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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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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 假面的自白(GS+柯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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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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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5 20:54:2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卷头诗:祇园精舍钟声扬, 回荡诸事尽无常。娑罗双树花失色, 起伏人生如沧桑。

                      生死穷通无处真,恰似黄粱梦一场。 奈何因缘终须散, 好似尘土风中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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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魔神礼拜

昨天晚上,我又一次梦见了那梦魇一般的日子,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一天。

11月25日星期五,原本应当是很有些纪念意义的一天。1915年的同一天,爱因斯坦创立了他流芳百世的广义相对论。整整45年后,有“世纪风暴”之称的阿巴拉契亚温带气旋(Great Appalachian Storm )裹挟着暴风雪横扫美国东北部,几乎使全美瘫痪,并带走了323人的生命。当我早上在实验室的电脑前随意翻着网站上的这些无聊的每日信息的当儿,哪里遇见得到在这个命运般的日子,我的导师京都大学生物形而上学教授汤川荣作被割下了头颅。

汤川荣作在组织里被称作Cordial(香甜酒的另一种叫法,是大家熟知的Liqueur的同义词,在拉丁语中意为“心脏”,同Gin Vodka Tequila一样也是鸡尾酒的基酒),是个长身玉立、须眉秀发的谦谦君子。他平日里温文尔雅,谦和可亲。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之际,他用悠长婉转的京都口音跟我打招呼,并然我不要称呼他代号而是叫他汤川,“父母所起的名字,不仅仅代表了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的真实存在,而且连接着他在世上的羁绊。如果名字也是假的,那身而为人岂不是太可悲了点。”我依稀记得他尾音糯柔,声调顿挫。

自打我从美国会来,一直在他的研究所做事。所谓研究所,是借用汤川京都大学教授的身份,名誉上隶属于理学部的机构,对外宣称“生物形而上学实验技术研究所”,然而因为学术气氛自由,大学的校董其实很少关注这里,它的主要赞助人是组织控制的一些挂名公司。

那天早上,一切如常,可傍晚就出了事,面对着房间里的无头尸体,我叫人时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第一个冲进门的是来研究所才几个月的Irish(M13人物)。从楼下爬上来的他有些气喘嘘嘘,猛地看到这一幕,他年轻英俊的脸上霎时由红转白,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说真的,在组织工作的人,看见死人的机会有的是,至于死状这样惨烈,他与我都是头一次目睹。“怎么回事?”随后赶来的福井的声音几乎在哀鸣。研究所里的其他人也闻声到五楼的这间房间,见此情形各个惊地面色如灰,我回头问起Irish实验室另一个主要负责人的情况:“冈崎他人在哪里?”

“从下午一就直没见他的人影。”他答道。

“你保护好现场,我去打电话叫人。”我吩咐他,话说我虽然比他小几岁,但是作为研究所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自然是他的前辈,时而也差遣差遣他。

当然,我不可能去叫警察,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旁边的休息室,为了保护精密设备三楼及以上的楼层全都电磁波屏蔽,手机失灵,加之有固定电话的房间寥寥无几,遇到这样的事就极其麻烦,我用房间里的那台固定电话通知负责监督这里的Gin这里出的事,他只谈谈说了句:“知道了,我这就来。”

十五分钟后,他和Vodka出现在这栋赭红色五层小楼楼下。在门房检了指纹后,他俩就做电梯上来了。楼里只有一部电梯,而且为了运送设备防震之故速度极慢,单边开门,无论是设计格局还是气氛都像极了是医院专门运死尸的电梯。即便如此,一般而言Gin他们即使上三楼也坐电梯,比起我们这群忙得焦头烂额,时常需要节省时间的研究所工作人员,干他们这行的总是显得很闲。

到达五楼,绕过医用无菌实验室,他划卡后推开核磁共振室的门(所有房间的门,都需要划卡进入,卡内规定了每个人的权限),Vodka与我都跟了进去,Irish远远站着没进来,不知是他不想再见那血腥一幕,还是有意躲闪Gin,不知怎的他一直对Gin有些反感,不过,关于他二人关系的日后进一步恶化,那还是后话了。

“那是……什么?”Vodka的声音。

幽暗中的白色制服格外刺目。没有头颅的肢体软绵绵的给人感觉像个假人。鲜红的血液喷射了一地,连带着边上电脑显示器的屏幕也沾了不少。电脑是开着的。

“看着血迹,脑袋似乎是当场被砍下的。”Vodka在一旁拍照,看来事情闹大了,照片必然是要交给上头的。

我插了一句:“没有头,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汤川教授。”我听见自己的音调带着一丝侥幸。

“也对。”于是Gin打发Vodka化验指纹去一部分血迹检验DNA。Vodka麻利地招呼已经站在房间外的益川帮忙取样,随后让一脸兔死狐悲表情的下村到二楼的化验室化验。

“Light(冈崎的代号)呢?”

“不知道,没见他人。”

Gin的行为好似一个职业警察,在现场各处仔细转了几圈,于周围的房间仔细搜查。之后,他又去楼下监视室看今天全部的监视录像。

我没跟去只是木然地定在那儿,思维停滞了一会儿。无意回头瞥见Irish还在门外站着,低头沉思。我离开房间走上前去,低声问:“你真的一个下午都没见到冈崎,你找过没有?”

“我下午都在核对上次一系列人体试验的数据,本来Light负责在隔壁房间调试程序的,但我到那儿几次都没见他。”

“也许他真的在调试数据。”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应。继之而来的是沉默。

灯光一直像呼吸一般明灭着。而两个人的呼吸都和电子噪音一样清晰可闻。

觉得气氛有点僵硬,他故意吓唬我:“这里可能就是‘断头谷’,杀人连环案一幢接着一幢。”整个研究所,就数他和我年龄最近,我俩自然也比和他人亲近些。

“在唯物科学的世界内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Irish。”他透着安慰的调侃令我感到略微轻松了些,我向那个发现死尸的房间望去:“不过既然目的是杀人干嘛还把头取了去,却也蹊跷。”

背后忽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一切,不回头就知道不会是Gin一个人。这家伙向来行止轻捷如魔鬼。果然,Gin和冈崎同时出现。

冈崎阳一郎也就是Light,取自Light Whiskey,是个拥有圆滚滚脸和身材的计算机博士。之所以不称呼他代号,源于Light这个词的确用在他身上很怪,抑或是说,他本人很大程度上就是Light的反义词。他不但身材厚重得和棕熊一样;此外与细川的和蔼相反,他阴郁表情是天生的,即使偶而闲暇也总在电脑前、自己的世界里神游,那副莫名其妙的古怪脾气恐怕组织里只有Gin能与其相提并论了。

Gin向我和Irish扫了一眼,对我说:“刚刚接到的吩咐,那位先生得到这里的情况,下令暂时让你做这里的负责人。”

“尸体呢,是汤川老师的吗?”我不甘心。

Gin答道:“是Cordial,指纹和DNA的结果一样。”

我的心一沉。

说话间,Vodka已经弄来了裹尸袋,像套枕头套似地把那具无头尸体塞了进去,职业性的迅速地扛走,从后门离开了研究所,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此时冈崎像Gin恭敬地耳语了些什么,估计是解释整个下午的失踪。

最后Gin没什么特别的收获,亦没找到头颅,他警告所有人员对此事要保密,命令这几日保护现场。离开时他独独叫上了我。

我以为那位先生还有什么吩咐,跟他一起坐电梯下楼。到门口,他转身从怀里掏出他那把Beretta递给我:“这两天小心点,Sherry。”说罢,钻入了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回到楼上,楼梯拐角处的黑暗中响起冈崎的声音:“发生预料外的错误。”他的声调没有起伏,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枪,握柄沁凉的手感让我又一阵心惊。

本章完 下一章 鹿鸣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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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絮:

组织成员名字:

汤川荣作:姓氏汤川来自汤川秀树,1949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他发现了在阳质子与中性子之间作为媒介作用的核力,预言了中子的存在,京都大学亦是他的母校;名字荣作来自 佐藤荣作,1974年获诺贝尔和平奖。他作为日本首相,坚决反对核武器的存在。

冈崎阳一郎:冈崎来自于分子生物学家冈崎令治和冈崎恒子(一对夫妻),他们在研究大肠杆菌的噬菌体时发现不连续的DNA片段(日后被命名为冈崎片段);阳一郎 来自200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 南部阳一郎。他发现了亚原子物理的对称性自发破缺机制。

益川 :同样来自2008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 益川敏英

下村:来自2008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 下村修

福井:来自 福井谦一,1981年获诺贝尔化学奖。

生物形而上学实验技术研究所: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生物形而上学就是理论生物学的意思,而加上“实验技术”四个矛盾的字,说明这是本人的纯粹虚构。

京都:本文前几章因为情节需要,发生的故事背景并非在东京(Tokyo)而是在在京都市(Kyoto)。

[ 本帖最后由 崇德院 于 2009-8-26 11: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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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5 20:56:13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鹿鸣馆

1.

回想起我与Gin初识是在大约在三年多前的布法罗(Buffalo,纽约州西部伊利湖东岸)。

那是一个圣诞节前几日的的风雪之夜,我到远离大学城的市区参加完一个研讨会后,跟供货商因实验室购置的却出故障的仪器的修理的问题讨价还价,不觉一直拖到了晚上,好容易赶到了车站,却为时晚矣,末班车的时间早过了。更糟的是城里的出租车到这个点少的可怜。

我拎着放手提电脑的大包,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雪越下越大,披着白雪的房屋有一种童话般的不真实感。本想找一家麦当劳消磨这个晚上,忽然瞥见一家电影院。于是进去看晚场电影。胡乱买了张整个夜场电影票。进了放映厅。里面只有寥寥数人。

黑暗中摸索到我的座位,电影刚开场,名字叫《吸血鬼编年史》。

我根本无心看电影,身上又乏又冷又饿,整个人陷在座位里。这时才发现,有一家人坐在了我的右边,紧挨着我的是个留胡子的中年男子,边上坐着的女人大约是他的太太。那男人应该是个工作狂,到电影院还开着手提电脑工作,那女人轻声对他说:“Terence 别工作了,好不容易看场电影。。。”那男人抱怨了句什么就放下了电脑,可巧的是,他的手提好像跟我的是一个型号的。

电影开场十分钟左右,隔着我的左边位子又坐下个人。要是我当时有现在对组织成员那份敏感,我会一定立马紧张地背后发凉。只可惜那是我的神经没如此发达,主要源于我在美国接触组织成员的机会其实很少,每个月才有人来过问我的情况。

那人即使坐着也看得出他的高挑。那顶黑色帽子很别,既像礼帽又像软呢帽。他的风衣亦是黑的。因为帽子和额前刘海的缘故看不清容貌。他最扎眼的还属那头长及腰的流苏一般的金色长发。我向来不爱管闲事,但此君这幅打扮也太过特别了,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的眼睛终究还是回到了银幕。我素不喜这类吸血鬼电影,更确切的说我本不喜看电影,这些都是缺乏真实的东西,人类编出来蒙蔽自己的故事。吸血鬼本来就是该隐的后代,为上帝所诅咒,地狱也拒绝宽恕,嗜血为生永生不死的怪物。银幕上的吸血鬼展现着他们对时间的无奈,永生换来的只是空虚和寂寞。真是讽刺啊,我想,世人多追求长生,真正获得了永生又如何?无法抵挡的是寂寞啊。

诚然,在我在这世上的寂寞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外界的现实似乎也有罢手等待着我的情况。可是等待着我的现实,已经不是新鲜的现实。纵令我费尽工夫好容易到达了外界,那里却又总是瞬间变色,完全错位了……于是我想:惟有这样对我才最合适,失去新鲜度的现实,散发着半腐臭的现实,总是横躺在我的眼前。

想着想着,人就有些困意,迷迷糊糊中,右边的中年男子接到电话离开,左侧的黑衣男子不久也离开了座位。我趁他不在往厕所走去,路过男厕所门口,听到里边依稀有奇怪的闷响。我顿了一顿,没想到那黑衣金发男子忽然从厕所里走出来,他的脸转向我,我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他冷酷的脸仿佛是雕出来的面具,苍白透明,轮廓分明,阴沉的气息十分可怕;仔细一考察,铸成这种神情的力量在于口吻的条纹和眼底的苍绿色。总之他那样子倒是像极了大银幕上的吸血僵尸。我吓了一跳,没敢逗留径直往女厕所走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提着电脑包回到放映厅的时候,他又出现在座位上。留胡子的中年男子也不在了,手提电脑还留在位子上。

差不多又过了一会儿,他接到了什么人给他的短信,起身离开,四处看了看,又一言不发,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发现有个方脸戴墨镜的人在和他点头,打手势。那方脸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摆摆手,不值一提的表情。那方脸的也是一样的黑衣。

他们走后不一会,厕所那儿传来一声惨叫,电影院里的人立刻就乱了起来,大约是什么谋杀案罢。我素来对这类事避之不及,胡乱拿起电脑。离开了电影院。

第二天早晨,我爬起来迷迷糊糊开电脑,没想到设的开机密码居然打不开了,仔细看了看昨晚带回的电脑包,里面有两台手提!那么说这一台应该是昨天那个中年男子的。

出于要归还的目的,我打算看看他电脑有什么透露他身份的东西,我花了半天时间总想法子算打开了那台电脑,没想到大多数文件夹都设了密码。真是麻烦,我知道这难不倒我,混了那么多年,我也算半个计算机专家,但是解密这些文件夹要花很长时间,无聊之下,我打开MP3边听电台的音乐边进行这项艰巨的工作。当我终于打开一个文件夹时,那里有一个提名为“S.A.”的文档。

此时电台传来一个声音:“昨天晚上于纽约州的一家电影院内,前FBI特工,Terence Connery 被人谋杀,享年56岁。”

2.

七荤八素地做了十二个小时左右的飞机回到日本,我被验明正身后直接送到京都汤川的研究所。他本人的谦恭和蔼与日后我所熟知的组织成员大相径庭。

他长身玉立、须眉秀发,为人温和亲切,我被他安排住进京大的研究生宿舍,这种善意让我至今难以忘怀。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人的关系愈加融洽。只可惜他的善意无法抵挡一件注定的事情,我真切地感到,黑暗的世界向我张开双臂等待着。

就在我到研究所工作的一个月后,我第一次在组会上发言(作者注:组会——科研团体定期一种交流会,一也就是听组里某个或几个成员近期研究成果的报告)。有在美国学校做Presentation的经历的我也不免有些紧张。毕竟我刚来研究所才不久。那日报告的主题是:“RNA分子的非生物学复制对细胞程序死亡的影响”。内容主要为我在美国曾今做过的一个课题和其在这个所主要研究方向的结合。

组会在二楼小会议室进行,出席的除了负责的汤川,不外乎组里冈崎那几个人。不过那天比平日多了两个人,为首的居然是电影院碰见的那个高个儿金色长发的男子,跟着的是那天跟他搭话的方脸,两人还是清一色的黑衣。那金发男子一声不吭地审视了我一会儿,原来是你!他目光锐利,绝非善意。

我懒得看他俩,开始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报告。报告作完后,照例是提问时间,冈崎马上就不客气的诘问,我的理论如何用实验实现,按现在的研究条件,根本不可能达到那样的精细程度,而且观察设备也跟不上。我有些哑口无言,低头想对策,谢天谢地的是汤川替我解围说实验设备总是不断加紧创新的,器材总有一天能赶上的云云。

组会后,我独自到自己的办公室去,走廊上遇上了那个Gin。

“怎么样啊,大科学家。演讲都摆不平,何日才能成功啊。”语气明显带着讥诮,那声音,尽管低沉沙哑,却是十分有力。


“科学的成功,惟有靠两件武器,那就是清晰地直觉和严格的演绎。”我反诘。

他扬了扬眉毛:“那我拭目以待了。”

会后,我问身边益川那两个是什么人,他告诉说那金色长发是Gin,方脸的叫Vodka是组织派来监视并保护研究所的。

3.

关于这个所的研究方向我一直觉得蹊跷,研究“程式细胞自死”这样的毒药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世上无论有效毒药还是杀人的法子比比皆是,相较之下只是为了在被杀的尸体上查不出毒素这样的目的,如此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这个疑窦,我隐约感到其中另有隐情,然而为谨慎起见,一直不敢问任何人。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时,面前的电脑忽然死机,仔细追究,居然是停电。幸好刚才只顾着神游没做什么重要的工作。庆幸之余,我也没太大担心,相信不久备用电源就会启动。只是科技万能的时代,其实就是电力万能的时代,没了电现在什么也干不了。趁这功夫,我又去泡了杯咖啡。谁叫我昨天熬夜,今天不但来晚而且一直没精神。

奇怪的是,十分种过去,没有一点电力恢复的迹象。这就怪了,难道说是楼上的实验出了事故?我兀自离开二楼的办公室,到楼梯口正与汤川打了个照面,见福井从楼上匆匆赶来,去喘吁吁的回报:“不行,接不上预备电路。”

汤川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还有电的线路呢?”

“只剩下三号备用线路还有百分之12.5的电。而且还是修复用的电源。”

汤川当机立断:“把还通着的电源全部转到四楼的恒温设备及其生态维持系统上。”

“可这样会对整栋楼的中心计算机系统Sodom的维持造成影响。另外通信线路也必须被切断。”福井有些迟疑。

“没关系,这件事比较重要。”

接着汤川看见了我和得到情况赶来的Gin,他扭头吩咐:“宫野,你到二号楼去一下,看看那里的电力是否有问题。以防万一,Gin,请你最好也去。”

我知道汤川所谓的“以防万一”,是指有人故意破坏组织。而且坐在Gin飞驰在冷清校园里的保时捷,我远远望见其他教学楼的灯火通明,意识到汤川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

其实所谓的二号楼离研究所的锗红色小楼并不远,步行只消二十分钟路程。到日本那么多时日,我总共也没去过那儿几次,每次都是奉汤川之命去那儿拿资料。和锗红色小楼的不同,二号楼进门不用刷卡,全是钥匙开门。而且也没如那栋楼设计成三楼以上电磁屏蔽和受计算机系统Sodom控制这样的高科技。那里除了一个门房,根本没其他人工作。我很长时间来都以为那是资料室资料室。我和Gin进了门,门房是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Gin向他问起电的事的当儿。我已经在楼里摸索起来了。

我直接沿着昏暗的玄关往里走,经过贯穿中央的长廊,走向另一端——它的尽头是如同监狱入口般的沉重铁门,我用手上锁打开它,里面依旧阴暗。我借着门上的采光玻璃透入的模糊光线,走上陡立的楼梯,右转来到走廊,摸到电灯开关,原本漆黑的走廊一下子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光亮使我有些睁不开眼,这儿有电,看来这儿没问题。继续往前走,右侧几个房间并列着,门前分别挂着“化验室”或“图书室”的牌子,走廊尽头可以见到一扇茶色的房门,上面贴着用粗大笔触写着“严禁出入”的白纸。

我从怀里掏出钥匙,试图走入了这间从前并未探索过的屋子。试过所有的钥匙,都开不开门。

“开不了的。这是汤川的私人房间。”一个冰冷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不知何时Gin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我身后。我从不知他动作如此迅速轻捷,简直更鬼魂无异,他的脸毫无血色,依稀可以隐约看见白皙皮肤下的暗绿色血管。堪称吸血鬼在世。我后退了几步,身体已抵在了门上,退无可退了。

他看出了我的惶恐,带着些许嘲讽和鄙夷地扬了扬嘴角,露出两排的牙齿,像两排锋利的钳子,非常洁白的钳子人的性命夹走。

“走吧,Sherry,我都看过了,这儿没问题。”

4.

出了保时捷,回到“生物形而上学实验技术研究所”的主楼,电力还没恢复。每个人都在检查设备的运作情况。没电,进门的门卡划不了,我于是拿了钥匙到四楼,去检查恒温设备。没想到Gin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四楼,也难怪,实验室的中心设备都在这儿。我开门进去,身后的Gin也跟了进来。当我记录设备情况时,Gin一副学督摸样,十字架似地站在那儿。在昏暗的房间衬托与十几台巨大的设备的轰鸣声中,气氛诡异。真不知这种门外汉到这儿来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

Gin忽然质问道:“今天早上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他怎么无缘无故提到这事?

我故意对他说:“笛卡尔有晨思的习惯,早上从不起床。我虽说是愧对他这样的先哲的,但正所谓:‘见贤思齐。’我也需要从这些小事上学习他老人家的。”

“诡辩。”Gin 厌烦地摆摆手催我继续。


而后,我又急着到于此连同着的另几个房间继续检查,Gin没跟来。当我出来时,不见了Gin,我懒得喊他看着打开的门,这家伙一定闲着无聊,早出去了。于是我锁上门,到楼下去了。

楼下的气氛愈发焦虑混乱,原来是全楼的计算机系统因电力缺乏而瘫痪,没想到现代科技支撑下的系统在这类问题上如此不堪一击。周围的蜡烛与高科技结晶的设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来强大的科技其实也人类是最为薄弱的一面.。

出了这样的事,看来今晚是没法回去了,折腾了那么长时间,我趴在电脑前小睡一会儿。

迷糊中,听到有人叫我,是下村的声音。他叫我到二楼会议室开会。我看了看表:“大半夜的,讨论停电的是吗?”“哪里,出大事了,Gin丢了!”看他那副猴急的摸样,我差点没笑出来:“莫名奇妙,一个大活人丢的了么?更何况是他,今古奇观哎。”“刚才Vodka打来电话,说手机一直联系不上Gin。我们也没见他的人影。”

到了会议室,汤川说开会了,Gin丢了,失踪了,一直联系不上,赶快找到他的行踪,省得惊动那位大人。

冈崎站起来说:“就一会儿,怎么丢的了,保时捷还在楼下呢。”

福井毫不客气的说:“他行止古怪,真做出什么怪事也不为过。”

我附和:“对,此人性格孤僻,为人冷淡,行为怪异,说不定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至于他丢不丢得了,丢不丢得成,不可能。我倒认为他可能接到秘密任务,暗中调查。”

益川指出:“更糟糕的是一停电,监控录像也看不了。”

接着,汤川让大家想一想谁最后见过Gin。

下村说:“和宫野从二号楼回来后,我还见他在楼里晃了半天。”

冈崎说:“我到五楼检查总电闸的时候,他的确在五楼。”





“对,没错。”我插话,“我在四楼的时候他也在旁边。”

“然后呢?”

“我去检查仪器的备用电源,Gin跟着的。”

“再后来呢?”

“我从实验室出来时,不见了Gin,我就赶紧锁上门,就到楼下了呗。”

“见到他了么?”

我摇头。

“快去四楼!”汤川的声音大得吓人。

5

弥漫在空气里的咖啡的味道苦涩而浓郁,看着电脑旁办公桌上的半杯咖啡,胃里一阵痉挛。这两天我不争气的胃似乎总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怎奈迫于研究工作日程紧急,加之更懒得看医生,就这样耽误下来。

这么多年,大脑才是我最宝贵的财富。要不是小时候组织对我的一次智力测试,我和姐姐很可能早就不得不购买前往极乐世界的单程票了。。对身体的其他部分的关系就比较疏忽。或者说我心里一直怀着一种小小的侥幸,自己能早些死去。我知道这个想法近乎疯狂,可死亡仍然是这么诱人。死亡对个人而言就是永恒的睡眠,只有在那种混沌中,我才能感到一丝宁静与幸福,尽管常常睡眠不足,我仍然爱极了那种虚幻的宁静与幸福。当然,我的理性替我会阻止这种念头,的确,假若我不在了,他们第一个干掉的就是姐姐。想及此,又是一阵剧烈的胃疼。




至于的姐姐,回日本后只见过几面,每次她都大老远地从东京赶来,一个人。在我的要求下,她那个男朋友Rye从没来过。我并不愿见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姐姐谈恋爱似乎很长时间了,在美国就有所耳闻,也见过Rye照片,和Gin一样是个长发男子。大约也是个麻烦人物,这个想法不幸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事实。

想起一个星期前在四楼实验室里间找到Gin时,他很平静的站在那儿,正在接着仪器仪表板发出的光线,阅读从柜子里取出的一份实验材料。关了他三个多小时,他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见我们来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爱肇事端的人普遍具有变色龙的本领,科学家历来比文学家更擅长。”听得我打了寒颤。Gin快步离开电磁屏蔽区,去给Vodka打电话了。

那次电力在一天后恢复,看着远处的模糊夜景,联想起上周的停电事件,原来繁华的科技背后,隐藏的是人类脆弱的本质。在失去电的情况下,或者说如果失去高科技,人类是那么的薄弱与无助。Sodom系统为十几年前设计组织中心计算机系统,是具有强大运算能力的超级计算机系统,那位先生就是通过这来控制整个庞大的组织的,说它是组织的神经也不为过。研究所里的Sodom系统只是组织中心系统的一个较小的副本,计算能力远没有原始Sodom系统那么强。关于整件事,汤川没有多解释,此事似乎就那么平静地不了了之了。果真如此么?

我疑惑着,胃里的不适越来越厉害,疼得荒谬诡异,不觉一脑门的冷汗。窗外夜色浓重,今晚又得熬夜,还是再撑一撑吧。

我想开门去打杯凉水。只可惜,我的右小腹锐疼起来,脚软如云,用脑袋撞开门之后完全失去了知觉。

6.

身下垫着柔软如绒羽的床单,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有些刺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一株盛放的樱花树下。她梳着岛田髻,身穿新月色并搭配炫目春霞和五叶松刺绣的内衬,衣摆印有紫色双羽千鹤图案的振袖,腰系金银色、特别裁制的丝锦衣带。。。那种异样的美令人看了忍不住心疼。那女子背对这我站着,看不清面颊,不过可以肯定,她一定是位端庄秀丽的美人。

我正要转过去,看看那位美人的面容,听见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叫我,我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别动!”

“再晚来一步,胃就穿孔了!”一个穿白大褂,戴黑边眼镜的男医生对我说。

他接着以说教的口吻继续:“你一直有慢性消化性溃疡,怎么那么还不小心,食用那么多刺激性食物。”

“啊?消化性溃疡?”我挠了挠头,大脑还有些不清醒。

“现在总算稳定了。”说罢,他推门出去。

没想到医生马上带来了我最不想见的那个人——Gin。我几乎是被吓醒的。Gin的身影比月光凉,比夜风寒。他认为我睡过了头,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醒醒,你该工作了。”

Gin不仅带来了那副不可更改的冷漠面孔,还带来了一打文件资料。他倒不拘泥,从搬过张椅子坐下,上来就说:“你侥幸这一病,倒添累我,不但要把你送医院,又多回了趟大学把资料给你拿来。”我说:“我是胃病,不会死如鸿毛,劳您费心了。”Gin说:“这样最好,振作些精神吧。”

此后,没想到我被牵连的事物有两样:其一,Gin说我怎么比曼德勃罗(B.B.Mandelbrot)命名的分形(注1)还要忙碌,为什么偏偏这会儿病?我面带疑惑,就凭他一个杀手怎么还知道“分形”?他冷笑着,居然引用起约翰·惠勒(John Archibald Wheeler)的话“谁不知道熵概念就不能被认为是科学上的文化人,谁不知道分形概念,也不能称为有知识。”其二,他厉言说我是一副制造麻烦的嘴脸。也许我的病是即兴而得的。嘿,他哪来的拳拳之心?

Gin走到门口回头:“噢,你的手术单是我签的字,谁叫倒霉的我来负责你的研究呢?”我以为他这就离开没想到他最后丢下一句话:“对了,过两天你要和Cordial去美国岛考察,当然我和Vodka也会去。”

跟汤川去倒没什么,只是提到Gin和Vodka也会去,我的心咯噔一沉。此时Gin已经一脚迈出了病房。

唉,每次与Gin作别,我都会像心脏病发作后缓过来似的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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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分形:这是一个数学概念。分形(Fractal)一词,是曼德勃罗创造出来的,其愿意具有不规则、支离破碎等意义。分形几何学,是一门以非规则几何形态为研究对象的几何学。BTW:分形几何学这类课程往往是数学类专业的高年级课程。

花絮:

Terence Connery:这个FBI的名字来自007 系列最早的《诺博士》的导演 Terence Young,和其中James Bond 的扮演者Sean Connery

中心计算机系统Sodom:Sodom也译为索多玛,《旧约》中的淫邪之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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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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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6 10:56:37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春雪1-5

1.

从福冈坐船两个小时左右就抵达了美国岛,当然它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字“人鱼岛”。时值冬末春初,海水似乎褪了色,萦绕在礁石附近的潮声凄怆惨厉。

我们没打算在这儿过夜,最初的决定为逗留几个小时。Gin和Vodka到岛上搜集资料,我和汤川则在等他们的同时,在海岸线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怎么样,不错吧,宫野,偶而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说实话,这次考察挺无聊的。吃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何其荒唐。人鱼肉也不过是一堆来自海洋生物的蛋白质而已。”

汤川不以为然地笑笑:“长生不老的需求古代中国就存在,16世纪的西班牙探险家Juan Ponce de León还在著作里号称在加勒比群岛找到‘青春之泉’,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可是这和我们的研究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一直研究毒药的么?”我提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他警惕地四下看看,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海鸟凄厉的悲鸣,他这才说道:“宫野,你真的认为研究所的主要目的是制毒药?”

“我也一开始就怀疑,世上的毒药五花八门,再说组织有那么多杀手,为了杀几个人,耗费那么大的财力人力,的确不值。”

“其实当初的目的并不是研究毒药,而是。。。”他又看了看四周,浪涛声很大似要盖过人声,确定安全后他才压低声音说:“让时光倒流。”

“让时光倒流?”

“对”他神情严肃,“换句话说就是返老还童。”

“真乃荒唐之举。我真的明白前几年阅读的九州帝国大学教授 庵野义行 的谈话录‘地球表面是疯子最大的解放治疗场’的精辟之处了。”

他继续平静的说:“这项研究是以史泰纳哈(左金·史泰纳哈1861-1944,奥地利生理学家,其著名研究成果为《返老还童法》,被誉为“内分泌学的先驱”)的论文为蓝本,你父母参与的核心研究。”

“与我的父母有关,你见过他们么?”

“只见过令尊一面,不久他与令堂便因意外事故去世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当初,他们刚刚接下这项研究没料到是如此艰巨,所以他们并没完成这项任务就去世了。利用他们死后留下的资料组织的其他人根本无法把研究进行下去,但是大家发现这些已有的成果可以作为一种查不出毒素毒药的指导性文献,结果我们研究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父母研究的失败难道是史泰纳哈的原始理论的错误?”

“不清楚,或许吧。”他答道。

“那位先生真是想不开。其实不止是人类所有的生物都可以在自己的下一代身上得到自身的延续。这也算一种‘永生’。”

“从某种角度来说,是这样。然而,基因延续的道路不是一帆风顺的,很多物种在生存的斗争中灭亡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人类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这样看你所谓的这种‘永生’不仅是个人的还是任何物种的终极追求。”汤川的脸色似乎比来的时候越发惨白。

我回应:“是啊,所谓人类这种动物,在进化到今日的程度为止,自身的肉体与其他动物相比明显地柔弱、无害、无毒、无特征,可是却还能够据此暴露于所有激烈生存竞争的场合,与各种天灾地变缠斗,终于进化为今天这样的高等动物。这中间,可以想象到人类应该体验过其他动物难以比拟的生存竞争的痛苦与自然淘汰的迫害,因此其艰难辛苦的回忆绝对无可计数。然而,人类作为今天的成功者是否能一直成功下去我看未必。日后的危机大概会更严重。进化的终端也许是自我毁灭。所谓‘永生’从这个角度看根本是无稽之谈。”

汤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层出不穷:开发出各种医术,违背自然的健康法则,让病人增加,毫无顾及的生儿育女。心魔蚕食著人的心。事物的占有,是人类发展的开始,也是人类灭亡的徵兆。财富的占有人类的自私膨胀到了极点,心灵已经受到了污染,而这种污染随著物质社会的发展不断扩散,最终人类的心灵会被没有生命的物质所控制而被引导至灭绝的地域。对现有的不满足刺激人类利用智慧不断创造出新的物质来满足人类天生缺陷的心灵。人类,为了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而自残。唯物科学在人的心魔面前束手无策,甚至如此的现状对号称无所不能得唯物科学是一种极端的讽刺。”

我点头:“人的精神已经受到了太多的污染,肮脏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也许只有重新回归母体,重新开始人类的历史才能避免悲惨的结果。才能有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妊宸,生命的徵兆,昭示著罪恶的轮回。”他边摇头,边那出手帕擦汗。

“哦,如果没有了肉体为载体,人将如何存活下去,难道光靠精神灵魂这种虚幻的东西?”

“宫野,难道你不知道除了Gene(基因)外,还有Meme。”他转过头,眼里闪烁的光芒令海水为之失色。

“我在美国阅读过相关文章,是一种类似基因的信息传递形式,传递的是文化知识之类的东西。难道要靠这种方式延续种族,答道‘永生’?”

