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赤井/灰原，01/27）

Vanadium

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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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赤井秀一的那一年，灰原还只有十六岁。
对方只听说明美还有个妹妹便以为是普通小女孩，送她一只24英寸的瓷娃娃，金色卷曲长发配窄腰蓬蓬裙，领子和袖口都有蕾丝点缀。灰原做出惊喜的样子，将娃娃抱在胸前，说，谢谢你。
可惜尺寸太大，抱着的时候硌得胸口都疼，还要小心别碰坏了衣帽上的装饰，真是不可爱的礼物。

能够有两个十六岁的人应该并不太多。那时候灰原还叫宫野志保，看完晚场电影出来时已经有些困倦，明美仍有兴致建议去一起喝杯热巧克力。灰原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晚。开口却说：“那我要吃芒果冰。”
她趴在桌子上把一半面孔埋在手臂里，看着姐姐还在和赤井说话，完全听不清在讲什么，嘴巴一动一动像水里的鱼，侧脸的轮廓被暖融融的光晕裹着，放佛浸了一层蜜糖。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赤井和姐姐在一起。很多年之后的某个周末下午，灰原蜷在沙发里看肥皂剧，女主角有双棕色的眼睛， 闪烁着天真的光芒。
“我会嫁给你吧，是不是？”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快要哭出来了一样，却又扯出来一个勉强的笑容。

与工藤新一相反，灰原最终并未选择恢复宫野志保的身份。十六岁的工藤新一有完整的家庭以及虽算不上聪明却温柔可人的小女朋友，这么多值得留恋的一切。而灰原什么都没有，干脆重新开始，反正不会比上一次更糟糕。
可还是会慢慢长大。
阿笠博士渐渐地年纪也大了，已经没有余力分来再照顾一个小女孩。某日与灰原谈起这事，并委婉地暗示赤井秀一不久前还建议灰原去美国由他照顾。
“我可以找间寄宿学校。”
“那也是需要监护人的。”
“那么，就去孤儿院。”灰原赌气道。
第二天她放学后没有回家，自己悄悄去参观孤儿院里的住处。有人带她去参观十多岁女孩的卧室，几个人挤在狭窄的房间里，一开门就能看到每个角落，没有丝毫隐私。每层楼有两个浴室和卫生间，洗完澡需要穿过没有暖气的走廊回到卧室。
灰原看得心惊，回家之后再也不提孤儿院的事情。
同年夏天，赤井秀一来日本办理手续，成为灰原的监护人。
他为灰原布置住处，挑选学校，带她去喝咖啡。有新同学过来打招呼，露出好奇的样子。
“你的父亲真年轻。”临走时不忘补上一句。
十二岁的灰原哀已经五尺多高，并且还在发育。新衣服买来不过半年，从头到脚便又不合身。脾气却丝毫没变，被同班男孩子评价为“最难以讨好的女生”。
赤井秀一经常出差，一般都要好几个月。不留联系方式，也不知道目的地。起初灰原回到家发现人不在常要打电话给茱蒂，工作性质原因对方也是一无所知。不过两人这种难得的友谊却意外地维持了下来。灰原哀第一次与男生约会所穿的黑色蕾丝裙和配套的手镯项链都是由她添置，百货公司送来的礼盒最下层还有一支亮粉色唇膏，灰原对着镜子试了一下颜色，觉得太夸张，但也并没有擦掉。
十多岁的中学生，约会内容无非是一起吃冰淇淋玩游戏，男孩神神秘秘地从冰箱里取出威士忌兑了可乐给她，灰原哀忍不住取笑他，其实我已经30岁了，难道你看不出来？
傍晚男孩送灰原回去，两家只隔了几个街区。走到门口时灰原顺手打开邮箱取信件和账单，男孩瞥到收信人的名字，问：“这是你爸爸？”
灰原嗯了一声想敷衍过去，对方又问，你们的姓为何不同？这是日本人的风俗么？
她偏过脸不再理会对方，“我想回去睡觉。还有，明天放学不用再等我。”
“我是否说错什么冲撞了你⋯⋯”
“没有，我妈妈不喜欢我这么早结交男朋友。”
跟这些傻乎乎的男孩们说话是需要力气的，自那之后灰原一度怀疑自己交流能力已经缺失，毕竟像工藤新一那般势均力敌的对手太少。

打开房门才发现屋里有人，客厅窗帘没拉开，顶灯亮着，赤井秀一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鬓角一根白发在雪亮的灯光下闪烁可见——当初认识时他并没有白发，应是最近新冒出来的。灰原踢掉皮鞋过去扯他没扣好的衬衣领口：“洗干净了再去卧室睡，一身机舱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他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迅速醒过来，左手同时警觉地放到了口袋里。认清来人之后打了个哈欠说，“我们一会儿出去吃饭，你去准备一下再过十分钟就走。”
“我已经吃过东西，不想出去。”
“就今天例外。去把脸上的东西洗掉，涂得小丑一般，再换件衣服。”
他不喜欢她化妆，或者穿低开领的裙子以及高跟鞋。仿佛宫野志保和灰原是两个不同的人，后一个理所应当是个刚到青春期的小女孩，喜欢粉色印米老鼠的t恤和水果软糖，希望暑假能去迪斯尼乐园，对着镜子挤鼻尖上的粉刺。相同的话她不止一次听到，但这次换在了赤井秀一身上，灰原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满。
换作其他人也就算了，你什么都知道，凭什么把我当小孩。
自始至终，在这件事上灰原都别扭得很：明明不喜欢身为宫野志保的过去，但当有人要把灰原哀同宫野志保彻底断绝开时，又誓死不从。

正赶上吃晚饭的时候，餐厅门口的停车场全满。赤井在门口把灰原放下，然后绕到街对面去停车。灰原刚推开门，就看到靠窗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一个年轻的亚裔女人朝自己招手。她在脑海中来回搜寻数次，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之后犹疑着问：“请问我们认识吗？”
“你是灰原哀是吗？我是赤井的朋友⋯⋯”
灰原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女人像刚才那个男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用一种疑惑和探寻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并且恨透那种眼神。

时隔多年之后灰原想到那顿晚饭仍然能感觉胃在隐隐作痛：沙拉太酸，浓汤太咸，牛排要了三成熟——菜是之前就点好的，没人过问她的意愿。中途赤井出去接了次电话，女人趁机找话题同她闲聊：“我并未料想到你已经是这么大的女孩⋯⋯”
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只是看起来大于实际年龄而已。
“他告诉你我是他女儿吗？”
“并没有，可是⋯⋯”她不自然地回避着灰原的视线。
“他以前有个女朋友在日本，是我的姐姐。”灰原笑了一下：“父母不在，姐姐死后他愿意照顾我⋯⋯才不至于去孤儿院变不良少女。你也觉得奇怪？我一点也不像姐姐，长相和性格都不。寄人篱下总强于流落街头。”
都是实话。
女人脸色并不好看，扔挣扎着问：“你还这么小⋯⋯”
“我的姐姐与你差不多年龄，所以你以为呢？”灰原放下手里的刀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她用手掩着嘴唇，像是就要尖叫出声。

之后一直气氛诡异，灰原在心里差点笑出声：赤井秀一现在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他总会知道的。
当晚灰原打电话给茱蒂开玩笑说，为什么不是你，我情愿是你。
电话对面的人不说话，只是笑。

