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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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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Like Humans Do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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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的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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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1 03:25:4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5-15 13:02 编辑

---十五歲未滿鑒賞禁止---

本文純屬虛構﹐與任何事實無關。

禁止未經過作者允許的任何使用。

________


For you.

________

1

她殺了我們的孩子﹐就在不久前。我站在一邊看着﹐作為孩子的父親。因為是’我們的孩子‘﹐所以她也確切無疑地是孩子的母親。

但是我並不是她的丈夫﹐而她也並非我的妻子。這個孩子是以細胞的形態在實驗室裡培育﹐然後由被選定的人類女性誕下的’實驗品‘﹐不過由於是被生下來的所以也被當成人類的一員存活于世上。

這是殺人罪。毫無疑問。

她把死去的孩子從地上抱起來﹐放到床上。我也好她也好都沒有說話。我們不怎麼講話﹐不像人類那樣有那麼多的話要說。我以為像我一樣的人可以算是相當繁忙﹐但和普通人類一比較發現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他們要忙着講話忙着製造垃圾忙着消耗資源忙着做傻事忙着混吃等死﹐反過來像我一樣只需要考慮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寫成論文再交由秘書打印好發表在專業學術雜誌上的’人‘的每一天就如同在樂園般悠閑。

我看得出來﹐她對小孩子什麼的應付不來﹐從她臉上既看不到女性所特有的對幼小生物的愛也找不出絲毫的情感。她只是單純地看着﹐或許也有一點驚訝。我們之前從沒有親眼見過這孩子﹐照片倒是見過﹐是看起來既不像我也不像她的孩子﹐作為遺傳學意義上的兩親來說倒是無所謂。本來我們就不相信所謂’天才和天才的后代有較高的概率繼承兩親的優點‘﹐實際上以這個實驗來說是正好相反。

看接下來她是想逃走還是叫警察。我在一邊看着。當然也有可能她決定將我一同殺死。雖然沒有任何理由﹐但是人還是可以去殺死別人﹐人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她沒有逃走也沒有叫警察﹐而是整理好房間後又關上電燈﹐在門口那裡稍微停留下來﹐皺着眉毛看我。我還站在原地。大約是這使得她不愉快﹐所以我也轉身跟上她的腳步。

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走廊裡一片寂靜。距離負責監視的人員醒來大約還需要兩小時﹐我們在前來的路上打暈了他﹐又動了點兒對健康無害的小手段。不過沒有去關監視器的開關﹐所以整個過程應該被準確無誤的記錄了下來。走廊裡回響起我們的腳步聲。我穿着普通的皮鞋﹐但是她穿着看上去有相當高度的高跟鞋﹐再加上那充滿自信的走法﹐於是每踏一步都發出帶有氣魄的聲響。她從以前就像這樣走路﹐那時候她還是個十一歲的小姑娘﹐沒有穿像現在這樣的鞋子。

我們在門口那裡分手﹐因為我們的住所位於不同的方向﹐一起走的話必定有一方無法以最短時間回家。那樣沒意義的事我們是不做的。

天空正飄着雪﹐二十年以前我出生的時候也下雪來着﹐不過下起的是猛烈的暴風雪。路燈附近有漂亮的雪景﹐看在眼裡如同幻境。我像小時候那樣朝飄落的雪花伸出手﹐看着它融化在掌心﹐一片又一片。自己居住的這個星球上有許多奇妙的事情﹐這就是一件。我仰起臉朝天空望去﹐那裡什麼也看不清﹐可見的唯有漸漸飄落的雪花。當然我知道那裡還有別的什麼﹐更多的﹐無法像這樣看見的。

那是許許多多的﹐無法計數的﹐短暫的生命。



2
我从未实际地存在过。要说原因的话,是因为我在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不过对于一个刚出生的人而言这样的命运未免过于残酷,所以被给予了另一个身份得以留在世上。

这样過了二十年。

這的确是我,但又和事实相互悖逆,因为‘在出生的时候就死去的人’是不可能活上二十年的,我想自己一定是成为了别的什么人,于是这又不是我。但如果不是‘我’的话,这又是谁呢?我朝镜子里的人伸出手,‘他’也同样朝我伸手。位置丝毫不差,两只手碰触在同一点上。

‘不能否定现在的自己’——脑海里传来这样的声音,‘毫无疑问这就是你本人’。

是吗,那么我就接受下来吧。因为这是个只有获得而没有失去的选择,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就已经死去的我,所能存在的每一天都等同于神所赐予的礼物,真是无愧于这被给予的名字——Theodosius,‘被神所爱之子’。

能够被神所爱是至高的喜悅。但是偶尔也会觉得不安,因为自己所存在的每一天都等同于‘索取’,一直地一直地、只要我还‘活着’就无法改变这种情况……会不会因为这样而在神的眼中成为贪婪的人呢﹖虽然不安,但是也没有放弃活下去的意思。问我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体验过‘活着’这回事了吧。就和品尝了禁忌果实的人一样,再不能回到宁静的乐园之中。即使回去,也无法忘记在乐园之外的所见所闻所感,徒然增加痛苦罢了。

人们常说,因为是‘被神所爱之子’,那么通常都不会长久地留在这个世界。母亲在听了这个传言后感到很不安,于是禁止我使用这个名字,现在只有姐姐会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母亲拿来做参考的对象是莫扎特——一个有着神童的美誉的人,虽然不好和莫扎特相比较、但我也被人叫做‘神童’来着。对于母亲所作出的判断我其实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母亲是个非常逻辑的人,有着理科博士的头衔、并且直到我出生后的几年都还在大学里担任教员一职。完全没办法解释她的这一行为:如果说名字会决定一个人的一切的话,是不是地球上所有罪大恶极的人都要像谚语里说的一样、‘一定不要被给予名字’呢﹖

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了解。因为在我的脸孔看起来还留有孩子的痕迹时就已经以博士的身份从学校里毕业了。这件事就和我时常想起‘自己在出生时就已经死去’的情况类似——也就是说并没有带来实感。哦,毕业了,成为了博士。这样而已。这没什么好夸耀的,因为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耗费了相当多的时间在读书上面,即、不是‘自然就有’而是通过后天努力所取得的东西。这没办法叫人兴奋,只有‘什么都不做却获得’那种事才能叫人无端地觉得喜悦。所以我的每一天一定是相当愉快的吧,一定是这样。我没有做任何努力就被允许活下来、一日又一日,现在都已经成为博士了。

但是、为什么在这样的喜悦面前却觉得悲伤呢?悲伤到不得不号啕大哭,连呼吸都无法平静。

空虚的每一日。不是自己的每一日。被剥夺的每一日。从不曾有过的每一日……

我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了。但是父亲和母亲不愿意这样,而且我‘不活下来’是不行的,不‘作为父亲和母亲的儿子’活下来是不行的,不活着变成大人、将来继承这个家是不行的。由于他们的愿望,于是‘诞生’了‘我’。从自己未能顺利降生的残骸中所‘诞生’的、虚拟的生命。神所赠与的一切,说不定是因为他‘爱人不分你我’,因为这样才对那时和其他生命相比脆弱得多的‘我’给予了额外的眷顾。

不真实的、因为强烈的愿望而被创造出的、虚拟的生命。

我很害怕别的人。因为不管他们怎样,都是真实存在的:固然他们并不总是信守诺言,有时候也喜欢说谎,更甚至去欺骗,但无疑都是实实在在的生命。可是我却不同,即使我信守自己的所有许诺、完全诚实待人,也抹杀不掉自己原本就是‘虚拟物’这一事实。毕竟原本就已经死了,是由于大人們的谎言而变成了‘还活着’的状态。

謊言总有一天会被揭穿吧……即使大人们再小心翼翼地将我禁锢在他们看得见的牢笼里。若是允许我和‘他人’過多地相互接触,谎言被揭穿也是迟早的事,那么一来我就不得不回到最初的状态:

不知道从来没有活过的人是不是可以死去。在我最初的记忆里,那一点也不可怕,只是非常非常安静的一件事。

平成的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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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5 21:06:2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4-9 20:01 编辑

3

我以前从来没有目睹过什么人的死,连一次都没有过。虽然不曾见过,却在这样的年纪对它怀有正常以上的强烈兴趣。

也许我应该尝试杀死我自己也说不定。因为自己是名为普通的世界中不正常的存在。心情上就好像证明某种理论时把a-b写成了b-a然后导致接下来的所有计算全部错误一样。

我居住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是很远,步行大约十分钟。因为不是很想回家,所以我故意在路灯下磨磨蹭蹭地走来走去。她的家稍微远一点,但也只是需要多花费五分钟。我猜想此刻她大约是已经回到了房间里。



她在做什么呢?这种时候。


因为我站在路边看下雪,还像小孩子一样用手去抓飞舞在空中的雪花,所以大约看起来非常不正常。路过的人都看我。不多时走过来三个看起来很蠢,通过他们发出的声音判断也只能认为他们蠢到极点的年轻人。他们大声地叫嚷,其中一个还尝试碰我,我当然不肯让他碰,甚至都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存在,所以慌忙朝自己的住所奔去。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吃,喝,满足欲望,只索取,从不给予,要求别人顺从他们的心意尽管他们实际上一无是处,不满,抱怨别人没有用对待大人物的方式对待他们,然后进一步毁坏,甚至毁坏的范围超过了他们自身-----然后差不多就会被关进监狱里去。就是这样与其存在还不如消失对他人有好处的生物。

就在几年以前,C研究所的XX博士生因为在回家的路上被这样的垃圾追赶取闹而慌忙中逃到了快车道上------就这么死了。但是由于那些东西还未成年所以也无法对他们进行正式的判决。

XX拥有着远超过平均水准的可能性,说不定可以解开某些长远未解决的关于自然的秘密,但这一切都伴随着他的死而消亡。

有意义的消失了,无意义的留下。生活简直像是死的缩影---同样地,有意义的部分,所谓灵魂远离躯体; 剩下的部分,无意义的,被烧成灰烬装进罐子里。

实在是一点儿意义都没有,把那种残骸装进罐子里然后特意埋到听上去了不得的地方并且还定期举行怀念仪式------

由于中途进入便利商店购买了晚饭,所以比预定还要长一些才回到住所。但是今天是那么漫长的一天,所以没怎么吃东西就躺到床上睡觉去了。考虑到也许会有警察来敲门也说不定,我特意把防噪音的耳塞好好地塞进耳朵里。

......