“啊,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我还没向上面提过。但是。。。。。。”潮水拍岸之音如同天籁。

日后每每回忆起汤川的一席话,让我想起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基督遇难时的全部痛难和荣耀。

2

不一会儿,Gin和Vodka回来了,Vodka说今晚举行岛上一年一度的儒艮庆典。我们得去看看调查“食人鱼肉长生不老之人”的真假。

“看来今晚要住在这儿了。”汤川还在擦汗。

我担忧地望着他:“没事吧,汤川老师。这是冬天啊,怎么老是擦汗。”

Gin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打发Vodka送汤川去岛上唯一的诊所。

“那么”Gin转向我,“先去旅馆订房间。”

没料到儒艮庆典那么吸引人,岛上的大多数旅馆已经客满。“长生不死”果然那么有魔力么?疯狂又愚蠢的人类阿。

跟着Gin找旅馆的同时,他接到Vodka的电话,说是汤川的情况似乎很严重,在诊所晕倒了,Gin让Vodka带着岛上的医生陪汤川回福冈就医。

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老式旅馆找到空房,悲惨的是只有一间,难不成我今晚要和这吸血鬼共处一室?没办法,Gin已经把房间定下了。

儒艮庆典在晚上举行,趁此空闲,我和Gin在旅馆的餐厅用餐。当然,我们没有坐在一张桌子上,我故意挑了离他足有几米距离的餐桌。自从我把Gin锁在实验室的事情发生之后。两人的目光总是碰在一起,他瞅我,我瞅他都够敌意的,彼此目光不躲不闪本身就是恨得对方牙痒痒。这一点,我俩都是一清二楚的。

对面桌上是一对母子,儿子清秀俊朗,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模样,母亲很年轻,大概看得出怀孕的时候只是个少女。母子低声说着什么,母亲看起来很不安,担心着某种未知的灾难的样子。儿子在提去儒艮庆典的事,母亲出言反对,让他好好呆在旅馆里,但终究拗不过儿子,也就答应了。粗手大脚的旅馆老板娘此时上前来和母亲打招呼,从她们谈话的神情看似乎是多年未见的老熟人。那老板娘还有天生的大嗓门扯到:“啊呀,阿阵,都长这么大了。当初你是个嘴里淌口水的小娃娃呢。”

3

庆典在夜色笼罩下的美国神社举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响彻云霄的鼓声和人声使我有些局促不安,身边面色青白的黑衣男人更帮助渲染了一丝鬼魅气氛。之前这个金发男人帮我拿了个写着数字的木签,身为唯物科学的信徒,我对这类东西素来嗤之以鼻,但组织任务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了那玩意儿。

听见人群里有人说:“阿阵,这就是岛上的祭奠,你还是小娃娃的时候,你妈抱着你参加过呢。”原来是旅馆老板娘和那个年轻人。少年手上也拿着个木牌。奇怪了,为什么母亲没有陪儿子来参加庆典,而是托老板娘和都快成年的儿子一起来。

脸上千沟万壑的“长寿婆”在纸门上烧出了几个数字,居然中了?!不远处的老板娘也叫起来:“阿阵真是福相啊!”

一个小时后,在岛上瀑布我和那高中生领到了所谓“儒艮之矢”。我抬头仰望瀑布奔腾泻下,即使在夜色中也能发现泻落下来的水流呈现千姿百态的景观。瀑布下有一池不大的水潭,听说是岛上唯一的淡水池塘,潭边缘有大团阴影,似是水草一样的植物。

飞上黑暗天空的人工烟火成了“极乐之光”。本就没怀什么兴致的我,也不能算扫兴而归。一切都是虚妄的骗术。

独自回到旅馆,我没回房间,想到今晚得和Gin共处一室不由人头皮发麻。坐在餐厅,随手翻看手上Gin搜集的资料,回想起刚才在岛上登记幸运者的名册时身边羞涩的年轻人,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叫“黑泽阵”。他的神情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不对劲,瞳孔放大,看别人尤其是他母亲的眼神很飘渺,视线透过眼前人远方的不知为何的景致。莫非。。。。。。

时钟敲响十二点,这本不是我睡觉的时间,怎奈从今早坐船开始几乎没歇着,又走了半天的路,实在困倦难耐,不得以回了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我从隔间里翻出一条毛毯,用挂蚊帐的钩子挂在屋子中央,毯子把不大的空间隔离成了两半。这才找出被子,铺床躺下。不一会儿,听见门开的声音,Gin回来了。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是他低沉的声音。

“这是不破的‘耶利哥之墙’。”(作者注:‘耶利哥之墙’是引用自电影《一夜风流》(美国,1934), 内容是描写一位富家千金与新闻记者共渡一夜的故事,新闻记者以毛毯在两人之间作了一道墙,然后说着‘这是耶利哥之墙’。‘耶利哥’依旧约圣经(旧约:约书亚记)中的记载,是个以坚强要塞著称的有名城壁。)

听他轻哼一声,我猜都猜的到他脸上鄙夷地神色。

身边躺着这么一位,再困倦我也难以入眠,一直半夜都保持了清醒,模模糊糊听见走廊上有脚步声。到后半夜才渐渐睡着。

清晨,被老板娘的尖叫声吵醒,声音来自走廊尽头另一间房间。

进去一看,老板娘瘫软的坐在地上。房梁上的褐色衣带挂着一具女尸。女尸四肢悬垂,耷拉下来的脑袋给人一种可怕的安详感。而房间的另一侧,一个清秀的少年还在平静地酣睡。

4

我以为那少年也出了事,赶忙上前,见他面色红润,就放下心来,叫醒了他。他似乎还不太清醒,睁开眼后迷迷糊糊的,我赶忙叫一旁吓晕的老板娘帮着把他扶了出去。这时,几位男客也醒了,把房梁上的尸体放了下来,那尸首早已凉了。

大约十五分钟后,岛上的两位女警小早川刑事和辻本刑事就赶到了,她们把昨晚入住的旅客集中在餐厅里,听取大家描述昨晚的情况。

在警察对老板娘的讯问中,我得知老板娘名叫渡部奈保美,世代生活在岛上。被害人是她小时候的相识,黑泽梦洋子,梦洋子是黑泽家的独女,幼时父母便已亡故,一直由亲戚抚养,她与众不同的书法刺绣手艺非常精湛。上完高中不久,她就离开了美国岛,到别处自觅生路去了,听人说在福冈工作,中途生子时在岛上住过一个阶段,听人说差不多三年后又回到岛上不过很快就匆匆离开了,之后一直住在长崎,儿子黑泽阵今年十八岁就高中毕业了,听人说他成绩优异,打算考福冈的六本松高等学院。不知为何这对母子有回到了岛上,似是故地重游,但母亲叮嘱老板娘一定要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儿子。至于孩子的父亲,老板娘说自己也并不知道,没有听说过梦洋子结婚的消息,大抵阿阵是私生子罢。

不久,Gin也来了,他站在我身侧一脸不耐烦。

忽然辻本刑事从里间过来,告诉餐厅里的小早川刑事:“黑泽阵的身体状态似乎不太好,精神也有些恍惚。”

“请医生来啊。”

“我打电话给诊所,大夫昨天陪一位病人去福冈了,现在诊所里只有几名护士。”

女警问大家:“各位有没有谁是医生?”无人应答。

“我太太学过医。”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接着一只同样有力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小早川欣喜的叫道:“那太好了!”

女警问我的姓名,我答道:“宫野志保。”

“那这位先生呢?”她看向我身边的Gin。

“宫野久作。”

不理会我眼神里的抗议,Gin硬是拉我去黑泽阵休息的房间。

趁警官不在,我低声问他:“你这什么意思,干嘛要卷入这桩自杀事件。”

他也低沉的回答:“Sherry,如果这案子破不了,我们在岛上要作为嫌疑人耽搁十五天。这次考察那位先生只给了三天的时间。你还不明白么?这是谋杀案。”

“不是自杀?”我惊讶。

“当然不是,而且警方马上就会发现。刚才我仔细看了,妇人尸体上的有两三层之多的勒痕,凶手故意把现场伪装成自缢。还有,尸体有挣扎过的痕迹。”

“这类拙劣的掩饰凶行的浅陋手段迟早会被警方察觉。凶犯也未免太愚蠢了吧。”我问他。

他平静地答道:“一种倾向总是掩盖着另一种倾向,事实上可能并非如此,刚才撇了一眼警方的报告,现场除了母子俩的指纹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痕迹。将此两种行为联系起来考虑,可以视为误导侦查方向的巧妙手法。”

我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儿子勒杀了母亲。”

“这种可能性很大。”说着他打开了休息是的房门。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黑泽阵跪坐在地上,无光无神,仿佛无法聚焦。

我问道:“你感觉如何?”

“有些喘不过起,好像要晕倒一样,嘴里有一股腥味。”他低着头说。

“是不是要吐?”我接着问。

“有点。不过还好。”还是低着头。

“打扰了。” 辻本刑事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医药箱,“我刚赶到诊所帮你拿了些医学器械。”

我谢过他,打开箱子开始对他做身体检查。

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哦?你不知道么?”Gin的声音。

他有些脸红:“睡的迷迷糊糊的,早上起来没睁开眼就被人扶走了。”

看到我检查已毕,Gin才答道:“令堂被人杀害了。”

他忽然哽咽起来,一面克制着自己的失声恸哭,一面不停拭泪。

Gin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看看黑泽:“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岛上?”

“五天前,从长崎来的。”

辻本又问他:“你昨天晚上醒来过没有?”

“半夜醒来过一次,我似乎听到‘咕咚’一声很大的响动,所以才醒了过来。当时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转亮睡前放在枕边的灯,看了看压在尚未读完的书下的手表,是凌晨一点五分。随后我打算去方便就起了身,无意中看了一眼睡的正熟的家母,发现他嘴巴微张,两颊通红,模样不可思议的年轻。接着我下楼上过洗手间后,打开六张和八张榻榻米的房间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我当时疑惑了一会儿,先前听到的那个响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觉得也许是我的错觉,就又回到二楼。一看,家母的脸已经转向另一侧,棉被拉到脸上。于是我很快就关上灯睡了下去,后来再也没看过家母的脸。”说着他脸又红了。

“有什么印象,对你父亲?”Gin转换话题。

少年羞涩地说:“不记得了,记得小时候好像随母亲找过父亲。那一次以后,家母再没提起过他。至于他住哪里什么的也不记得了。”

“是么。”我向辻本报告:“生理功能基本良好,心跳脉搏都很正常,只有血压有些偏低。”说完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离开了房间。

辻本和Gin跟了出来,女警问我:“怎么回事?宫野太太?”

我问:“警官,真的没有别人进过那间房间么?”

“的确没有任何证据。指纹脚印都查过了。看来他就是犯人。刚才他应该在说谎。”女警严肃地说。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Gin接下话头,“我昨晚没听到他提道的那声叫醒他的声音,只听到走廊上有人在走动。”原来这家伙那时也没睡!

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这少年的精神有些不正常。”

另外两个人都有些疑惑:“哦?”

我接着说:“昨天我就注意他了,他瞳孔放大,精神恍惚。联系他今天早上的不适症状,我希望警方能给他做一次精神鉴定。他很可能精神病发作,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犯了案。这样就锒铛入狱,岂不太过无辜?”

“会有这种事?”女警更加疑惑。

“不错,这种案例虽不多见,但绝非没有。比如前几年在国外报道过的‘杀人犯忘却杀人过程’、‘七旬老妇不认亲子’等等。”我建议,“先调查一下黑泽家是否有精神病史,再请精神专家来看看罢,总之不能冤枉无辜者。”

5.

没想到警方听取了我的建议,邀请到了附近最著名的专家九州帝国大学精神病学主任教授藤本素雄。藤本教授乘着警方的直升机用最快速度感到了现场。他听说了我的名字,立即要求见我,这让我都感到受宠若惊。

藤本教授四五十岁样子,绞架一般高瘦,面色苍白、略有些浮肿,将一个长大旅行袋。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写出那样著作的宫野博士这么年轻啊。咳。。。咳。。。对不起,这两个礼拜都在感冒。”

我有些不好意思:“哪里。藤本教授在医学界的名声才是如雷贯耳。”

“学术界还是需要像宫野博士这样的新鲜血液啊。”他赞叹道,“你那部《脑髓论》是神经科学领域有独创性的著作,只可惜近十年来,科学界浮躁之风日盛,各个追求实用主义,埋没了你的理论。而且听说你在生物化学领域也很有建树,一回国就当了京都大学汤川教授的博士后。”说着,再度咳嗽起来。

“藤本教授,你怎么会知道《脑髓论》?它并没正式发表过。”我疑惑。

“去年,我的同事九州帝国大学教授庵野义行在美国作学术访问,从布法罗理工大学教授,也就是你的导师Richard Dawkins处拿来这部论文集,我才得以拜读这部著作。问什么不发表呢?”他问。

“当时觉得理论不够成熟。才没投稿。”

他对我的搪塞显然有些不满,就在一瞬间,他的脸上又掠过无法形容的失望表情,又看了看我身边的Gin:“这位是。。。”

我正思忖着如何克服心理障碍说出这叫不出口的假身份,GIn倒是自告奋勇:“她丈夫,宫野久作。”

“没想到,宫野博士那么早就已经结婚了啊。”藤本教授眨了眨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俩。我被他看得全身不舒服。于是开口:“不知那位庵野教授最近有什么动向。”

“他啊。。。”藤本吸了一口气,“几天前自杀了。”

我震惊:“自杀?”

“嗯,三天前,下午五点,两个钓砂梭鱼回家的人路过大学后面的海岸,发现他漂移到岸边的溺死尸体,穿着诊断服,手脚用对付发作的精神病人的专用镣铐紧绑。大抵是他趁满潮时跳海。”

“死因呢?”

“迄今不明。因为并未发现遗书之类的东西,所以不得而知。同时他的书柜,桌上等也都整理的非常整齐,未能发现丝毫异样。”他浮肿的两腮微微颤抖。

看见他的眼里忧伤,我转移了话题:“岛上这个案件,怎劳九州帝国大学主任教授亲自出马?”

“本来警方拜托我的一位学生进行调查,我那时正好在场,就立刻认定这是极端罕见的梦游症病例,急忙赶来了。”他解释到。一口气说道这里,藤本教授忽然奇妙地瞥了我一眼。。。同时,他迅速转向一旁,用手帕掩住脸拼命咳嗽。

接下来,藤本教授由警方引领着前往黑泽阵处给他做精神鉴定。

看身边无人,我这才低声质问Gin:“干嘛说我是你老婆。 ”

他调侃:“难道说我们是母子?”

“你没注意到刚才提到结婚的时候,藤本教授的那张脸么?”

“怎么?”

我冷哼:“假若你有山羊那一点点头脑的话,也看得出刚才他脸上分明写着:‘这女人太注意自己的保质期了,这么随便把自己卖掉怎么行?’”

“难道你不注重自己的‘保质期’?况且我也是个不错的‘买主’。”他倒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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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同人]假面的自白——第二章 春雪6-11

6

藤本教授在给黑泽阵做精神鉴定的当儿,我坐在餐厅问店里要了茶点。一会儿功夫,老板娘渡部奈保美朝我走来,右手端的漆盘上放着一个熏黑的陶壶和一个粗糙的茶杯,左手则捧着放满长崎蛋糕的点心盘,慢吞吞走进大桌,放下手中的东西后,搓搓手,想要离开。我叫住她:“老板娘,黑泽家一直都在岛上么?”

“应该一直在岛上吧,不过听神社里的老人讲,他们家族是从有将君的年头才搬到岛上的。”

“什么将军,德川氏的?”

“好像是怎么说的。”她摸摸脑袋。

我接着问:“他们家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欲言又止,不过马上天生长舌妇的秉性战胜了散步谣言的不道德感:“这。。。说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岛上很多人都知道。”她看看周围,低声告诉我,“听老一辈说,黑泽家世世代代受了诅咒,以至于岛上的人家都不愿跟他们家结亲。我琢磨着,梦洋子可能是找不到好婆家,才离开岛上的吧。不过看来她也没遇上个好男人。”

“黑泽阵的父亲一点消息都没有么?”我一面听她说一面往嘴里塞蛋糕。

“谁知到呢。”她撇撇嘴,转身离开。

“你有空吃这种恶趣味的甜食,还不如先想想这案子怎么回事。”Gin从外面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什么是侯我们的杀手大人放弃屠刀、立地成佛了?”

这时个男人跟老板娘絮叨:“我前几天在长崎见过那个杀母的年轻人。”

“怎么回事?”老板娘不耐烦的问。

“那天我路过长崎一家废弃的采石场,看见远处金光一闪,就进去一探究竟。远远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拿一个金光闪烁的丝织物给一个少年看。那少年正是那个姓黑泽的。”

老板娘说:“有没有看清,那个男子的容貌?”

“没有,他带着墨镜、手套和帽子。看不清脸。”

听完后,Gin撇撇嘴:“现在案子越来越复杂了,村里的几个老人硬说是祖先魂灵诅咒,黑泽阵才会得了失心疯。那些糊涂的警察居然有些信了。现在那个大学教授和警方正在神社。”

“我们也去看看。”说着,我出旅馆,朝美国神社走去。Gin也跟了过来。

7

美国神社高大的鸟居(鸟居:一种类似牌楼的高大神社建筑)在日光的照耀下投下巨大的阴影。神社的空地上除了辻本刑事、绞架一般高的藤本教授外,还站着一对母女,五十多岁的母亲因为操劳略有几丝白发,女儿看上去比我大几岁,两人清一色都穿着巫女的服装,唯一不同的是母亲的平绢长袴(长袴:日本传统服饰,一种下身贴身的裙裤)是红色的,女儿的则是浓色。

那中年女子自我介绍:“我是经营神社的岛袋,这是我女儿君惠。”(这里与原著不符,动画里提到 岛袋君惠之母在五年前去世,这里的设定是在《人鱼失踪记》故事发生的两年前左右。但为了剧情需要,无良作者不得不把死人从棺材里挖出来。。。)

辻本刑事问她:“岛袋女士,你说黑泽阵精神失常由于岛上的诅咒?”

“阿阵,他怎么了?”

藤本教授平静地告知:“刚才替他做过精神鉴定,他罹患严重的梦游症,昨晚在梦游中杀了他母亲。”说罢,又摆出要咳嗽的动作,但这回顺利忍住了。

“梦洋子吗?好恐怖!杀死这么漂亮的女人。”

“你跟她很熟?”女警问。

岛袋女士答道:“算不上熟人,我们是中学同学。那时她是个娇小玲珑、朝气蓬勃的小美人。不过毕业后就离开了这岛。”

“你所说的诅咒是怎么回事?”我问她。

“说来话长。”

她打发女儿去本殿收拾昨天祭典的神器,引领我们跟着她到内室。

见我们坐下后,她才幽幽说道:“这段掌故,代代相传本来只说与黑泽家人听的。有关黑泽家血统,除非寻常之事,否则决不能泄露于他人,这是本身社理应保守的秘密。但你们身份不同,而且既然知道此事牵涉到阿阵精神失常到底是真是假,又与会不会判罪有重大关联,我自然不能隐瞒。。。这得从正德四年(正德:此指日本中御门天皇的年号,公元 1714年)的绘岛生岛事件说起。”

“绘岛生岛事件?”年轻的女警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那时正值江户幕府第七代将军德川家继治世,将军生母先代御侧室月光院夫人与先代御台所(将军正室)天英院夫人不和。绘岛夫人聪明灵巧,深得月光院夫人信任,在大奥(将军后宫)中担任御年寄的高职而为天英院夫人嫉恨。于是天英院勾结身边的御年寄为扳倒作为月光院左右手的绘岛设下毒计。那年二月,绘岛代表月光院夫人前往先代将军德川家宣的墓所增上寺参拜,归程中受与天英院的贴身御年寄串通吴服商的邀请,到剧场观赏由歌舞伎艺人生岛新五郎的歌舞伎表演。表演完毕,生岛新五郎在茶屋设宴招待绘岛。绘岛为生岛的美姿仪所迷惑,回到大奥时已过了七之口的关闭时间,以致事情闹大。天英院借此事,大做文章,以整肃大奥为名,清除大奥里月光院一派的女中(女中:指在诸侯家或皇室出仕的女官),以至月光院失势。生岛立即被处死,绘岛也因为与生岛私通被判死,经月光院夫人苦苦求情,才保全性命,得以被判流放九州。”

“这与岛上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我问。

“密切相关。”她接下去说,“绘岛在流放途中发现自己怀有生岛之子,为保全爱子,她未把此事声张,在前往九州的船上,忽然遇到海难,只有绘岛和身边几个女中活了下来,她们带着剩余的东西,漂流到这座岛上。绘岛为了掩盖未婚生子之事,嫁给了岛上一户姓黑泽的人家,不久,生下一子,也就是黑泽阵的先人。本来,他们可以就这么过平安日子。谁知,绘岛时刻忘不了惨死的生岛,用江户带来的丝缎缝制了祭奠生岛的‘空蝉袈裟’,期能作为电光朝露之纪念。丈夫死后更把余下的钱捐献建造神社,也就是今天我们所在的神社的雏形。之后,她就发疯而亡。黑泽家每隔几代就会有人发疯狂乱,大家以为是遗存在袈裟上的绘岛怨灵的诅咒。于是黑泽家的人就把袈裟寄放在神社,由神社的祭祀保管。”

“看来他们家确有精神病史。”藤本教授低头沉思,“不过既然是口口相传,会不会是误传?”

“并非口口相传。黑泽家的后人把上述因缘写成《缘起》一篇记录在袈裟上。”

Gin扬起下巴,问她:“那袈裟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做工极其精美华丽,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就是用了江户时代早期特有的‘溃缝’手法缝制,现在这种技法已经失传了。”

辻本刑事说:“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那袈裟呢?”

“袈裟被人盗走了。”岛袋女士低头叹息。

教授有些吃惊:“怎么会这样?”

“空蝉袈裟本来寄放与本神社的御手洗(洁净身心的地方)处,没想到整整一周前,袈裟就被发现不见了,五天前,梦洋子突然回到岛上要看袈裟,我去找时已不见了袈裟。”

女警叫道,“那你怎么不报警?”

“是梦洋子坚持不要报警。我想既然袈裟是黑泽家的东西应该尊重她的意见。”

我问:“黑泽夫人来你处的时候,她儿子在不在身边?”

“不在”岛袋女士回忆道,“我本来以为梦洋子一个人来的,后来才听人说阿阵一直在渡部旅馆里。”

接着众人随女警至御手洗看了存放袈裟的壁橱的红木匣子里,有被人撬过的痕迹,警察当场开始搜集指纹。似乎也没什么重大发现,周围除了岛袋母女的指纹没有其他痕迹。

临走时,Gin忽然开口:“岛袋女士,之前袈裟一直寄放再这里么?”

她想了想:“从我记事起,印象中一直在神社。”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噢,对了。除了一次。临盆前,梦洋子回到岛上,生下阿阵后,要求我把袈裟交还给他。差不多三年后她回到岛上说还是寄存在神社比较好,当日交给我袈裟后就离开了。不过袈裟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具体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8.

一行人刚回到旅馆,老板娘冲过来叫道:“不好了,阿阵犯了疯魔了!”

众人连忙赶到休息室,看见黑泽阵咬紧牙根,全身颤抖,双眼圆睁,但眼里没有焦点,踉跄地想往前走,身体却如同要散架一般,发抖的手指握住门边。嘴里模模糊糊说着什么,似乎是“娑婆”、“潮骚”什么的,我急忙问:“你怎么了?”他叫着:“血,金鱼。。。”

女警急忙上前扶住她,藤本教授当机立断为他注射了一剂镇静剂。

“看来是真的呢,阿阵得了失心疯。”老板娘说。

“我立即把他带回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院进行治疗。”藤本教授边咳嗽边建议,“我这就打电话通知送我到这儿驾驶直升机的警察。”

“不能让他坐直升机。”我反对,“以这样的精神状态即使注射了镇静剂也难免在高空精神病再次发作,无论对病人还是机上的其他人都太冒险了。”

女警看了看表:“这个点已经没有渡船了,还不如明天把他带到福冈。当然会有警方陪伴。”

藤本教授被警方安排住在离此不远的江岛旅社,两位女警也把着黑泽阵安排在那里。我则独自回了房间,看来那年轻人因为精神障碍可以逃过一劫,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欣慰,反而觉得此案疑点重重。不能让那样的精神病人做飞机这样的事作为精神病学家的藤本教授如何会不知道?还有黑泽阵口里的“血”“金鱼”是什么意思?特别是“娑婆”这样的佛教用语(娑婆:在佛教中人们所在的“大千世界”被称为“娑婆世界”,娑婆世界”的众生罪业深重,必须忍受种种烦恼苦难。)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高中生的口中?难道说。。。

我晚饭后沿小路独自前往江岛旅社。在大厅门口,听见里面的人声,是藤本教授和两个女警。我站在门边,用门的阴影掩盖住身形,耐心倾听他们的对话。

依稀听到小早川刑事的声音:“教授,真的会是‘袈裟诅咒’?”

藤本教授不以为然地说:“哪有什么诅咒,其实是‘心理遗传’导致的梦游症发作。”

“什么‘心理遗传’?”辻本刑事的声音。

教授解释说:“变态心理(此指异常心理)的遗传,隐藏在黑泽阵身体里的祖先的执念的复活。所谓祖先的执念也即绘岛的变态心理。绘岛作为一介女流,长期束缚于大奥,性格和情欲都受到强烈的压抑,过着玻璃缸里金鱼一样的生活。受人诱使邂逅英俊的戏子生岛,受到长期禁欲生活压抑的强烈欲求在瞬间爆发,不顾自身大奥女子的本分心甘情愿为生岛奉献出自己的身心。流放到岛上后,对生岛的强烈思念使她的心理出现失常,在绣制袈裟的过程中,灵魂迷失于再次品尝快感、美感的强烈愿望中。而不幸的是这种精神疾病竟然虽着基因流传了下来,祖先的变态心理复活,反映在今天的黑泽阵的身上。这些都在我与同事庵野义教授行合著《变态心理遗传与精神分析论》里提到过。

黑泽阵的梦游状态的最初行为是勒杀其母,从调查事项分析,本案最简单、恰当也最有说服力的就是黑泽阵梦游症发作杀害母亲的论断。同时也可以完美地解释关于其他凶手的推断只不过是硬要尝试将凶手假设成为第三者的错觉。当晚,黑泽阵压抑了种种原因导致的性冲动,心理遗传发作,对其梦中的女性对象,他的母亲施以凶行。承接这种行为的是玩弄尸体。关于这种现象自古以来就有部分记载。这种玩弄生物、拟生物的心理,来源于我们人类祖先在蛮荒时代征服、擒获、甚至击毙猎物或敌人时的喜悦心情。对比案情,就可以确定这类心理遗传毫无疑问会诱发玩弄尸体的梦游行为。

也就是说,不难发现黑泽阵由于自己血统中遗传下来独特、固有、具有变态性欲的‘心理遗传’梦游症发作。首先勒杀其梦幻对象的异性,获得第一阶段的满足;再由于尸体的暗示,转化为一般的梦游症状态,也即玩弄尸体。而那些尸体剧烈挣扎的痕迹,实际上也可能是与玩弄尸体的痕迹混淆了。或许其中一小部分来自被害者的痛苦挣扎,而且从其不知厌烦,最终达到变态心理的最高程度状态可以看出,玩弄尸体含有一种寻求变态性欲的快感和特殊深意。”接下来,又是他的咳嗽声。

听着他的话,我皱了皱眉,在暮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旅馆房间,用毯子架好“耶利哥之墙”,我马上打开了手提电脑,进入庵野义行的主页,网页居然被封了;再找到藤本素雄的主页,除了学术访问计划这类没价值的信息也就是胎儿形态与遗传学关系这样的文章了。

此时,Gin也进了屋,隔着 “耶利哥之墙”,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感到一片朦胧的荧光,大抵他也在用电脑罢。

这屋子本身挺憋闷的:简单的几件家具,屋角堆放着我俩的行李,只有偶而远方飘来的海风吹动的窗帘是活的。我真怀疑我也是活的。Gin默不作声,时间一长就把默不作声的情绪传染给了我。一如我和一根木棍共同站在晶莹的月光下,我也把默不作声当成我的本领来对付他。

点着鼠标居然发现了一则有关庵野教授自杀的新闻。

“九州帝国大学精神病学教授庵野义行跳海自杀事件特别追踪

三日前下午五点左右,九州帝国大学精神病学教授庵野义行之溺死尸体被人发现漂流至该大学医学院后方的海岸。该大学精神病学主任藤本素雄以及大学当局对此都三缄其口并未明确表态,但据九州帝国大学学生说,事发前曾听到藤本与庵野两位教授在办公室的争执声。目前警方和学校并没有进一步交涉。据知情人透露,庵野教授距今十日前,突然向大学请了病假,却被人发现在福冈渡船码头上出现,该码头唯一经营的是往返于福冈与据此不远的美国岛的渡船业务。今日,警方进一步透露,庵野教授鞋子里沾染有大量水草,据植物学家鉴定,该水草为一种海岛上的淡水湖特有的金鱼藻。。。。。。”

我低头仔细看了看该报道的日期时间,是今天下午。联系一切疑点,我决定继续搜集一些有用信息。关上电脑,拿着手电起身准备出门。月色笼罩下的房间有了一种娴静又酸楚的魅力。我走到屋子的另一边关门时,看见Gin一直看着电脑皱着眉头,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鼠标,他那苍白的脸使本来灰暗的墙壁显得更灰暗还泛蓝。

经过走廊,来到旅馆楼梯下的拐角,我拨通了我在美国导师Richard Dawkins的电话。

“Hello,Shiho ,你不是一向给我发mail的吗,怎么今天想起打电话给我这个老头子了呢?”

“有些急事想请教。”我压低声音,“你知道九州帝国大学的庵野教授么?”

“庵野义行吗?当然,他在美国读研究生时是我的同学,去年还到我这儿学术访问,那时你不在我这儿,所以没给把你介绍给他。不过昨天我在网上看见新闻说他自杀了,可惜了个人才,因为他身材不高,我们管他叫‘疯狂的小矮子’。他那篇谈话录‘地球表面是疯子最大的解放治疗场’真令人拍案叫绝阿。”

我想到了藤本教授的话,问他:“你听说过他和藤本素雄教授的《变态心理遗传与精神分析论》吗?”

“没有这本书啊。”Dawkins顿了顿,“哦,对了,庵野曾经跟我看过原稿大致说的是心理遗传理论,大约讲的是父母对孩子心理上起的作用。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十几年前,为什么不去发表呢?”

“庵野的意思是只有理论缺乏关键性证据,他那时说自己正在搜集各处心理遗传的资料。至于藤本素雄教授我没见过,只听说他是庵野的同学。”

“那你还听说庵野有什么别的事情么?什么琐碎的都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庵野曾经结过婚,他夫人和他也是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也是个日本人。我曾见过一面。不过后来听说她们感情并不好。好像庵野在外面另有情人才会闹成那样。”

“他夫人现在在哪?”

“大约十五年前就死了。死在庵野的情妇家。听说情妇为庵野生了个两三岁的儿子,庵野夫人气不过,亲自跑到情妇家,没想到上吊自杀了。当时情妇出去买东西了,只有他小儿子在场。看了现场的报道,用于上吊似乎是珍贵的丝织物。”

“后来庵野教授和情人结婚了么?”

“没有,情人和孩子都被他抛弃了,我也奇怪,当面问过他。庵野说那女人还有别的男人,谁知到那孩子是谁的。”

“怎么不做DNA鉴定?”我疑惑。

“Shiho ,你真健忘,DNA亲子鉴定是近两前的事情,那是在十五年前啊。”

“血型呢?”

“我也跟他提过这点,他和情人都是O型血,似乎他说情人外面的那个男人也是O型血。根本查不出来。”

“后来他找过那对母子么。”

“那对母子后来搬到长崎(与福冈一样都在九州),再没见过。”

“你还记得那情人叫什么名字么?”

“姓什么不知道,名字大概是Moko,哦不对是Moyoko(梦洋子)。”



9.

我在夜晚的黑暗道路上循着脑海里的记忆一直向瀑布方向跑去。石头也没有绊着我的脚,黑暗在我前方自在地开辟了道路。一路上满头脑里徘徊着刚才电话里Dawkins的话,梦洋子的死,还有黑泽阵发疯时的狂态。

到了瀑布我已然气喘吁吁。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摸索了半天,打开手电一照,依稀发现瀑布的水帘后还有更大的空间。转到瀑布后面,在一棵巨大的毛榉树边看到里面有个一个宽的石洞,手扶被夜露濡湿的树干,我笨拙的钻了进去。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幽深的石洞显得既怪异又诡谲,瀑布流泻的音韵在寂寥中易发清亮悠长好似潮音。沿着石洞往前走,脚下一湿,定睛一看,脚正踩洞里不深的水潭里,水藻如女人的头发一样绕在脚边,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金鱼藻了吧。随着水声渐响,脚下坑坑洼洼的路变得宽敞干燥,四下观看,右边的石壁与路逐渐裂开形成了黑不见底的深渊,路也愈来愈窄。我只得继续小心脚下,以防从上面滑下去。走到底,只见瀑布水帘奔腾而下,无数轻快的水珠打在我的脸上,忽然变得潮湿清冷的空气,让我差点上不来气。

仔细查看四周没有什么特别的,正准备回去,手电的光找到左侧似乎还有一个黑洞,我探身过去,那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用尘土覆盖着一个长约一米的扁平红木匣子,匣子看上去很古旧了,边缘上的雕刻赫然是葵之御纹(德川氏家纹)。我用手拨开看上去是故意覆盖上去的尘土,打开匣子。

黑暗中闪出一道金光霎时晃了我的眼,再一看,是一幅袈裟,看上去是见古物,绝对是非常昂贵的艺术珍品。松花色配隐约可见的细彩线和金银线慢慢在薄绢上缝成的万字纹做衬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江户时期才有“溃缝”刺绣手法的。图案与一般袈裟不同,轻薄的织物上绣有一条条鲜活的金鱼,细致人微的鳞片似乎清晰可见,在朦胧幽暗里罩着透明的亮光,金鱼仿佛正在融化,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点轮廓。这怪异的景象使我惊愕,原来月光从瀑布水帘漏进来,照射在金鱼身上。

摇摇头,定下心来把袈裟翻过去拿近眼前看,原来是绣着《缘起》内容大致与神社那位女士说的差不多。一边上绣着的一行和歌吸引了我:

“离娑婆之地,潮骚兼天涌。观满目凄凉,心碎犹相思。

                                                                                    信敬院(信敬院:绘岛出家后的法号)”

默默诵读和歌,心中感慨万千。困在大奥牢笼里的金鱼般的绘岛,为爱人触犯严厉的禁忌。这件袈裟以及和歌无疑证明这个感情的正确性和确实性。即使流放至此凄苦偏僻之地,丝毫没有眼前的海水一样摇摆不定,暗地里一直追求这样强烈爱情的支柱。这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然而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千真万确的感情。

我个人一向把至高无上的理性精神奉为人生之圭臬。感情这类事物我从不相信,也更有违我的人生准则。可此时此刻,别人真切的呈现在我的面前时,我近乎惶惑、手足无措。

此时隐约感到,石洞里还有隐约的呼吸声,是那种患有肺病的病人所特有的吃力的喘息声。我一惊,侧耳倾听,响起了几声石头滚动声,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镇静心神,拿起手电再次仔细端详袈裟。袈裟背面边缘一部分似乎有折过和被人修补过的痕迹,万字也不是失传的“溃缝”的手法,似乎是后来才绣的。



最角落处,用毛笔写着几行纤细娟秀的女性字迹,笔触十分优雅。

“照亮思子之心,

开放世间光明。

   平成XX年X月X日

   庵野阵之母 梦洋子”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把袈裟和红木匣子放回原处,拿起手电起身离开。走到巨大深渊旁边的狭窄路段,脚下猛地一松,随着下面石头滚落入深沟,我也开始失重,身体轻盈如同羽毛,堕入无限的黑暗。

到了这步,难道我的命运到此为止吗?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我。

10.