烟祭

啊啊啊啊——————
救命了这个秀君和哀酱都是俺嫁(。
我才不会说我就喜欢姐夫和小姨子的戏，特别是监护人什么的真真萌煞人！
秀君这里难道不是宠爱女儿的粑粑赶脚？-V-哀酱偶然的别扭和跟女人之间的伶牙俐齿也真萌
话说题目寓意是“万水千山总是情”么，我倒渴望快快情牵一线那天TUT

Vanadium

考试之前丢一点为周六攒RP啊 \|/

隔了大约半个月被校长叫去谈话，例行寒暄几句便说：“你的转校手续已经办好，所幸成绩优异，对方录取决定来得也快，过了暑假就可去报到了。”
灰原愣在原地，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说：“我喜欢这里，并无要求转学。”
“你的家长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更好地照顾你，由此希望你能去寄宿制学校读书⋯⋯”
她终于明白过来，问：“那个城市可美？”
“城市？哦不，那是个小镇，非常美。离波士顿开车只要一两个小时，海边空气清新，胜过在大都会呼吸汽车尾气。”
“学费很贵吧。”
“你的家长非常爱你。”
“他试图摆脱我。”她用手掩住脸。
“那会是个好地方，让你有机会接受更好的教育和生活上的照顾。他只是替你做了一个很好的决定。开心些，雪莉，新朋友和新生活等着你呢。”
“我并不需要更多照顾。”她低下头苦涩地说。
校长微笑，叛逆期的少女都如此认为，连沉默内敛的优秀生也概莫能外。

那个女人倒是再也没出现过。赤井秀一依旧很少回来，通常一两天就走。学费和零用钱都开出支票压在餐桌上的巧克力罐下面。偶尔从不知什么地方打电话过来也不过寥寥几句：最近可好？钱是不是够用？有两张支票至今没有提取恐怕已经过期，需要换一张新的吗？
灰原用肩膀夹着听筒：嗯，挺好。不用了。再见。
生活如此令人失望。他能提供给她的也不过是食物，住处，受教育的机会。除此之外她也无法要求更多。
暑假的最后一个周六下午，灰原被电话告知晚上整理好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麻省。赤井9点多钟到家，从外面看到她的卧室里灯亮着，直接走上楼敲门。
“都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把箱子搬到车里，明早能多睡会儿？”
灰原从床上跳下来跑去开门，“帮我把这些箱子搬下去吧。”她指指衣柜旁边的五六个皮箱。“还是有好多东西塞不下。”
“反正两个星期之后还要回来，不用带这么多。”
“我还以为是到以诺城去。”赤井秀一没有听懂，皱眉看她：“什么？”
心里却到底意难平。他怎么可以完全不问她的意思，就等什么都做好了再差个人来通知她，你可以走了。然后还可以若无其事地说，以后还可以回来。潜台词不过是下次记得乖巧点，别给人添麻烦。高兴的时候让你过来，不外吃饭的时候添双筷子。一朝不满意就要下逐客令，像对待小猫小狗。
真像流放犯。
灰原心里有点委屈，却又懒得解释。小时候还跟工藤新一冷战过，互相挖苦了几句便再也不理对方，直到工藤买了冰淇淋来讲和。而对待赤井秀一来说则完全不同。他们从认识的第一天便是以成人的身份来看待自己与对方，一点放肆的机会都没有。可阴错阳差居然给自己当了监护人，自然而然地开始把她当晚辈。

入学之后的第一个月底是所谓的“家庭周”，不过是父母来学校看看孩子一起吃顿饭看场足球比赛。不巧那个周末天气坏得很，从周五晚上就开始狂风暴雨。周六一早灰原被同学叫去打曲棍球，刚下过雨到处还都雾蒙蒙的，走几步就溅了一身泥点。大家兴致好得很，直到雨开始下大才散开去食堂吃饭。灰原用大毛巾裹住脑袋，只想赶紧回去冲个热水澡。身边有人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灰原有些不耐烦：“我暂时不想吃饭，你们先去吧。”
“那么喝杯咖啡呢？”
灰原惊讶地回过头，几乎尖叫出声。旁边有同学朝她眨眼睛：“嘿，我爸爸说华盛顿大桥上风大的能把车子都吹走。我要去给他打电话。”
“我去波士顿有点事，顺便来看看你。”赤井难得地笑了一下。“生活还习惯吗？”
“现在问这个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只有两小时，去餐厅坐一会儿吧。”他很自然地按住她的肩膀。
灰原把湿透的刘海撩到耳后，小心翼翼地问：“你和那个人⋯⋯结婚了吗？”
赤井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哪个人？”
“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人⋯⋯抱歉我不太能记得她的名字。我以为你们要结婚了。”
“然后我因为这个，把你送到这里？”他好不容易能把一切联系起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那个人是我同事。”
才不是。她在心里默默地想，那样的女人一抓一把，请她吃一顿饭会认为下一次就是一起喝咖啡看电影去酒吧顺便上床，说不定中间一连串都能省掉。
雨越下越大，灰原只穿了短裤和背心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冷吗？”他问，把搭在手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一个人抽烟，整个房间连同衣服都会臭掉。”她不满地小声抱怨。
食堂的电视里正在直播足球比赛，很多人买杯咖啡坐在沙发上就能消磨一下午。小小的空间里非常吵。灰原买了三明治和咖啡，又多要一份冰淇淋，心满意足地慢慢吃掉。坐在那里不停有人来打招呼。“嗨，雪莉，你好吗？今天天气糟透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来来去去不过是这几句话。学校里算上教工几百人口，每个人认得每个人。灰原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困倦，脑袋一偏很快睡着。
醒来已经是三点多钟。灰原看了眼手表终于回过神来：“不好意思，耽误你那么久。”她动了动脖子，“我没把口水流到你的衣服上吧。”
“没有。不过再多两小时整条手臂都要没有知觉了。”他站起身来准备去停车场。“刚才做梦了？睡着了都在笑。”
“没有。事实上我很少做梦，偶尔有也都是什么作业忘记交考试迟到之类的，非常无聊。”
“多好，永远没太大起落，天大的事不过没交作业。”
“换做十年前不是更好，那时姐姐还在。”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明确地谈到明美。之前双方一直在试图回避这个话题。赤井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的错。”
她低下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那时候只有十多岁，日夜在实验室里与世隔绝。很少会有人喜欢那种生活。”
她拿过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转过头去看电视屏幕，“那时我总觉得是自己不好，父母双亡，姐姐又不在了。很少有人的十八岁像我的一样糟糕。”停车场里有股灰尘和汽油的味道，她看着赤井发动车子，拍了拍玻璃窗说：“我走了。”
回到宿舍楼下正好遇到同学，几个女孩子说笑着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嘿，雪莉，”其中一人大声叫她，“我们去游泳，你可要一起来？”
“我有点累，想回去睡一会儿。”

烟祭

0口0亲爱的大人这赶脚真棒！淡然对话下情感汹涌XD
姐夫难道不就是想给小哀一个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天大的事不过没交作业”XDD

