  “男人?”小五郎脸上现出神秘的微笑,“哪儿有什么男人?这儿只有一位叫小雪的姑娘,一位象小麻雀一样瑟瑟发抖的姑娘!”
  “小雪?你是说她?……”
  “正是她。怪可怜的。可她就是杀死小姐的真正凶手!”
  人们对这种出乎意料的结局感到滑稽可笑。只有一个人没有笑,她就是小雪。
  直到刚才还觉得干得天衣无缝而自鸣得意的侍女小雪,画皮一下被著名侦探戳破,惊愕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不过,说时迟、那时快,她心中巳暗暗下了决心。她意识到如今栽在久闻大名的小五郎手上,无论怎样辩解也无济于事。她决意按某人授意的那样办,采取最后的手段。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关键时刻的蛇蝎心肠连男人也有所不及。她那张美丽的脸蛋益发变得煞白、两眼倒勾,显示出一个可怕的决定。
  “啊!糟啦!”
  一种预感顿时笼罩了小五郎,当他惊叫出声时,已经为时太迟了。周围的人一时还没从哄笑中回过神来。
  小雪身子一闪,到了房间角落里那张桌子旁边。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拿起桌上的金色面具和斗篷三下两下穿戴在身上,转眼之间站在了顿时张口结舌的人面前。
  那位让人同情的侍女的形象不复存在了。人们面前,是一个龇牙咧嘴怪笑的狰狞的黄金假面窃贼!
  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错觉,使人们茫然不知所措。明知她是位姑娘,可那身金色的装束却让人感到畏惧却步。
  波越先生不愧为警长,他第一个抛开幻觉,扑向金色怪物。再说小雪;在人们发愣的一瞬巳做好了逃走准备。只见她象一只轻盈的燕子,灵巧地钻过波越警长伸开的大手,飞身向门外逃去。
  一道金色的光芒飞过曲拐的走廊。波越警长率先追了上去。身后,紧跟着警察署长和另几名刑警。
  怪物冲出正房后,疾风般穿过庭院,跑进了大门洞开的美术馆。警察们小看了这位乳臭未干的姑娘,他们不相信她会逃出他们的手心。要知道,逃命的人已经豁出去。转瞬之间,巳和追赶她的人拉开了距离。
  小雪跑进美术馆,迅速关上了美术馆沉重的大门,随之大门自动锁上了。她将自己关闭在钢筋水泥筑成的仓库之中。
  “哈,她跑进去成了口袋中的老鼠。别急,不用慌!”侯爵喊道。他和小五郎最后才追上来。
  “不会从后窗逃走吧?”正准备转到美术馆后面去的波越警长回头问。
  “没问题。窗户上全都装有铁条。一个妇道人家、女流之辈是弄不断的!”
  “那么,大门的钥匙呢?……管家去哪儿啦?”
  “还在那边大厅里哩。喂,谁去叫他一下!瞎!慌什么?她巳是瓮中之鳖了。”
  这样,假面人所作的最后努力也徒劳白费了。她终于成了追敌的手中之物。
  黄金假面人即是侍女小雪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们做梦也不会联想到她就是罪魁祸首。事实真相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们一个黄毛丫头,能在博览会高塔顶上做出那种非凡的高难动作?这里边是不是潜在有一种阴差阳错的因素?追赶凶手的人们心中都在纳闷。读者诸君许心中也抱有同样的疑惑吧?








  


铠甲武士

  金色的小麻雀以非凡的力量逃脱人们的追赶一头跑进了美术馆。对她来说,这无疑是刚出虎口又落入了狼窝。沉重的大门虽然拒敌于门外,可同时也使她自己身陷囹圄。
  警察在外面咚咚地擂门。馆内是昏昏暗暗的陈列厅,恍如一幅可怕的佛像地狱图。仅有的出路窗户也都一一装有坚固的铁条。身入此境,对她来说,好比自投罗网。
  尽管小雪的脸因恐惧和焦燥而扭曲变圆形,但戴在面部的那副黄金假面具仍然是一张漫无表情的笑脸。她活象一只笼中的老鼠,在美术馆里慌慌张张地来回奔窜。
  她知道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出口,可她不甘心从支待毙。她知道,管家马上就会拿来钥匙。门一打开,警察就会蜂拥而入,将自己绳之以法。然后,等待她的将是押送警车、法庭、监狱和绞架。一瞬间,她脑海里飞快地掠过无数个令她寒毛倒竖的幻觉。
  她意识到事到如今,无论怎样逃窜也于事无补。于是,她象一只受惊的动物,跑到文物陈列室的一个角落,藏到一具站立在那里的穿罩着小樱铠甲的假人身后,屏息静气地聆听着屋外的动静。
  这具穿铠甲的假人,其实并非一般的人形偶人,而是一具撑起来放置在台座上的铠甲陈列口。她靠在台座上,拚命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整个身体随着可怕的耳鸣不由自主地摇晃。
  不可思议的寂静。也许是剧烈的耳鸣掩盖了其它一切声音的缘故,屋外的人似乎已经远远离去,竟然感觉不到一点动静。感觉之中似乎只有空廊的空间,阒无人迹的美术馆。
  这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怪事情发生了。
  小雪除了感到自己的心跳之外,她还感觉到了以另一种节奏悸动的心跳。在她自己怦、怦、怦快节奏心跳的每一次间隙中,都能感到另一种沉重有力而缓慢的心悸。
  小雪不由自主地变得毛骨悚然。注意力一集中,她便发现这种心跳是沿着她的指尖传来的。她的手,正按在穿武士铠甲的假人的屁股上。这具穿铠甲的假人难道是有血有肉有生命的活人不成?
  照理说,铠甲中间只应该有一要用来支撑的木棍,就象西服店的陈列架一样。怎么会有心脏跳动呢?这时,她又注意到不知怎地,穿铠甲的假人开始蠕动起来。
  一种与对追敌截然不同的恐惧,正悄悄地沿着她的背脊往上爬。在这奇形怪状,佛像和佛画角目皆是的幽冥之界,一具几百年前的腐朽了的铠甲假人心脏在怦怦地跳动!
  小雪头戴的面具因极度的恐惧而紧紧贴在脸上,她禁不住窥视了一眼武士假人的面部。带有护颈垂帘的头盔下,一张赤铜色的鬼脸龇牙咧嘴。口中可以看见一小块朦胧的白色。啊,果然是真人!铠甲中间果然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妈呀!”
  小雪一声惊叫。就在她闪开身子的同时,铠甲从台座上悄悄站了起来。
  “别怕!我是你的朋友!”铠甲说。
  这绝不是鬼变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某种目的故意藏在铠甲里!小雪暗忖。可见到这身奇怪吓人的装束,她还想夺路而逃。
  “你……你是谁?是谁?”
  “说出名字你也不会知道。我是按头儿的吩咐啊,昨天夜里就钻进来了。这不,扮成一具穿铠甲的武士假人。什么目的?现在没空说这些了。必须救你出去!救你一命也是为了头儿着想。快!逃出去的路已经搞好了。到这边来!”
  “明白了。你是那个人的朋友吧?要是我被抓住了,他的秘密就会暴露,你是怕这个吧?”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换句话说,并不是为了救你而救你,是为了保住头儿的秘密。不过,这对你来说,反正都一样。”
  “出口在哪儿?是专为我安排的吗?”
  “为你?……哈哈……没想到你干的好事儿这么快就败露了!只要小五郎这小子不露面、不插手,肯定平安无事。哼!狗拿耗子多管事的家伙!……我要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慌乱之中,这人说着脱掉头盔铠甲,牵起小雪的手朝后窗跑去。
  正当他们跑到窗口,身后美术馆的大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追赶的人君一窝蜂涌了进来。突然走进黑暗的陈列厅,他们没有注意到后窗边有两个人。
  “快!就这儿。这不是为你准备的,是为我自己。铁条已经锉断了。”说着他握住铁条用力一摇,铁条从四处锉痕处啪地断开了,窗口现出了一个大洞。二人爬出窗户到了屋外。窗外是一片芳草萋萋的缓坡。矮墙外,是宽阔的湖水。岸边停泊着一艘摩托艇。是侯爵家的私人游艇。
  “会驾驶摩托艇吗?”
  “嗯,会的。”
  “算你走运。那么你一人乘上去赶快逃吧!”
  “这……上岸一定会被抓住的!”
  “正因为这一点,我们早有安排……”男人踊里嘟嘟哝道。小雪这才吃惊地发现,摩托艇上横放着一根比手杖稍长的竹竿。
  “就用这个?”
  “嗯。要想逃命,受点罪是理所当然。要知道,你可是带有血债的杀人犯!”
  “好。我干!反正要被送上绞架。就当反正是一死,这种事儿,女人也不是干不了!”
  小雪心一横,说罢只身上了小艇,引擎早巳做好了随时可以发动的准备。
  “那艺儿千万别脱!刚才不是说啦?别忘了它的用处!”
  小雪正欲脱掉金色的面具和斗篷,被搭救她的男人制止住了。小雪心中迷惑不解,这衣裳如此醒目,肯定会成为追踪的目标,干嘛非得穿戴上它们不可呢?这命令也有点太奇怪了。
  “行啦,好自为之吧!我还有我的事要干。”
  此人目送着小雪的摩托艇突突地飞逝万而去,然后沿着岸边风一般转眼没了影儿。
  这位穿铠甲的男人究竟何许人也?他提到的那位“头儿”又是谁?这一连串谜团虽然会随着故事情节的进展而渐次明朗化,在此读者诸君不妨暂且先记住两个细节。其一,这位化装身穿铠甲的武士假人的男人从昨天夜里就一直潜伏在美术馆内;其二,此人身在暗处,亲眼看见侦探小五郎识破了偷梁换柱以假冒真的假美术品,而且还认出了标在上面的A·L符号。








  


奇妙的呼吸器

  这头被视为瓮中之鳖的猎物究竟是怎样弄断了铁窗逃走的,而且事先还备好了逃跑用的摩托艇,就连老谋深算的小五郎也始料未及。更不用说追赶凶手的警官们了。他们更是为眼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奇迹个个惊愕得目瞪口呆。他们围聚在湖边,眼睁睁地看着摩托艇远去。
  虽然遥遥的彼岸有几家影影绰绰的农舍,可罪犯真要是从那儿上了岸,事情倒会更麻烦。没有一条可以绕过湖水提前赶到对岸的迂回道路。
  “难道就没有别的机动船啦?”小五郎急不可待地吼了一句。
  “有的,有的。正从对面朝这边驶来呢!那是附近渔民的船”一名夹在警察中的侯爵家的寄宿学生喊道。
  真算幸运!这时果然见一条安装有引擎的机动小渔船沿着湖岸正朝这边驶来。掌舵的人看上去象附近的渔民,四十岁上下,身穿木棉条纹马褂。
  “喂——借用一下你的船!我们是警察,去追赶那艘摩托艇!”
  一名刑警喊道。那渔民听说是警察,显得有点吃惊,随后后上把船驶了过来。
  上船的有警察署长、波越警长、小五郎,另两名刑警,加上掌舵的渔夫正好六个人。
  “看来,咱们的船马力大些。追上前面的摩托艇不费吹灰之力!”
  渔夫自夸地说着启动了机动船。这时,两船之间已经拉开了近三百米的距离,前方的摩托艇正好驶进一处伸进湖里的一小块陆地后面,没了踪影。
  然而,警察们并不担心罪犯会登陆上岸。如果从那儿上岸,旁边正好是县立公路大道,更容易被人发现。再说,谅她也没时间上岸,追赶的般眨眼间巳驶近,岸上的一切都将逃不过警的眼睛。
  这时,只见前方的摩托艇猛一下掉过头,朝湖中心飞驶而去。黄金假面人蹲在船尾,看上去如同巨大的金块,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一场院惊心动魄的湖上追击战。
  两艘船船头划破恬静的水面。飞溅的水雾裹住了船体。船尾拖曳着两条蔚为壮观的白浪。好一场以命向争的水上竞赛!
  渔夫的自夸一点不假。两艘船的机械动力果然相差甚大,眼看着机动船逼近了摩托艇。
  两名刑警以防假面人拒捕,获准随身带了手枪。一旦进入有效射程,他们便瘵着武器对逃窜的摩托艇以示威胁。
  “喂——快停下!要不就开枪啦!”
  摩托艇上的假面人一动不动。警察们紧盯不放,全速追了上去。
  后面的机动船上冒起一缕白烟,只听得湖面响起“砰”的一声枪响。这一枪是朝天开的空枪,算是警告。
  姑娘象是死了心豁出去了,只见枪响也无动于衷,伏在引擎上宛如一尊化石。
  瞧!两船靠近了!三十米、二十米、十米……正好到这湖心时,警察终于捕获了企图逃走的摩托艇。
  一名刑警一个健步飞峰上了摩托艇,猛虎似地从后面朝假面人扑去……
  “哎呀,上当啦!”
  随着这个刑警的儿狂叫声,人们的视线一下集中到假面人身上。
  怎么回事?只是一件金色斗篷和面具,中间是空的!斗篷里支撑着两块木板。
  黄金假面人的惯用使俩。无人驾驶的摩托艇,只要事先定好方位,会自动行驶。
  如此看来,难道这艘小艇上从一开始就根本没坐过任何人?
  岂有此理!当初平静的湖面,不可能看漏一个在水中游泳的人。
  上岸了?她肯定没有时间。
  难道她变成了美人鱼潜入湖底了?或是变成一团霞雾朝高空蒸发了?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可能。
  “瞎,我太小看那姑娘了。没想到她鬼点子也真多!诸位不必失望。船夫,快把船开回刚才路过的那片岸边去!要快!”小五郎大声叫道,制止住议论纷纷的同僚。
  无人驾驶的摩托艇,被系在渔船尾部拖着。机动船全速驶向来时的方位。到了这种场合,警察署长也无计可施,人们只好默默地言听计从于小五郎的建议了。
  “你认为罪犯从那边岸上登陆了吧?”行进之中,波越警长不放心地问。
  “绝不可能!”
  “那么这是……”
  “只剩下最后一种可以逃遁的方法。可这绝不可能是那小姑娘想出的妙计。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解释她的突然失踪。尽管有可能觉得太离奇,可我觉得她一定是用了这条计谋……波越君,告诉你,这妙计绝不是那小姑娘一个人的主意!瞧那铁窗是怎么弄断的。手段多么高超熟练。肯定有同案犯!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如此大胆,全都是另外一个家伙给出的点子!”
  “同案犯?你掌握什么线索了吗?”
  “也许是一个你我都不认识的家伙,躲在美术馆黑暗的角落见机行事。”
  真不愧为赫赫有名的大侦探,只凭想像,无不言中。
  “可是,摩托艇上的的确确只有小雪一个人哪!你说的同案犯,怎么……”
  “完成使命后溜之大吉了呗。关键要看他朝什么方向逃走的。对我们来说,最可怕的问题是这家伙的去向。”
  小五郎的忧虑不幸言中了。到底怎么个言中法,结果不久便知。
  机动船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此处可以看见湖心,很远人们就发现这里没有一点异常。
  “小五郎君,你的想法实在让我们这些平庸之辈感到费解。把船又驶回这里到底准备干啥?喏,你瞧,岸上水面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吗?”
  警察署长虽说自己提不出高见,可他总是难以克制对眼前这位半道上杀出的著名侦探的敌意。
  小五郎对此并不介意。他指挥着船夫在浅水地带缓缓行驶,时而掀开茂密的水草,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啊,你是说那姑娘跳水自杀了吧?在找尸体?”
  警察署长禁不住又奚落了一句。
  这一带好象是垃圾回流的水沱。湖面除了一大片茂繁浓密的水草叶之外,漂满了稻草屑。在这种地方跳水自杀未免太浅了点儿,再说尸体沉入这尽是水草和垃圾的混浊的水中,从上面很难发现。
  “好,停船!……谁身上带有薄纸?”小五郎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一名刑警拿出一些擤鼻的纸巾递给小五郎。小五郎将它撕碎弯下腰蹲在船舷边上,继而把撕碎的纸屑靠近水面。他不会是想用它钓鱼吧。
  “你在念什么咒呀?”波越警长对此也深感不解,禁区住调侃道。
  小五郎一本正经地让纸屑接近水面。
  人们都被小五郎奇怪的举动吸引住了,一齐注视着水面。
  “喏,你们看!水草中间有一根细竹竿伸出水面。咱们来瞧瞧它会有什么反应。这玩艺儿说不定很有趣。”说着,小五郎将纸屑放在伸出水面的竹竿端口上。
  奇迹发生了。纸片突然被忽地一下吸住了,旋即又松开。与此同时,竹竿周围咕嘟咕嘟地冒上来一串小气泡。
  有什么东西藏在水底借助空心竹竿呼吸。呼气没通过竹竿,空气便变成小气泡从水底冒了上来。
  不可能是鱼!是人!是人潜伏在水底用竹竿进行呼吸。
  这时,就连反应迟钝的人也都看出些名堂来了。逃犯也真够惨的,遭这份罪!人们面面相觑,一张张苍白的脸孔。半晌无话。








  


第二桩血案

  不言而喻,这节空心竹竿的下端衔在一个人的嘴里,这人正是小雪。她紧紧贴在小底的岩石上,一直用竹竿在呼吸。她企图在小下等到上面平安无事了再悄悄爬上岸,趁着漆黑的夜色逃走。虽然时令巳届春天,但眼下正值四月中旬,料峭的春寒尚未过去,想在小下潜伏数小时,也真可谓太犯傻,除了畏惧绞架断头台的疯狂杀人犯,谁能坚持得住?
  “哼!瞧你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顽固家伙!我要叫你原形毕露!”
  粗野的刑警猛一伸手,按住了竹竿的顶端口。他想,这一来小下的人一定因憋不住气而浮上水面。
  啊,罪犯的恐怖心理真叫人望而生畏!十秒、二十秒,一分钟过去了仍不见水下的人浮上来。她屏住呼吸,在水底和对手进行着一场意志的较量。凭着尚存的一线死里逃生的希望,她蹲在水底竟然可以象碰海女一样不呼吸!
  “住手!太残忍了!”波越警长制止道,他有些于心不忍了。
  其实,这位粗暴的刑警也正准备放手。一听见警长招呼,即刻松开了手,恢复了水下人呼吸的自由。
  然而,这时正巧是水下人屏息静气的忍耐力最大极限。几乎在刑警松开手的同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哗啦一声从水草丛中冒出头来。
  神志巳迷糊的姑娘立刻被拖上了小船。
  “啊——我受不了啦!快,快杀死我吧!”
  她横躺在船上,手脚挣扎着,梦呓般喊叫。也许是精力耗尽的缘故,旋即安静了下来。
  “听我说,我的话如果与事实不符,你来纠正,行吧?”
  等姑娘的神志一清醒过来,小五郎在船上就急不可待地开始了审讯。
  “你杀死侯爵小姐,是为了在英国的千秋先生吧?对不对?”
  小雪无力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千秋先生出国之前,在侯爵府上你就已经和他有了很深的关系。他不久将回国同侯爵小姐结为伉俪,你去忍受不了了。我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经常给在伦敦的千秋先生写信。而且每一封回信都与你所期待的相反。换句话说,你是被他无情地抛弃了。”
  小雪再次点点头。关于千秋先生巳同美子小姐定婚一事,故事前面已经交待过。
  “你这人天生性情暴烈,企图杀死你的女主人美子小姐,除掉绊脚石。其实你并不仇恨美子。你相信只要除掉情故,意中人就会回到你的身边。你清楚要杀死情故是件很难成功的事情,还知道必须干得手脚利索,天衣无缝。这时你正巧看到了报纸上关于黄金假面人的报道,于是你就策划了一个可怕的杀人方案。你说,这没错吧?”
  “然后,”小五郎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你设法弄到一套木制假面具和斗篷,然后再贴上金箔,悄悄做成了黄金假面具和斗篷。哼!我连你买金箔的那家伙商店都调查过了!后来,你就装扮成传说中的黄金假面怪人,在树林中躲躲闪闪。故意让人发现,这才有了所谓黄金假面怪人重新露面的流言传闻,同时也招来了警察。对你来说,这一切正中下怀。所以你才会那么顺利地得手!”
  此刻,如果读者还记得侯爵小姐临死前看见黄金假面时惊叫了一声“啊——是你!”一幕,这个谜团到此可以解开了。
  “我听到传闻后,化装住进了管家老人家中。不巧遇上某国大使来访,加上出了点因蒙汗药闹出来的乱子,我的暗中侦察没有成功。让我喝了蒙汗药的人并不是你小雪。干偷梁换柱的鬼把戏,用假玩艺儿替换真佛像和佛画的自然更与你毫不相关。换句话说,另外还有一个比你这个杀人凶手更可怕更重要的罪犯,突然一脚插了进来。你说,我的话和事实真相有没有出入?”
  小雪微微摇了摇头。
  “好!关于你的杀人罪,我不想再问下去了。这案子实际上比表面现象简单易破得多。我想问你的是,你认识的另外一个犯人!也就是偷走美术馆佛像的那个家伙。你肯定见过他。我问你,见过他,对不对?”
  波越警长和警察署长被小五郎的一席话惊得发愣发呆,简直听入神了。小五郎心里也有这个打算,想把事实真相一一在众人面前揭开。
  见小雪点点头,小五郎继续说道:“如果说为什么我会怀疑这一点嘛,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刚才逃避追赶的手段未免太高超了!就凭你一个人,不可能安排得前后谨严有条,不可能有一般人望尘莫及的高超手段!一定有另外的人替你出谋划策。那家伙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帮助你逃走呢?我想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你目睹了他所干的罪恶勾当。他害怕你被抓住后他干的勾当会东窗事发!不是吗?照实说,你见过的是谁?是怎么潜入美术馆的?”
  小雪缄口不语了。不知是在回忆,还是无力说话。这时,一直蹲在船尾的渔夫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瞧!什么东西漂过来了!”
  人们大吃一惊,一齐往船舷望去。果然有样奇怪的东西漂在水面。一名刑警伸手将此物捞了起来,原本是一只男式钱夹,还没被水浸透。大家都觉悟得奇怪,这只男人用的钱夹既不是小雪的随身携带之物(其中钞票的金额相当可观),怎么会在船舷边的水面漂着呢?然而,此刻毕竟不是去追究一只钱夹的时候。
  小五郎回身又走近小雪蹲下,继续着关重大的审讯。
  “听我说,小雪姑娘。哪怕是说一句半也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之所以要急着在这不方便的船上问你,为的是想尽早知道另一个罪犯的真面目。说不准上了岸会遇到麻烦。要知道,那家伙可是一个狡猾多诈、身手不凡的歹徒。这一点,从他替你出的鬼点子便可略知一二。快说吧,我请求你啦!一句话就行。这是你赎罪的机会。只需你一句话,就可以防止另一桩空前的恶性大案于未然。求你啦!小雪……小雪!你怎么啦?喂,挺住!……”
  小五郎惊骇万分,使劲摇晃着小雪的双肩。小雪没有一点反应,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橡皮偶人。
  奇怪的突然死亡。
  人们默默地注视着惨死在眼前的少女的尸体,顿时感到如临大故,似乎有一种不可言状的东西正从背后袭来。
  “啊呀!血!在流血!”有人惊叫道。
  只见从瘫倒的小雪的背上,一缕鲜红的血液正缓缓地渗出,随后流向船底。
  小五郎叫一名刑警帮忙把尸体扶了起来。
  “是谁?谁杀死了小雪?”几个人异口同声。
  简直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小雪被杀。一柄水手用的大折刀似乎正好从背后刺穿了心脏。鲜血从刀口往外冒,渗透了衣服,啪嗒啪嗒往下滴。
  刚才将她从不中拖上船时,并没有发现她背上插着一把刀。她是在上船后仅仅十几分钟里,被什么人使用魔法杀死的。
  然而,船上的人几乎都知道彼此的底细。四名警官、小五郎,还有船的主人渔夫。这几个人中间,一定有一个是对小雪怀恨在心,并将她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凶手!
  湖面上,除了船上的人以外,连个人影也没有。无论怎么觉得不可能,凶手一定就在这六个人中间!
  难道是……
  人们的脑海里慢慢映现出某种心寒胆战的真相。








  


恐怖的水中圈套

  不可思议。实在不可思议。船上除了几名警官,再就是小五郎和船主,其他没别的任何人。又是在远离岸边的湖上。事情真是神了!
  惊愕不巳的人们,脑子里产生了一个难以令人置信的念头。难道……难道是……这个模糊的念头不禁使人们不寒而栗。
  突然间,湖上响起了突突突的引擎声,接着是小五郎的一声惊呼。人们猛一回头,看见刚才还拖在机动船尾的摩托艇飞也似地开走了。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幅使人为之惊叹的奇怪景象:操纵摩托艇的不是别人,正是这艘机动船的船主,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乘上去的。
  “畜牲!就是他!那小子杀死了小雪!”
  面对先下手为强的对手,小五郎怒不可遏,扑向引擎,亲自操纵着机动船刻不容缓地追了上去。
  “那家伙一定是窃贼的走狗!替小雪出主意的一定是他。他担心小雪一个人会出事,就从什么地方弄了条船,化装成渔夫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咱们的举动。他见小雪被擒,正要如实招供,就杀人灭口!”
  小五郎边驾驶着船,边对波越警长唠叨地说。
  “是啥时候下手的?”
  “你还不明白吗?”小五郎气急败坏地说,“那小子玩了个把戏。喏,就是刚才那只钱夹。不是他第一个发现说有钱夹漂过来吗?肯定是他自己投到水里去的!那玩艺吸引了咱们的注意力,他趁机行凶杀了人呗!”
  经小五郎一说,大家才幡然醒悟。当时船上的人都去捞钱夹和搜查里面的东西去了。小雪被暂时撇在一旁没人看守,如果趁此空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小雪背上捅上致命的一刀,不是没有可能。
  人们愤怒地发泄着。机动船加大马力朝贼艇追逼过去。
  “没问题,咱们的船速度快。马上就可以逮住那家伙。”
  警察署长有些得意忘形。这话和刚才追小雪时船夫自夸的话如出一辙。
  咦?不对劲儿!那家伙是知道这艘机动船速度快的。明明知道反正最终要被追上,干吗还要逃!他绝不是饭桶草包,岂会干这种吃亏的买卖?必须小心提防,要不然太危险!小五郎心里暗自思忖。
  小五郎手握舵柄,无意之中扫了一眼脚下这艘船,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惶向他袭来。
  怎么啦?怎么搞的,船底已经被水淹了两寸!哪儿来的汩汩冒水声?人们由于太兴奋太激动,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的双脚巳踩在水中。
  “谁去检查一下船底!看水是从哪儿进来的!”
  人们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小五郎话中的含义。这才手忙脚慌地在水中胡乱摸开了。
  “糟啦!这儿有个大洞!有堵塞的东西吗?”一名刑警发现了船底的漏洞,面色如土地喊道。
  慌乱之中,水愈淹愈深了,淹了人们的鞋,浸湿了裤腿。
  “拿着。用这个堵住!”小五郎动作麻利地脱下外套扔了过去。
  刑警将它裹成一团用力塞向洞口。可是,一切努力都巳为时太晚了。湖水以与六个人体重相同的反作用压力毫不留情地涌入船内。仅靠东西去堵已经防不胜防了。
  慌乱之中,水巳于顷刻间浸过了半个船舱。船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引擎虽在拚命转动,但船重量越来越大,速度顿时减半。
  要知道,这是在不知有多深的湖上。船上有会游泳的,也有不会游泳的,这时都变得惊惶失措,大叫起来。
  “妈的!上那混蛋的圈套了!王八蛋!唉!我这人怎么就这么傻!”
  小五郎抓住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追悔莫及。
  远处,传来那家伙得意忘形的大笑声。他将穷追猛逼的追船引到湖中心,方向一转,朝湖东岸飞逝而去了。只见他摇晃着手,幸灾乐祸地大笑着。原来,他早就在船底凿了个洞,逃走时,顺手拨去了洞塞。
  面对歹徒的嘲笑,人们顾不上愤怒了,因为这时船已经彻底沉入了水中。
  真够惨的!扛着金闪闪的肩章,表情总是严肃的警察署长、被誉为铁腕警长的波越、还有大名鼎鼎的侦探小五郎竟落到如此困境。他们拚命抓住还在继续往下沉的船舷,身子泡在水里,头伸出水面,艰难地呼吸着。
  谁也说不准这样能坚持多长时间。当然,擅长游泳的小五郎例外。可其他的几位不久便会精疲力尽。结果会怎样委实让人捏一把汗。








  


金蝉脱壳

  事后回想起来,真让人忍俊不禁。不过,当时可的确是性命攸关。警察平素的威严早巳抛到九霄云外,一个个扶着船帮,眺望着遥遥的岸边齐声呼救,懊悔不迭地盼着视野中出现一条救命之船。
  “瞧!船!救命船来啦!”有人突然兴奋地喊道。回头望去,果然见一艘船马达突突突地从侯爵别墅的方向驶来。
  等船驶近,才看清船上是留在岸上的几名警官。他们一定是找到了别的船,组成第二梯队赶来增援的。
  事后虽觉得心头憋了口恶气,但最终人还是得救了,小雪的尸体也没致于被水冲走。
  这时,歹徒已经在湖东岸弃船逃走了。警官们当即朝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尽管小五郎等五人个个都成了落汤鸡,也顾不得体面了,不争分夺秒地追上去抓住可恨的歹徒,男子汉的面子往哪儿搁?
  船,不一会儿便抵达了东岸,警官们争先恐后登上岸。
  “大家看哪!这里有张纸条,上面写了些什么。一定是那家伙留下的!”
  波越警长第一个发现敌情。只见摩托艇上放有一张纸条,一名刑警跳上摩托艇,将它拾了起来。果不其然,正是歹徒的留言条:

    “杀死小雪的不是别人,是小五郎你这混蛋!我本来根本不想
  杀人。我们的头儿讨厌见血。你们应该看得出,我费尽心机让小雪
  逃跑。都因为小五郎你这家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事情才变成这样。
  赶快罢手!要不然,下次死的人会轮到你小五郎!”