迎来崭新的一天。既没有警察,也没有别的什么,甚至连隔壁住着的傻瓜也没有发出噪音。这的确是个傻瓜,因为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陪伴,自然不可能那样,所以只好播放噪音来消遣。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吃,喝,消遣。我看不出他有继续存活的必要性。如果可能的话,假设生存的机会是有限的话,还希望他能早点死掉以让那些努力尝试为他人做些什么的人活得长久些比较好。

不过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房间里,所以也算不上是’烦恼‘。作为一个小孩子,我要担心的事情并不很多,充其量是’午饭的沙拉菜里千万不要出现青椒‘的程度。

收拾好东西就朝研究所走去,像平时一样。但是在大门口那里就被拦了下来。

不是像电影里那样戴着太阳镜,身穿西装的大汉,而是我的’上司‘(A教授)和’BOSS‘(B所长)。两人挺胸抬头地站在门口,如果其中一人张开嘴巴,未尝不像哼哈二将------因为两人都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虽然也可以混在学生中溜进去,但是一看就知道他们等的是我,因为她就站在两人的身后。

‘......’我自觉地走上前去。两人什么话都不说,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地将我们夹在中间,就这样来到所长办公室里。

我和她在所长专用的大桌子前站好。A教授抱着胳膊坐到我们身后的沙发上,可以感觉到他看过来的视线。

‘......’因为不是理直气壮,所以我觉得还是别说话的好。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倒是带着‘一大清早就把人叫到这种地方’的口气首先发问。

‘!!!’所长倒吸一口气,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什么事!我的天!什么事!!!’他拿起桌子上放着的杯子喝了点儿水,(Anne教过我的,说当人类这么做时表示他们紧张),然后他说道:

‘昨天你们干的‘好’事!’

---首先,这句子不够精确。因为不管是打晕守卫还是杀掉我们的孩子都是她一人完成,我只是在一边看着。我可做不到拿重物打别人的头部这种事。

但我依然什么也没说。

‘是你们干的吧。’

‘是的,没错,千真万确,就是我们干的。’她回答道。看得出来,这个回答将所长气得半死。

‘!!!’

‘那么,接下来你想怎么样---看是叫警察还是打电话叫精神科医生---’她进一步逼近所长的精神底线。

‘......’

我知道这两个都不可能。因为首先这个孩子作为实验产物在户籍上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从政府的档案上看并没有这个孩子,要怎样才能和警察说明这原本‘不存在’的孩子现在被杀了呢?再就是我们两人作为本研究所的‘重要财产’,是绝对不会被关进医院里的。

所以她纯粹是想惹所长生气罢了,真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我站在一边看着所长再次拿起杯子喝水。只是看着。

和昨天一样,只是站在旁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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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0 05:31:2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5-7-29 20:35 编辑

4

‘他一动不动地面对着窗户正坐着,悲观地想:已经没有战争了!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啊,没有战争了,那样就不能战死了.....’

------

我因为站累了,很想就此坐下来。其实不光是腿部,整个身体以及所谓的灵魂都觉得十分疲倦,每次我祈祷‘绝对不醒来’后都能在一眨眼间睡过去,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却又条件反射般地摇摇晃晃爬下床去关放在窗台上正嗷嗷作响的闹钟。(如果放在手容易碰到的地方会就那么把它关掉。)

又是一天。

XXXX。(此处略有删剪)

我不满地抱怨了一句。不得不醒来的一天。不得不活下去的每一天。

因为秘书明确地说了不准我拿刀割开动脉血管,就是只割一毫米也不允许。所以我只好去割别的地方,例如手腕的背面。虽然思维的构造和常人不同,但身体方面却是大同小异,割手腕的背面只会流一点儿血罢了,根本没关系。只是每次我这么做都免不了被叫到办公室听上一下午的‘劝告’,所以近来不做那种事了。另外一方面,虽然也曾经很生气地爬到天台上但是很意外地却因为恐高而没办法靠近天台的边缘。

坐在小飞机上即使是头上脚下也不会觉得害怕,但是当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却没办法克服那跟‘飞行’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的高度------

实在是很丢脸。

因为训练的时候总是想以最大速度去撞地面,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拿到想要的飞行执照。人们觉得让有这样想法的人持有飞行执照实在是太危险了,不管是对本人还是其他人来说。

但是有一天我还是会拿到的,去别的地方参加考试就行了。即使是打算撞地面我也会撞向一个人也没有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冻得硬梆梆并且如同镜子般的湖面,它倒映着蓝色的天空,如果从飞行的角度去看简直是去撞天空一般。朝上飞是做不到这点的,因为飞到一定高度就会stall,一面听着烦人的失速警告声一面撞向不是自己挑选的地方-----这样可一点儿也不好玩。

如果想去撞天空,除了上面那个办法外大约是没有其他途径了。当然,如果云层里出现传说中的那个什么,说不定也可行。只是我还没有遇到过,无论是参加训练还是乘坐大型客机。云层就只是普通的云层而已。飞到那上面是阳光明媚的世界。另一个世界。天国就在这个世界的某处,但是还活着的人无法轻易找到。

我思索着这样的事,所以所长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见。直到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我才将意识拉回到这件办公室里。

‘......’没听见问话自然无法回答,所以我一个字都没说。所长满脸不悦,说不定想揍我一顿。他对我和她的不满我们早就略有耳闻,只不过双方都没有将这明确地作为谈论话题罢了。刚才没听到的问话大约也不是有关这件事。

‘如果没别的事请允许我告退,我很忙。’我听见她这样说。是啊,我也很忙,没有时间站在这里开动想象力,再说腿部也很痛,背也是。

‘......’

‘......’

坐着的两人持续放出这样的波动。其性质有点儿像宇宙间存在的某种虚无。说不定也因此而证实构成人类的部分和组建宇宙的部分本质上并无不同。我猜想。

没有人讲话,我只听见呼吸声,以及时间的流动。时间的流动是可以被我这样的人听到的,它明确地向我传达着一件事实:你正在活着,即便是不情愿地。

我看向窗外,看上去很晴朗,也没有什么风。

我只是看着。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在看着,从一端看到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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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0 18:42:3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4-7 17:57 编辑

5

‘已经没有战争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就和平时起床时一样。仿佛是在用尽全力表示躯体以外的那部分并不乐意醒来一般。

‘是的,没有战争了。不管是多么没意义,只要冠以战争二字,就能成为别的什么------但是现在没有那么方便好用的理由了。’她如是说道。听口吻简直像高高在上的什么。

------

这场毫无意义的‘审讯’以所长和上司的全面败北告终。她不屑一顾地扯着我袖子的一角将我拉出办公室的门。因为正在想别的事所以意识到时自己都来到专用办公室的门口了,虽然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来的。啊,大约是走来的,她又不可能背我。虽然体重差不多,但是我比她高出半个头,更何况她穿的是裙子。

顺便说一下,我不是想变瘦才保持这样的体重的,只不过会习惯性地忘记吃饭或者没时间就餐。

‘等一下。’正当她打算转身离开时我这样说道。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刚才为什么不说?’

‘......刚才没有想到要说话。’

‘?’

‘我认为那时候没有说话的必要性。’

‘...’大约是对‘必要性’这个词很反感,所以她皱了皱眉毛,但是终于关上门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我的办公室里只有椅子,没有沙发。免得我忍受不了工作的繁忙而躺在上面睡觉。

‘那么,依据’必要性‘,现在有话要说?’

‘有的。’

‘说吧。’

‘昨天,你杀了我们的孩子。理查德---是叫这个名字的孩子,作为唯一存活下来的正常的实验品。’

‘......’她用明知故问的表情盯着我的脸。确实是明知故问,因为我就站在旁边。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干净利落地把那孩子杀掉。因为她的动作过于迅速加上惊愕,所以那孩子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死了。

我不具备使用工具只用一下就打断别人的脖子的能力,所以也帮不上忙。

‘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这样做。’

‘.....’她淡然地扭过头去看我身后的窗外的某个地方,视线柔和,看的大约不是植物便是天空吧,我猜想。

‘因为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她摇摇头加以更深层次的否定。‘如你所见,那孩子不是什么天才。’

‘他还是个不满两岁的幼儿。’

‘都已经两岁了还不会讲话,也不能阅读,对数字也毫无反应。’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他不是像你一样的天才,所以你就杀了他?’我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原本我就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否则在她实际动手前就会阻止她。

‘.....他没有存在的意义。’

‘啊,没有意义。确实。’

因为是作为‘天才的两亲’之间诞生下的产物,从最开始的那一刻就被给予了远超越常人的期待直到降生于世---然而随着时间的流转人们渐渐发现事实和愿望相距得过于遥远------

那个孩子并不是天才,不是天才就不行---他降生于这样的世界里,所以无法达成那愿望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我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做像你对他做的那种事。’

‘!’她给了我一个蔑视的眼神。‘那你的意思是:看着他长大,小学校,初级中学,高中,大学,毕业....然后结婚生子不成???’

大部分人类都是这样度过一生的。不过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并不想听。老是说些别人不想听的话,那是会被人讨厌的,即使说出的是事实也好。

她已经很讨厌我了,从最初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因为我把她当成小女孩儿,还在那个以男性人类为压倒性多数的世界里嘲笑她只是个小女孩儿。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叫她一直讨厌我很多年了。不过看情形,她杀了那孩子并不是因为讨厌我的关系。

‘总之,你的理由没有充分到可以说服我的地步。客观地讲,不是所有的天才都能够在早期被发现的。’

‘......’看来我又说了她不想听的句子。我转动椅子,坐在窗前看外面。



‘你杀过人吗?’我背对她问。这样就可以不用因为不小心说了她不想听的句子而被瞪视了。

‘还没有过。’

在她的世界里,那个孩子只是被定义为实验品,连人都不是。就像小白鼠或者家兔一样的存在。

‘你想杀掉谁吗?’

‘.....曾经想过。’

‘谁?我吗?’