然后有种亦舒的即视感是俺的错觉吗T.T

Vanadium

更新还愿\|/

灰原回到宿舍冲完热水澡就裹紧被子睡了。头痛，不停做梦。梦中低头看到自己小小的手和脚，还是七岁时的样子。有个看不清长相的人跟她说，你永远不会长大了。你喜欢做小孩。
灰原着急的几乎哭出来。然后仿佛是又一个完全不同的梦。有人结婚，她穿着白纱裙和白色的缎子手套当小傧相。在场都是不认识的人，她很迷惑，却只能看着大人的衣摆裙裾来来去去，窸窸窣窣，没有人停下来与她说话。她跟在新娘身后问，你是谁，这些人是谁。对方不理她，一直朝前走。她愈发着急，不停追问，你是谁，你是谁。
到最后发现周围根本没有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外面有人敲门，“雪莉，我们去楼下烧烤，雨早就停了。你要不要来？”过了几秒钟另一个声音又说，她可能不在，我们先走吧。
迷迷糊糊醒来时是晚上了，室友从外面回来，看到她大惊失色地问，雪莉你发烧了吗？你的脸好红。又找镜子来给她看。
“我没事，喝杯冰水就好。”对方不由她辩解，把温度计塞到她嘴里，过了几秒钟抽出来看了眼数字，惊讶地说：“天哪，有一百零四。躺好不要动，我去帮你叫救护车。”
灰原裹紧毯子重新躺下，只感觉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了。似乎的确是发烧了，烧得有点糊涂。救护车来的时候还扯着毯子不肯放。有人把冰毛巾敷在额头上，做检查。她睁开一点眼睛，觉得头更痛了，眼前有模糊的人影移动，看不清晰，也听不太清楚周围的人也说什么。她惊慌起来，伸手只摸到病床上的床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我看不到东西了？”眼角湿湿的，天，难道自己居然哭了。
“别怕，已经在医院了。”有个声音安慰她说。她抓住那个人的手，感到全身都在颤抖，说不出话来。
“别怕，不要乱动。医生在替你检查。会没事的。”到后来完全听不到在说什么，脑袋被烧成了一团浆糊，似乎又昏迷过去。
再醒来估计已经是半夜了，病房里一片漆黑。灰原试着动了一下手臂，意识到上面还绑着输液管。窗户大开着，风有点凉。她摸索着按铃叫护士来，问，可不可以给我一杯冰水？
“需要我帮你开灯吗？”
“不，不用。我只想要一杯水。”
“是肺炎引起的高烧，还好发现的早。要住院一周左右，不要怕。”
护士简单地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灰原坐起来一点，病床靠着床边，能看到外面零星的灯火。嘴唇干燥的起皮，舌尖全是苦味，肚子饿，却完全不想吃东西。
下午睡太多，现在一点都不困了，又没有事情可以做。灰原靠在床上，轻声哼着歌，“笼中的鸟儿，什么时候飞出来。”没过一会儿护士又来敲门，一夜里反复测了几次体温。天快亮终于有了困意，她翻个身，蜷在被子里快要睡着，有个人按住她的绑着输液管的那只手腕，“不要乱动。”
灰原吓了一跳，“赤井秀一？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被送到医院病房开始”
“我发烧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胡言乱语？你都听到了？”她有点尴尬地问。
“小姐，你的热度还没退，居然就有心情关心这个。医生说是肺炎引起的高烧，送来的时候非常危险，有一百零三四度。”他停了一下说：“是我的错，应该让你早些回去换衣服。”
“是我自己淋了雨又穿着湿衣服睡了一觉，和你没有关系。”灰原把毯子拉高一点，只录出来两只眼睛，“你不用工作吗？”
“休假一周，等你好了再说。”
吃了药又开始犯困，到睡着不超过五分钟。睡够了也不想离开床，整个身体蜷在毯子里，非常有安全感。隐约听到有人咳嗽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想回家。”她闷闷地说。
“等稳定些再说，现在还太危险。”

最终灰原还是没在医院里呆足一周。三天后就办了出院手续回家里休养，改为由医生一天上门两次诊测病情。
吃药的副作用就是嗜睡。每天几乎要睡16小时。晚上两个人面对面一言不发地吃完一顿饭，电视机里放着新闻和足球比赛，多少算是弥补了房间里可怕的寂静。赤井虽说是请了一周的假，每天还是要在沙发里坐足六七小时来处理工作。厨房里终于不再是各种罐头整整齐齐摞了好几排，摆得像是超市货架。
除了永远找不到聊天的话题。
某天下午两个人一起出去采购，途中灰原说要到路边店面买杯咖啡，赤井把车停在路边，让她开门下车。
排在她前面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妇，听力不好，点单时和服务员絮叨个没完。另一个已经点好东西站在一边等着咖啡做好。那人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叫她的名字：“雪莉，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灰原毫无准备地抬起头，呵，是当年那个看了邮箱里的信件就去问“为何你的父亲和你没有用一个姓氏”的蠢男孩，都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了。
“只是来买杯咖啡。”
“开学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只知道是转学走了。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男孩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你好吗？我一直想要找你⋯⋯”
“你的咖啡好了。”灰原指指柜台。
“你有时间吗？也许我们可以聊一会儿。我是说⋯⋯上次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我不记得了。”她礼貌地笑了笑，“我该走了，有时间再聊。”
男孩有些固执地去拉灰原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雪莉⋯⋯”
“对不起，还有人再等我。”她轻轻挣开对方的手，“我们改天再说吧。”
真奇怪，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迈克还是大卫，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灰原接过咖啡，朝他挥挥手，说，有机会再见。
她拉开车门跳到副驾驶的位置，“遇到之前的同学，耽误了两分钟。”
“哦，小朋友。”
“我不是小孩子。”她分辨。
对方笑一笑，没有接话。灰原咬着吸管说，“如果以后你敢跟人介绍说我是你女儿，我一定跟你没完。”
“下次要是有人问你在哪里出生，告诉他们是新泽西。”
灰原偏偏头，又觉得再继续计较下去显得自己太矫情。忽然又问，“那你呢，你在哪里出生，之后又发生什么？”
“太长，回忆起来只觉得老太快。”
“我没有觉得你老。”她啜着咖啡盯牢后视镜，忽然发笑，“可怕，不光要长大，还要变老。”
“所以要早点打算若是三十岁还嫁不出去该何去何从？”
灰原笑得差点被咖啡呛到，“你以为我会结婚？那些家伙，只受体内荷尔蒙驱使，像群呆头鹅。如何能面对面坐足一小时不厌倦？不能想象。”
“你和他们有将近二十年的差距。”
“多么惊悚，脸孔还是小孩，心已如老妇。”她喃喃说。
“可以与校方联系，提早一年递交申请准备升学。”赤井岔开话题说。
“申请私校比较好，奖学金充足，可以搬出来住，生活独立不用再跟别人分享卧室，一点隐私都没有。”
“纽约城就很好，麻省也有几间好学校。去了外州，万一再有次伤风感冒送医院，机票都买不到即时的。不用太计较奖学金与学费，我暂时还没有失业的风险。”
“等拿到录取通知，说不定我可以自食其力，不再需要你写支票给我。”
赤井不以为然地笑，“小姐，你证件上的年龄才不足十六周岁。有人二十六岁也不愿出去工作，在家里过一日算一日。”
“我不是小孩。”她又重复一次。
“你不在家的那个月，工藤新一寄来一份请柬，说是准备年末结婚，仪式在北美举行。”
“我不想去。替我祝福他们。”
“去见见老朋友。12月你又不用上课，在家也不过吃快餐看电视。”
“还不如等到五十岁的时候，大家再见面喝酒聊天。现在见面不过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脸，聊天都找不到话题，无非是你好吗我很好。”
“人家是来结婚的，谁和你开茶话会。到时候怕就算你想多说几句都没有时间。”

JuliaTien

好期待新番！

野狼翼

真是美好...除了真是美好之外就沒有其他適合讚嘆的形容詞了!!