  这是一张用铅笔飞快写下的便条。
  全身被水湿透了的几个人,从援军那儿借来几件上衣替换上。虽说有点可笑,可毕竟还能抵挡一阵子。
  小五郎将歹徒留下的纸条仔细折叠好,放进借来的上衣口袋。前方一面是山,一面临水,中间是曲折的羊肠小道。往右翻过山再走二里路即是足尾;往左穿过附近的旅馆小街直通日光游览区。两条路必居其一,别无它路可遁。
  正当大家弄不清楚歹徒走的是哪条路,而无可适从时,只见从左面走来一位农妇。四十岁年纪,看样子是村里樵夫的妻子。
  “喂!刚才有没有个渔夫打扮的男人从这条船走过?没和你错过吗?”波越警长问。
  “是有个男人走过去了。撞了我一下,没道个歉就急急忙忙走过去了。这个人我在附近从没见过。”村姑答道。
  “是他!碰见他很久了吧?是在哪儿碰见的?”
  “就在那边。在那边山下转弯处碰见的。还没有走远!”
  “太好了!伙计们,快追!路只有一条。再往前就是热闹的镇上了,别让那家伙逃了!”
  波越警长余勇可贾地喊道。从别人那儿借来的西服配上他自己的裤子,样子实在令人发笑。他这人本来就是职业刑警出身,装扮成工人或干力气活儿的人抓罪犯颇有经验,平素往往就不大修边幅。
  小五郎和另三名刑警也加入了追踪逃犯的队伍。警察署长等数人则决定乘船走水路绕道过去,准备赶在逃犯前面进行堵截。
  拐过山脚,前面是一和笔直的道路。他们没有发现罪犯的踪迹。五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一阵,才看见前方土堤上有个人影。跑近一看,才知道是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向他一打听,他回话是有个男人刚才从这儿过路。
  一行人拐过弯道,又匆匆赶了几百米,这才发现前方很远处有一个渔民打扮的男人。此人在路上踽踽独行,条纹和服上衣,头上系一条毛巾快包住了脸。千真万确,就是刚才追踪的那个大胆狂徒。
  “让那家伙给发现了可就麻烦了。反正通往小镇的路仅此一条。别急,他跑不了。跟上去,注意隐蔽!”波越警长小声地拉住一位急性子刑警。
  “呀哟!我的肚子疼起来了。走不动啦!对不起,下面的事拜托各位啦!”小五郎突然喊道。
  “就这可麻烦啦!你没事儿吧?回到刚才停船那儿去走得动吧?”
  “嗯,这么点近没多大问题。照理说在那儿会给我们备一艘船,也许就是那个坏家伙乘过的那艘摩托艇。你们反正一直跟踪到镇上,我就先借用那艘摩托艇回侯爵别墅去了。”
  “好吧。多保重!我们肯定会抓住罪犯,给你报佳音的。”一行人留下小五郎走了。
  结果,波越警长他们把目标追逼进了镇上的停车场,只等瓮中捉鳖了。
  被追赶的那人走到停车场一个昏暗角落里蜷缩着坐下,象是故意不让过路的人看见他的面部,把头伏在腿上。
  警察们呼啦一下冲了过去,波越警长身先士卒。他在离目标只有一、二尺远的地方,看见了受到惊号突然抬起的那张脸。
  “哎,请问一下,乘去日光游览区的公共汽车,是在这儿等吧?”
  这个被认定是罪犯的男人突然怪腔怪调地和警长搭讪了一句。
  不对!完全搞错了!衣服是同一件,可人长得完全不一样。这人才是个真正的乡下佬!
  警察们同时“啊——”地惊叹出声,个个都傻了眼。横看竖看,那衣服和头巾都是歹徒的穿戴之物。
  一盘问,人们才明白。原来那家伙弃船上岸时,正巧有个赶路的行人过路。他一把将此人拉到山林里,从怀里摸出一块金表作为酬谢,编造了个借口和对方换了衣服,然后顺着那条与过路人背道而驰的小道跑走了。
  “我并不是有意跟你们作对,饶恕我吧!这块金表,我也奉还原主!”
  乡巴佬一见是警察,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瑟瑟颤抖着直冲警察鞠躬。
  啊哈!明白了。小五郎是出于不忍心看见这个尴尬的局面,才说腹痛的。对此结局,他似乎巳于事前有所预料。
  “喂,小五郎,你这小子也太狡猾啦!明明心中有数,干吗不告诉我?”事后,警长发泄牢骚道。
  “不过,当时我也没绝对的把握。如果那人真要是罪犯咋办?我只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奇怪罢了。再说,真要抓人,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大忙,哈哈哈……”小五郎笑关解释道。
  不言而喻,警察们当即给罪犯逃窜那个方向的各个警察署拍了电报,并请将此犯人逮捕归案。然而,罪犯究竟逃向了哪里,一直都没有音讯。








  


假面人之恋

  湖上一场激烈的追捕,结果一无所获。杀害侯爵千金美子小姐的凶手、侯爵小姐的侍女小雪的狰狞面目原形毕露了。然而,她却为另一个心狠手辣的罪犯当了替死鬼。
  两们美貌少女惨遭戕害。可与国宝媲美的古代艺术品被窃。著名侦探小五郎尽管有万般手段,最终既没查明黄金假面人的真面目,也没有摸清他的行踪。
  报纸抓住这一绝好的题材进行了大张旗鼓地宣传。别说是东京,就连全日本,举国上下男发老幼,对此也无人不晓,无人不为之胆颤心惊。
  以后的十天,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在这短暂的十天中,人们奔走相告,话题随之被添枝加叶。顿时整个社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甚至人人看见古董商店里的金箔斑驳的如来佛像,也开始疑神疑鬼,把它当成黄金假面人。一人说虎色变,三人说虎成真。恐怖的流言不胫自走。
  据说上野帝国博物馆的女清洁工有一次突然晕倒在馆内。说是黄昏时分打扫陈列着许多佛像的大厅,突然产生了奇怪的幻觉,似乎看见一尊等身高的镀金佛像身体摇晃着朝她逼来。她以为是黄金假面人出现了,吓得尖叫一声,丢了魂似地晕倒在地。
  直到四月底的一天,人们才发现了真正的黄金假面人第三次做案犯罪的企图。
  那是一个天色阴晦、让人觉得既闷又压抑的黄昏。一位不速之客拜访了小五郎借居在东京“御茶之水”某公寓的房间。
  关于本故事的主人公明智小五郎的住所,因为在此是第一次提到,必须加以说明。他自从了结了“蜘蛛怪人”一案后,就从过去住的豪华饭店搬了出来,住进了这家普通公寓。尚未婚娶的他觉得一个人独往独来比娶老婆安家更方便更自在,他租的二楼两间客房面朝大街,一间宽敞的做客厅兼书房,另一间面积小的做卧室。
  这些日子黄金假面人一直没露面。小五郎感到有些闲得无聊。这天,正当他只手托肋伏在客厅的大桌子上若无其事地抽烟时,突然听见有人叩门的声音。一位素昧平生的老人走了进来。
  此人戴一副老光眼镜,灰白的胡子,挺括的传统和服,让人总觉得他是上一个时代的人。
  老人施了一礼,拿出一封介绍信和名片,姿态毕恭毕敬。
  名片上写着“大鸟喜三郎”几个字。这是个名传遐迩的大富翁的名字。小五郎上下仔细打量着此人,心里想,这人不会就是大鸟喜三郎吧。
  “老朽是大鸟先生家的总管。敝姓尾形。”老人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
  介绍信是小五郎的一位实业界的朋友的亲笔,上面写着一切“请多关照”等客套话。
  老人讲了一大通话,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开场白。最终才说出他是为了黄金假面人的事,有求于小五郎才登门叩访的。
  一听见黄金假面人的名字,刚才还显得不耐烦的小五郎脸色顿时紧张起来。
  “请您说得具体些。您为什么不去报告警方,而来找我?这是我首先要问的。这其中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正是如此。事情是这样的。大鸟先生家最近出了一件事儿,此事绝对不可外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说不清楚。”
  老人双腿夹着手杖,在小五郎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五郎刚觉得此事饶有兴趣,可脑子里蓦地冒出一串疑问,危险危险!也许这是个骗局,此人说不定要不得是什么大鸟先生家的总管,而是黄金假面人派遣来的密探!上一次那个逃犯在放在摩托艇上的纸条上就写过“下一次死亡该轮到你!”这句话。对那些为非作歹的歹徒来说,小五郎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伪造一封假介绍信简直太容易了。说不准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诱自己上圈套。即使说不上加以谋害,可难说不是为了将自己软禁起来,以致于不能出面干涉黄金假面人继续犯案。小五郎心里想道。
  小五郎突然抓起铅笔,在桌上的便笺上写下了一串让老人也能看清的醒目大字。一边写,一边用犀利的目光观察着老人的表情变化。
  小五郎写下的,是某个人的名字。读者诸君,如果您在场,一定会甚感意外。这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的大名,兴许您见到这几个字会惊叫出声的。
  小五郎究竟写下了谁的名字,随着故事情节的进展,自然会真相大白。这至少足以证明,小五郎当时已经察觉到真正的黄金假面人姓啥名谁了。
  老人清清楚楚看见了小五郎写下的几个字。如果他真是黄金假面人的同伙,见字定会陡然色变。可看上去,他的表情不但对此无动于衷,而且似乎对小五郎心不在焉的样子有所不满。
  “好吧,请您继续讲下去。我信任您!”
  见小五郎催促,老人的话渐渐涉及到事件的关键。老人的话如一一道来,未免太冗长,在此,仅示明他说的主要内容。
  大鸟喜三郎足下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千金。女儿是老大,叫不二子。今年芳龄二十二岁。此女多才多艺,从内地的女子学校毕业后,在当外交官的伯父监护下,又去欧洲留学了两年。她以无以伦比的美貌和丰富的阅历进入社交界,被誉为社交界的一枝花。就是这个叫做不二子的小姐,用总管老人的话说,干出了一件荒谬致极的蠢事。
  事情发生在一星期前的一个夜晚。平时总是在外出前征得母亲同意并告知去处的不二子,那天晚上不知怎地在黄昏时分突然失踪了。夜里十二点过了仍不见回家。而且,她回到家后也不和任何人打个照面,就悄悄溜进了卧室。
  翌日,当母亲若无其事地问起女儿昨晚的事时,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那以后,每天夜里她都是很晚很晚才回家。这件事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他不能不干涉了。接下来是一场严厉的兴师问罪,可结果女儿一味固执,不肯说出实情。做父亲的技穷了,只得动用了最后一招——命总管对女儿进行盯梢。
  第一次跟踪的那天晚上,不二子一路玩尽了花样。一会跳上汽车,一会在地势复杂的胡同兜圈子,忽而又乘上另一辆车。老人在半道上终于失去了跟踪的目标。第二天晚上(即昨晚)由于决意不让她甩掉,一路紧盯不放,跟踪才得以成功。
  结果,总管一直跟踪到郊外户山原边上的一个冷清无人的地点。那里平地兀起一幢旧式洋房这样阴森森的地方又加上一座古怪的小洋房,让人总觉得寒毛倒竖,总管见不二子搭上车的人来。两人很快消失在小洋房里,借着车灯的反射余光,那人金光闪闪的面孔和衣服隐约可见。一定是传说中的那个黄金假面人。
  小洋房所有的窗户全都闭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不漏,甚至连一条缝隙没有。偶然见了怪物身姿一眼的总管老人,早巳吓得灵魂出窍。逃回去后,慌忙对主人作了回禀。
  竟有这般咄咄怪事!堂堂大鸟家的千金小姐,不知是被什么鬼迷心窍,居然和怪贼黄金假面人深夜幽会!
  然而,如果事情仅止于此也算罢了,更糟糕的是,有一天大鸟先生有事到地窖去,突然发现几天前还放在那里的传家之宝《紫式部日记绘卷》连箱子一块不翼而飞了。家中有人亲眼看见小姐不二子两三天前曾到地窖里去过。家里人全都仔细询问过了,除了小姐不二子以外,别无其他可疑的人。要知道,不二子小姐交往的,是一个对艺术品异常嗜好的怪人。可想而知,是那家伙唆使不二子小姐偷走了这卷传家至宝。
  大鸟先生既想求助人抓获黄金假面人,又不愿意有伤小姐的体面。然而,这件事也不能撒手作罢。听人奉劝,所以让总管登门造访久闻大名的侦探小五郎,并求助于他。








  


怪物登场

  “那么,不管怎么问,小姐她都守口如瓶罗?”
  “是的。平时很温顺的一位大小姐,现在不知怎么了,简直象变了个人似地强词夺理。我家主人也拿她没办法。”
  “您家小姐坠入情网了。这是爱情的力量。行了,我明白了。对我来说,了解到这家伙最近的所作所为也是件难得的好事。这得感谢您。不过,要我只收拾黄金假面人,夺回那卷画而又不让披露您家小姐的尊姓大名,这事实在难办!这样吧,我就勉为其难了。先干干试试!”
  听到小五郎明确的答复,尾形老人这才放下心里的重负。
  “让您操心了。承蒙欣然允诺。我家老斧定会大喜过望。老朽我也就放心了……呀,差一点给忘了。刚才登门拜访时,有一位素不相识的人在大门口递给我一封信,说是交给您的。”
  老人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型信封,放在桌子上。
  “咦?奇怪!那人好象知道您要来我这儿嘛!”
  “我也直犯嘀咕,那人一见我就说,您是去小五郎那儿吧?对不起,把这个交给他。硬将这封信塞到我手中。”
  “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穿着西服,一副公司职员打扮,三十五六岁。”
  “不,我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人。奇怪!先看看信再说!”
  小五郎撕开信封,展开信笺。上面写着如下几句可怕的话:

    “小五郎:
    关于大鸟小姐的事情,你插手也是白搭!你必须马上罢手!
  不仅仅是大鸟小姐的事,其他一切有关黄金假面人的事情,你都
  不得过问!我命令你这样做。不照吩咐的办就要你的命!我等从
  不好无端杀人。可你千万要记住,我等的慈悲心肠也有例外的时
  候!”

  大胆狂徒,真可谓嚣狂妄,目中无人!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此人竟然敢让大鸟小姐一案的委托人带来这封恐吓信。尾形老人既是事件的委托人,同时又是带来一封要求拒绝委托的恐吓信的递信人。
  “怎么样?尾形先生。知道了吧?黄金假面人就是这等亡命之徒!”
  老人受到过度惊吓,嘴上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别以为我会被这封恐吓信给镇住!干侦探这行道,这种破纸片,见得多啦!没啥大不了的。”
  “话虽是那么说,可看这情形,您有生命危险……”老人讷讷地说。
  “哈哈哈哈……这用不着担心。对了,请稍候。有件东西给您瞧。”
  说着,小五郎巳闪身出了门。
  他不知去了何处,很久不见归来。老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桌子上那封恐吓信上。一种恐怖感从纸背发散开来,把人紧紧地吸引住。虽然是上了年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这种场合也难免不变得神经过敏。加上隔壁房间传来的XX声不断叩击着耳膜,难免不让人象女人和孩子一样会产生可怕的联想:莫非黄金假面人此时此刻就藏在仅有一扇门之隔的隔壁?
  不,这绝对不是凭空臆想!刚才就有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呆在旅客出入频繁的大门口处。谁敢断言房间里没有潜伏把侦探小五郎视为眼中钉的坏家伙?老人越想越感觉到隔壁卧室里似乎有人。一点不错,老人感觉到卧室里有人。他恨不得马上就拔腿逃走。
  几乎就在这同时,尾形老人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客厅通往卧室的门口处不动了。他发现这扇门正在一点一点地打开。臆想成了现实!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惊叫出声。
  门正一点点地启开。门缝里闪射出刺目的金光。啊呀,果不其然,是黄金假面人!是他藏在里面。
  老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正欲夺路逃跑,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一个怪物倏地站在他的面前。黄金假面具上弯弯上翘的那怪笑着的嘴巴。包裹住全身的金色的斗篷。
  老人顿时觉得腰部的肌肉失去了知觉,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弹。
  “嘻嘻嘻嘻……”假面具嘴角咧到耳边的口中,发出一阵怪笑。
  “嘻嘻嘻嘻怎么样,尾形总管?我想给您看的东西,喏,就是这个。”
  “你……你说什么??”老人还没明白过来。
  “让您受惊了,对不起。是我呀,是我!”
  见假面人取下面具,老人委实又吃一惊。站在他眼前的巳不再是怪贼,而是小五郎乐呵呵的笑脸。
  “我想让您瞧瞧,我小五郎也有所准备。对会那种怪物,没两手绝活儿还行?我敢肯定这身皮会派上用场的!”
  听完小五郎的解释,尾形老人不胜惊讶。
  这场奇妙的奇装试演结束后,小五郎立即做好外出的准备,然后,同尾形总管一道朝位于麴町的大鸟先生府上走去。








  


爱情的魔力

  暂且不提小五郎和老总管正朝大鸟先生府上赶去这码事儿,先看看老总管离开家后,大鸟先生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鸟先生根据管家尾形老人的盯悄,了解到女儿不二子的行踪,并获悉她的恋爱对象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黄金假面人。他一方面向小五郎乞求援助,同时,为了女儿不重蹈覆辙,把她关在最里面的一套西式房间里软禁了起来。
  两间一套的西式房间里,临时搭了张床。室内由乳母阿丰照应;室外走廊上有一名姓青山的寄宿学生,两人各尽看守之责。房门从外面紧紧地锁上,连去洗脸间,也必须从里面敲门,让青山把门打开。里里外外,可谓戒备森严。
  出入仅此一道门,别无他处。窗户虽然有好几扇,可都装上了防盗的铁条。无论是悄悄潜入还是从中溜出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不二子小姐的父亲不时来这里一趟,他对女儿又是威吓又是哄劝,一心想让女儿回心转意。然而,爱情的巨大魔力已经使不二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一味固执,对父亲的好言相劝软硬不吃。
  “小姐,没想到您弄成如今这种难堪的田地。简直就象一声恶梦。阿婆我一手把您带大,从没觉得您这么任性……小姐,不二子小姐,我叨叨了这么些,您听进去了吗?”负责看守不二子的乳母阿丰苦口婆心地规劝道。
  不二子小姐倒在一张巨大的沙发里,两眼呆滞地盯着室内空间,身子一动不动,心里憋着气,一句话不说。
  精心描过的黛眉、长长睫毛的双眼皮、直挺而稍往上翘的漂亮鼻子、丰腴的面颊,茶花般娇艳的红唇、苍白的面孔。头埋在沙发靠背上,一头美发弄得蓬乱不堪。
  “小姐,您是给妖怪迷住心窍了。您变了。您可要头脑清醒!要三思啊!这种事情与您的身份也太不相符了。”
  阿丰唠唠叨叨地继续说。
  “阿婆,这些话我听够啦!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不好?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不二子冷冰冰地斥责了乳母阿丰一句。
  “那么说,您还是不想和那个可怕的男人一刀两断罗?”阿丰并不退让,眼睛露出惊愕的神色。
  “我问你!你知道他是多么好的一个男子汉吗?”不二子出语惊人。
  乳母阿丰潸然泪下。
  “瞧您说些什么呀!怎么……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我这当乳娘的,真没想到小姐您是这样的堕落……”阿丰出于对主人的忠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哭着说。
  “哈哈哈……阿婆,你又不了解他的人品,”不二子愈说愈放肆,“如果了解他,你再固执也会吓一跳的。肯定还会夸我。盗窃尽管不好,可他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盗贼。他简直是个英雄,对,是英雄!他是一位令全世界的女人都为之倾倒的超人!”
  瞧见不二子小姐失神错乱的样子,阿丰忍不住又哭着说开了。
  “管他是什么,不都是您的感觉吗?小姐,您的脑子已经不正常,您已经失去了理智。肯定没错。正是因为您失去了理智,才觉得他是英雄是超人!反正我不会跨出这房间半步,除非小姐您回心转意。”
  “哈哈哈……完全跟我父亲说的话一模一样。”不二子显出出人意料的镇静,“我告诉你,这样做等于白费心机!门窗关闭得再严实,看守得再戒备森严,对于他来说来根本成不了障碍。咱们走着瞧,他马上就会来把我接走!”
  “什么?阿丰狂吼一声,”您是说那个金色的怪物会来这儿接您出去?小姐您别不是疯了吧?门上可是上了锁的!走廊上还有青山守着,小伙子可是柔道二段,功夫不凡!”
  “你们尽管小心把守好了。愈是难入,愈能显出他非凡的功夫和手段。你刚才称他是金色怪物,一点不错,也许他是妖怪。超人总是被人误解。不是被当做神就是被视为妖怪。你要知道,那有多帅!黄金假面人!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兴奋得快要昏过去!”
  大鸟家独一无二的千金小姐不二子,难道真地精神失常了吗?恐怕听了这话,除了乳母阿丰以外,谁都难免这样想。
  “阿婆,我口渴了。去沏点红茶来!”
  不二子也不管乳母的心情有多么难过,硬邦邦地吩咐道。
  “是想撵我出去吧?这办不到,办不到!我不会离开这房间半步,要红茶,我会让女佣人端来!”
  乳母阿丰办起事来真可谓滴水不漏。她按了按柱子上的传呼电铃。一会儿,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女佣人的说话声。
  “就说要双份。恐怕你嗓子也说干了吧?”
  “好吧,我也来一杯。”
  阿丰气呼呼地把不二子的原话告诉了门外的女佣人。
  过了一会儿,青山拿钥匙打开了门,女佣人将茶盘放在桌上后转身离去了。不用说,门又重新被关上,锁上了锁。
  “阿婆,房间里太暗了。”不二子用眼神对阿丰说。
  此时此刻,暮色渐浓。夜色,不知不觉地潜入了室内。
  “哎呀,瞧我疏忽的,对不起。”
  阿丰转身走过去按了一下墙上的电灯开关。室内一下亮堂了。
  就在阿丰转身的一刹那,不二子迅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然后将包里的白色粉末倒进两个茶杯的一个之中,飞快地用小匙搅了搅。这一连串动作在一瞬间完成,干净利索,阿丰一点也没发现。
  阿丰回到椅子上时,不二子已经开始喝红茶了。
  “阿婆,你也喝吧!”
  阿丰全然被蒙在鼓里,她还在想,毕竟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姑娘,吵完架拌完嘴,还得安慰几句。她端起那杯放有白色粉末的红茶,一古脑地全喝了下去。看样子,她真是渴了。
  三十分钟之后,乳母阿丰又唠叨开了。可这一次不二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一句嘴也没顶。过了一会儿,见阿丰说话停了下来,不二了说:“我都了。”
  “怎么,天刚刚黑就了?晚饭都还没吃呢!”阿丰老泪纵横的脸,也和颜悦色多了。
  “太累了,把我软禁在这儿,休息也没个地方,只好上床睡觉!肚子一点也不觉得饿。”
  不二子撒娇似地边说着边朝卧室走去。卧室里没有通向走廊的门。要想出去,必须走客厅的唯王码电脑公司软件中心出口。
  “啪”地一声,卧床枕头边上那盏昏暗的灯被掀亮了。不二子飞快地脱去外衣外裤,只剩下一件单衣。只见她把一只网状头罩戴在头发上,钻进了被窝。
  阿丰为不二子就寝前的宽衣动作看傻眼了。她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回到椅子上继续忠实地执行自己的使命。
  十几分钟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位忠于职守的固执的乳母阿丰,不知怎么回事,竟玩忽职守地打起瞌睡来了。
  明白了。刚才不二子往茶杯里放的是安眠药。如果不是,这位对主人忠心无二的乳母绝对不会打盹。
  不二子小姐究竟为了什么目的干这种蠢事呢?把在室内的阿丰弄睡了,门还依然锁着,走廊上还有位自恃武功高强的青山严格把守,她不是照样出不去吗?再说,如果想从这里逃走,要通过几间屋和走廊才能到达前门或者后门。整个住宅里里外外戒备森严,四处有人把守。如此说来,把乳母一个人弄睡,不是白费心机吗?
  读者诸君,切记千万不可大意!要知道,不二子的靠山是黄金假面!是一个魔术师一样的怪物。鬼知道他脑子里会转出些什么点子。也许一般人认为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经他一摆弄,就办成了也说不定。要不然,不二子小姐是不会那么自信他定会前来相救的。








  


魔鬼的妖术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一直在走廊上担任警戒的寄宿生青山,突然听见软禁小姐的房间有笃笃笃的敲门声。
  他以为是乳母阿丰在叫自己,就走近门口,问了问什么事。没想到从房间传出的却是小姐不二子的说话声音。
  “你是青山吧?快把门给我打开!出了大事啦!阿婆她……她……”
  小姐惊惶万分的声音,只能让人感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青山也来不及多想,慌忙不迭地掏出钥匙插入锁孔。
  可令人纳闷的是,门好象被人从里边按住了锁柄,好容易推开了一两寸一条缝,啪地一下又关上了。
  与此同时,青山刷地一下变了脸色。他拉开搏斗的架式,一点一点往后退。因为他看见了一样可怕的东西。
  从刚才打开的一、二寸宽的门缝里,青山看见了一个浑身金光闪闪的怪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门里边顶着锁柄的竟然是不知何时潜入的黄金假面人!
  不愧是受命警戒的卫士,青山虽然面色铁青、牙咬得咯咯发响,可并没有撇下自己的岗位而逃走。
  “谁?是谁在那儿!”他虎声虎气地吼了一声。
  青山退到离门两米远的地方,盯着那扇门。他双手紧紧攥拳,准备用他那致人于死地的凶猛的拿手绝招应付不测。
  怪物一声不吱。
  女主人不二子小姐让假面怪贼潜入进来,还准备与他一同逃走。可是房屋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乳母阿丰不是在里面看守吗?怎么搞的?奇怪。阿丰怎么不见吱声?难道她被那金色妖魔?……满身侠气的青山心里愈想愈不对劲。
  不一会儿,门一点点地打开了。
  门缝里,一缕缕金线闪闪发光的,的确是黄金假面人身穿的斗篷。
  随着门缝越来越大,金线也变得越来越粗。转眼成了金色的柱子。青山心里想,上面该是那路人皆知的黄金面具吧。那细细的眯缝眼、月儿弯弯似的吓人的嘴角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青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想要逃跑的本能欲望,骂了声:“畜牲!”猛地扑了上去。
  然而,黄金假面人并没有被这个斗胆的愣头青的袭击给威慑住。只见他一声不吭,慢慢地从门缝中亮出枪口黑洞洞的手枪。
  “啊——”青山大叫着急忙闪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怪物一下拉开门,身子一跃窜到走廊上,动作就象闪电。只见他避过青山,飞也似地朝大门跑去。
  青山一边在怪物身后拚命追赶,一边大声喊叫。
  大鸟先生和几名寄宿生闻声赶来,可一见飞奔的怪物手中的手枪,没人敢上前挡住他的去路。怪物如同穿过一片无人地带,飞快地消失在大门外。
  青山岂肯就善罢干休,他一人单枪匹马追了出去。待他追到大门口,巳只到外面汽车发动的突突声响。原来,怪物事先早有安排。车,就停在大门外等他。
  等青山叫来汽车司机备好追贼用的汽车,怪物的车早巳去远了。
  身为不二子父亲的大鸟先生,此刻也顾不上追赶窃贼了。他更担心爱女不二子的生命安全。黄金假面人企图拐走不二子没有得逞,只身逃走了。现在,不二子应该安全无恙。
  他急急忙忙跑回刚才窃贼逃离的房屋。
  进门一瞧,他怔住了。担任室内看守的乳母阿丰正靠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打瞌睡。
  “喂,阿婆,阿婆,快醒了!你怎么啦?”
  大鸟先生摇着阿丰的肩头。阿丰好容易才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瞧着四周。
  “不二子呢?小姐她没出事吧?”
  “嗯?是问小姐吗?”阿丰睡眼惺松地回答道,“小姐正在隔壁卧室睡觉哩。喏,你瞧,在那儿睡得正香呢!”
  朝阿丰手指的地方看去,的确可以看见敞开着的卧室门对面的床上不二子小姐睡觉的姿态。啊,果然女儿安然无恙!大鸟先生心中一大块石头落地。
  “怎么?我在打瞌睡?”
  阿丰这才醒悟到事情不妙,发疯似地喊道。
  “可不?这可不象是你干的好事呀!黄金假面人都钻到这间屋子里来了,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您说什么?那个妖怪钻进这儿来了?这是真的吗?”
  乳母阿丰简直不敢相信。不仅仅是阿丰,在场的哪一个人会相信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呢?每窗户都从里面面关闭得严严实实,还加上了坚固的铁条。既然窗户依然完好无损,那么唯一可以进出的只有那扇门了。可门上加有铁锁,外面另有青山把守。他也没象阿丰那样被人灌安眠药。如此固若金汤的房间,那头怪物是怎么钻进来的呢?只有认为他有隐身术,就象童话中的妖怪一样。说实在的,这头怪物的妖术也真可怕。
  大鸟先生和乳母阿丰象是被狐狸精给镇住中了邪似地,傻呆呆地站在那儿。正巧这时,外出办事的总管尾形老人回来了。
  “唉!来晚了一步!总算幸运,得到了小五郎先生的欣然许诺。这不,他和老朽一同赶来了。差一点碰上了那家伙,迟了一步,太遗憾了。不过,看样子小姐她没出事……”
  “哦,看样子不二子小姐累坏了,睡得那么沉。”
  说着,尾形总管把等在走廊上的小五郎迎进室内,介绍给主人。寒喧过后,大鸟先生对小五郎详细叙述了一遍晚上发生的怪事。正巧,刚才追赶金色怪物出门的青山回来了。小五郎对他提了二、三个疑问后,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么说,是黄金假面人假扮不二子小姐的声音,骗青山君打开门的罗?”
  “没有别的可能!”青山答道。
  “黄金假面人这家伙,”小五郎用挖苦的语气说道:“这家伙会干这种傻事?大家想想,他在目的尚未达到之前,会那么轻易显露原形,会那么轻易逃走吗?这其中一定有诈!难道他煞费苦心钻了进来,仅仅是为了逃吗?”
  “如果说奇怪,还有件更奇更怪的事。这房间连可以出入的地方也没有,他又是怎么得以进来的呢?”大鸟先生从小五郎的脸部表情揣摩着他的心思。“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个家伙根本就没进到房间里来!”小五郎突然冒了一句。
  “根本没进来,可又怎么逃出去呢?”青山大惊,却说出了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根本没进来的人不可能从房间逃出去!”小五郎象在打谜语。“这房间里,除了小姐之外,没有其他人啦?”
  “乳母阿丰在房间里负责看守。”大鸟先生回答。
  “她难道什么也没看见?”
  “她一进疏忽,打起瞌睡来,一点不知道。”
  “什么,打瞌睡?”
  随着小五郎一声惊奇的叫喊,大家不约而同朝隔壁不二子小姐睡觉的地方望去。他们担心小五郎的大喊大叫会吵醒不二子。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天才刚刚黑就打瞌睡,不觉得奇怪吗?啊,喝红茶的茶杯在这儿哩。阿丰老太,您喝的是这杯?”
  见阿丰回答说是,小五郎拿起茶杯,瞅了瞅杯里,突然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砰!
  周围的人又一齐回头瞧了瞧卧室。
  小五郎刚才大喊大叫,现在又把茶杯弄得砰砰响,难道,这是他在故意弄出响声?
  “您女儿是吃了安眠药吧?从刚才到现在睡在那儿一动也不见动弹。”
  大鸟先生听这话吃了一惊,不解地盯着小五郎的面孔。
  一个可怕的念头蓦地闪过他的脑海:难道不二子她被人杀死了?
  “如果我的推理没错,那么整个谜团现在正藏在卧室的床上!”
  小五郎话一说完,顾不得四周目瞪口呆的人,三步两步走进小姐的卧房,绕到床边,往被子里仔细瞅了瞅。
  “哈哈哈哈……太高明了,手段太高明啦!咱们全部都上了小姐的当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窃贼钻进来,也没有什么窃贼逃出去!”
  小五郎疯了?怎么大摇大摆闯入小姐的卧房,还站在枕边哈哈大笑?瞧他说了些什么,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二子她,她怎么啦?”大鸟先生大惊失色地问,随后匆匆走进卧室。
  “没怎么。喏,您瞧,这不是吆?”说着小五郎猛地掀开被子,似乎要把不二子的头从被子里拖出来。
  “喂,你干什么哪!”大鸟先生大喊一声,与此同时,不二子的头从床上滚落到地下。
  “啊——!”
  人们惊叫出声,随之争先恐后跑进卧室。
  青山上前拾起不二子的头颅。
  “见鬼!是这么个玩艺儿!”
  青山手上拿着的,并非是人们想象中的血淋淋的人头,而是一只套有女人黑色发罩的枕头。不用说,这是一个假的人头。人们站在外面客厅。在卧室昏暗的灯光一,刚才谁也没有注意到睡在床上的竟会是一具假人。假人的胴体是一床卷裹起来的棉被。
  “那么说,不二子她……”大鸟先生张口结舌。
  “不错。从这里逃走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黄金假面人,而是大胆利用该人的面具和服装进行过巧妙伪装的不二子小姐!”小五郎脸上乐呵呵地解释道。
  “当然,这并非您家小姐自己想出来的点子。一切都是躲在暗处的黄金假面人设下的圈套。一定是他事先把服装和安眠药以及手枪交给了不二了小姐,让她离家出走的。阿丰之所以打瞌睡,是因为服用了安眠药。您女儿见机在床上摆下迷魂阵,穿上金色披风,戴上面具和软呢毡帽,拿着手枪从里面敲门的。当时青山君听见的,其实正是您女儿自己的声音。”
  啊,这一招真是太绝了。黄金假面怪人就是这样每每出人意料。
  人们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真没想到,我的女儿会干出这等蠢事!”大鸟先生喟然叹息。“不二子真是鬼迷心窍了。不过,既便她再堕落,说到底毕竟是我的独生女儿。如果撒手不管,太对不起她在黄泉底下的母亲。说什么也罢,必须找到她的行踪。小五郎君,这下全得靠你啦!”
  “好吧。这事您不求我办,黄金假面人也照样是我不共戴天的死对头。我一定夺回您的女儿交给您。不,不光是要夺回您的女儿,我想,扯下黄金假面人那副假面具的机会,也为期不远了。”
  小五郎的满脸微笑中,刹那间掠过一片阴影,他的眼睛深处,放射出异样光芒,显示出对不共戴天之敌黄金假面人的刻骨仇恨和不懈的斗志。