‘只是偶尔想一想。’

只是偶尔想一想---还真是个愤世嫉俗的姑娘啊!

‘你为什么要跟在我身边?’明明是偶尔会想杀掉的对象,却一直跟随了将近十年。无法理解。还是说作为猎物要不时地放在看得到的地方?

‘不为什么。偶然。’

‘偶然。’

‘是的。偶然。只是很偶然地被这个研究所录取了。’

‘很了不得的偶然。比天上突然掉下比萨饼的概率高得多。’知道我是在嘲笑,她不满地哼了一声。

‘可是这里面没有什么偶然。一切都是必然。必然在这平凡的世界上要有像你我一样的生物存在,去被那些无法依靠自身来实现全部愿望的平凡的人们来寄予希望。我们的存在绝非偶然,乃是强烈的祈求下的必然产物。’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今天也许令她很意外,因为我从来没有在一天内说过这么多话---论文发表会的时候除外。

‘我要说什么你不是很清楚么?你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我也同样。因为我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是我知道她的表情,以及她的所思所想。因为我们的精神有着类似的构造,即使不全部说出来也可以彼此沟通。所以我们很少交谈,因为没有必要。

此时此刻从她那里我所感觉到的是深渊般强烈的不安,就像正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却发生路灯全部熄灭一样,抬头望去只有无穷无尽的星海。你立刻无所适从,甚至不知道自己正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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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4-7 18:00 编辑

6

当生活变成‘they look up to you’的时候,实在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

十年以前我第一次遇见她,并未对她产生好感,不如说---在见面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互相讨厌起对方来。

我看到的是一张拥有奇怪的表情的脸------是唯有那些身体明明是孩童,却一直以和年龄不相称的头脑在大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的人所特有的表情。

我讨厌这样的表情,因为每当我照镜子,就会看到一张类似的脸孔。很想砸碎镜子,但是那不过是把这表情分割成许多‘部分’罢了,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我讨厌她,很讨厌。身体还是幼儿,‘里面’却已经变成这样。我们像大人一样握手,手上各自拿着饮料(我的杯子里是柠檬汁,至于她的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含有酒精的饮料),然后站在大人的世界里以成人般的语气交谈------

这是十年前的一场晚宴,那天是星期六,宴会从晚7点开始。地点是在位于欧洲西部的一个夏日是所谓旅游圣地的小城镇的豪华旅馆里,出席的名目是学术会议,为期一周,这是最后的庆祝宴会。

所谓‘学术会议’是很模糊的称谓,如果只是单纯想得到第一手资料,也没有必要特意乘坐大型客机来到这么边远的地方。只要打开专门的软件坐在各自的办公室里就能弄到手。期刊按时发行,书籍顺利出版,pdf文件也肯定在发表的那一刻出现在网络上。

我从未对这种会议产生过什么期待。之前我听说,这是用来拓展人脉,相亲以及‘拉拢关系’的场所。我才刚刚踏上以十字开头的年纪,以上行为无论哪一个对我来说都略显得过早了些。不过,由于导师说了连一毛钱都不用付,完全由学院负担费用,所以我也没有提出反对。

理由就是我想休假。我作为人类也有许许多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身边的人全部非常任性地要求我做这做那,完全没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可思议,明明是大人,却那么任性。你们又不是我,凭什么决定我如果照你们的话做就一定会觉得高兴呢?



我周四的时候已经遇到过她一次了,但是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她只是用很强烈的口吻像命令般地询问我的名字的中间字母的含义。

那天是星期四,下午两点,导师罕见地穿上漂亮的衣服,说是有很重要的meeting,在告戒过我绝对不可以离开旅馆后就一个人出门了。虽然名义上是研讨会,但是早上九点我们这些来开会的人才聚集起来,然后磨磨蹭蹭地拖延,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什么也没讨论成。

我拿着发给的有如招聘广告般的材料回到房间里,这实在是太无聊了。简直是浪费生命。

(那时候我的确这么想,但是现在我认为,大约,作为人类,有些时间是必须浪费的。)

下午两点的时候我来到大厅吃东西。主要是点心,这个地方的点心很有名,味道也很好,只是吃得过多大约会引起肥胖。

是我的话就没关系了,我吃得很少。

手上拿着纯属是以‘手上要拿一样东西’的心情拿着的一本书,也没有要认真看的打算,只是一边吃点心的同时一边随便地‘翻一翻’。

‘我说,XXXX-T-XXXX是你的名字吧?’

冷不防被人念名字,无论是谁的话都会抬头看一看。

是五六岁左右的幼儿,女性(也可能不是。但是的可能性很大,因为穿着裙子。幼儿的性别从外观上不容易辨认。)

老实说,初次见面就用du而不是sie称呼我的人,根本不想和她/他打招呼。如果问题换成‘你是不是喜欢大熊猫’我还不会介意,是小孩子会问的问题嘛,是小孩子的话就没关系。

但是她不是小孩子。她的脸上有那样的表情。我所讨厌的表情。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书的封面上写着我的名字。口袋里有出席会议时发给的特别证明,要看吗?’ 我像个大人一样回答。

‘T...T是指什么呢?’ 她一口气列举了四五个常用的以字母T开头的名字。但都不是。

‘都不是。’我说,‘不是。’

‘那是指什么?’

‘Talent,但是就算是指Tyrann也和你没关系,我认为。’

‘.....’她很生气的瞪视我,这个表情即使十年后也未发生变化。她从那时开始就已经使用很犀利的视线来瞪视自己不喜欢的人,当他们说了让她讨厌的话的时候。

但我大体上是一个绅士,所以决定准许她这么做并且多付出一点耐性。于是我说:

‘是Theodosuis,也可以写成Theodoric或者Theo.’现在她应该满意了吧,我想。满意了,然后就可以把我忘掉去做别的事。就好像使用工具达成目的后工具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一样。

这就是长久以来人们对我所做的事。人们只会在遇到难题的时候想起我。

总是这样。实在是任性的一群人。

但是我并不知晓那一天只是她和我之间最初的开始,那以后还将发生更深刻的联系------

作为根深蒂固地憎恶着彼此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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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8 05:14:4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5-7-29 20:51 编辑

7   

---本章节18岁未满鉴赏禁止---



‘我梦到天空中下起了写满数学公式的小纸条,看了看,决定抓着写有关于极限的概念的那一条朝上爬。爬到上面就看到七彩的光线,我在那上面飞舞。’

------

是冰雹。

荒唐。都已经快进入夏天了,竟然下起这东西来。

最近几年气候开始逐渐异常,地球上各个地区都有发生罕见的自然灾害,不知道是不是地球毁灭的前兆。那样也好。怎么都行。我没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如果能遇到地球毁灭的话,说不定会为我的一生赋与上特别的色彩也说不定。自己该对它有所期待才是。

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什么也不期待,所以想过之后就把这个想法放置在一边。这种话也不可能对谁说起,即使是我也能明白。

很久很久以前,记得是‘那个人’刚刚死去的一段时间里我的期待比任何人都强烈,因此以这为源动力而不断地向上攀登.....可是有一天我认识到,即使自己爬到顶点也仍然无法让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要说原因的话,那大约是因为自己作为‘这世界里的居民’而降生,就算屹立于世界的顶点也无法更改构筑世界的法则。

唯有神才能做那样的事。所谓神童也只是人而已,虽然写起来是一样的字,但意义完全不同。

不过这么一来自己也不会觉得后悔,因为已经没有我能做的事了,在这个问题上。从那以后我从未期待过什么,已经没有什么好期待的,自己都已经站在世界的顶点了------

当然,这是个比喻。看得懂的人不需要更多的解释,而看不懂的人即使再怎么解释,还是看不懂。没意义的事尽量少做,不做的好,所以这里并不解释什么。

我一面欣赏着冰雹,一面吸起了大麻来。不是那种混合了烟草的低劣货色,而是古早的时候人们为了和神交谈而使用的‘万灵药’。有着迷人的香气,和烟草什么的完全不同。

四年以前合作论文的S教授拿给我大麻和LSD,因为作为我提出希望能亲自试一试。LSD确实有些奇妙,但是我不大喜欢那种意识到自己还醒着却看见梦境的感受所以只尝试过一次。这种东西作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反应,我似乎属于并不能轻易被影响的类型,所以像S教授形容的‘如同幻境一般’的美妙大约是大打折扣。他可能会觉得拿给我简直是浪费也说不定呢。剩下的LSD我都还给了他,但是另一种物品却稍微留存了一点儿在口袋里。

THC早已经作为合法药品出售在药店里,所以这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举动。当然,做这种事在大部分国家属于非法行为,自然不推荐任何人尝试。

有些东西,在不危险的情况下,特殊人可以稍微尝试;但是有一些东西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特殊人------最好连碰都不要碰。比如酒精饮料。比如烟草。比如海洛因。

我知道进来的是她。因为整个研究所里会在进这间房间时从来不敲门的也只有她而已。因为已经知道,也就没有必要回头看,所以我仍然坐在窗前看外面下着的冰雹。

然后我听到有力的脚步声,她来到我身边,把我手中燃烧着的东西抢过去(我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也许说抢并不恰当),然后就这么直接熄灭在桌面上。

喂喂,不要烫坏了桌子。另外这就是四年以前剩下的那一点儿,没有别的了,如果可能的话还请把剩下的还给我。

可是她并未还给我,而是把剩下的包进一张纸又直接丢进垃圾桶,然后回到我身边大力地打开玻璃窗。由于玻璃窗是对开的两扇,全部打开之后我立刻给冻得够呛。不用看也知道她在瞪视我。因为我做了她不喜欢的事。真搞不清楚,这又不是什么难闻的东西,我一面哆嗦着一面思考着。

大约过了五分钟,大麻的气息消失殆尽她才重新关上玻璃窗。

‘......什么事?’我转过身问到。衣服有些被淋湿了,可也只能这样,没有别的可更换。

‘你来这儿不是为了做刚才那件事吧?别做那种事,下次。’虽说我很清楚自己再也不会想尝试,但为了让她生气还是故意这么说。尝试是为了获得经验,经验获得之后就没有再次尝试的必要了。而且大麻对我来说和LSD一样,实际上我并未听见神的声音,也没有产生心情稍微愉快以外的感受。实在微不足道,还不如买一根巧克力棒吃来得划算,无论是从效果还是价格上来说。

‘你要是想缩短寿命,还是找别的办法比较妥当。’

‘没有那种论文。THC作为药物还受到好评来着。’

‘......’她使用只能以凶狠来形容的眼神瞪视我。说不定这就是‘偶尔会想杀我’的具体表现。

‘最危害健康的事情就是活着本身。要是‘不吃这个,必须吃那个’就能不老不死我说不定也可以认同那样的观点。但是没有那种事,不管是谁,只要活着有一天就会死去。’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算做回应。就好像女教师刚好抓到逃学回来的淘气鬼一样。

‘......’