Vanadium

那半年过得乏善可陈。刚放假就接到茱蒂的电话，约她去百货公司给新人挑礼物。
年关将近，曼哈顿凭空多了大堆的游客，走路上都能撞到肩膀。平均一两个街区就有一个卖烤面包圈的小推车，烟雾熏得眼睛都疼。躲在人群里也不是没有好处，天塌下来旁边的人先扛着。也不会有人停下来问她，雪莉，听说你的父亲是日本人，是何时来美？
比起赤井，灰原外表上鲜少能够看出亚洲人的特征，从口音判断则更像欧洲人。大西洋东岸移民众多，转校之后同学更是多来自中上家庭，鲜少有人问到父母职业兄弟几人。
第一次被问到身世时灰原不客气地回答道，听说你祖辈也只是爱尔兰种土豆的农民，因为灾荒流亡新大陆。对方立刻噤声。
灰原逛了半小时就觉得乏味。在店里给旧友挑了一只昆汀的银质咖啡壶，结账的时候对茱蒂说，“太夸张，一只咖啡壶抵过半月薪水。”
“所以有人为财亡。真是，什么都要花钱买。庆幸暂时生计无忧。”
家中每月账单连同她手中的信用卡都有人付清，这一切无不在提醒她，你还是个没有生存能力的小孩。
店员把礼盒同发票一起递给她。茱蒂说，“听说工藤家在长岛置有物业，两人准备典礼之后定居那里。
“那多好。”灰原由衷说，“青梅竹马成了正果，不知羡煞多少人。”
“他的母亲患病已有一年多，据说医院离这里不远，可惜我不知道确切地址。也是因为这个，两家都希望尽早他们俩尽早结婚。”
“我一点都不知道。”灰原惊讶道。
“那是自然。你每天在学校里，与外界几乎隔绝。秀一又不太像会告诉你这些事的样子。”茱蒂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来，让我们去买杯咖啡。”
“最近的咖啡店在一个街区以外，外面冷的真不想出门。”
茱蒂给她拢了下围巾，又在她前面扶住店门。灰原忍不住笑，“你这样会被别人误认为是我母亲的。”
“有时想起在日本的那几年，你们还都是那么小的孩子，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很多细节都记得清楚。”
“工藤今年得有二十五六了吧。只有我最不长进，一直安心当小孩，给周围人添麻烦。”
“不要这样说。你给他带来的快乐，一定远超过他对你的付出。”
安慰之词而已。灰原刚想一笑置之，又觉得这句话似有颇多暧昧，于是不再出声。

一年多之后灰原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顺利从高中毕业。
赤井特意抽出一周的假期陪她乘游轮去加勒比海毕业旅行。从佛州的港口登船时后面的同学叫她的名字：“雪莉，来留张照片吧，看这里！”一边嚷着让雪莉和赤井靠近些。赤井搂住她的肩膀，两个人头挨着头，一起看着相机。灰原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刘海被风吹散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灰原一直保留着，也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在船上成日无事可做，每天就是吃喝睡觉，白日里擦了防晒油在甲板晒太阳，晚上看星星喝香槟——虽然没到年龄的小朋友只有果汁。深夜小酒吧会放柔缓的爵士乐，深受中年夫妻欢迎。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始跳舞，有人朝灰原招手示意她加入，灰原连忙摆手，被赤井拉住。“来，别扫兴。”
“不不不，我不会跳舞。”
“很容易，我来教你。”他握住她指甲被剪得短短的像小孩子一样的手，说：“生日快乐，恭喜成年了。”
“谢谢，其实我自己并没想起来。”
“比起第一个18岁如何？”
“有显著进步，可否再来一次，以取得更大提高？”
“不要贪心。”
“是是是，今后一定诚心改造，好好做人。”
“大学离家不远，可以回来住。”
“不，我喜欢住外面。”她试着把下巴放在赤井肩上，可惜不够高，只能靠住胸口。那支歌的曲调千回百转，“拥抱我，就像这是第一次。就如昨日一般爱我，拥抱我”。
“谢谢你。”她轻声说，“这是我度过的最好的数年。”

旅行结束后赤井被通知去西岸出差，直接从迈阿密搭飞机过去。灰原跟同学一起回东部，在机场拥抱告别。
回家发现车库里多了一辆灰色的两门小跑车，钥匙被随手放在车顶上。灰原检查了一遍所有房间，确定没有其他人来过才打开车门。驾驶座上放了一张卡片，“生日快乐，礼物希望你会喜欢”。没有署名。
第二天灰原一早联系房产代理人，要求找一套学校附近的小公寓。下午经纪人陪她去看房，公寓露台朝西，但是胜在前方再无高楼，晚上能看到对岸新泽西夜景。离校区步行也只要10分钟不到。灰原取出支票本，付了定金。经纪人也乐意遇上这么爽快的租客，“我去准备合同，请明日来办公室一趟。最快下周便可入住。”
新家隔壁的租客也是同校的学生，搬进去那天女孩恰好从外面回来，正站在信箱旁边聚精会神地核对账单，看到灰原大方地过来打招呼，与她握手，“我叫凯西，真高兴和你成为邻居。”
很多非常肉麻的词句，用英语说出来则毫无违和：刚认识就可以一口一个宝贝甜心，还有什么你真好，真高兴认识你，我简直不能爱你更多。灰原虽然所有教育都在西方国家完成，但这一项自始至终没有学会。
下午有人送家具来。灰原把从家里带出的衣服和书摊在客厅一点点整理，忙到晚上将近7点，累得腰酸背痛，没洗澡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心里却十分愉快。虽然房子是租来的，也强过寄人篱下。
第一次去学校就忙了整一上午：办理入学手续和学生证，和课程顾问见面，注册下学期要上的课。灰原记得数年前初来美国的情形，这一切都是由赤井秀一代劳。
在学校餐厅吃过午饭慢慢走回家，夏天还没过去，天非常闷热，没有太阳，看起来像是有场大雨。灰原心不在焉地想着要不要顺路去商店买一双雨靴，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失神了两三秒才叫出对方的名字：“工藤？”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一年半之前的婚礼上，因为隔得远，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
“最近好吗？”灰原随口问，随即瞥见他手臂上的黑纱，“啊⋯⋯对不起⋯⋯“
“没关系。终于不用在忍受现代医疗带来的痛苦，对她说不定是好事。”

野狼翼

很喜歡這種感覺。

介於長輩的照顧和同輩的依戀之間，沒辦法被清楚定義的感情。

Vanadium

“街对面有家咖啡店，我们去那里说话。”
工藤沉默许久，才说：“家母昨日落葬。”
灰原自顾自往咖啡里加蜂蜜和脱脂奶，并没有接话。
“我刚见过律师，拜托他递交离婚申请。”
“呵。”灰原轻轻感叹一声。
“你不问原因？”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又何必问。”
“当初家母病重，希望我们早日完婚。她早些时候常年在国外，难得回来一趟总是努力与我亲近，但已觉得有隔阂。不像别人的妈妈，放学了开一辆小小的车子来借，顺路去超市买青菜牛肉回家烧饭，可以抱怨的事不过家里开销年年见涨，房贷还清遥遥无期。而我⋯⋯完全不同。
“那天我去医院探视，她的精神似乎比起之前好很多，能够离开床乘轮椅去院子里晒太阳。过了几分钟说想要喝蜂蜜水，我离开一会儿去找护士，再回来时发现人已经不在。”
他情绪控制得很好，想是最悲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开始慢慢接受现实。
灰原不想继续听下去，站起身说：“下午怕是要下雨，早点回去。”
工藤取出名片给他：“C大刚好有空缺教职，这是我的新地址。”
她瞥一眼名字后面的职位，“以后遇到还得叫你一声教授。”