  


将计就计

  当天深夜,户山原那幢神秘的小洋房的地下室里,进行着一场甚为罕见的金色男女的幽会。
  虽说是地下室,可这里布置装饰得比任何一家贵族的家门的客厅都要阔气、豪华和舒适。
  粉红色的墙布,深红的垂幔,嫩草一般柔软的地毯,柔软宜人的长沙发,四壁饰满了油画。销魂的芬芳,应有尽有的饮料……
  地面上的小洋房破损不堪,空无人住。天堂就隐藏在它的地底下。小洋房只不过是盖人耳目的小道具而巳。
  一张长沙发里,倚偎着一对卿卿我我的男女。
  男的是头戴黄金面具身披金色斗篷的斯世盗贼。女的是穿着华丽和服的大鸟不二子。离家出走时借用的面具斗篷等,她巳完璧归赵。
  不二子美丽的面庞倚在怪贼的肩头,深深地陶醉在一种奇特的爱情之中。假面人右手搂着不二子的腰部,用力将她拥在怀里。
  他和她谁也没说话。因为没有必要说话。语言对于爱情来说,可谓多余。他俩谁都不愿意打破这种甜蜜的舒适。身子一动不动地、靠彼此轻柔的呼吸,通过衣服去体味对方的身心。
  他们不必担心有人追赶而来。总管尾形老人虽说知道地上的小洋房,可谁又会想到在那空寂无人的房子地下,有一个爱情的天堂呢!事实上,大鸟家的人当夜就搜查了地面上的小洋房,可谁也没发现通往地下室外的秘密出入口。他们一无所获地走了,满以为怪贼巳遗弃了这幢老巢,迁移到其它什么地方去了。
  自那以后,五个多小时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此时此刻巳是深夜一点了。
  多么奇怪的姻缘!一位美丽的大家闺秀和一个恶魔般的怪盗之间产生了爱情。
  “啊——”
  不二子轻劝地叫了一声。她详细打量着黄金面具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孔,从他微微动弹的身体上感觉到了某种异常。
  假面人仰望着天花板,竖耳聆听着什么。天花板上面有响动!似乎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他那双敏锐的耳朵听见了地面上的异常响动。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虽然地下室和地面有一层钢筋水泥板相隔,上面的响动照样能传到地下室。的确上面有人走动。头顶上漆黑的屋子里,仿佛有一头困兽在来回走动。
  不二子一下明白了过来。她瑟瑟发抖地拉住假面人金色的斗篷。假面人镇静自如地将她的手掰开,忽地站起身来。
  他把不二子一人留在沙发上独自走了出去,紧接着蹑手蹑脚地登上黑暗中的梯子,钻出秘密通道来到小洋房的走廊。
  月亮已经悬挂在夜空。月光偷偷从窗口射入,把房间照得白晃晃的。
  黄金假面人悄悄走到那间发出奇怪声响的房间门前,刚握住门的把手,突然又犹豫不决了。
  屋里仍然有橐橐的脚步声。不错,就是这个房间。
  一声猛兽感到一场殊死搏斗即将来临时的叹息。
  门,被哗地一下拉开。
  黄金假面人一个健步跨进门槛,用面具的一双眯缝细眼,环视了室内一圈。
  惨白的月亮,象洪水一样透过玻璃窗户涌入房间。一个怪物沐浴着煞白的月光站在角落……名噪一时的胆大妄为之徒黄金假面怪人,也顿时惊呆了。
  怎么回事?这间屋里不应该有这么大一面镜子!不知怎地,黄金假面人自己的身影,此刻就映在他对面。
  不,那不是影子!是另外一个和月光一样从天而降的黄金假面人!
  好一幅奇妙的光景!两个装束维妙维肖的黄金假面人互不相让。两人拉开架式,四拳紧攥,四目怒视。两张弯弯的怪笑着的嘴巴,两副毫无表情的金色面孔,在月光下熠熠闪烁。
  兴许读者已经猜出,站在这里的另一个黄金假面人,是著名的职业侦探明智小五郎扮装的。
  一对相互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浸其上皮的仇敌;一位正义的巨人和一头邪恶的怪兽,此时此刻没想到在这间充溢着美丽月光的房间里遭遇上了。
  双方沉默着、对峙着。四只眼睛冒着仇恨的火焰,在空间进行着一场殊死的白刃战。
  一人拔出手枪,另一人也同样用枪口对准了对方的心脏。
  一步、两步。两个假面人彼此一同朝对手逼近。两人同时举起左手。一道闪电划过,两支手枪同时被对手击落在地。
  平局。
  失去了武器的两个人转眼开始的激烈的肉搏。呼啦啦翻动的金色斗篷,携带着冷笑的面具。
  苍白的月光下,两团金色的生命在滚动。仿佛象两道彩虹的交战。
  不二子在地下室里听到了上面的异常响动、畏缩在长沙发里瑟瑟发抖。
  两个扭在一起的肉团滚动有声。其间,夹着野兽般的喘息和呻吟。
  你死我活的搏斗,持续了五分钟后便嘎然无声了……接下来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稍事片刻,蜷缩成一团吓得大气不敢出的不二子身边有了响动。她猛一抬头,啊,这下好了。站在身边的,是她为之倾心的意中可人黄金假面人!她坚信不疑,自己的恋人定会平安归来。
  假面人一声不吭,拉着不二子的手走出地下室爬上了黑暗的梯子。不二子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顺从情人的意志,梦游似地随之而去。








  


金色的错觉

  假面人不知为何慌慌张张地拉着不二子的手出了地下室,爬上梯子来到地面。他拉着她咚咚咚地跑过走廊,钻出大门来到小洋房外。一路上一句话没说。
  门外,一辆熄灭了车灯的轿车停候着。
  不二子来不及猜疑恋人是何时备好的车,就被他用力塞进了车内。只见他对司机嘀咕了句什么,身子一纵,巳坐到了不二子的身旁。
  车灯啪地亮了。黑暗中浮现出一片开阔的荒地,远方的枯树在灯光中摇曳。与引同时,轿车在这崎岖不平的荒地里飞驰起来。危险过去了,总算得救了。不二子心里想。
  “我……怕……”不二子撒娇似地说了句。
  车子猛烈地一晃,不二子倒在了假面人的大腿上。也就在她的手触摸到假面人大腿的同时,她心里陡然一惊,撑起了身子。
  “你?……”她脱口而出。
  奇怪!触觉告知她,她手触摸到的怎么不象是情人那熟悉的大腿?
  称之为情人的男女,照理说不光是熟知对方的长相和声音,就连身体的细微之处也都了如指掌。不知怎地,不二子感觉到坐在身旁的男人仿佛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
  不二子身子蜷缩到沙发靠背的角落,面色苍白地注视着眼前的黄金假面人尖声问道。
  假面人仍不吱声。让人望而生畏的毫无表情的面具上,一双眯缝眼直勾勾地盯着不二子的面孔,弯弯上翘的嘴角漏出一丝冷笑。
  “快,快让我瞧瞧你是谁?……我不放心……我害怕!”不二子连声乞求。
  黄金假面人终于开口了。
  “你就这么想看清我的脸吗?”
  果不其然,那人说话绝不是她情的嗓音。
  不二子用衣袖遮住脸部,象只遇见了猫的老鼠,身体动弹不得。
  “用不着害怕。我是来救你的人。这不,已经把你从那个魔鬼手中救了出来。”
  此人冷静地说着,取下了头上的金色面具。露出的是著名侦探小五郎那张和蔼可亲的笑脸。








  


冤家路窄

  然而,真正的假面怪贼究竟下落如何了呢?看情形,那场殊死的肉搏,他败倒在小五郎的手上。然而,小五郎是不会无故置人于死地的。难道他被监禁起来了?难道只要把他监禁起来,就可以弃之不管,离开了奇怪神秘的小洋楼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就不怕那个怪物设法脱身逃走?
  也许读者也在替小五郎捏一把汗吧。这也难怪。谁不想尽早知道黄金假面人的庐山真面目?这才是最令人放心不下的大问题。小五郎既然战胜了假面人,应该认出他究竟是谁。
  然而,遗憾的是,小五郎虽然在肉搏中取胜,但却在关键时刻让对手逃之夭夭了。在对手逃走之前,他没得到机会辨认出他是谁。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去追赶呢?照理说,不是应该先抓凶手再救人吗?
  然而,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怪贼并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逃走的,而是突然没了踪影,如同一缕青烟忽倏便无惊无踪了。如果失踪的具体地点是在室内,那房间里应该设有暗门机关。堂堂小五郎熟谙此道,不可能发现不了其中之奥秘。可怪贼是在月光如昼的地面上突然消失的,既无树木又无其它障碍之物,他就象童话中的魔鬼,忽然间陷进地底下去了。
  读者已经知道了真假两个黄金假面人撕打成一团之前的具体细节。接下来是场历时五分钟的猛兽般你死我活的搏斗。
  从力量上讲,二人可谓势均力敌,武功也不相上下。小五郎身怀柔道二段的功夫,对手了懂柔道,但似乎不是出自一家。
  “这家伙的功夫真他妈的邪门!的确利害!”二人在打得难解难分时,小五郎心里直纳罕。
  然而,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无论如何邪恶一方占下风。既便功夫高出一筹也终将败北。小五郎丝毫不在乎头上的面具会不会脱落,可怪贼却不同。他知道,面具一旦脱落,被对方认出了真面目,就等于身败名裂,因此他的动作便不如小五郎灵活。
  小五郎识破了这一点,格斗中专门盯住对手的面具下手。他想,哪怕一根手指头,只要能抓到他的面具,他就得完蛋。他恨不得一把扯下那家伙的面具,让他狰狞的面目原形毕露。
  怪贼为了对付小五郎这一招,只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力了。
  再说,功夫再高的人总归难免有些破绽。
  小五郎瞅准机会,扑上去一把抱住怪贼的腰部,随之“啊呀!”一声大叫,将对方魁梧的身体,砰然有声地摔在地板上。
  然而,怪贼也决非等闲之辈。只见他身体倒地的同时,顺势一个连滚,巧妙地躲过了小五郎的又一次猛扑。这一套动作完成得迅雷不及掩耳,小五郎用力过猛加上心急,收不住架式,竟扑倒在地。
  没等小五郎翻身站起来,怪贼先站了起来。两人拉开二米的距离,又开始怒目对视。
  这一次,怪贼抢先下手攻击。只见他伸开两只猿臂象是要扑将过来。小五郎身了一缩,做好了交手的准备。双方都一时难以找出对方的破绽。暂时恢复了暴风雨来临之前可怕的宁静。双方僵持着,听得见对方低沉的呼吸。
  突然,正欲扑来的怪贼卖了个破绽,猛一转身,一个健步飞上窗台。
  怪贼出其不意的一招,顿时削减了严阵以待的小五郎的斗志。几秒钟的迟疑,使得他出手晚了一步。
  等他猛地回过神,三步并做两步奔到窗前,怪贼已经无影无踪。窗外的院子里也空空无人,院外篱外的开阔荒野也不见一个人影。
  小五郎翻窗出去,以为怪贼藏在小洋房的阴影里,可搜了一圈,也不见怪贼的身影。
  虽说是在夜晚,如昼的月光下,想躲也无处藏身。小五郎仔细搜查了墙根。小洋房外,除了围有一道树篱矮墙之外,四面八方开阔无阻,甚至连一棵树也见不到。难道那家伙一眨眼功夫巳穿过了开阔地带,在远处的黑暗中躲起来了不志?不可能!肉体凡胎之辈绝不会有这种超人的本领。
  难道是黄金假面怪贼施了魔法妖术,捅开地面钻了地狱,归了他的老巢?
  对手的突然消失,使小五郎心里七上八下,他真要是会施魔法,就完全可能再设法进入地下室将不二子小姐带走!难道他俩电动机真地遁了不成。梦幻般煞白的月光总让人产生出奇怪的幻想。
  小五郎越想越不放心,索性断了继续追踪的念头,急步下到地下室(地下室的秘密通道是刚才怪贼自己暴露的)。看来那不可能一世的怪物还不具备于一瞬间将不二子小姐拐走的魔力。因为她人还在地下室里。
  只要夺回了不二子小姐,小五郎的目的便达到了一半。看来,双管齐下,还不如先将不二子小姐带回大鸟先生家。后者是上策。
  不二子小姐不可能不了解她情人的真正面目。这位美丽的姑娘,是全日本唯一和怪贼说过话,并看见过他的真正面孔的证人。既然已经救出了证人不二子,基本上就等于抓住了怪贼。
  幸好不二子一开始没能识破小五郎的伪装,扮成黄金假面人的他才得以成功地将她带上了汽车。这都多亏了那副面具的作用。








  


野蛮民族

  话题重新回到车上。
  不二子小姐看见小五郎取下了面具,但还是不知他是何人。她从未见过小五郎,今天是第一次。
  “小姐,你不会认识我是谁的。不必担心。我叫小五郎。是你父亲让我来救你的。”
  不二子久闻大侦探小五郎的大名,就连她的意中人黄金假面怪贼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巨人也常常提到过这个被他视为宿敌的可怕名字。
  获知真情后,对突如其来的黄金假面人的恐怖感虽然消失了,可她却陷入了一种现实的绝望。她心里想的是,被小五郎抓住,一切都完了。
  也许这一次的软禁会更加戒备森严了。也许这就是同恋人的永远诀别。可不二子悲伤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怎么样了?你把他给杀啦?……”不二子战战兢兢地问。
  “他?你是指黄金假面人吧?我又不是刽子手。他现在好好的,活蹦乱跳呢!我想,这会儿他已经回家睡大觉了吧!”
  “那么他……”
  “算你猜中了。让那小子给溜了……不过我并不失望。我相信,只要问你,会知道他姓啥名谁,住在什么地方的!”
  小五郎脸上笑容可掬,说出了真心话。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不二子紧张地喊道。
  “你现在不说也罢。等回家后好好想想,你会说出真相的。为了你的前途,你必须抛弃爱情。你早晚会明白的。”
  小五郎哄孩子似地亲昵地安慰了几句,再也没说话。
  不二子益发不安起来。面前这位小五郎是那么沉着镇定,她害怕得喘不过气来。
  难道真地要走到背叛情人那一步?在人们的严厉逼问下我能始终守口如瓶吗?我有这样的勇气吗?这次审问的不再只是父亲和家里的人。他们会叫来警察和法官。审问将太可怕。
  不二子眼前出现了幻觉,似乎看见她自己被牢牢绑在木桩上,被一个个面容可憎的警察严刑逼供……
  完了。我会招出实情的。怎么办?怎么办?与其让情人身陷囹圄,与其同心上人诀,还不如我自己……对!只有这一条路了!
  与此同时,小五郎似乎全然不知不二子心中的懊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了一句。
  “小姐,你会讲法语吗?”
  听口气就象一位绅士若无其事地问起的话题。不二子没在意,随便答了声“会一点。”话刚出口,她便有所醒悟,大吃一惊。
  啊,小五郎这人太可怕,真是名不虚传。别瞧他好象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全都有底了。
  这下全完啦!不二子心想。眼前一片黑暗。
  我干脆……干脆……她几度下了狠心又手软了。
  “小五郎先生,求您把车停下!求求您放了我!要不然……”
  不二子声音颤抖地尖叫了一声。随之,只见一支手枪从的她和服袖中亮了出来。
  “咦?小姐你还有这玩艺哪!”小五郎见状,镇静地笑着说,“是要开枪打我吗?哈哈哈哈。你会开枪吗?会杀人吗?来呀,打呀!”
  不二子手指扣住扳机,可是小五郎那种令人惊胆寒的镇静,使她无力扣动枪机。仿佛于人的精神之中,有一种连冷酷无情的杀人武器也能征服的力量存在。
  啊,不行!我办不到!
  即使开枪杀死了小五郎,她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子,能逃脱法网吗?司机就在眼前,即使他能手下留情,放人一马,镇上还有其他人,还有巡警。根本没有逃瞳的希望。
  搭救情人的办法只剩下一个,既不加害于他人,又可达到目的。古时候的女人,在这种场合总是选用这种刚烈的方法。不二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五郎看见不二子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可怕,眸子里闪射出异常的光芒,紧紧抿起的朱唇不住地抽搐痉挛。只见她慢慢地把枪口转向自己的胸膛。
  “啊!住手!快住手!”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毫无惧色的小五郎,见此状也大惊失色。他嘴里胡乱喊叫着,纵身朝不二子手中的枪扑去。
  不二子猛一转身,用一种可怕的目光怒视着小五郎。
  “小五郎先生,请转告我父亲,饶恕女儿不孝之罪。就说我不二子为了救她的情人黄金假面这个魔鬼而自杀身亡了。”
  如此美貌少女,竟然为了救一个全日本的人都为之闻风丧胆的恶魔而抛弃她唯一的亲人慈父!那个怪贼身上,究竟蕴藏什么巨大的魅力呢?
  小五郎这位名噪一时的大侦探,对此也无能为力。凭他的智慧和功夫已经无力改变这个弱女子的决心。如果硬来,她肯定会扣动手枪的扳机。硬要阻止她蛮干,只会加速她死亡的到来。
  人世间也有无能为力和凡人不可企及的事情。小五郎再厉害,在这位决心巳下的少女面前也显得一筹莫展。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只让人始料未及的求援之手,突然出现了。
  奇迹!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从什么地方伸出的求援之手呢?原来是一直注视着前方的汽车司机突然回身伸手将不二子顶住自己胸膛的手枪夺了过去。
  不二子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小五郎这边,司机出其不意,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手中的杀人武器。
  难道司机也是不二子的仇敌?不。他非但不是她的仇敌,而是她的同伙——她的情人黄金假面人!
  他一直竖着外衣的衣领,长檐帽扣得很抵,几乎遮住了整个后脑匀,小五郎和不二子都没注意他的面孔。可刚才猛一回头,露出的的的确确是一张戴有金光闪闪的面具的脸。上翘的嘴角,还带着几丝冷冷的笑意。
  奇迹。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弄走了原来的汽车司机,而坐上车的呢?要知道,越窗跳走之后,要接近停放在大门口的汽车,必须得穿过视野开阔的庭院。小五郎应有尽有院子里守着,当时,庭院里的确连个人影也没有啊。
  事出太突然了。小五郎民顿时怔住了。然而,他此时此刻并不糊涂。他知道,意外归意外,眼下的关键是如何摆脱突然降临的困境。因为黄金假面人已经用从不二子手中夺去的手枪对准了他,只等扣动扳机击发了。
  双方的处境于一瞬间发生了颠倒。刚才一直是小五郎占上风,而现在他的性命却捏在敌人手中。
  “滚下车去!否则,我就开枪啦!”
  头戴面具的汽车司机用那种黄金假面怪物独特的含混的发音一字一句地下了逐客令。
  小五郎懊悔万分。他悔恨自己上车前没有仔细辨认司机的长相。这种追悔莫及的失策简直有辱他堂堂小五郎的名声。
  “还不滚?!”
  假面怪物催促道。他突然停下车,示意小五郎下去。停车地点,是一片对他来说再也合适不过的人迹罕至的工厂后面的空地。
  小五郎能够俯首听命吗?他可不是那种见强者便唯命是从,乖乖走下车的熊包!堂堂小五郎岂难忍受这种侮辱。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要想出一个应急手段。五秒、十秒钟……。
  “叭!”汽车里的空气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猛烈地一震。黄金假面人不耐烦了,胡乱开了一枪。
  小五郎和不二子几乎同时惊叫着出了声。还算走运。子弹打偏了,击碎了车后的玻璃窗。
  看样子假面人还会开第二枪。
  “妈的!”
  小五郎只好作罢。只有先苟且偷生,再想良策了。只见他身子一跃,带着几分遗憾跳到车外。
  “后会有期!”
  汽车一溜烟开走了,丢下一句让人气急败坏的话。与此同时,卑鄙的假面人从车内射出了第二颗子弹。
  小五郎来了个跳跃,躲过了子弹。直朝关相反的方向跑去。
  小五郎躲在树丛里,一直看着汽车的红色尾灯消失。
  “真他妈的话见鬼!居然有人把咱们日本人也当成了野蛮民族!”他自言自语道。
  这是他第二次说话象打谜语。第一次是问不二子会不会讲法语。这一次又出现了个蛮族。虽然他暂时还未摸清这两者与案件有何联系,可是可以断定,这两个谜语与黄金假面人的真面目有关。这一点关系到以后的故事情节,望读者将这两句话切记在心。
  让小五郎感到意外和震惊的是,黄金假面怪贼开枪的目的似乎不单只是恫吓威胁,他仿佛真的动了杀机。
  小五郎马不停蹄地赶回到小洋房。他似乎觉得那儿还有些没有干完的事情。
  小五郎焦急地围着树篱兜了好几圈。他试图发现点什么,试图解开那个谜:怪贼是怎样在庭院中央突然消失的?又是什么时候钻进汽车驾驶室的?
  紧挨着树篱,是一道浅沟。小五郎沿着沟外侧一边搜索一边自言自语。
  咦?哪儿有奇怪的声音?一点不假,是人的挣扎声。环视了一下四周,连个人影也没有,只听见有人在呜呜地呻吟。怪谲的月辉流倾而下。
  “是谁?在哪儿?”小五郎喊了一声,同时感到自己的话音飘向天空。
  “唔唔唔……”
  呻吟声变大了。仿佛声音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小五郎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脚下。干涸的沟象一条带子缓缓伸开去。月光泻入沟底,映现出美丽的条纹。
  啊,有人!果然有人!五米开外的沟里的确有个人影在蠕动。小五郎要寻找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只见他快步跑去,一把将那人从沟里拖了上来。没想到躺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小五郎雇来开车的司机。等小五郎替他松了绑,除去了口中的堵塞物,浑身是泥的司机才开口说话。
  “是先生您哪。今天真他妈见鬼啦!从那边屋檐上跳下来的金色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关于黄金假面人和自己将扮成黄金假面人的事,小五郎事前没有告诉过司机。事前他把面具和衣服裹大包袱里,进屋后才换装的。那身金色的伪装道具,他刚才丢在汽车里了。现在穿的是平时穿的西服。
  “什么?你说那家伙是从屋檐上跳下来的?”
  小五郎惊愕地又重新证实了一遍。
  “哎。千真万确。简直象只金色的大马。我还以为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哩,正揉眼睛,那家伙已经越过树篱向我扑来。我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绑了个结结实实。那家伙力气可真大!把我捆好后又堵住嘴,然后就把我扛到这个看不见车的地方来,一下扔进沟里。”
  小五郎话没听完就跑开了。只见他一阵风似地飞过树篱笆,跑到刚才同黄金假面怪物肉搏的那间房间外面。小洋房是只有一层的平房。屋檐并不很高。
  “喂,先生,先生,那家伙是他妈哪儿的王八蛋?把我的车弄到什么地方去啦?”汽车司机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上来。
  “伙计,要是用手抓住窗檐,来个引体向上,你看能不能翻上房顶?嗯?一般人能不能办到?”
  小五郎猛然提了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反正没这种本事。谁能从这儿翻上房顶?不过,那家伙可例外,博览会的高塔他不是也爬上去了?那本事连专门的爬梯能手也望尘莫及呀!”司机一惊,眨巴眨巴眼说。
  小五郎气急败坏地说:“唉!我他妈的也太傻了!怎么就没注意到房顶呢?怎么就只知道搜查院子,就不看看房顶呢?那家伙卖了个关子,做出跳窗而逃的样子,结果,手抓住窗框,一个引体向上,脚朝上攀上了屋檐。我在院子里搜索时,他一定在屋顶上趴着!”
  “这么说,那家伙是抢先一步从房顶的那一面跳下地的罗?可那家伙是谁呀?您认识?”
  “怎么,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那个金色怪物还能是谁?是那个混蛋!黄金假面人!”
  “什么?黄金假面人?”
  司机惊恐得如同白痴,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罪恶的子弹

  第二天,一辆被遗弃在日比谷公园前宽阔车道上的轿车被人发现了。查了车号,才弄清它就是昨晚小五郎雇的那辆车。
  仅此而巳。至于黄金假面人和不二子小姐的行踪以及藏身地点,一直没有新的线索。
  从那天起,怪贼喊捉贼开始了对小五郎的谋害行动。他们企图彻底除掉小五郎这个绊脚石,甚至不择手段。
  敌人依然不肯暴露身份。他们埋伏在小五郎所到的每一处地方。
  一次,一辆拉货车的马突然受惊了。差一点撞死了正在路边行走的小五郎。
  一次,在一个建筑工地,一块沉重的钢材从天而降,险些将小五郎砸得脑浆迸流。
  见小五郎小心提防而闭门不出,怪贼罪恶的手又伸进他住的公寓里。一天,小五郎让侍者从餐厅要了杯咖啡送到卧室,啜了一口就觉得味道不对,后来果然查出咖啡里放了毒药。送咖啡的侍者从未见过面。那家伙其实不是该公寓的雇工,而是当天扮装成侍者模样混入公寓的歹徒。
  那以后,公寓里多了几位便警察。由于戒备森严,投毒事件再也没发生过。可小五郎还是发现,面朝大街那扇窗户下面,夜里不时有几个可疑的人影在晃动。
  怪贼下狠心要置小五郎于死地。他们的阴谋无非是首先除掉小五郎这块绊脚石,然后明火执杖地犯罪做案。
  小五郎这个家喻户晓的铁腕人物,这几天不知为何缘故,似乎对敌人的暗箭显得极度恐惧。他不仅整日闭门不出,白天黑夜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除了三餐饭,走廊上连他的影子都不见不到。
  他甚至小心谨慎到对寄给他的任何邮件也要怀疑。回信用的信封及邮票也用海绵加封,决不用舌头去舔。邮包都要先让侍者启开,经仔细检查后他才收。
  小五郎终日闭门读书。他的房间正好是二楼面朝大街的一侧。夜晚,从街上可以透过紧闭的玻璃窗和黄色窗帘看见他读书的身影。
  书桌就放在窗边。每天晚上,那个窗口都映着他的影子。甚至还可以看见他坐在转椅上不时改变着坐姿。
  小五郎读书的时间十分准时,每晚都是从八点到十点。一到十点,他就关灯回卧室就寝。
  怪贼一直按兵不动。现在已经不可能再闯入那幢公寓。想静等小五郎出门自投罗网,可又不甘心无止境地等待下去。他们眼睁睁干瞪着每天夜里映在玻璃窗上的人影,而无可奈何。公寓大门口除了门卫,还有便衣警察暗中埋伏。正面又是行人熙攘的大街和电气火车铁道。不可能爬上二楼会不被人看见。再说即使爬了上去,小五郎那家伙也不是酒囊饭袋!他肯定有所预防。弄不好,就连玻璃上的人影也说不定是他为了引人上钩而设下的圈套。
  然而,黄金假面怪贼也并非等闲之辈。著名侦探小五郎越是小心提防,他越是胆大妄为,一次次阴谋策划出致人死命的毒招。
  事情发生在追杀小五郎行动开始后的第七天夜里。时间正好是小五郎于窗前伏案读书的十点差五分。怪贼从一个连小五郎也料想不到的方向对他进行了突然袭击。
  夜里九点五十五分,一辆普及型轿车从水道桥方向全速朝小五郎住的公寓飞驶而来。轿车乍看上去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只是车牌上白颜色的阿拉伯数字因溅满了泥浆而显得模糊水清。交通亭里的巡警轻易地放过了这辆车,他们不会想到遮住车号的泥浆是有人故意糊上去的。
  这辆车虽然外观极其普通,但若有人真的窥见了车后座上的东西,定会惊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车里塞着三四个大包袱,象是迁居用的东西。人隐藏在包袱后面,看不见他的容貌。
  此人坐在包袱后面,肩上扛着一支命中率很高的长筒来福枪。只见他手扣扳机,把枪筒架在打开着的车窗角上做着瞄射击的准备。此地既然不是非洲狩猎场,那么,这位坐在车上的人究竟想在这位于东京正中心的电气火车道上狙击什么呢?
  可怕的还在后面。包袱后面露出的是一张金灿灿的面具!原来,这个行踪诡秘的狙击手不是别人,正是怪贼黄金假面人!
  轿车一阵风似地冲到公寓面前。枪手在瞄准。枪口指向公寓二楼小五郎的房间,对准了映在玻璃窗上的小五郎侦探的身影。此人已经注意这条黑影好几天了。蓬乱的头发、体型、以及坐的姿式都足以证明它是小五郎的影子而绝不会是另外其他人。
  砰!一声沉闷的枪响震荡了夜晚的空气。没人会大惊小怪。谁都不会相信夜里在这种地方有人开枪打鸟。即使有人听见枪响也会置若罔闻的。说不定以为是公路上哪辆汽车的轮胎放了炮。
  虽说如此,可小五郎隔壁房间里的人却委实受了惊吓。因为在枪响的同时,小五郎房间的玻璃窗哗啦一声被击碎了。
  子弹不偏不绮,正好命中目标。只见窗帘上映着的人影晃了晃,一下伏倒在桌子上。
  好,干得漂亮!快逃!全速!轿车加上马力,飞快绕过前面冷冷清清的小街胡同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真是神枪手!从时速四十英里飞驶的汽车上射击,一发中的,打倒了窗口的人影。
  看得见窗帘上映出的人影倒在书桌上的样子,一动不动。小五郎中弹受伤了?如果仅仅是受了伤,他定会大声呼救,身体也会挣扎。可那倒下了的影子既不动弹也不见出声。难道小五郎他已经断了气?