黎明曙光中,夜的精灵消散无踪。

我和Gin来到江岛旅店,藤本教授已经起来了,一面咳嗽一面过来和我俩打招呼。两位女警小早川刑事和辻本刑事也在,她们说黑泽阵已经上了船。藤本教授连声感谢警方对他学术研究的支持,说黑泽虽然是凶手,但精神失常情有可原等等。







“不对,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静寂的空气里响起了我冷漠纤细的声音。

。。。。。。

不到半个小时,藤本就被警方铐上手铐带走了。小早川和辻本笑着感谢我们,却提出要我们留下来帮助录口供。说着便去准备纸笔了。


见她们走远,我转头问Gin:“现在怎么办?我们得留下录口供。这下真实身份要被警察戳穿了。得赶紧想个法子脱身。”

“你胃病怎么样了?”他突然问。

“还好,手术后还有写不适。”

他点点头,低声说:“岛上唯一大夫随Cordial去福冈的就诊了,接下去就看Sherry你的演技了。”

我立即会意。平日里,我对疼痛有呼风唤雨的本领,除了随身的气息,想哪儿疼哪儿疼。我弓起身子,双手捂住左下腹,紧咬嘴唇,牙齿不断打颤。幸而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现在正好脸色发白,双腿无力。

辻本首先发现了我的反常:“宫野太太,你怎么了,一大早就这样?”边说边焦急的上前来扶我。

“我太太前两天刚做过胃部手术,还没拆线。”出乎意料的是Gin的演技比我想象的要逼真,他关心人的口气仿佛真变成了个体贴入微的丈夫,这个发现与其是让我吃惊,还不如说让我惶惑。

辻本当机立断:“岛上的大夫不在,赶快用警方的直升机送宫野太太去福冈就医,宫野先生你也一起去。”

Gin故意叹了口气:“可惜不能留在这儿帮助警方了”他什么时候成了兼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了?

“哪里,给你们添了那么大麻烦,还连累你妻子犯了胃病。是我们警方没有尽职。”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我们就这样坐上了原本警方送藤本到岛上来的直升机,在两位女警的一个劲儿地赔不是中离开了美国岛。透过飞机窗户,眺望阳光辉耀闪亮的海面,深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吸到扑鼻而来的抚摸过海的绸缎般胸膛的带着咸涩气息的清风,天际的云彩已经饱含沉甸甸的光的分量,像夏天的云朵那样耀眼。

在九州帝国大学附属医院,消化内科主任财前医生说:“宫野先生,你太太的刚做过胃部手术,遇上那样的案件,可能受了精神刺激,才会胃病复发。”陪同来的警察这才舒了一口气。

11

回京都已经是下午,天空压着令人不安的阴云,天色越发暗淡。Gin很绅士地驾驶保时捷送我回大学。不一会儿,春日的天空骤然下起了洋洋洒洒的白雪来。大雪包裹着鳞次栉比的屋顶,但看上去倒像是屋顶把积雪轻轻托成屋顶的模样。

他半开着车窗,飘飞的雪花钻进车里,他的衣领和金色头发上落着几片雪花。往日只要我和Gin呆在一起,沉默总是可以寻求到沉默,好像谁先说一句话谁就会毁灭,就会粉碎,就会像氢气球飞起来便会噼啪爆炸,我老是和他叫着劲儿不说话。但今天实在好奇不禁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去瀑布那儿。”


“‘我太太’彻夜不归,我这个做丈夫的怎么能不起疑心。”他撇撇嘴,“尽管我知道这案子另有内情,也懒得另生枝节,你也未免太自说自话了,以为就你自己知道庵野脚上的金鱼藻,我昨晚侵入警方电脑系统了解了庵野义行自杀案更多的情况。见你鬼鬼祟祟的离开,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接着说,“在瀑布后面,我见那家伙悄悄出来,于是进去看看,没想到撞上你差点掉到沟里。看来那家伙在深沟的石路上动过手脚。”

他又说,“这案子也挺有趣的,不是么?”

“的确。”我说:“对啊,藤本教授也挺敢糊弄警方,所谓黑泽阵变态心理的遗传,其实根本不是绘岛的异常心理作祟,传了那么多代,阵身上还有多少绘岛的基因都很难说,事实上是黑泽阵幼年见到庵野夫人那他家的袈裟上吊,受了强烈精神刺激。在长崎被人诱使再次看了那件袈裟,才精神病发作,勒杀其母。估计梦洋子夫人看见儿子精神状态不对,猜到是袈裟的事,误以为是袈裟诅咒,所以事发五天前带儿子回到岛上,果然袈裟失窃。并且让旅馆老板娘寸步不离的跟着儿子。”透过车篷上的小窗户,我看着外面飞掠的的雪片。我的头转向外面,雪片敲击车窗的声音,犹如雨打芭蕉,格外响亮,我的眼睛和耳朵完全被这景象所吸引,此时天色不知为何出奇的暗。

他想了想:“梦洋子和庵野生下阵后,庵野夫人自杀让当时还是两三岁的孩子受了很大刺激,当时庵野又由于不敢确定孩子生父离开了他们母子。梦洋子夫人觉得此时把袈裟再次托付给神社保管。藤本或是庵野觉得此为他与庵野合著的《变态心理遗传与精神分析论》关键性证据,于是筹划了多年,终于制订了诱使黑泽阵再度精神病发作的计划。”

我看看他:“唉,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原本不知内情的庵野去到岛上把袈裟偷出来,却发现袈裟上的文字,我猜可能他还偷偷用黑泽阵的头发什么的做了DNA鉴定,惊讶的发现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少年真是自己的儿子,于是决定停止试验。可疯狂的藤本还是按原计划在采石场给黑泽阵看了袈裟导致他精神恍惚。这也造成了庵野和藤本的决裂,可能是后悔当初对儿子做的一切,把袈裟带回岛上,以免他人利用袈裟控制儿子的精神,于是把它藏在瀑布后的石洞里,不久也谢罪自杀了。”

Gin不屑地说:“藤本那家伙多半也是看了当天的新闻,为了再次试验上岛找袈裟。顺便接精神病学家的名义把研究对象黑泽阵带到自己管辖的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院方便研究。看来他没想到岛上的人扯到绘岛生岛案,于是将计就计,胡乱说了一通‘心理遗传’理论,完全为了掩盖,黑泽发疯的真正原因。不过这回这家伙也在劫难逃了,谁叫他拿袈裟给那小子看时,没戴口罩,咳嗽的残余物都留在了织物上。也亏Sherry你想得出这样的证据。”

我说:“本来我还不确定是藤本,只是因为目击者看到采石场的人是个高个儿,排除了给黑泽看袈裟的人是庵野。察觉到藤本去过山洞,我才确定是他。”

想到黑泽阵母子和两位教授,我不禁叹了口气,窗外飞来的雪花沾染了我的眉毛。

Gin见我这样,对我说:“我已经叫待过警方了,不要泄露‘我太太’参与此案的情况。”

他用一贯低沉的声音打趣:“不过,我没想到科学家这回做了一次侦探。”

我答他:“神探是博学造就的。”

Gin笑了。

Gin的那种笑容在我心里留了下来,倒不是我发现他有笑的能力,而实在是他的笑看上去真有点酸楚和僵硬,他是为竭力而笑才笑的,他咧开嘴笑得刹那,实际上更像一副累的精疲力尽的样子,更像触及了一个突如其来让他绞尽脑汁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Gin望着我:“科学家为了自己的理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艺术家用一生完成一件艺术品,科学家的艺术品就是自己的研究。”我感叹,看着车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毫不紊乱,具有一种仪式般的庄严。

“看来科学家都是疯子。”

“是啊。”我立即反诘,“而且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疯子。”

Gin又笑了,他的笑不知是笑出了洞察,还是笑出了诡谲。

车已经停在了大学门口,我们下了车,Gin帮我把行李从后备箱中取出,交给我。抬头看去,天空犹如玉龙酣战的深渊。雪片打在我的脸上,张开嘴,就飞进嘴里。

他和我道别后,进入黑色的保时捷。那时,他的回头并没有让别人觉察出来,他依然身姿端正,只是将半边脸微略侧转过来,似乎还在微笑。那坚毅苍白的脸颊上轻拂几丝金发,细长的眼角闪烁幽暗的绿光,Gin那一瞬间,恐怕连侧面都说不上的容貌犹如一件刚毅结晶的断面,斜透在我眼里的一刹那间,我仿佛感觉到摇动的雪原。

伴随着车的引擎声,他问:“Sherry,你看什么呢?”

我连忙扭过头,有些尴尬地说:“嗯,真的很美,黑暗中迎风飞舞的白雪。”

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伫立在大学门口望着保时捷远去的身影,冻得浑身冰凉,似乎不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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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Meme的概念在文中已借宫野志保之口向大家解释了,这个概念并非空穴来风。详见http://en.wikipedia.org/wiki/Meme#Origins_and_concepts

花絮:

Gin的化名 宫野久作: 久作 来自侦探小说家 梦野九作,他的名作是《脑髓地狱》。

几个跟案情有关的人的名字:

九州帝国大学教授 庵野义行:姓来自eva的监督 庵野秀明;名来自eva的人设 贞本义行。

九州帝国大学教授 藤本素雄 :姓名来自创作《多啦A梦》的两位漫画家 藤本弘 安孙子素雄 。

黑泽阵之母,被害人 黑泽梦洋子:名字来自漫画家 安野梦洋子(她也是庵野秀明的妻子)

旅馆老板娘 渡部奈保美:姓来自《秀逗魔导士》的监督 渡部高志;名来自《秀逗魔导士》的人设 宫田奈保美。

警方 小早川刑事& 辻本刑事:姓名来自《逮捕令》的两位女主角女警小早川美幸及辻本夏实。BTW:辻本夏实的CV就是大家熟悉宫野明美的CV玉川纱己子,也是玉川纱己子为数不多的担任主角的动画作品。

给宫野志保看病的财前医生:来自日剧《白色巨塔》的主角 财前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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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6 10:58:38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金阁寺 1-3

1

京都的春色总是格外哀艳,短暂得如同樱花的花期,昨日才含苞欲放,今日花瓣已然纷纷飘落。

那年春天,上面一再催促药的研制进程不得不加紧。我常常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呆的很晚,保持着宵衣旰食的生活状态,有时晚了就干脆睡在房间里的沙发上。

午夜时分,常常感到有人把我房间门打开,在电脑前的我立即警醒的回头,门那边漆黑一片,屋里只有电脑屏幕那不自然的光线,走到门边发现门又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如此几次,似乎是不知何人的恶作剧。

春末的一天晚上,我不想被人打扰,把房间门从里反锁,因为那天是姐姐给我打电话的日子。在电话里姐姐尽是说日常生活的话题,我对此没多大兴趣只是陪着她闲聊。她说道很想来与我一同寻访京都的春色,问我有没有空。我回答她这阵子忙,等下一季度可能会清闲些。她的口气里带着惋惜,她应该确实想来京都看看樱花罢。我不知她为何对这些转瞬即逝的粉红色怀着如此的执念。

她在电话里笑着说:“志保,你不知道吧,如果真有来世,我想成为樱花呢。”

对她这些没来由的女儿家的心思我总束手无策,只能回应道:“樱花?要是成了樱花的话在春天结束之前就会全部凋谢的。”

“那样也没关系,不是开得那样尽兴,那样娇艳么?”她的声音像黑暗中的水晶一样晶亮。

那天梦里,我又看见了那个的盛开樱花树下的美人。还是梳着端庄的岛田髻,身穿新月色并搭配炫目春霞和五叶松刺绣的内衬,衣摆印有紫色双羽千鹤图案的振袖,腰系金银色、特别裁制的丝锦衣带。令人心碎的美。但与上次不同,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不是开得那样尽兴,那样娇艳么?”

是姐姐的脸!

我吓醒后却因耽入阴暗的空想而难以成眠,于是摸黑从沙发上爬起来,打开台灯,看了看表,大约四五点钟的样子。本想继续休息,猛然回头,发现门把忽然动了起来,它被人很慢地从外旋起,几乎没有一点声音,我屏住了呼吸。旋到一半,似乎是受了某种阻力,动作顿了一下,把手被人有以同样轻柔的幅度放下。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是谁呢?门房?还是同样通宵在楼上的冈崎?还是。。。。。。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我思考着走到窗边。楼下,保时捷的幽暗身影反射着西沉的月色,忽然发动的引擎声带有晨风的干净和清爽。

2.

初夏正值梅雨时节,古都的空气被整天的阴雨连绵弄得潮乎乎的。可这里毕竟是我安身的巢穴,尽管不是个温暖的窝。只能生活在阴暗里的人聚集起来形成了人间的魔窟,大家如同生活在肮脏的市井暗渠,对于我们这些不能见光的老鼠再好不过。

Vermouth来到了研究所的小楼,还带着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根据她向的汤川介绍,那年轻人是Irish,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信息工程专业,上面安排他先在汤川的研究所实习一个阶段。

Vermouth我在美国见过一回,那女人的美艳是天生的,她就是给“美艳”二字当注脚的。她好像不过二十几岁,面庞轮廓分明,尖巧的下巴,迷人的淡蓝色眸子,肤色洁白细腻,细长优雅的眉毛微微扬起,好像等待着什么一样。她一头柔软的波浪式的鬈发,一如金色的流苏一样披在肩上,优美细长的脖子有一种冷澈如大理石般的质感,一种近乎冷酷的美弥漫着她的整个姿态,生动地反映在她包裹在黑色外套里的美妙线条上。她见了我妩媚地笑着说:“阿拉,这就是把Gin锁在房间里的小猫咪啊,长大了不少吗。下次锁门留心别把自己锁进去。”她拂了拂头发,话语带着一股郁郁的香水味,让人联想起巴黎的璀璨夜景,有点儿异样的情调。

欠了欠身,我说:“在美国多谢你的关照。”

“彼此彼此。Sherry,你日后可是前途无量啊。”她又笑了笑。

也就是在那一日,程式细胞自死毒药的第4868号试验品进入了人体试验阶段,之所以叫4868因为之前已经有过4867个失败的样品,可能从我父母那个时代起这种药就开始试验了吧。已经做过一个阶段的动物实验的药迟早也是必须应用于人体的。第一个试验品是那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带来的,一个姓青山的中年男人,组织的边缘人物,从资料来看公开的身份是个漫画家,因为掌握了太多的不该知道的组织情报被勒令处决。

那男人的刑场在二号楼,长期无人问津的二号楼又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青山被送到那儿的时候已经被麻醉了,被关在地下室的众多病房中的一间。说是病房那只是关试验品的地方,更像是精神病院的病房。宽敞的人造石走廊,左右各有五扇铁锈色的房门,每个房间都有面朝走廊的包裹着铁丝网的窗户,可以窥视病房内的情况。根据我们的要求,实验必须在麻醉完全解除后进行,那时人体的消化道才能正常工作,于是青山被捆缚这手脚放在七号病房宽大的铁床上。

就在等待试验品清醒的当儿,Gin和Vodka也赶来了,Gin对Vermouth的到来相当冷漠,视而不见地向汤川讯问着药的情况。倒是Vermouth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

麻醉解除后,Vodka立即进入七号房,三两下就把药的试验品给他灌了进去,解开绑绳,迅速退出病房锁上门。汤川、我、Vermouth和Irish几人在一楼的监视室通过监控录像,看病房里面的情形。Gin和Vodka则在病房外守着。

黑白的监控录像里,被迫服下毒药的男人并没有如预料的马上死去。他用力伸展着因为麻醉和毒药有些僵硬的身体从床上做起来,环顾四周的墙壁,那墙上正一只小小的摄像头正如猫头鹰般睥睨着他。他意识到什么往窗户的方向跑,但马上止住了脚步,多半是看见了在窗边监视着他的Gin 和Vodka。接着他似乎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开始抱头、捶胸、顿足,在地上打滚,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全身震颤了一下,颓然倒下。整个世界重新有陷入一片寂然。

实验失败了。

“二十九分十七秒。毒药发作的时间过长。”我望着汤川。他一言不发,沉默的站在那儿。我往前探了探身:“不过,还得看看毒素在体内残留情况,这些都可以作为样本数据保存。”说着我离开了监控室,向解剖实验室走去,耳畔依稀是汤川向Irish吩咐些什么的声音。

当我带上口罩,和薄薄的医用手套,完成各种准备,走向白色大理石制的解剖台时。Vodka已经把青山的尸体用白色塑胶护膜裹住,用推车运到了这里。当然,Gin等人也在。Irish有些好奇地站在一边,他也带着手套和口罩。

我打开无影灯,白色的解剖台在极度秘密的氛围内显得怪异和阴森恐怖。我解开塑胶护膜,让强壮的Irish帮着把一丝不挂的尸体放到解剖台上。青山的尸体僵直,说不上触目惊心,赤裸的全身仿佛发出一种幽灵的光辉。他张大了那张没有吸气的嘴巴,仿佛正用一种神秘的语言,回答看不见的神明向死者灵魂提出的问题。这样的景象在解剖室内冷酷,残忍的机械仪器的对照下,更衬托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惨然和凄厉的感觉。

回过神,我用听诊器贴在他左胸下方,专注倾听了一会儿。抬起头向周围的人说:“确认死亡。”我冰冷的声音间毫无感情容身的可能。

因为刚刚死亡,尸体上并未出现谈蓝色的尸斑。我在尸体脚附近放下几个圆钵和小培养皿,然后将其悉数的头发中分,拿起一旁排列整齐的手术刀的一把,往眉心一插,接着讲头皮直线划开至脑后部。随着我挥舞手术刀,青山尸体的头皮已经被巧妙的翻转,和头发一起有如脱袜子般被翻至两眼下方,紧接着利用锯子将白色的头盖骨锯成钵状取下,把其中一小片的脑髓物质用剪刀熟练地取出,置于一个培养皿上。接着盖上头盖骨,套上头皮和头发,迅速用针线粗糙地缝合。

我稍微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舔舔嘴唇。我的角色只是一个进行实验的冷酷无情的医学家。

接着我再度让尸体仰躺,稍微擦净脏污部位后,试按腹部皮肤的厚度,拿起新的手术刀,从咽喉部位一刺,由胸口至鸠尾,在肚脐处向左转半圈,直接切开至耻骨,然后先移开胸口软骨,摘除腹部肋骨。我的双手灵活的动作着,只用一刀就从胸腔剖开至腹腔,内脏毫无伤痕。惨白的灯光照射下,五脏六腑历历在目。

尸体肺部出现一片黑色的污渍,明显表示该人有长期抽烟的习惯。内脏呈现大量灰黑色坏死区域是细胞爆发性自死的标志。我戳破胃、小肠、和膀胱,分别取了一小部分组织,放在不同的培养皿内当做标本。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我迅速拿起针线,由小腹缝合至咽喉。

处理完后,我再次在Irish的帮助下把尸体用白色塑胶护膜裹好,放到推车上。我让Irish把培养皿里的东西拿到二楼化验室的冰柜里。Vodka也立即把尸体运走了。我走到对面的房间,从正面的药橱取出插在角落里的一本装订好的账册。账册封面用楷书写着“尸体账册——京都大学生物形而上实验技术研究所”几个大字。翻开封面,各项都分别成上下栏写着“尸体编号”、“交接年月日”等等,我把账册交到一直一言不发观看全过程的汤川的手中,让他填写盖章。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拿起账册径直往楼上走去。

Gin和Vermouth也提出有事要先告辞。临走时,Vermouth丢下一句:“干得不错啊,小猫咪,你果然前途无量。”

送走了他俩,准备到二楼化验室继续工作,路过洗手间听见里面有人呕吐的声音,看来Irish在里面。想到自己第一次解剖课的场景,我不禁为他叹了口气。进门打开医用冰柜,刚才盛着尸体组织的培养皿已经整齐的安放在里面。此时Irish开门进来,脸色青白。我示意他坐下,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他微微吃惊,轻声说了句:“谢谢你,Sherry。”

“喝了水就好多了。”我平静地说,表情里没有一丝阴翳,“我自己第一次上解剖课,吐得比你还厉害呢。”

“是么?”他微笑着望着我。

“当然,否则谁会有这样不知厌倦的异样兴趣。”我立即答道。

“话说今天还是多亏了你呢,作为研究所的新人就让你做这种事。”我继续淡淡地说:“要不是这几天主楼的中心计算机系统Sodom出了点问题,冈崎他们去调试程序。也不会让你尽是帮我做些力气活。”

“哪里,我学过空手道的。对这些事。。。”

他正说着门忽然开了,Gin走了进来,见Irish也在,眉心皱了一下,莫名奇妙地打发他走。

调整了一下呼吸,我问他:“你怎么又打道回府了?”

Gin没来由的就是一句:“人体试验的报告写好了么?”

“哪有那么快,最早也得今晚。”我不知道他怎么那么急着要。

“那你就抓紧时间吧。”他有些烦躁地看着Irish离开的背影,此时他的一脸阴郁,就让生性孤僻多疑的性格暴露无疑。

Gin第二次离开后, 姑且不管他的古怪言行,我离开化验室,敲开了二楼走廊尽头的茶色的房门。门口还贴着那张用粗大笔触写着“严禁出入”的白纸。

这是一间明亮宽敞的房间。北、西、南三面各自并排着四扇窗户,西向和北向的八扇窗户外遮覆着深绿色的松枝,南侧的四扇窗户毫无遮蔽。雨后湛蓝的天光如洪水般涌入房内。我感到自己仿佛来到了远离现实世界的某个地方。

汤川面无表情地坐在红木办公桌前,面前摊着那本尸体账册。

“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不大的声音在室内各个角落里形成了一种缓慢的余韵。

我的语调极其平淡:“如果我们就此停止做药呢?以牺牲自我为代价。”

“没用的,组织会再派一拨人来,然后一切照旧。”他也谈谈地表示。


我深吸了口气:“那好吧,看来我们的那个计划才是当前的要务。”

“是啊,这个计划才是这绝望情况下的唯一希望。”他的这番话似乎隐含着比钢铁更坚固的信心。

“总而言之,一切都会按照剧本执行,不会有任何延误。”说这话时,我无法抑制内心深处升起的一股至今未体验过的崭新的战栗感。

“嗯,好戏才正要开始。”他这才笑了。




转身推开窗,望着京都大学内外翠绿的松林, 连日的阴雨刚停,苍翠的松枝不时渗下晶莹透亮的水珠。深吸一口清新冰凉的空气,我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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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絮:呵呵,这里EG了一下73老贼,他老是在每本柯南里画自己的死法,我想让他吃下药的试验品然后被宫野志保在Gin,Vermouth等人的众目睽睽下解剖也算是很有创意的吧。

至于那句说73“尸体肺部出现一片黑色的污渍,明显表示该人有长期抽烟的习惯。”说实话,73抽不抽烟我不清楚,不过大家熟悉的林原めぐみ,山口胜平,高山南都是大烟枪,另外给远山和叶配音的宫村优子也是烟民。

3.

“那个剧本。。。执行的怎么样了?”汤川平淡的问我,夏日的一天,他和我在二号楼汤川的办公室里。

我答道:“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是么。”他显得并不是特别吃惊,“还有。。。别的人发现了什么没有?”

“应该还没有,就是Gin这两天好像有点反常。而且Vermouth也在京都呆了一段时间。”

“不必管他们,我想他们两个应该还没察觉。要防范的倒是研究所的其他人。如果局外人知道我们的计划可能为了自保把我们直接干掉。”他慢站起身走近窗口,隐蔽在窗帘后面看着窗外,耀眼的盛夏之日正在肆意显威。

“当然,如果上报组织,他们自己也会被怀疑。”

我转换了话题:“对交上去的4868号试验品的人体试验报告,上面是怎么看的?”

他耸耸肩:“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满意。”

我低下头问:“剩下来的时间。。。没多少了是么?”

“操之过急可不是什么良策。”汤川的眼窝下呈现出讽刺又寂寞笑纹,在射入窗户的阳光的反射下,苍白的颤动着。

撑着黑色的旧阳伞阻挡夏日刺眼的阳光,我步行回到研究所主楼,瞥见门口停着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来到办公室门口,里面居然有人声,不用猜都知道是Gin,除了汤川和他这里没有其他人的门卡有开这扇门的权限。

隔着门,模模糊糊的听见他跟什么人说:“Korn ,Chianti 任务地点定在。。。时间。。。地点。。。对,就这样。。。当然,Vodka也会去。”

屋子里在静下来后,我谨慎地等了十分钟再打开门,佯装什么也没听到。Gin见了我微微一愣,他也没想到今天本来要在二号楼准备新一轮人体试验的我会提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确,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过,这家伙呆在这儿干嘛?

若无其事的打开门进去,他忽然开口:“隐瞒真相不是你的专长,Sherry。”

他难道发现什么了?这么想的瞬间我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我顺了顺气,尽量以最平静的声调回答:“别说笑了。”

“你的胃似乎又不行了?”说着,他拎起一盒我放在办公桌里的止疼片。原来如此,我的长出了一口气。

“那位先生对药的研究很不满,怎么一直没进展,你清晰地直觉和严格的演绎到哪儿去了?”他接着说,“希望你的胃病不要扩散至你的大脑。”

我的心绪轻松了些,回敬他:“你倒是抛出一个新颖的医学命题。也许我将来会得知,你作为这一卓越思想的创始人而誉满全球。”

他用犀利的目光审视了我一会儿,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回头补充了一句:“后天盂兰盆会放你一天假,你好好休息。”(注:盂兰盆会——佛教节日,日本人一般放7-15天的假不等。)

姐姐第二天晚上来到了我的单人宿舍,略显凌乱的空间在她的贤淑优雅反衬下有些局促不安。

我和姐姐本是同根生的植物,只是在地面上长成完全不同的花和叶。好比胶片,我是底片,她是正片。我浑浊阴暗;她透明的几乎要放射光芒。有的时候我想,无论从学识、经历、个性而言,我们都是完全不同的人,跟外人说我们是姐妹可能都很难有人相信,可血缘就是这么一种逃不脱也看不见得羁绊,把两个同样生活在看不见黎明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我们约定明天同游古都后,她边收拾东西,边一如既往地和我谈论着日常生活的琐事。她用温柔而圆润的声音指责我的烹饪手艺居然能把铝箔包速食品升华到猫粮的水准,为何还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狗窝一样乱的房间里,诸如此类。对于她的质询我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是得不偿失,只能又一次下保证书说下不为例。

接着她又谈起Rye的事情,说大君如何如何,此时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世界上突然多了一个和姐姐最亲密的人,我心里的不悦活像亲生母亲给自己找了个继父,甚至觉得有些心酸。

我开口问:“他就那么好么?”

"怎么了?" 姐姐穿着绵软轻柔的薄纱睡衣,从盥洗室出来,她身上的气息犹如花粉般的芬芳。

“那个Rye,真有那么好么?”我不依不饶。

“大君,他是组织里唯一温柔待我的人。”姐姐的秀目清眉、明眸皓齿如同幻影般朦胧浮现在我的眼前。

“男人骗女人的时候哪个不温柔?更何况他还是组织里的,你跟他分手算了。”我在电话里屡次三番怂恿她跟Rye分手可能她也习以为常,但当着她的面坦言还是头一次。

“要是志保也谈过恋爱,那么就了解姐姐的心情了。”似乎是哄无理取闹的孩子,她走到我面前像抱一个骨灰匣子一样抱住了我的头,“等志保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会理解的。”她不恼,总是那么沉稳平和。几缕青丝垂下来,她低下的脖颈修长而洁白,如同飘忽不定的云彩掩映的山顶积雪。

“恋爱什么的只是女人自己的幻觉。不要对男人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躺在床上,转过脸去。我说这话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情。

闷热的酷暑使我难以成眠,姐姐却在我身边像孩子一样安然入睡。她的鼻子如象牙雕的那样端庄匀称,并没有高到给人冷峻的感觉,一双平日里缓慢流眄秋波的眼睛紧紧闭着,她的侧面的轮廓如孩子一般柔和恬静。即使在睡眠中,整个表情也处在微妙的高雅优美的变化里,给人喜悦的享受。幼年是离开日本的我在美国时一直对姐姐的映像停留在照片里,想起回到日本再次见到成年后的她本人时,我才第一次发现女性之美可以拥有令人目眩的优雅。

无论她的容貌、气质,还是秀雅的体态风度,都正如绚丽盛开的鲜花,这一切都使我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她是个真正的女人。

我对Rye的反感,从在美国时没见他就开始了,除了那有些可笑的俄狄浦斯情节,我反感Rye还有一个原因,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一个关乎我们姐妹性命的原因。但我确实不解她对那个男人为何如此不可理喻的执着。爱情,这种玩意儿。。。

第二天,太阳像白金一样被云彩包裹着炽烈燃烧,潮湿闷热。我陪姐姐在京都几处名胜游览。一路上,姐姐撑着一把淡蓝色轻巧的花伞,而我则手持那把老旧的黑雨伞。果然,我算不上是真正的女性阿。下午,她说好不容易来了趟京都要到松屋百货替男朋友买点东西,问我去不去,我说我对人类过敏就不去了在附近的金阁寺等她。

金阁寺正门旁边,植有一株老菩提树,庄严的繁枝茂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青铜色。正在我撑着黑伞欣赏这远离尘嚣的苍翠时,一阵白色的劲风吹来过来,吹折了我的黑伞,我自己也因为这股冲击力摔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个少年,他身着白衬衫,因为刚才的奔跑气喘吁吁,他见我倒地赶忙上前扶我,我习惯性的推开了他的手,自己依着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趁此时,从兜里掏出手机,背过身声音有些激动:“目暮警部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什么,犯人抓住了?太好了。。。待会再来,我撞了人了。”

他的眼睛是湿润的,当我被这双湿润的眼睛凝视了一会儿后,听到他说:“抱歉,你等我一会儿!”说着,转身宛如一股清风似的跑开了。

我不知他要去干嘛,可还是出于礼貌还是留在了原地,躲在菩提树的阴影中。望着环绕金阁植满赤松的群山,笼在蝉声之中,宛如无数看不见的僧人在念着消灾咒。

不一会儿,年轻人有回来了,手里拿着把深红色的女式伞。“刚才在松屋买的,赔你的。”他眉宇间透着秀气,一双依然含带稚气的大眼睛,明亮的黑眸流光闪耀。见我有些犹豫,用清朗的声音说:“怎么不喜欢么,我再去换一把。。。实在不行我仔细挑挑,送到京都大学。”

“京都大学?”

少年机灵地转了转他的眼珠子,毫不隐讳地露出了他特有的热衷于推理的神色,说:“我看你戴着京都学生会才有的领带,说明你是京都本地学校的大学生。周围的大学也只有京都大学和京都华光女子大学,而京都华光女子大学的学生出门被要求佩戴校徽的。综上所述,可以判断你是京都大学的学生。”

“观察力不错。反应也很快。但是推理缺乏必然性。京都学生会才有的领带,有可能是别人送的。京都的大学也不止京大和华光女大两所。纵然假设我来自这两所大学,华光女大的学生也有不戴校徽的可能性。综上所述,你的推理有严重的逻辑漏洞。”我微微一笑。对某种人来说,这种无意识地流露出来的无可奈何的笑,好像成了引发亲切感的缘由。

他猜中了,可面对我对这种推理的无动于衷,他脸上有略过无法形容的失望表情。接着他又开口说:“那么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地址吧,还有你喜欢什么养的伞。过两天,我寄给你。”

“名字这种东西对我而言不重要。”我又怎能让他知道我的身份,要是和我扯上关系的话,他会遭殃的。

他有些诧异地望着我,那目光几乎是透明的。

“名字这种东西只是虚伪的假面罢了。虚伪的假面反映不了面具下的真实。”我面无表情地说,“再说男人用这种伞也太别扭了,我可以委屈一下帮你撑。”

“是吗。”他笑着说,“果然女孩子就要用这种东西。”他的衬衫洁白耀眼,摇曳在上面的透过叶缝投射下来的阳光,使我的人生激起了波澜,犹如这家伙的衬衫的皱纹。

“那就再见了。”我转身走人了金阁寺。

至今我仍然觉得我和工藤在京都初识不可思议,两个人早在那时就有了如此奇妙的交集,尽管我们的第二次见面由于种种原因都没认出彼此。后来他告诉我那天为了一个案子和目暮警部来到京都。就这样我们的命运如水银一般融合起来。所谓的宿世因缘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面临开阔的镜湖池,我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伞,深红色底色的精巧的纤细的伞骨,这散发着玫瑰芳香的突如其来的礼物多多少少弥补了心灵深处缺失的那一部分。

金阁寺紧邻镜湖池畔,一层法水院,二层潮音洞,三层究竟顶,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的建筑风格。样式的折衷,其三层的零乱的设计,无疑是探索一种使不安的模式。金阁本来就是由不安结晶而成的建筑物,是经历长期的黑暗时代,众多黑暗心灵的所有者筹建的建筑物。在渐沉的夕阳下不安的金阁显得更加生动和辉煌。

金阁犹如夜空中的明月,也是作为黑暗时代的象征而建造的。它稳固而寂静地坐落在那里,是为京都一隅永恒的存在。不管时代变迁,历史沿革,美丽的金阁都是默默无言地裸露出它的纤细的结构,忍受着四周的黑暗。如同我必须忍受命运的黑暗一样。这样想来,我与眼前这深刻、坚固、实在的物体有了某种微妙的共鸣。

我凭倚在精致的栏杆上,望着眼前的苑池倒映里的金阁。在夕阳的映照下,金阁的影子垂直地投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水草和藻类漂浮的水面让人联想起古铜镜,乃至入世的、经世的、避世的、玩世的教导都谆谆写在上面,如同寂静的真理发出真智的光照。我想到美国岛海滩上看见的大海的浪潮,想到时间长河的流淌,想到说不定自己也很快就会死去,突然觉得轻松些了。我从来没有想过需要古老的智慧。怎么才能在年轻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又不痛苦呢?就像脱下来随手扔到桌子上的华丽的丝绸衣服一样,不知不觉地滑落到地上的那种优雅的死。


思绪翩跹的时候,耳畔响起姐姐的声音:“对不起,志保,久等了吧。”

她笑着走过来,手里提着个写着“松屋百货”的纸袋。

“还好。”

“刚才出了件很奇怪的事呢。”她对我说,“在百货公司的时候,看见有个高中生摸样的男孩子匆匆买了把雨伞。后来我到金阁寺找你,看见他拿着什么东西,看了你的背影很久,就是没上来打招呼,然后就离开了。你认识他么?”