回到小公寓整个人才能发送下来。客厅里电话上面红灯一闪一闪，有电话进来。灰原按下免提，有一则语音留言。
“嗨，我是茱蒂。晚上出来吃饭如何，庆祝你荣升大学生。我5点半在公寓楼下等你。”
灰原看一眼手表，已经将近5点，赶快洗个澡换身衣服，终于准时到达楼下。
茱蒂已经在那里等她。灰原像从前一样打开前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发现车门上多了一盒烟。
“我结婚了。”茱蒂轻轻地说。“上周刚注册。”
“恭喜。”她发自内心地说。
“新家还未整理好，再过半月请你来吃饭。一定要来。”
“求之不得。”
心里想，每时每刻都有人去世，有人出生，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终老一生，一辈子并不算长。
“下午我在路上见到工藤。”到饭店坐下后灰原试探着开口。
“工藤有希子上周去世，他最近似颇多不顺。”茱蒂接着她的话说。
“我一无所知⋯⋯”
“是，你从来不看报纸娱乐版。”茱蒂笑了笑，继续低头看菜单，“这家店的芝士焗扇贝不错，要不要来一份试试？”
“他与毛利兰分手⋯⋯”
“毛利兰刚到美国，生活不适应加上思乡，日子也不好过。工藤家房子所在的社区又没有日本人。工藤在大学任职，年轻教授自然受女生欢迎，有时上门喝咖啡聊天，她并不总是能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有次办公室找他，遇到另一位日裔教员的太太，聊了一下午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有人向学校办公室写匿名举报信，指责工藤与女学生来往过密。”
“人心难测。”
“谁说不是。”茱蒂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此事最后也没查出证据来，只得不了了之。工藤从那间学校辞职来纽约市，递交离婚申请又自觉亏欠对方，分割财产时做了很大让步，就连在长岛市的房子也记入女方名下，自己搬去教工宿舍。”
“对她来说这里也算伤心地了，留下也没意思。”
“十多年前谁能预料到而今居然会发生这么多故事来。”茱蒂招手唤服务生过来，“甜点再加两客南瓜冰淇淋，晚些时候上来。”
无论发生什么都需吃饱喝足才能一一应战，这才是大智慧。

那年冬天比往常都要冷，期末考试之前一周连续两三天的暴风雪，开始的第一天灰原早晨出门时天刚亮透，铲雪车忙不过来，步行道上都是齐脚踝深的积雪。好在公寓离学校近，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走过去也只用十分钟。灰原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同学一个没到，教授正收拾课件准备回去，看到她惊喜地说，“啊，你还是来了。”
“我家离得近，就想走过来看看这种天气来上课是否有额外加分。”她一边把围巾松开来一边笑着说。
“我想你并不需要额外加分就已经足够拿A+。”教授也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两三个人，不到1小时教授便宣布提前下课。学校随之宣布今明两天全部停课，不过还是要去期末考试。
路上的雪还没有铲干净，灰原绕了段路，准备去趟超市再回家。看天气预报很可能明天根本连大门都出不了。经过停车场时她放慢了脚步，迎面走过来的人看着很熟悉，对方没有留意到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往前走。
她犹豫几秒，叫了他一声，“工藤新一。”
他抬头愣了会儿神，才笑起来说，“灰原，今天还来学校。”
“你不也来了。”
“你还好吗？半年不见了。”
“很好，学校很美，光线能照进每个角落，明年就有希望庆祝第一个十九岁生日，可喜可贺。”她说得很轻巧，不过工藤自然能够明白。
“这样最好。”
“她⋯⋯还好吗？”灰原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上个月复婚。”他温和地说。
“啊，恭喜。”
“折腾了大半年，光给律师贡献收入了，在其他人眼里看来简直是荒唐，是不是。”
灰原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沉默着笑。
“你有时间吗，来家里吃顿饭怎样？和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她没有注意听他都说了什么，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这么久过去，当年那个有点狂妄，智商和情商成反比的傻小子早就不见了。眼前的这人让她觉得有点陌生。对方不说话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外面太冷，改天再聊吧。”她挥挥手说，“我先走了，路上开车小心。”
灰原在超市逛了半个小时才回去。公寓楼的门禁系统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进去，她用左手臂抱住纸袋，腾出右手来按数字。天冷，手指一离开手套就几乎冻僵，羽绒服表面的摩擦力又根本不足以阻止纸袋往下滑，只好屈起一条腿用膝盖来顶住纸袋。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在自己身后停住。灰原试着扭头去看，可惜外套上的帽子碍着视线，根本看不到。
那人对她说，“我帮你拿着袋子。外面这么冷，快点进去。”
灰原转过身去，凛冽的冷风吹到眼睛上，几乎要泪盈于睫。
他的黑色长大衣上面已经落了一层雪粉，变成了花白色。“你怎么今天过来，天气这么坏。”
“肯尼迪机场的航班都取消了，所以来看你。”赤井如实地说。
她有点隐约的失望，侧过身用肩膀抵住公寓楼大门说，“进去吧。”
走到单间门口时她偏过头说，“钥匙在我外套的右边口袋里，麻烦开下门。”
他脱下手套去找她口袋里的钥匙。灰原几乎能感觉到他外套上雪水融化的凉气。她用力地抓着纸袋的边角，最后才发现连手指都在颤抖。
一定是太冷了。从来还没有一个冬天这样冷过。

烟祭

噗某些情节看得我好爽w
话说工藤居然去当大学教授这不科学——！！
=。=于是姐夫和小姨子快成嘛快成嘛这两个慢热温吞型快给我激起一点火花！！

Vanadium

室内的中央空调永远都停在七十八度，赤井把大衣随手搭在衣架上问：“有没有传真机借用一下。”
灰原指给他书房的位置，与此同时有人敲门。是隔壁的邻居：“我们刚才去便利店买了水，面包和蜡烛，听说明后两天可能停电。”凯西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又帮忙把一箱瓶装水抬进客厅。她站了一会儿，说起这场暴风雪如何讨厌，机场和部分道路已经封闭，超市的饮用水和急救用品也早已卖光等等。灰原心不在焉地应着，忽然听到赤井在隔壁房间叫她：“灰原，还有空白的纸吗？”
凯西明白过来，识趣地提出告辞。“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她眨眨眼睛。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们在门口互相轻轻拥抱了一下。“谢谢你。”
“如果需要帮助，欢迎随时来敲门。已经备足瓶装水，食物和扑克牌，外加一盒乐高积木。这两天我都不会出去。”