  


盗尸疑案

  翌日,当地一家大报的《社会版》上,登载了这样一条令人角目惊心的消息。

    “黄金假面人魔爪伸出;
    神探小五郎惨遭枪杀。”
    “一颗飞向公寓窗口的子弹;
    著名侦探小五郎命归黄泉。”

  据消息报道,于昨夜十时左右在公寓书房里伏案读书的私人侦探明智小五郎,突然被一颗从屋外射入的子弹击中死亡。据查,小五郎氏由于与警方通力合作逮捕黄金假面怪盗而深为歹徒所恨。曾有一过封恐吓信送到该氏手中。由于近日来凶犯的追杀愈演愈烈,被害人曾一直倍加提防,终日自闭斗室,很少外出。从许多迹象上看,此次惨案的凶手,非黄金假面人莫属。住在被害人隔壁的某公司职员的夫人听见玻璃被击碎的响声受到惊吓,从窗口伸出头一看,发现隔壁房间出了事。据说该夫人敲了隔壁房间的门,可没人答应。叫来公寓的勤杂工一问,得知小五郎当时正在房间里。该证人由于放心不下,又叫人拿来另一把钥匙。门一打开,人们发出了小五郎伏倒在血泊之中。
  “怪哉!怪哉!
  著名侦探尸体突然失踪!
  奇怪案件犹如侦探传奇!”
  据说目击小五郎尸体的某夫人和公寓勤杂工骇然大惊。并立即跑到走廊上叫人,凑巧当时住在公寓二楼的人都还没有回来。于是两名证人又匆匆跑下楼到一楼的办公室告急。不料在这仅仅两三分钟的时间里,楼上再次出事。等楼下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跑上二楼,小五郎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人们当即对小五郎租用的两间客房、走廊以及整个公寓内都进行了彻底搜查,结果不见被害尸体的去向。警察视厅搜查课课长以及波越警长接到报警后立即奔赴出事现场。除了发现玻璃窗被击碎、窗帘被击穿了一个洞和桌上的一滩血迹之外,其它没发现任何线索,也没找到那颗杀人夺命的子弹。警方一无所获地走了。从没发现室内有子弹这一点看,只能认为子弹打中了被害人并留在被害人的体内。由于被害人不可能自己带伤逃离房间,故警方推断,一定是凶手的同伙偷偷劫走了惨遭枪杀的被害人。至于凶手为何要盗尸这一点,至今还是一个谜。
  “一个过路人奇怪的证词。
  冒烟的汽车。”
  出事的公寓正面虽说是电气火车道,但夜晚十点前后,这一带冷清的地方仍有不少过路的行人。警方一直没解开凶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开枪的这个谜团。据当时步行路过出一现场的同区S町的一位木匠提供的证词,当时路上没有电气火车和其它机动车辆通过。周围不远处还有另几位过路的目击者。他说当时亲眼看见一辆小轿车从水道桥方向飞快地驶了过来,又朝公寓对面的小胡同拐了过去。那辆小轿车驶过公寓正面时,他突然听见了“砰”的一声巨响,他以为是车胎放炮,抬头正巧见那辆小轿车的车窗处冒出一缕白烟。假如这种证词真实可信,那么,凶手是在飞驶着的汽车里,朝公寓开的枪这一近乎荒诞的设想便可以成立。
  当地的大报,除了报道发现小五郎死尸的某公司职员的夫人以及另外几个人的谈话,同时还登载了被害人的略历、以及他从前作为著名侦探的破案经历。
  大名鼎鼎的侦探明智小五郎被杀。尸体被黄金假面人的同伙盗走。社会舆论顿时沸腾了。当今文明时代之怪物黄金假面人的劲敌、一代名人小五郎尸体被盗!还有比这更令人刺激的重大案件吗?
  私人职业侦探小五郎果真一命呜呼了吗?如果他没死,负了重伤被监禁在怪贼的巢穴,他一定会惨遭严刑拷打,饱尝比死还难受的滋味。那家伙非作歹的盗贼,定会将小五郎劫持为人质,准备再一次更大的犯罪。
  有关此案的轶闻在社会上越传越奇。有人说小五郎已经死了;有的认为他还活在人世。街谈巷议,无不得起这个热门话题。甚至有人在这个问题上下赌注论输嬴。








  


夜宴上的妖魔

  案发后一个星期过去了。警视厅的调查搜捕仍然一无所获。小五郎尸体失踪一案一直悬而未结。至于小五郎的下落,黄金假面人究竟藏匿在何处,警方依然没有捕捉到一丝线索。
  搜查股波越警长失去了自“蜘蛛人”一案结识的、最好的、唯一可推心置腹的朋友明智小五郎这位非官方的智囊。失望之余一直闷闷不乐。因此,他对黄金假面怪贼增添了比出于职业更加深刻的仇恨。尽管他对小五郎的下落竭尽全力进行了调查,但结果还是未能如愿。
  今天,他又振作起精神,一大早就来到了警视厅。刚坐下来想今天如何进行调查,警视厅刑事部长就派人传他,说有事召见。
  今天部长怎么来得这样早?他心里直纳罕。待他走进部长办公室,才发现今天部长气色异常。看上去似乎很兴奋。
  “波越君,你瞧瞧这个!”部长开门见山,拿出一封信似的东西。
  接过来展开一看,发现纸上写着几行奇怪的文字,字体相当工整:

    “阴历十五即将到来。该夜本人将作为未受邀请的
  不速之客,参加在阁下府邸举行的贵国实业家代表团欢
  迎宴会。敝人别无其它目的,只想对贵国实业家代表诸
  公聊致敬意,同时并将完成敝人的职业使命。在此,特
  呈一书,以避先斩后奏之嫌。
    特致F国驻日大使卢杰乐伯爵阁下            黄金假面人”

  “黄金假面人!妈的!终于露面啦!”波越警长涨红了脸愤愤地骂了一句。
  “昨天晚上F国大使馆派来了特使。正巧警视厅总监不在,是我出面会见的。来了两个人,一名秘书的一名翻译官。实业家代表团的日程已经安排定妥,宴会不能延期。即使宴会延期,黄金假央人也未见得会善罢甘休。因此上峰决定,宴会按期举行。不过,为了防止万一,使馆是提出请求警视厅援助。”刑事部部长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你知道,F国大使的官邸就在该国驻日使馆内。这事很棘手啊!黄金假面人也真会长这种地方下手。不过,这件事咱们不能等闲视之。我和外务省联系过了。决定那天夜里从警视厅派二十名便衣警察悄悄打入使馆内部担任警戒任务。波越君,你一直在办这桩案子,就再辛苦你一次。委派你指挥这二十名便衣警察。尽量不要捅漏子,要谨慎行事,弄不好出了纰漏,会引起国际纠纷。”
  仔细想来,的确有些让人哭笑不得。黄金假面人的一封信,就搅得大使馆、警视厅和外务省不得安宁。那黄金假面怪物的影子也真有魔力。读者应该还记得,这位F国的驻日大使卢杰乐伯爵,就是曾经一度在鹫尾侯爵位于日光的别墅里亲眼目睹过黄金假面怪人的魔力的那位先生,也难怪这封信引起了这位阁下的重视。
  “那家伙说要去就肯定会去了!”
  波越警长根据以往多次的经验,坚信这一点。
  “真他妈的冤家路窄,这下又让我给撞上了。这一回决不会让他给溜了!结果只有一个,那么抓他回来见您,要么逮不住那小子我主动辞职!”波越警长说。似乎决心巳定。
  离十五号还有五天时间。在这五天里,波越警长绞尽脑汁,做好了万无一失的警戒疮准备。他几度亲临使馆官邸,或与大使会面,或勘查使馆的地形。
  一支从警视厅精心选拔出来的二十名出类拔萃的刑警队伍组成了。他们分别扮装成使馆里的下级官员、佣人等等,准备打入宴会会场内外执行警戒任务。
  十四号这天,外出旅行归来的警视厅总监决定亲自以宾客的身份出席十五号夜里的宴会,并负责部下的行动指挥。这对一介盗贼黄金假面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荣耀。
  十五号终于来临。
  东京都麴町区Y町的F国驻日使用权馆附近,一到下午,就出现了十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官。F国实业家代表团一行对日本来说,是非常重要忍气吞声上等贵宾,即便没有黄金假面人插足,这种森严的戒备也是理所当然。
  随着欢迎宴会时间的迫近,一辆辆轿车鱼贯驶入使馆,正门的石阶不时发出被人踏出的响声。
  波越警长扮成身穿燕尾服的接待人员,在石阶上和另两名便衣警官警戒着。
  卢杰乐大使的两名下属秘书官(其中一位是兼任翻译的日侨秘书官)和波越警长并肩站在一起,一个一个地辨认来宾的长相。
  来宾中许多是F国人,大多都有日本人陪同。除此之外,还有少其它国家的人。他们多数偕夫人前来。瞧他们各自用本国语言交谈的样子,让人感到真象个人种展览会。
  由于来宾尽是知名人士,基本上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来。不过,中间也有波越警素不相识的秘书官。对这种人,波越警长要求一一出示请柬、并盘问其姓名。尤其对来宾中的日本人,小姐越警长和他的两名部下进行了滴水不漏的盘查。
  由于知道被邀请的来宾人数,等最后一位客人一到,大门便紧紧关闭上了。数名便衣警察开始在官邸内外警戒。后门也有专人看守,就连官邸外侧的安全梯上,也安插了两名刑警。换句话说,哪怕是一只猫,若想进入官邸或从里面出来,也不可能躲过警戒人员的敏锐视线。
  关闭在使馆邸内的几十名来宾中,没有一位让人产生怀疑是化了装的黄金假面怪贼。发出的请柬正好与来宾人数吻合。再加上来宾相互认识,围聚在大厅里高谈阔论,似乎中间没有任何真目陌生的盗贼。
  待餐厅里丰盛的晚宴结束,时间巳是晚上八点了。接下来开始的是东道主卢杰尔伯爵爱好的花样百出的舞会。舞会分别在连在一起的七间屋子里举行。不过,在此仅向读者奉告一件曾在就餐时引起波越警长注意的事情。
  波越警长化妆成接待人员,自然可以自由进入餐厅。就在餐桌布置完毕,宾主开始进餐的时候,隐蔽在餐厅一隅的大花瓶后的波越警长突然发现了一个行迹可疑的人物。
  此人与警长一样,也在仔细观察周围的人。只见他身穿熨得笔挺的制服,一副侍者打扮。四周的侍者一个个显得毕恭毕敬,可此人却不顾礼貌,眼睛贼溜溜地注视着正在进餐的人。
  细心一瞧,波越警长又发现此人的目光并非漫无目标地乱转。他是在注意某几位特殊人物。那种从眯缝眼里射出的目光,既执拗,又显得意味深长。
  他盯的第一个特定人物,便是晚宴的东道主,F国驻日大使卢杰尔伯爵。那贼溜溜窥视的目光里,似乎充满了敌意。
  第二个特定人物是临席的警视厅总监。总监似乎对此也有所察觉,几度回头瞅了瞅那个奇怪的侍者。每当总监回头时,那人总是立即把视线移向别处,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此人的目光似乎不光在餐桌周围转悠,他不时也朝大厅角落的波越警长扫上几眼。看来,隐身在大花瓶后的波越警长是此人注意的第三号人物。
  此人不光举止可疑,长相也与众不同。三十五、六岁年纪。蓄着与侍者身份极不相称的八字胡。鼻子上装模作样地架着一副无边近视眼镜。
  波越警长事先对今天的侍者身份做过缜密细致的调查,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尽管他并不认为这位蓄着漂亮八字胡的侍者就是化了装的黄金假面怪贼,可他的可疑举止难免让警长放不下心。
  波越警长继续监视着侍者的一举一动。对方仿佛对此也有所察觉。
  然而,晚餐会平安无事地结束了。接下来,稀奇古怪的化装舞会宣告开始。








  


红色死亡假面舞会

  F国驻日大使卢杰尔伯爵是一位情趣高雅、爱好广泛的人。这一点,仅凭他上任以来不断走访日本的名刹古寺,博物馆以及专程光临鉴赏私人收藏家的古董艺术品这些事实就可以了解到。他不仅是位艺术品的鉴赏家,同时还可以说是一位见多识广的史学家和学识渊博的文学家。
  自然而然,他的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普通外交官望尘莫及的机智和风趣。若举行什么宴会,他往往出乎人们意料地提出些别致新奇的建议,让宾客为之惊叹喝彩。
  幸运的是,这幢使馆官邸是从前一个富豪转让出来的一幢豪华奢侈的宅邸。大型宴会在此举行完全宽绰有余。卢杰尔伯爵那些新奇别致的爱好和兴趣,正好可以在这里施展。
  不知是否出于偶然,伯爵今晚的提议却有点阴郁味。
  他避开宽敝的大厅不用,专门选用装饰得光怪陆离的七间屋子作为化装舞会的舞场。这七间屋子是按照从前的主人的奇特爱好而建造的。设计昨非常不规则。有时看上去只有一间屋,可每间隔十来米处突然会出现一个拐角。顺着拐过去,又是一处装饰别致的天地。
  这七间屋子里,朝走廊一面墙中央都有一扇哥特式教堂风貌的窗户。每一扇窗户上都挂上了近乎透明的彩色丝绸窗帘。
  屋内的摆设也相当不拘一格。第一间屋里,桌子椅子墙壁地板全都用蓝色布覆盖着。窗帘也是十分醒目的蓝色。第二间屋全是紫色装饰。窗帘也用紫色丝绸配套。如此奇异的摆设,第三间绿色,第四间橙色,第五间白色,第六间绛紫色,而最后一间屋更加奇特。它用的不是普通廉价的色布,昂贵华丽的黑天鹅绒壁毯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板,顶棚和地板上铺的也同样是黑天鹅绒挂毯和地毯。整个房间台夜晚一般黑暗。只是窗帘的搭配与另外六间屋不尽相同。这间黑咕隆冬的屋里挂的是一幅深红色的丝绸窗帘。
  七间屋无论哪间都没有电灯、油灯和烛台一类照明之物。窗户外的走廓墙上,各安装有一副三脚支架。上面是盛满油的金属钵。熊熊燃烧的火焰,透过透明的五彩缤纷的丝绸窗帘把各个房间照亮。
  卢杰尔伯爵这种阴郁而富有诗意的精心布置,虽然描写起来很简单,可实际上给人的华丽、梦幻般的感觉不知要强烈多么倍。尤其是靠西面尽头那间黑洞洞的房间,火光透过血红的绸帘透射到黑天鹅绒壁毯上,给人以光怪陆离的感觉。进了这间屋的人,脸色看上去实在让人可怕。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定期宾们很少有人敢斗胆涉足。
  这间屋里的西墙上还有一座巨大的黑檀木时钟。沉甸甸的钟摆有节奏地来回摆动着。分针转完一圈,从钟的黄铜心脏里会发出一种明朗而富有音乐感的奏鸣。正在走廊边上演奏的乐师们也禁不住停下演奏来聆听这钟奇特悦耳的音响。就连跳华尔兹的客人也忍不住驻足欣赏一番。
  突然听见当当的钟响,人们禁不住面色陡变,幻想顿生,这一来,活泼的舞会突然陷入了混乱。
  “布置得真是得太别致了!伯爵大人。这不是美国作家爱德加·坡笔下《红色死亡假面舞会》中的背景吗?”英国大使馆的一等秘书官B先生用流利的法语对卢杰尔伯爵奉承道。
  “哦,您看出其中的奥秘啦?”伯爵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回答说,“我一直是爱德加·坡的追随着。不过,这场面是不是太吓人了点,啊?”
  这还用说?不过,今天在此跳舞的几十位宾主人人却带有几分醉意。对这些习惯了大白天举办宴会的人来说,这种场景委实有些别具风格。
  男人们早巳不是对这种布景感到胆怯的年纪;女士们虽然心中有些发怵,可也甚觉新奇,舞步不停地从一个房间旋转到另一个房间。
  对了,关于在这七间屋里跳舞的人有服装还想添加一笔。前面提到过假面化装舞会,而实际上,称之为化装舞也许更贴切。
  女士们个个身穿晚礼服,戴上了主人发的黑眼罩,男人们有一半的人自己事先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奇装异服。
  有人穿上彩色横条纹服装扮成滑稽小丑;有的变成了中世纪的骑士;有的头戴和式斗笠,身着蓑衣,有的装扮成印度的高僧。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乱的化装人物中间,还混杂着几位身穿燕尾服的绅士。
  喜好滑稽表演的实业代表团团员们,各自显示出自己独特的服装偏爱。其中有一位甚至穿上了一件日本古代的铠甲。他和卢杰尔伯爵一样,博得众人的喝彩,成为当晚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人。
  一位爱和人说话的美国使馆武官的千金;在舞会休息时突然提起了有伤她本国文学体面的话题。
  幸运的是这位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年轻的男人们自然会乐于与她攀谈。
  “我听说呀,有一各可怕的流行病,人若染上了它,全身会长满红疙瘩,然后入外冒血,最后变得全身鲜血淋淋地死去了!”一个人拉开了话匣子。
  “据说有位公爵为了避开这种传染病,和自家的随从一起搬到一个宽敝的寺院里去住。白天夜里喝酒跳舞,享受不尽的欢乐。”另一个人马上接着说。
  “一天晚上,正好公爵举行化装舞会。喏,就象咱们今晚一样,寺院里的七个房间布置得也和今晚这七间屋一模一样。人们如痴如狂地跳舞,当那间黑屋子里的大钟敲响夜里十二点时,一个叫做‘红色死亡’的、戴着假面具的人出现在舞会上。人们胆颤心惊地闪开一条路,只见这人摇摇晃晃穿过一间间屋子,走进最西角的那个黑洞洞的屋子,全身血淋淋的,一会儿就死了。人们跑过去,揭开他的面具,见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那种可怕的‘红色死亡’病巳经从什么地方潜入到寺院里来了。不久,住在寺院里的人纷纷染病,浑身冒血,痛苦地挣扎着相继死光了。”第三个人讲完了这个故事。
  “喂,别讲那种故事!”卢杰尔伯爵听完后,立即上前制止道,可是已经太迟了。
  不知什么时候围聚在一起的女士们听完故事个个吓得面色苍白。
  “呀,太可怕啦!伯爵大人的玩笑也开得太过分了!”
  一位女士瑟瑟自言自语。没想到她的话传染了一批人,就连站在一旁的绅士们也顿时变得噤若寒蝉。
  后来虽说又接连跳了几个舞,也不知怎地,大家变得心神不定,耳朵里尽是西面尽头那间黑屋子的钟声。
  没有一个人敢进入那间黑屋。因为夜愈来愈深,透过绯薄的丝绸窗帘泻入房间的红色火花,变得愈来愈恐怖吓人。
  跳舞的人们开始尽量避开那间黑屋。他们疯狂地跳啊跳啊,仿佛为了忘却恐怖。这一切都和刚才那个故事中的人们一模一样。
  一个个可怕的幻觉困扰着疯狂起舞的女士们。她们好象感到火光摇的蓝色房间、紫色房间的昏暗角落,随时会冒出一个脸上长满疙瘩、鲜血淋漓的假面人来。
  午夜终于降临了。
  在阗无人迹的那间黑天鹅绒房间里的大钟敲响十二点的同时,人们全都怔住了。乐师们也突然停下了演奏。刚才还热闹喧嚣的气氛,陡然变得死一般沉寂。
  人们默不作声地面面相觑。听上去,大钟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悲鸣。
  人们觉得这十二下钟响似乎敲了一年。长长的钟声一停,一串压抑的怪笑声紧接着消失的钟响传入人们的耳廓。“嘻嘻嘻……”,就象一阵可怕钟声的余音,袅袅回荡在七间屋里。
  人们浑身顿时起鸡皮疙瘩,不约而同地朝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们发现了个服装怪异的假面人正混在他们中间。在这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哎呀!真帅!那人是谁?”性格开朗活泼的美国女郎对自己身边穿小丑服的舞伴问道。
  “您,您不认识?”
  “嗯,一无所知。”女郎天真无邪地答道。
  “他呀……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黄金假面怪贼!”
  小丑舞伴表情麻木虚脱地吐出一句骇人听闻的话来。








  


“金色死亡”人

  一个世纪以前的某个故事中发生的怪事,在此重现了。它有如带有叠影的电影画面,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爱德加·坡的恐怖故事中,随着黑色檀木大钟敲完十二下,就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假面人。眼下不正好是这样吗?但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假面人却不再是“红色死亡人”,而是比他更现实得多的恐怖“金色假面人”。不同之处仅此而已。
  “也真怪!穿那种令人作呕的服装。他究竟是谁呀?”
  “咦,刚才一直没见过这个穿金色衣服的人哪?”
  人人开始纳罕,然后悄悄议论起来。那封黄金假面人写的恐吓信,除了警视厅和在场的卢杰尔伯爵以及身边随从之外,参加舞会的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而知。因此,这时谁也不会怀疑到此人就是扰乱社会安宁的那位臭名昭著的怪贼。
  大家都以为他是来宾中的某一位,喜欢恶作剧的人。
  尽管如此,可女士小姐们一看见他那张和能乐假面具相差无几,令人毛骨悚然的无表情的脸孔,吓得魂不附体。就连那位穿铠甲的赳赳武夫模样的男人也陡然色变,吓得一步步后退。
  “魔鬼!带假面具的魔鬼!”一声恐怖的低声喊叫,顿时在大庭广众之中传开。
  黄金假面人完全和故事《红色死亡假面舞会》中的假面人一样,顺着人们退让开的一条通道,脚步踉跄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
  随着他在一个个房间钻进钻出,那件裹住了全身的金光夺目的宽大的斗篷,忽而变成蓝色,忽而变成紫色或橙色。绚烂的色彩交相辉映,如同火焰一般熠熠闪烁。
  此时,和乐师们呆在一起站在走廓上的波越警长突然感觉到了室内的异常。
  “黄金假面人!黄金假面人!”的轻叫声叩响了他的耳膜。
  他骇然大惊,快步跑到蓝色房间时,黄金假面人已经走到前面的屋子里去了。
  “见到黄金假面人了吗?那家伙去哪儿啦?”警长冲着人群慌慌张张地问。不知是谁哈哈大笑着答道。
  “黄金假面人?别演什么傻里傻气的闹剧啦!你问他上哪儿了?谁?谁?鬼才知道他去哪儿了。喂,他进对面尽头那间黑屋子了。和《红色死亡假面舞会》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回答的是个日本人,似乎已经酩酊大醉了。
  波越警长冲向那间黑屋,不知是由于欣喜还是由于恐惧,他感到胸膛快要炸裂了。等待已久的黄金假面怪物,就在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太走运了,以致于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当然,里里外外绝对无路可逃!这幢官邸正处在刑警们的严密包围之中。那家伙难道如此愚蠢,自投罗网吗?
  跑到第二个房间,波越警长才恍然发现追赶怪物的不止自己一个人。率先跑在最前面的是主人卢杰尔伯爵。他没有化装,燕尾服后两条尾巴随着他跑动,在身后飘翻,活象两支黑色羽毛。
  比卢杰尔伯爵稍慢几步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因为化了装辨认不出究竟是谁来。是不是日本人也难以断定。贴身的黑衬衫、黑裤子、黑手套、黑袜子,头上罩了一块黑布,黑布两端有两支长角,脸上戴着面具。一副西洋魔鬼的打扮。
  卢杰尔伯爵、西洋魔鬼和化装成接待人员的波越警长三个人先后朝那间黑屋跑去。
  警长边跑,边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警笛呜呜地吹了起来,向部下们发出信号。
  “怎么回事?你们几位怎么啦?”
  跳舞的人群中有人似乎看出了蹊跷。他们还以为这三个人疯了。在他的眼里,伯爵三人的行动实在滑稽可笑。
  “诸位!请注意!”
  伯爵边跑边对人群喊道:“那个穿金色衣服的家伙,就是真正的黄金假面人!他事先通报过他要来这里,我接到过他的警告信!”
  一声喊叫顿时使几间屋子安静了下来。连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的寂静,顷刻间笼罩了七间房子。
  人们太了解黄金假面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危险!伯爵追的是‘红色死亡假面人’,小说中公爵不就是这样追上去的吗?正因为他穷追不舍,最后才死在黑色檀木大钟前的!”
  人们目睹爱德加·坡的恐怖小说中的情节一幕幕在眼前展开,禁不住不寒而栗。
  再说黄金假面人终于跑进了黑天鹅绒的房间。透过血红的丝绸窗帘映入室内的火光顿时将黄金假面的斗篷染成了血红色。他脸上反射出血红的光,龇牙咧嘴地发出令人寒毛倒立的怪笑。
  追上来的三个人似乎对踏入这间充满不祥的血红之光的黑屋有些发怵,竟站在门口犹豫起来。
  “嘻嘻嘻嘻……”
  黑屋里此时又传出一串似乎从地曹阴府传来的可怕怪笑声。
  卢杰尔伯爵是在门前踌躇的三个人中间最勇敢的一个。只见他撇下身边的两个人,一人单枪匹马冲进了魔屋。
  旋即,屋里传出一声震耳欲聩的枪响。紧接着是野兽般的怪叫。随后又是什么人沉重的砰然倒地声。
  谁开的枪?谁被打倒了?
  不能再踌躇了。波越誓长和那位扮成西洋魔鬼的人几乎同时冲进了黑屋,见伯爵正准备开第二枪,慌忙扑上去按住他的手。
  “别开枪!他可是要犯!不能杀死他!”
  警长用卢杰尔伯爵听不懂的日语气急败坏地训斥了一通。如果现在就让这家伙一命归西,朋友小五郎的死以及大鸟家小姐不二子的下落就完全弄不明白了。
  怪物象一头金色的野兽,饮弹受伤倒在铺有黑色天鹅绒地毯的地板上。看样子子弹打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正从他那金色的斗篷的胸前和上翘的嘴角往下流淌。他受到了致命枪伤,但还没有完全断气。
  “面具!揭下他的面具!”卢杰尔伯爵大喊道。
  波越警长弯下腰,伸手触摸到那副无表情的黄金假面具。当他的手一触到面具时,见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啊,究竟什么东西隐藏在这副面具后面?马上即可真相大白了。人们、被害者们以及警视厅盼望这一瞬间的到来盼望了多久啊!想到这些,波越警长手发抖了。他太激动太兴奋,甚至想嚎啕大哭一场。








  


侠盗阿尔赛恩·吕班

  黄金假面具终于被揭开了。
  面具后面的那张脸,大大地出乎人们意料之外。他竟是大使卢杰尔伯爵身连形影不离的、大使馆日侨秘书官浦濑七郎。
  没想到宴会前与波越警长并肩一起干接待工作的那位性格温和的翻译官竟变成了眼前的黄金假面怪贼!波越警长惊愕不巳,不时瞅瞅卢杰尔伯爵,又不时瞅瞅扮成西洋魔鬼的那个人。
  这时,听见警笛迅速赶来的一帮警察拥进了黑屋。其中有一位是警视厅总监。人们一时在这个连做梦也不会想到的犯人面前愣住了。
  总监的亲临似乎给波越警长增添了勇气,他巳回过神来。
  “黄金假面人是F国驻我国大使馆的翻译官。治外法权为这家伙打了掩护。难怪查不出他的真面目。行了,看来前前后后几桩案子也水落石出了。可想而知,鹫尾侯爵家被盗一案也一定是这家伙干的。当时,他作为卢杰尔伯爵的随从进入过美术馆。”
  警长飞快地转动着脑子。然后,气势汹汹地命令道:“你们几个赶快将犯人送医院!顺便给搜查课挂个电话,就说黄金假面人刚才被我们治服了。”
  几位警察踌躇不前。波越警长一惊,环视了一圈四周,听见了一种奇怪的笑声。濒临死亡的黄金假面人在痛苦不堪地挣扎呻吟。他不可能发出笑声。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发笑呢?
  周围的人都是张严肃的脸。连一丝笑意都找不到。只有一个人的表情看不清。就是扮成西洋魔鬼的那个男人。他脸藏在面具后面,不知是笑还是在哭。
  总监、警长、就连卢杰尔伯爵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这个人。是他在笑!那低沉的怪笑声正是从他那张黑洞洞的魔鬼之口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有什么好笑的,啊?!”波越警长愤然问道。
  “对不起,这出兴师动从的闹剧,也太可笑啦!”魔鬼是日本人。
  “闹剧?你胡说些什么?你认为这是场闹剧?……你究竟是谁?把面具取下来!”
  “阿尔赛恩·吕班,不是他!”
  魔鬼对警长的严厉询问全然不在意,突然指着倒在地上的犯人,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阿尔赛恩·吕班!……吕班他怎么啦!”警长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著名的法国侠盗吕班给吓糊涂了。
  “那个叫做黄金假面人的盗窃犯,就是吕班。非他莫属!”
  警长不理睬这个犯人的胡言乱语,对部下厉声命令道:“把这家伙的面具给揭开!”
  刑警们朝西洋魔鬼猛扑了过去,强行将他头上的假面具一把扯了下来。
  面具底下是一张戴有无边近视眼镜、蓄着浓密的八字胡的人。
  “噫?你小子不是这儿的男招待吗?”波越警长惊叫道。
  此人正是在宴会上窥视卢杰尔伯爵,警视总监和波越警长三人的行迹可疑的侍者。
  “岂有此理!你小子怎么混到客人中间来了?瞧你这身古里怪气的打扮!”
  此人对警长的骂骂咧咧并不介意,几步走到警视总监面前。
  “总监阁下,可以允许我对这个快死的重伤罪犯问几个问题吗?”此人说话愈来愈不着边际了。
  总监一时不知所措,满腹狐疑的神色中又增加了几分故做的威严。他严肃地反问道:“不是不可以。不过,请通报尊姓大名。有什么理由要对犯人提问?”
  扮装成魔鬼的侍者并没把警视总监的威严放在眼里,竟将身子朝总监靠近,脸几乎快贴到总监的脸,说:“是我。难道已经把我给忘啦?”
  这声音听上去和刚才侍者的声音大相径庭,总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于杀人凶手的枪下了吗?可是,这说话的声音,这副奇怪的面孔……总监半信半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奇怪,这个粗俗不堪的男侍者的面孔渐渐变成了他的一位朋友的容貌。
  “啊呀!是你?”总监叫了一声,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男侍者乐呵呵地取下近视眼镜,跟着把八字胡也扯掉了。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日本著名的私人侦探明智小五郎。
  周围的人群见此纷纷议论起来。人们顿时哗然。著名私人职业侦探小五郎不是明明死在凶手的枪下了吗?时间地点都有人作证。现在怎么会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呢?
  波越警长半晌才回过神来。
  “哎,小五郎,就别兜圈子啦。至于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这个以后再慢慢向你打听……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所谓黄金假面人,其实就是阿尔赛恩·吕班。也许你们听上去觉得太突然了点。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二、三天前才终于发现咱们的思路错了。吕班眼下正在东京。”小五郎兴奋地说。
  “那么,躺在这儿这个家伙呢?”
  “是个替死鬼!这不过是黄金假面人玩的惯用伎俩,一场闹剧罢了。”
  啊,多么骇人听闻的事实!人们无人不晓那位法国名噪一时的一代侠盗阿尔赛恩!吕班的大名。小五郎难道精神不正常?怎么口口声声说这位大盗匪首吕班在东京呢?简直是大白天说梦话。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小五郎君,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总监忍不住地挖苦了一句。
  “怎么,您不相信?这也难怪。不过,要知道,犯罪是不分国界的。阿尔赛恩·吕班这个世界美术品收藏大家,不可能不垂涎于咱们日本的古代美术品。他来日本观赏一下我国的美术珍品。简直就象一个美国电影明星到日本看望他的日本恋人一样不费吹灰之力。怎么就没有这种可能呢?”
  小五郎振振有词地说着。总监一脸苦笑,耐不住性子吼了一声:“没人听你耍贫嘴!我要的是证据!要你拿出可靠的证据!”
  “我小五郎岂是那种无根无据信口雌黄的人!喏,躺在这儿这个男人如果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能拿出令阁下满意的佐证。”
  “那好。你问吧!”总监总算同意了。
  奄奄一息的浦濑七郎痛苦地挣扎着,已经气如游丝了。不能再磨蹭了。小五郎蹲下身子,象施催眠术似的,两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倒地者,厉声问道:“喂,挺住!听得见我说话吗?”
  重伤者把住上翻的眼睛视线移到小五郎脸上。
  “嗯,听得见,对吧?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事关重大,哪怕只说两、三句话。你一定要回答!”
  “快……快……杀了我吧……”浦濑七郎痛苦不堪,蠕动着满是血泡的嘴唇。
  “好,马上就会让你解脱痛苦。你先回答问题,怎么样?你是黄金假面人的部下,对吧?和他是同伙,对吧?都快死的人了,你决不可以说谎!”
  “是的。”
  “你是他的帮手?”
  “是的。”
  “再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答案必须同你亲口说出。黄金假面人究竟是什么人?不是日本人吧?”
  “对。”
  “他的姓名?我问你黄金假面人的真实姓名!快说!”
  “吕班……阿尔……赛恩……吕班……”
  随着眼前二人的一问一答,警视厅总监也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个梦一般的事实了。他和波越警长都蹲在濒临死亡的罪犯面前,仔细听着他道别人世之前的最后告白。
  小五郎的问题愈发咄咄逼人。
  “还有,这个阿尔赛恩·吕班,现在在哪儿?你肯定知道他的巢穴!”
  “是的。”
  “你知道,对不对?快说,一句就行。那家伙这会儿在何处?”
  重伤者舌头已经僵硬了。他想说什么,可说不出声来。“见鬼!好不容易才摸到这一丝线索,难道最重要的证词就问不出来?”
  “浦濑,拜托啦!再说一句,就一句。快说呀!”小五郎兴奋得情不自禁地摇了摇罪犯的身体。这一摇晃,把正要死去的浦濑七郎从临死前的迷糊中给摇醒了。
  “吕班在哪儿!”
  “就……在……这……”
  “你说什么?再说清楚点,清楚点!”
  “在……这……”弥留之际,浦濑七郎只是重复着只言片语。
  “在这儿?你是说在这儿?”
  “嗯……嗯。”
  “在这屋子里?喂,在这屋子里的什么地方?用手指一下!要不然,用眼睛示意!”
  浦濑七郎用死前最后的一点力气动了动手指,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两只眼睛几乎同时在那个方向定住了。
  啊,真是天下奇闻!全世界共知的一代侠盗阿尔赛恩·吕班竟然出现在东京这所外国大使馆里,竟然就在这间黑天鹅绒房间里。
  人们大气不敢出。小五郎、波越警长、警视厅总监以及不知何时涌到门口的人群屏住呼吸,一齐朝浦濑七郎的指的方向看去。
  浦濑七郎手指的地方只有一个人,他就是F国驻日大使卢杰尔伯爵。
  伯爵顿时呆住了。