“不认识。”我说着以最快的速度收起手中的伞,藏在身后。

“这样啊。。。你猜我给大君买了什么?”说着她把一个针织帽从纸袋子里拿出来给我看。

“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买这么复古的东西。”

又聊了一会儿,我送她到列车站回东京。她临走时,回过头说:“加油啊,志保,按自己选择的道路走,不可以回头啊。”我看着她的笑容,姐姐的心里是似乎永远没有阴影存在。

默然凝眸目送着远去的列车,直到那狭长的车厢在视线中消失。

暮色苍茫时,我才回到校区,走近习惯性路过的京大侧门,发现Gin倚着保时捷站在那儿。在夕阳下,他燃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烟雾如夕云一般袅袅上升,亦如云彩一样瞬息变幻,不久又如蓬头散发般紊乱破碎。他苍绿色的瞳孔的失去了原有的锐利光芒,带着难以形容的柔和安静,先前给人的蛮横傲慢消失了,展现出高贵气质和难以言喻的寂寞、哀伤。这个印象打动了我。从他的身影可以了解到在逐渐阴郁下去的阳光里,他没有我所感受到的不安和惶惑。毫无疑问,阳光是无法渗进他那坚硬的肌肤的。

我不知如何向此时的他打招呼,但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正迟疑着,他叫住了我:“你的伞怎么回事?我记得一直是把黑的嘛。”他盯着我深红色的新伞。不知他怎么会问起这种细碎的事。他这阵子也的确反常。

“哦,新买的。”我自然不能更别人提起金阁寺的奇遇,“不是挺好的么,玫瑰一样的红色。”我敷衍着。其实,我对颜色没有特别的偏好,对玫瑰什么的也一样,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不喜欢。

“是么。”Gin怀疑时越发矜持,但从他的神情中我可以发现对方和自已一样都在掩饰着什么,这竟然使我心中升起一丝喜悦。

我还是赶忙匆匆告辞。回头看时,此时的他又恢复到往日的冷峻态度,似乎刚才看到的他只是朝露般的幻影。

慢翻卷在天空上的夏云,阻挡在他颀长的阴影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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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6 10:59:49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金阁寺 4-7

4.

忘却常常作为人疗治精神创伤的灵药。我也不例外,特别是关于在组织的一些经历,我尝试着努力去这么做。然而与汤川在美国岛的那次谈话我绝对没有理由遗忘。

因为就在那天,他告诉了我他反抗组织的全盘计划,那个隐藏着重重黑幕,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影响无数人命运的计划,Gin,我,甚至是工藤日后的生命轨迹都因为这个诡谲的计划所左右,即使我当时没有预见那么深远。一开始我本以为他只是向我介绍研制aptx系列的缘由,但他话锋一转向我提到了他的剧本,我不仅震惊而且心怀忧虑,如果轻易冒险可能全所的人都会性命不保。

记得他转过头说:“宫野,难道你不知道除了Gene(基因)外,还有Meme。”

“我在美国阅读过相关文章,是一种类似基因的信息传递形式,传递的是文化知识之类的东西。”我不知他怎么会突然提到这种东西。

“啊,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我还没向上面提过。但是我近几年一直进行着以其为基础理论的计算机程序的开发,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半了。这就是我对抗组织的最后希望。”

“就凭一个计算机程序就想要对抗组织。”我更疑惑了。

“其实,那位先生通过计算能力强大的中心计算机Sodom直接控制组织,如果这个计算机程序侵入该系统就可以切断整个组织的神经。那时我们就可以掌握组织犯罪的证据和警方联系了。”他继续解释道。

“听你这么说,这个东西与其说是计算机程序倒不如说是电脑病毒。”

“对,Meme程序本身就是一种特洛伊木马。”

我质疑:“超级计算机Sodom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一个小小的特洛伊木马程序攻陷,否则组织早就被击溃了。”

“Sodom系统有天生的缺陷。例如该系统内使用的变量是长度为2个Byte的integer(整数型)。计算机是用2进制处理数字的,但是程序把其整理在一起,用16进制来表示。这是2个比特。而长整型的情况,是4个比特,所以16进制中可以使用四位数,也就是能够使用16的四次方以内的所有数。”

“ 16的四次方?”我反问,“65536,这是分辨率,也就是界限值。难不成,你想利用这个缺陷。”

“对,从0开始,也就是说实际上最大的数字是比65536小1的65535。系统有它的极限。”他点点头。

“可先进所有的电脑程序都使用的是这样的模式啊。Meme程序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而且和我一样,你也是学生物的,拿什么来开发这项程序。”

“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狭隘了吧,宫野。”他平静地望着我,“所谓电脑在某种程度上和人脑也差不多,能够自我复制的计算机病毒在某种层面上而言也是一种生命体吧。生物和计算机并不矛盾啊。Meme就是要突破传统的二进制模式的新型程序。”

“可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不担心一旦失败立即会招来灾厄,届时组织让参与的人消失易如反掌啊。”我无不忧虑地告诫。

“可那些会被我们制造的药杀死的人也一样。”

“就算如此,你也不必那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一切都按照命运的安排。再说我不想让组织再利用科学的力量杀人了,这样做本身就是对科学的玷污和冒渎。”他的信心与决心,这是当时的我所不能理解的。

“看来,阻止最后悲剧的发生也只能如此了。”我感叹道。

我当时并没有同意加入,只是答应即使不参与也不会泄露这个秘密。回到京都后的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我才告诉汤川我对其的支持。如果问我为何甘愿冒那么大风险,不完全是因为汤川的热忱和正直,尽管正是这些使他赢得了我的敬爱,或者说我从来欣赏热忱正直的人,比如工藤,一年多后他以同样的品质感染了我。然而对于正义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对于身为唯物科学信徒的我更多时候采取的是质疑的态度,这点倒更像Gin。但唯一不同的是,同样的在漆黑如墨之中 倘若说Gin是游刃有余的蝙蝠,那我只能算飞蛾,即使一味地穿越黑暗,也畏惧黑暗、寻求光明。寻找到光明的飞蛾向着光芒飞扑而来,与自己的意识无关。而是因为飞蛾已经无法离开光了。。。



对于我来说,姐姐就是一丝微弱的光芒。而威胁到这一束光芒的是一桩我从美国起就开始担心的事,从截获那个被Gin暗杀的FBI的文件开始担心的事,那个神秘的可能会引发最后悲剧的“S.A.”,那颗安插在姐姐身边的迟早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入秋后,天气任时常有些闷热。那时我和汤川的密议的计划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我们不时以实验分析之名在二号楼他的办公室商量着计划的实施。最令我担心的不仅有Gin,Vermouth等人,就连福井好像近来神色也有些不安。

汤川是个一向把原则看得比个人利益更重要的人。他外表谦恭温和、但尽最大的努力保护着身边所有的人,他去世后,我顶替了他的位置才发现这么做有多么艰难。他曾和我坦言年轻时因为对科学的一腔热血为了经费问题误打误撞加入组织的经历。不过当浑浊的热血随着时间凝固,进而如晒干的泥土一样从他身上剥落后,他才深切地悔悟当初的一切。但相对于庞大的组织,我们的力量显得实在太过渺小了。可他相信科技即是人类本身的力量,亦是我们的力量。只要控制Sodom我们也会就有光明的未来。他的性格极其乐观,一旦有不安的影子立即会烟消云散。这种没来由的热血也像极了工藤。甚至后来我常还执拗地寻思着,工藤就是复活了的汤川。

诚然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5.

灾难总是没有预兆就突然来访。

11月25日星期五,程序即将完成。就在同一天,汤川被杀害了。

那天的经历我总是不忍回忆,我自己在内心深处建立一间密室,把那件事的经过封锁在那里,甚至连自己都无法看见。

一整天,一种奇妙的不安情绪充斥着我的每个细胞。傍晚,我刚从医用无菌实验室出来打开核磁共振室的门,就看到那一副惨象。

闪烁的灯光照得尸体更加恐怖。穿着白大褂的尸体四肢无力地平摊在地上,呈大字形,手脚上没有丝毫挣扎过的痕迹。看起来像个人偶。但这个人偶没有头,脖颈部分有被人用手术刀熟练切割的痕迹。可以依稀从汩汩涌出的鲜血里分辨出颈骨和脊髓。

这一景象无疑吓地闻声赶到现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我努力地保持镇静,却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撼,第一时间,打电话叫来了Gin和Vodka。Gin随即展开了他在现场的仔细勘察。

研究所三楼以上一扇窗户都没有。我们几乎在密室环境里工作。而且当天从研究所进出的人员实在有限,除了Gin和Vodka,也只有我,冈崎,Irish等人了。

我想起些什么,回Irish冈崎的情况。

他答道:“从下午一就直没见他的人影。”

从他的神情可以判断他与我一样紧张。

后来的尸检表示,汤川被施以了轻度麻醉,体内无其他毒物,直接死因显然是割颅。更令人惊讶的是,通过解剖才发现汤川长期患有胰腺癌,典型的被医院称之为从前门抬进来,从后门抬出去的晚期病人。

处理完尸体,看完监控录像,Gin起身准备离开,他交代所有人对此事严格保密,并宣布根据那位先生的命令:我成为整个研究所的负责人。

然后,他单独叫上我。不知何故,我只得送他到楼门口。他从怀里掏出Beretta M1934递给我:“这两天小心点,Sherry。”说罢,把我独自留在了夜的阴影中,

回到研究所,我满脑子想的还是汤川的程序是否被发现,想及此,胃里一阵痉挛。Irish看见我额头上的汗,担心地问:“你没事吧,Sherry。”

“我本来血压就低。现在没事了。”我勉强保持平静。

我正思忖着,身边的Irish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对我说:“Sherry 你还不知道吧。Gin今天下午来过研究所。”

我抬头问他:“哦?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两三点钟的事,不过我没看到Gin,只在二楼窗台上瞅见楼下的保时捷,还有Vodka在旁边等着。”

我暗自吃了一惊,我本以为他今天有任务。自从我发现Gin会时不时偷偷溜进我的办公室后,我每次都会提早到办公室门口。侧耳倾听一刻钟左右,他常常在手机里时布置任务。为了配合汤川,掌握Gin的行动很有必要,但我之所以谨慎地没有在房间里装窃听器,是因为打手机的Gin很可能察觉到电磁噪音这样反而容易打草惊蛇。11月24日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偷听到了Gin和Vodka今天下午执行任务的安排。也就是说,今天下午两三点钟,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当时在无菌实验室的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他凑近我的耳朵,用极低的音调说:“我觉得杀死教授的只可能是那个人了。我暗自调查过了,那个男人在这个研究所呆了那么久了,有相当的医学知识。而且只有他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带走凶器。”

“的确,从理论上说。”听了他的话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去监控录像那儿看看。”他拉着我到了监控室。

所有当天的监控录像数据都被删除了。只可能是今天唯一看过录像的那个人干的。我倒吸一口凉气。

Irish斩钉截铁:“一定是他。”

“即使知道了也千万不要说出去。”我叮嘱他。

他闷声答应了,心怀不甘。

那天我没有回宿舍,在研究所的沙发上也辗转反侧,我仿佛海轮上的老鼠,有一丝反常迹象就心惊胆战。夜里两三点时,迷迷糊糊我听见耳畔依稀有汽车引擎声。起身走向窗台,月色下保时捷的黑色车身泛着的光芒怪异又妖艳。猛地回想起那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在汤川死亡的那个房间,沾染了鲜血的电脑是开着的,只有左上角只有一个不为人察觉的小小的字母“G ”。汤川的遗言!

犹如黑夜的虫子会向光亮处聚集。在黑暗中呆得太久,连肉眼都不能看见的微弱光芒都可以捕捉到。即使那光芒极不安定,而且带有哀伤的颜色。无意识之中,被光芒吸引的人聚集到一起,简直像飞蛾一样。一旦看到光明,就再也无法回到黑暗之中了。汤川也是一只飞蛾,害怕再次失去篝火的飞蛾,拼死挣扎,害怕被熊熊篝火吞没的蛾,以篝火为指针飞舞的蛾。这只蛾就这么葬身于篝火之中。

6.

如同夜晚的海浪撞击着沙滩,事件也接二连三地从远处奔涌而来。随着我的那种奇妙的不安情绪的持续,第二天凌晨研究所的同事福井也被杀害了。

福井死在研究所的地下车库里。得知消息的研究所人员都很震惊,大家被要求在原地待命。只有作为负责人的我前往随Gin查看了现场。

在清晨冷冽的空气中,我边打着寒战边走近福井的车。车灯熄灭了,发动机还开着。

一股血腥味。

福井的帽子滚落到了驾驶室的地板上。借着微弱的光线地板上好像还有液体在流。我看见有黑洞在尸体的后面。那个部位的衬衫变成了黑色。不,实际也许是红色。他是被枪杀的。

摸了摸他的头:“已经凉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福井坐在驾驶席上,身体前倾,斜躺在胳膊旁边的仪表盘上。他的脸歪向一边,像睡着了似的闭着眼睛。

我把目光从死者的脸上移开,转向身侧的Gin。他也抬起脸,抬起的瞬间,又朝我投来了一个冷笑般的暗示。

原来是他。

我直起了身子说:“请帮忙处理一下尸体吧,你应该知道怎么办的。再这样下去这里就快成停尸间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7.

三天以后。

这一天一直下雨。秋末的雨如同冬雪一样阴寒刺骨。对于两起案子发生所有人都三缄其口,大家谁都不敢提起这件事。

作为实际问题,直到Gin打电话找我到汤川二号楼的私人办公室以前的这段时间,我除了一味揣摩他的意向以外,真是束手无策。他一次也不曾提起那件事,但是似乎又在不时暗示我些什么,显然他掌握了一部分事实。不论哪层意思,我尽管表面上揣着明白装糊涂,终归有些惴惴不安。可是Gin却故意刁难,保持沉默,仿佛让我接受长时间的拷问。我也不知道是由于害怕,还是出于反抗,总之再也无法就这个要命的问题探询他的意向。过去我和很多人一样,对Gin怀有畏惧,如今却用批判的目光凝视着他,他的身影渐渐变成一只庞大的怪物。我好几次试图把脸扭过去不瞧他,可他依然存在,活像一座奇怪的城堡盘踞在那里。

应他的“邀请”,我推开那熟悉的房门,因下雨而蒙上一股潮气的房门格外沉重。眼前是熟悉的一切,除了那个背着脸站着的黑衣男子。他转头示意我坐下,接着又欣赏起窗外阴郁沉闷的天空。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Sherry,撒谎也得有个限度。”

他到底知道多少,我打了个冷战,但现在冷静才是对付他的良药,失去冷静,就等于失去了判断能力,姑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谈话不需要那么多铺垫,也不需要连接词。我对脉络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你这次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他还是背对着我:“只想问你对那两桩案子的看法。”

我讽刺地说:“这应该是你的份内事吧。难道说连你也束手无策了?”

“我倒更想听听你的高见。”

“这些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隔了很久他再次开口:“Cordial(汤川的代号)叛变了。”

“哦?是么。”我的回答不痛不痒。现在的关键在于这家伙到底知道多少事实,而且他认为我跟这事有什么瓜葛,是否有证据。

“你不吃惊?”

我努力以最平静地口吻回应:“反正人已经死了。”

“如果我说他还有同伙呢?”

“愿闻其详。”停顿了一下我又说,“难不成是福井。”

“我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叛变的证据。”

“所以你把他杀了。”毫无疑问,福井发现了汤川的事,可能为了搜集证据上报组织,被Gin得个正着,那可怜人大约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失掉了性命。

“可以这么说。”他回答。

“其实那次停电我就开始怀疑了。”他燃了一支烟,依然背对这我:“牺牲全楼的中心计算机系统而用仅存的电力去维持区区几个恒温设备,这很不寻常。而且那件事之后楼里的电脑系统运行总有些异常。”他猜对了,从人鱼岛回来,汤川向我解释那次停电的主因是他对于Meme程序的初次实验干扰了楼里的Sodom系统,要不是我误打误撞把Gin锁在实验室里,可能他的计划早被戳穿了。

“Cordial似乎在设计一种程序,请允许我简单补充一下,该程序多半是反抗组织用的。”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怀疑我?”我故意反问。

“什么意思,意思我是不像上帝,不掷骰子也不相信巧合。”他的背影高大阴暗:“最近你和Cordial走得太勤了吧。”

我立即反驳:“太牵强了。你不是跟他也走得挺勤,按这个逻辑,我也应该怀疑你了?”

他不置可否地说着:“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是值得怀疑的。”

听了这话我心中暗喜,原来他对我也仅有怀疑,没有证据,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把我叫到这儿来审讯,探问我的口风,应该像对付福井一样一枪把我解决。现在,博弈的主动权事实上掌握在我手里。

“如果我说你也是叛徒呢?”窗外淅沥的雨声神秘地响着,好像在发出什么警告似地。

“这个玩笑开得太可怕了。”我撒谎就撒得不动声色,“没有证据就没有发言权。”瞧了一眼他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左手,我冷笑道:“不过,似乎你连行刑的家伙都准备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这才转过身:“这事就算了。。。。。。你真是个让人看不懂的家伙,Sherry。”尽管他的面容依旧冷峻,但从他的话语里竟然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棋逢对手式喜悦,我甚至都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

看到他这种态度,我心里暗自长出了一口气,汤川的计划算不上冷静周详,但我的判断迄今为止都准确无误。Gin一开始故意说我撒谎只想试探我,我刚才的话确命中了他的要害,没有我参与的明确证据。死里逃生,更确切地说我的言语和态度打消了他的疑虑。

“可以问一下么?”我轻松了些,“你怎么察觉这件事的?”

“清晰地直觉和严格的演绎啊,难道你自己都忘了么?”他的面容柔和了些,“近一个月来我监控了Cordial的电脑。”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没发现我的参与,谨慎起见,那件事我全部采取和汤川面谈,地点也就在今天我和Gin所在的二号楼办公室。为了防止窃听每次我都会打开手机到处走动一下,仔细分辨是否有电子噪音。


“不过,Cordial即使不叛变也死期不远了。从他接手那个药起,几年都没起色。组织不会养没用的废物的。”他像深呼吸一样深深吸了一口烟:“Sherry,你是组织里少数头脑顶尖的人,不要浪费自己的才能。”

我神色无奈:“得到你的夸奖,我可真是。。。高兴不起来啊。”

他还在吞吐烟雾。那烟雾如朝霭、夕云一般,袅袅以螺旋状飘向天花板,到了一定高度,就会好似浮在水面上的油渍一样缓缓扩散,好像拥有灵魂般扭曲纠缠,似悲又似喜地描绘着各种各样的几何曲线,同时渐渐淡薄、消失。

抬头望着这些凌乱的云彩,我不禁叹了一口气:“即使头脑顶尖,我也在某些事上也很笨拙。”

他好奇地追问:“什么事?”

“活下去这件事。”

他沉思了一会儿,洞察到了什么,重新点了一根烟:“Sherry,在京都呆了那么久了,你可曾去过金阁寺?”

“去过一次。”我抬头望着他的脸,那是一张坚毅的脸。

“你知道金阁什么时候最美么?”

我摇了摇头。

“夜晚的金阁。世上的事物没有比黑暗中的金阁更美的了。因为金阁本来就是黑暗时代,黑暗心灵构筑凝结成的建筑。它在战乱和不安,累累的死尸和大量的血中诞生。所以只有黑暗才能丰富金阁的美。”他的声音带着沉痛与凄怆。连我的心中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寂寞哀伤。

接着他说:“尽管金阁坚固,却与我们的脆弱肉体一样,拥有易燃的碳素的肉体。所以这建筑物的不朽的时间从来都没有压迫我,阻隔我。它脆弱的肉体可能拥有为火烧却的命运,也就与我们的命运靠近了。也许金阁会先于我们而毁灭。这样一来,我觉得金阁和我们仿佛经历着同样的生。”

他又吐出一口烟,似是在无言地叹息。忽然抬起眼睛,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眼睛里掠过一道强烈的光芒。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Gin第一次教给我一条从走向人生的黑暗的近道。乍看仿佛奔向毁灭,实则意外地富于拯救。尽管如此,事实上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人生啊。它能够前进、获得、推移和丧失。即使它称不上是典型的生,也具备生的所有机能。如果在我们的眼睛所看不见的地方造化赋予我们的所有生都是无目的的,并以此作为前提,那么它同其他通常的生,就愈发是同等价值的生了。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敲打玻璃窗的雨声越发激烈。

“总之,我会按你说的做。”我的声音清朗透明,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连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



汤川死后,京都大学生物形而上学教授位置空缺,组织本来想让我顶替这个位置。但上面最终决定让研究所离开京都搬到东京,两栋楼也如组织的一贯风格被爆破了。可能是忌惮这次的谋杀。

汤川未完成的Meme程序写在两张光盘里,连我也不知道他放在哪儿,很可能就在二号楼。往后很长的时日里,从没有人提起过光盘的下落。为了避嫌,我自己也没找过。我估计着光盘可能已经在爆破中随楼房一样化成了尘芥。

可我的想象力实在有限,有两件事我当时没有考虑到。一是,Gin手里其实已经掌握了一张光盘。二是,Gin所做的一切是以最大的努力维护了我。最终组织对此事也没按叛变处理,多半是Gin的功劳,否则在接下来的日子整个研究所的人员都会受到严密监控,后面的工作也很难展开。至于Gin到底如何向上面敷衍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我和Gin都没有料到的是,还有一人拿走了另一张光盘,还引发了日后一连串故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离开京都前夜,我再次拜谒了金阁,望着寂静中一根根柱子、花格子窗、屋顶、屋顶尖上仿佛伸手可及的凤凰。这无疑是一座充满威严、忧郁而精致的建筑物。

我想,世上的事物没有比黑暗中的金阁更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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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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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6 11:00:48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修罗场1-6.

1

APTX4869是我绝望中的产物。并不仅仅因为汤川的死使我黯然神伤,更因为Gin的古怪态度令我直觉性地感到他对汤川的计划了解的远远比我先前预料得多,更确切地说,他很可能察觉到我参与其中,却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揭发而故意让事件平息,这无疑对我而言是一种威胁。

真正接手汤川的事业后我才发现他把研究进程拖延了如此之多,怪不得组织上层对此有强烈的不满。虽然钦佩汤川的正义可我无法那样行事,现在唯一可以用来抗衡组织的Meme程序希望渺茫,况且即使牺牲自己生命也会如汤川所言,组织还会派人继续,一切照旧。我剩下的选择只有服从组织的命令,加紧制药,这才是当时仅有的生存之道,尽管这样的生也与煎熬无异。

在这段煎熬里,总觉得仿佛沉睡着远比真实的时间缓慢的另外的时间,而另一方面我的世界中被血液和无辜者的死亡所构成的部分似乎一直迅速流淌着悲剧性的时间。这两部分都是绝对的无人之境。所以,沉睡也好,悲剧也好,其实都是完全同样性质的游戏。

抵达东京的整整一个月后,APTX4869样品制造成功,同时我的第一批人体试验品也到达了。我必须承认我的毛孔都在战栗,不仅因为死亡本身,而是自己必须亲手促成的死亡。我仿佛听见黑夜来临的号角。

试验场在靠近东京湾的近郊。当日正午一辆载有试验品的货车准时抵达这座表面上看似普通的大宅院,沉重的铁门在车进入后关闭的一霎那也关闭了那些无辜者生的希望。

Vodka等人抬着枪如同押解犯人一样把试验品们押送到我的面前。他们如此虚弱可怜,从不正视你的眼睛。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些人知道我与他们一样的恐惧和厌恶的话,他们的行动会不会有所改变。

与他们的生命同时摧毁的还有我脆弱的原则和底线,不过对于组织来说,这两样东西都是不值一提的。

整个过程,Gin都在我身边监督着。表面上神色淡然的我一直可以感觉到他细长眼角投射而来的余光。

不过几分钟,最初十名试验品很快被确认死亡。

那一刻我发现我恨自己,恨自己在命运的浮沉中随波逐流,扮演着受害者和加害者的双重角色。

世界上所有的噩梦,历史上所有的噩梦都是这样产生的。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浑身是血的苦闷而死的人的影子,会给噩梦勾勒出清楚的轮廓,使噩梦完全物质化。噩梦并不是我们的苦恼,只不过是他人的肉体的一种强烈的痛苦罢了。然而,他人的痛苦,同样为人的我们也可以感受到。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啊!

唯物科学的世界上,我不希冀存在神明可以拯救这一切。正如尼采所言:上帝死了!

2.

我想起来现在应该是冬天。

四壁都是冰冷的钢筋水泥的房间里嗅不到一丝季节的气息。整座建筑里即使可以窥见外面的窗也是阻隔内外的厚重钢化玻璃。历史和时间都为人工雕琢。没有寒冷也没有炎热。我想,这里恐怕除了人类以外再没有其他生物、动物或植物了。

新研究所坐落于新宿的一栋现代化办公楼的里,距此一街之隔就是声名远播的歌舞伎町(注:歌舞伎町——东京饮食店・娱乐场所・电影院等之集中地、日本少数之大型红灯区)。除了每个礼拜都得搭车去几次试验场,我的其他日子基本在实验室度过,要通宵阅览有关研究的论文、活体实验记录以及修订下一步的实验方案。每次实验完成后,还要起草供组织高层审核的正式实验报告。直到黎明时分才终于写上“依据。。。。。,此次实验取得初步进展”。研究的进度突飞猛进,药的发作时间从几分钟降低到了一两分钟。有时我甚至想如果早点结束那些试验品们的在人世的痛苦也算自己的一种功德吧。对,活着是痛苦的,至少于我而言。

时常怀念起汤川,怀念起京都那段日子,那段拥有更加自然、单纯和简明的秩序的时光。他在世时,我还算喜爱这种与感情隔绝开来的不可思议而又抽象的职业。有时自己如汤川一般用略带威严的口气安排研究所工作时,面前浮现出他的影子,尽管那时的研究所规模与现在不尽相同。曾几何时,自己也像他那样了。

相对于在京都的时日,Gin来研究所的频率更高了,毕竟他本人住在东京,或许不能说住,像他这样的人仿佛不会栖息在枝头的候鸟,是没有巢的。他的出现的时间很不固定,不知何时就会用高大阴影压迫在你的背后。我摸不透他,努力揣测他到底对汤川的事了解多少,也害怕他再起疑心,对其的戒备之心也日益增加。

一天傍晚时分,刚从试验场回来的我正在整理实验器材,Gin忽然推门而入。他接下去的要求使我大吃一惊,他居然要在我这里取一部分药用于执行任务。可以判断这完全是他的个人主张,上面根本没就这事向我打过招呼,真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讽刺着:“你的财政危机有那么严重么?竟然想用我的药来节约子弹。”

“我对你的药很有信心,Sherry。”他的回答令我更惊讶,向来谨慎的他哪来如此的信心。

叹了口气我说:“毕竟在实验阶段。药效。。。连我自己都无法妄下定论。”

“前几批试验品不是都在短时间死亡了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似是漫不经心地走到我的实验台前。

我婉转地反对:“这是一个概率问题。不能以偏概全,事实总是显得如此,但它又并非如此。”

我正说着,立即遭来Gin锐利的目光,他洞悉了我反对之后的深意,毫不客气地指出:“你该不会是不愿让自己背负杀人的罪名吧。”

听了这话,我的心被刺了一下。一点没错,我不想让自己背负这样的枷锁。即使我的初衷并非伤害他人。可正是我做的使他的行为成为可能。奥本海默改变的不仅是战争的走向,更是世界的走向。

看着我低头无言地沉默,他以嘲弄地口吻说:“收起你那可怜的良心吧。起码这样能活得更轻松些。这世界本来就弱肉强食。”我犹疑地看着他,此时Gin和我相距不到一臂之遥,我都可以感受他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他用左手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把玩着一支试管,没有生命的玻璃在灯光下折射出离奇诡异的光芒。这个男人一心想把我拉入他所处在的黑暗的深渊。

静默了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这样诡异而压抑的气氛,转身站起来,走到离他远一些的地方,背过脸去,冷淡地说:“药的样品在靠左第一个抽屉里。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Gin,如果没有药效完不成任务可别怪我。”

接着耳畔就想起抽屉打开的声音。我甚至猜到他的略带得意的冷笑。然后接踵而至的就是一片沉默静寂。看来他走了。松了口气,我这才回过头。没想到Gin还站在门口朝我这儿望着,那一刻,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镲一样嚓的碰了一下就立即分开了。

我从不相信预言这类东西,不过那天的我却奇迹般地先见性地预料到了药的失效。那天Gin走后我清点实验器材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支试管。也就是在同一天,工藤新一变成了江户川柯南。

==================================================================

不知道大家还己不记得第一集Gin给新一灌药的时候用的是试管。我一直疑惑身为杀手的Gin怎么会有这种实验室用品呢?呵呵,我的解释不知大家满不满意。

3.

对工藤而言被Gin灌下APTX4869的那一天是个终身难忘的日子。APTX4869对他而言既是毁灭也是拯救,或许倘若当时Gin没有从我这里自作主张地拿了那药,平成的福尔摩斯就永远被时间的洪流抛弃了。那天对我当然也难以忘怀,倒不是因为Gin,而是由于当日正是我对东京的初次历险。

在我眼里,京都和东京的差别仿佛姐姐和Vermouth的不同,一个典雅娴静,另一个神秘、诱惑、带着危险的气息。在古都呆久了的我骨子里也渴望现代都市的刺激和新奇,不过替我开启这扇冒险之门的是Irish。Irish来研究所有些时日了,他头脑灵活,身手敏捷,表面上拥有组织成员一贯的冷酷阴沉,体内却流淌着这个年龄年轻人特有的一腔热忱,也许这就是他最终殒命于东京塔的原因罢(M13剧情,Irish被Gin于东京塔射杀)。现在回想起来,我和他相处的颇为融洽,不知因为我一开始对初来实验室的他的照顾,还是由于年龄相仿。但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是Gin对他多少有些厌恶。

那日晚上大约七八点钟,我一天的工作也进行的差不多了。Irish进门来说请我到附近饭馆祭五脏庙,本不想答应的,不经意瞥见那辆黑色保时捷姿态优雅地缓缓驶入大楼地下车库的大门。自打汤川去世之后,我一直担心Gin仍然在程序的问题上耿耿于怀,对我另起疑心,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唯恐避之不及。现在这家伙大约执行完任务回来了,想起他可能又得整晚在研究所幽灵一样的游走,我立即放弃了在这儿通宵继续筹划下次实验的计划,转身与Irish约了地点,迅速收拾东西和他一起离开了大楼。

我们选择在歌舞伎町的一家气氛嘈杂的饮食店吃晚餐,点的不过是些家常菜,比如抹上芥末的怀石风味的小油香鱼凉拌肉丝,以及关东风味的干烤鳗鱼里放入撒上薄薄淀粉的冬瓜等等,期间聊的也无非是工作上那些事儿。尽管我平日话不多,但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把谈话进行得妙趣横生,这也许是自己的一项独特的才能。和Irish在一起,鲜有与Gin相处的那种令人尴尬的处境。大概是Gin为人态度僵硬,在我的印象中,Gin总是一个沉陷在黑暗背景里的“难以知其脾性”的人物。

中途,Irish离开去上厕所。等了一会儿,临近的桌上的客人忽然一头栽在在地上,我连忙上前扶起他,店里的服务员也赶了过来。我朝服务员说:“是喝多了吧。”

那年轻的侍者边摇着头扶起他:“行了,我扶他到里面躺一会儿就好了。”

瞥见那人口角的白沫,我有些吃惊:“不,这人不是醉倒。”

侍者应声附和:“真拿现在的年轻人没办法,全都痴迷的不行。”

“哦?”我疑惑。

侍者解释:“最近有个新品种的药上市了。好像是种危险的东西。小姐,你也要当心啊。”

我立刻明白他所谓的“药”的含义。

等了Irish二十分钟都没人影,我开始有些担心了。起身往洗手间方向走去,靠近洗手间的一跳狭窄的走廊里,传来人声和打斗声。

“比不上你啊,一把年纪在厕所里干这种事。”是Irish的声音。

“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口出狂言。”一个略显尖细的男声。

我探身看去,见Irish正和几个汉子交手。旁边还站着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那人的脸是凶猛的,眼睛小而深陷脑袋中,生有一个小鼻子,还有一个大下巴。头顶光秃秃的,青筋粗大。看来是这帮人的头儿。

一个精壮的汉子呼地向Irish一拳劈下,情况奇急,“小心。”我话刚出口,Irish已鬼影一闪跳到一旁。那中年男人也转头看见了我。此时两个瘦子真拍实砍,向Irish袭击,姿势只怕不恨,Irish以腿当手,迅速拨开他们的拳头,眉毛陡竖地对我喊:“Sherry,快走!”。说着,冲破他们的防线拽着我跑出了饮食店。眨眼的功夫,后面几个人已经追了过来。

我们跑到不远处一家停车场,Irish以最快地速度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把我塞了进去,自己也随即钻了进来,猛踩油门,车随着引擎声如同离弦之剑似地一下子冲了出去。

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经从后视镜发现两辆摩托车追了过来。

“怎么办?”我转身问Irish。

“快点离开歌舞伎町。”他紧张地盯着后视镜,“这里是连政府都默认的‘城中之城’,超越法律常规的空间,离开这里就有警察巡逻。他们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啊?干嘛跟你打架,又盯着我们紧追不舍?”我问。

Irish转头看了一眼后面,气喘吁吁地说:“他们是‘鬼盗丸’号的船员,刚才在厕所不巧碰到他们在交易毒品,他们开始误以为我是来取货的,后来发现认错人,就这样发生了冲突。”

“‘鬼盗丸’?”车忽然一个急转弯,我差点被甩出副驾驶座。

“‘鬼盗丸’是一伙十分厉害的海盗,在日本、印尼、马来西亚活动猖獗。似乎他们的船长和组织有些关系。不过组织的人都很忌惮他们。”Irish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我不安地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变化:“刚才那个大叔就是船长?”