北半球高纬度的冬天，五点多钟天就黑透了。灰原裹了毯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一会儿又开始犯困。赤井从房间里出来倒了杯水，说：“起来我们出去吃晚饭，然后我也该回宾馆去了。”
灰原迷糊着站起来穿好大衣，又一层层裹上围巾帽子。出电梯时又见到凯西，她站在窗边讲电话，大概没有看到灰原。
附近只有一家店还开着，他们坐下点了几个菜，两个人似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疏远。灰原听到对方问：“大学生活如何？”
无话可说时只能用这种乏味的问题来凑数：最近如何，生活可好，对一切都还满意？
可惜他们每次谈话内容至多都是这些。
灰原老老实实地回答：“学校很好，可惜曼哈顿房租太高，奖学金到手后勉强够应付各项支出。还有，不用去拿支票本我没有找你要钱的意思。”
赤井看起来心情不错，和她说起工作上的事情；“——圣诞节前后我要去一趟日本。其他人都拖家带口的，不情愿在那时出差。你要不要一起去，顺便看看老朋友？”
灰原摇头，“我和同学约好了去波多黎各，机票都订下了。”
侍者端咖啡过来时灰原告诉他把账单拿过来，他笑嘻嘻地说：“你男朋友已经付过了。”
灰原瞪他一眼说：“这不是我男朋友，不要乱说话。”对方见客人像是要生气，又赶忙道歉。
临走时灰原还是在桌上放下不菲小费。推开门才发现外面雪已下得很大，灰原记起小时候父亲送过自己一个镇纸，玻璃罩下面有小小的城堡和泡沫颗粒做成的小雪花，摇晃几下泡沫塑料就会翻腾起来，像是漫天飞雪。
车子在外面停了许久，冷的像冰窖。灰原坐到车子里脱下手套，一边朝手心呵气一边问：“宾馆地址是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不长的一段路，开了足有三十分钟。灰原把车停到门口说：“就在这里吧，我不下去了。”没走出几步灰原看到副驾驶座位上的公文包，连忙打开车门追上去：“你把东西落在车里了。”
她把包交给他，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忘记穿大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绒衫，风一吹冷得浑身都在颤抖。
“回去吧，外面挺冷的。”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灰原回忆起几年前他在机场通道接她来美国的时候，隐约也是相同的样子。那时候她还很矮，需要他弯着身子才能扶住她的肩膀。
她有些发怔地看着他，鼻子被风吹得发酸疼，像是随时能掉下泪来。
他轻轻地抱了灰原一下，她把脸靠在他的领口，衣领上融化了的雪花沾到热的发烫脸颊上。灰原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回去把这件衣服换掉吧，一股烟味。”
灰原没有直接回家，把车开到沿河的公路一路朝南开过去。可是整个曼哈顿岛就这么大，能走到哪里去呢。她把车停到路边，打开一点车窗，在黑暗中点了一支烟。这么累，应该早点回家冲个热水澡睡觉的。她枕着方向盘想，好在明天不用上课。
警察走过来敲了两下车窗，“小姐，”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张脸，“你没事吧，小姐？”
灰原坐直身体，把烟灭掉说：“谢谢，我很好，马上就会把车开走。”
回去吧，这种天气疯了才要在外面乱走。
走到半路手机响了，她把车子靠路边停好才按了接听。
“灰原？”
“是我。”
“你到家了吗？后半夜雪还会变大，早点回去。”
是是是，好好好。再见。她甚至没有力气来想一个更好的回答。她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脸，吓了一跳：这个满脸倦意的女人是谁，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她挂掉电话，用力揉了一下脸。外面这么冷，今天是该早一点睡的。

幸好明天不用上课，可以睡到11点再起来。
她把一张CD放进播放器里，缩进被子里。
是某年生日那天的录音。
“生日快乐。”
“不快乐也要过一年。”
“这口气，难怪最近都不见男孩子上门。”
“要你管。”又忍不住问，“我有那么差劲？”
“足以吓跑一打追求者，前途堪忧。”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彼此彼此。”
他轻轻叹口气。
不知道何时睡着，一个梦都没有。

那场雪断断续续地，足足下了一个多星期。所幸寒假开始的时候回暖了几天，去波多黎各的航班没有被延误。灰原只带了几件衣服，最后一门考试便直接去机场与同学会合。
中途在亚特兰大转机，需要等数小时。一群人都是闲不住的，开始聚在一起玩牌。灰原连着输了几局，举手认输说，“今天运气太差，换人吧。我去给你们买饮料。”
附近只有自动贩卖机，买好才想起来没有袋子，只好抱着回去。打开瓶盖又让不小心一下子涌出来流得到处都是。旁边的同学看到说，“把坏运气都在这里用掉，到了波多黎各好好玩。”
“你们先玩，我睡一会儿。”
已经接近夜里了，到那边估计要凌晨。
灰原找个舒服的位置，一闭上眼各种烦心事都浮上来。出去旅游一周，身边的同学在圣诞节还是要回家的，到时候恐怕要独自回去。不过赤井早就说了要出差，就算回家也同样是一个人，还不如留在曼哈顿，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大批观光客，整个城市倒也不算萧条。
半梦半醒之间感到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雪莉，醒醒，你的电话。”
她摸索着从手提包里取出电话，按了接听键，“你好。”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并不熟悉，说不定是打错的。
“请问您是⋯⋯灰原哀小姐？”
“是我。”她困得不行，只希望对方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好接着去睡。
“您认识⋯⋯赤井秀一吗？”
“怎么了？”灰原意识到不对劲，挣扎着想清醒过来。
“他在东京发生车祸，医院的地址是⋯⋯，如果可能的话⋯⋯”
她的手指哆嗦了一下，手机摔到地上，再捡起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想回拨过去那边却显示占线。
“怎么了，雪莉？我们差不多该登机了。”
“不⋯⋯你们先去，我还有点事。”她觉得连手臂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只能用力抱住肩膀让自己镇定下来。还好，护照和证件都在身边，可以直接从这里去日本。
最早的航班是两个小时之后，只剩下了头等舱。办好登机手续后她突然想，会不会是有人和自己开玩笑，才拨了那个电话。或者是没有睡醒会错了意。
乘务员问，“小姐，您需要什么饮料？”
邻座是个年轻的亚裔，主动与她搭讪：“一个人去日本旅行？不知十二月份东京是否会下雪。”
她只感觉疲倦，但愿赶快睡着。

V_I_H_

大爱此文，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描写那些热情又傻气的美国人实在是太有同感了。
我周围一堆Michael和Matt，很多时候也是搞不清哪个Michael哪个Matt，记得住脸忘了名字。
几百人口的小campus，cafe随便拎出一堆acquaintance，每天像做功课一样"how are you""what's up"。
等咖啡做好的时候会不耐烦地闲聊几句。
多么幸福。这些以前嫌繁琐的，来英国以后竟然无比怀念。楼主请继续更文啊！！
额，讲了那么久没有讲到主旨：这样暧昧不清欲说还休的秀哀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怪大叔和小萝莉、伪粑粑和假女儿、照顾和被监护，真是各种美好各种温馨！大人请一定要继续更下去啊！

Vanadium

因为本来计划去度假，大衣围巾一概留在了停在机场的车里没带。在飞机上没睡好，坐上计程车还有些恍惚，十多小时前还开开心心地准备去岛国度假，像是场梦。
到医院已经是凌晨，找了值班护士确认过房间，护士宽慰她数句就离开了。她轻轻推开病房的门，里面一片漆黑，灰原靠在门上站了一会儿，觉得就这样等到天亮也太无聊，刚准备出去，身后有个声音叫她，“你来了，灰原？”
她走近说，“是，是我。”
“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本不该打电话给你。”
“这不公平。我现在的学校甚至每学期末还会把成绩单寄到你的地址。”
“如果哪天我死了，律师自然会通知你⋯⋯”
“不要这么讲⋯⋯”
“这句话听着真熟悉⋯⋯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姐姐其实也是在医院，她看起来很紧张，非常情绪化，并不像我们平时工作时经常遇到的那种人。我安慰她说，我又不会死，放心。她说了一句和这类似的话。”
“姐姐那么害怕死，还是死在我们之前。”
“你和明美虽是亲姐妹，却是完全不相像的人。”他停顿了一下，灰原低下头，在黑暗中沉默地坐着。以往这种时候，他通常要说，灰原，不要成日独自呆在家里，不要对那些男孩如此刻薄，裙子要到膝盖以下，还有不能纹身抽烟。
他有些无奈地说，“我老了。”
她惊讶地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起先我想，你和你的姐姐相差也不过几岁。你到美国来生活的话，我可以作为朋友替她照顾你。看你慢慢长大，发现年轻真是好，放在黑暗中似乎都能发光。而我已经是中年人了。 ”
他移开视线看向天花板。灰原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我从未向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够年轻十岁。”他的口气是冷静的，仿佛已经考虑过很久一般。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站起身，说，“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门，下楼打车去最近的宾馆，登记入住手续。拿到房卡上楼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心神不定没看清脚下的楼梯，一下摔倒在地上。
附近的服务生赶紧过来扶起她问：“小姐，您还好吗？”
“我没事，”她的喉咙发紧，手心全是汗，“大概有点累，谢谢你。”