‘......’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她忽然这样说道,语气很和善,一时叫我不知所措。要是哪一天食人狮突然温柔地蹭你的脸你就会体验到这种感受。

(顺便提一句:狮子的舌头粗糙得简直如同砂纸,被舔到的话可不止掉一层皮,还请小心。)

‘告别?’

‘是的。’

‘...去哪儿?’

‘还不知道。’她摇摇头,不过很快恢复了平时的表情,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但总会知道的。’

‘是吗。’

‘你------’

‘嗯?’

‘和我一起走吗?’

‘......’

‘你也想离开吧?’

‘.....’

并不是什么‘想离开’。而是我要去的地方以凡人之力根本到达不了。

‘......’

‘这样吧,我送你去。然后我再回来。’

‘......???’这个答案大约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一脸的不解。

‘这儿不留下一个人是不行的。还有好多工作要做。我不喜欢开始一件事却不把它做完。’

也因为这样,我才一直没有下决心杀掉我自己。

‘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

她说了时间和碰头的地点后就悄声走出了办公室。因为声音过于微小,沉浸在思考中的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

窗外依然是荒唐的事实,道路一定很难走-----我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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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的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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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9 02:13:3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4-1 11:41 编辑

8

+/-

----------

XXXX。(此处略有删节)

我在心里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在这种布满半液态的冰冻障碍物的街道上赶路实在是糟糕透了,何况天空中还持续不断地飘下大片的雪花来。------先是冰雹,接着是暴风雪,身边还有她---真是不得了的一天。

我身上穿着平时没什么机会穿的军服。不是在什么军用品爱好者专卖店买的,而是政府发给的东西。别看我这样,也已经为军队服务整三个年头了。

军队就是这样的机构,把对自己有用的就使用非常手段拉拢进其中,对自己有害的就抹杀得如同完全不曾存在一般。不过我家的男子代代都是军人,祖先中还有人曾因此而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头顶着至尊之冠坐在王座之上。所以我对自己的境遇也没有任何不满。

在这样的世界里,一步也退后不得,必须死命踩着别人向上,连听听同僚的惨叫声的时间都没有。

口袋里不光有名头看起来很吓人的文件和证件,还装着上满子弹的手枪以及军刀。这把刀是姐姐送给我的,在她出嫁之前。那之后她就是XX夫人了,不会有机会再使用这种东西,所以把它留给自己唯一的弟弟做纪念品。这把刀就和她拥有的全部东西一样优质而高价,是限量发行,必须通过特殊渠道才能弄到手的特殊物。

(不过,比起纪念品什么的,老实说,我还是想要姐姐。)

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儿,看着就像是我的副官一样的少女只管一个劲儿地低着头赶路,从路线上看大约是去车站。我提着行礼背包走在她的身边,尽量挑选看上去好走的地方来走。即使穿着靴子,地面的状况也实在是太糟糕了,万幸的是靴子并没有被打湿,光是这点就必须感到幸运了。

研究所位于镇子的边缘,名为镇子,也不过是仅仅有一条商业街的微小地方,晚上十一点的车站一个人也没有。她负责买票,我则在一边的自动贩卖机里购买简单的食物和热的饮料。

行礼背包里也有饮料和食物,不过那是可以应付三天紧急状况的备用品,轻易动不得。我抱着小吃和热饮料走回座椅时,她早已经买好了车票。车票也是从名为自动售票机的机器里购买---果然是方便的世界。

就是大约十年以前也还没有这样的东西出现,但是现在却会觉得必须从小窗口里买票什么的简直像古早时候的电影情节---一切都是‘科学’使然。想到这儿,我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正是因为这样,大人们才允许像自己一样的存在在各种事情上为所欲为的么?

名为科学的神,以及被这位神所爱的。

什么哪,那种小鬼,实在可恶透顶!又没有常识也不知道顺从大人们的心意,光是做些叫人头痛的事,脾气也糟糕得要命------

她和我身边想发出这样呐喊的人恐怕用手指和脚趾加在一起也数不完吧。但是由于我们是被那他们敬仰的神所爱的,于是他们必须强忍着怒火以笑脸相对......

可笑死了。

但是真的笑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所以她也好我也好从没就这件事笑过。

我们各自占据了椅子的一侧,吃着廉价三明治和明显过甜的咖啡。虽然没有食欲,但现在是特殊情况,我强迫自己吃下。即使再不愿意,只要是对现下的我有利,我都能强迫自己去完成。这是一种才能,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做不到的人早已经被做得到的人当作垫脚的工具了。

吃完简单的餐点,她分给我一张票。我看了一下,是能从那台机器买到的前往最远方的票了。要三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到达之后是个港口,有去往邻国的船。最早的一班是早上五点半。还来得及。问她去哪儿是很不明智的,所以我也没有问,原因我不解释你也能明白。

不明白就不要接着读了,它不适合你。

挑选没有旁人的车厢里就座,是一列老式车,喀嚓作响的那种。窗户也好车门处也好都叫人不敢恭维,因为列车一开动冷风就灌进来。我拉起大衣上的帽子戴好,她则竖起衣领。

透过窗子,有时候会看得到灯光,但那转瞬即逝。说不定不是灯光,是UFO也有可能,当然,只是个很难懂的隐喻。我盯着窗子,她则把视线凝聚在地板上。地板上有早就应该退休的已经过度磨损的地毯,原本的颜色已经无从猜想,现在看来是黯淡的橙色。不讨人喜欢的颜色。

中途在哪儿停了一会儿,停了一会儿也没有别的人登上我们乘坐的车厢,然后直到抵达终点站时再没停过。下车后发现雪花之中又夹杂了冰,但已经没有白天那么凶猛了。

午夜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这地方以前招待旅行时我来过一次,车站旁边就有城墙一样的建筑,登上去可以眺望大海。因为等着也没有船来,我们决定散步。这回她拉起我的一只手,因为我不善于攀登楼梯,下的话就更不擅长了。我集中注意力在脚下,一步一步地攀登着。

每隔不远就有路灯,有的明亮有的昏暗,不过万一的情况下还可以使用背包里的手电筒。

登上那里,立刻感受到呼啸的风。我瞪大眼睛向远方望去,却只看得见暗夜。她的手握起来很冷,但是没有想放开我的手的意思。以前也说过了,我大体上是个绅士,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先放手。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我绝对会觉得讨厌,但是她与众不同,是和我一样的物种,只是握手的话也没有特殊的想法。

她把一只手搭在城墙上眺望远方,有一部分头发被风吹得飞舞起来,拂过我的脸颊。小时候母亲抱我时我总是喜欢去扯她的长发,因为觉得有趣,母亲虽然说着‘不要做那种事哟’实际上却默许。她的头发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我于是转过身体碰了碰。

是坚挺而湿漉漉的,碰的话就沾在手指上,因为我的手指也沾着冰雪融化成的水。借着不远处的灯光看,头发的颜色很漂亮。我看不懂她脸上此刻的表情,那和我从很久以前一直到刚才看过的全然不同。

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的脸孔,就像是在确认对方是不是真实的存在一般。不过这件事很快被那原本就昏暗,之后更是闪了闪就突然坏掉的路灯所打断。

‘......’我经历了一点儿时差才意识到路灯坏了。当我沉浸在思绪时和这边的世界总是有时差的。

‘路灯坏了。’我说。

‘是的。但没关系。’

‘......’

‘......’

虽然看不见彼此,但我知道她缩短我们之间的物理意义上的距离,那之后贴近我的身体。我于是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贴在她淋湿的额头上。虽然她没有说,但是我听见了,听见了她要我这么做的声音。

我们可以不通过语言来交谈,以前就是这样。

‘......’

‘......’

短暂的无声的交谈后,她将空着的那只手搭上我的肩膀。以前我从没有和谁接吻过,所以这算是很宝贵的经验。

......

你在暴风雪袭来的暗夜里和她拥抱,并接受她热烈的亲吻,好像早已经融为一体。

她是你的一部分,这是从很早很早以前,从很早很早以前就被确定好的事。她是你的一部分,你是她无可割舍的分身。你从呼啸的风声中听见她在哭泣,那是你自身所流下的眼泪。你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部,就像对待婴儿一样,可是她只是将额头抵在你的胸前用力哭泣。

你不知所措,唯有用力将她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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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工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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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9 08:22:13 |只看该作者
很喜欢最后这句不知所措时,唯有将她用力抱紧。
All alone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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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的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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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30 03:21:0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4-20 17:56 编辑

9

'即使是没有战争也不要紧。'她说,‘因为我在这里。有我在这里就不要紧。’

他把下巴抵在椅子的靠背上,很久没有发出声音。虽然没有声音,但是他们的确又是在交谈没错,那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够听到的。

他听见她说了一句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听到的句子。

------

暴风雪持续了一整夜,天空说不定漏了个窟窿或者上面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没完没了地向下面倾泻着寒冷的物质。早先吃下去的那点儿能量早已经消耗殆尽,眼下只盼望洗热水澡以及吃热的食物---还真是廉价的想法。

热水澡固然洗不成,但热的食物还是有办法吃到。回到车站,我又利用自动售货机购买了大量饮料。不过这台机器并不出售食物,里面只有喝的东西。回到座位上,我决定从背包里掏出应急食品来吃。

所谓应急食品,因为是军队发给的所以只是用想的就能知道里面是何等货色,甚至都不必拆开包装去尝。无非是号称添加了各种营养物质的饼干一样的东西。记得可以从巧克力/奶油/花生酱里选择,奶油口味的是三种之中最难吃的那种,我认为。

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最好也不要拿给别人,这是常识。这种程度的常识我也知道,所以才让她从‘花生酱’和‘巧克力’中挑选。

她选了前者。两个人一边喝着和先前一样,虽然名牌很响亮但实际上过甜的热咖啡一边吃着。要说心情,大约和‘参加旅行活动的幼稚园儿’没什么两样------当然,我这么说只是比喻,因为无论是她还是我,两个人根本不曾上过什么幼稚园。

吃完之后轮流利用车站一角的洗手间洗漱完毕,天亮之前多少要睡一会儿,我负责站第一班岗,时间是一小时。

本来以为她会靠在我身上,可是这个性格多少有些过于强烈的姑娘却选择了椅子的扶手,和以前在哪儿看过的电影情节完全不同。......是啊,要是和现实完全相同,谁还会去看什么电影!