“不是那个人叫羽柴秀吉,听说大概是‘鬼盗丸’的大副。”

看着身后越追越近的摩托,我提醒他:“我觉得现在还是专注于逃跑的事情比较好。”

“就快了。”随着他的话,车离开了靖国通(注:地名,歌舞伎町与外界的交界。)背后两辆摩托也越过了“歌舞伎町一番街”的巨大霓虹灯标志。

Irish仍然车速不减:“该死的,还死缠烂打。”

眼前闪出一个红灯,Irish毫不犹豫地驾车往前冲。我失声叫道:“红灯。很危险啊,快减速!”

他一脸无所谓:“保证了交通法规保不了命。”

车身猛地抖了一下,差点撞到前面的行人。我瞥了他一眼:“希望你的车技别把我们往黄泉路上送。”

后面的摩托与车越咬越紧,“他们追上来了。”

“没事。”Irish瞅了一眼反光镜,“我的坐骑前几天刚进行了针对发动机的性能提升。”说罢,他立马加大了油门。

面对颠婆地愈发厉害的车身,我反诘:“就不能开得稳一点么?”

反光镜映射出身后的摩托依然疯狂追赶的身影,我一把抓起车用香水的瓶子,打开车窗向摩托车的方向仍了过去,一边对身边的Irish说:“那我就帮你提升一下你这辆破铜烂铁的攻击力吧。”

瓶子砸偏了。“喂。”他也回头看了一眼,“这根本就是恶作剧级别的东西啊。”

正说着,一辆警车也跟了过来,贴到了车的左边。我提醒他:“喂,你超速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警察冲我们喊道:“停下来,你究竟要用多大时速来散步啊?”

我态度焦躁地答道:“我们看起来像是在散步吗?”转头发现两辆摩托已经减慢了速度。

此时此刻,两辆车已经并行飞驰,我冲那交警说:“要能停下我们早停下了。”

可警车还在追赶我们,不依不饶,年轻的公务员开玩笑似地警告:“那我要以扰乱公务罪逮捕你。漂亮的小姐,你伤害了警察的心。”

“没必要和这家伙啰嗦。”Irish一个急转弯,甩掉了警车,摩托车也在视线中消失。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车才放慢了速度,Irish长出一口气:“还好刚才那个交警过来搅局,否则那些改良了的维京人得一直追下去。”

我观望了一下四周,夜色笼罩下依然灯火通明的都市完全化作了一座·陌生的迷宫。

===========================================================

花絮:‘鬼盗丸’大副的名字:羽柴秀吉,这是日本一代枭雄丰臣秀吉的曾用名。

歌舞伎町:真正的歌舞伎町治安的确比较混乱,有日本很多黑帮及其他的组织的事务所据点。但理论上也并非是政府默认超越法律常规的空间,近年来代之后区内之安全条例的制定、巡逻的强化、取缔等也比之前严厉。

新宿:之所以把Sherry的新研究所地址安排在新宿的歌舞伎町附近,还有一个原因,大家不要忘了那辆保时捷的车牌就是“新宿”开头的。

4.

Irish把车停在涩谷的一个地下停车库内。(注:涩谷——与银座、新宿、池袋、浅草同为东京著名的繁华区。)惊魂未定的我们还停留在车里四下观望。

“抱歉,Sherry。我闯了祸把你也牵扯进来了。”他低下头,神色愧疚。

我安慰他:“没事的,我们不是已经顺利逃脱了嘛。”

“可是,要知道。。。惹上‘鬼盗丸’可是会被他们赶尽杀绝的。”他依旧低着头。

黑暗中,我皱着眉问:“有那么严重?”

“嗯,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海盗。他们的成员与政府高层有所往来,警方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组织的人也尽量避免与他们正面交锋。”他望着车窗外漆黑的空间,寒气正从略显萧条的停车库渗入车窗的缝隙。

我想起在饭馆的一幕立即问他:“适才听说歌舞伎町有人在贩卖毒品,就是他们吧。”

他微微点了下头:“应该吧。最近的确有新型毒品大量流入黑市贩卖。”

我有些疑惑:“你只不过遇见他们交易毒品,按常理他们也不必赶尽杀绝啊?”

“刚才在那家店的上厕所,无意中撞见他们交易时提到私运军火的事。”

我追问:“怎么回事?”

“Sherry,我不能再让你趟这滩浑水了,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他担心似地小声说。

我知道再刨根问底下去,他也不会开口的。他也是为了我好,Irish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个执拗的人。我只得转移话题:“你先前说 他们的船长和组织有些关系,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连这也不知道么?”他歪着头想了想,“据说‘鬼盗丸’的船长柳生七兵卫是Gin的旧相识。”

我有些惊讶:“Gin?”

他若有所思地说:“好像和Gin因为各种原因交过几次手,对半是争夺利益吧。Gin打瞎了他的一只眼睛。我也只是听Vermouth提起过一次,那件事大约是十年前了。”

“组织怎么处理这事?”

“当时组织并没有占上风,那他们也没办法。后来也曾经有过组织人员和他们起冲突,不过那些人一律被那些海盗们干掉了,组织上层也没心思继续追究。”他把头靠在方向盘上,“这次捅了个大娄子。他们一向作风硬朗,赶尽杀绝。组织不一定能替我撑腰。”

“一旦上面怪罪下来,我自己顶着就是了。毕竟我是‘前辈’嘛。而且作为实验室的负责人,假若真有什么事也是我的责任。”我宽慰他,但自己心理也惴惴不安。

“谢谢你,Sherry。但一人做事一人当,把你也扯进来我已经过意不去了。你也不必吧责任揽下来,如果真的出事,我会向上面解释的。”他摆正了身子,愧疚地望着我,“不过,作为补偿,能不能为你当一次导游,看看最美的东京夜景。”

“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逛过东京?”我竟不知他也如此细心。

他笑着回答:“前辈,你从美国回来一直就呆在京都,研究所搬到这里后你整日工作,哪里有空。今天就当放自己半天假。”

我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不过这两天一直熬夜,这个点也睡不着。于是答应了他,二人离开了车子。

“今夜气温骤降啊。”一出车库他就感叹道。我感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变幻莫测的灯光扑面而来。涩谷果然是东京繁华的所在。

我跟着他漫无目的地在人头攒动的商业区游走着。灯光映照出的街景显得格外光怪陆离。周围都是陌生的人物,陌生的世界。这里的热闹混乱让我不禁觉得这里的人们和自己生活在另外一个时空,这也许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吧。他们对生活的热情是我无法理解的,毋宁说,在我眼里那种热情是愚蠢和盲目的激情。所以即使在这个年龄我倒也能保持自己感情上的平衡和理智上的清醒,尽管我会在内心里多少感到些羡慕。因此,当看到别人的激情时,我往往对此报以轻微的嘲笑。

突然耳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志保,你怎么在这儿?”

回头一看,居然是姐姐,还有。。。那个男人。

“志保,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大君。”姐姐脸颊泛著红晕,双眸也闪耀著美丽的光辉。晚风拂乱了她的秀发。

“初次见面。”我眯起眼睛仔细审视他。站在姐姐身旁的Rye左手正夹着一支烟,他身材高瘦,脸色青白,轮廓坚毅而清俊。那苍绿色的瞳孔和同样令人不悦的长发让人不觉联想起Gin。我注意到他脑袋上顶着姐姐在京都买的那个被我嘲笑为复古的针织帽。

“诸星大,今后承蒙关照。”他掐灭了手里的烟,那声音低沉暗哑,说话态度却相当客气。


姐姐瞅着我身边的Irish:“这位是。。。?”

“Irish,我的同事。”我急忙向他介绍。

Irish也大方地和Rye聊起来。

姐姐把我拉到一边低声问:“喂,那个Irish,是不是志保的男朋友啊。”

我马上纠正道:“同事而已。。。姐姐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哦?真的么?志保可很少愿意跟男孩子出来逛街的呀。可别不好意思。”

“千真万确。”我打着保票。

“本来上个月想让大君替我捎些东西给你。没想到这么快志保也搬到东京来了。今后就能常见面了。”姐姐那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平时藏在两片薄唇里,当她开口笑的时候,才羞涩地显露出来,在都市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而柔嫩白皙的纤手,立刻轻捂嘴唇,遮挡住湿润的口腔里那清纯的亮光。

“上个月?Rye去过京都?”我诧异地问。

她继续微笑着:“是啊,不过他听说你不爱见生人就没去找你。”

“大概什么时候?”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我感确信Rye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大概11月底,去了一个星期呢?”她努力回忆道。

也就是说11月25日汤川死亡前后Rye也在京都,难道说。。。念及此,我脊背有些发凉。

我急忙问:“他说去干什么了?”

“不清楚,反正是任务。”她的回答颇为含糊。

真的么?还是另有所图?

我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最近Rye在组织里怎么样?”

“嗯。。。上面很赏识他。听大君说,他已经和Gin共事了。”她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安地瞥了一眼一旁正在和Irish闲聊的Rye,于是旧事重提:“姐姐,你哪天才能跟这个一脸不良相的尼古丁依赖症分手啊?”

“姐姐和大君挺好的。”姐姐的手段是把什么事情都弄得模棱两可,别看她说话口气平静,其实已经采取这种手法。尽管如此,她的声音在这寒夜里犹如六月的杏子一样,轻重、温馨、成熟都恰到好处。我心里感叹,傻姐姐啊,你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察觉出来么?接着我严肃地补充道:“还有,让Rye离Gin远点。那男人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那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见吧。姐姐。。。。Rye。”说罢,我给Irish递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他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

花絮:

‘鬼盗丸’船长:柳生七兵卫—— 这个名字来源日本历史上最富传奇性的武士、剑术家,柳生十兵卫。

5.  



东京塔以其为城市的最高点与鸟瞰首都美景著称。Irish口中所谓“最美的东京夜景”其实就是指这里。来到塔顶后,从250米的高处的特别瞭望台望及的景致,倒是别有一番兴致。尽管已夜晚,不利于远眺,可缓缓向南流去的隅田川入东京港的入海口,看得却是非常清楚。在南面,江户东京博物馆、葛西临海公园、还有国际展示场正门的青铜圆屋顶蹲伏在对岸。东边月岛和越中岛上鳞次栉比的高楼,从这里望下去,竟显得那样矮小。北面,在近旁国会议事堂、大厦的背阴处,外侧为高丽门内侧为渡橹门的双重构造的樱田门清晰可见。连接着皇居东西两侧的裙楼上的红砖墙,在夜晚的都市灯火下显得格外娇艳醒目。皇居东御苑上的那片绿色,在夜色映衬下恰如台球桌上铺陈着的暗绿色绒布一般。

见此情景我不由怀想起古都的金阁来。Gin口中所谓最美的黑暗中的金阁。告别京都前夜,在我心中铭刻的金阁的幻影:月亮从不动山的山际升起。金阁从背面承受着月光,折叠着黑暗而复杂的影子,寂然无声,惟有究竟顶的花格子窗框,泻入了清亮的月影。究竟顶四周通风,朦胧的月亮仿佛就呆在那里。同样是建筑,却如此的不同,但不知何故,我更钦慕金阁东方式的黑暗优雅。Gin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怎么样。”Irish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很漂亮。”吸了一口高空冰冷的空气,我勉强敷衍地答道。

匆匆告别姐姐和Rye后,我一直一言不发,想着自己的心事。Irish见我如此也没敢打扰,只是径直把我领到了东京铁塔上。

由于太高,没法看见地面上的人影,只能看到栉比的摩天大楼里泄出亮如白昼的灯光,毫无抵抗地暴露在今夜的寒风中,承受着城市那没有例外的冷冰冰的慰藉。

我低头不好意思地对Irish说:“对不起,刚才有些失态了。”

他居然笑了:“呵呵,原来前辈也有这样的一面啊。的确,那是外人看不到的真实摸样吧,所谓的家人不正是如此吗?”

Irish见我如此,开口探寻:“Sherry,你似乎不是很喜欢Rye啊,依我看他人还不错,再说他可好歹是你姐姐的男友。”

他偏着脑袋接着说:“看来你是怕他把你姐姐抢了去。”

我抬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别担心,你姐姐总是要结婚的,到时候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妹妹。”他边感叹着边望向远方漆黑的苍穹,“真是讽刺啊,真正重要的东西,总是没有的人比拥有的人清楚,所以,你要好好珍惜。。。”

我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在夜色和灯光映衬下的英俊脸庞和略显阴郁的宽肩阔背,Irish算得上我在组织里的第二个朋友。第一个是死了的汤川。

他冲我笑了笑:“Sherry,所谓家人就像鸟巢一样,鸟儿也可能永远飞行下去,没有归宿的巢穴的只能坠落地面。”

脑海里想到Rye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我不要什么巢,只要有个栖息的枝头就足够了。”

他把身子靠在瞭望台的巨大落地玻璃窗上:“太过执着于枝头的安稳,是永远也飞不上高空的呢。留在枝头什么也得不到的。”

是么?我暗笑。如同蝙蝠一样徘徊于没有黎明的黑暗中的我也不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飞翔。

“你的家人呢?”我望着不远处东京湾和隅田川的交汇处反射出的闪烁摇曳灯光问。

“很早以前就都去世了。”他背过脸去,把手搭在公用望远镜的镜筒上。

“抱歉,向你问起这些。”

他想起什么转而心情好了些:“没关系,我还有个如父亲一样的人,Pisco。你从没见过罢。”

“父亲一样啊。。。”这话令我怀念起汤川。

“不谈我的事了。”他边看望远镜边说,“你姐姐和Rye还是挺般配的,她应该是真心喜欢Rye吧。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姐姐为什么会爱上Rye,为什么为他快乐,又为什么替他神伤,不明白。。。我不明白。。。无法用理性解释的事情。。。我不明白。。。奉理性为圭臬的我不明白。。。

望着塔下的车水马龙,我才意识到自己正站立在高处,站立在令人目眩的高处。站立在宛如钢筋铁骨的建筑物一般的理性的高处。来到这里后,我更加清醒地意识到,比起下面游戏人间身具姓名的万物,自己有着作为科学家所具有的鸟瞰一切的眼睛。从这里看下去,地面上的种种的事象,都像是一张渺小浮躁的地图。如果说,理性也存在着孩子气,那么,再也没有能像鸟瞰一切那样更适合于理性的游戏了。

下面正发生着各种事件:姐姐和Rye在恋爱;Meme程序前途未卜;‘鬼盗丸’的船员们在黑市上交易毒品;Gin拿着我的药四处杀人;各种危机进一步加深。。。。。。只有我,却还站立在理性的高处。

“Sherry,不好了,是他们。”Irish的惊叫打破了我的沉思。我凑近镜筒一看,不觉打了个寒噤。先前追赶我们的两辆摩托正徘徊在东面的港区芝公园附近,我冷笑道:“的确是他们,不屈不挠和纠缠不休只是一纸之隔。”

“趁他们还没发现,快离开这儿。”说着,我就跟着Irish坐电梯下了东京塔。接着两个人去喘吁吁地跑到涩谷的地下车库。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还是送我回家吧。”

Irish问罢我公寓的地址,立即发动汽车离开了商业区。

车开到公寓楼下,Irish担心今晚他们还会追过来,说是要把车停在这儿守一夜,提醒我,“他们可能会在附近。”。

我下了车,担忧地看着他:“要不要上楼来。我的沙发很大。”

他摇着头仍坐在车里:“不必了。单身女子的公寓我还是不讨饶的好。我睡车里就行。”

我忽然想起自己那把枪可能能派的上用处,就开口问:“Irish,你有多余的消音器么?”

“要这个干嘛,”他不解地问。

我解释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万一他们追过来,前辈我可以保护你啊。这样的话万一开枪也不会把警方招来。”

“你有枪?”他抱着膝问。

“有一把。”那是Gin在汤川死后给我的Beretta M1934。

“恰好有一个多余的,可以给你。”说着,他就从车子前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又转头笑着说,“万一遇上他们我的空手道可能还比你的枪法管用些。”

我接过消音器,谢过他。又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你等我一下。”说完,我转身上楼。不一会儿,我抱着家里仅有的一条毯子,“小了点,将就些吧。”

此时,Irish也从驾驶座出来,正在后想排找个合适的姿势休息。

突然耳畔隐约传来一顿一顿不流畅的慢车声,还有水平代行引擎优雅的响应。循着声音来源望去,因为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见。那声音愈来愈模糊,看来那车走远了。我心里一紧,难道是他?

“怎么了,Sherry?”Irish起身问道。

“没什么。”我赶紧冲他摇了摇头。

半夜三更,一股股寒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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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絮:

(1)安排这个东京塔的情节因为M13,Irish死在东京塔,纪念一下他,也顺带Pisco也侧面出场一下,在176集哀提起听说过Pisco。

(2)一顿一顿不流畅的慢车声,还有水平代行引擎优雅的响应——大家应该知道是谁的车了吧。期待一下Gin发现Irish的车半夜三更停在Sherry楼下的反应吧。

6.

翌日,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Sherry,醒醒,都九点了!”Irish的声音急促。

我眼里布满了血丝,连续几日的熬夜加之昨晚的一顿折腾,自己的身体和思维还没从完全那种慵懒迟钝的状态恢复。尽管如此,我还是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出门之前,我从柜子里翻出那把Beretta M1934,按上Irish给我的消音器藏在口袋里,说不定今天还会碰上那些维京人。从京都搬家的时候很多日用品都没带过来,依稀想起那金阁相遇的少年送我的那把深红色的伞也不知放哪儿了。

我们连早餐都没顾得上吃,就匆匆开车上新宿的研究所。却也为时晚矣,幸而我作为负责人,除了Gin也没有上级可以对我问讯。至于那家伙一般中午前后才过来,根本毋需担心。

在车里将就了一晚上的Irish蓬头垢面,睡眼惺忪。就在两个人于阴郁的走廊上前往各自的办公室的当儿,他犹疑地开口问我:“昨天晚上的事。。。”

“千万不要声张。”我斩钉截铁地说。正在此时,没想到Gin突然走近与我们擦肩而过,他细长的眼角泛着阴郁凌厉的寒光扫过我俩,不知他是否听见我们刚才的谈话,这个想法不禁使我打了个寒噤。Irish也吓了一跳。等他走远我才向Irish解释:“上次汤川老师的事那个人就差点怪罪下来,倘若上面知道研究所的人再惹事,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对这类事件我依汤川在世时的惯例采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尽量不去招惹上层尤其是Gin和那些杀手们,最好能把事情在我这里压下来。

独自回到办公室,我正欲关门,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反推过来。“是我。”门外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我手一松,门开了。站在门外的是身形高大的Gin。他今天来得反常的早。


“Sherry,”他叼着一支烟,“昨天晚上用你的药做了一个侦探小鬼。这是他的资料,你去调查一下。”

“知道了。”我接过他手上递来的一打资料,封面上显示那个被下药的“侦探小鬼”的名字:工藤新一。我很少关注时下新闻,至于“平成的福尔摩斯”于我而言完全是陌生的。当时的工藤在我的脑海里完全是一个名字,如同一个公式,一个方程,一个概念,那样僵硬生疏的存在。

见我眼圈青紫打着哈欠,他不动声色地问:“今天怎么来的那么晚?”不知从何时起,Gin开始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和我龃龉。

我用苦口婆心的态度对他说:“不是跟你说过么,笛卡尔说只有鸡才早起,只有腔肠动物才早起。通常来讲,天才和伟人睡风谨严,植根乾嘉,一贯主张在充分耗思伤神而不是辗转反侧的基础上,寻求睡境与梦境的圆满统一。子曰:‘好之者不如乐知者’指的就是睡懒觉,觉懒睡,日上三竿不起床。”



“是么?我看你昨天晚上根本没睡吧?和Irish鬼混了一夜。”他边点烟边说。

“鬼混?”我被他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昨天晚上你是八点五十一分和Irish一道出去的,今天早上你是差七分十点和他一起回的实验室。而且昨天晚上他的车停在你的公寓下面,对不对?”他态度虽淡定,但眼底里有些出离的愤怒。

这么说来昨晚在公寓楼下听到的车声果然是他的,我也懒得解释原因,边躲着烟边点点头,冷笑道:“即使我和Irish鬼混,也应该与阁下您无关吧。我的事情,完全由我自己来决定。”我知道他是恼火的,却不明白他哪来那么多烦乱。

他凶狠地眯起了眼睛,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似乎很有趣呢。”是Vermouth,她走过来,姿态优雅地用手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式烟。

我循声望去,她的眼睛镶嵌着闪烁不定的、深不可测的明眸。犹如极其轻盈地停歇下来的蝴蝶,纤长的淡金色睫毛的眨动如同蝴蝶翅膀的扇动,那明眸便是翅膀上奇妙的花纹。这奇妙的双浅蓝色眸子是如此的狡谲,如此地近在眼前却冷漠无情,它反映出内心漫无边际的五光十色的变化更显得那金发女郎是女人中的女人。

“算了吧,Gin。” 她把烟靠近妩媚的双唇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别人的私生活就不要横加干涉了。”

对于Vermouth的打圆场,Gin颇不买账,他冷冷地横了她一眼,随即厌烦地摆摆手,感叹道:“女人是何等的胡搅蛮缠。”说罢,猛地掐灭了尚未吸完的烟转身离去。

我心中暗想:故意找茬的人应该是你吧。

可一转头,正撞上的Vermouth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让我躲闪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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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就是我笔下Gin吃醋情节,不知大家是否满意。Irish也挺惨的,本来就是个天大的误会,再加上Vermouth的添油加醋、Irish那句怎么听怎么有问题的“昨天晚上的事。。。”和Sherry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可想而知Gin心里把事情YY成什么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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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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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6 11:02:38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修罗场7-12

7.

整整三日,因为担心再次在邻近的歌舞伎町碰上‘鬼盗丸’号的人,我日夜工作寸步不敢离开研究所大楼,更是把那把枪藏在身上。

Gin的行为愈发离奇诡异,呆在研究所的时间比以往多了许多。但凡我走出办公室,就会走廊里与他“巧遇”。那时他黑色的身影就会显得特别长。或许我和Irish招惹海盗的事穿帮了?上面得到什么消息了?在我担心事态恶化的当儿还得如此时不时见到他,我沮丧加沮丧,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星期五下午,刚从试验场回来下村向我询问下一个阶段实验的计划。

在我的办公室里,他把一个礼拜前人体试验的数据递给我:“这次的数据比上次好,死亡时间基本全都控制在一分钟左右。”

我接过那打文件,仔细翻阅着:“最短的只有56秒,刷新了历史记录嘛。”

下村推了一下鼻子上的眼睛:“不能这么乐观,样品只有10人,还是没有积累足够的数据。”

“的确如此,尸体的化验结果呢?”我接着问。

他擦了擦汗:“有一个样品的蛋白壁发生了异化。”

“怎么会这样。”我沉思了一会儿,向他吩咐道:“下一次实验还是采取大批量动物实验吧,人体试验的样品总是供应不足。”

“这样可以么?”他犹疑地看着我,“新一批的人体试验品已经到了。估计上面的意思还是尽快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当然可以。”我答道:“动物实验样本数据可以达到上百乃至上千,这是人体试验无法比拟的。再说研究进度应该由我们这些内行来控制吧。你这就去订购些大白鼠和兔子。星期一之前运到试验场。”

“好吧。”他将信将疑地离开了房间。

我低头思忖,我到底该怎么做,这样拖延下去也根本无法解救那些人的生命,一切也只是徒然。

正在此时Irish敲门进来。我随口问他:“你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今天早上冈崎还说试验场的计算机系统出了点问题,让你去维护一下。”

抬头只见他一脸苦相,和前些天的神采奕奕判若两人。

“出事了?”我问。

Irish一愣,忙说:“没有,没有。”

再问,他黑着脸说:“背透了。”

“哦?我们招惹‘鬼盗丸’的事情被发现了?”我赶紧问。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的厄运说来就来了。”他依旧一脸丧气。

“只有女人才会让时光倒流的想法得以实现,男人最怕的就是时光倒流。”我说。Irish也没说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他的音调苦涩而勉强:“这两天研究所里,Gin 整日在我附近踱步,我去倒杯水,他都得马上来瞧一瞧。好像上头派他来单单为监视我一样。你觉没觉得Gin近来行动反常,你觉没觉得Gin心怀叵测?他是不是要奇袭爱情?”

有证据吗?我心里咯噔一沉。

“虽然很难说我是否真具备牛顿对苹果落地的那份敏感,但偶而遇上Gin和Vermouth昨天晚上在酒吧吵架相当蹊跷。谁都知道Vermouth与那位先生的关系,当她说道:‘我实在难以忍受他对我的管制!’‘事实上难以忍受的是对爱的克制!’,Gin突然插话,语惊四座。Vermouth质问Gin:‘你的事实在哪儿?’‘无处不在。’Gin说罢,Vermouth觉得有些好笑:‘好你个既冒名又临时的情圣,哪儿窃来的心得?’Gin推掉身前的酒杯,眼睛半眯着站起来,感叹女人永远在字眼上踉跄,走到门口还气Vermouth,说他身边无处不在梦想已久的诗行!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此,我说:“像他这种人不莫名其妙,你准浑身不自在。”

“我是不自在,”他接过话头说,“被这样斯巴达式言行的人物盯上,我能自在么?我敢自在么?你说我除了不自在还能怎么办?”

“罢了,别担心那些没来由的事情了。”我提议道,“你还是赶快开车去试验场看看,那里已经打电话来催了两次了。”

他于是向我道别,离开前我提醒他:“路上小心。万一遇上。。。”

他大大咧咧地回头答道:“没关系,这两天‘鬼盗丸’的人都没什么动静,放心吧。”

Irish走后,我愈发觉得头晕脑胀,姑且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放下,想到自己已经在楼里憋了三天了,也是时候回公寓那些换洗的衣物。

下楼后发现外面正下着濛濛细雨。“到底怎么回事?”我心想,“Irish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这么想着越发感到Gin的心思和动机如同阳光无法找到的暗室,流动着暗深的神秘。在我眼里,Gin与我一样作为理性的存在,什么事都做得恰到好处。于各方面而言,他也已经成了老手。好比只要他在手掌心里稍稍捏动黏土,就会让它很自然地成为所希望的形状。我轻轻地摇摆着疲劳的脑袋,想要回忆出这些日子以来Gin的不和逻辑的行为,他的那张面孔似乎也清晰地浮现于我的脑际。

宛如嘲笑身心疲惫的我一样,神明又给我追加了一份噩运大礼包。离开大楼不过十五分钟,耳际就想起一个略显尖细的男声“就是她!”。扭头一看,正是三天前在饭馆碰到的‘鬼盗丸’大副羽柴秀吉,他正用手指着我的方向,那天碰到的几个大汉立即追了上来。

我本能地扔了手上的伞往研究所方向跑去,脑海里一片空白,仅有的理性使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没想到急忙之中,手一滑手机掉在了地上。该死!

见后面两个人越撵越紧,按这个速度下去我根本逃不了,情急之中,转身冲向旁边的便利店,眼看过一两分钟他们就得追过来,我踉踉跄跄地掏出一张大面值纸币,用店里卖的笔在背面写上“鬼盗丸”三个字,背过手撕在纸币上撕了一个口子,用手掩盖住钱的缺口,塞给店员,急促地说道:“一包七星(Mild Seven),快点!不用找了!”女店员见我如此,想都没想,接过钱把烟给我。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后脑勺遭到重重的一击,香烟盒掉到了地上。我设下的暗号,不知道是否能传到那家伙手里。这么想着的同时,我却开始感到一阵奇妙的安逸。终于,有点儿昏迷般的睡意向我袭来。

8.

脑袋似乎压着沉甸甸的重量,然而身体却感觉如同羽毛一般轻盈。当我迷迷糊糊醒来时,一种如蜜蜂振翅的嗡嗡声,仍然在我的耳中留下极深的余韵。

就在我凝神倾听时,我突然察觉到,现在也许是晚上吧。疲惫促使我的眼帘再次阖上,继续打盹之后,那好似蜜蜂振翅般的余响忽然越来越轻,渐渐消失,周遭恢复一片死寂。

我猛地睁开眼。

一棵蒙着灰色尘埃的灯泡挂在高高的白色天花板上,轻轻摇动着。灯泡正下方,在坚硬、冰冷的人造石地板上,我身体蜷曲躺着。从蒙着铁丝网的窗户渗入点点微光苍白乏力。想看看手表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手被手铐束缚住了。努力想挪动一下身子,感到浑身酸痛乏力。努力看看四周,似乎整个世界被什么力量轻轻摇曳着。


模模糊糊中听见一个粗重的声音:“羽柴前辈,你真的打算留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她可能知道我们的事。船长的意思可是要一枪解决了她。”                    

“还没打听到什么情报就杀掉她可不行。而且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再过两三年就是最耀眼的时候。。。”是一个略显尖细带着女音的男声。

“你也得有个限度前辈。。。”

“我是女权主义者。”那个“羽柴前辈”的声音仿佛游走于帐幔之间的冰凉滑腻的毒蛇一样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你看。。。以及这雪白的皮肤。”

粗重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前辈,麻烦你适可而止。”

还是“羽柴前辈”:“所以你搞错了,我说了我是女权主义者。。。算了,你这个笨蛋是无法理解的。”

粗重的声音还在抱怨:“前辈,你这样会被蔑视的啊,我不管你是不是女权主义者,真的很恶心哎,对付这种小姑娘易如反掌。”


毒蛇一样的声音还在游走:“不可以啊,这小姑娘再过两三年肯定很了不得。。。”

接着两个人的声音都愈发模糊,乃至消失。

这是在哪儿,是梦么?可这个梦怎么比新闻还要新鲜真实。我感到身下的大地不自然的摇曳,在幽暗的冷空气中,这间的并不宽敞的房间,有着一种不可抵御似的寒冷之感。冰凉的气息从我的胳膊肘渗透进来。

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我回忆起是被“鬼盗丸”号的人打晕在一家便利店里。凝神细看一下周围,一切还在摇摆。莫非我正在“鬼盗丸”上?至今想来实在后悔当时催促Irish去试验场,说不定他也遇了难。在仔细想想当时在便利店给组织的人留下了暗号,不知那家伙会不会来救援。当时用写明“鬼盗丸”的纸币买了那包七星,再故意把纸币撕破,就是让店员发现残缺的纸币无法流通而使得那张钱一直留在店里。组织的人一定会查问我消失的地点,届时在店里可能发现我的信号寻到这里。那家伙能发现么?

转念又想,如今自己身陷囹圄,也许他们想到随之而来的屈辱,不禁感到阵阵恐惧。冷静下来再次环视四周,当看到那破旧的铁丝网的窗户时,心里立即有了主意。

我艰难地把身子挪动到墙边,因为手被手铐反铐着,只得用身体勉强撑着墙站起来,腿一软,又差点坐到地上。站起身后,我走到窗前,仔细寻找着是否有松动的铁丝,欣喜地发现在左下角有一跟老旧铁丝伸展出来。转过身去,背靠铁丝窗,我在背后抬起双手,循着感觉试图把手铐锁梁上的孔对准铁丝口,试了不下十几次,才终于让铁丝插进锁梁,用力下压,感觉背在背后的双手一松,手铐的保险发出清脆的“咔”的一声,旋即松动脱落。手铐这才松开。我用力伸展僵硬而发痛的身体,揉了揉脑袋,后脑勺昨天被打中的地方还有个宾果大的包,看看表现在时星期六五点整,看窗外的天色应该是下午。

呼吸一口房间里带着咸涩气息的空气,伸手往衣服里模着,这两天一直担心“鬼盗丸”的事,所以我一直把那把Beretta藏在内衣里。还好,枪还在。我凝神细听,四下无人。于是走到那扇青铜色门前,用枪对准了锁孔,装了消音器的枪射击时几乎没有噪声,只闻得铜锁“啪嗒”一声断裂。我再次用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人。才放心地悄悄把门打开。

一股冷冽带着咸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门外的走廊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那海洋宛如所有的不幸和灰暗思想的源泉。海,波涛汹涌。海涛后浪推前浪地接踵而来,前浪与后浪之间可以窥见通畅的灰色深渊。昏暗的海面上空,密密层层的积云既凝重又纤细。无境界的凝重的积云不断地镶嵌着无比轻盈而冰冷的羽毛般的花边,围着中央隐约可见的灰蓝的天空。铅色的海,又背靠着黑紫色的海角上的群山。所有的东西都有一种动摇和不动。不断活动着的黑暗力量和像矿物似地凝结了的感觉。

在甲板上小心地走了一段路,耳畔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身后一个黑影迅即裹住了我。

9.

耳畔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我吓了一跳。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身后一个黑影迅即裹住了我。一双冰凉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那一刻,我几乎要窒息了。脚步声越来越响,努力扭头看去,正对上一对苍绿色的瞳仁。是他!