她锁上房门，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
叫了晚饭到房间里，坐在床上一边吃一边看热闹无聊的娱乐节目，看着天色逐渐暗下去，灯火渐渐亮起来。这曾经是她一天中最喜爱的时刻：映在公交车窗玻璃上闪烁的亮光和自己的影子，身边匆匆归家的人群，街边饭店飘出的香味，如此的市井而富有人情味。
而现在⋯⋯只不过一天接一天地过下去，下雨打伞天冷加衣，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比起十年前的生活已是太平盛世，最糟糕的不过灰心失望而已，不会更多。
睡足吃饱终于恢复力气。出门才发现外面飘着雾蒙蒙的小雨，地上的积水倒映着广告牌上闪烁的霓虹灯，这个城市的夜景要比白天漂亮不少。她先去商店买了件厚大衣，然后打车去医院。 在病房门口正好遇到值班护士，和之前遇到的不是同一个人。灰原顺口问了一句何时能出院，对方立刻回答说：“出院？这才不到一个星期，怎么可能！刚把子弹从肺部取出来的时候还不停内出血，再晚一点送过来就救不回来了。现在虽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怎么也要休养两三个月以上。”
“我现在可以看他吗？”
“十分钟。”
灰原点点头。赤井看起来精神还不错，靠在床头上对她说：“嗨，可以帮我打印一份文件吗？”
“安心躺着，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根本就没有多大事情，医生从来都是小题大做。”他耸耸肩，身子稍微一动又马上疼的眉毛都拧成一团。“之前并没有多大感觉。”他补上一句。
“人不是铁板，子弹打到身上是会疼会死的，先生。”她想起很多年前同样的事情也曾发生在自己身上：身体某一部位几乎失去知觉一般疼痛，伤口血液黏湿温热的触感，眼前发黑，绝望，想着躺在地上死掉算了，但是身体还是本能地挣扎着往前跑。
赤井没等她开口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十年前琴酒并没有死，你也知道。”他直截了当地说，“当时传闻变更身份去了欧洲，但是今年十一月下旬有人报告警方说在东京见到他。我来日本也是因为这件事。”
“是他开枪打中你？”
“不，是另一个人⋯⋯也许和他有关系，也许根本是另一个组织。现在还不确定。我还没有见过他本人出现。”
“那个时候我想，终于不用在街上遇到一个看着像他的人，都要吓得浑身颤抖面如死灰。”她低下头，手指不自然的绞在一起。
“不用担心，如今他已经威胁不到你。”
“有一种人⋯⋯你知道的，被毒蛇咬一口，一辈子耿耿于怀，立志报仇雪恨，置之死地而后快。”她将面孔埋在手掌里，“我不知道。”
护士在病房门上敲了敲，“小姐，时间到了。”
她站起来穿好外套，转头对赤井说：“那我明天再来。”
“不要担心，你会没事的。”他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可惜没法直起身来，只好握了握灰原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关节分明。她有些尴尬，又不能把手缩回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匆匆拎了手袋说，“明天见。”
“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多想。雨天出门记得带伞。”他在后面说。
她走出房间，不禁微笑起来。这时候了还不忘教导别人。其实一共也没有多少年，却好像已经变成习惯一般。

药旨

禽兽不会是我吧。。。。。。。。

V_I_H_

过来持续狂热地支持LZ。
姐夫感叹自己老了的那段真是看得很心疼。其实秀一也不比灰原哀年长太多吧？最多最多15 - 20岁？灰原哀first-year算18，那姐夫再老也不过33 - 38，对男人来说正是好年龄。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Jane Austen的Emma，是因为里面Mr Knightley比Emma年长16岁又恰好是像长辈一样看着Emma长大的缘故吗？

宛音

这是什么！！！我怎么没看见！！！哦哦哦哦哦大人！！！！期待更新QAQ

kadbbz

嗯，我觉得这个有点意思，看到柯南被“诱拐”那一集就觉得赤井灰原挺有戏的样子，O(∩_∩)O哈哈~
灰原瞪大眼镜的样子萌翻啦！！！！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哦~~~~~

可是工藤和兰酱表分手啊，~~~~(>_<)~~~~

Vanadium

灰原留在日本整个寒假。同学从圣胡安拨来电话说，这里的老房子都是彩色的，天和海特别蓝，在日落的时候则会变成紫色和橘红。
“可惜你不在。”他们都这样说。
灰原没有联系在日本的故友。她每周去两次医院，其他时间都浪费在逛街或者看电影这种美好而毫无建设性的事情上。某天在进门之前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赤井的同事，语速很快。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等那人出来再进去。
“你不能再继续留在日本。”那个声音说，“就连唯一的目击者都说不确定那是否是他本人，我们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再在这里多三个月也许都不会有结果。而且你看到传真了？这件案子已经不归你管了，你得马上回去。”
“你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那么他在哪儿？欧洲，南美还是中东？我们手里任何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对方停了一下，又说，“日本的警察会继续关注这件事的。至少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十年前那次他们已经元气大伤了。相信我。”
灰原后退几步，到走廊拐角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杯咖啡。虽然是无意中撞到，偷听别人谈话总是有些不光彩。
她慢慢啜着那杯咖啡，犹豫着要不要在门口多等一会儿。最后还是失去耐心离开了医院，直接打车去了趟公墓。
路过花店要了一大捧马蹄莲，几乎买空店里的存货。因为在工作日，又下着小雪，来扫墓的人很少。灰原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找到明美的墓碑，把花束放在旁边。
她靠着墓碑坐下，鲜花芬芳扑鼻，柔软的花瓣轻轻晃动着拂在脸上，夹着些清凉的湿意。“姐姐，快起来，”她轻轻把脸枕在墓石上，“让我们去逛街看电影。还有，瓦伦蒂诺新出的一款手袋，你一定会喜欢。”
身后有个声音叫她，“小姐，已经不早了，我们再过半小时就需要关门。”
她回过头，“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天气预报说雪还会变大，路上请小心。”管理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公墓里没有其他人，便对牢了灰原闲扯，“这位墓主人长期没人来探视，上个月倒是有人来过，和你一样呆了很久。”