  


正义与邪恶

  无数双眼睛的目光一下集中在站在黑色檀木大钟前面身穿燕尾服的卢杰尔伯爵身上。
  死一般的沉默。良久的怒视。
  “啊哈哈哈……简直胡说八道!真让人丧气!……好啦好啦,诸位!继续跳舞吧,大使阁下您也请离开一下。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好了。”警视厅总监用日语说着,打了个手势。
  “总监!”小五郎脸色陡然一变,紧逼不放。
  “您难道不相信这巳真相大白的事实吗?”
  “啊哈哈哈……”总监捧腹大笑。
  “小五郎,你这是算十什么?尽管你是著名侦探,但这话我可不信!你想想,一位国家任命的全权大使阁下,怎么会是窃贼!真是愚昧透顶……哈哈哈……”
  “浦濑七郎就是证人!”小五郎指着已经断了气的浦濑七郎秘书官说。
  “证人?混帐!这小子对伯爵朝他开枪怀恨在心。再说,临死前神志昏迷,谁知道他说的可信不可信!到底相信一个小不点儿的秘书官的话,还是相信F国总统所信任的全权大使,这还用得着考虑吗?”
  “那么,阁下请看看这个。我小五郎如果没有任何证据,是不会信口雌黄的!”
  小五郎说着,从黑衬衫里小心谨慎地取出一个外国信封,递给了总监。
  警视厅总监对小五郎太死心眼感到大为恼火,一名秘书官和全权大使这二者,他也许相信后者,可他心里更相信大侦探小五郎的破案手段。实际上,总监心里也怀疑卢杰尔伯爵就是侠盗吕班,可他不想在这里把事情闹大搞糟。再说,凭他一个警视厅总监的权限,也不能把这位全权大使怎样。
  总监的计划是先假装收场,然后赶快和有关部门商议如何采取措施,所以他才故意哈哈大笑的。他光火的是,小五郎太死心眼,没能明白他的心计。
  然而,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小五郎已经拿出了证据。他可不比其他人,他是小五郎。他摆在手中的佐证一定非同凡响。
  “等一等。”
  总监没有忘记先采取适合时宜的措施。
  “诸位!请你们暂时回避一下。警察也都出去。波越警长留下,把门关好!”
  小五郎心有灵犀,马上把这话翻译给了在场的外国绅士和贵妇人们听。
  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窥视的人们离开了。门一关好,总监就堵在门口。他瞅了瞅留在屋内的卢杰尔伯爵,开始问小五郎。
  “象是一封信?从哪里寄来的?”
  “巴黎。”
  “嗯。巴黎什么人寄来的?”
  “原巴黎警视厅刑事部长艾贝尔。我想阁下一定对此人略有所闻。”
  “艾贝尔?”
  “不错。就是那位负责侦破与吕班有关的两起重大案件的那位艾贝尔警冖。一次是鲁道夫·斯凯尔巴赫阴谋事件。另一次是克斯摩·摩宁顿遗产继承案件。此人与吕班两次较量,是一位名气很大的勇敢的警官。当时此人在巴黎警视总监德马里昂阁下办案,是他的得力助手。”
  “是吗?后来呢?”
  “瑞已经退职了,隐居在巴黎郊外。我前几年出差去巴黎时拜访过他,同他聊了一整天。虽说他已经不再插手警方的案子,可一谈到吕班就大发雷霆。看那架式他是忘不了吕班。要知道,吕班当时的实际身份是艾贝尔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刑事部部长。艾贝尔一直在他手下受愚弄。”
  “艾贝尔在信上说了些什么?”
  “是我拍电报求他调查卢杰尔伯爵的。真正的卢杰尔伯爵据说已经在法国香槟区大战中战死。不知怎地,大战后他又重新在巴黎政界活跃起来。我开始怀疑大战前的卢杰尔伯爵和战后的卢杰尔伯爵不是同一个人。如果这种怀疑是正确的,那么战后的卢杰尔伯爵不知会不会是阿尔赛恩·吕班。为此,我才向朋友艾贝尔打听这件事。艾贝尔听说这事与吕班有关,就热心地做了调查。结果,他发现了法国总统以及真正的卢杰尔伯爵生前战友们的一个重大错误。原来,卢杰尔伯爵当年果真早巳死在法国香槟区。这一事实事关重大,法国警方不会轻易相信一名退休警官的调查。盗贼是国家派遣的一国代表,手上有法国总统的亲笔委任状,弄不好会引起巴黎政界一大骚动,还会造成国际纠纷。仅凭一封电报,很难提出引渡罪犯的要求。所以,法国政府特委派熟悉吕班的艾贝尔秘密潜入日本,并决定如果认出此就是吕班,马上采取适当的措施。艾贝尔在写这封信的同时离开了法国,我想这几天可能抵达日本。”
  警视厅总监和波越警长一时不知所措。黄金假面人不仅仅是罕世怪盗,而且还是西洋一大瞒天过海的混世魔王。
  “我可以走了吧?”卢杰尔大使不耐烦了,看了看面前三个日本人的脸色,用法语问。
  “对不起,伯爵阁下。也许您已经有所察觉,我们是警察。被杀的男人据说是个有名的大盗。不管怎么说,这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必须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尽管知道要打扰您,不过,还是有二、三个问题必须向阁下问明白。请您在屋里再稍候片刻。”小五郎用法语毕恭毕敬地作了回答。
  “刚才,这个男人手指着我,说了些什么?”见小五郎会讲法语,大使用一种沉着的语气问。
  刹那间,小五郎犹豫了。他心一狠,捅破了最后的一层纸。
  “他说,阁下您就是著名侠盗阿尔赛恩·吕班。”
  卢杰尔伯爵听完这话并不惊愕,只是用两眼直勾勾盯着小五郎。小五郎拚命挤出微笑,也用锐利的目光回敬着对方。
  几秒钟的沉默。
  “哈哈哈哈……说我!……全权大使卢杰尔伯爵是吕班?你信他的话?”伯爵一脸阴险的微笑。
  “假如我说我信,阁下您又怎么样?”小五郎咬牙切齿,“铁证如山,只要能说明问题即使阁下是大使,我也不能不怀疑。”
  “铁证?说业听听!”大使依然不动声色。
  “第一,黄金假面人几乎不开口说话。实在不得习惯于才说几句简单的话,发音非常不清楚,根本不象日本人。这说明他是外国人。第二,他头戴金色面具,正好掩盖了他那让人一目了然的外国人长相!”
  “往下说呀。”
  “黄金假面人专门盯着日本绝无仅有的古代艺术品下手。如果是普通盗贼,根本无法脱手销赃。除非象吕班,有他私人的博物馆。”
  “那又怎么样?”
  “如果说大鸟不二子为何爱上了恐怖的黄金假面人,答案只有一个,因为她爱上的是吕班。她那样气质高雅的名门闺秀,如果要和盗窃案贼谈情说爱,对象只能是全世界仅有的一个人,他就是吕班。这家伙身上,有一种足以使任何女人为之神魂颠倒的魔力!”
  “哦?吕班真要听见你这话,这一会感到不胜荣幸。不过,这此与我卢杰尔有何相干!”
  “鹫尾侯爵府上的如来佛像偷梁换柱地变成了赝品。上面刻有A.L的记号。日本人的姓名没有一个是L开头的。不是阿尔赛恩·吕班,又是谁?不光是缩写名字正好吻合,在犯罪现场做案后留名的强盗,除了吕班,还有谁?吕班用偷梁换柱之法盗走欧洲各国博物馆的珍宝,每次都留下了自己的缩写名字,这不乏先例!”
  “……”
  “还有,拜访过鹫尾侯爵府上的外国人,只有阁下您,别无他人。当时我就已经略有察觉,已经意识到吕班就是卢杰尔大使。”
  “哈哈哈哈……真开心。我是世界上大名鼎鼎的侠盗阿尔赛恩·吕班?那么,有何证据?有何事实而不是胡思乱想的根据?”
  “有浦濑七郎的证词!”
  “那家伙是个疯子!”
  “有艾贝尔的调查材料!”
  “什么?艾贝尔?”伯爵开始紧张了。脸色陡然一变。
  “您还忘记犹新吧?就是您的死对头,从前的副手艾贝尔警冖。他调查了卢杰尔伯爵的身世下落。一切都水落石出了。贵国总统这了将阁下您逮捕法办,特委派艾贝尔前来日本。阁下您已经失去了贵国政府对您信任。”
  伯爵穷途末路了。他无言以对。然而,他并没有丝毫慌乱。他毕竟久经沙场,老谋深算。此刻不但方寸不乱,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你这日本大名鼎鼎的侦探小五郎,干得真漂亮!佩服佩服!我阿尔赛恩·吕班对你的高明手段终生难忘。”
  “那么说,您自己也招认啦?”
  巨人和怪人的身份地位此时此刻巳平等了。








  


隐身妖术

  日本著名侦探和法国侠盗之间进了一场唇枪舌战。愣在一旁的日本警视厅总监和波越警长不懂法语,不知所云。两位不可一世的人物彼此对对方虽然深怀仇恨,却也有某些一脉相通之处。表面上,仿佛象两个故友重逢时亲昵地交谈。
  “看来是我小看你们日本人了。我满以为映在那幢公寓窗户上的影子就是你小五郎,并坚信你已经死了。如果没有你来插一手,今天的事情决不会发生!”伯爵点燃一支香烟。紫色的烟雾袅袅上升。他妈象全然不知已经身陷绝境似地,口气轻松地说道。
  “承蒙夸奖,我小五郎受之有愧。告诉你吧。那是福尔摩斯惯用的老方法。一尊蜡人像。反正现在你知道了也无可奈何。蜡人像被你打中,我就将它藏了起来。不过,说实在的,你的枪法可算领教了。不偏不差,正好击中蜡人像的心脏。幸好不是我这个真人,真让人寒毛倒立!”
  小五郎一身西洋魔鬼打扮,在卢杰尔伯爵面前踱着步子,和颜悦色地说道。“不过,吕班先生,你也有被我嘲笑的时候。不可一世的吕班也有老昏了头的时候,因为你已经杀了人。杀死鹫尾府上的侍女也许是你的部下一人干的,可枪杀我的是你。幸好你大功没有告成。加上杀死浦濑七郎这一事实你无论有多大本事也休想抵赖!你已经欠了血渍!”
  “浦濑七郎是日本人!”吕班傲然地说。
  “老子曾经一次开枪打死过三个摩洛哥人!”吕班又接着说。
  “畜牲!”小五郎义愤填膺。“你还有白人的种族偏见?实话给你说了吧。我小五郎并没把你当普通窃贼看待。日本过去也有过侠盗。我把你当做侠盗,是出于对你的几分敬意。不过,现在可这样认为了!这种敬意已经荡然无存了!只剩下对你这个梁上君子的唾弃和蔑视!”
  “哼!你蔑视也罢,尊敬也罢,与我完全无关痛痒!”
  “什么?阿尔赛恩·吕班原来是你这种混帐小人?这令我大失所望。你让部下浦濑七郎扮成黄金假面人,让人们觉得他是怪盗,然后再一枪将他置于死地。不是这样的吗?只不过你瞄得不太准,一枪并没能马上将他打死。你这老昏了头的浑蛋。不是你自己无意中留下了活口,以致于暴露了你的真面目的吗?”
  “哼……老没老昏头,下这种结论,我看为时太早了点!”吕班嘴里吐着烟圈,还直嘴硬。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瞧这个!举起手来!”吕班身子一纵跳到黑色檀木大钟前,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小五郎等三人。
  面对吕班态度的陡变,连小五郎也为之惊呆了。警视厅总监和波越警长即便身上藏有武器,也来不及掏出来,只得避开枪口一步不往后退。
  “再动!我可就开枪啦!哈哈哈哈……让你们瞧瞧我吕班是不是老昏头了!老子还没蠢到栽在日本警官手里的地步!”
  然而,这显赫一时目空一切的凶贼没有注意到他身后。即使他往后看,也绝对不会留心大钟里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黑色檀木大钟的盖子一下打开,一个人从里面突然跳了出来。他一把扭住吕班握枪的手腕。
  “哈哈哈……你这蠢货!叫你栽倒在法国警官手上!”这个男人飞快地用法语喊道。
  吕班似曾记得这熟悉的声音。他惊愕地猛一回头,看见了一张和他几乎一样的法国人的脸。
  “啊!是你小子,艾贝尔!”
  “不错,曾是您部下的艾贝尔!没忘记吧?我还记忆犹新哪!小五郎君,这家伙正是吕班!”
  “哦?那么说,你是和那封信同时到日本的?”
  “是的。一上岸就赶到这儿来了。正巧赶上宴会。”
  “艾贝尔,你有权逮捕总统特别任命的全权大使吗?”吕班冲着昔日的部下大声咆哮道。
  “正是总统阁下的命令!我连检查院签发的逮捕令一齐带来了。放规矩点!”
  吕班被缴去了枪械。波越警长从怀里掏出了手枪,对准了这个罕世凶贼。
  怪贼黔驴技穷、进退维谷了。他腹背受敌,而且个个都是万夫莫敌的勇士。警视厅总监另当别论,在场的小五郎、波越警长和艾贝尔三人,不论哪位都是擒拿高手,吕班哪里找得到逃走的机会。再说,要逃也只有唯一的一处出口。门外,警视厅出类拔萃的几十名警官正张网以待。怪贼即便是魔术师也难以逃出重围。
  难道,这不分国界行窃的凶贼阿尔赛恩·吕班当真命运就此告终、彻底栽倒在东洋异国人的手里了?
  “哼!满沉得住气嘛!有什么可悲伤的?难道对老子栽跟头表示同情?哈哈哈……杞人忧天。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可没答应过俯首就擒!”
  好一个目中无人的怪盗!死到临头了,吕班不但毫无惧色,还哈哈大笑。怪物!难以捉摸的魔鬼。
  “废话!逮捕你还必须征得你的同意?吕班,你巳落入了我们手中。如果不发生天地巨变、不出现奇迹,你的行窃生涯就算到此结束!”艾贝尔不无感慨。
  “奇迹?哼哼!那么如果奇迹发生了又怎么说?”
  “哦?就凭你小子?就想创造奇迹?”
  “算你不幸言中。”
  “什么?”
  “我说要凭自己的力量创造点奇迹给你们这些蠢猪瞧瞧!”吕班自信地讪笑道。
  等候在门外的刑警见屋里的人半天不出来,开始产生怀疑。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一听,刚才还听得见的说话声突然听不见了。屋里鸦雀无声。奇怪!
  “警长!警长!”
  “总监大人!”
  刑警们大声喊道。门敲得嘭嘭直响,里面还是不见有人回答。
  “不好!快把门砸开!”
  随着有人一声大喊,离门最近的一名警官用力把门抵开,从门缝里往里一瞧。
  “糟啦!奇怪,一个人也没有!”
  “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连只猫崽儿的影子也没有!”
  刑警们一下涌进黑屋,一把扯下墙上的黑天鹅挂毯和地毯,又把墙上和地板上敲了个遍,也没发现任何秘密暗道的出入口。黑色檀木大钟里又没有暗道机关。面朝走廊的窗户关得严严的,再说外面一直有几名警官严格把守。
  刑警们刚才在屋里亲眼见到的总监、警长、小五郎、卢杰尔伯爵以及浦濑七郎的尸体在这近乎密闭的、连道暗门也找不到的黑屋子里突然失踪了,就象一缕青烟。
  警官们一个个中了邪似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傻乎乎呆头呆脑如同在梦里。
  难道就这样打道回去向上峰禀报,说警视总监突然失踪了不成!然而实际失踪的不仅仅是总监一人,另外的五个大男人也同样烟消云散了。
  难道吕班大言不惭吹嘘的所谓“凭自己的力量创造奇迹”,意味着让六个人同时消失?吕班再有通天的本领,总不会把活生生几个人给溶化成水一齐蒸气了吧?那么,那五个人的下落究竟怎么样了呢?








  


芝麻芝麻快开门

  话题再回到警察们冲进黑屋之前。
  室内,吕班和艾贝尔的对峙。
  这个凶狠残暴的强盗终于走投无路、无技可施了。枪,被艾贝尔缴了去,敌人的武器顶在胸前,他一动也不能动弹。
  如果不出现奇迹,吕班可谓难逃罗网。突敌艾贝尔开心地对吕班以示嘲笑。
  “怎么样,阿尔赛恩·吕班。想不到吧?老子这口窝囊气憋了十几年,今天可扬眉吐气啦!你这个全世界臭名昭著的窃贼,也会在远东的客地他乡栽跟头,弄得身败名裂。嘿嘿嘿……这事又可喜又可悲呀!”艾贝尔怒不可遏地叽哩呱啦说了一通法语。
  “告诉你,艾贝尔。别忘了我刚才许下的诺言!”穷途末路的吕班依然没有半点惧色。嘴角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说。
  “许诺?什么许诺?”
  “哈哈哈哈,装什么糊涂!你心里害怕的不正是这一点吗?你不会抓住我的!”
  “你他妈的死到临头还嘴硬?我怕什么?抓不住你?现在你不是已经栽到我手中了吗?你手上的武器已经没有了。咱们可有三支手枪!门外日本警官们巳层层围住。你夸再大的海口,老子也不信。就是上帝也逃不出这里里外外的包围!”
  “哈哈哈哈……艾贝尔。你好象害怕了。上帝办不到的事情,兴许我吕班就能办到。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哦,对对,你说如果不发生奇迹,我吕班就有翅难逃。对吧?你以为我吕班就创造不了奇迹?”
  看上去,吕班似乎越来越轻松快活,倒是艾贝尔那张脸一点点变得铁青。
  “混帐东西!我敢断言,你吕班插翅难逃。”
  “是吗?老子现在就要从这屋子里出去!”吕班傲然地说。
  “哈哈……出去?你出去呀!门外警察人山人海!”艾贝尔嘴都气歪了。
  “警察人山人海?人再多,对我吕班来说根本不当回事。老子有一次念头了一句‘芝麻芝麻快开门’,连他妈的监牢大铁门都给弄开过。告诉你,我吕班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
  说着,吕班竟然无视波越警长、小五郎和艾贝尔三人手中寒光逼人的手枪,目空一切、悠然自得地一步步走向门口。
  “艾贝尔,执行长官的命令。把门打开!”吕班摆出从前鲁诺尔曼刑事部长的架子,厉声命令道。
  “哈哈哈……别再继续演下去了!无聊透顶。门打开只会加速你这混蛋的死亡!只会让卢杰尔大使阁下威风扫地。门外不光是警察,还有那么多参加今晚宴会的客人。想要开门,你小子自己动手!”
  “那好。那么我就不客气啦?”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站到门口的吕班猛一转身,抓住门柄一拧,一下把门打开了。
  “站住!”
  小五郎因某种不安的直觉而惊呼出声时,已经为时太晚了。怪盗已经飞身出室,随后把门又从外面关上了。
  门外应该有几十名警察正严阵以待。吕班他欲逃也插翅难飞。
  “喂,外面的人快抓住卢杰尔伯爵!别让大使给溜啦!”波越警长差点喊破了嗓子。
  “哈哈……艾贝尔、小五郎,我说这些日本警察到底去哪儿了?这里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哇!客人们也一个也不见,哈哈哈……那么后会有期了。你们几位暂时在屋子里忍耐一会儿吧!”
  说着咔嚓一声从外面将门锁上了。
  “畜牲!开枪!快开枪!”
  艾贝尔用除了小五郎之外谁也听不懂的法语叫骂道。“叭”地一声,他手中的枪首先射出子弹,紧接着波越警长和小五郎的手枪也响了。门上安装有窥视镜的木板上立即出现了三、四个弹孔。
  似乎不见吕班中弹倒地的样子。
  艾贝尔和波越警长开始用力撞门。没有钥匙,除了把门砸开别无良策。
  吕班究竟怎么样了?子弹连他的一根毫毛也没伤着。在三支手枪砰叭乱射时,他巳快步跑出了长长的走廊。真文具盒百思不得其解。竟然没有一个人堵住吕班的去路。围在门外的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警察,还有参加晚宴的宾客们难道也失踪了?
  不。他们不可能不在门外。读者已经知道前面章节里提到的细节,门外的警察早巳等得不耐烦,还打开了门往里看了看。前面提到警察们进屋后没发现一个人,不但不见卢杰尔伯爵、警冖厅总监、小五郎和波越警长的影子,就连本来倒在地上的黄金假面人的尸体也不翼而飞了。
  黑屋子里的人突然失踪了。
  可吕班开门逃出来,也不见屋外有人。屋里屋外的人怎么一下都失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吕班真地会施魔法妖术?难道这本来就是一场梦?
  难道是作者胡编乱诌?岂有此理!然而这前前后后都是事实。没有半点虚假。警察们冲进黑屋时,里面的的确确空空无人。吕班开门逃出的时候,屋外也同样没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难道这二者之间有时间差?完全没有。不但没有顺时间差,实际上,屋外的警察们冲进黑屋的时间,比吕班逃出黑屋的时间还早几分钟。
  简直可谓无稽之谈!因为从理论上讲上完全没有可能。然而这又绝不是作者在胡编乱造。也不是读者诸君看错了情节。其实,这是怪盗阿尔赛恩·吕班精心设下的圈套。是他的一种惊人的手段。世界上,除了吕班,谁也不可能布下这场骇工世听闻的大骗局。
  让我们把话题再回到吕班身上。且说他飞快地穿过空空无人的走廊,闪身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黑黝黝的房间里,有五个影子般的人正在等候吕班的到来。五人都穿着一致的燕尾服,其中三个是外国人,两个是日本人。他们是吕班的走卒。
  加上吕班一共六人。他们悄悄打开玻璃门,沿着室外的安全梯,神不知鬼不觉下了铁梯。
  前面已经提到大使官邸安全梯下有两名警官警戒,此时此刻,这两名警官正在岗位坚守。
  “谁!”
  见安全梯上溜下六条人影,一名警官大喝一声。与此同时,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束刺目的光。另一名警官揿亮了手电,射向从安全梯上下来的六个人。
  “嘘——!肃静,别嚷!不是坏人!”吕班手下的一个日本人压低嗓门说。
  “是谁?请通报一下姓名。”见来人身穿燕尾服,警官顿生敬意,问话的语气也委婉了许多。
  “是大使阁下,有重要事情,需要斩暂时离开会场外出。阁下,对不起,请您让这两警官辨认一下是不是大使阁下。”
  没等来人把话说完,警官巳用手电将六位从天而降的人的面孔照看了一遍。站在正中间的一位,的确是大使卢杰尔伯爵。即使是初出茅芦的警察,也没有不认识卢杰尔大使这张脸的。他是为人们所熟知的新闻人物。谁能猜到他就是黄金假面人呢?更不用说无法想象得到这位卢杰尔大使就是全世界臭名昭著的大盗阿尔赛恩·吕班了。
  “啊,卑职失礼了。我们是警视厅的人。奉命来这儿逮捕黄金假面人。不知道是大使阁下。对不起,让您受惊了。您可以走了。”
  “是吗?你们辛苦啦!”
  说完,吕班和另几个人一同钻进了停放在大门内的轿车堆里。其中,有两辆轿车亮起了大灯,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六条人影转眼间消隐在这两辆车内。
  “突突突”的汽车发动机声在深夜的法国大使馆内轰鸣回荡。车灯光在地面上伸延开去两辆汽车象刮起一阵妖风,飞驰了出大使馆。








  