“听说羽柴那老家伙还没把那女人解决?”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人的交谈声。

“万一她泄露了船上的事,我们可就难交代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此时此刻,Gin一只手拂在我的脸上,另一只则抵着我的腰,他的身子偎在我的身后,两个人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我能感到他鼻孔里的气息干燥灼热。我脑海里一片空白,离失魂落魄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当脚步声和人声渐远,他才送开了手。此时我才发现刚才我们一直躲在甲板楼梯下的狭隘的空间。他用眼神告诉我跟着他走。于是,我们沿着甲板来到的不远处的一个无人的阴暗老旧的仓库里。

仔细观察四下无人,我才开口问:“Gin,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站在那里拿出一包七星,顶出一支,叼在嘴里,再从怀里取出打火机点燃了,深吸了一口,沉着声说:“目的虽不同,看来我们好像都来这艘船上有事呢,Sherry。”

“哦?”

他的目光一直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接着说:“这些家伙在黑市上交易军火和组织的利益有了冲突,所以那个人就派我来船上调查。”

“就你一个人?”我将信将疑。

“我一个就够了。”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把身上黑色的防弹衣脱下递给我:“你穿上这个。”

“你怎么办?”我不解他的用意,但还是把防弹衣披在身上。

“我执行任务的时候,从不穿这种软弱的玩意儿。”他心不在焉地说。

对于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答案,我报之以苦笑:“你的品位可真是。。具有毁灭性啊。”

他撇了撇嘴回敬道:“奉劝你注意一下对我的措辞。”接着又吐出一口烟说:“既然在这里碰上你,不要碍事。一切听我的。”

“知道了。”本来还想问他关于Irish是否安全的事,看他那副样子知道自己还是把话烂在了肚子里。

“现在怎么办?”我问他。

他平静地答道:“等天暗了再说。” 缕缕青烟,从他的指间有气无力地飘散在这阴暗潮湿的空间之中。

突然,Gin的眼睛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他用手势示意我噤声的同时,立即把我拉到靠墙的一边,我正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只见他把烟叼在嘴里,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撕破的纸币朝着缝隙,在仓库门的那不大不小的缝隙处晃了晃,只见傍晚的天光从门缝里渗入不安地摇晃着,在纸币上投出忽明忽暗的影子。不!那不是自然的动荡,而是一个人影,有人在门缝处偷窥!

Gin有着织网只为捕风的从容,他不动声色地把我拉到门缝前,自己摸到仓库的另一扇门。悄悄打开,随着他身影一闪,我听见门外闷哼一声。打开舱门去看时,甲板上只有Gin一个人气定神闲地吸着烟,儿低头看见脚下灰暗的海水上回旋着一大团白色的浪花,如同苍白的深渊,仿佛还回荡着死者绝望的呼喊声。

我深深出了口气,直了直发僵的脊背。



===========================================================

这勉强能算是GS的初次拥抱吧,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浪漫的地方。

10.

冬日的天暗得早,在晚上六点左右眼里看到的便是黑夜中的大海了。月光暗淡,但在天空微光的反映下,海面现出了黑色的光亮。

Gin把我拉到刚才的仓库,抽了一口烟,低声询问:“你被关在什么地方?”

我机械地回答着:“大概在上层甲板。”心里还是回忆着刚才那令人心悸的一幕,自从我认识他之后,尽管知道他是杀手,但Gin在我面前总是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君子风范。此时我才意识到,这彬彬有礼的背后暗藏着深沉的杀机。

“我想他们已经发现你逃跑了,刚才那个很可能就是来追你的。”他看了我一眼。

“我想也是。”我又好奇地低声问,“你怎么混上船的?”

“这不是你该管的。”他态度相当坚定。

“这船往哪儿行驶?”我接着问。

“大概是东南亚方向。”他依着门仔细分辨门外的动静,大约是发现没人才使眼色让我跟着他走。我注意到他插在口袋里左手一直握着枪。

我们小心翼翼地在甲板上走了一段,接着钻进船上的巨型通风管。逐渐黑暗的天色是我们最好的掩护。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引向何方,可在那种情况下,他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同伴,他冷静从容的思维、果断敏捷的行动方式和丰富的经验至少可以让我对未卜的前途增加一份勇气和信心。

我和他挤在船上的通风管里,隔着通风管尽头的铁丝网可以窥见外面暗沉的大海。

的月光下可以目测“鬼盗丸”号大约300米长,舰宽30米左右,吃水线比我一般的同样大小的船还要深。三层甲板的设计,舰船顶部似乎有个供直升机停泊的露天平台。舰艉露天甲板之下有容纳舰载机的机库与舰载小艇的舷侧隧道状艇库。日本特色的塔状舰桥大约20米。可以依稀观察到侧面两排类似于巡洋舰的大口径巨型主炮的炮口。舰艇的边沿可以清晰地看到钢制的防御装甲,这哪里是一艘船,简直是一架杀人机器。从苍白的月色可以判断,航行方向向南。从时间和船的时速上分析,可能还未出东京湾。

我开口问同样坐在管道里的他:“是不是得一直等到后半夜?”我知道自己只能问到这里,至于目的地完全在于他的意图,我能做的只有服从。

他点头,无言望着外面,劲风刮遍了海洋。这般凛冽的风,在渺无人影的如起伏原野一般的海面上浪费地劲吹。他金色的长发轻拂着我的脸颊,狭隘的空间中弥漫着那股优雅的烟草味,这气息仿佛使得这局促的空间化为宫廷内侍从舍人焚燃麝香的走廊,令人产生一种无常的感觉。此时此刻,我思忖着他嘴里所谓的组织任务,Irish不是说组织尽量避免招惹“鬼盗丸”的人么?他这回单枪匹马来、连Vodka都没带算是哪门子任务?还有,他刚才手里那张纸币分明就是我在便利店留下给组织的人的暗号。

突然,海面传来一阵喧闹,大约七八艘快艇,靠近了“鬼盗丸”号,大部分快艇上绑着十来个人,每艘艇上都有几个人荷枪实弹,这些人跟船上的人打招呼,舰艇侧面的舱门被打开,快艇有侧门进入“鬼盗丸”。

见此情景Gin冷笑道:“看来他们有做了一笔大生意。”

我看着那些被绳索束缚的人:“是劫持人质吧。大概有一百多人。”

“真是一笔大买卖,这么多人都可以索要几百万美元的赎金了。”他冷谈地感叹。

我瞅了他一眼:“你有心思欣赏他们的手段,还不如想想怎么让我们不被那些海盗捉住,被迫蒙着眼走跳板喂鱼。”

他则继续气定神闲地吞云吐雾:“地狱大门还不会那么早向我们敞开,Sherry。”

我看了看表,只有晚上八点,估计Gin可能要半夜再行动,于是蜷曲身子、开始闭目养神,迷蒙中,意识里只有外面冬天的、气体的大海,是命令式的、支配式的、看不见的大海。

恍惚中感觉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猛然从酣梦中醒悟过来。Gin只低声说了句:“该走了。”我们这才钻出了通气管。

只走了几步,他猛地把我从一个舱门拉入一个船体内巨大的空间,乍看下四周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管道,纵横交错的铁梯,宛如爬山虎一般沿着塔壁弯弯曲曲地往上攀去。肮脏的地板上还安置几个大型不锈钢水缸,我估摸着大约是提供全船淡水用的装置。在幽暗的光线下我们躲在一个铁架楼梯的下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原来我们已经被跟踪了。一个精瘦的汉子手持一把AK47突击步枪,左顾右盼地也走进这个仓库式的房间,踏上我们正上方的楼梯。

Gin悄无声息地从地上捡起一根铁丝完成钩形,然后转到另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副黑色手套戴上,把一个通电的插头轻轻放进我们身边楼梯正下方的水缸里。楼梯上的人端着枪四处探寻。我凝神屏息不知Gin到底目的为何。

只见他从楼梯下探身,一点点地挨近了那人背后,悄悄把铁钩钩在那人皮带上。左右顾盼的精瘦汉子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可这个动作却促使Gin立即采取了行动。说时迟那时快,他挥臂把那人甩入水缸。

那人大叫一声,在水里歇斯底里地颤动挣扎着,如图在沸腾水里翻腾着的鱼。水花飞溅出来,我急忙闪在一边。那人扑腾了一阵,很快缸里的水面再次平静下来。只能见到那触电而亡的尸体的手好像枯萎的水草无力地耷拉在缸沿外。

我惊魂未定,问他:“用枪解决了不就行了,干嘛。。。?”

环视四周后他居然若无其事地打趣道:“子弹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再说你也知道我的财政危机不是很严重么?”

接着他吩咐道:“在这等着。”转身朝铁架楼梯方向走去。我不明所以地找了一个货箱的角落躲起来。谁知等了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Gin的影子。我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这种担心恍如一阵渗入脊背的冰凉,我的胸口突然一紧,就像被父母牵着手走在陌生地方的幼儿突然被放开,父母不见了那样沮丧。亦如同想努力寻找父母的幼儿,我握着口袋里枪,轻轻走出了掩藏的阴暗角落。

黑暗中,摸着Gin离开的铁架楼梯向上走,转角处有一个开着门的房间。往里看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排排闪着寒光的流线型炮身的榴弹炮和装甲炮的炮弹。旁边还有几排大型集装箱,上面三个不大的字母触目惊心TNT(注:三硝基甲苯俗称黄色炸药),这个数量的炸药如果引爆足以把整搜船炸上天。原来Irish所谓军火交易就是指这个啊。

突然脑后一阵沁凉,响起一个粗重的声音:“看到这个就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了。”

马上另一个声音响起:“千万不要杀掉她呀,杀害妇孺有辱我们的名声,要抓活的。”还是那个尖细的男声。

“羽柴前辈,她都侵入到这里了,你还这么优柔寡断。”还是那个粗重的声音。

“我是女权主义者,再说这样的小姑娘。。。”

我立即辨认出这两人就是被关在船上时听到的那两个声音。正当他们争执之时,隐约感到脑后的抢松动了一下。我随即掏出口袋里的Beretta向背后胡乱射了一枪,与此同时,快速地跑开。

转头一看,一个鲶鱼脸的大汉满脸是血的持枪冲了过来:“ 小丫头,拿你来做腌金枪鱼的材料。”随着就是几声枪响。我连忙躲在走廊转角处避开子弹。又冲他们开了一枪。

那个“羽柴前辈”正是当日我和Irish见过的矮个儿的中年男人,羽柴秀吉。他的左臂中了我刚才的子弹,呻吟着咒骂。

鲶鱼脸抱怨着又冲我的方向补了几枪:“所以我才说赶快把她解决掉吗。被区区一个小丫头搞得那么狼狈。羽柴前辈。”

忽然我听到子弹匣落地的卡塔声。好机会,就是现在!我伸手就给他的肩膀来了一发。鲶鱼脸应声倒地。赤手空拳的羽柴秀吉落荒而逃。

刚想跑开,我的脚却被强烈的一股反作用力拖住,原来是地上的受伤的鲶鱼脸。我想赶紧蹬开他,可他越抓越紧。我正打算朝他手腕上来一枪,鲶鱼脸猝然停止了动作。抬头望去,Gin站在前方不远处,手里握着一把同样安有消音器的枪,枪口发出惨然的光亮。


黑衣绅士紧绷着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冰,只听他冷哼一声:“如果粗暴地抚摸玫瑰的话,可是会被刺伤的。”

11.

地上的尸体发出甜腻腻的血腥味,只有太阳穴的还冒着汩汩的深红,那附近一圈带着烧焦痕迹的皮肉翻转在外,见者惊心。

“你刚才就该一下解决了他。”Gin俯身把尸体拖到角落里。

“多不起,成了你的累赘了。”我愧疚地望着他。

“你的确是我最糟糕的搭档。”话虽这么说,但难得的是一向作风严厉的黑衣绅士眼里毫无责怪之意,“不过你的反应比我想象的快。”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问他。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站直了身子:“几点了?Sherry。”

“五点十五。”我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好!跟我来!” 他以命令地口吻吩咐道。

沿着船体内阴暗潮湿如迷宫般幽暗的走廊,我在Gin身后快步跟随着他稳健的步伐。脚下的地面晃动地比刚才更加厉害,多半是源于海水在劲风作用下的澎湃汹涌。反复考虑着Gin一路上的言行,或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他的一些含有双重语意的话,竟让人联想起了某种热情的比喻,带着一丝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尤其是从中发现了甚至可以称得上的上是温柔和善意的成分。

走廊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铁门,Gin示意让我在这里等他,他仔细分辨门外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股咸涩的潮气扑面而来,海水的气息。我站在门边,看着Gin沿着L型的铁梯悄无声息地走下去。在从外界泻进的这个巨大空间的拂晓前的微弱光亮中,我恍然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异样的世界,拐角出可以依稀分辨出几个一人高的机油油桶,铁梯尽头是一个舷侧隧道状的船内码头平台,平台上还堆着一些高大的杂物箱,停泊着几艘舰载小型快艇被粗重的铁锁固定在码头的平台边,一条狭窄的航道直通向外边不安宽广的大海。

一个陌生的声音让我猛地一惊:“你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什么目的!”一个海狗脸的高个男人突然出现在码头边冲Gin喊道。

Gin如同黑色的蝙蝠迅捷地扑到海狗脸的面前,一首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的身子抵在肮脏的墙上。

“该死,快艇的钥匙呢?”他冲那人沉声质问。

“什么?”海狗脸想要挣扎,但身子被Gin紧紧摁在墙上。

“现在是我占上风,我数到三。给我钥匙。”Gin掏出枪对着那人的太阳穴,“一、二、。。。”

那人点点头,断断续续地央求:“好。。。在那。。。”刚伸出手,伴随着一声枪响拿手便忽然停止了动作,他的身体仿佛充气的气球被人猛地放了气,瘫软地倒在Gin身上。Gin把尸体推到一边,以迅速拿枪指着码头另一头的幽暗空间。

“这可真是稀客啊。。。好久不见,Gin。”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着懒洋洋的问候,“待我向那位先生问个好。”

随着脚步声一个同样披着黑色风衣的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平台的尽头,那人天生具有一副令女人顾盼的漂亮面孔,乌黑的鬈发遮盖着整洁如大理石般的前额,肩膀脖颈的轮廓匀称的仿佛雕刻的一般。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惑人的魅力,为他的一言一行都增添了力量。可美中不足的是他头上包裹着一圈绷带,遮盖住了右眼。

Gin见了他不咸不淡地回应:“是啊,都十年了。”他口气平静地好像在谈论天气,嘴角居然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堪称怀念的浑浊微笑。两个男人都握着枪,彼此呼出的气息亦带着危险的成分。

“欢迎光临来我的船上参观,Gin,。。。当然还有那边那位美丽的小姐。”他的目光转向我,不禁使我打了个冷战。这家伙的的眸子里散发着一种非常不妙的气息,那是血的味道。。。在无数个战场上厮杀沾染上的血的味道。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你是。。。。柳生。。。七兵卫。”我脑海里回忆起那天Irish的描述。

他的态度彬彬有礼:“正是在下,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小姐。”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瓦尔特P99,嘴边的笑意令人脊背发凉。

“没想到你们才刚来就要走啊,真令人遗憾呢。”他瞥了一眼停泊着的快艇。

“本不想多打扰的。”Gin的回答也同样客气,“看起来你一直在这儿等我。”从他高低适中的朗朗语调中,透露出沉着与自信。

“不错,一心一意地恭候大驾呢。。。自从十年前开始。”他的声音慵懒,“不过你要怪只能怪这位可爱的小姐,谁让她没把我的大副打死,否则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大驾光临了呢?”

忽然从我背后响起毒蛇般滑腻的声音:“虽说我是女权主义者,但也有恶鬼的一面。。。你这恩将仇报的小丫头,大叔我很受伤啊。”左臂上裹着绷带的羽柴右手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仿佛连接着无尽的深渊。

正当我闪在门边慌乱地从口袋里拔枪时,羽柴猝然扑到在地,深陷脑袋中小眼睛瞬息间失去了焦点。

只听见Gin的冷峻的声音:“这女人的性命只能由我来结束。”

柳生见此情景居然笑了起来:“果然是Gin啊,不过现在可不是你浪费子弹的时候。”

“哦?难不成你还记着被我打瞎的那只眼睛?”Gin不动神色地问。

“的确,决战的时候到了,十年前的帐就用你的下辈子来还吧。”他继续笑着,那不是笑,简直像被利刃撕裂身体时野兽的哀嚎,“还不明白么,你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船长!”我背后传来喊声,调头一看,身后几个荷枪实弹的大汉撵了过来,我岂敢逗留,惊慌地跑下铁梯。此时此刻Gin已经将前面的几人当场击毙。

他敏捷地拉我躲到杂物箱后,冲着继续冲过来的船员射击。

我有些失措,尽管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别无选择地向敌人射击,但素来忌惮杀人的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朝那些人开枪,结果只有Gin在孤军奋战。

Gin不屑地瞥了我一眼:“Sherry,实战要靠胆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的子弹。。。”我的身体如木板一般僵硬。的确,他的子弹已经不多了。

“不用你操心。”Gin忽然离开杂物箱的庇护,将身一纵,只听一阵枪响,敌人的子弹似乎只是擦着他身边划过,而Gin则一把夺过离的最近的汉子手里的英格拉姆冲锋枪,又迅速退回来,以箱子为掩护向船员们射击。

在那心慌意乱的时刻,我侧目望着身边奋战的男子,即使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他也能保持那独特而准确的节奏,血腥激发他杀戮的本性,甚至能让他产生兴奋将厮杀带人高潮,周围鲜血四溅、肉末横飞。我可以感觉到身边的他、确切地说,是他在从航道口通过来的海风中飞扬的长发,可以看到他刚毅的面颊垂流下来的闪闪发亮的红色血液。我真切的体验到他身上那种兽性的力量与高雅融合在一起的气氛,那种超越善恶之美。

我表情僵硬地攥住枪:“可是。。。很遗憾,依照概率计算的话,你的生存概率在20%以下,但如果抛下我独自逃走的话,概率会上升到75%。”

“闭嘴。我没心思听你那些无聊的计算。”Gin不耐烦的朝冲过来的船员又是一下,“几点了,Sherry?”

“五点四十八。问这个干什么?我们都快没命了!”

他嘴角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Sherry,和我拼站而死,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剧的美呢?”真不愧是Gin不管什么处境都临危不乱,倒不如说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抱着享受心态。

我心烦意乱地反诘:“这可不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时候。”

“时间到了。”Gin的眼里猛然辉耀着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在这转瞬间,船体强烈的震动了一下,有人向柳生报告:“船长,杂物仓爆炸起火!”原来这家伙刚才去装定时炸弹了。

“快去救火啊。”另一个船员喊道。

“不要走!”柳生厉声命令,他的手下们犹豫不决。

我冲他们喊道:“火再烧下去,整个船都会烧着。你们都不想活了么?”

大多数船员明白过来纷纷赶去救火,离开了这个不大的平台。只有几个人还呆在柳生身边。

“你真是选了个不错的搭档。Gin。”柳生驾着枪,依然临危不乱,“可我更欣赏你,这如同鬼神的力量。”

Gin从箱子后走过去,“原本以为‘鬼盗丸’只是一群东拼西凑的杂牌军,看来有两把刷子,我开始有点兴趣了。”这时,柳生仅剩下的几个手下还在跟Gin对战。

柳生冷哼一声:“这场战斗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他有着与Gin类似的镇定。

“可是比起你,我更想把这一切夷为平地。”他散漫的眼光划过四周,竟然又笑了起来:“Gin,一直以来我都把你看做最大的对手,想方设法挑战你。可转念想想我们都是被命运诅咒的人,只能在血腥的战场上实现自己的价值。”在激战的枪声中他无声叹了口气,“相似的正是同样流淌在我们体内的修罗之血啊。”

“别把我跟你这种家伙混为一谈。”Gin冷笑道,“我一向自己决定自己的战场。”我注意到他嘴角的血迹,显然他在刚才的激战已经中弹了。

柳生敏捷地躲过Gin的一枪,继续说:“本来我过两天就想把船买了,今天你的光临让我想起一个更有意思的主意。”

他翻身跳上了一艘快艇,掏出一个遥控器:“这艘船上左右舷各装了1吨TNT,中央控制室里我已经设定了程序。”说着他摁下一个键,船又猛烈地震颤了一下,整个船身开始倾斜,“左舷的TNT已经爆炸了。右旋的也将在60秒之后爆炸,Gin,这艘船就是你的坟场!”

说罢,他的快艇已经沿航道飞驶出船,在Gin抬枪的同时,柳生朝我们不远处的油桶就是一枪。瞬间,随着油桶的爆炸烈焰飞腾、浓烟滚滚。Gin拽着我直奔通往船身的铁梯。我边跑边问他:“怎么办快艇都炸毁了!”

“没关系,舰艇顶棚还有直升机!”他的步履趔趄不稳。看来刚才伤得不轻。

但我担心的是,从这里到达船顶的露天平台至少需要几分钟,更不必说飞机的启动时间。在到达那里之前我们就会被炸成肉末。现在唯一活命的法子是去中央控制室修改程序防止右舷炸药的爆炸。

Gin的想法似乎与我相同,他揪起地上一个奄奄一息的船员,用枪对着他的脑门:“喂,中央控制室在哪?快说,如果你的脑袋不想开花的话!”那人指着上面战战兢兢地说:“二层甲板。。。左边”听至此我立即转身飞奔上甲板,此时由于左侧被炸出了个窟窿,船体已经完全向左倾斜。在刺耳的警报声里,船上人业已大乱,船员们有的急着往杂物仓赶去救火,有的正努力抓住栏杆防止自己落入海中。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找到写有“中央控制室”门的船舱,用枪把锁孔强行打开后摸了进去。

安放着几台大型计算机的小房间因为两次爆炸的影响灼热难耐。船体再次震颤了一下,门被碰地关上了。估摸着还有30秒的时间,我启动了电脑,很快找到爆炸的主程序。屏幕上显示还有20秒,船身又由于海浪的冲击和自身的裂缝开始剧烈摇晃。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烫,尽管呼吸急促,膝头发软,我是几乎坐在地上调整程序。

屏幕上显示出:“起爆装置将于15秒后启动。”

我的手指飞速地击打着键盘,改写爆炸程序。

屏幕上又跳出:“起爆装置将于5秒后启动。”

该死!我暗自骂了一声。

面颊因为高温和紧张淌出的汗水滴在键盘上,飞速运动的指尖也渗出了滑腻的汗珠。在这阴暗灼热的空间里,我独自对抗着这一出残忍、凄怆、恐怖的大闹剧,如果不快点的话,不要说自己,Gin,船员,还有一百多个无辜的人质都得长眠于深海之中。忽然听见门外隐约传来Gin的喊声:“Sherry!”,我心里一宽,原来我并非孤身一人啊。这个想法使我体内一瞬间了贯穿了突如其来的自由与力量。

“起爆装置将于3秒后启动。”我的手指加紧速度在键盘上敲打。

“起爆装置将于2秒后启动。”还差一点了。

“起爆装置将于1秒后启动。”我一敲回车。

屏幕显示:“起爆装置解除自动起爆程序。”我这才长舒一口气。

但此时,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灼热空气已经化作沸腾的地域,我借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芒跌跌撞撞地爬到门边,可因为高温和船体的剧烈摇晃,变形的舱门早已打不开了。

看来,我高兴得太早了。

稀薄的空气使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知是恐惧还是悲伤抑或是周围着了火般滚烫的空气,我感到全身就像针刺一般地痛楚,从耳朵到颈部一带像被火焰灼伤一般,两眼不自觉的发热。房间又随船身猛地开始倾斜,我被震得一屁股坐了在地上。

“Sherry!”随着一声沙哑的呼唤,漆黑灼热的空间恍然出现一丝光亮,怦的一声,舱门被强行撬开,又传来一声闷哼。


“Sherry!”还是那声低沉的呼唤,Gin探身进来,手里的已经变形的钢棍当啷一声落下。他高大的身形踉跄一下,赶紧扶住了门框。就在那一瞬间,一轮红日在他背后粲然升了上来,晃得我睁不开眼。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依稀看见那岩石般坚毅的轮廓流淌着红色安详的结晶,他那金色的长发和从他背后渗透过来的巍然昂扬的阳光交相辉映,在这黑暗的空间看起来恍如金色的乐章流泻出来,而那脸颊上的红色就如乐章中不可思议的玫瑰色华彩。

他有些吃力地倚着门俯身伸手把我从地上勉强拉起来。触到他手指的一刻,我感到他的手上皮肤的冰冷,然而自己身体仿佛在那种肌肤的接触之中获得了从他体内传来的勇气和那种不羁的力量。手与手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纽带在连接着,显示出近似游戏般的无常规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羁绊么?有些事我原本搞不明白,不过,似乎有一点点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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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写得都要吐血了。。。

12.

冬日清晨的海面浓雾大作,冉冉升起的旭日下,晨雾仍在海面上在轻柔地飘动。

正在我身边操作直升机的Gin额头还在淌血,十几分钟前,那里被强行打开的变形舱门的边缘划开了一道口子。而坐在他身边的我则因为刚才那血雨腥风的场面浑身瘫软地几乎陷在座位里。

“我们现在往哪里飞?”

“横须贺。(注:横须贺——日本神奈川县的港口城市)”他右手扶着操作杆,左手掏出手帕擦去嘴角和面颊上的血迹。

看着正在驾驶直升机的Gin我不禁感叹道:“刚才你想的还真周到。”

他有些自嘲地说:“Sherry,我能活到今天也不完全靠运气。”

的确,他那种刀尖上舔血的生活状态是一向还算安逸的我所难以体会的。看着直升机窗外那蔚蓝色的天空,上面飘浮着几片稀疏的云彩,越发显得它的深邃无边。

衣服上仍然粘着的汗水让人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尽管如此,向我袭来的阵阵困意还是令我忍不住迷迷瞪瞪地睡去。洋溢着明朗和善意的印象浮现在脑海里。。。刚才打开舱门的一瞬间,感受的那个男人身上那现从未有过的活力和青铜般的威严的棱角。。。

“Sherry,醒醒!”身边的人把我推醒。

我头晕脑胀地看看他:“怎么了?”

“看来我们的地狱之旅正要进行到高潮部分。”Gin的幽默感总是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你到底要说什么?”

“从刚才起我就发现这架直升机运行不正常。”他的答案让我的心一紧。

“不正常?”

“是啊,不知托谁的福,这台破铜烂铁一直在漏油。大约还能撑1分钟, 应该坚持不到海岸。”他轻描淡写地答道。

怎么会这样?我转头往窗外望去。此时海面上的薄雾已经散尽了。我只看见海面的一片蓝绿色,但这只不过是表面的颜色,渐渐地颜色变得复杂了。似乎蓝绿色的表面下隐藏着各种东西,各种活动的危险。抬眼望去,隐约可以看见大约百米开外的海岸线与海角的群山。

但无论如何,对他的判断,我只能选择完全信服,不确定地问他:“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跳到海里去?”

他点点头。

我束手无策地抱怨:“你这样背景的人应该提出一个更光彩的方案。”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他瞥了一眼仪表板,“还有10秒别磨蹭了。”

“啊?”

我话刚出口,他一把抱起我打开舱门跳了下去。失重的感觉忽然身体一轻,迅速扑面而来的海风几乎让人窒息,心脏也随之不安地猛烈跳动起来。正当此时,头上猛然出现了一个巨大阴影,下落的速度瞬间减慢。我感觉自己似乎变得通体透明,仿佛离开人世悬浮在半空中行走。我抬头一看 原来这家伙打开了直升机上备有的降落伞。

他自得其乐地说道:“只要万事具备,就能一直保持冷静。”

我无奈地看着他:“你开玩笑的品味也同样具有毁灭性啊。”

因为风力,降落到海面时,离海岸只有五十米左右,尽管我学过游泳,但在冰冷刺骨的动荡海水中还是无法自然地承受水流,更要命的是,身后因为失去动力坠落在海面的直升机掀起的巨大浪潮,潮来汹涌,飞沫四溅,我和Gin一下子被冲散,努力伸展手脚向海滩游去,一不小心就有咸涩的海水灌入我的口鼻中,想尽量挺起身子拨开沉重的海水呼吸海面上的空气,马上一个巨浪打来,苦涩的水流再次侵没我的鼻子。

就这样筋疲力竭地游到海岸,断崖下,不断地传来阵阵海潮声。因为起风,海面翻卷起无数的旋涡。与这海峡相隔,在多石而荒凉的岸边,清爽的朝阳中,依稀可见不远处的起伏的公路。

Gin呢?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他黑色的影子一动不动的躺在离我不远处,身上的降落伞包已经脱落,四肢奇怪地张开着,不断涨落起伏的潮水抚摸着他金色的长发。这家伙该不会是溺水了吧?

无暇顾及其他,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

深吸一口冬日冷冽的空气,我掰开他的口对紧将气吹人,为使空气不从他的鼻孔漏出,用一手将其鼻孔捏住,使他吸气;然后松开手,并用另一只手用力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就在那一刹那,他猛地睁开苍绿色的眸子,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两人瞳孔对上的一瞬间,他倏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仿佛内心的炉门一下子被打开,火势骤增,烈焰腾跃,他一只手顶着我的脸颊,把一只手抽出来,紧紧攥着我的下巴。下巴就像一个小小的象牙棋子握在他的手里。我吓了一跳,蜷着身子,翕动着的鼻翼,想把他淌着血的脸推开,我的嘴唇却摆脱不开他又顶回来的坚硬的唇。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我依然摇动脑袋表示拒绝,他却陶醉在这湿润的嘴唇妙不可言的爽滑感觉里。我感到他的口里一股血腥,不过,血腥味并没有破坏那滋润着嗓子、无与伦比的甜蜜。于是,我那年轻的、还没有吻过任何人的嘴唇,也开始驱动它的全部最微妙与纤细的感受。而强硬拒绝的世界如同一块浸泡在咖啡里的方糖一样融化了。。。

我用手支起身子站起来,一面擦着嘴一面平息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耳边只有潮水的喧嚣和海风的呼啸。那一刻我真情愿昏迷。不可抑制自己的脸红心跳,因为在我眼里Gin是遥远的。

这段记忆恍如沙金似沉淀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放射出刺眼的光芒、甜美而又苦涩的光芒。Gin的行为就是这样暗示了这一点,他让我落入这个圈套。一想到这里,我便又义愤填膺。虽然一切与自己的意志相悖,但透过我的嘴唇所感觉到的他的唇,某种感觉上的晕晕乎乎、那时候从他体内贯穿而来的微妙的闪电般的东西。。。我不能说连这些东西也都是被强迫去体味的。至今我也没有忘却甜美的那一瞬间。

Gin倒也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没想到我们的大科学家也有行动大于思想的时候。”我转头望他,他那目光把我带到刚才经历过的羞怯的波澜。我的心一下子乱极了。

幸而本能使我们都恢复了平常的沉稳,两个人沿着公路找到了公用电话亭,他打电话叫仍在东京的Vodka尽快赶到横须贺。一路上,他的步履越发艰难,呼吸也愈发急促,大概刚才的跳伞又撕裂了他在船上留下的伤口。因为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在寒冷的海风下,我不觉浑身颤抖起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Vermouth和Vodka各驾驶一辆车在两个小时后抵达我们暂且驻足的汽车旅馆的房间。金发女郎困倦的眼睛现出迷朦的媚态,竟是一夜未眠的样子。Vodka急急忙忙检查Gin的伤口,掀开风衣,我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腰部和左肋附近有几处枪伤,甚至可能已经伤及内脏,连风衣内衬都沾满了尚未凝结的血迹。


“怎么会伤得那么重!”Vodka不解地扶着Gin坐到车里,“大哥,你的防弹衣呢?”

“Vodka,还有烟么?”Gin没接他的话头,吃力地掏出打火机。

“都命悬一线了,还抽什么烟。”Vermouth抱着胳膊毫不客气地说,吩咐Vodka,“快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院,再晚一步命就没了。”

真有那么严重?心头忽然感觉一阵麻木般的冰冷,只听Vermouth接着对我说:“至于Sherry,赶快坐我的车回东京,研究所明天就要进行新一轮实验,你这个负责人就是为了负责而存在的。否则我跟那个人也没法交代。”

此时Vodka也坐上了驾驶座,我探身到他的车里,取过躺在后座奄奄一息的黑衣男子手上的打火机:“如果想抽得话一定要活着下去,活着下去再抽一口烟。”说罢身子离开车子关上车门。随着发动机的引擎声,汽车不久就离开了视线。

“ 真是个好逞强的家伙。”身后的Vermouth感叹道:“但有你这句话他一定能活着回来。”                 

。。。。。。。

坐在Vermouth的车里,瞥见身边驾驶座上的金发女子挺俏的鼻梁显得清秀俊美,几缕金发从白皙修长的脖颈一直落到身穿黑色套装所衬托出的裸露的细嫩肩膀上。

金发女郎忽然开口:“你应该知道的,Sherry,别把这两天的事告诉组织的其他人。”

“不是组织的任务么?”我将信将疑地望着她。

她问:“组织任务?Gin跟你这么说的?”