小时候，明美带她去冰室吃冷饮，灰原趁着赤井不在，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明美腼腆着不愿回答。灰原抱住她的手臂说，“告诉我。”明美见躲不过，只得把事情从头告诉她。
“你们一见钟情？”灰原皱了皱鼻子，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
“也不算是。回去之后想了挺久，然后又过了几天，他出院的时候说，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啊，一开始只是街上的陌生人。”
“其实现在也是知之甚少。”明美口气有些惆怅。
“然后呢？就这样随便跟陌生人走，多危险。”
“当时没有认真想过，反正也不至于有多危险。他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她们像往常一样去逛街吃饭，晚上打车回家。灰原靠在明美肩膀上犯迷糊，口中喃喃说，“我并不喜欢他。”
明美愣住，过了半晌小声问：“志保，你刚才说什么？”
灰原已经睡着。
他们出门约会依然偶尔会带着灰原。通常她一个人走在前面，或者在后面磨蹭，看着他们牵着手慢慢走。
有一次灰原抱紧明美的脖子说，要是没有你真不知日子要怎样过。
“胡说什么。”
“你们将来总要结婚。”她不无伤感。
“你也一样。”明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我不会。”
“那么远的事情，怎么好预料到。”
“我一直知道。”她固执地坚持说。

他们在三天后搭飞机回美国。依旧在机场告别，灰原一个人回公寓里，再过一个周末又要开学。
那一年的第二件大事发生在春天。某天下午接到电话说会客室有人想见他。她过去时发现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白人，似乎完全不认识。
那人自我介绍说是某事务所律师，灰原想起之前那句玩笑话，脱口而出问，“他又怎么了？”
对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停了一下才说：“是关于你父母的遗嘱，小姐。上面写明在他们去世的第二十年你将获得全部财产。由于一些事情的干扰，我们至今才能联系到你。”
“那是多少钱，是否够买下一条街的商铺？”
“那也要看地段的。不过这笔钱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他把数字指给她看：“到现在为止是这么多。”
“都换成现款存入银行。”
“还有一处伦敦的房产⋯⋯”
“就放那儿吧，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也许它们可以帮你得到其他想要的东西。”
灰原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许吧。谢谢你。”
她照旧回去继续上课，傍晚回家路上买一份三明治和饮料带去。
晚上拨电话给赤井秀一，她说：“我好像收到一大笔遗产。”
“不是好像，是真的。”他听起来早已知道。
“经济独立是否说明我已是成年人？”
“按照法律来看，再过几个月到了十八岁就算成年。”
“很多人却似认为未足二十一岁之前都是无知儿童，青春期行为不受控制，大脑没有思考能力。”
“怎么突然介意这些。难道我以前跟谁介绍说过这是我女儿？
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明天有早课，我要睡了，晚安。
人在心里有鬼的时候，往往会思前顾后，顾虑重重，反而口齿笨拙，不知不觉就暴露心思。她从来都不精于此道，所以他也乐得装作看不出。

十多年前组织被粉碎时灰原又一次拒绝了茱蒂建议的证人保护计划。“每个人都知道灰原哀就是宫野志保，那又如何？”她轻声说，“那都是我。”
人身安全已不再受威胁，反而可以与过去那个自己坦诚相对。
因为身份变更，接受遗产的时候有点麻烦。第三方从中插手，整个过程也用去将近一年。这一年里赤井似有意与她疏远，每月也不过通一次电话。由赤井单线联系她，不知从地球何处打来。能说的也不过是“最近还好吗？”一类无关痛痒的话。
“一切都好。你不在美国？”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号码，“最近比较空闲，你若是回来我可去机场接你然后一起吃个饭。我们似有许久没有见面。”
电话那边久无回音。她试探着问，“你能听到我说话，赤井？”
只有电视新闻琐碎的背景音。她耐心地举着话筒，过了半分钟那边才说,“对不起，刚才太累睡着了。我们说到哪里？”
“说到非洲发生饥荒，以及中东局势仍不稳定。”
“灰原⋯⋯”
“早些休息吧，改天再聊。”
生活步入正轨，每周五个工作日都耗费在教室及图书馆，周末也有各色节目。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喝跳舞，面孔上都带着些享乐的神气。参加聚会的都是差不多的人，年轻漂亮天真活泼，来自中产家庭，在一起玩乐至凌晨各自回家，将来白日里见面也许并不能认出对方来。
去过几次便觉得无聊，还不如关了门在家里喝酒配芝士。同学打来电话问周末是否去玩，灰原一律回绝。对方不死心，仍在问；“在家里呆着也不过一个人无所事事。或者你另有约会？”
“反正都是无聊，不如一个人还能省掉多少场面话。一晚上堆着假笑和不认识的人说不知所谓的话，不知多累。”
“又不是要从那群人里挑一个出来结婚，只不过说笑解闷。”
灰原笑出声来。“现在这么挑剔，以后说不定只能去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进教堂。”
“真的是⋯⋯二十岁的小朋友，看起来谁和谁都差不多，无非长得漂亮而已。要等四十岁才会显得出色。”
“你可以让那些小男生替你介绍他们的爸爸。”
“去你的。”对方哈哈大笑起来。“下午五点钟我来接你。我和别人打赌你会去，给个面子。穿漂亮一点。”
“没有漂亮衣服能否不去？”
“那就穿牛仔裤和t恤好了。”
一到下午四点钟，灰原还是打开衣橱挑衣服鞋子。裙子穿过一次就染了来源不明的香水和烟酒味，有些还不能洗，只能弃置。选到一半手机响了，她一边挑配套的鞋子一边听电话，“你好。”
“我刚从机场出来，正要往你家的方向走。出来吃晚饭吧。墨西哥的食物太可怕，好像足足一个月没吃饱过。”
“我⋯⋯”
“去吃日本菜还是牛排，听说58街那里有家店不错⋯⋯“他听起来心情不错。
“我晚上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不如我们改天。”她老老实实地说。
“好的。最近治安不好，不要太晚回去。”
这是个好的开始。灰原哀已经是成年人，手头的钱又足够养活自己。如果看不到前途，不如早点抽身。
挂掉电话还是有点恍惚，似乎有无限唏嘘，往事告一段落，但仔细想来又平淡寻常，幼稚的不行。
再也没心情继续挑衣服，随便套件衬衣和牛仔裤就出门。来接她的同学很不满意，一路上都在抱怨她穿得像是去看橄榄球比赛。灰原摊手，“你说牛仔裤和t恤就可以。”
宴会在房子后面的花园举行。初春的傍晚风都是暖的，天色也美得很。周围一色打扮时髦的女孩，灰原懒得去和陌生人交际，一心一意专捡甜点来吃。
心中空虚的时候仿佛可以用食物来填满。最喜欢巧克力蛋糕，里面还有湿润的巧克力榛子酱，一口咬下去能忘掉所有烦恼。
灰原正吃得专注，有人走到她身后说，“你好。”
她转过头去，好不容易才把蛋糕咽下去，甜腻的味道还卡在喉咙里。来人并不认识，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戴金属边框眼镜，面孔毫无特色。
“好。”她点点头，有点尴尬地看着盘子里的剩下半块蛋糕，不知该吃下去还是继续捧着。
偏偏对方伸出手来，又一本正经地开始自我介绍。周围人声嘈杂，说了什么都听不清。她只好把蛋糕暂时放下，与她握一握手。
“你同别人一起来？”
“不，我在周围晃荡，看到这里有食物，就进来蹭吃。”灰原不以为意地扯扯身上没熨过的衬衣，随口说道。
三句过后便没有话讲。恰好手机响了，灰原借口接电话才得脱身。不知不觉走到院子外面，觉得再呆下去也是索然无趣，干脆早点回家。
走了好几个街区才看到计程车。她感觉疲倦，把额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车里的电台在放一首老歌：一个吻是一个吻，一声叹息是一声叹息，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只有时光流逝。

野狼翼

還以為不更了呢。幸好一直沒有戳破這種曖昧的關係，清清淺淺挺好的，真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