车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只鸽子四处走动并寻找可以吃的东西。它们发出沉静的咕咕声来交谈着,我即使不懂那语言也能明白它们在说什么------是说一件很蠢的事。因为不想听,我便使出方便好用的招数------把饼干碎屑丢到地上,它们立刻停止交谈低头猛餐不止。

只是鸽子罢了。但是大部分人类和它们也没有分别,只要丢出名为‘利益’的残渣,人们就顾不上别的了。

吃光后发现并没有别的可享用,鸽子们逐渐转移了阵地。我无事可干,于是将饼干的包装纸上写着的食品成分表看了一遍,那之后看了咖啡罐,再之后又盯了一会儿挂在门口的表,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东西,因为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究竟是谁定制了‘时间’这种概念。

虽然大家都没有意识到,但是我们全部被它所操控在掌中,从原理上等同于无期囚禁,唯有一死才能从中得到解脱。

再看下去说不定会想用枪去射,于是我转而看别的,比如她的侧脸。

虽然是‘遗传学上的夫妇’(这种说法还真奇特!),但是今天以前我从未这样近距离的接近过她。我不喜欢她平时的表情,所以也很少注意她的脸。仔细想一想,也许光是看照片的话都未必能认出她来。光是用看的,只会认为是‘很普通的年轻女性人类’,睡得并不安稳,但是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说‘虽然这样,我也已经很努力在睡了’一般。

看了一会儿,我开始思索起别的事来。眼下虽然风平浪静,但那不过是表面现象,更深处还有翻腾着的湍流,非但无法用方程来描述,连看一眼都会被卷入其中。说不定下一分钟就会有身穿制服的士兵从大门那里蜂拥而入,然后将我们包围,到时候是开枪还是投降我还没有考虑好。

看情况再说好了,现在也想不出对策。想必对方不会开枪射她和我,即便射了,大约也不是普通的子弹,应该不会要命。我摇了摇头,把中了偷猎者那带有强烈睡眠药剂的子弹的非洲象的样子赶出脑海。

但是我的手枪里是货真价实的子弹,弹夹是满的,全部命中的话大约可以要六个人的命。虽然体能测试只达到最低及格限度,但我的射击成绩远好于平均以上,说不定是整个研究所里最棒的。备用弹夹也有,可我不认为会有更换的时间。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带着这类东西。虽然政府没有发给她,但还是可以用买的。在这个国家,只要有钱并且知道正确的途径,没有什么是不能买来的。





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罢了,在睡着的时候。看着她那不安稳地睡着的样子,我便这样觉得。

为什么这样的女孩儿在醒来的时候却要忙着为制导导弹的精确度操心不已呢?!不用说,实在是一点儿价值也没有的工作,这种东西就算再怎么有进展,也不会使任何人获得幸福。更何况虽然一代又一代的更新,却连实际射一射的机会也没有。

喂,那些自认为了不起的大人们,随便射一发到邻国怎么样?看看是不是像报告上写的那样精确---别那么小气啊,明明连孩子们的世界都想剥夺,却连随便射一发导弹都不舍得!

这样是会被孩子们嘲笑的,就像现在这样。

忽然想起六年以前的事,六年以前我的两手还很清白,一滴血也没有沾过。那时候我刚刚十四岁,作为个子长得晚的类型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站在坐在桌子上的XX教授身边和他闲谈。他用含义不分明的表情看我,然后同样笑得别有意味。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时只认为不过是普通的交流合作罢了。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明白的时候已经没有重新选择的余地,勇敢也好坚强也罢,追根究底是根本不存在退路。退后一步就会死---这样的境地。

如果说我还有抱怨的理由---因为大人们欺骗我,使得我不得不踏入这样的世界并努力生存,可是她却是以自愿的方式加入到这支不断踩着牺牲者前行的队伍当中的。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也没有问过。恐怕即使问了也听不懂回答的答案,那是唯有她才能理解的事。

再次看看表,过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只是我主观断定的一个半小时而已,实际情况并不清楚。我想大部分人小时候都做过这样的事:趁着谁也没有发现的时候去扭动时钟的指针让它一圈一圈地前行,然后重新回到启始的位置。在孩子看来时间已经向前行进了好几天,但是由于看起来位置相同,于是谁也不会察觉到。

因为这样孩子就觉得非常有趣而笑个不停。

说不定,在你我入睡的时候,时钟真的是这样疯狂地后退或前行吧,然后在我们醒来的那一刻恢复到本应该在的位置------这样一来无论是谁也发现不了。


你听见时间所发出的笑声了吗?


那和孩子的天真不同,是拥有‘绝对’意义的声响。

我于是用两手捂住耳朵,尽量不去理会那源源不断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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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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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30 04:31:11 |只看该作者
我的中文输入真TM的销魂哦,泪流满面切换了智能ABC给您回帖.
蹲坑等.
old feelings die h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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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的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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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31 00:37:1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4-9 20:19 编辑

10

NEMO ANTE MORTEM BEATUS

------

虽然已经过了交换岗位的时间,可我并没有叫醒她。

因为我没有在这种地方睡觉的自信。作为‘大人物’的曾孙和他的指定继承人,我从小时候起就一直生活在被患有‘特定对象被害妄想症’的一群人当中,过着被过度守护的日子,直到念研究所以前都从没有一个人走出过家门,甚至是在家里也总有人随时侍奉在旁边。

但是我首次在没有bodyguard陪同下出门时就遭遇交通事故,所以也不好评价是不是真的被‘保护过度’------说不定是多亏了这些人才能顺利地长大。

......如果只是偶然性的事故就好了,如果那不是叔父们或者别的渴求着那个位置的亲戚打算将我‘消灭掉’而付出的行动就好了。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我不活下去是不行的。这是自己为之出生的意义,是愿望的具现。

固然是事故,但因为是‘被神所爱的’孩子,所以一点儿事也没有,只是必须在医院里接受各种仪器的精密检查并度过两天一夜而已。似乎是在危急的关头下意识地躲了过去而没有被直接撞到,连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这么想,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拥有那种程度的运动神经。

所以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睡觉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还是不睡的好。

平安无事地到了早上,看时间差不多该准备动身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叫醒。

‘......’

不管是谁------婴儿除外,它们就像小动物一样只要醒来就吵闹着要吃东西,人类个体醒来时一般都是‘......’的状态。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向洗手间,有那么一会儿我还担心着路上会不会跌跤,所幸并没有。在她回来之前我从自动售货机里重新购买了饮料。

因为是绅士嘛。

‘......’

‘......’

这不是什么无声的交谈,只是两人都在喝东西罢了。我可没喝那过甜的咖啡,而是买了可口可乐,劳累的时候偶尔会想喝这东西。

我从洗手间回来时她已经整装待发。我也拿起行礼背包扛在肩膀上,和她走出车站大门。

雪固然停了,但是下着雾一样的细雨,看样子一整天也不会有太阳。步行到港口后买了票,我们就站在码头上等船。眺望了一会儿远处,但由于光线过于黯淡,只看得到黑乎乎的海水。空气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气味,闻起来像是晦涩难懂的征兆一般。我于是不再看海,转而盯着自己的靴子。

这是实战用的货色,性能良好,地道的军需品。关键时刻还是这样的东西值得信赖,就和平日里我总是随身带着枪是一回事。大人们老是歌唱和平和友谊,还渴望在这种人与人之间互相踩踏的世界里寻找温情,另一方面上面那些东西在要命的时候没有一样是能够依靠的,如果能选择无论是谁都会拿起机关枪或者捡拾起棍棒,一旦察觉到危险就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或者狠狠地砸向对方的脑袋。

真不理解这些大人------究竟要白痴到什么程度才能对那种事抱有幻想。

我们因为不顺从他们的心意所以被讨厌着。你试试看在人们一边流着激动的泪水一边呼唤世界和平的时候说一句‘我认为还是原子炸弹比较靠得住’就知道了。------可是‘世界和平’什么的的确就是由这些炸弹的数量和该技术被哪一方掌握所决定的,‘强者支配弱者’,‘存活下来的一方就是真理’------没有人会倾听弱小者的惨叫,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不怕,枪好好放地在口袋里,刀也是优质的高价品并且附带有‘祝福’的属性,没有什么是我应该惧怕的。

因为鼓起勇气,所以精神也为之振奋。远处的海看起来也发生了某种变化:尽管它波涛汹涌,看上去无可匹敌,但也不过就是海水罢了。这一切都不是它自身的力量使然,它也无非是被卷入到更深刻的旋涡之中随波逐流而已;而我手里拥有的,是对抗支配着它的旋涡的力量。

幽灵船一样的庞然大物缓缓驶来,停下,我和她沿着舷梯登上。上楼梯的时候她还不忘记拉住我的一只手。

我们决定在船上吃一顿像样的早饭,因为抵达邻国的港口需要三小时多一点,途中并不停靠某处。现在距离研究所的人发现我们从办公室‘失踪’大约还有四小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时我们已经踏在邻国的土地上。船开动时我想起一首古老的诗歌,歌唱着‘海的那一端是我无法归去的故乡’。为什么乘船的时候总会叫人想起无名的哀愁呢?这也着实不可思议。

不知道她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但我们无疑都行走在各自的命运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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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的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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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4-20 18:04 编辑

11

在名为‘生’的异常中

------

我不喜欢吃螺旋状的东西。好在这个世界被制作成螺旋状的食物并不多,常见的唯有意大利面条一种。

‘......’