我点头。

“真是个笨拙的家伙啊,他什么都没告诉你么?”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看不出是对Gin的嘲讽抑或是一种自嘲,“‘鬼盗丸’的人向来赶尽杀绝,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案例,被俘的组织成员都在营救的人到达之前就死了,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组织也不会去救。那家伙在便利店看到你留下的暗号。知道你被那帮人抓走后,连我都不相信你还活着,他却说:‘那女人不会就这么轻易死的。’让我瞒着上面,自己去船上找你。”

“那Irish呢?”我担忧地问。

“那小子星期五也被那些人跟踪,还好亏得他的空手道不错,被打个半死还活着逃出来。”她拂了拂金色的鬈发。

“这么说,大家都不知道我的事?”我顿了一下后问道。

“我只跟他们说你和Gin去横滨考察两天。周一实验前就会回来。”她漫不经心地说。

车窗外是冬日的荒原,尽管原野上的植物大都萎谢,黑沉沉的大地还留着一些残花,视线尽头依稀可见模糊的黛色山影。广袤沉默的天空中浮动着稀疏的云朵,那云彩变幻莫测,宛如在随水起伏的洁白面纱,面纱下似乎深埋着一颗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沉寂不动的核心,而我的回忆早已飞向了无垠的空间。

。。。的确是个笨拙的家伙呢。。。不过。。。我明白你的心意。。。

                                                                                                                   本章完

=====================================================

这个人工呼吸的Kiss感谢山崖线提供的议案,不过在到底谁给谁做人工呼吸这个问题上,我们的意见并不统一,山崖的提议是G给S做人工呼吸,但我最后还是采用了S给G做人工呼吸。

花絮:在最初的设定中是始终没有GS的Kiss的,可我的Gin殿情路太过艰难,不让他Kiss一下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提醒一下各位最后一句“我明白你的心意”并不等于“我接受你的心意”,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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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6 11:04:57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奔马1-5

1.

抵达东京的当天,在医院做完全身检查后,医生说虽然我身上只是皮肉伤,客加之平日工作过于劳累使得我的慢性胃炎有复发的趋势,这让匆匆赶来的姐姐忧心忡忡,大夫走后她还对我抱怨说出外考察考察出病来,谁敢保证下次考察不考察出命来。她用怜惜的目光望着我,叮嘱我按时吃药、熬夜也要注意收敛一点等等,我只得一一答应。不料在医院病房里还意外碰见正在住院的Irish,被那帮维京人揍了一顿后,平日强壮俊朗的他被包扎成了个木乃伊。见他那样子我不禁扑哧乐了:“你这回也太惊艳了吧。”Irish则一脸歉意的苦笑。没想到这一幕被姐姐撞见,使得她愈发坚信Irish就是我的男友。在医院里仅呆了半天,便离开那里前往郊外的试验场安排研究所的工作,姐姐本来出言反对,可又碍于组织的催促也就没有坚持,告别前我还和她约定明天晚上在她寓所附近的Polestar酒吧见面。

第二天APTX4869的大批量动物实验开始了。那天早上在网上看新闻时,发现这么一则报道:

“海盗船‘鬼盗丸’号于东京湾沉没
--X月X日10时6分 读卖新闻电

X月X日横行于我国以及东南亚一带的海盗团伙‘鬼盗丸’号的主舰于东经XX度、北纬XX度横须贺港附近海域沉没。至下午2时,船上35名船员与110名人质已全部获救,船长柳生七兵卫至今下落不明。

海上自卫队发言人斋藤一在当日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沉没原因大致为船体左侧的炸药所引发的剧烈爆炸所致,而船体右侧的炸药库完好无损。

斋藤一还表示,根据幸存的船员提供的信息,出事时船上船员大约有60余人,根据警方打捞的25具船员尸体显示,这些人并非死于溺水而是全都因致命的枪伤身亡。警方估计大致是船员内部因利益不均引起的火拼。

另据了解,在横须贺港海滩附近发现一架无人落水直升机,警方判断大约为船长柳生七兵卫逃离时所乘。

另一位发言人松原忠司透露,‘鬼盗丸’号船长已经于去年9月暗中谈妥价格将船于今年春卖给东南亚另一个海盗团伙。

相关情况详见本社的跟踪报道。                                                                                 责任编辑:XXXX

”看及此,我才长舒一口气。

对于我暂时停止人体试验转而进行动物实验的做法,作为生物学顾问的下村并尽管表面上不赞同,但当昨天到医院探望我时,他告知我他已经自作主张地在我离开的日子停止了全部人体试验、并要求退回已经送到试验场的人体试验品时,我还是吃了一惊,深知他此举仿佛在薄冰上起舞一样危险。说起来,这位平日随意散淡的下村先生还是姐姐的邻居,两人住在同一所公寓的同一楼层。

我早上六点到达试验场时,没想到Gin却已经先行到了,在走廊上和他打了个照面,只见他的面容略显清癯,但一双苍绿色的眸子仍一如既往地闪耀着似乎能洞悉一切的深沉目光,就让原来青灰的脸色焕发出一种病态的生动,就让他的话有了刀锋一样的质感。

见了我,他不无嘲讽地说:“笛卡尔教你日上三竿不起床的道理你怎么敢阳奉阴违?”

没想到他竟以这句话作为在我和他在横须贺分手后的再见的见面礼,呆怔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揣在口袋里的打火机递给他:“都是因为我牵累你了。不过幸好你没出什么危及生命的状况。”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Gin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掏出一包七星,一边转着烟头一边感叹:“因为我对这世上还有些迷恋啊。”

我神情坦诚:“无论如何。。。谢谢了。”

突然手机响了,他悻悻地叼着烟去接电话,我连忙告辞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无意中瞥见他上扬的嘴角。

记忆中,似乎从那时起Gin的烟就再没换过牌子。

Gin像是接到了任务,不久就和Vodka离开了试验场。他走后,实验的准备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对于下村的行为,我采取了默认的态度。现在想来,当时应该适时忠告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我那时并不具有这种静观事态的稳健。他的自作主张在我心里拂去了一片危险而又不祥的阴影,因为向来反对人体试验的我有幸如愿以偿,但我还未意识到组织对这样拥有反抗意味的行为的报复也是很危险的。

动物实验在试验场的楼内二层临时准备的实验室进行。那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白蒙蒙的窗户把沉痛的光线充满室内,一百只医用无菌白鼠在恒温的透明容器内于像人类一样生存、呼吸、悲哀、呻吟,似乎它们也同样具有人类的全部感情。讽刺的是,有些情况下身而为人的生物却并不具有拥有感情的权利。我屏息凝眸注视这些躁动不安的肉体,如同厨师刀下的活虾一样狂蹦乱跳。

“生命体征全在正常值内,可以开始了么?”身旁的下村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点点头:“开始注射。”动物实验所用的APTX4869才用的是静脉注射的形式,由于无须经由消化道吸收,效果比胶囊来的更快。

不肖半分钟,几乎所有的试验品都停止了呼吸。

“实验结果呢?”在一边观看的我问。

“现在正在确认中”还在记录的益川答道。

速度太慢了,我心理抱怨道,自己也戴上手套,检查起动物的尸体来。在容器内依稀可见锯削上一团团形状古怪的、白乎乎、一看就知道是病态的毛茸茸的东西。白鼠的尸体对我而言并没什么稀奇。

走到一个试验箱前,一小团粉红色的东西吸引了我的视线,端详一番,原来是白鼠的幼体,我本以为这是下村采购样品时的失误,但令我不解的是,那团东西的肌肤微弱地起伏着,像是还活着,想必是刚才注射的过程中因为体型小而被漏掉了。我回首问正在网电脑里输入实验数据的下村抱怨道:“你全部是按照标准采购的么?”

“当然,100只我有全部记录。”他推了推眼镜说道。

“注射的时候没有遗漏么?”我接着问。

“每一只注射后都在尾部做了标记。我已经轻点过了。”果然那只幼鼠尾部有黄色记号笔的痕迹。

难道说。。。这个想法令我震惊。可转念一想又很快平静下来,动物实验和实际运用于人体毕竟有剂量,服用方法种种区别,可我还是仔细端详起那只幼鼠。戴上带着白色医用塑胶手套,捏着细毛稀疏的尾巴把小鼠提溜起来,轻轻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粉红色的清洁的肉体完全没有肮脏的感觉。张开着的柔和的蔷薇色口腔里只有浅粉色的牙龈。我只是觉得这卑微的小动物肉体注定着终身为人摆弄的命运令人心生怜悯,而张开的小得几乎看不出来的脚掌的细微造型也令人同情。

“下村、益川你们先去准备下午对已服用药物者调查的事宜。清点和记录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吩咐他们。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海上自卫队发言人:斋藤一 、松原忠司——都是幕末新选组成员的名字。

2.

傍晚前后,下村等人协同我前往工藤新一家调查,所有服用药物的人中,只有这个高中生尚未确定是否死亡。宽敞的房子里布满灰尘,衣柜里从儿童到青年各个时期的衣服叠放得也有条不紊,根本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甚至连照片相册之类表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我虽有些疑惑也没往心里去,可为谨慎起见,还是在他的死亡状态栏里填了“不明”二字,决定下个月再来巡查一次。

离开米花町,抬头只见玫瑰色的晚霞染红了天边。想起晚上和姐姐的约会,我便匆匆和同事们告辞,前往Polestar酒吧。去这种地方,无非只想单独和姐姐聊聊。我觉得只有在和姐姐见面的时候,才能从自己以及包围着自己的所有虚假的环境中逃离出来,而且为能够接触到生活在自己身边的这样朴素善良的心灵而感到欣慰。没想到Rye也在,他身边的女子保持着她落落大方的态度,姐姐向来容止娴雅,犹如亭亭玉立的鲜花,挺秀姣丽又风骨轩昂。

因为担心我胃病复发的缘故,姐姐主动帮我点了一杯蔬菜汁,她自己和Rye则各要了两杯鸡尾酒。

“志保,那个Irish怎么没陪你一起来啊?”姐姐喝了些酒,此时,从她鬓发遮掩下略微露出的状如雨珠的细嫩可爱的耳垂朱殷红润。

“都说了多少次了,同事而已。”我的态度坚决而执拗。

“真的么?志保昨天在医院里见到他多开心啊,你平常可连个笑纹都没有啊。”她的神态表现出孩子般的热情。

“得了吧,姐姐你就别瞎操心了。”我饮了一口面前的蔬菜汁,急忙转换话题,免得她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对了,你上次说想让Rye去京都捎东西给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两个月从家里翻出来的。志保小时候的照片,去美国前拍的。先前还一直以为弄丢了呢 。”她递给我一个信封。

“照片啊。”我看都没看直接塞进包里。

聊了一会儿,姐姐说去洗手间。剩下我和Rye两个人有些尴尬地留在桌边。

“真慢啊。”他首先打破了沉默:“你姐姐今天的话可比平常多。”

“人在幸福的时刻,就像从轮船下水典礼的气球里飞出来的鸽子一样,话语就会脱口而出。”我怀想起姐姐望着Rye时满足的神情。

他机械性地问道:“你呢?最近工作还顺利么?”

“我的原则是不谈自己的事,因为无趣嘛。”我把身子靠在椅背上。

“到京都干什么去了?”我想起姐姐跟我提起我Rey在汤川之死前后去过京都。

“没什么要紧的。”他微微吃惊,不过很快恢复了常态。

我敏锐地捕捉到他刚才那仅仅一瞬间的不自然:“少跟我装糊涂,当心引火烧身,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我洗耳恭听。”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如果真要烧身的话,我自己倒更愿化身为熊熊燃烧的篝火。”

“可烧到身边的人就得不偿失了。”我态度恳切地提醒他。

听了这句话,Rye的眼神变得有些空落落的,我知道,这种情绪却来自于一种不安。他真的是在担心姐姐么?看来恋爱这玩意儿或许不止是女人的幻觉呢。

“什么火啊?大君是不是你的打火机的油又用完了?”姐姐矜持的神情总能在面对这个男人时幻化成一尊温柔和蔼的面孔。女人有时见了男人是不讲原则的,这种柔顺比认为这是一种可爱更可怕。然而我只能庆幸她没听到我俩别有深意的谈话。

打火机?这让我想起了Gin。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在海滩上那一幕绮丽而惊险的景象。有过那样的经历以后,如果两人的确倾心相爱,恐怕每天都想见面吧,哪怕是几分钟的时间,这是很自然的。但是,我却没有这份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想想,不仅自己从未打算真心诚意地谈恋爱。而且他的行为无疑是心中理性纯粹性的敌人。最后只好让自己躲进那使心灵阴暗的熟悉的回忆里。也就是说,我把那次接吻也视为给予自己莫名其妙的屈辱的回忆。

但那个瞬间,也只是在那个镶嵌在记忆的深处的瞬间,于无法确定始于何处终于何处的情念中,那种闪烁着的宝石般的快乐有作何解释呢?

正当反复地考量着自己感情与理性的标杆时,姐姐和Rye也起身告辞。目送着他们远去后,耳畔响起了迷人的歌声。定睛往舞台上看去,原来是一个性感的黑人女歌手唱起了一曲Bossa Nova(注:Bossa Nova——爵士流派名)。已经很久没听音乐了。我本来想听听轻松愉快的乐曲,可前奏部分用低沉的圆号吹出的主旋律刚刚响起,我便感到自己来错了地方,觉得这不是现在想要听的音乐。那不是性格开朗、惯于恶作剧的大乐队爵士(注:大乐队爵士——爵士流派名),而是Antonio Carlos Jobim(注:爵士作曲家名)炮制出来的那个寂寞、孤独、直到意识的底层都像水晶一般透明可见的旋律。

我左手托腮,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对那次接吻的回忆,像Gin这样的人肯定会得意扬扬地飘飘然起来。可对我那次接吻则变成日益伤心的行为。无疑,过去我能够如此从容地应对他的感情,是因为我当时心情泰然、舒畅自由的缘故。天然的感情忧郁黯淡,离得越远,就能得到当时那样的自由。为什么呢?因为从前自己丝毫不爱他。可现在的自己又应当如何面对他呢?

如此一想,还是科学省心,它不仅是自己物质是的衣食父母,而且更是一种精神的理想仪器,依赖于它的人大多具有敏感甚至是脆弱、聪睿甚至是偏执、坚毅甚至是沉迷的禀赋,这种禀赋往往使得具有上述气质的人展示他们卓尔不群的人类在生存处境的选择及历险方式,变异程度,以及洞察能力。

突然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坐在了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居然是Gin。


“在这里碰上你真是奇遇。”没想到他今天也会光顾这种地方。

“嗯。”他的样子漫不经心也不像,深思熟虑也不像,只是答应着。

Gin和我面对面坐着,间隔一尺距离,开场白说完,两人便不知说什么好了。端详端详对方吧,尽管昨天受了几乎致命的伤,但从他脸颊看上去毫无憔悴的感觉,端庄的轮廓依然威武英俊。唯一与前两天不同的是,他故意用刘海遮挡住了那道额头上的伤疤,那是为救我、强行打开舱门时留下的印记。

“对不起,要不是我也不会让你受了重伤。”我的语气真诚,抬头看Gin,不料,正和Gin的目光撞上了!他那一双具有不可思议的穿透力的眼睛依然使我胆战心惊。

他目光异样,说不出那目光是什么复杂的成分,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发现自己克制慌乱的意图明显极了。

一瞬间我对自己的处境感到茫然。

“不过你的记性还不错,还能想着把打火机还给我。”他沉声说,可眼里流露着微妙地喜悦,仿佛数学家得到了一个非常优美的解一样的喜悦。

“我只是。。。”我的目光垂落到地上,“对不起,刚才差点说了奇怪的话,大概是大脑回路发生了错误。”急忙站起身来,“刚才实验室打电话来,实验出了问题。还有工作要做,我就不奉陪了。”说罢我急遽地逃走。

“才不是什么错误。”背后只听见他的声音,“你不是明白的么?”那声音陌生而遥远。

我头也不敢回。摇了摇脑袋,如蚕丝一样不停地抽出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感情,这一切令我感到不安。

在门口叫了辆出租,匆匆忙忙钻进车里。从忐忑不安中摆脱出来的心绪这才平静了一些。

坐在车里,我心想,人一旦按照自己情感的法则采取行动,谁也无法阻挡。可这是以人的理性与良心为自然前提的科学法则绝对无法接受的理论。另外,起先认为感情这种事与自己毫无关系,现在觉得并非无关,但同时发现自己实在无法直面Gin以及他身上喷发出来的那种红彤彤的熔岩般的情感。

车窗外是灯火闪烁的夜景。光线映照得窗玻璃上如同幻影般闪闪发亮。我希望自己的理性一直这样光亮,却又无法抛弃被狂热的黑暗诱惑的心性。然而,这狂热的黑暗只是一种迷惑。并非任何别的东西,仅仅是迷惑而已。Gin也是一种迷惑。而且这种从根底上动摇生命的迷惑其实必定与命运、而不是与生命联系在一起。

猛然想起姐姐给我的照片,掏出来一看,赫然心惊:那是一个6岁的顶着茶色脑袋哭泣的孩子。

===========================================================

花絮:

对于工藤新一的调查——大家是否注意129集提到对工藤家的调查有两次、相隔大约一个月,本节提到的就是第一次。

Polestar酒吧——柯南230开场时,Gin和Vodka听歌遇到Vermouth的那所酒吧就叫Polestar。

提醒各位“从前自己丝毫不爱他”无法从逻辑的角度推出“自己现在爱他”,从前不爱,现在还是可以不爱的,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吧,呵呵。

3.

实验当然没有出问题,这我心自然里明白。然而用这个借口搪塞我那日晚上的匆匆逃离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早晨,抵达研究所后却一直没碰见Gin。问了别人才知道他被调去美国支援那里的组织成员,大约去一个月,昨晚上的飞机。听闻这个消息的我因能够暂时回避他而送了口气。也许他昨天晚上只是想和我道别的。

多年来自己一直严严实实地关闭心扉,融合的心只能伤害到自己。仿佛半透明地蚕茧包裹着淡青色的蚕蛹,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也裹住我的整个心灵。我那些微悲哀封闭的世界似乎永远无法破裂,即使完美圆满的曙光也会被固执地阻挡在外。

毫无疑问,恋爱的苦恼本应该是色彩斑斓的织物,但在我的小作坊里,只有一种白色的丝线。也许是我并非真正爱他的缘故吧。这个想法令我轻松了不少。如同随风飘扬的旗子一样,我只为理性而人生的生活方式往往选择逃避自然感情的发展趋势,实在不可思议。因为自然的发展趋势给人受自然牵制的感觉,而凡事都不愿意受人牵制的感情便从中摆脱出来,这次反而差一点束缚住自己本能的自由。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为这类无谓的想像而苦闷。即便对于这会儿突如其来的状况,自己只是微微陷入了困惑。更何况谁知道这个黑暗的使臣将会把我引向何方?暂时回避可以避免相见时的别扭悒郁。也许等他回来人头脑稍微冷却下来一点,两个人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了。

倘若就这样失去了爱情。这也好。连原先那样的点滴的热情也会很快平静下来的。感情得到充分的节约,犹如一只被点燃的蜡烛,虽然明亮炽热,烛身却渐渐融化,待到火被吹灭,只剩下黑暗里的孤立,但当然也没有了身体再被腐蚀的惧怕。自己在处于如此的状态,才会懂得享受奢侈的孤独的意义。

来到办公桌前发现一叠资料,原来是人体试验品的照片和身体指标。我翻开一看,姓名栏里写着“邵渊己一郎”,照片上是个眉毛稀疏、深眼窝、瘦颊、翻鼻孔、就像骷髅上直接蒙上了皮的男子。

我朝身边的下村道:“这副尊荣啊。。。”

他神情有些疲倦的告诉我:“这位仁兄可是组织一员”

“组织一员?”

他接着解释:“说是组织成员远远算不上,组织想把他培养成出色的杀手、没有成功,送到我们这里了。我在试验场见过一次,是个有爆发力像动物一样的男人。”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的资料:“是么。”

“听说进入组织之前行为不端杀过人的。”下村平日就有些絮叨。

“那也没什么好同情的。”我推开手边的东西,“可你不是已经把停止人体试验的报告在星期六送上去了么?”(作者的话:注意上一章修罗场最后几节的时序,星期五S被海盗抓走,星期天S回到东京,所以星期六S并不在研究所。)

“所以这一批二十个试验品就得委屈他们在试验场的牢房里呆一段日子了。”

我深知他是有心拖延,可我也不愿观察人的苦闷、鲜血和临终的呻吟,也因噩梦而苦恼,因组织的残暴和杀气而感到恐惧和战栗。

“那还是继续动物实验,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我语气一下子爽快了起来。

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为了来到冈崎的工作间。虽说冈崎是研究所的二号负责人,可此人向来阴沉圆滑,自己也很少同他接触。

阴暗的房间里,我向他询问研究所中心计算机程序Sodom的情况。

关上门,站在他身边问道:“研究所的Sodom终归是组织中心计算机原始Sodom的拷贝系统,要好调试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来东京都快一个半月了,再不完成所里的日常工作都会受影响。”冈崎体型臃肿,坐在椅子里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放心好了,我会尽快的。”他脸上的肌肉动也不动,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起来,Sherry,你今天找我来也不是为了Sodom那么简单吧?”

“的确。”我不动生色地答道。

他若无其事地说:“放心好了,我这里没窃听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你也知道就是为了那件事的。”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我的语气变得严肃。

“要收拾汤川留下的烂摊子也真难为你了。”他口气平淡。

“别说得那么轻松,组织如果知道Meme的秘密大概也不会原谅我们吧。”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是一定,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当初那两张光盘到底在哪里?”我平静地问。

“哦?”

“总不能让汤川白白牺牲吧。”我强调。

他静静地点头说道:“还是不知道为好,如果你想要活得久一些的话。” 对我的问题,他并未给予了正面回应。

“就算不知道,也不能保证能过活得很久啊。”我自嘲地说。

“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已经开始怀疑了?”他抬头望着我。

“不要忘了汤川在电脑上留下了的遗言。”我沾着他杯里的残茶,在桌上描了个“G"。

“其实我估计就连他的思路也不在正轨上,关于‘真相’。”他仍然无动于衷。

“你觉得这样也无所谓?” 我苦笑。

他冷漠地开口说:“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至少迄今为止是这样。”

“那就不打扰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只得礼貌性的道别。

“Sherry,提醒你一句,下村停止人体试验的举动太冒险了。”他望着有些错愕的我奉劝道:“据说这次的试验品都是组织想处理掉的成员,万一逃跑,组织的事情泄露,不用说下村性命堪忧,就连你也会受上面的问责。”

“知道了。可现在停止这项工作的报告已经被他送上去了,真要再追回来也难。”我叹息道:“说到底,人类的敌人还是人类啊。”(作者注:人类的敌人还是人类——这句话是eva的经典台词。)


回家的路上,抬头望见天空像画满了乱云的布景,姹紫嫣红的。云彩也被染得火红,一缕缕飘逸的云丝缝隙间,透出金色的光芒。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天空出现这般不祥景象。

我的不安并非来自于Gin,当时我没心思多考虑他,然而也不能说完全与他无关。一直以来令我头疼的姐姐身边的那个男人Rye似乎越来越多的参与组织的事,特别是跟Gin的共事。每每想到此我不由心惊肉跳。

这种不安从布法罗和Gin初识的第二天就开始了。还记得刚解密那个“S.A.”文档时,当时的震惊使我我不由双手脱力,脊梁发紧。

白的刺眼的显示屏上赫然是:

“关于日本神秘犯罪组织的初步调查报告

从去年起,我以Rye的代号混入于日本犯罪并影响我国的神秘组织。初步取得了组织的信任。

。。。。。。

            联邦调查局搜查官 S.A. ”

犹如预感到洪水即将来临的蚂蚁一样,我总立刻觉察出迅速崩溃没落的征兆。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姐姐的命运比玻璃工艺品还要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成粉末。只要组织还在,这个男人的事迟早会暴露。为了挽救一切我不得不选择唯一的救命稻草,也即汤川的计划。可如今,Meme也如武藏野的朝露幻化地无影无踪,希望渺茫。

想起Rye,我又不禁感叹:如此看来,女人看待男人往往只是由任幻想在心中膨胀而已,而现实中的男人都是污秽不堪的。只会利用女人玩弄女人啊。

就这样,我以充满预感的恐惧心情迎接姗姗来迟的寒春。

=================================================

邵渊己一郎:在tv290集提到的组织底层人物,原为组织培养的杀手,未果后送到宫野志保的实验室当试验品,结果逃跑。最后被警察逮捕,并判了死刑。在tv118也出场过。

“S.A.”文档:在《鹿鸣馆》第一节,GS于美国初遇时,G杀了个FBI,S误拿了那个FBI的手提电脑,在那台手提里发现的S.A.文档(S.A.是Akai Shuichi的缩写,按照美国的习惯应该名在前拼为Shuichi Akai ,所以是S.A.),简而言之,S一开始就知道Rye是FBI的卧底。

4.

整一个月后,这天虽然天气晴朗,研究所楼里却凉风习习。

Irish早已伤愈出院,他因为海盗事件受到了很大冲击,对与那群维京人的交涉仍然记忆犹新。前些天他告诉我检察院那边已经开始起诉伤愈出院的海盗们,然而船长柳生至今在逃。自从决定断绝Gin感情,我就故意避免回忆海上那许多事情。如今Irish旧事重提,居然觉得他的话仿佛成了试验自己是否真的不再动心的考验。这件事虽然还稍微挂在心上,但我给自己划一条线,那个吻姑且不论,对Gin行径绝对不能天真地怀念。

从下村擅自停止人体试验以来,因为担心试验场囚禁的人体试验品的监禁状况,他和所里其他人曾一起商量,尽快把人体试验品退回去让组织自行处理,并相机委婉地进谏上面暂停这样具有危险性的大规模人体试验。我默默地听着,没有给予任何回答,只是长时间地保持着沉默。

日常的工作还得继续进行,当日我安排了下午对工藤新一死亡的第二次调查。此时Irish冒冒失失地闯入了我的办公室。

“Sherry,不好了,刚才试验场那里打来电话,说是有个叫邵渊己一郎的家伙逃了。”

“邵渊己一郎,那个试验品?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这样,即使如此我依旧神色淡然。

他补充道:“今天一早发现的,调查的人说估计是昨夜2、3点钟的时候突破的铁丝网。”

我知道负责此事的是下村,于是问他:“下村呢?”

“下村?至两天他一直不在。”Irish的回答令我更吃惊,“打他家里的电话,他说自己在想家休息一段时间。”

“这样啊。”我想起来的确从昨天起一直没看见过他。

“对了,那个邵渊追回了来了么?”我追问。

“没有。”他挠着头想了想:“应该出动人马去追了,如果追不回来下村必死无疑。”

这下糟糕了,Irish说的对,暂停人体试验的报告是下村交上去的,加之他停止研究工作会被上面误以为背叛。如果不能及时重新回到实验室,必然会遭来杀身之祸。Irish走后,我赶忙拨打他家的电话,可电话那头却是一片茫音,大约他的电话已经被监控起来了。

必须立即去他家让他回来工作,尽管这样做欠妥,但我已打定了主意,不能让研究所的人像汤川一样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离开大楼前,Irish诧异地问我工作时间到哪里去。我不敢多做解释只能说:“对不起,我还有些不得不办的事。研究所的工作就拜托了。”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回头叮嘱他:“别忘了今天下午还有对服药者的调查,资料在我桌子上。”

下村的公寓离研究所大约两个小时车程,抵达时已将近中午。假若直接敲门进去显然是不妥的,在这种情况下他门口必然已经被按上监视器,贸然和他联系一定会招来不必要的怀疑。仔细思忖了半天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几分钟后,我敲开了和下村住在同一楼层的姐姐的门。姐姐见了我有些讶异,没想到这种时候我会突然登门造访。而我只是嘱咐千万不要把我来这儿的事说出去。她不明所以地答应着,我则已经找到了她家的阳台。

下村与姐姐的房间整隔着两户,阳台是相连的。我心里着急,急忙从攀着防盗窗踏着外界空调的平台从外面爬了过去。花了十来分钟才惊险地抵达了下村的阳台,轻轻敲了敲阳台的格子拉门。下村闻声前来。


见了我,他的脸顿时变了脸色:“Sherry?赶快离开这儿。周围可能都是组织的密探忠犬!”

“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给我回研究所去。”我单刀直入地说道。

“试验品逃跑的事?。”他竟然显出一副轻松的神态。他把我引到起居室。小客厅修建得非常别致,和卧室相连接的门扉,与窗子那边的墙壁形成一个钝角。地板上铺着茶色毡毯。在一面墙上挂着伦勃朗的名作《圣彼得不认主》的复制品,生动的画面把圣徒内心挣扎的矛盾气氛溢满整个小客厅。想不到素来随意散淡的下村竟有如此情趣。

“人体试验的事说不定还有分辩的机会。”自己必须把这一切都予以澄清,“毕竟这件事也是我默认的。失职的人是我。”

“不必如此,我愿意的。”

我愕然:“即使为了邵渊那样一个人而死?”

他毫无怯色地点点头。

“一个人的灭亡本不应该由另一人来决定,不是么? ”下村恬淡地说道:“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悲,为了自己的存活牺牲他人的生命。”这张戴着金丝眼镜、好似苍白的鱼儿一般的面孔,如实地诉说着它早已无法忍受栖居在水底的阴冷之中,也从未见过天日,在黑暗血腥的水藻下过着一动不动、屏气止息的生活。

“你和我的处境也一样吧。”他摘下眼镜,抬头望着我。

这话刺中了我潜意识里的要害,的确这样活着是一件痛苦的事。

“如果再这样恶性循环下去,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他把话题往自己的思路引去,“与其伤害别人还不如伤害自己。。。你的内心一定和我一样痛苦吧,Sherry。”那目光转向了我,他的声音并不高:“好好想想,我们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在活着。。。。我已经找不出答案了。”他用手指轻轻触摸着摘下来的眼镜,就像抚摩着鹦鹉尾部的羽毛一样轻柔。

我无言以对,这些问题的答案自己完全不知道。

“人在拥有生命本能即性本能的同时,也有着渴望回到生命之前的无机物的状态的死亡本能。而现在,Sherry,我的死亡本能占据了上风。根本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波澜不惊的语气显示出他生的热情已经归于灰烬。

正反复地咀嚼着这些话,突然玄关方向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快!Sherry,藏起来!”他赶紧把我拉到卧室指了指床下。

刚钻到床下狭窄的空间藏住身子,大门就砰地一声被砸开。两个黑影闯了进来。与此同时,我内心升起一种不祥的、孤独的恐怖。

“欢迎光临寒舍。二位真是久违了啊。”下村的声音仍不徐不疾。

“这个老东西,本来就没多大用了,还出那么大的事故。”是Vodka的声音。我一惊。

“你早料到我们要来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Gin!我做梦也没料到在酒吧分别后居然和他以这种形式重逢。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乌黑的皮鞋和同样黑色的裤腿。

说着Vodka一角把下村踢到地上,又抓住他的双手反绑着让他转过身面对Gin站着的方向。

下村淡然地说:“这儿又不是什么坚固的要塞,即使是堡垒你们也有法子攻破不是么?”