惊天动地的奇迹

  话题重新回到前面。警视厅一队警察冲进黑天鹅绒房间后,在黑色檀木大钟面前手足无措。大家闹闹嚷嚷地议论纷纷,上司警视总监、卢杰尔伯爵、小五郎以及波越警长的突然失踪,如同一场恶梦。
  突然,从远处什么地方传来砰砰的连声枪响,接着又听见有人大声喊叫和砸门的声音。
  十几名警察顿时安静了下来。侧耳倾听。
  枪声!哪儿发出的枪声?
  在象迷宫一样七弯八拐的房子里,一时半晌摸不清具体的位置。
  “听!撞击声好象是从天花板上面传来的,是二楼!”
  的确象是二楼。虽然隔了一层厚厚的地板,传下来的响声微乎其微,但方向的确是在二楼。
  “上去瞧瞧!”
  一名警官先冲了出去,紧接着其余的人蜂涌而上。他们穿过五色斑斓的几间屋,登上楼梯,听见了更大的响动。
  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扇门。
  看样子有人在那间屋里砸门。安装窥视镜的地方,门板巳被砸破。
  “什么人?是谁在里面?”一个人大声喊道。
  “警察。啊,是你们哪!你们究竟上哪儿去啦?抓住卢杰尔伯爵了?”说话的是波越警长。
  奇怪!不可思议。刚才没见警长从楼下黑屋子里出来呀?他怎么上了二楼?
  屋外的警察们万分惊讶,大家一涌而上帮助砸门。一位机灵的人拆下了门上的铰链,门才被打开了。
  “噫?怪事!我们究竟在一楼还是在二楼?刚才从楼梯爬上来。”有人顿时惊骇不巳。
  也难怪,被打开的门里,同样是一间黑天鹅绒房间。黑色檀木大钟同样在那里嘀嗒嘀嗒地摆动。伪装的黄金假面人躺在地上。屋里不仅仅波越警长一个人,总监和小五郎也在里面。只是少了一位卢杰尔大使,又多出了一位素不相识、面色可怕的外国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梦?要不,就是大家全都疯了。
  一张张苍白的脸面面相觑。
  “站在那里发什么傻呀!大使逃到哪儿去了?喊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把他抓住?”
  波越警长大为光气,悻悻地克道。
  然而,警长一发脾气,警察们更莫名其妙了。他们不理解干吗非抓卢杰尔伯爵不可。他们甚至怀疑警长鬼迷心窍,嘴里一派胡言乱语。
  “我们一直在楼下那间屋子门外把守。二楼发生的事情一点不知道。咦,警长,你说要把大使抓住,这又是为了什么?”一名警察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说道。
  “你……你说什么?二楼?你说这是在二楼?”警长吃惊不小。
  “是啊,我们刚从楼下爬上来。不过,是有点奇怪,房间和楼上的那间完全一样……”警察们解释道。
  “岂有此理!你的他妈的都有精神病!下去瞧瞧!”波越警长仍不认输。
  “等等。弄不好,咱们上了大当了!”小五郎眼睛注视着临走廊的窗户上血红的丝绸帘,突然插嘴道。
  “你说什么?”
  “瞧,这丝绸窗帘外面的光的确有点异常。难道……”小五郎说着大步走过去,代替走廊的是一堵油漆剥落、污秽龌龊的墙壁。原先走廊上的照明火,变成了安装在窗框上的一只小灯泡。
  总监、警长、艾贝尔以及警察“啊——”地惊叫一声,呆住了。
  小五郎若有所思,室内来回踱了几圈,又站在大钟前,蹲下身子仔细瞧了瞧地板。
  “在这儿!这里有个开关!”
  小五郎手指的地方,黑乎乎的地毯上有个小小的突起的东西。
  “开关?”总监和波越警长同时问。
  “真是一个绝妙的机关!要在三个月之内搞好它,还必须不让人发现,除非吕班,别的人望尘莫及!这小子真是个怪物,轻而易举就创造了奇迹。”
  “机关?你指什么?”总监等人还是不懂得小五郎话中的含义。
  “喏,刚才,吕班不是夸过海口,说能够创造奇迹吗?这不,用他创造的奇迹作掩护,不费吹灰之力就逃出了警察的重重包围。你们瞧,这里有个白色小按钮。将它一按,吕班说的奇迹就会发生。正是因为这个机关,吕班那家伙才会死到临头还哈哈大笑。”
  “那么说,我们现在真的在二楼罗?”警视总监脑子有些开窍了,他眨巴着眼睛问。
  “是的。我想,现在只要再按一下这个按钮,大家呆着不动,又会回到一楼去。”小五郎说罢,伸手一按白色按钮。
  的确开始感觉到有点异常。人们感到身体突然一麻,头也有点眩晕。到底原因何在,一时半刻也弄不明白。
  房间一点不摇晃。墙壁和地板同静止的没有两样。然而,这一次,人们在这种静止中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动态。
  “大家请看,我们现在正在一点点地往下降。”
  人们朝小五郎所指的方向望去。
  刚才碰破的门洞,正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上移动。动得象时针一样极不容易看清。
  这间黑屋的四壁,除了窗户一小块地方以外,其它全部用黑色天鹅绒遮盖的严严实实。门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脱离长方形的门框往上移。一会儿便看不见。
  门消失以后又出现了一道油漆剥落的墙壁,不一会儿墙又没了,接着从底下又冒出一扇门来。这屋子如同一座巨大的电梯,从二楼降到了一楼。
  “瞧这多巧妙!整个房间成了一座电梯。刚才吕班站在这座大钟面前,其实是有目的的。这不仅仅是为了用脚踩开关,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必须把我们四个人的注意力从门口处转移到大钟这边来。当时因为我们四个人全部是背着门口站着的,所以才丝毫没察觉整个房间在上升。这屋里除了这扇门,其它地方都是相对静止的。即使多少有些摇晃也微乎甚微,根本不会让人感觉到整个房间正在往上升。遗憾的是咱们上一吕班的圈套并没有发现。”
  说着,整个房间已经下降完毕。室内的地面和门外走廊的地面正好形成水平面。
  楼下房间的门刚才一直是开着的,门外围聚的假面舞会的客人们发现了黑屋子的奇怪变化,惊的张口结舌。
  “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刚才搜查过的那间黑屋子,和这间简直一模一样。红窗帘、黑挂毯、还有这座黑色檀木大钟,一丝不差!”一名警察满腹狐疑地说。
  “不错,这正是这个陷阱的巧妙之处。因为在咱们脚底下,还有一间和这间屋一模一样的房间。换句话说,这个机关是上下两间完全相同的黑屋子,如同一座地屋电梯。”小五郎说明道。
  用不着再调查,因为楼下跳舞客人却目睹了一切。
  多么庞大的机关暗道!这在犯罪史上呆谓前所未有。不,从前只有一例可以与吕班的手段相提并论。那就是吕班的前辈、臭名远扬的法国大盗吉格马设下的暗道机关。
  那也是一桩室内杀人案。被害倒在血泊中气绝身亡,当发现案情的人跑去报警的一瞬间,被害者的尸体不翼而飞了,就连地上那一大滩血也消失得无踪无影。当时的巴黎警察当局为这桩奇案大伤脑筋。其实,那发生惨案的房间也是设下的二层机关,如同一座电梯。那种装置对凶手来说也是一大创举。
  狡诈多端的吕班必定是研究过他老祖宗的创举。而且,在他作为法国全权大使到日本赴任,一搬进官邸后就开始着手这道机关的修建了。其目的,不过是为了万一不测而逃命做准备,留一条后路而巳。
  “真还只有吕班这家伙才有这么些鬼点子!换了其他人,连想都想不到。”艾贝尔不无感叹。“记得那家伙有一次在电梯顶端系上一只巨大的轻气球,把房顶打了个洞溜之大吉了。他满脑子的鬼主意!还有一次吉尔波阿案件,我的一名同事、久经沙场的老侦探戈尼梅尔吃了吕班那小子的大亏。”
  没过多久,人们才发与卢杰尔伯爵即吕班和他的其他五名走卒从官邸的安全梯逃之夭夭了。波越警长板起一张可怕的面孔把守在安全梯下面的两名警察臭骂了一顿。可是木巳成舟,于事无补了。
  从此,怪盗吕班和他的五名部下一齐失踪了。法国驻日全权大使行踪不明,真成了天下奇闻。日本当局把这桩重大疑案的知怀者严格控制在一个很小的极为秘密的范围,并严禁新闻媒介插手此案,这桩吕使失踪案件才得以未被公之于众。然而,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不久便传遍了整个东京。
  人们悄悄地奔走相告。
  “据说黄金假面人就是法国大使卢杰尔伯爵呀。这位卢杰尔伯爵还是个冒牌货哩,据说他就是阿尔赛恩·吕班。太荒唐啦!吕班居然扮装成法国的大使,还递上了国书哩!这种奇怪的事情直介闻所未闻!”
  另一方面,警视厅立即对全东京的所有建筑部门进行了调查。不久,便查出了负责建造大使官邸中电梯暗道机关的建筑承包商。这才查明,原来是一名电气工程师、一名建筑工头、二十名木工和泥水匠以及三名室内装修工承建的这项工程。据说这二十八个人秘密建造这道机关,除了得到了应获的报酬之外,还收了相当可观的一笔贿赂。








  


画室里的妖魔

  那以后,半个多月过去了,吕班一伙依然下落不明。倾心于侠盗吕班而弃家出走的大鸟不二子小姐究竟在何处藏身,也仍然是个谜。
  在东京的孩子们的中间,开始流行一种奇怪的游戏。
  “来!咱们装成黄金假面人做游戏。”从前孩子们一味模仿剑客玩打打杀杀的游戏,现在纷纷戴上金色面具捉迷藏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的,玩具商店里公开有售纸糊的金色面具了。孩子们一人买一副戴在头上,假扮成怪盗黄金假面人,玩抓鬼捉迷藏的游戏。
  大街小巷里,顿时充斥着可怕的金色假面具。
  这种不可思议的时髦,给东京人带来了一种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心理不安。在日暮黄昏的街头上,乍一眼看见一个小不点儿的金色假面人,大人们也难免会倒吸一口气。
  恐怖心理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社会中蔓延。
  有人声称在空空无人的夜班火车上看见了黄金假面怪人。据说那辆火车上除了黄金假面人以外没有人任何乘客。车上就连售票员和司机也没有。
  有人说在夜晚无人胡同里被一头金色怪物跟踪。这怪物走起来路来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还有人说黄金假面怪人曾经在东京丸之内摩天大楼的空无人住的客房窗口上露出过那张脸。
  人们对黄金假面人,即是异邦的凶盗窃案阿尔赛恩·吕班一事已经略有怕闻。他们知道,即便是侠盗吕班,也不可掉以轻心。因为在日本,这家伙巳不再是侠盗。他根本无所谓忌讳流血事件。他甚至不惜亲手杀人害命。
  吕班的性格发生了变化。这只驯服的猛兽,又重新回忆起茹毛饮血的过去。在人们的眼里,这位过去风度翩翩的绅士,风流倜傥的侠义之盗吕班如今变成了不可捉摸的可怕的歹徒。口吐鲜血的黄金面具的印象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侠盗窃案吕班的看法。
  又一桩恐怖案件暴发了。它又一次证实人们的感觉。
  一天夜晚,座落花流水在东京麴町M街的一位名叫川村云山的私人宅邸里,主人川村云山的的独生女儿绢枝小姐和几名佣人在家里冷冷清清地熬着漫漫的长夜。
  川村云山先生是遐迩闻名的东京美术学校的名誉教授。该人是日本雕刻艺术方面的一大元老。夫人几年前不幸作古谢世,眼下只有独生女儿绢枝一个亲人。父女二人生活得十分冷清寂寞。
  主人川村云山两天有事到关西去了,预定明天回家。正巧在这天夜里,家中出了怪事。
  “绢枝,我不在家时,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定要睡在我的那张床上!”父亲云山临行前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
  川村云山在日本式正房旁边盖了一幢西洋式画室。他的卧室就设在画室里面。宽敞的画室与寝室只有一扇门之隔。画室里陈放着不少他精心雕刻的佛像杰作。每当他外出时,总是让女儿睡在他的床上。顺便看守着那些宝贝玩艺。
  “这间画室,有几种东西比我的生命还宝贝,雇来的人我信不过。这些东西,我不在家时,非得你亲自守着不可!”平时云山对女儿总是这么说。
  “那十分贵重的东西,是父亲您自己雕刻的佛像?”绢枝问。
  “是的,不过还有一件性命难换的珍品。反正对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总而言之,我不在家时,不管是客人也罢,家中的佣人也罢,谁也不许进入画室!如果半夜有贼什么的钻了进来,马上按枕头边上的警铃,让家里的佣人来把贼赶出去。”云山不厌其烦地提醒女儿注意。
  “真是个疑心重的父亲!”
  话虽没说出口,可绢枝还是在心里暗自觉得父亲有些过分谨小慎微。然而,父命不能违悖。每次云山外出旅行,女儿绢枝还是不得不忍受孤寂,独自一人住进这远离佣人们的那幢小洋房。
  这天夜里,不知怎地,绢枝辗转反侧,久久难以成寝。
  虽然她知道明天父亲就会回来,自己再也不用在这张冷清的床上忍受寂寞的煎熬,可毕竟天明尚早。卧室四周有如海底一般沉静。家中的其他人都呼呼睡熟了。一想到空荡荡的小洋房里就她一人形影相吊,她顿时觉得发怵。
  几点啦?绢枝翻了个身,瞧了瞧枕头边上的座钟。午夜一点过了。
  “咦?那是什么?那地方怎么会有封信?”
  绢枝心里暗自纳罕,瞧了一眼放在座钟前的一封尚未拆开的信。
  绢枝躺着伸手将信拿过来一看,信封上只写有“小姐启”三个字。信封背面没有写信人的署名。
  “是什么人放在这儿的?”
  绢枝想也没想便拆开信读了起来。

    “从您读这封信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您都绝不可大声喊
  叫,也不许动弹!如果违背命令,您就会没命的!”

  奇怪的信!
  绢枝读完这封内容奇异的信,似乎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她一下子将信扔到地上,身体竟僵直得不能动弹。想大声喊救命,可嗓子眼被堵住了似地叫不出声来。
  这样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绢枝如同一具活木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待紧张和恐惧稍有缓解,她拿定主意正欲按警铃,一伸手,突然看见卧室一角垂落着的金丝绒幔帘轻轻地动了起来,象是在对绢枝发出警告。
  “帘子后面果然藏有人!”
  想到此,由于极度的恐惧心理作崇,伸出去的手突然变香港听使唤,眼光也被固定在帘子上,想移也难以移开。
  金丝绒帘一动一动的。两块帘子的交合处正一点一点地被掀开。
  被慢慢撩起的帘缝里,终天露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体,又慢慢变成了一张人的面孔。
  黄金假面人!
  绢枝通过读报和听人风传,巳对黄金假面怪贼略有所知。可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黄金假面怪物竟会偷偷潜入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住的卧室。
  难道是梦?也拼命祈祷赶快从恶梦中醒来,可眼前的一切都绝不是梦。
  黄金假面人那双既无表情又可怕的眯缝小眼正直勾勾地盯着绢枝。人们传说的那张月亮弯弯的嘴巴正朝现两边裂开,仿佛嘴角就要滴下血来。
  绢枝哪里还顾得按铃报警,她发疯似地一把拉过毛毯连头和身子一下蒙住,上下牙齿咔嗒咔嗒地碰敲了起来。她拼命咬紧牙关,冷汗冒了出来,差一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不一会,卧室门那边的画室里传来了奇怪的响动。看样子钻进来的盗贼不止黄金假面人一个。也许有好几个贼进来想偷东西。从隔壁叮咛哐当的响声听来,好象是在打行李准备搬家。
  明白了。听说黄金假面人对艺术品有着特殊的挚爱。听那声音,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在偷父亲的雕刻的那些佛像。绢枝心里想。突如其来的盗贼,差点没把她吓疯。
  一直蒙在毛毯里吓出一身冷汗的绢枝在黑暗中似乎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就象过了几个白天和黑夜那样漫长。
  实际上,这前前后后总共不过三个小时的时间。
  绢枝侧耳仔细一听,隔壁画室已经没有响动。万簌俱寂之中,她听到了几声难以相信的晨鸡啼鸣。
  她睁开一直紧闭的眼睛,在毛毯里感觉到了黎明的曙光。
  啊,天终于亮了。不会再有危险了,偷东西的贼这会肯定早就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绢枝这才踌躇犹豫地从毛毯中畏畏缩缩地伸手按住了右手边的警铃。头蒙在毛毯里,她也知道警铃在什么地方。她手一直按着按钮不放,虽然卧室里听不见铃响,但可以想象,安装在正房、厨房的警铃一定叮呤呤地大声响个不停。
  “啊,这才得救了。女佣人或者老爷子肯定马上就会跑来。”绢枝这才觉得恢复了神志。于是,她壮起胆子从毛毯里伸出头,信四周看了看。
  黎明的曙光,透过安装有百叶窗的窗户静悄悄地照进卧室,和室内的灯光揉和在一起。看上去,仿佛一争物体都罩了一层白雾。绢枝扫了一眼通向画室的那扇门。门关得好好的,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困惑了,难道果然是个恶梦?她不放心地用目光扫了一下周围。当她的目光从梦里那块金丝绒帘上移过的一瞬间,人们听见了她那声如同来自阴曹地府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原来,垂幔后那张一直在监视绢枝的一举一动的鬼脸仍然在原处没有离去。它似乎毫无畏惧黎明的曙光,脸上金光一闪一闪。
  此时此刻,在绢枝眼里,黄金假面人正嘿嘿怪笑着朝床边逼近。他偷了佛像似乎还不满足,好象还抱有更可怕的欲望。
  “妈呀!……”
  绢枝一声紧接一声地惨叫。她一头又蒙进毛毯里,浑身哆嗦不止。
  一想到这头怪物马上就会朝自己身上扑来,绢枝吓得魂飞魄散。
  她仿佛听见了黄金假面人头巳靠近的急促呼吸声。
  心脏愉要吓破了。
  她终于感觉到了一只巨大的手掌,连毛毯一起,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啊!——妈呀!——”绢枝嘴里又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刺耳尖叫。








  


自戕之谜

  “绢枝!绢枝!你怎么啦?打起精神来!”
  绢枝感觉到怪贼一边摇晃她的肩头,一边粗声粗气地说话?咦?不对!这不是贼!这声音好熟悉。奇怪……突然,绢枝心头一阵喜悦掠过。只见她一下掀开毛毯和床罩,一头扑进了站在床边的男人——她父亲川村云山的怀里。
  老艺术家川村云山先生刚刚才乘夜班火车回到家中。
  绢枝从父亲宽厚的肩头朝垂幔望去那个金光闪闪的怪物,一双眯缝眼正注视着床这边。
  “父亲!那个!……那个!……”绢枝惊吓得紧紧抱住父亲,用眼神对父亲示意着,一面轻声地说。
  云山听女儿说后,猛一回头。他也大吃了一惊。他出于本能下意识地护住女儿,目光仇视着怪物。
  厚颜无耻的东西!黄金假面人如同偶人一般目光呆滞。那张呈弯月型的唇边,带着一种怪谲的微笑。
  “哈哈哈哈……”
  突然,老艺术家川村云山爆发出一串大笑声。
  “哈哈哈……绢枝,你怕什么?喏,屋里一个外人也没有。垂帘上挂的是一副金色假面具和一件斗篷!”云山说着一把撩开垂帘,露出了怪物的真面目。
  怎么?难道昨夜一直担心受怕的只不过是一副假面具和一件斗篷?难道这是盗贼布下的一个骗局?
  云山吩咐正巧这时进来的男仆取走了金色面具和斗篷。
  “好了好了。别害怕啦!什么可怕的东西也没有了。让你吓坏了吧?一定有什么家伙搞恶作剧!什么黄金假面人,追求这时髦真是无聊透顶!”
  “父亲,那不是什么恶作剧。家里出了强盗。快去检查一下画室!肯定偷走了什么东西!”
  黄金假面人不见了。回过神来的绢枝才道出昨夜发生的事情。
  “夜里不知怎么地,叮叮当当响了好一阵子。肯定偷走了不少东西!”
  父亲云山听说后,脸色陡然变得十分吓人。他赶紧跑过去把门打开,往画室里瞧了瞧。
  绢枝也跟着下了床,躲在父亲身后颤颤兢兢地往画室里瞧去。
  “咦?怎么回事?”绢枝吃惊地脱口说道。
  实在不可思议。画室里和昨夜入睡前一模一样。桌子椅子、并列陈放着的木雕佛像一件不少,连位置也没挪动过。
  桌上堆放的零零碎碎的物件原封未动。油毡铺的地板和昨天打扫过的一样干干净净,看不见一点泥污和盗贼的脚印。
  检查了面朝院子的那扇窗户,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窗户从里面关得好好的。窗外院子地面是干的,找不到半个脚印。
  “绢枝,你不是在做梦吧?”云山铁青着脸,回头问女儿。
  “奇怪!不,绝不是梦!昨天夜里的确听见这屋里有响动。没有什么东西被盗,算我们幸运。真是见鬼了。”
  “嗯。看来没有东西被盗。不过……”
  “父亲。您怎么啦?脸色这么苍白!发现什么啦?”
  也难怪绢枝看见父亲的样子不胜惊讶。老艺术家看见画室里的东西一切原般照旧,反而面色更加苍白。瞧他那暴突的双眼,瑟瑟颤抖的嘴唇。女儿绢枝从未见过父亲这副可怕的表情。
  “绢枝,你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也许,家里的确发生过你连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可怕事情。”老艺术家中了邪似地喃喃自语。
  “父亲,我害怕。您别这样说……”
  绢枝握住父亲无力耷拉着的手臂,撒娇似地摇了摇。父亲的手象死人一样冰凉。
  “绢枝,你先到那边屋里去会儿好吗?让父亲在这儿一人呆会儿。”云山有气无力地说道。
  绢枝心里一惊,瞧了瞧父亲苍白得吓人的脸。
  “你会明白的。我不会出什么事。不用担心。去吧,到那边屋里去等我按铃再来。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
  父亲的话音仿佛从一个很深很深的洞窟里传来。
  “父亲您真的没事?真的不要紧?”
  “嗯。当然没事。好啦,快去吧!”
  绢枝尽管有点不放心,但又不能违背父命,只好出去了。
  她来到正厅的茶室,正和女仆们谈着昨夜发生的可怕的事情,突然听见从画室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绢枝和女仆们顿时收住话题,面面相觑。
  “是枪声?”
  “嗯。好象从画室传来的!”
  绢枝蓦地回想起父亲临行前的嘱咐,转瞬又联想到刚才父亲奇怪的神情。难道父亲他……绢枝再也按捺不住了,和几位女仆一同冲进了画室。
  “父亲!”
  云山倒在血泊中。尸体旁边扔了一把手枪。子弹从头上右边鬓发旁边深深地穿入大脑颅腔、直达脑髓。鲜血在地板上蔓延。
  绢枝一下扑倒在她唯一的亲人——父亲尸体边上,把头埋到父亲胸前,先是强忍悲痛,继而“哇——”地嚎啕恸哭起来。








  


密室家珍

  老雕刻艺术家川村云先生突然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同一天,几小时以后,检查厅、警视厅以及警视厅所辖署的人先后赶到案发现场。经过一番勘查和询问,他们开始商议如何着手破案。负责黄金假面从一案波越警长和警视厅特邀人员私人侦探小五郎也在他们中间。
  此案任何线索也没有。做案者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不知道昨夜恐吓绢枝小姐的黄金假面人究竟是真的元凶阿尔赛恩·吕班,还是有人事先安放在那里的一具由假面具和斗篷撑起来的衣帽假人。
  偷偷潜入画室的是谁?他们的目的何在?画室里没有任何东西被窃。屋里的布置摆设原般照旧,丝毫不乱。那么,那种搬家似的巨大声响又作何解释?
  川村云山为什么撇下独生爱女自杀?他的奇怪的死亡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属于他杀,那么凶手又是从何处进屋,杀人后又是从哪里逃走的呢?
  一切都是个谜。没有一点线索可寻。
  对此,警方的看法莫衷一是。有人认为此案乃狡诈多端的阿尔赛恩·吕班所为。这桩案子只是罪犯做案的前奏,罪犯真正的作案目的不在此而在于声东击西。
  但也有人觉得这只是川村绢枝小姐做的一个梦。而她父亲川村云山是因为尚不清楚的原因才自绝于人世的。两桩案子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罢了。
  小五郎一直在听别人议论,待人们各自发表完意见后,他自言自语地问了句:“小姐,您父亲会讲法语吗?”
  “不,我父亲一点外语了不会。”显得很紧张地呆在房间角落的女主人川村绢枝惊愕地抬头答道。
  “那么小姐您呢?”
  “您指的是法语?”
  “正是。”
  “不,一点不会。”
  “家中的佣人中间有人会讲法语吗?”
  “没有人受过这各教育。”绢枝不明白小五郎提问的含义,不加思议地答了一句。
  对小五郎的疑问困惑不解的,其实远远不止川村绢枝一个人。
  “小五郎,法语跟此案又有什么关系?”波越警长忍不住问道。
  “嗯。看业有关系呀!你们瞧这个!”小五郎把一直捏在右手心的一张揉得皱七糟八的纸条展开出示给身边的人看。果然不假,纸条上写着三行文字,象是法文。遗憾的是,在场的人除了小五郎以外,谁也读不懂这些文字。
  纸条上除了写有三行法文之外,在纸条的一个角上还注有一种奇怪的符号。谁都能看得懂这些符号,但没有一个人能明白它的含义是什么:
  6@2·11@3[注:原文@分别为向左和右旋三圈的符号]
  “这个纸团,是我刚才在屋子一个角落上发现拾到的。如果这个家里没人懂法语,如果这间屋子案发之前又做过扫除,那么,这个纸团只能解释为昨夜偷偷潜进来的家伙丢下的东西!”小五郎解释道。他总是显得才思敏捷、聪颖过人。
  “那,上面写的法语,是什么意思?”警长问。
  检察官以及预审法官等人都好奇地竖起耳朵。
  “我也一点不明白。简直和疯人写的疯话或者说和占卜求的神签上的文字差不多。一点不得要领。这角上的几个数字和两个圈也搞不清楚意味着什么。不过。下因为看不懂我才觉得有意思。可能是某种暗语!”
  “这玩艺如果真是窃贼逃走前扔下的,如果它真的是某种昌语,这案子可就难破了……”
  “肯定是暗语。对此我坚信不疑。下面,我要试一试。”小五郎用他那习惯的跳跃式的语言逻辑说道。
  “试?你要试什么?”波越警长大惑不解地反问了一句。
  “试一试这些数字和这两个圈是什么意思呗!”
  大家全傻眼了,都不明白小五郎究竟想干什么。
  “我是这样想的,”小五郎开始说明道,“首先,有两个问题我们必须弄清楚。弄清这两个似乎不可思议的事实到底意味着什么。第一,为什么川村云山获悉这间画室里的东西无一被窃时反而会大惊失色。其二,为什么他要让他女儿暂时离开画室。我想其中必有原因。首先对川村云山来说,画室的东西无一被窃比被窃造成的灾难更大。川村云山之所以感到恐惧,是因为他猜到了窃贼行窃的目的并不在偷陈列在画室里的普普通通的艺术品,而是另有所图。也正是为了检查验证那件窃贼欲求的东西究竟是否安在,川村云山才让女儿离开画室的。我想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难道还能有其它一种解释吗?”
  人们听罢小五郎的说明,这才觉得似乎有些眉目,多少有点开窍了。
  “川村云山见画室里的东西无一丢失反而惊慌起来。说明有舒适东西使他放心不下,而且,那东西一定藏在什么不显眼的秘密地点。川村云山把画室隔壁房间作为卧室,还安装了报警电铃,外出旅行时总是让女儿在他的卧室里过夜,这说明画室里有他珍藏的宝贝东西。他害怕的是这件宝贝之物被别人发现。如盯推理,我好象觉得川村云山珍藏那件宝贝的秘密地点,应该就在这间画室内的什么地方了。”
  “关于这个秘密地点,川村云山连对他女儿也守口如瓶。因为这个秘密性命攸关。我想,他支走了女儿,独自到那秘密地点进行核实,结果发现那件比性命还贵重的东西被窃。绝望之余,他才自绝于人世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毫无疑问,川村云山是自杀。若是他杀,凶手怎么会把凶器留在现场,这家伙难道疯啦?理由还不只是这一点。我在死者的旅行包里还发现了手枪枪套。枪套正好和杀人凶器是一套。”
  “不过,川村先生外出旅行干吗要带枪呢?这意味着什么呢?我想,这说明被害人生前处在一种恐惧心理之中。或许是为了防范他的仇人,或许是准备随时自杀。不管怎么说,他一定掌握着一个重大秘密,这一点无须置疑。”
  “如果照想象推理下去,就会得出一个结论。即黄金假面人吕班嗅出了川村云山绝望致极,于是就自杀了。至于为什么敢肯定窃贼就是吕班,从这张纸条上写的法语和用来恐吓川村小姐的那副黄金假面具这两件物证便可想而知。”
  “川村云山是日本为数不多的著名雕刻艺术家中的一位。那件被他视为比生命还至关重要的东西,肯定正是艺术品收藏狂吕班一直垂涎的宝贝。”
  小五郎的推理全都是凭想象。虽然说是想象,可推理思路严谨,似乎完全可能成立。
  至少可以说,小五郎的推理要比其他人的看法要令人可信可服得多。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试一下。我的推理正确不正确,当场试一下就会知道。
  这张纸条上的阿拉伯数字和两个圈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我们假设它是吕班识破了川村云山的秘密,写下的有关那个秘密地点的暗语。这个假设成立与否,我要亲自尝试!”
  虽然嘴上说试一试,可看上去,小五郎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我刚才对这间画室的各个部位仔细研究过。发现献词在炉壁周围的装饰球的个数正好与暗语中的阿拉伯数字相联系吻合。在画室里装配上这样漂亮的一个壁炉,实在有些不大相称。正是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
  “球雕一共有十六个。然而,暗语上的阿拉伯数字分别是6·2·11·3,无论哪个数字都在十六以内。我想,这些数字说不定是在暗示壁炉周围球雕的顺序。
  “不过,也未见得肯定是这样。那两个圈就难对付了。一个位置处在数字6和2中间,并且圈的方向往右;另一个处在数字11和3之间,圈的方向往左。弄不好,这也许是暗示将球雕往右、往左旋转。
  “难道是指第六个球雕入右转,第十一个球雕往左旋转的意思?
  “那么,2和3两位数又该朝哪边旋转呢?啊,明白啦!它们也许不表示球雕的顺序,而是表示旋转的圈数。第六个球往右旋转两圈,第十一个球往左顶转三圈。一定是这样!”小五郎边推理边说。
  6@2·11@3
  “不错不错。第六个球往右转两圈,第十一个球往左转三圈。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小五郎拿着纸条走近壁炉,先从右往左数到第六个球雕,将它往右转了两圈。果然能转动。让他给猜中了。然后他又将第十一个球雕往左旋转了三圈。刚转完三圈,只听得轰隆一声,壁炉旁边的板壁突然出现了一个大黑洞。
  见此,人们惊讶地霍地站起身来,一齐涌到这洞开的密室门口。
  洞里是一间近十平方米的四方型小屋。
  “果然如此!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波越警长嘀咕道。
  小五郎的推理一一得到了验证。密室里的东西,一定是吕班那帮家伙给偷走了。
  小五郎将头伸进暗室搜寻了一番,只见他用指尖夹起一件小东西。
  “不。密室并不是绝对什么也没有。这玩艺儿掉在了地上。”
  小五郎平伸着的手掌心上,是一件呈椭圆形的扁形的金光闪闪的小东西。不是金属。也不是布或纸,不知道是何物。可这玩艺儿意味着什么呢?
  小五郎走到窗边亮处,将手中的东西对着亮光仔细瞧了瞧。不知他发现了什么,只见他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和往常的他简直判若二人。
  “难道这是真的?简直不也相信。……太可怕啦!”
  见小五郎神色异常,波越警长忍不住走到他身边。
  “喂,小五郎,到底怎么回事?发现什么啦?”
  “嗯。我在想一个可怕的事实。太可怕啦!”
  平素的小五郎一惯不大爱动声色。可今天说话声音却在颤抖。看业事情非同小可。
  “这小玩艺儿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的。好象是发现了异常情况。……啊,川村小姐,您家的电话在哪儿?”小五郎突然慌慌张张地回头冲一直站在一旁的川村娟枝问道。








  