但是这里的餐厅菜单上只有写名字,并没有附上照片,所以当被端给这种食品时我的表情就像‘......’这样。

为什么不能煮贝壳状或者其他形状的面呢?吃起来明明是一样的味道!因为很讨厌,所以我立刻把盘子推到一边,拒绝吃它。坐在我对面的她本来刚拿起叉子,但是看见我的上述表现,于是皱起眉毛问我是不是乐意和她换一换。我中肯地点头。她的那份是普通的细面条,除了上面点缀了红色的青椒之外并没什么不好。

真是帮了大忙,因为现下没有重新叫一份餐点的时间。我动手将红色的青椒都挑出来丢在餐巾纸上,这才开始吃。如果不小心吃了叫做青椒的玩意,我就会立刻把嘴巴里的所有食物都吐出来------可以说,地球上最让我感到忧郁的食物就是这个了。

好在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吃。

我好不容易才吃下一半,每次我吃东西都会考虑‘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使得人类必须依靠这种方式存活’---因为过于投入地思考而到最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的情况也是有的。今次倒是没有思考,只是这面条的味道实在过于强烈,固然是以‘西红柿’为原料,但吃起来怎么都觉得是浓缩了若干倍之后的效果。不过她的盘子里也剩下超过半数的份量,所以原因大约是料理者的水平问题。

不过是普通客轮上的便宜餐点,更何况这船原本是为了运送货物为目的,不是专门建造来供人乘坐的。走到下面就会发现有搭载汽车的地方,对于去对岸上班的人来说像是相当方便。吃过东西后我们决定四处走动,对所处的环境一无所知总是让像我们这样的人类觉得非常不安。

接下来找一辆车开怎么样?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但是有车肯定会便利一些。有直升机的话肯定更便利------若是能驾驶搭载了全满弹药以及副油箱的战斗机事情就会变得更有趣。

退而求其次的话,轰炸机也可,到时候我要尽情地将炸弹丢到研究所的正上方去,然后慢慢欣赏地面上沸腾般的景象。

‘......’

我的记忆和常人不同,所有‘想到’的东西都会被图像化然后以播放的形式浮现,所以仅仅是做这样程度的想像就已经‘看到’非常了不得的画面。

喂,别逃啊!就是你们两个!(是所长和教授,两人正飞奔在空地上。可以看见所长圆形脱发的头顶以及教授一根头发也没有的脑袋。)

光是这样炸死他们实在太仁慈了。经过喀嚓的转换后,瞬间将装备变更成燃烧弹---

但即使是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没有更有趣的选项吗???

我就这样陷入了思索当中,想像中的所长和教授奔跑在永远没有边界的空地上,逃向命运的彼方。但是没有那样的地方,他们必须永远奔跑,直到我决定毁灭他们的方法为止。在那之前我永远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之上,将他们的身影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不过这两个人也应当算是受害者---他们只不过恰好被任命到这里而成为我的直属上司罢了,我对这两人也并非额外讨厌。但是这是战争,无论是谁被卷入到战争之中也抱怨不得,所以除了努力求生之外他们别无选择。他们也好我也好,都只是在战争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而已,以生命为代价。

跑吧,别停下来!

我的额头咚地一声撞到坚硬物上,差一点摔倒。好不容易掌握了平衡,才发现自己撞到一根立柱。她扭过头来使用极其异样的方式端详我。

‘......’

我思考的时候眼睛只看得到内侧的世界,所以不能回避不存在于视界之内的障碍物。

可能是觉得我有可能再次重复上述行为,她改变了路线,我跟随她登上甲板。再过个两小时就抵达邻国了,以前去过几次,是个不怎么样的镇子。也没有什么特产,唯一值得夸耀的大约也只有物价比这边儿便宜这一点。

但那是怎样都无所谓的事。像我们一样的人不需要考虑金钱,甚至连不知道它的存在也是允许的。因为以物质来说无论我们想要什么,大人们都会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准备好相应的物品。

天怎么也亮不起来。

不会亮了。

也没有明天。

永远飘荡在黎明时分的船。

也没有目的地。过两个小时---就是再经过两百,两千甚至两万个小时也不会遇到陆地。

船的动力系统也不会停止,采用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系统。

我也好她也好,都停留在这一刻,不会变老或死去,因为是像0一样的存在。

我们站在甲板上眺望无法再次晴朗的天空,倾听着附有韵律的波涛,空气中夹杂着细微的水滴,风从这一端吹到那一端---周尔复始。

没有终点,也无所谓起点。两者重合并且相互融合,成为完整的一体。

......

为什么你会企盼着这样的境况呢?天永远不会再次晴朗不是很糟糕的事吗?你不是很讨厌夜航吗?飞行的时候不也总是想着要一直呆在云端之上?你憎恶着被大人们利用的自己以及自己的同伴,对生活着的相似的每一天痛恨至极,这样的你为什么会企盼完全相反的境况?

我大概只是非常疲倦,不这样的话,不在某种永恒般的境地中长久地休息就无法得到解脱---不这样的话就必须继续踩踏着他人向上,一直地一直地,但是这条路连终点也没有,之前已经解释过了。

无休无止的风声唱起的是一支轻柔的曲调,你听着,你知道她也在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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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5 04:39:2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4-9 20:30 编辑

12

For you.

------

每当我忽然想起什么人时,总是会发现一件叫人讨厌的事: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虽然已经不存在,但是不可思议般地,却好像能感受到她/他正站在身旁一样。

四月里的一天,我沿着基地附近的道路奔跑着。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太阳过于耀眼,所以我出门的时候就戴着太阳眼镜。跑过走着的下属时他们都微笑着朝我点头行礼,可是我没有办法回礼,因为自己正在努力向前奔跑,必须注意调整呼吸和步伐。

跑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汗水就像把截流阀推到底一样大量流出,不小心也会流进眼睛里,那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耳边传来引擎的呼啸声,看时间是下午的训练队升空的时刻。我在立柱那里停下来,抬头望向上面。五架编成一队的战斗机正以雄壮的姿态向天空飞去。我向他们挥了挥手,不是考虑到他们是不是会注意到,而是我自己想那么做才做的。

对于生来便两只脚踏在地面上的人类来说,飞行也许是自由的象征------当然,若是能升上太空肯定更为极乐。

叫人一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实在是很受罪,跑步固然比不上飞行但跑动的过程也是很惬意的。一到下午,天气好的时候我就脱下又硬又不舒服的制服和皮鞋,换上战斗服,脚踩靴子沿着通道向前跑。一直跑到呼吸紊乱,筋疲力尽才停下来。听说在下属眼里我是‘本基地身体最健康的上司’,获得这样的评价还真不错,因为自己做别人下属的时候光想着朝上司的办公室扔下炸弹来着。

一停下来就觉得脊背发凉,毕竟是四月嘛,这附近又没什么建筑物,风就直接从四面八方刮过来。为了避免感冒,我再次开动双脚朝前迈进。

一边跑一边想着退役之后的事。我不想当政治家,所以当有一天不能飞的时候也差不多就该考虑退役了。那之后大概也不能离开军队,而是直接转调到很久以前的那个研究所负责研究项目。......自己研究了将近二十年导弹,到现在却连一发都没有亲自射过,想起来就觉得很不划算。人们不是常说的那个‘付出....得到’之类吗?像我一样的人总该被允许亲自试试自己的研究成果才是。

(当然,这只是微小的抱怨罢了,我也不是真心那么认为的------有些东西无论是谁都不能尝试。)

想起有关她的往事,通常是在非常疲劳的归途中。我从小时候就有’做应该做的事‘的才能,所以无论本人的意识如何反对,身体也总是不自觉地做应该做的事。就算非常想停下休息也是办不到的,身体只会‘自动’朝前奔跑而已。

会想起她也大约是因为那时候不停地奔跑,奔跑....身体也像现在这样疲劳的关系。当然,程度还是有区别的,不管怎么说那时候是跑在森林里,道路糟糕透顶,还要扯着她的一只手。我身上那时候还背着差不多二十公斤重的背包,别说喘气,到后来就像’用力也无法吸进任何氧气‘一样。

可是,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没有救赎了。停下来就唯有不被期待的‘死’。看是要在奔向自由的途中死掉还是在停下来的时候失去自由---两个中选一个。

她选择了前者。

我早就知道。因为她是像我一样的人,我们不必实际用语言就能够交谈。



她是个短命的女孩子,在那过于短暂的一生中却做了许多叫人吓一跳的事。她不曾梦想过幸福,也没有憧憬过未来,更未和同龄人歌颂过奔放自由的青春时代。我记忆中的她不是凶狠地瞪视我或者其他说了叫她讨厌的话的家伙,就是板着脸埋首于被给予的工作中。像我们一样的人就算再不愿意,通常也都会以完成交给的工作为优先考虑------因为那是身体自动就进行的行为。我们以这样的才能踩着做不到类似的事的同僚的身体向上爬,不知疲倦,仿佛没有极限。

我想即使是她的话,偶尔也会觉得想做些‘别的事’:我们所处的位于这边的世界所规定之外的事。有一天她终于那么做了,那之后死在奔向自由的途中。

她替代我而死。理由倒是肯定会叫读的人发笑---因为她说,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比我更’天才‘。作为一个不坦率的人直到死前她才承认这点。但是我自己也不是很坦率所以也没有指责她的立场就是了。

我们就把她埋在那里,有一次单独飞行的时候从天空中朝那儿看过。我不喜欢低空飞行,所以无法看得更清楚。七八月份的森林里一定开满了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我想。



你不知道,那之后我做了很多次这样的梦:我们乘坐在一架无敌的飞机上,只有你和我,我驾驶着飞机飞在云端之上。虽然没有实际讲出来,但我还是‘听’到你问我‘这是去哪儿’,我也同样不使用语言地’回答‘说:‘你不是早已经知道-----就是我们的故乡啊。’位于云端之上的某处的乐土,你和我以及像我们一样的人就是从那儿来的,现在我们要回家去。回到故乡,家里的人们正等着。



(一定是汗滴不小心再次跑进眼睛了吧,不然为什么会有泪水流下来呢?我一面注意呼吸一面动手擦去。)

一会儿得去买一瓶苹果汁来喝。买一大瓶,就坐在门厅的沙发上喝。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此刻她就在我的身边,就有那样的感觉。虽然扭过头去看自然无法看见,可是感觉得到。

是你吗?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听见我这样不发出声音的话语吧。抱歉,我是个比起你来更不坦率的家伙,有些话是绝对无法讲出来的,其实光是这样‘说’都会叫我觉得难为情。

我迎着吹起的微风全力向前奔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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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7 04:39:0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ache 于 2010-5-23 12:06 编辑

13

现在你们终于读到了结尾。

‘这个故事究竟讲了什么呢?’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在读完之后都会这样发问。可是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即使我知道答案,也概不告诉。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个故事写下来,仅此而已。这之后没有后记,没有评论,也没有续篇,更不会出现问题解答或者导读。

这个故事是为那些‘波长’和我一样的人写的,这么说只是个比喻,但我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说法。‘请努力活下去,无论如何。’

最后,我必须再次声明:这只是个故事,纯属虚构,与任何事实无关。

by Rache

------
‘The End.’