“那就不跟你废话了。”Gin的声音透着一种由于满足了血腥欲望而产生的微妙喜悦,那是对死、夜和鲜血的向往。

“随你处置吧。”科学家自己选择了死亡,也许这也是他的唯一自由。看起来最散漫的,却最执拗得铿锵。

接着Gin不知用什么东西重击了下村的头部,连哼一声都没有,鲜血朝我的这里喷射而来,像是要沿着喷溅的方向去追赶鲜血似的,下村也向床边倒了下来。

映现在我眼中的,并不是痛苦的脸,而是一张松弛下来的脸。眼睛睁得很大,但已经失去了焦距,嘴巴微微张着,滑落了的眼睛也沾满了滴滴鲜红。我就这样与下村对视着,与他那双已经没有生命的双眸对视着,仿佛一面镜子,能从中看到了自己灵魂的姿态。“你和我的处境也一样吧。”那双眼睛无声地诉说着。一切是难以忍受的残酷。

刹那间,一个无法置疑的恐怖向我袭来,身体不由得战栗起来。我痛苦地喘着粗气,又怕呼吸声被人听见。

在激烈的表相之下,一切都不过是属于人生的黑色,交错着所有光与影的斑驳。而下村的追寻也并非是在奔向黑暗中的出口,他未曾幸运地拥有黑暗本身对人类这种趋光性生物的驱动力。他只是也只能在迷雾中一直走,不能确定下一步是不是迷途的岔路,甚至深渊,却依然一往无前。

“Vodka,把尸首拖走。”Gin命令道。

“是,大哥。”说着,那张苍白的脸一顿一顿地离我远去。

Gin往床的方向靠过来,我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黑色的阴暗、危险、可怕的形象。如果他沉着的脚步最终驱赶我来到黑暗深渊的旁边,那么此时此刻剩下的就只是跳进深渊这最后一步。紧紧咬住颤动的手指,抑制自己的喘息,平息着心脏剧烈的跳动,不久就感到一股血腥弥漫在口里。

“大哥,好了,我们走吗?”Vodka一会儿就回来了。

“嗯。”Gin不置可否地答应着,“Vodka,把这家伙门口的监视器拆掉。”

“大哥,按规矩应该。。。”

“人已经死了,没必要这么麻烦。”Gin的声音十分严厉。

而后,两人迅速离开了房间。在我眼里,那远去的高大身影已经化为了一座绞架,死亡和毁灭也如影随形。

寂然无声的空间中,我泛起一阵说不出的作呕感。

=============================================================

注释:

下村提到的死亡本能:死之本能(death instinct)——古典精神分析理论的一个概念,弗洛伊德一生中不断地修改完善着其理论。其本能论最初于1915年发表的《本能及其变化》一文中综述,这时,弗洛伊德认为:原始的本能有 ‘自我本能’ 和 ‘性本能’两种。但在1920年出版的《超越唯乐原则》(Beyond the Pleasure Principle)一书中,弗洛伊德对自己的本能论做了重大 修改:将原先的‘自我本能”’和 ‘性本能’合并为 ‘生之本能’,又新增 ‘死之本能’。

《圣彼得不认主》——伦勃朗的名作,取材新约当主耶稣被抓到公会受审时,彼得连续三次否认耶稣的故事。伦勃朗当年绘制这幅作品时正处于事业下滑期,借此表现自己的艺术理想和商业利益相冲突的矛盾心情。

5.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的研究所,一路上,呼吸急促,膝头发软,胃里更是因为反酸而不时绞痛。经历了这样的事件,对于Gin,必须重新调整自己的认识光圈了。

与此同时,痛切的自我苛责之包裹着内心:倘若当初适时阻止下村的行动,倘若不是我对他的默认和纵容,何至于有今日喋血的一幕?还有。。。下村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我为什么还在这儿?我为什么活着?。。。为了什么。。。

在下村涣散的瞳仁里,我似乎清清楚楚地看到平素看不见的我自身的形象。下村。。。我觉得,他跟我一样。。。充斥着死亡味道的回忆历历在目,带给我的是一种无法明状的痛苦与绝望。

刚进大楼迎面而来的冈崎低声告诉我:“刚刚传来的消息,下村已经被处死了。”

“知道了。”我声音干涩。

“还有,Gin从美国回来了。”

我只是点头。

无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屋里只有Gin一人。

霎间,就像忽然挣脱了羁绊的奔马,他已经把我箍在他怀里了。他紧紧抱着我,憋得我喘上过气来。但我觉得包裹住我身体的,只是一件黑色外套,这是比拥抱前的Gin更为疏远的物质。尽管如此,这种触感却给予了我对他人的身体所拥有的全部观念的如实形态,是一种比赤裸更为赤裸的某种东西。开始,我没敢挣,实在是被他箍得太紧了,我才挣的,没想到,我越挣,他抱得越紧,双臂猛然增加了疯狂的力量。沉浸在刚才血腥一幕毫无思想准备的我睁大眼睛惊恐地瞪着他。他很快看出了我眼里反抗的拒绝,绝对的拒绝,这才放了手,眯起那双充满威严、眼角细长的眼睛凝视着我,两人的视线交错了。

那一霎,一切都恢复了常态。

“那个。。。试验品逃跑的事。。。我应该负责。。。而不是。。。”我断断续续地说。

他的心情骤然冷了下来。在一旁问我的也明显地感到,刚才的热情已变成了迅速的冷却。仿佛在Gin内心里一度燃起的火焰,已经被彻底吹灭了,甚至连灰烬也没留下一点。

他未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对于叛徒,不可饶恕。”

“可下村也罪不至死啊。”我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争辩。

“本来你也应该受责罚的。”他紧蹙双眉,“不过那位先生没有下令。但下次就没法保证。”

“是么。”我有气无力地答道。

“我对你很失望。”他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这个声音过于沉着,话语中明显没有一丝试图说服对方的意思。

我一直确信感觉不曾欺骗过我,而现在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只有血的味道。我感到自己脸上露出了近似恐怖的神情。但最终还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失望?我对自己根本没抱半点希望。。。。从没有。。。”

Gin俯视着我,他或许满足于对别人的精神进行的杀戮。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明亮又如此阴暗的眼睛,它的内容也是黑暗的,它的实质同样是沉重的豪华的黑暗。“冒昧提醒一句,你还是对自己的立场多了解一下比较好。”他说完这话,两个人全都沉默着,如同屏息静气地躲藏在各灌木丛中的小动物一般。可这种沉默对我来说,却多少有些残忍,更像是他蛮横地行使自己的力量。

“Sherry。”突然有人敲门,打破了房间里难以忍受的沉默。我如逢大赦般地开了门,“Irish,什么事。”

“对于死亡人员的调查的全部资料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Irish道:“今天需要确认的第一个是米花町的工藤邸。”

“嗯。。。就现在。”忙不迭地答应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那一日我深切地认识到,Gin,这个男人身上的高雅,其实隐藏着血腥的实质。稍微平静下来,就觉得是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仿佛编写了一本表面上文雅优美的教材,实则那文本里充斥着黑暗与血腥。仿佛在教诲我,真正的高雅是与黑暗相融合的,抑或说高雅本身就是暗黑色的。我在他的这种教育下,心灵中培养起来的黑暗的意识,今天就要变成一条柔软而凶残的丝绳来绞杀我自己的灵魂、同时也绞杀学术的神圣。这才是长期不知道怎么用的这条闪亮的丝绳的真正用途。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低头嗅了嗅自己被咬破的手指,血的味道。。。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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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6 11:05:44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奔马6-7

6.

尼采说:爱与死永远一致。求爱的意志就是甘愿赴死。

这句话用在姐姐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当从Gin口中得知Rye的身份暴露时,我并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眼前的男人只是复述一遍我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罢了。可我仍然恐惧地瞪着那双苍绿色的眼睛,他的目光仿佛蒙着一重雾气,反射着窗外天空的麻木以及暗淡。那一刻我的办公室里烟雾弥漫,他凝视了我一会儿便离开了,身影像一团黑雾难以捉摸。

那天离下村的死已经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我刻意避免与Gin接触,他似乎也察觉到我故意躲着他。下村去世后的翌日早上Gin 突然来到实验室,开口便对我说:“就像乞丐喂养着虱子,你喂养着你可爱的痛悔,Sherry。 ”身边的几个研究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他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莫名其妙。只有我听的出他是何等的犀利。

后来的日子里,两人之间没有了以前那样刻薄的冷嘲热讽,回忆起来觉得这甚至是我们表达彼此之间微妙情感的独特的方式。即使无意中遇见,我也默不作声地盯着她,可他依然态度傲岸高慢,且颇具威严。对于我来说,在补充其他无数冷漠疏远之后,这是足以表达自己拒绝之意的最好证明。 可偶尔一转头,就可以看出他表面平静的眼里深埋则着的阴险愤怒的凶光。

APTX药效的反复更令我的处境雪上加霜。重新恢复大批量人体试验后一个阶段,也许由于试验的进一步深入,某些试验品的死亡时间超过了原定的30秒,虽是个别现象,但事实已经存在只好承认。

在我在实验室浑浑噩噩地翻着助手们交给我的资料时。一旁的Gin开口讥讽:“科学家太相信自己的理论,太独断,太自信,你们本就是一班无法掌握现状的人。”他用眼角瞥了我一眼,这活像浓重的影子流泻过来的视线,说着深吸了一口烟:“这样的人去追求真实,真讽刺,你们不是这种材料,你们以发现为乐趣,理解只是附带品,所追求的只不过是一种快感。”

我抬头看了看Gin的脸。他带着一种奇妙的神色站在那里。我直觉地感到那是因为他的感情受到冷漠拒绝的报复。他处心积虑地罗列出一串最能伤害我的心灵的语言,向我的最脆弱的部分射出一支支毒箭,而且集中着我最害怕的剧烈毒素,也可以说,这些都是摧残我的语言精华。他用这些语言毒素的非同寻常的提炼纯度,迫使我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得到如此纯粹的恶毒结晶。

对Gin的心思实在琢磨不透,像一道解不开的谜。两人对情感的感受存在着隔阂,有时想弄清我们的感情经历,但总是一团乱麻,无法理清,最好只好作罢。

其实自己同他的关系,如同一根琴弦,被下村的鲜血所化成的利刃砍断,随着一声断弦进发的声音,一切都已断绝。这就是我对历经曲折复杂的感情始终不渝的回避导致的事态。



而姐姐的情况则更加糟糕,刚得到消息那天,趁组织还没完全监控她,傍晚时分我匆匆赶到她的公寓。

“志保,你来了?”她应该已经知道了,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我猜想她可能早已察觉了真相。最近姐姐明显地不爱说话,经常陷入沉思。我说什么,她总是淡淡一笑,算是接受。其实,在表面上诚实温柔的帷幕背后,隐藏着如阴沉沉的天空般无比失落的心态。偶尔晚上住在她家,听见她梦里呼唤那个男人的名字,那呼唤无比沉痛,宛如幽灵般无限纯情又饱含哀怨。

即使一开始就觉察出事情的危险性,现如今我也无能为力。而且自己时常表现出对Rye的反感亦让她苦恼不安。可姐姐对我的柔和态度本身,加之刚才我进门时她脸上瞬间泛起的微笑,都说明一切都已经得到她的谅解。

两人在餐桌旁吃晚饭时,她忽然问:“有什么事吗?”

我心情沉痛地看着姐姐苍白的脸色,长久地沉默,最后还是开口:“没什么特别的。。。实验出了点问题。”即便是骨肉至亲,也不能袒露一切,这是我们目前惟一明智的做法。两个人都避免谈论那个男人,纵然彼此明白对方心知肚明。   

“不管工作上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她脸颊妙不可言的优美线条的勾出端庄秀雅中依然洋溢着温婉的神情,她身上散发着一缕的遥远的香气,从而唤醒我内心的一个痛切的、在世上软弱无力却又疏狂不羁的、感情的故乡,眼前的女子竟然能继续微笑着说,“我觉得志保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了这话,我眼角发涩,急忙背过脸去。一直支持我帮助我的都是她,如缠绕磐石的蒲草一般,她比我坚强得多。

姐姐那颗温柔的心,憎恶广而黑的世界。她的行为无疑是背叛了组织,后来的她既不完全拒绝世界,也不完全接受世界。她只是屈身于爱的秩序,沦为一个为男人而活的女人。


离开她的公寓,抬头仰望天空,只见夕阳在自己的凝血之中下沉。。。

============================================================

Gin的话:“就像乞丐喂养着虱子,你喂养着你可爱的痛悔”——化用了波德莱尔《恶之花》中的句子“就像乞丐喂养着虱子,我们喂养着我们可爱的痛悔 。”Gin知道S为下村之死而良心煎熬才这么说的。

7.

回到公寓,傍晚的天色骤然变得阴霾弥漫,急雨斜扫。

Rye最终还是殃及了姐姐,现今她的命运恰似风中残烛。我深知组织不会对此善罢甘休。倘若我当初我考虑地成熟周全,或许Meme的事情就会有起色,或许组织已经。。。那么姐姐就不会遭来无法逃脱的厄运。我从前用大胆巧妙、企图超脱作茧自缚命运的手法绝对是举世罕见的,只不过,结果还是陷入原先的作茧自缚,实在可悲又愚蠢。

现在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一切事实如同冰块一样透明的排列在我面前。叹了一口气,感慨命运的齿轮满是锈迹,转动之时,总为时已晚。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悲剧,等待的不安变成一块黑黢黢的阴霾横亘在胸间,连雨点落在窗玻璃上的细微声音都如同炸雷般在耳朵里轰鸣。我的心只是在这样感受着,与其害怕失去,不如知道实际上早已失去。

走到窗边,架子上透明的宠物箱已然空空如也,这是为那只变小的白鼠准备的,可失却了父母抚育的幼鼠终究还是在很多天前化成了一具小小的干瘪的尸体。联想起那个米花町的高中生,在第二次调查里我意外地发现他儿童时期的衣服居然离奇地消失了。难道说这药。。。我伸手把箱子尽量挪到自己视线并不触及的地方。

从心里诅咒即将来临的日子,因为那里有着等待着我和姐姐的必然的命运。才十八岁,却对人生如此厌倦疲惫,我怀疑这种心境恐怕是受到Gin的影响而被毒化的。

。。。。。。

氤氲的白色水汽里,用水浸泡身体的我试图忘记这些天来的不快。突然胃里一阵烧灼感,不禁双手扶住了浴缸边缘,大抵是这两天日夜颠倒、心事繁重的缘故。

眼前浮现出姐姐给的张照片里的自己,那个哭泣的顶着茶色脑袋的孩子。仅仅是十二年前事情,但自己与她的距离竟是那样渺茫。我仿佛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为什么在哭呢?明明已经下决心不再哭泣了。

在梦里寻思,因为陷入梦境太深,梦溢出到现实的领域,终于造成梦的泛滥。

恍惚中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京都的春日,樱花盛放的春日,那樱花离自己越来越近,我的心逐渐封闭在不安的情绪之中。一个女子站在一株枝干黑得浓郁的樱花树下。她梳着岛田髻,身穿新月色并搭配炫目春霞和五叶松刺绣的内衬,衣摆印有紫色双羽千鹤图案的振袖,腰系金银色、特别裁制的丝锦带。。。那种异样的美令人看了忍不住心疼。那女子背对这我站着,看不清面颊。忽而她回过头来,那是姐姐滴着血的脸!鲜血顺着额角滴下,衬托得连身边樱花也苍白无力。一转头,Gin正拿着黑洞洞地枪口对着她。黑衣男子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冷笑。眼里荡漾着永恒的、罪恶的欲望。

我惊恐地大声叫她躲开,但声音却没有传入自己耳中,只是嘲讽似的在空间里回荡。似乎自己只是独自在宇宙间浮游的一粒悲伤、寂寞的无名沙尘。

我这是在哪里?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刺眼的灯光,仿佛无数幽灵徘徊的废墟,试验场么?面前站着的是被APTX杀死了的无辜这们,他们全都抬眼瞪着我,目光在撕咬,在鞭笞。

人群分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了过来。他赤裸着身子,肌肤稍呈紫红色,像是刚死了没几天的样子,整体感觉有点浮肿,眼睛四周泛着阴影,嘴唇稍稍泛黑。这不是人,是一具尸体!

我惊叫道:“你是。。。青山。。。那个被我解剖了的漫画家?!”

尸体似乎听见了我的话,点点头一言不发,青山的身体转变着,腐化着,逐渐转为是沉重的阴森。那人一步步向我靠近,全身慢慢变成青黑,腐烂夹杂着茶褐色与蛋白色,有脓液流出,又一步,那肋骨似乎因为适才的动作忽然苍白露出,腰部从下侧腰骨开始破裂,钴色的内脏从里面流了出来。我再看他的脸时,眼球已经全部露出,嘴唇流脓,牙齿暴露,表情看起来极像鬼,头发也开始掉落。

可这变化并未停止,渐渐地眼球开始溃落,牙齿全部裂开至耳际,表情犹如正在冷笑。内脏和肚皮相连,缩成黑色,肋骨和趾骨白森森地露出。一股腐尸特有的恶臭令我几乎窒息。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着,躲避着。此时此刻,青山行走的尸体上只剩下蓝褐色的骨架上粘着海藻般的黑肉,与遇难船只一样仅剩下一副空架,倾落到我脚边的头骨分辨不出是人类还是猿猴。

转身逃跑,穿过飞雪,穿过浓霜,穿过暴雨,身边黑暗还是源源不断地、不计其数地从黑暗的地平线上涌现出来,我仿佛闻到了从自己灵魂深处滴落的血腥味。

周围的景物交叠变换着:一群猛禽疯狂地撕咬一具腐败恶臭的女尸,邪恶的喙像镐一样刨进腐尸所有冒着血的地方;肮脏的流浪汉抓住一只突突颤抖的小鸟,从它胸中掏出鲜红的心脏;幼猫在废弃教堂的方砖地上寻觅草茎,不停地抖动瘦而生疮的身躯;污秽不堪的狭窄街道上,备受摧残的老妓为一个贫穷的荡子用钢鞭毒打。。。一切都是那么的罪恶、恐怖和疯狂。。。

在我彷徨无助的时刻,眼前猛然出现了一丝微末的光亮,是汤川和下村的身影。

“汤川,救救我!。。。下村!”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心跳急促得像是要窒息一样。可他们的身形也逐渐模糊,融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回头一看,腐尸并没有追过来,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全身瘫软的坐在地上,浑身痉挛,仿佛要散架一般,胸膛里阵阵的痛。

为什么我的人生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会被命运出卖?为什么力量、青春、雄心、希望衰微破败,变成这样冰冷无情的世界呢?也许我天生就拥有一颗灰暗的心。我的心似乎未曾懂得悠然的开朗。

“你喜欢我么?”一个冰雪般空洞的声音。

抬头一看,那是六岁的从照片上走出来的宫野志保!她正用蓝灰色的眸子审视着我。

“不,你过别来!”我喘着气说。

“真的喜欢我么?”她不依不饶,话音摄入魂魄。

“我要一个人活下去,不信赖任何人!”我的声音在颤抖。

眼前的孩子居然冷笑起来:“一派胡言。”

似乎被吸这句话走了全部魂魄,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脸颊被泪水濡湿,我的泪水从来没有流得这么酸楚,那些泪水从前生就攒下来了,萧条至今,这次就是来毁灭一切的。

心被利刃般的悲伤所撕裂,。。。讨厌。。。讨厌Rye。。。讨厌Gin。。。讨厌爸爸。。。讨厌妈妈。。。但最讨厌的还是自己!

=====================================================

作者的话:

青山以腐尸形态再度出现,挑战一下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金阁寺》第二节73被Sherry解剖的情节,在S的梦里73索命来了,呵呵

话说Sherry在浴缸里晕过去了,那接下来赶来的Gin殿会做什么呢?

PS:希望大家不要在吃饭时和临睡前看这段文字,但是对于希望减肥和熬夜的朋友们而言,这一节是您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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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6 11:06:43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奔马8-10

8.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头上是陌生的白色的天花板。上面凝聚着斑驳的灰尘色给予人一种无法完全净化的罪恶的印象。灯光照进我干燥的、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面。费力地转头看看身旁,心电示波屏上的血氧饱和度、心电图、呼吸、三根绿线有气无力地上下摆动着,输液泵的指数不时跳动。悬吊在床架上谈黄色的血浆袋延伸出的导管蛇一般曲折迂回地沿着铁架攀爬而下在最终抵达插入我煞白手背静脉处的尼龙针。还原来是医院的监护室。 (作者注:淡黄色的血浆——成分输血的血浆是黄色的、尼龙针——输血时插在病人血管里的针头。)              

“鹈饲医生,病人恢复意识了!”一个护士叫道。

一个中年人走近我,仔细审视了一会儿后吩咐旁边的护士:“继续心电监护、血氧监护、血压监护,病人的情况还很不稳定。”

医院本是一个肉体的死亡与救赎的绝妙结合体。我早已对受伤、疾病、死亡这类事情习以为常。但这房间弥漫着的独特的漆黑血腥的气息,并非医院里特有的,而是来自伫立在离病床稍远处的黑衣男子。

待医生和护士离开后,我苦笑道:“我还没死。”声音干涩。但话一出口,我立即后悔了。在他的深邃和冷峻面前浮现出的这种浑浊的微笑无疑显示出自己极其脆弱的神经。

Gin仍然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我感到他目光的沉默的重量,压在我的身上,令人喘不过气。他身披黑色风衣端正站立的姿势,似乎散发出一种刚刚从黄泉路上归来的阴间恐怖不祥的气息。联想起适才的梦境,我仿佛觉得连这监护室里的刺眼灯光、雪白墙壁都显得阴郁焦灼,不由得感到畏怯。甚至Gin优雅的线条勾勒出来的清癯的脸庞、肩膀的生硬的轮廓以及垂落至腰际的淡金色长发,都飘溢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危险又致命的气息。

沉默片刻,我又开腔:“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虚弱的声音轻得不能在轻了。

他以牧师般平静地口吻告知:“胃穿孔引起的急性腹膜炎。”(作者注:腹膜炎如果不及时治疗可以致命。)

“你送我到这儿的?”忽然想起自己最后是躺在浴缸里。

他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声。

即使想象出他是怎么把我从浴缸里捞出来的,可现在的我连害羞的力气也没有了。

“上面放你一个星期的假。”他深吸了一口气,左手往口袋里摸索起来,像是要掏烟,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手又突然停下了。他也许已洞察到我正沉浸于迷惘地迷失了自我且极度混乱和纠结着的状态,并流露出雄鹰般的矜持,而我的羞愧,则来自于这种对洞察的确信之中。

我叹了口气,默然背过脸去,闭上眼晴。


确信他走后,我才转过身子,此时此刻毫无睡意,脑子十分清醒,思绪万千,各种往事浮想联翩。空虚悒郁的情绪积攒在体内,使得身体的一部分发热,一部分冰冷,连动一动身体都觉得倦怠焦躁。

回忆起刚才那个恐怖战栗的梦。弗洛伊德曾在《梦的解析》中说,“梦不像其表面显示的那样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表象,它是通向无意识的捷径,是打开人格最深层的钥匙。”他不仅重视做梦本身,却看重梦境的含义。这种想法也许隐藏着对自我存在的一种不安。清醒的时候,人的情绪飘忽不定,相比之下,梦中则更加确切实在,虽然无法确认感情是否“事实”,但至少做梦是“事实”。而且感情没有形状,梦境却既有形状又有色彩。

可我刚才的梦又是象征着什么呢?那些向我逼迫而来的尸体,都是死在我手里的人啊!

心里翻腾着痛切的悔恨。我怀疑自己,当时那么努力研制出APTX系列,果真是一个真正的科学家的行为吗?而如今的自己却又在体验如此深刻的烦闷与苦恼。即使我素来明白不能为了学术而牺牲良心,目睹那些可怜的无辜者变成行尸走肉,自己却还对其进行研究,更发现自己这些日子几近疯狂的研究,只是为了忘记这种良心苛责,是与为了忘记身为死刑见证人的痛苦而专注于磨利断头刀相同的悲惨心理的体现。自己居然以不输于Gin的冷静和残忍,心满意足地实施着试验。

所谓的科学难道就是这样么?发现自己一直坚信不疑的东西居然是谎言,现在告诉我的信仰全都是虚构不真实的和正确性和确实性完全没有关系。我感到的惊悸实在难以言表,仿佛立足点完全崩塌了一般,我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任何事了。我意识道在自己眼里,周围的事物与以前迥然不同了。

在医院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个星期,除了医生护士再没人来看过我,偌大的病房里,我独自躺在床上,就算半夜从噩梦中惊醒也是孤身一人。

鹈饲医生的态度极其谦恭诚恳,总是笑容可掬,据说这位大夫和组织有些瓜葛,患者中有许多组织成员,他医术神奇精湛,却守口如瓶。


只有一件事不合乎情理,当护士定期给别的病房送报纸时,然而我从没渠道了解每日新闻。在我苦苦追问之下,护士只能说是送我到医院的先生吩咐的。

听完这话,我不由自主地拨了姐姐的手机号,那头只有一个机械的声音回应:“您所拨打的号码,由于用户个人原因,已经停止使用。”

果然打不通了。我顿时明白了个大概,不禁心慌意乱。恐惧和不安像一把尖锥突然扎进我的心头。我只是一味等待着,眼睁睁地看着事态的发生而无能为力。

住院的日子中,所感受到的无非就是这种绝望的体验。

出院回到研究所的办公室,我才看到那份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报纸。尽管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那条报道还是如闪电一样照得我发眩,身体摇晃了一下。




姐姐死了。报纸上的报道非常简单,只写了她因抢劫案畏罪自杀而亡。

我虽然这样叹息,可却有着自己的矜持——姐姐早已属于一个更加澄明的世界,从人世间的忧虑和悲叹世事的庸俗之举中解脱了出来。恍惚中,那澄明、清晰的世界更确切地浮现在眼前。

昔日她裹如同幻影般的秀目清眉、明眸皓齿,如今依然在我面前掩映。谁能想像到像她那样专为光明而制造的、最适合于接受光明的肉体和精神,会被埋葬在墓土里安息呢?

她的心灵所居住的世界是个透明的结构体。从Gin枪口射出来的子弹,好像撞上了透明的一尘不染的玻璃,把这个透明的世界撞得粉碎了。所谓突然死亡这种纯粹的死,的确合乎她的无比纯洁的生的结构。通过瞬间的冲突接触之后,她的生同她的死化合了。这是迅速的化学作用。。。毫无疑问,那向往光明的女子,只有通过这种过激的方法才能同自己的影子、自己的死联结在一起。

可以断言,姐姐为自己所构筑的世界即使洋溢着明朗的感情和善意,但她也并不是仰仗误解和乐观的判断而居住在那里的。她那颗在这样残酷的现实中难以实现的光明磊落的心,是以一种力量,一种坚韧的柔软性来保证的。她的光明是纯粹的。而如今,也许这个光明的透明的存在已然土崩瓦解。

身心疲惫的我早已撑不下去了,如今姐姐这最后的堡垒也垮了,怎样都无所谓了,恋恋不舍地死抱着这个残酷的世界。也只会把我自己推向谷底最终变成被黑暗噬咬后的异型。

就在那一刻,死的想法第一次激励我,没有丝毫与过去的景象相比较的感慨。我凝视着办公室窗玻璃刺眼的反光,真切感觉到,如果现在看到一块儿碎玻璃,那么下一个刹那这块儿玻璃将灭亡,整个废墟也将灭亡,再迎来一个新的废墟。以悲惨的结局来对抗悲惨的结局,以更巨大更全体的一瞬间一瞬间的灭亡来对付无休止的衰败与灭亡。。。是的,心中牢记每一刹那的确实的规律性的整体灭亡,又准备着不确实的未来的灭亡。。。沉醉于从唯识学来的这种思考的令我战栗而清爽。

“Sherry。”Irish推门进来,“你总算回来了。”他接着说:“那天早上你没来,Gin就在执行任务前去找你,没想到你病得那么重。”

我点点头:“我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

他担忧地说:“这些天上面对研究所的情况比较不满。因为药效反复的事,而且最近资金开销很大。”

“光是这些就能让上面焦头烂额了吧。”我心不在焉地附和道,“Irish,我今天不去试验场了。那边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没有理由不进行。。。”他狐疑地望着我。

“我会处理的。”我打断了他的话。

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深知,自己和所有这一切都断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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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关于裸背问题的解释,不知大家是否满意

明美之死——哀在290提到姐姐死前她对这件事是有感觉的,所以明美之死对她其实不是那么突然的

花絮:

鹈饲医生——这是EG日剧《白色巨塔》中的角色

9.

终止了研究,早晚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我口袋里预先放好了APTX,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把那支Beretta M1934藏在内衣里。两个礼拜后的一天夜里,Gin才找上门来,比我想象得要慢得多。

组织把一切推向悲惨的结局,是因为见到柔弱的我不敢报复,而自己又如何堂而皇之地向组织宣战呢?还是并非针对组织,而恰恰是针对Gin本人的复仇?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我自己的死亡,即使这样做,需要承受肉体的痛苦。不能让他们再如此随心所欲地占用我的头脑,任意使唤。如果一切顺利,我的地狱之旅就能巧妙地使得APTX系列的研究全面瘫痪。因为一般人根本无法完成这样艰苦繁重的项目。

那夜屋里没开灯,唯有窗外月色华美夺目,甚至令人觉得轻浮。我独自坐在电脑旁,陪伴着阴郁的夜神,一切都荡漾着寂寞的优雅。Gin神不知鬼不觉地推门而入。可悲伤总使人格外敏锐,我转头望见他身穿的那件黑色风衣上的冷光,然后回过身子望着屋外,似乎能从月亮里又真切地看见那一双在近处所见的桀骜的绿色眸子。

我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也传到他的耳朵里,自己首先就得做好遭受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的思想准备,当然,我也会发挥自己的力量,想方设法予以反击。现在一切都由我作主。让我自由地把握自己生命的念头明丽如雨后彩虹,横架在我心上已有三秋四夏之久了。由于总在考虑死的问题,这种思考已使我的灵魂变得轻盈,仿佛自己已然离开了这个丑陋的世界,心情也逐渐平缓下来,甚至对组织的憎恨与对Gin的厌恶也有些淡漠了。

“真荒唐啊,Sherry,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缓缓地走到窗台边,嘴上叼着烟,从口中吐出的烟如一团在月光下弥漫着的薄雾,朦胧轻浅却又深不见底,无可捉摸。这个黑衣人本是个高深莫测的谜。由于今夜的造访,这个谜就变得更加晦暗了。

“你就是为了问这个而来的吗?”我故意说得轻松,而且动作也故意显得轻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想过动机之类的东西的真正意义吗?”

“我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不过,你的逻辑思维到哪儿去了?”他高大的身体似乎充满着向全世界扩散的阴暗忧郁。

我口气坚定地回答:“什么也别说了,我是遵从自己的意志这样做的,心甘情愿。”接着我用近乎揶揄地口气催促:“别废话了,阁下今晚前来不就是要喂我一颗子弹么?”

他沉默片刻才说:“不,子弹已经缺货了。”

我冷笑:“别开玩笑,我可不想再欠你的人情。”我深深感到,必须进一步锻炼戴着假面具与Gin周旋的本领。自己已经是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了。他应当已经嗅出气味,嗅出在我内心里已开始滋滋作响的奔向死亡的导火索的气味,“下村死的那天,你就该杀了我。因为勾结叛徒,而今,我也是叛徒了。”

“忘记过去亦能生存。”他眼睛眯缝起来,挤出两道锐利的黑暗。

我吃力地支撑着他视线的力量,客客气气地回答:“但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忘记的,你教给我一个无可取代的事实,我的行动就是来确认这一点的。”

“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切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的手段,你我只有一辈子跳血腥圆舞曲的份。”

不经意侧目一看,似乎他冰冷凌厉的双眼里只有自己瘦削苍白的投影,只能看见自己的身影。

“能给我一支烟吗?”我冲他嫣然一笑。

Gin显然怔了片刻,大抵由于我此前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的温柔,那一瞬间,反倒弄得面前的男人有些不自然了,不由得苦笑:“你会抽烟?”如水的月光照亮了他雪白的牙齿。

“不,没吸过。”我把他递来的烟放到嘴里,“看你吸得那么享受。”

“那样的话,你最好还是别吸了。”Gin缩回去点烟的手。

“为什么?”

“并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

“可你在吸啊。”我平静地反驳说。

他无言以对,只是再次伸出手过来,用打火机给我点上烟。准确的记忆功能,使我从错综复杂的回忆中,想起这支打火机正是经历了海上种种危难后,自己鼓励眼前这个为救自己只身前往龙潭虎穴而遍体鳞伤的男子继续生存下去的信物。

放进嘴里吸了一口,我马上咳了起来。

“还是别抽了。学过医的人应该知道烟对人体的效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恢复了往常的哲学式的沉郁神色。

我直视着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吸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呢?”

似乎是被我问住了,Gin抬起头,略显茫然的目光遥望着窗外的云中之月。在光晕环绕的云彩里,月光向四外倾泻。朵朵云彩相连,气象万千。星星寥寥可数。纤细、明朗、温和的银色光华斜照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影,使那面颊青铜般庄严硬朗的线条带了些许柔和的意味。

“老实说,或许你觉得它味道好。只是这样么?可能因为你不是个特别恋生的人吧。。。”我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也一样啊。”

他蹙着眉有些纳闷地沉声问:“你在说什么?”

我嘴角仍挂着微笑:“这是遗言啊。”

闻言,Gin夹着烟的左手轻轻抖了一下,些许烟灰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融化在屋内、连皎洁的月色都无法触及的黑暗中。

委实是一个残忍的遗言,甚至令他的试图把烟往嘴里送的手像麻木一样停在半空中:“没想到你会自己放弃。”

“我只是个组织的牵线玩偶罢了,即使死了也不要紧。”我的语调毅然决然,显示些许对他高雅权威的反抗。而目光和正面凝视的他的眼睛碰撞在一起。

Gin宛如昴星般明亮深邃的苍绿色双眸散发着隐秘的温馨。此时此刻我竟然从那里读到了寄身于期间的深深的寂寞。仿佛里面有一种东西被活生生地扼杀了。那眼睛犹如溺水者求救般直勾勾逼将过来。我不由得感到心悸。因为他的眼神里丝毫没有透露残暴与杀气,却更好像曾与一种极其甘美的、从自己内心深处泛起的郁暗而又甜蜜的记忆有着某种关联。

我别过脸去,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只听见一声细不可闻的关门声。是啊,一切都太晚了。

Gin,这个男人在我心里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连我自己也无法明白。

。。。。。。

翌日暴雨倾盆,Vodka按Gin的吩咐把我推进了组织的毒气室,等待上面的最终裁决。

自己如今这样被动地身陷囹圄,并非我所期望的处境。转念又想,与其如此,还是选择自尽更好些。这样就不会束手等待随之而来的种种屈辱的,所以我必须亲自结束生命。于是,把伸进口袋。。。

服下APTX后,仿佛身体在黑雾中徘徊、挣扎。我呻吟了,感到灼热的抑郁的世界在我的后脑勺裂开、凋萎、衰竭。。。

在这房间恢复清醒的时候,我刚刚缓了一口气,却又马上陷入混乱阴暗的无间地狱。四周没有丝毫声音的回响,能听见的只有远处朦胧的雨声。。。低头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手铐的束缚。我的身体居然。。。原来。。。果真如此啊。。。

几乎在一瞬间,我回忆起了那只变小的白鼠和米花町的高中生。此时,生存意志早已土崩瓦解,手伸进内衣里摸索这几天来一直藏在身上的Beretta ,这个总可以了吧。蓦地那名无辜高中生的囫囵身影隐约浮现于我的脑海,胸口一阵窒息。我的第二次自杀必将危及他的生命,倘若组织发现自己变小后的尸体,一定会追究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的生命。无论如何,不能再伤害他人了。很快理智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我勉强支撑着脆弱的身体朝一个泛着微光的洞口爬去。。。

10.

Sherry无故失踪的消息一传到组织上层,Gin和Vermouth就匆匆赶到毒气室。

黑衣绅士凝视了一会儿空无一人的房间,闭目陷入了沉思,他严峻紧锁的眉宇,使得眉毛的形状扭聚起来,更加威武英俊。

Vermouth知道昨晚Gin私自见了Sherry。如今的她非但没有幸灾乐祸,反而羡慕Gin的爱情,Gin爱情的刀枪不入。她玩味着他复杂的神情,仿佛觉得Gin流露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这个世界上最极致的东西的痛苦融合着恨意的神情。她甚至对Gin能看到这样极致的东西感到嫉妒,同时也带着微妙的羞耻和倾慕。黑衣男子似乎坠入片刻的睡梦之中,那梦是如此错综复杂、扑朔迷离。Vermouth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梦境出现的是Gin去年和Sherry在京都遭遇春雪那难以忘怀的景象,Gin又突然睁开眼睛,低沉地声音梦呓一般地说着:“一定会再见面的。。。Sherry。。。在风雪中。。。”
                                                                                                                                                  (上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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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3 22:01:03 |只看该作者
虽然是因为罗丹前辈突然想来这里,但果然首先搜寻的的还是假面。尽管院长不来,还是要留下足迹。可惜这么篇好文,竟然没有加精,甚至都没有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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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3 22:04:13 |只看该作者
再顶,希望能然更多的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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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银色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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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5 03:13:1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是啊,这么好的文!!!!
楼主,下卷在哪能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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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6 21:28:41 |只看该作者
院长这篇文上部完成于5年前,而最后的足迹止于4年前。算下来,如果读研,研究生已经毕业了吧,除非继续读博的话。那么,说好的毕业前完成下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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