仏陀的圣殿

  小五郎慌忙不迭地问了电话在哪儿,马上跟着川村小姐跑着出去了。人们不禁让这个职业著名侦探奇怪的举动给惊呆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正当这时,川村小姐折了回来。
  “打的是长途传呼电话,可能要费点时间,小五郎先生让我传话,让诸位稍候。”她回禀说。
  小五郎挂加急电话焦急不堪地守候在电话机旁等对方接。象他这样沉着稳重的男子汉也变得如此激动不巳,难道果真出了大事?
  三十分钟以后,小五郎才打完电话回来。在这之前,其他人也并非无事可做。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川村小姐和家中的佣人,把室内角篦头似地仔细搜查了个遍。
  “诸位,已经证实了。果然是一桩可怕的恶性犯罪案!”
  打完电话回来的小五郎站门口喊道。他的脸色,比去打电话之前更难看。
  “怎么回事?你究竟发现了什么?”波越警长抢先问。
  小五郎让在场的川村小姐及佣人先暂时离开画室,等他们全都走后,才回答说:“被盗的东西已经查明了。大家千万不要吃惊。吕班从画室里盗走的,是一件日本的国宝。而且它不是一般的国宝,而是宝中之宝。它的知名度甚至大到连全日本的小学生都无人不晓!”
  “你说什么?这样一幢私人宅邸里会藏有那么贵重的国宝。”波越警长惊奇地问。
  在场的人全都和波越警长持怀疑的看法。从未听说过川村云山私人的画室竟然珍藏有如此有名的国宝。一定是著名侦探小五郎搞错了。
  “那件价值连城的国宝被盗前就放在密室里面!”小五郎生气地吼道。
  “我刚才给奈良的法隆寺挂过电话,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咦?你说什么来着?法隆寺?那么,究竟是件什么国宝?”
  检察官E吃惊地问。
  小五郎环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嗓门说:“就是那尊一直安放在奈良法隆寺金堂正殿里的金光闪闪的佛龛!”
  什么?难道小五郎当真精神不正常?大家望着小五郎,不知说什么才好。
  “喂,小五郎,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如果是真的,这可不得了啊!……不过,法隆寺丢失了这么贵重的国宝,难道就没人发现?再说,那件玩艺儿体积可不算小啊,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检察官难以置信地说。
  “不过,法隆寺正殿里没有被盗的迹象。那尊闪光的佛龛也好端端地放在那儿。”
  “那你怎么说……”
  “可那是件赝品!而且,那件冒牌的假玩艺已经放在法隆寺里有好几个月了。”
  “赝品?不可能!谁能仿造出那样的古代艺术品?简直难以置信!”
  检察官和其他几个人都一时难以接受和相信这是事实。
  “法隆寺事务所的管理人员起初也是这么说。他也同样不相信放在正殿里的佛龛是赝品。还训斥我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他满以为我打电话是闹着好玩。”
  “不是么?那又是怎么证实实殿上的佛龛是仿造的假货的呢?”
  “我让管理人员检查了一下佛龛的底部。我估计吕班的虚荣心会促使他做案后留名的。”
  “发现吕班的署名了吗?”
  “过了一会,那位管理人员就回话了。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样。颤抖不巳。说了些什么也听不大清楚。他说发现了A·L的署名。另外还刻有一句日文。内容是‘替川村云山氏所为。A·L。’”
  真是难以相信的怪事!然而,法隆寺的管理人员不可能说谎。如果佛龛底部真的有A·L署名,就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这件日本国绝无仅有的国宝,的的确确被可憎的异国怪盗吕班给窃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小五郎说明道。
  “正因为川村云山先生是一位天才雕刻艺术家,他才有那种如痴如狂的艺术癖好。这种癖好发展到了极端的地步,就变成占艺术品为已有。这不足为怪。可不幸的是,川村云山先生看中的不是一般的艺术品,而是那件无价的宝中之宝。
  “如果是普通窃贼,对国宝是不敢染指的。因为既便偷了去,既不能向别人炫耀,又不能卖钱。
  “可川村云山却与他们不同。他象爱自己的情人一样爱它,抚摩它。对他来说,没有必要拿给别人看。更不会用它去换取金钱。他只是将国宝安放在密室,供自己朝夕观赏和爱抚。他一定沉浸在这种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喜悦之中。我仅从他每次处出旅行期间都让他女儿睡在画室负责看守这个疑点,就察觉出他一定在密室里珍藏有什么比性命还重要的宝物。”
  “原来如此。那么说来,是吕班摸清了川村云山的秘密,趁他不在家时行窃的罗?另外,法隆寺那尊假佛龛,是吕班用惯用伎俩,事前就刻好署名放在那儿的罗?”检察官附合道。
  “不错。吕班那家伙肯定早就嗅出了川村云山的秘密。要不然,他怎么会有时间事先刻好那尊假佛龛底部的署名?”
  “如此说来,那件仿造品的作者正是川村云山自己,对不对?”
  “也许是吧。也许川村云山为了仿造出那件真品,躲在密室里花了好几个月,甚至半年时间。象川村云山这样出类拔萃的天才艺术家,这种恶性犯罪还是头一次。”
  “不过,要用假的把真的替换下来可不那么容易。法隆寺正殿里游人络绎不绝,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可不是随便好玩的!”
  “这种看上去似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罪犯轻而易举就得逞了。那帮家伙简直象魔术师。不过,话说回来,魔术那玩艺如果戳穿了全是假把戏。这桩被窃案件也是一样。我听说那件国宝有时送到外面去修理。打电话一问法隆寺,果然得知近四个月里只送修过一次。所谓偷梁换柱,就是在那次修理时下的手。川村云山由于职业上的关系事前就获秋了国定送修的时间。我估计他是事前有所准备,才得以轻易用赝品替换了真品的。”
  罪犯多么胆大包天!身为日本美术界的一大元老,川村云山竟利用他的地位,玩弄手段将国家的至宝搜为私有!
  然而,川村云山巳知罪行败露。他已经自杀了。要追究也没有了对象。可川村死了吕班却还活着,还逍遥法外。说不定正躲在什么角落嘲笑警方的无能。这个巧妙利用了老艺术家的私心,不费一点功夫将国宝弄到手的吕班,是更可憎可恶的凶贼。
  “不过,小五郎,你是怎么了觉的?怎么会知道放在密室里的宝贝就是那尊闪光佛龛呢?对我来说,你这几招比吕班的手段还令人费解。”波越警和长满脸疑惑地问。
  “这……这算不了什么。”小五郎若无其事地说。
  “识破秘密的关键在这张纸条上。启开秘室的暗语上面,写有三行法语文字。喏,你们瞧!”
  小五郎说着边将纸条在桌子上展开。
  “如果翻译成日文,就是这个意思:‘今夜搬运佛陀圣堂。办法照旧。得手后送往白色巨人处。’所谓佛陀圣堂实际上是寺庙。怎么可能是搬运寺庙呢?寺庙如此之大,又怎能搬动?我当初还以为是什么暗语。可没想到在密室地上拾到了一小块剥落的漆片。我一眼就判别出它不是普通的漆片。因为任何一位行家都认得出它经过的年月已经非常古老。我这才恍然大悟。
  “这间画室的主人是日本美术界的大家。象他这种人煞费苦心修建密室珍藏起来的东西,(而且他知道这东西被窃后不得不自杀)——佛陀圣堂——古漆——古董品收藏狂吕班,我沿着这条思路推下去,自然联想到了那尊闪光佛龛。如果说吕班垂涎欲得的,并且能搬动的佛陀圣堂,只有那尊国宝佛龛了。然后,我就给法隆寺打了电话,证实了这一点。”
  “哦,原来是这样。”波越警长为小五郎惊人的想象力而叹服。
  “那么,那后面的一句话呢?‘送往白色巨人处’又指什么呢?这个问题解决了,就不悉找不到国宝的下落和吕班一伙盗贼的藏身之处。”
  “遗憾的是,我也搞不清楚。字面上的白色巨人我想是指白皮肤大高个男人。说不准是吕班同党中某个家伙的绰号。”
  小五郎困惑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白色巨人

  国宝闪光佛龛被窃。窃贼是黄金假面怪人阿尔赛恩·吕班。
  这桩恶梦般的案件,不久便使全日本家喻户晓了。尽管日本当局煞费苦心试图保密,但新闻记者们凭着敏锐的第六感官,很快就获悉了案件的内情,除了不涉及“卢杰尔伯爵即吕班”这一点之外,利用新闻媒介大肆进行了报道。
  如果在美国,人们也许会呼吁对盗窃国宝的贼施以极刑。就连素以性情温和著名的日本人也愤怒了。举国上下一片呼声,疾声呼吁抓住窃贼吕班,夺回国宝。顿时,警视厅成了人们抨击的目标。
  “波越警长怎么啦!”
  “小五郎究竟在干什么?”
  到处可以听见人们的责难的声音。
  全日本的警察都行动起来了。为了抓住吕班,警方布下了一道道连蚂蚁也钻不过去的天罗地网。
  不用说东京,连全日本到处都印发了附有卢杰尔伯爵照片的警方通辑令。车站、码头、海关、饭店、旅馆都无一例外地被搜查,并布下了暗中监视的便衣警探。五天一晃过去了,依然没有查获出吕班及同党和大鸟不二子的下落,国宝闪光佛龛仍旧去向不明。
  如果说追捕的要犯是日本人,也许可说是大海捞针,可罪犯是眼睛及肤色都与日本人迥异的异邦之人。人群中,他想藏也无处藏。真不可思议。从前那样善于玩弄妖术的黄金假面人,如今巳原形毕露,成了每一个日本人追捕的在逃罪犯。城市乡村、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一双双警惕监视的眼睛。浩浩人海之中,这个带有一名女人和一大批连汽车也载不下的赃物(虽然闪光佛龛体积不大,但吕班在日本盗窃的赃物不仅这一件)的罪犯,又能藏身于何处呢?实在不可思议。
  再说小五郎,他今天依然闭门把自己关在公寓的书房里,望着面前那张谜一般的纸条发呆。他目前非常焦急恼火,宿敌吕班一次次的捉弄,社会上非难的舆论使他焦头烂额。
  “白色巨人、白色巨人、白色巨人……”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他已经花费了整整四天时间,可仍然没有寻出一点线索。对他这位大名鼎鼎的侦探来说,碰到如此棘手的难题还是生来第一次。
  小五郎在沉思。突然,面前桌上的电话叮玲玲地响了起来。
  “哎呀,肯定又是波越警长,真烦人!”
  这几天波越警长每天都要打两三次电话找小五郎替他出谋划策。
  小五郎气鼓囊囊地抓起电话听筒。果然是波越警长。不过,今天电话里波越警长的声音听上去和往日不大一样。
  “啊,小五郎,有好消息!马上拾掇一下准备出门!那个谜一样的白皮肤大高个男人找到啦!”
  “什么?白皮肤大高个男人?”
  这话来得太突然,小五郎显得有些不信。
  “哎呀!就是那张纸条上所写的那个白色巨人嘛!那家伙已经找到了。”
  “说具体点!我听不明白。”
  小五郎突然觉得波越警长对那句“白色巨人”的理解有些奇怪。
  “我手下的一名刑警刚才打电话来,你还没忘记那幢在户山原的小洋房吧?就是你跟黄金假面人打过一架的那个地方。我一直放心不下,安排了一名刑警在那儿监视。那名刑警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三十分钟以前,看见一个洋人从小洋房里出来。他觉得可疑就盯上了。那个洋人开车到了东京,眼下正在一家叫‘狄克’的咖啡馆里。他现在在咖啡馆门外暗中监视,打电话让我们赶快去。小五郎,你从你那边直接去,行不行?”
  “好吧。去倒是可以去一趟,可怎么敢肯定那人就是‘白色巨人’呢?”
  “因为那家伙从头到脚全是白颜色。白毡帽、白面孔、白衣服、白手杖、白手套、白皮鞋!我听说后也吓了跳。那小子肯定是那个‘白色巨人’。毫无疑问!说是个子非常高,长得非常胖。”
  “好吧!去瞧瞧。‘狄克’咖啡馆?”
  电话挂断了。
  小五郎飞快地进了卧室。五分钟不到,他巳化好装扮成一个汽车司机出了门。羊羹色斜纹哔叽夏装,一顶半旧的鸭舌长檐帽,一副宽大的防尘平光眼镜和一双红皮高腰长靴。只见他招呼住一辆出租车,一屁股坐到了司机身边的助手席上。
  十分钟以后,那辆出租车驶到离“狄克咖啡馆”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时,咖啡馆门前正有位老年人在东张西望。此人戴一副墨镜,留着一目了然的假胡子,身穿一件老式羊驼毛质西装,拎着一只黑色折叠包和一柄缎面洋伞,看上去活象哪家保险公司的职员或者募集资金的人。
  小五郎走到此人身后,一掌拍在肩膀上。
  “波越君!你身上这套玩艺也太憋扭啦!”
  穿羊驼毛质西装的男人猛一惊,转过头来,竟然半晌没认出来人是小五郎。
  “啊,是小五郎呀,别出声!那白颜色的家伙马上就要出来。”
  波越警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距此十来米处的咖啡馆大门。咖啡馆大门正对面一家商店的屋檐下,有一位二掌柜模样身穿和服的男人。此人一定是波越警长的部下。
  旋即,波越在电话中提到的那个“白色巨人”出现在咖啡馆门口。波越警长没有说错。此人从头到脚白得象涂了一层白粉。如果把他的衣服扒了,说不定皮肤象得了白化病的病人一样白。至少可以说,此人的面孔,在普通白种人中间也算得上白得出奇的。
  此人真可谓名副其实。身高至少六尺,长得象日本相扑大力士一样胖。
  他走出咖啡馆后没有招呼出租车,而且大摇大摆地朝银座大街走去。
  一场稀奇古怪的盯梢战开始了。走在最前面的是浑身呈白色的宠然大汉。他身后十七八米处是穿羊驼毛质西服戴墨镜的古怪老人和足登红皮长靴的司机。再后面,是一位退伍军人出身的掌柜模样的刑警。
  “那家伙如果真是暗语中提到的那个‘白色巨人’。咱们要一直盯着他不放,最终就可以查明吕班藏赃物的地点。也自然就难抓到吕班。得仔细盯住他。让他溜了可就坏事啦!”波越警长小声说道。
  “嗯。有道理。不过我觉得,那家伙也白得太过分了点!”看样子小五郎并没有显示出多大的兴趣。
  “白得过分?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可疑嘛!那身白色打扮,说不定其中有我们还没弄清楚的含义。”波越警长嘴上嘟哝道。
  盯梢继续进行。








  


三只大皮箱

  白色巨人摇晃着白色手杖,穿过银座大街的电车道,走进了一家大百货商店。
  “奇怪!那家伙难道已经发现被跟踪啦?干吗装模作样地往百货商店里钻?”
  “他发现了又怎样?反正咱们不能停止跟踪。他去哪儿咱们也跟到哪儿,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巢穴!”
  波越警长显得异常兴奋。而小五郎却感到兴味索然。
  巨人乘电梯上了楼顶花园。尾追者们乘上同一架电梯,隐蔽在角落上盯住猎物不放。楼顶花园里,一大群人正仰望着天空,等待着什么出现。
  “哦,那家伙上这儿观看飞机来啦。他说不定是法国人。”
  小五郎若有所思地轻声说了句。
  当天,正巧是某位法国青年飞行家夏普朗驾驶三人乘坐的小型飞机做环球飞机冒险并飞到东京上空的日子。电台报道过该青年驾驶的飞机飞过东海道上空的方位。
  东京市民为了对这一罕世壮举表示欢迎,全都沸腾起来了。东京的许多高楼大厦顶上云集了无以数计的人群。
  “法国人真可怕。不光出了个夏普朗,还出了个吕班!”
  一副司机打扮的小五郎自言自语地感叹道。象他这样足智多谋的大侦探,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环球飞行冒险同黄金假面的犯罪有什么关连。
  不一会儿,楼顶人群沸腾的欢呼声报知了那位法国空中豪杰的到来。万里无云的蓝天上,三架老鹰似的飞机从西面远远地飞来。其中两架是某报社的导航机。
  机体愈来愈大,离仰头观望的人群头顶愈来愈近。轰隆隆的螺旋桨声,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瞧!那家伙的举动很奇怪!”
  波越警长用肘部顶了一下身旁的小五郎。对这位忠于职守的警官来说,地上的白色巨人比天上的英雄更为重要。
  白色巨人的举动的确反常。只见他走到楼顶的边缘,用不知从何处弄到手的两面大红色小旗,不停地举在头上来回晃动,象是在打旗语信号。乍看上去,好象是对正飞到百货商店上空的飞杨表示欢迎,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因为他的眼睛并没有朝天上看,而是在看不远处另一幢高楼屋顶上站着的人群中的某一个人。
  “喂,小五郎,那家伙在朝对面楼顶上的哪个人打信号!真是愈来愈搞不懂了。”
  波越警长眼睛闪射出兴奋的光芒。
  小五郎表情依然冷淡。
  飞机的影子在天际消失后,楼顶上的欢呼声才静了下来。人们激动地交谈着开始下楼。白色巨人就混在人群中间。
  电梯在一楼停住了。波越警长等三名尾追者跟在白色巨人身后朝百货商店大门走去。
  “喂,小五郎,你怎么啦?磨磨蹭蹭的,别让那小子给溜了!”
  波越警长急不可待地拉了小五郎一把。可是小五郎却站在设在百货大楼里的旅行社办公台面前没有动弹。
  墙上挂着一幅漂亮的招贴广告画。这是一幅供外国人看的日本观光导游图,画面上既有富士山也有严岛神社的牌坊,还有穿长袖和服的日本舞女和著名的镰仓大佛。
  “喂,小五郎!别那么没精打采的,发什么呆呀?”波越警长对小五郎说。
  “波越君,你知道这么大的佛像日本有多少?”小五郎突然回过头问。
  “谁知道!快,别管这广告画啦,盯梢要紧!跟踪到了这一步,让那小子溜了可就后悔莫及了!”波越警长满腹牢骚地嘟哝道。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小五郎按着脑门皱着眉头说。“盯梢还是你们几个干吧。我回去了。”
  “这怎么行?怎么这么说话!喂,你真的不舒服?”
  “嗯。当真。我走不动了。拜托啦!我乘车回去。”
  说话间,那个一身白装束的大高个男人已经走出很远了。
  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好吧,结果打电话告诉你。多保重!”
  说完波越警长和另一名刑警朝目标追了上去。
  目送警长走后,小五郎开始和栅栏里的旅行社导游人员攀谈起来。瞧他急急匆匆向人打听什么事情的样子,一点不象是有病在身。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此暂时不得小五郎。且说波越警长一直紧紧跟在白色巨人身后暗中监视。那洋人还是不乘车,迈着大步在街上转悠。
  此人拐过尾张町大街,悠哉悠哉地迈进了日比谷公园。也不知是他已经发现有人跟踪,还是散步,进公园后总是绕着花坛运动场兜圈子。看样子甚至有点象在嘲弄身后盯梢的人。波越警长也顾不得多想,一直执拗地咬住目标不放。
  一小时过去了。此人终于离开了日比谷公园。波越警长以为这下他可能回老窝了。正兴奋时,只见他一头消失在日比谷公园前面的帝国饭店里。难道这家伙住在帝国饭店?这么说,罪犯将饭店当成了窝藏赃物的地点?不可能!
  “请问,刚才进去的那个洋人是住在这里的客人?”波越警长拦住饭店大门处的一位侍者问道。
  “是的。”
  这位中年侍者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警长,这也难怪,看波越警长身穿的服装,只象是个募集资金的人。
  “啊,我是警视厅的。请帮忙叫一下饭店的经理。”警长从衣袋里掏出名片递了过去。
  东京人没有不知道铁腕警长波越的赫赫大名的。侍者一瞅名片,马上变得肃然起敬,当即把警长等人带进了经理室。
  询问后才知道,大个子洋人刚到此投宿不久。虽说他不是常常光顾这家饭店的客人,可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可疑之处。他的名字已经查明。国籍正是小五郎所估计的法国。当问此人是否携带有大包行李时,经理回答说此人有三只大皮箱携带进入饭店。果然不出所料!这三只大皮箱肯定有问题!一想到皮箱里装的就是国宝闪佛龛,波越警长禁不住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
  “我们有事想问问这位客人,能带我们去他的房间吗?顺便请你们找位翻译。”
  饭店经理欣然承诺了警长提出的要求,并马上带领几位警官来到长长的走廊上。可到房前,见门关着,而且敲了半天也不见开门,于是,经理叫来了管客房的侍者。
  “客人呢?”
  “刚结完帐走了。”
  “结帐走啦?不可能!今天早晨不是刚住进来吗?”经理一惊,盯着侍者问。
  “的确结完帐走了。就在刚才。刚才他从外面一回来,就把我叫了去,说是马上结帐要走,就两手空空地走了。”
  难道在波越警长进经理室那么短暂的确良几分钟里,那家伙就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了?
  “空手走的?没叫车?那么,他的行李呢?他应该有几只大皮箱。”
  “皮箱他留在房间里了。啊,想起来了。这位客人还留下了一句话。嗯……说是等一位姓波越的先生来了,把皮箱转交给他。”
  “你说什么?”波越警长一下慌了神,失声地道。
  “他说的是一位姓波越的先生。”经理心急如焚地替侍者说道。
  “客人还说,这位姓波越的先生是警视厅的人。”侍者补充道。
  “真是莫名其妙。是不是先检查一下他的皮箱?”经理瞧了瞧警长的脸色。
  “瞧瞧吧。把门打开!”
  波越警长这时才幡然醒悟小五郎突然称病的理由原委。
  多么机敏的人!他早就预见到会落到这种境地,小五郎这人每当这种时候总是来这手!警长心里想。
  侍者用另一把钥匙启开了客房的门。进屋一瞧,果然有三只大皮箱放在门口显眼之处。皮箱的锁孔上,好端端地插着开锁的钥匙。
  “打开!”警长命令道。
  另一名刑警和侍者把三只皮箱依次打开。
  “他妈的!又上当了!”
  波越警长粗暴地骂了一句。
  皮箱里,三只如同婴儿般大小的裸身丘比特大洋娃娃两手张开地冲着皮箱人直笑。一对对眼儿看上去充满着嘲讽。
  三只大洋娃娃。除此之外别无它物。看来,这的确是揶揄嘲弄警官的又一出精心安排的闹剧。
  波越警长气得捶胸顿足也不觉解恨。这个妖怪似的白色巨人,一会在高楼层顶用旗子打信号,一会又在日比谷公园玩兜圈子捉迷藏的把戏。真他妈的混帐,这箱子里装的哪里是什么国宝,分明是洋娃娃!
  等波越警长垂头丧气走出饭店回到警视厅时,已经快下班了。他回到家里,直到上床就寝也没说一句话。干上警察这一行以来,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黑暗中的巨人

  波越警长第二天一到警视厅,就马上给小五郎打了电话,为的是想对小五郎吐吐昨天的苦水和怨气。可公寓的人回话说小五郎从昨天起就没回过公寓。打那以后,波越警长又打了五、六次电话,直到傍晚仍不见小五郎回来。
  在难以名状的焦炙烦躁中,又一天过去了。直到翌日黄昏,才终于得知小五郎的去处。而且是他把长途电话打到警视厅里来的。电话是从横滨再过去不远的神奈川县O镇打来的。
  “小五郎,你也真够损的。假装生病,卖个关子半道上溜了!那天,你走后咱们可上了大当。”
  “是吗。那家伙果然不是什么白色巨人吧?我是凭直觉猜到的,所以一开始跟踪就不大起劲。不过,你那么认真,我不便泼你的冷水。再说,当时我的确也吃不准是真是假。”
  小五郎的话音里充满了歉意。
  “算啦,我倒不会介意。不过,你去O镇压干吗?肯定与本案有关罗?”
  “是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得让你跑一趟。这一次可不是前天那种冒牌货色,而是真格的白色巨人。为了这个,我昨晚通宵没合眼哩。不过,这下我敢肯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白色巨人在O镇?”
  “不错。赶快来吧!我去车站接你,阳好还是化一下装。”
  听见小五郎传来捷报,波越警长激动得坐不住了。他赶紧化装成一个布衣帮工,登上了去O镇的旅途。
  一到车站,化装成汽车司机的小五郎果然在等他。
  “电话里你说得一点也不具体。白色巨人究竟是什么人?他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赃物也在那儿吗?”波越警长和小五郎一打照面劈头便问。
  “是的。别说赃物俱在,弄不好连吕班和大鸟不二子全都藏在那儿!”
  “嗯?吕班?这下可要逮住条大鱼啦!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到底在哪儿?你又是怎么侦察到的?”
  “跟我来!你马上就会明白。”
  小五郎话没多说,催促波越警长上了路。
  走出狭窄的小镇,前面是一道长长的缓坡。羊肠小道两侧杂树林茂密葱茏。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的繁星迷人地一闪一闪。四周是一座黑的丛林,不见一处篝火。
  这荒芜的山坡上会有人家?如果真有人家,定会看见火光。波越警长心里咚咚直敲小鼓,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出于对朋友小五郎的信赖,他还是毫无怨言地跟在小五郎身后在黑暗的树林中走着。
  然而,愈往前走愈是黑暗,四周依然不见有人家。波越警长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我说,小五郎。咱们究竟要到哪儿去?这一方既无街市又无村庄,白色巨人住在什么地方?”
  “咱们已经看见了。只不过天太黑看不清楚罢了。”小五郎说了几句可思议的话。
  “什么?已经看见了?就在附近?”
  “不错。咱们正一步一下朝那家伙接近。”
  小五郎这话真有点让人害怕。
  不一会儿,二人穿出了杂树林。小路延伸到缓坡的顶部的一片开阔地。四周依然笼罩着黑暗,依然不见人家。
  “我真搞不懂。那家伙究竟在哪儿呀!我的眼睛怎么一点也看不见?”警长小心谨慎地压低嗓声又问。
  “你看不见?怎么会看不见?喏,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嗯?在哪儿?在哪儿?”
  “喏,透过星光抬头往前仔细看!你面前不是站着个高大无比的巨人吗?”
  波越警长抬头一看,面前的的确确有个小山般高大的巨人身披美丽的星光屹然挺在眼前。
  “你是在说这尊大佛?”
  波越警长惊讶地问。山坡中央是一尊作为O镇名胜古迹的用钢筋混凝土浇铸的大佛,它比奈良的大佛还要大。如果白色巨人指的是这尊大佛像,既便小五郎不说,波越也知道这尊大佛的所在地。








  


佛眼上的玻璃窗

  “你疯啦!你是说这尊大佛是吕班的同伙?”
  警长以为小五郎是在开玩笑。大佛和吕班,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不错。”小五郎一本正经地答道。“这就是吕班的所谓白色巨人!你瞧,它不正是一个白色巨人吗?”
  的确不假,看上去大佛的确是个白色巨人。
  “嗯。小五郎你真有眼力!你是指这尊大佛……”警长望着小五郎黑的身影,低声说。
  “对!这就是所谓‘空心针’。你听说过吧?吕班曾经在法国筑了个老巢,就设在一块名叫‘空心针’的畸型岩石内。”小五郎说明道。
  “‘空心针’!不就是法国艾特尔塔有名的空心岩吗?那是吕班的秘密美术馆哪!”
  “正是它!‘空心针’!……白色巨人……一个是空心岩,一个是空心混凝土佛像。瞧这不是如出一辙吗?太绝了!谁也不会想到这尊远锭四方八面都能看见的高大佛像,就是欺世大盗吕班最安全的老巢!多么神奇的美术馆!”
  小五郎在大佛前面的密林中踱来踱去,悄悄地对波越警长说道。
  抬头穿过密林望去,黑暗中的巨人犹如一头凶恶的缄默不语的怪兽,占据着巨大的空间。夜晚的大佛真让人毛骨悚然。
  “你是怎么……”
  波越警长似乎还不相信眼前奇怪的现实。
  “很早就听人说过这片林子里有黄金假面人出没。最近关东地区这一带到处都流传着关黄金假面人的传闻。连小孩都戴着金色假面具满街乱跑。没人会注意这片树林里曾有黄金假面人出现的传说是真是假。可是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我知道这里有一尊钢筋混凝土大佛。当时,连我这个不怕神不怕鬼的人也吓坏了。吕班这家伙真呆谓当今世界首屈一指的魔术大师。他的计谋愈是古怪离奇,就愈说明是真的。我那天在这儿守了一整夜,终于抓住了吕班那小子的尾巴!”
  “看见吕班啦?”波越警长兴奋不巳地问。
  “我看见的那家伙不是吕班。可一眼就知道他是吕班的走卒。我正好看见他钻进大佛肚子里。那帮家伙,个个都扮成黄金假面人。我看见他一头钻进了那边那棵银杏树根部的空洞。从银杏树根部再挖十来米的隧洞就可以通到大佛底下。上面正好是空心的钢筋混凝土仓库,正等着他们用呢!”
  啊,多么简单而又绝妙的主意!谁都知道这尊钢筋混凝土浇铸的大公里肚腹是空心的。可第一个想到利用它作为仓库和藏身住地的,除了这位法国大盗,还会有谁呢!
  吕班选中这尊位于O镇的钢筋混凝土大佛作为老巢,不光是因为此地距离东京很近,还因为这尊大佛不象镰仓大佛那样为了让信徒的瞻仰膜拜连腹内也对外开放。所以选它作为藏身之地可谓再合适不过。
  “真可怕,没想到吕班这小子竟有这般超人的智慧。说不定这家伙窝藏艺术品的地方不止这尊大佛一处。也许世界各地都有。譬如说,著名的缅甸大涅磐像呀,纽约湾的自由女神像什么的,象这一类大型塑像腹里的空洞,作为吕班这种跨国大盗的赃物仓库也许最合适。”
  “简直不敢相信。这简直成了神话!”
  “这种罪犯往往会将神话变为现实。虽然自由女神像可能不会是吕班的窝赃之处,可毕竟想起来让人担惊受怕呀!那家伙玩的鬼把戏简直让人捉摸不透。”
  “我说,你说的银杏树下的空洞,究竟在哪儿?”警长半信半疑地突然问了一句。
  “喏,就在那儿。那儿不是有一棵树叶掉光了的黑色木树吗?就象森林中的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一样。就是那棵银杏树。”
  这片小山坡上,与大佛相比略逊一筹的宠然大物,要算那棵老银杏树了。它们并列在一起,活象一对头顶斑驳的巨人父子。
  “我猜到你不会轻易相信。现在的情况是,让你相信这个秘密比马上去抓贼更为重要。所以才决定请你亲自来这儿看看……喂,你瞧!那棵银杏树下!”
  流泻如注的月光下,老银杏树干根部黑洞的窟窿看上去好象一头妖怪。那就是通往大佛腹内的出入口。
  “快!找个隐蔽处藏起来。注意那个洞口!”
  二人蹲下身子,全神贯注地监视着老银杏树下的洞口。
  就在他们二人刚蹲下身子的同时,老银杏树下的洞口出现了一条蠕动的影子。
  “瞧!出来啦!”小五郎顿时警觉起来。
  从树底空洞中爬出来的,果然是黄金假面人。而且不止一个。他们一个连一个地钻出洞外,象几个来自阴曹地府的阎王使者。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四个打扮着一模一样的黄金假面人从夜晚银杏树洞里鱼贯爬出。别说半信半疑的波越警长,谁见了这场面不觉得是置身在恐怖的神话之中?
  在月亮的清辉下,四个怪物身上的金色斗篷反射出怪谲的光泽。四顶软呢毡帽下,是同一副漫无表情的金色面孔。新月型的嘴巴一直咧至耳边。不出声的怪笑。这情形连职业侦探小五郎和铁腕警长波越也感到直发怵。
  只见这四个怪物正蹑手蹑脚地朝这连靠近。怎么回事?难道仅仅因为他们走的路碰巧通向小五郎他俩藏身的这片密林旁边?难道这帮怪物已经发现了小五郎他们躲在暗处窥视?
  突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这四个刚才还走得慢吞吞的金色怪物忽地一下飞跑着包抄过来。紧接着四道刺目的白光齐亮。小五郎和波越警长看见了四个怪物手中紧握的手枪。
  “哈哈哈哈……终于上圈套啦!小五郎!”
  一个黄金假面人压低嗓门说。此人是吕班手下的日本人。
  “你带谁来啦?恐怕是波越警长吧?啊,果然不错。这下可逮住大家伙啦!”
  这家伙乐不可支地说道。其他三个怪物也兴奋地嘀咕着些什么。
  “没想到吧,小五郎。我们抢先了一步!你这位大侦探也有栽跟头的时候!你以为你们会暗中监视,我们就不会吗?你不会忘了大佛额头上有一块厚玻璃板吧?那是我们的辽望孔,你昨天起就在这一带转悠,我们全都看见了。”
  黄金假面人咬牙切齿地自己揭开了一个谜。
  小五郎无话可说。他的确忽略了这一点,绝没想到大佛的额头可以当做辽望孔。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俯瞰,既便在黑夜里,借着微弱的星光,完全有可能看清密林中小五郎等人的身影。
  敌人有四个,小五郎和波越警长手无寸铁。完了,无计可施。
  小五郎嘴巴凑近波越警长的耳廓,迅速地嘀咕了些什么。然后,转向群贼。
  “我们没有武器。不会反抗。你们要干什么!”
  “请二位当客人哪!光顾一下我们的窝。让你们自由自在地逛来逛去,也太障眼了点!”黄金假面人平静地答道。
  “那好,请带路!让我们也开开眼!瞧瞧你们的老窝是个什么样。我们反正也想见见吕班。”
  小五郎若无其事地说着,走在了前面。四个怪贼虽然心里有些惊讶,跟在后面,手中的枪却没有放下。
  走了两三步,小五郎身子突然象陀螺一样猛地往右一转,扑向走在最前面的黄金假面人手中的枪。迅雷不及掩耳。围发功夫,那家伙的手枪巳落入小五郎的手中。
  “别动!要不我先崩了这家伙!看谁的子弹快!”
  小五郎左手用力扭着枪被夺掉了的那个黄金假面人的手腕,大喝一声。
  另三个假面贼顾及同伙的性命,一时竟呆住了。
  双方相持着。小五郎的枪顶着一个贼的腰部,另三个贼的手枪正对着小五郎的胸膛。黑暗中,五条人影如同化石。
  “哈哈哈哈……有劳各位了。我服了。认输投降!只要子弹够不着逃走的波越警长,我就听你们的。”
  小五郎突然放下枪倒乐开了。我心里有数。自己单枪一柄,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对手三支枪。夺枪其实只是他小五郎的虚招。为的是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好让波越警长趁机逃走。
  “他妈的!”
  被小五郎扭住手腕的歹徒见小五郎放下了枪并松了手,马上夺回了小五郎手上的枪,一下顶住小五郎的背脊骨。
  “这玩艺还是让我来使吧!快追!别让波越那小子溜了!”此人用法语嚎叫道。
  月光下,另三个假面人砰砰胡乱放着枪,朝已经逃远的人影追了上去。