我们沿着小路朝森林进发,以期待躲避开追在后面的大人们。因为他们没能搭上那列车,所以要跟上来还要等一阵子,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虽然原本想在邻国的港口处将我们逮住,可是由于她使用了类似催泪弹的玩意我们顺利逃到这儿。

那玩意的刺激性实在太要命了,可能的话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遇到。但是我们之前也没有被教给过如何使用‘催泪弹’,所以即使被稍微波及到也是没办法的事------更何况这还不是买来的‘官方制品’,而是她亲自动手搞出来的‘COPY’版本,性能多少有问题也无可避免。

以防万一,我要求查看她的背包。她不情愿地打开,里面只有笔记本形电脑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催泪弹或者XX弹。可是她还是有可能放在衣服的口袋里,我猜想自己要是要求搜身肯定会挨揍---而作为‘绅士’我也不能挥拳打一位女性人类,所以我忍着没说。

‘Vir sapit qui pauca loquitor.’

就是这个意思。古时候的说话方式比现在使用的那种方便得多,我认为。

下了车是朝向森林入口处的小路,如果横穿过的话,就会到达一个我知道的地方。到了那儿就可以动用祖传的人脉关系---那基本上是可以‘呼风唤雨’的,轰走一小队讨厌的家伙绝不成问题。我们于是抓紧时间匆忙赶路。

不远处是一条河。也算是‘有名’吧---至少就这个地方来说除了这条河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事物了。小时候我来过几次,都是在夏季。河水呈现出它应该有的颜色,不像现在这样上面还覆盖着冰。那时候我一面拔起比自己个子还高的野草一面驱赶着飞虫,然后不停地把地面上的什么踢进河里,发出扑通一声。要是给这样踢进河里,大约是没有再次见到阳光的那日了,除非哪个无聊透顶的家伙就站在这儿打捞河底的沉积物。

空罐头盒,只剩下一只的塑料拖鞋,不明塑料制品,看上去是易拉罐的拉环的玩意,以及石头---通通一文不值。但也未必就不存在打算真心收集一番的怪人,所以从概率角度来讲也不是说绝对不能再次晒到太阳。

我认为对于废弃物而言是不是能晒到太阳对它们根本没影响。因为无用。因为无用,所以谁都不会在乎。别人那么在乎我们,是因为我们相当‘有用’。一回事。

路边有怎么看也只能认为是狗屎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她也同样。

说来也真是不方便,像这样看得清楚就能够绕过去------可现实世界中满是那种虽然包装着人形外壳,但里面却和地面上那堆脏东西没啥两样的家伙在四处走来走去。我倒是想绕过去,可是因为‘看起来不像’而怎么也无法办到。

于是不得不时刻注意,免得被弄脏。一回到自己的卧室我就在入口处那里扒下在外面行走时使用的‘防护罩’,不这样我是不会踩进自己房间的。也因为如此,我从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招待客人,因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实际上很肮脏。是大人的话,概率肯定很高,我敢打赌。而且就是洗也洗不干净,只能放一把火烧掉。以前我参观寺庙时那些和尚就是这么做的,污秽的东西全部付诸火焰。

我一面想像着把所长丢进滚筒洗衣机里转来转去的洗的样子,一面考虑之后的事。

之后会怎么样呢?

我的话,大约一定会被带回去,搞不好还得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因为我已经二十岁了。她还没有成年,看样子应该不会被送少年院,但是接受处分还是免不了的。作为军方所属的特别人员,有在未完成项目前不得擅自离职的义务,更不要说像这样跑到邻国了。我思忖着究竟会被加上何等罪名,但也只是浪费精力,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知识。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就算接受审判,最后也不会对我做任何实质性的处罚,我仍然会像上周一样继续过着早上前往研究所晚上回宿舍的生活。她也同样。

因为是特殊人。是特殊人的话,就不能用寻常理论对待。

所长咕噜咕噜在滚筒里面滚着,脑袋不停地撞到壁上,碰出一个又一个包,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

‘......?’她描了我一眼,不是很高兴。因为我是突然笑出来的,说不定吓了她一跳。

‘没什么。’

‘???’

‘没什么。’

‘‘没什么’是指什么?’

‘恩......Arbores serit agricola, quarum adspicieta baccam ipse numquam.’ 我决定开个玩笑。

‘......,那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不会讲拉丁语。拉丁语是古代人才讲的语言,十几年前才给生出来的她不会讲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倒不如说,在这个问题上问‘我为什么会讲拉丁语’还来得逻辑些。)

‘没什么。’

‘没什么?’

‘是古早的时候的一个笑话,古时候的人为了消耗多余的精力想出来的把戏。一点儿也不好笑,作为笑话。’

但我没有继续解释‘就是因为那是‘一点儿也不好笑的笑话’才更值得发笑’这个逻辑,她看起来并不想听。------总是重复别人已经知道的东西也是会被讨厌的,所以就别说了。

‘你为什么会带着电脑?’我转换了话题。她该不会是所谓的工作狂吧?时刻想着把工作放在手边---

光是想着有可能正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我就觉得脊背发冷。真可怕。

‘这是我的电脑。’她着重于‘我的’这个词语,看来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研究所发给,而是作为私人用品的东西。

‘我身上也带了USB.’里面是重要资料。因为重要,时刻都带在身上。

‘可是,’她稍微停下脚步,我因为和这边儿的世界多少有时差所以在走了大约两米远才意识到,所以只好回过头去看。

‘我认为有必要带在身上。’

‘里面的内容很重要?’

‘很重要。’

‘那还是带着比较好。’我点点头,给予她认可,这回她才开始重新迈步。可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这回又怎么了?

望着我疑惑的表情,她回答了一个很匪夷所思的答案,即使是我也没能理解---至少当时是没有理解。因为她只回答了一个单词而已,就意思来说也是天马行空,根本和现下的space-time continuum毫无联系。

把有限的时间花费在怎么也搞不懂含义的事情上是浪费---这是我的生活态度。那些自己不擅长的或者无法理解的,能不做我就尽量不做,所以也没有就这个问题追究下去。

两个人继续赶路。不时来问候的是小松鼠。当然,看见它直立在道路正中央,我吓了一跳。调整好‘时差’意识到那是松鼠时,我决定反过来吓唬它一下。

哇哇!

自己朝它做了个鬼脸,它立刻跑掉了。

当然,头顶偶尔也有乌鸦飞过,发出嘎嘎声。

(闭嘴。)

嘎嘎。

(说的就是你这家伙啊!)

嘎嘎----嘎嘎嘎。

‘......’

我放弃了无声的抗议。看来能够不出声进行交谈的唯有像我一样的人,比如身旁走着的她而已。

日头升起来了。四月的森林里显现得是田园初始的色彩。空气里散发着名为春的气息,当然,也夹杂了一丝冬的味道。我对于气味很敏感,所以就这样边赶路边从记忆里搜索着相关的信息。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我说,你的故乡是哪儿?’我问她。

‘......故乡?’

‘嗯。我的故乡是XXXXXXXX-XXXXXXXX,你呢?’

'XXXX.'

看了一眼头脑中的地图,发现距离不是很远。附近也有像这样的森林,如果她是在那儿长大的话,大概也有和我类似的回忆吧。

(不过虽然名为‘故乡’,却是曾祖父住惯的地方,我自己出生在海的另一边。)

‘你在那儿长大?’

‘......,不。’她看起来有些奇怪。的确,平时我们是不说这些事的,因为没什么‘意义’。

接下来是沉默。

‘这种时候---’我纠正道,‘这种时候你应该提出反问。’

‘反问?’

‘你不想知道我是在哪儿长大的吗?’

‘......’

‘不想。’过了一会儿她总算回答了一句,看来我特意装出来的‘凡人’姿态算是浪费了。我以前读过一本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在森林里散步的时候聊的就是这些。可是对她讲这些完全得不到任何回应。

一阵不同寻常的,不属于森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警觉地抬起头---绝不会听错,不可能听错,因为是我---只要听声音就可以分辨是何种飞行器的人---我抬起头,看见的是早已知道的答案:

两架直升飞机正朝我们所在的位置逼近。

我立刻拉起她的手开始奔跑起来。



为什么要跑呢?......我也说不清楚。就算被抓住也没关系,为什么自己却在看见‘敌人’的瞬间开动全速奔跑起来?

无从猜想。也可能没有原因。或者原因过于简单,就好像1+1为什么会=2一样不好解释。

(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

如此繁复的问题在一瞬间涌现出来,我不得不实际地摇晃了一下脑袋,把它们‘赶’出去。现在没有那种悠闲,我们是在逃跑。

那种直升机是用来运送人员的,想必他们已经顺利降下,正用比我们快得多的速度追上来。我的体能测试只得到及格的分数,她恐怕还处于远在及格线以下---因为她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平日里又总是坐在办公桌前。

她拖着我的手强行将奔跑中的我停了下来,害我差一点跌倒。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个人都踉跄了一番。

‘够了。’她说。当然是无声的。现在我们正努力喘着气,没有空用嘴巴做别的事。

‘够了?什么够了?’我一面呼呼地喘着气一面从口袋里掏出枪,这样‘敌人’赶来时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虽说只有六发子弹,但也能抵挡一阵。运气好对方说不定会放弃追赶-----古代的中国人不是说‘穷寇勿追’吗?但愿是那么回事。

‘不够啊,只有六发子弹。’一点儿也不够。要是有六千发子弹和更厉害的枪那或许够了,连直升飞机都打下来给你看看(当然,后面这句只是在营造声势)。

‘已经够了。’她小声说道,‘就到这里。’

‘?’

‘这里就可以了。现在请你开枪射我。’

‘......?’

用就好像是说‘现在请把那本练习册递给我’一样的语气却讲出那种要求来。

‘抱歉,请你重新说一遍。’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就在这儿开枪好了。’

‘为什么。’

‘......’她摇摇头。

摇头可以表示为不知道或者不想说,我判断不好是哪种。所以我也摇摇头,我的意思很明确,那表示拒绝。

‘在这条道路上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但我总是无法赶上你的脚步,现在已经不想再追赶了。’她再次摇头,‘可是这里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有听没有懂。这里确实没有其他像样的路,但是旁边的树丛也不是完全不能走。而且我也始终在奔跑时拉住她的手,没有放开过。所以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感觉自己头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她或许看见了,因为一瞬之间她露出了笑容。还是第一次看见过。原来她也是会笑的啊,我一直以为她没有这种功能来着。在某方面被给予过多,另外一些方面或多或少就会不足---人就是这样的构造。我自己也有‘功能不完善’的地方,比如我直到现在也没办法不看着脚下就走下楼梯---绝对办不到。

‘就是这样。’

‘不行。’

‘......’

‘......’

我们不出声地争吵了一小会儿。接着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正在接近中。

她命令我开枪。

‘不开!’我发出无声的抗议。

开枪!!!

不能开枪!!!

对视了一瞬间之后她忽然将手里拿着的装有电脑的背包用力砸在我左侧的肩膀上---这可不是开玩笑,这个部位在过去和人决斗的时候曾经折断过,平时只是训练都会痛得厉害。所以这一下突然袭击使得我差点昏过去,手里的枪自然也被她抢走了。

等我按着肩膀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气时,她已经把枪抵在了自己的颈动脉上。

停------!!!

我实际发出声音的呐喊还没有完成,她已经决然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射穿后打进旁边的树干里,如果我站的位置再偏差一点也会跟着中弹,所幸平时训练的成果发挥作用,我以防御的姿态趴到地面上将危险躲开。

‘......’

虽然没有中弹,但是因为站得很近,她的血有相当份量都喷洒在我身上。我从地面上撑起上半身,脑袋里数着数字,一面把嘴巴里的血吐掉。

我不想去看旁边,她肯定已经死了。虽然平时被认为是特殊人,但是身体构造并没有什么不同。脖子上开了一个大洞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存活下来,天才也不例外。不管我怎么吐出口水,血的味道还是留在身体内侧,这让我觉得很恶心。我这样半跪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双讨厌的皮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先是鞋子,接着是一只手,带着装模作样地姿态伸到我面前。我愤怒地将它打到一边,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是所长。穿着不常见的军服姿态的所长。头顶脱发的部分被帽子掩盖起来了,上面是不是还布满由洗衣机滚筒所碰出来的包并不知道。而我也没有想扯掉他的帽子实际看一看的愿望。

因为他很脏。是肮脏的大人。

‘辛苦了。’他微笑着这么说。



‘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找到这儿。’



我无法理解他的说辞。

‘幸好你有随身携带手表的习惯。’

我半下意识地掏出口袋里装着的表,这玩意是军队发给的,拥有若干种功能的高科技产品。表---表怎么了?

‘多亏了这个东西上面的发信装置,我们才找到你的位置......’

‘......’

一种无法抑制的呕吐感袭来,我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后背撞到树干。我一面控制着身体的颤抖一面扶着树干努力整理思绪:

是我吗?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被找到吗?自己如果不跟着来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吗?是我的错吗?!

啊,又一次!又一次!Rache少年的两手又一次沾满了血!

多少次了?已经不记得了吗?

我的脑海里听见这样屈辱的质问,那是居住在我的身体内侧的‘大君’们发出的嘲讽。他们永远只是观看并发号施令,每到这样的时候他们便齐声叫喊出来,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上一次你不也是这样在旁边看着?......

(闭嘴!)

......那时候你也是像这样狼狈不堪啊,Rache少年.....

(住口!)

......被给予了‘RACHE’这样的名字却一直在旁观......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世界转变成怪异的颜色,像驾驶飞机时承受了过载的G力而导致redout一样,必须努力控制呼吸才不至于昏过去。虽然两脚踏在地面上,但是我并没有实质性地‘站’在这里------我站在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你位于世界与世界之间。此侧,彼侧,以及无论是来自哪一侧的居民都无法在活着的时候抵达的,唯有死的世界。你站在有如被三面镜子所围绕起来的空间内侧,同时映照出你的身影,他们都是你,但是不听从你的指令。

他们齐声命令你:开枪!

你拒绝执行。然后你看到他们一齐举起枪,对准你的身体扣动扳机。

快停下来!!!

你狂怒地叫喊着,惊恐的鸟儿们扑楞着翅膀急速地掠过树的缝隙。



所长在左,上司在右,两人将我夹在中间坐进直升飞机的后座。她被装进特殊的口袋里,我们即将返回研究所。起先我不准别人碰她,但是很快就上来四个身强力壮的标准士兵将我拉开,就算我起劲儿地踢向他们的小腿,踩他们的脚趾对方也丝毫不动摇。

他们一直忍耐到我的体力差不多消耗殆尽。真是了不起的耐力。因为光是用想的就知道一定很痛。

坐在直升机里。

我瞧了一会儿自己的两手,上面沾着的血已经变成褐色,在裤子上擦也擦不干净。更何况我的衣服上沾着更多的血,肯定不能拿去洗,只能一丢了之。

她的血。

我的。

因为她是我的同类。我们是彼此的分身。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很悲伤,悲伤到不得不哭出来的程度。我看着自己的膝头被泪水打湿。发现我这样,所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名为手帕的物体递给我。

‘......’

白色的手帕。但是因为是这样的人拿着,所以比污泥还肮脏。

‘......’

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也可能是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我忽然用左手手臂紧紧地勒住所长的脖子,照着教科书上的办法尝试着把他勒死。

绝不松手,就是断了也不松开!

一定得分出胜负,不这样就不行。因为是你死我活的世界啊!

想到这里,我用上了最大的力气,所长发出不似人类的哀嚎,即使是戴着这防止噪音的耳塞也能听见。

至少我听见了。

------



我们把她埋在树丛旁边,因为我记得之前她说过------‘这里就可以了。’

所长没有被我勒死,以当时的我的体力是无法做到的。现在虽然体力得以恢复却没有那样方便的机会了,因为他一出院就申请了调职,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原本以为自己也会接到调令,可是却反而被赠与了勋章和升阶,还被任命为相当于项目负责人的职务。

她的死被认定为由‘精神不安定引发的意外’。喧闹很快就平息了。

这里果然是大人们的世界。因为在这里无论谁的存在变成过去时,只要不是自身,大家就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忙着各自的工作。我也正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着。一步一步,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但是仍然不停下脚步。我不断地强化自身,然后踩踏大人们的脊背向上。

不断地向上。

有一天也许能够爬到顶端。

到那时就可以站在那儿眺望,或许还可以爬到墙的外面;但也可能上去之后才发现那上面没有其他通路,就像仰望天空------望是望得到,只是无法抵达。

可是只要我还活着,我还没有放弃,就表示仍然存有可能性---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不正是身为孩子才拥有的天赋吗?即使那里没有道路也好,只要还活着,就可以想办法达成。那是我------以及像我一样的你所背负的责任。

所以,请活下去,请努力活下去,请务必活下来,然后昂首向前迈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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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海姬 于 2010-4-10 00:29 编辑

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从第一章开始就弥漫着这样一种味道,越是冰冷越是能够激起不可意料的炙热。
我只是在等。等事情一步一步无法阻止地走向那个已经清楚的方向。
挣扎,矛盾,妥协,最终化为巨大的伤痛静静埋在最底处。
然后活下去。
有多容易,有多难。

像占星师一样,就算已经预料到了悲惨的结局。
真正来临的时候却也是这般痛。

LIKE HUMAN DO

大概与吾心境正好相同,不知为何最爱这文。
到最后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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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的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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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0 03:58:44 |只看该作者
回复 15# 海姬

能把这个故事读到结尾的人恐怕并不多。已经变成大人的话,在读了几行之后就会迅速关掉,因为他们一点儿也不喜欢被赤裸裸地加以指责。大人的生活方式在于‘偷偷地抱有恶意’---简单来说,比如在背后讲别人的坏话。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因为故事的发展不符合读者的期待而被加以责问的事来。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像这样写’,‘为什么故事不是按照他们所期待的意思发展’。

第一,我从不为了所谓阅读率而讨好读者。再就是对于这样充满恶意的‘大人’提出的问题,我没有回答的必要。

我一直在进行‘唯有特定读者才能理解’的作品的创作,今后也打算如此进行下去。比起‘许多人只读一次’,我宁愿自己写的是‘被同一个人读许多次’的作品。

------

注:题目中的humans并非拼写错误,也不应该被替换成hu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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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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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1 15:30:31 |只看该作者
如果可以的话……想与世界隔绝开来。
逃避也好、被说是电波族什么也好。
只想凝视着这片黑暗……生存下去。
もしも……もう二度ど君のこどを會えないならば……最初は出會いながっだらいの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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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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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8 18:05:16 |只看该作者
结尾结得好光明啊。阴霾一扫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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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分流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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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 20:51:18 |只看该作者
结局写的真素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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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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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5 12:37:30 |只看该作者
进来鞠躬。
Rache大人看到的世界,与我辈凡人大概是不同的。可惜无法体会那样的观察角度。不过大人的文却总是像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潜望镜。凑上去看了也还是有点茫然,但真是一番神妙的感受。
生活攻过来了,我们不能抵抗,便只能老老实实受着
——————————
老不正经二人组之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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