  


老巢倾覆

  大佛腹内吊着一盏乙炔灯,照得空旷的腹内空间影影绰绰。
  纵横交错的钢筋铁条。凸凹不平的混凝土大佛像腹内宛如钟乳洞一样阴森可怖。几只货箱堆放在一角(其中装着吕班窃来的为数不少的赃物),给混浊的气氛布下几处可怕的阴影。横架在地面的一排钢筋上,铺着一条格外显眼的豪华羽绒被,上面坐着两个黄金假面人。
  从那亲昵地交头接耳的样子和交谈的声音,可以判断出这决不是两个男人。个子瘦小的一个说话嗓门很细,说明她是个女人。跟吕班一伙的女人除了大鸟不二子以外再无别人。另外一个黄金假面人,只看他和大鸟不二子说话的亲昵劲儿,就知道他是这帮窃贼的魁首吕班。
  这时,刚才去追赶波越警长的那四个歹徒一个个从地道爬了进来。他们前面,是一副汽车司机打扮的小五郎。他被五花大绑,嘴堵着推进了大佛腹内。
  四个歹徒你一言我一语向他们的头儿作了详细禀报。
  波越警长逃走了。
  洋人腿再长,身处草木皆兵的困境,在外公然追逐确有许多不便。如果追得太远,靠近了O镇的人家,反而会招来危险,故只好作罢,放弃追赶。回到老窝里,这三个人还气喘吁吁。
  这一来,精心设圈套抓到的小五郎也算白抓了。因为逃走了的波越警长肯定会马上组织一支警察队伍反扑而来。看来这个地方也保不住了。可是,如果转移的话,这一帮招人显眼的异邦人又能往哪儿逃呢?
  假若是平素的吕班,对这四个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的部下也许会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然后再把宿敌小五郎拉到面前,加以羞辱和戏弄。可今天的吕班已经顾不过来这许多了。他知道危在旦夕,必须争分夺秒安排后事。
  “给我巴备好两辆车,老地方!然后赶快搬东西!”
  吕班站起身,大声而迅速地用法语下达了命令。
  汽车就隐藏在大佛附近什么地方。吕班命令一下,立即有两个部下急匆匆钻地道出去了。
  “小五郎这家伙怎么处置?”
  “给我捆在那边的钢筋上!虽然吕班不喜欢见血,可这个黄皮肤鬼例外!东西搬完了之后,点燃炸药引爆!”
  被绑在钢筋上的小五郎拚命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头上的司机帽扣得很低。嘴里堵着东西。一张大手帕蒙住了嘴和鼻子。借着昏暗的乙炔吊灯的微弱的光线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孔。那副样子也真够惨的。假如吕班有那么一丁点空余时间揭去小五郎头上的司机帽并掏出他嘴里堵塞的东西,这个故事的结局兴许会发生一点变化。可现在吕班一心全放在逃跑上,能替小五郎安排一条后路已经不容易了。
  “快!快搬东西!”
  大鸟不二子也插手帮忙了。吕班和他的两名部下以及大鸟不二子开始将五只大货箱逐一搬进了狭窄的地道。
  二十分钟以后,正当吕班一伙往汽车搬完货物准备逃走,波越警长带领着十几名O镇警察署的警察赶到了。
  “哎呀,那不是汽车引擎的声音吗?奇怪,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汽车?”
  一名警官听见了树林中的响动,警觉地说。
  “说不定那帮贼画龙点睛准备逃跑。喂,你去证实一下!”警长命令道。
  波越警长话没说完,人们突然感到一阵大地塌陷般的剧烈震动。同时,前方亮起如同白昼的火光。火光中夹带着无数石块。恐怖的巨响。
  “啊——!”随之一片惊叫。
  人们无论如何也难以忘怀这一刹那间发生的恐怖场面。眼前这尊比奈良大佛还要高大的钢筋混凝土大佛像顿时裂成两半。中间喷出火山似的大火。硕大的佛首从佛身上断开,一下飞向了空中。天空中象下冰雹一样突然降下一片钢筋混凝土的碎片。环绕山丘的树林枝梢,顿时被火光映得通红。
  警察们下意识地全趴在地上。虽然离大佛还有相当的距离,可背上还是挨了从天而降的石块的袭击。
  然而,爆炸一瞬间就结束了。耀眼的火光一熄灭,四周显得更加黑暗。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之后。周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警察们回过神来首先想到的是群贼和大佛同归于尽了。不管怎么说,勘查现场才是当务之急。
  除了一名警察奉命去树林里证实是否有汽车之外,其余的十几个人在波越警长的率领下打着手电逼近了被炸了的大佛像。
  佛像周围全是混凝土碎块,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咦,这玩艺儿掉在这里啦!”
  这名警官拾起一只红皮长靴,凑着警长的电筒光晃了晃。这是一只劣等红皮长靴。
  警长一见这只皮靴就愣住了。他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它。一定是化装成汽车司机的小五郎的脚上之物。
  事情很明显,小五郎为了让波越警长得以脱身逃跑,自己故意主动投降,当了俘虏。不难想象盗窃贼们将小五郎押解进了大佛腹内。如果真是这样,身在佛腹之中的小五郎不可能在刚才的大爆炸中保全性命。
  这只长靴就是证据。既然他脚上穿着的长靴都被炸飞了出来,小五郎其人肯定被炸和粉身碎骨了。
  对波越警长来说,朋友小五郎的生死,比逮捕大盗吕班更为重要。他难以遏制住满腔的悲愤,浑身颤抖着,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三辆汽车在夜阑人静的东滨国道上风驰电掣地飞驶。前面两辆熄灭了大灯和车上所有的亮光,看上去有如两头黑色妖魔。最后一辆显然是警车。
  一定是警长知道群贼驾车逃窜后立即打电话给公路前方的警察署报了急。驶在最前面的一辆车上乘有三个人。吕班亲自驾车,身边的另两个人一个是大鸟不二子,一个是吕班的部下。三个人穿戴得一模一样,头戴黄金假面具,身披金色斗篷。
  第二辆是敞篷汽车,上面满载着一箱箱窃得的赃物。这辆车上只有两名吕班的部下。其余的三个部下是日本人,一定是同他们首领分道扬镳,暂时藏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从汽车的速度上讲,看来是吕班一伙的车占优势。第一辆车和第二辆车的距离大约五十米,可第二辆车将后面的警车拉了近一百米远。
  “吕班,这是上哪儿呀?”
  不二子将手搭在正在开车的吕班的肩上,用流利的法语无心问了一句。
  “鬼才知道该上哪儿!所以我们才分秒必争,能逃多远算多远嘛。说不定等到最后的一秒钟会出现奇迹。别失望!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吕班的训斥声掠过身旁的不二子的耳廓,又传到车的后排座位。吕班果然锐气不减。他驾驶的车以每小时五十,甚至六十英里的速度在公路上飞驰。
  前方吕川镇已经进入视野。只要一进入东京,总会有办法甩掉后面追踪的警车的。这是唯一的一线希望了。
  突然,后面好象响起了砰的一声枪响。是后面的警车开枪啦?回头一看,糟糕透顶!第二辆汽车好象车轱辘放了炮,象醉汉似地在公路上东摇西晃。这下全泡汤了!满满一车拚老命收集来的艺术品不得不忍痛割爱了。不,不光是艺术品,还有车上的两名忠实的部下,也将落到警察手中。
  “浑蛋!别伤心,吕班!别计较这些啦!艺术品今后还可以重新收集。部下可以从警察手中营救出来!”
  吕班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心一狠,决定放弃后面部下的汽车。警车很快就追上了那辆破车,并且人赃俱获。
  然而,警察们却因此放走了吕班驾驶的那辆车。如果事前知道吕班在第一辆车上,他们也许会宁肯放过第二辆车而不惜一切去追赶第一辆。然而,他们却无力辨别出黄金假面人的真假。
  几分钟后,男吕班驾驶的汽车速度减缓了下来,开始在东京市内冷冷清清的胡同中穿行。
  “吕班,我快精疲力尽了。这么一直开下去,汽油会耗光的!没了汽油,咱们不是全完了吗?我看还是算啦,别再东奔西逃的了,咱俩一块死吧!”
  不二子任眼泪在面颊上流淌,她摇着吕班的肩头说道。
  “不行!决不能死!没我的同意,千万不能咬口中的胶囊!相信我的力量!没啥了不起。这种事我经历得多啦!多少次险情我都闯过来了。”吕班大声阻止道。
  口中的胶囊?这意味着什么?
  吕班所指的是一种可以使人在一瞬间毙命的剧毒胶囊。吕班和不二子自从逃出大佛就将这种剧毒胶囊含在口中。吕班一惯胆大妄为,再怎么样也决不会想到自杀,可情人不二子执意要准备双双情死。他坚持不过,也就同意了。
  对日本姑娘大鸟不二子来说,与其让警察逮住忍受羞辱,宁肯在紧要关头咬破毒胶囊自杀。
  然而,命运这玩艺总是捉弄人。当时吕班极不情愿地把剧毒胶囊含在嘴里,没想到多亏了这颗毒药,他才得以免遭逮捕。吕班的逃亡和他口中的剧毒胶囊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这一点不久便会真相大白。
  “不二子,我在考虑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明天是十八号吧?我好不容易才想到它。你明白吗?我一想到它就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也许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一次铤而走险。告诉你吧,我想起了一个逃走的办法。尽管很危险,可只要干得顺利,我们就可以很快逃到警察追不到的地方。如果失败,我和你就算殉情而里死!要知道,除了这个办法以外,再也没有更好的妙计了。”
  吕班一下又精神抖数起来。他兴奋不巳地转过头:“相信我吕班的能力!让那帮蠢货知道我吕班的厉害!我们正巧三个人,太好啦,太妙啦!”
  吕班指的三人,除了他自己和大鸟不二子这外,后排座位上还坐着一名黄金假面人。








  


空中奇迹

  法国青年飞行家夏普朗架机环救旅行,又将从东京郊外的S机场起飞了,十八日这天,是他为横穿太平洋取道东京一站的告别飞行日。
  飞机起飞预定在凌晨五时。天还没亮,S机场上已经聚满了为他送行的人群。
  临近起飞时间,日本朝野的有关人士才络绎不绝地赶来。接下来举行的是冗长的欢送致辞和预祝飞行成功的干杯。报社的记者们排成一长工排等待着抢镜头。人群中欢声雷动,中间夹杂着警察的喝斥声。
  在一片喧嚣声中,夏普朗一行三人将飞行器检查完毕,登上了飞机。
  凌晨,天还没大亮。夏普朗等三人头戴飞行帽,飞行眼镜把眼睛捂得紧紧的。喧闹的人群没有一个人对这三人产生过半点怀疑。可只须细想一下,就会发现,这三个空中勇士在欢送会上甚至在祝酒干杯之时也不脱下飞行帽,的确有些举动异常。
  三人中个子最小的一位飞行勇士似乎最羞于见人。一开始就畏畏缩缩地不肯露面。而且,在例行的飞行前检查尚未完毕就钻进了飞机驾驶舱,直到飞机起飞也没露过脸。这的确有点奇怪。
  然而,狂热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小的细节。随着飞机的螺旋桨声响起,停机坪顿时欢声雷动。
  飞机在一片沸腾的欢呼声中滑出平坦笔直的跑道,转瞬间一昂头飞上了天空。跑道上的欢呼声经久不息。
  然而,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本该一直往北飞去的飞机突然掉过头飞了回来,并开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头顶上盘旋起来。
  难道夏普朗一行对此地流连不舍?要不,是飞机出了故障?人们翘首仰望着天空,整个停机坪上鸦雀无声。
  飞机在低空盘旋,几乎碰上树枝。坐在加强席上的夏普朗的身影仿佛伸手可及。
  人们惊愕了。他们看见坐在飞机驾驶席上的是一个从头到脚闪射着金色光芒的人。正巧此刻破云而出的朝阳照射在他身上。飞行夏普朗变成了一尊镀金佛像。
  “黄金假面人!黄金假面人!”
  人群开始有人发出奇怪的喊叫。转眼间变成了对空中魔鬼的怒骂声。不知什么时候,飞机上的法国青年飞行家夏普朗竟摇身一变,成了面目狰狞的黄金假面人!人们头上,驾机做嘲笑似盘旋的人变成了凶残的大盗阿尔赛恩·吕班。
  狼狈不堪的警官们在停机坪上东奔西窜、无可奈何。观众开始剧烈骚动。惊叫声、怒骂声以及女孩子的哭叫声顿时覆盖了整个停机坪。
  胆大懦弱的人象害怕空中强盗会扔下炸弹似地只顾逃命,象一群没头的苍蝇乱窜。
  飞机上浑身金光闪闪的飞行士举起一只手,一边对地面的人群打着挥手告别的手势,嘴上一边大喊着什么。真正的夏普朗决不可能干这种事!飞机上转眼之间换了人!横穿太平洋的飞行勇士,换成了凶残的大盗阿尔赛恩·吕班。
  化装成夏普朗的黄金假面人在飞机上边挥手边喊道:“日本的女士们先生们!这么长时间打扰啦。再见!虽然日本的著名侦探明智小五郎彻底毁了我的计划,可我吕班也在最后关头使他粉身碎骨了!我一向不喜欢杀人,这次破了戒也是万不得已。小五郎的尸体,你们会在O镇的大佛废墟中找到的。还有夏普朗一行三人,被我们堵上嘴捆在飞机库的一个角落里,你们会找到的!没办法,只好委屈他们了。”
  “我吕班算是失败了。可是,我并不懊悔!因为,我已经复了仇!女士们先生们,听我说,我得到了一件比上千件艺术品还要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大鸟不二子小姐!我带着她一块飞行是为了与她同生共死!我太高兴啦!……女士们先生们,后会有期!”
  吕班对着地面上的人群做完了最后的道别演说。当然,他喊叫些什么人们不可能听见,人群中也没人懂法语。这只是出于吕班自诩为侠盗的习惯,他总想给这片国土留下些什么。
  侃侃演讲结束后,吕班通过飞机上的传话器对坐在身后的大鸟不二子说:“不二子小姐,咱们已经脱离危险了。快把口里的胶囊吐掉!我早就把那玩艺用脚踩得稀巴烂了。我们已经在空中了,再也用不着那玩艺了。如果真想死,这架飞机会带我们去天堂的!哈哈哈哈……”
  化装成另一名飞行士F的大鸟不二子听到吕班的话,一下吐出了一直含在口中的剧毒胶囊。
  飞机停止了盘旋,渐渐地升上高空,朝北加速飞去了。
  突然,飞机的最后一排座位上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虽然笑声不断被巨大的螺旋桨声淹没,可吕班还是有所警觉地回过头来。他看见那位也化装成飞行士的部下K正哈哈大笑。
  到底出了什么事?K那家伙疯啦?
  “哈哈……你终于还是把毒药吐出来了。我等待多时了!现在轮到我说话了。不过,先告诉你,吕班,我的枪口正对着你的后心窝!懂这是什么意思吧?”
  吕班的部下K越来越得意忘形。不过,他讲的法语,实在令人不敢恭维。K是地道的巴黎人,不可能这样怪腔怪调。
  “你不是K?说!你他妈的究竟是谁?”吕班骇然失色地问。
  “还能是谁?死去了的小五郎呗!刚才你还替我致了悼词。”
  飞机突然一下倾斜,可见吕班吃惊的程度。
  “你想用炸药炸死我小五郎,可你打错算盘啦!被炸死的其实是你吕班的一个走狗!只不过穿着我小五郎的衣服罢了。你的部下K死在自己头目的手中也太可怜可悲了。真没想到你吕班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当时,三个歹徒追赶逃走的波越警长去了,只剩下一名同伙解押小五郎。小五郎见机设下锦囊妙计。虽然对手手中握有武器,可一对一的较量,小五郎凭一身武艺不有枪也能将对手治服。对小五郎来说,徒手将对手击倒在地,然后扒去衣服,让他穿上自己的司机服、堵上嘴巴这一连串动作简直易如反掌。
  然后,小五郎再利用从对手身上扒下来的服装假扮成吕班的部下,并一同乘下逃窜的汽车,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治服吕班的机会。
  遗憾的是,吕班和他的情人大鸟不二子两个人口中都含有剧毒胶囊,如果一不小心或操之过急,落得个自杀的结局,就不能生擒活捉。吕班自绝于人世倒不足可惜,可大鸟不二子要是自杀了,人死再也不能复生。
  所以,小五郎一直扮成吕班的部下K没露声色。他甚至执行吕班的命令,绑架了夏普朗等三人,还抢了他们身上的飞行服。
  也许读者会疑惑,小五郎为什么会将这出十分难演的戏演得如此得心应手?其实,这也是一种偶然。因为他具备许多对他有利的因素,第一,时间是从半夜到凌晨,天色一直很暗。第二,吕班一伙全部是一模一样的打扮,每个人的面孔都藏在假面具的后面。第三,连吕班在内,同党的每个人都戴上了飞行眼镜,正巧遮掩了小五郎那种脸上不自然的表情。等等等等。
  话题再回到飞机上来。
  素以老奸巨滑著称于世的阿尔赛恩·吕班刹那间惊骇得丧失了思维能力。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巳确死无疑的小五郎还会复生,甚至会假扮成自己忠实的部下K一同乘上飞机。
  飞机象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大鸟,在空中不停地摇晃。大鸟不二子禁不住尖叫起来。
  然而,阿尔赛恩·吕班可不是碰上棘手的困难就惊慌失措的人。他马上镇静了下来,拿过送话器,说道:“算我输了,小五郎,跨国大盗阿尔赛恩·吕班谨向你这位日本著名侦探表示敬意。不过,既然到了这种地步,你准备将我如何处置?”
  “让飞机在刚才起飞的机场着陆!把大鸟不二子小姐送还大鸟家。至于你吕班嘛,移交给艾贝尔警官!”
  “阿哈哈哈……小五郎,小噜苏!你那些话还是留在地面上讲吧!这巳是云层上空!弄不好你我一块没命!手枪那小玩艺帮不了你多大的忙。只要你开枪,飞机失去了操纵,马上就会坠落!哈哈哈哈,天空上好象仍然是我吕班占上风嘛!”
  顽固不化的怪贼不但不投降,反倒破罐子破甩,企图扳回败局。他想只要豁出去,三个人也无可奈何。
  “快说,那你准备将我怎么办?”
  “这还用问吗?带你到北边大海上的无人岛去,让老子吕班也出口恶气!”
  吕班说不定打定主意把小五郎弄到北海的冰山或其它什么危险之地去。
  “哈哈……小五郎,你没招了吧?不想犟几句嘴?你那脑袋瓜就想不出好点子啦?”
  双方沉默了片刻。小五郎其实在准备不得巳的最后一招。
  “那么这样,吕班。我可以不抓你回去,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放弃你的一切计划!你不能从日本带走任何一样东西!”
  “什么?你说什么?”
  “我是说要将大鸟不二子小姐从你的魔爪中夺回来!”
  小五郎话没说完,只觉飞机一阵猛烈的摇晃,一声女人的惨叫从飞机上坠落下去。天空中,两团黑乎乎的物体翻了个滚,象炮弹一样直落而下。原来是小五郎挟着不二子一纵身跳下了飞机。
  然而,这决不是自杀行为。因为小五郎事先早就在自己和大鸟不二子的身上系好了降落伞。
  消息的传播速度比飞机的速度还要快。地面上的人群已经知道了飞在头顶上飞行的是黄金假面人驾驶的飞机。这时他们一见从那驾奇怪的飞机里突然冒出两只降落伞来,顿时喧然骚动起来。
  附近所有的屋顶上都集满了观望的人群。人们一齐张着大嘴,呆呆地仰望着天空。灰白色的公路上,十几辆汽车正在往飞机飞行的同一方向拚命追赶,大多数车上装载的是新闻记者和摄影机。
  两只降落伞,一前一后象两只巨大的水母,轻轻飘飘地往睛坠落。如此景观真是令人赏心悦目。两只降落伞下吊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人们都以为死去了的著名侦探小五郎;女的是人们谁也不认识的吕班的情人大鸟不二子。可想而知,第二天的新闻该有多么让人吃惊和令人振奋。
  两只降落伞先后在木更津附近的海岸着陆。小五郎和大鸟不二子被当地渔民阿神接回家去。稍事休息后,从东京驶来一大串汽车赶到了。艾贝尔警官在波越警长的陪同下乐呵呵的走下警车。
  小五郎象一位凯旋归来的将军,受到了隆重的欢迎。
  他把大鸟不二子亲手还给大鸟家人之后,回首望着波越警长和艾贝尔警官,脸上浮起带有几分羞赧的微笑。
  “虽然让吕班给逃走了,可他的同伙全都巳被绳之以法。国宝已经完璧归赵,就连大鸟不二子也逃脱了吕班的虎口。这一战,也许可以算我小五郎打嬴了吧?这一场战斗,吕班没有地利的优势。在日本这个陌生的国土做案的确有着不少对他不利的因素。这一点倒是事实。”
  吕班的飞机去向,在那以后的几天里一直音讯杳然。不久后的一天,人们从报纸上读到了这样一条消息:一艘正在太平洋上航行的汽艇,在海面上发现了法国青年飞行家夏普朗的飞机。
  吕班难道已经葬身海底?不,不,此人诡计多端。也许这又是他的金蟑脱壳之计,给人以死亡的假象,说不定这会儿正躺在世界的哪个阴暗角落策划着一个更大更可怕的阴谋。



09.火星运河

又到这里了。这种冰冷的魅力使我颤抖。浓重的深灰色覆盖了我的整个世界。大概声音、气味甚至连触觉都从我的身体里蒸发了,只有像熬羊羹沉淀下来的渣滓一样的色彩包围着我。
  头上,像积雨云一样密密层层的树叶寂静无声,巨大的深褐色树干瀑布般地落到地面,好像阅兵式的队列一样,极目远眺,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我丝毫不知道,层层黑暗树叶的上方照耀着怎样晴朗的阳光啊!或者是刮着怎样猛烈的风啊!我只知道这样单调的事实,现在,我毫无目标地走在不知尽头的黑暗的森林中。走啊走啊,一个接一个地走过了几人抱的粗大的树干,景色还是一点没有改变。脚下面,堆积着从形成这片森林以来的几百年的落叶,又湿又软,每走一步,一定会发出吱吱的渗水声。
  没有听觉的黑暗的世界,使人感觉到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灭绝了,或是使人觉得森林充满了恐怖的黑暗的鬼魅。蛇一样的山蚂蟥从黑暗的头顶像雨滴般地垂下来,不由得会想像出钻进我的衣领中。我的眼中没有一个活动的东西,可在背后,像水母一样可怕的生物却可能互相蹭着身体、哄然大笑呢!
  当然,生存在黑暗中的东西最令我恐惧,可是,比这更加可怕的是,森林那永远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恐惧压迫着我。好像刚出生的婴儿害怕广阔的空间,缩手缩脚提心吊胆似的。
  我忍住了差一点儿喊出“妈妈,我害怕”,我焦急地想早日选出这黑暗的世界。
  但是越着急,森林的下面变得越黑暗。我将在这里走上几年甚至几十年呢?这里没有时间,没有日出日落。我甚至模糊地感觉到迈开步伐仿佛是在昨天、或是几十年前的从前。我突然开始怀疑我是否在这永恒的森林中走了一个圆几。与外界相比,不确定自己的步幅是最可怕的。我曾经听过这样的故事。一位旅人由于左右脚方向的差异,只差一英寸,可是却在沙漠中走了一个回儿。沙漠中天空晴朗,太阳会升起,星星会闪烁。但是在这黑暗的森林中,无论等到何时,也不会出现任何标记。世界只有从未体验过的恐怖。我该怎样形容那时深入骨髓的恐惧呢!
  有生以来,我曾经体会过不知几次与此相同的恐惧。但是,一种怀念之情都会伴随那无法表达的恐惧与日俱增,决不会消失。虽然有这样的经历,可是不可思议的是,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从哪儿走进森林中,又怎样能够走出森林。每次都会有新的恐惧惊扰我的灵魂。像我这样沙粒般渺小的人,屏住呼吸冷汗淋漓地走在巨大的死亡的黑暗中。
  突然发现我的周围开始泛出微微的亮光,就好像是映在幕布上的幻灯光一样,是这世界上的另一种光亮。可是,随着脚步的接近,黑暗向后边退去。
  “那是什么?是森林的出口吗?”
  我怎么把这忘了呢?就像永远被关在这里的人一样恐惧不堪。
  我感到像在水中跑似地有种抵抗感,可是渐渐地接近了了光亮的地方。随着接近,出现了森林的尽头,开始看到了怀念已久的天空。但是那种天空的颜色不是我们的天空。对面看到的是什么?啊,我仍旧未能走出森林!我以为是森林的尽头,但实际那正是森林的中央。那有一个直径大约一里的圆形沼泽。沼泽的周围没有余地,森林紧紧地围着它。不论向何方望去,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看上去不比我走过的森林浅。
  虽然多次在森林中彷徨,可我丝毫不知道有这样的沼泽。因此,离开森林,站在沼泽岸上的时候,它那美丽的景色令我眩晕,觉得好像是万花筒忽地一转,发现了怪诞美丽的花朵一样。但是,那里不仅有万花简般华丽的色彩,天空森林和水也别具特色。天空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浅黑色,森林是深绿和深褐色,水不过是倒映着这些单调的色彩。尽管如此,这种美丽是何人所造呢?银灰色的天空。巨大的蜘蛛瞄准目标马上就要爬过去似的奇形怪状的树枝。固体般寂静地倒映着天空的沼泽的景色。这也就罢了。可是还有其它的不知真面目的东西。
  是因为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甚至没有触觉的世界吗?是因为这些听觉、嗅觉和触觉只集中在视觉上了吗?这也就罢了。但是,还有其它的。天空、森林和水好像是期待着什么,看上去精力充沛。它们无限贪婪的欲望化成灰色的烟雾喷了出来。但是,这些为什么这样牵动着我的心呢?
  我不由得将双眼从外界转移到自己可疑的、一丝不挂的躯体。那里不是男人,出现了丰满的少女的肉体,那时,我忘了自己是个男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啊,那具肉体!我异常喜悦,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
  我的肉体不可思议地与我的恋人的肉体极其相像。多么美丽呀!像湿漉漉的假发一样蓬松丰满的黑发、阿拉伯马一样健壮结实的身体、蛇腹一样光润白皙的皮肤。我这样的肉体征服了粪少男人啊!他们是怎样败倒在我这个女王的石榴裙面前?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我终于可以领悟沼泽这不可思议的美丽了。
  “啊,你们是怎样地在等待着我呀!几千年几万年,你们——天空、森林、水——只是为了等待着这一刹那而活的。久等了!我来完成你们的愿望吧!”
  这种美丽的景色不是它本身,是以什么为背景的。现在,我作为世界优秀的演员出现在它们面前。
  被黑暗森林包围的无底沼泽的深灰色世界里,我雪白的肌肤看起来是多么的协调、多么的光辉灿烂啊!这是场多么盛大的演出,多么无限的美丽呀!
  我踏入了沼泽中,静静地朝浮在黑色的水中黑色的岩石游去。水既不冷也不暖,像油一样粘乎乎的,随着手脚的运动相应地起波纹,既无声音也无抵抗。在我的胸部附近描绘出两三道波纹,好像洁白的水鸟滑行在无风的水面上,无声地行进。终于到达了中心,爬上了黑色的、滑溜溜的岩石。那种样子,好像是在傍晚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舞蹈的美人鱼。
  现在,我突然站在了岩石上。啊,多么美丽啊!我面朝天空,竭尽全力发自肺腑地喊了一声,就像烟花瞬间开放似的。胸部和喉咙的肌肉无限伸展,好像集中到了一点。
  接着,开始了激烈的肌肉运动。这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啊!黄颔蛇断成了两截痛苦地翻滚着。尺蠖、幼蛹和蚯蚓也在临终挣扎。沉浸在无限的快乐或是无限的痛苦中的动物。
  跳累了,为了润润嗓子,我飞身跳进了黑色的水中。胃能装多少就喝了多少水银一样的水。
  接着又疯狂地跳起来,但是我觉得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不仅是我,周围的背景也都奇怪地紧张着。它们在此之外还期待着什么吧!
  “是的,缺少红色!”
  我突然发现了。这么美丽的画面惟独缺少红色。如果能买到的话,蛇的眼睛就活了。无限的灰色、闪闪发光的雪白的肌肤,只要一点红色,那美丽绝伦的蛇的双眼就活了。
  可是,我到哪里要那种颜料呢?找遍整个森林,连一朵盛开的山茶也没有。除了像并排的蜘蛛一样的树本之外没有别的树。
  “请等一下!这里不是有最好的颜料吗?心脏这种颜料,哪家文具店卖这么鲜艳的红色啊!”
  我用尖锐的爪子把全身弄得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痕,丰满的乳房、柔软的腹部、浑圆的肩膀、结实的大腿甚至美丽的脸孔。从伤口滴出的血流成河,我的身体被红色的伤痕覆盖,好像穿着血丝编织的衬衫。
  这些映在了沼泽的水面上。火星运河!我的身体好像那令人讨厌的火星运河。流着的不是水,取而代之的是红色的鲜血。
  我又疯狂地跳起舞来。旋转起来,像红白相间的陀螺;翻滚起来,像临终挣扎的蛇。有时把胸部和腿向后拉,使劲地弯腰,把向上蹬起的大腿的肌肉块尽量往上拉;有时俯卧在岩石上,把肩和腿像弓一样蜷起来,像尺蠖爬行一般爬来爬去;有时张开大腿,把头夹在中间,像幼蛹一样左转右转;有时像被砍断的蚯蚓一样,在岩石上嘭嘭乱跳。我表演着描绘所有的曲线,不管是胳膊、肩膀、腹部还是腰部,全都或是用力或是无力。努力完成这场盛大演出的职责。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
  在远方有人呼唤我。那声音一声比一声近。身体像地震一样摇晃。
  “亲爱的,是被什么魇住了吧?”
  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异常巨大的恋人的脸在我鼻前晃动。
  “做了个梦。”
  我不知不觉地小声说,望着她的脸。
  “啊,湿透了!都是汗……是噩梦吧?”
  “是个噩梦。”
  她的脸颊像映着落日的山脉一样,阴阳清晰可见,白发般的长发给分界线镶上了银色的边。鼻子旁边,美丽的油珠闪闪发光,那些毛孔像洞穴一样娇媚地呼吸着。她的脸颊像巨大的天体一般,慢慢地覆盖了我的视线。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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