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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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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共赏 ] 新探案 显贵的主顾 皮肤变白的军人 三角墙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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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69号住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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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28 08:34:0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新探案

序言 狮鬃毛 三个同姓人
显贵的主顾 皮肤变白的军人 三角墙山庄
吸血鬼 雷神桥之谜 带面纱的房客
肖斯科姆别墅 爬行人 退休的颜料商
王冠宝石案   

回忆录系列

银色马 黄面人 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
赖盖特之谜 马斯格雷夫礼典 驼背人
证券经纪人的书记 住院的病人 海军协定 (英文版)
最后一案 希腊译员  

冒险史系列

波希米亚丑闻 红发会 身分案
斑点带子案 工程师大拇指案 贵族单身汉案
绿玉皇冠案 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 五个桔核
歪唇男人 蓝宝石案 铜山毛榉案

归来记

诺伍德的建筑师 孤身骑车人 空屋
跳舞的人 黑彼得 金边夹鼻眼镜
六座拿破仑半身像 米尔沃顿 三个大学生
失踪的中卫 修道院公学 第二块血迹
格兰其庄园   

其他作品新探案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收场白 血字的研究 四签名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失去的世界  
恐怖谷  最后致意
元老村大总管

元老们 事物所历史的见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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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28 08:34:41 |只看该作者

新探案 显贵的主顾 上

"现在不碍事了,"这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回答。
    十年以来,当我第十次要求披露以下这段故事时,他这样地答复了我。于是
我终于得到许可,把我的朋友一生中这段紧要的经历公诸于世。
    福尔摩斯和我都有土耳其浴的癖好。在蒸气弥漫的更衣室里那舒坦懒散的气
氛中,我总觉得他比在别的地方更近人情、更爱聊天一些。在北安普敦街浴室的
楼上,有一个十分清静的角落,并排放着两只躺椅,而我的记事就从我们躺在这
个地方开始,那是一九○二年九月三日。我问他可有什么令人感兴趣的案子没有。
作为回答,他突然从裹着身子的被单里伸出他那瘦长而灵敏的胳臂,从挂在身旁
的上衣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
    "这也许是个大惊小怪、妄自尊大的蠢货,但也许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他
一边说着一边把纸条递给我。“我所知道的也就是信上说的这么一点。"信是头天
晚上从卡尔顿俱乐部发出的。上面写道:詹姆斯·戴默雷爵士谨向歇洛克·福尔
摩斯先生致意:兹定于明日下午四时半登门造访,将有十分棘手的要事相商,务
请拨冗指教。如蒙俯允,请打电话至卡尔顿俱乐部示知。
    "华生,不用说我已经同他约好了,"当我把信递回去时福尔摩斯说道,“你
知道关于戴默雷这个人的情况吗?""只知道这个名字在社交界是无人不晓的。""
好吧,我可以再多告诉你一点。他向以善于处理那些不宜于在报上刊登的棘手问
题而出名。你大概还记得在办理哈默福特遗嘱案时他与刘易士爵士的谈判吧。他
是一个老于世故的、具有外交本领的人。所以,我敢说这回大概不会是虚张声势,
他是真正需要我们的帮助啦。""我们的?""是啊,华生,如果你肯帮忙的话。""
我感到很荣幸。""那么记住时间是四点半。在此之前,我们且把这个问题放在一
边吧。"那时我是在安后街的寓所里住,但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我已经赶到贝克街
了。四点半整,詹姆斯爵士来了。大概用不着去描述他,因为许多人都记得他那
开朗率直的性格,宽阔而剃刮得很干净的面颊,尤其是他那快活圆润的声调。他
那灰色的爱尔兰眼睛流露着诚恳与坦率。他那富于表情的微笑着的嘴唇含有机智
的幽默感。他那发亮的礼帽,深黑的燕尾服,总之,他身上每一处,从黑缎领带
上的镶珠别针到光亮的皮鞋上的淡紫色鞋罩,无一不显示出他那出名的讲究衣着
的习惯。这位高大雍容的贵族完全支配了这个小房间。
    "当然,我是准备在这儿见到华生医生的,"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个躬说道,
“他的合作可能是必要的,福尔摩斯先生,因为这回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惯于使
用暴力、根本无所顾忌的人。我可以说,他是全欧洲最危险的人物。""我过去的
几位对手都曾享有过这个尊称,"福尔摩斯微笑着说,“你不吸烟?那就请允许我
点燃起烟斗吧。要是你说的这个人比已故的莫里亚蒂教授,或现在还活着的塞巴
斯蒂恩·莫兰上校还要危险的话,那他倒真是值得会一会的。敢问他的大名?""
你可听说过格鲁纳男爵?""你是说那个奥地利的凶杀犯吗?"戴默雷上校举起戴着
羔皮手套的双手,大笑起来。"真有你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福尔摩斯先生!这
么说,你已经把他确定为凶杀犯啦?""关注大陆上的犯罪案件是我的业务。凡是
读过布拉格事件报道的人,谁会怀疑这个人的罪行呢!只是由于一条纯技术的法
律条款和一位见证人不明不白的死亡,他才得以逃脱惩罚!当史普卢根峡谷刚一
发生那个所谓'事故'时,我就肯定是他杀害了他的妻子,我如同亲眼看见一样。
我也知道他已来英国,而且预感到早晚他会给我找点工作做的。那么,格鲁纳男
爵现在怎么啦?我想这次该不会是这个旧悲剧的重演吧?""不是,这回更严重。
惩罚犯罪虽说重要,但事先预防尤其重要。福尔摩斯先生,眼看着一个可怖的事
件,一种残酷的情景在你眼前酝酿起来,明明知道它要导致什么后果而又无法去
制止,这真是可怕。一个活人还有比处在这样的地位更难受的吗?""是埃""那你
就会同情这位主顾了,我是代表他前来的。""我没料到你只是一个中间人。委托
人是谁?""福尔摩斯先生,我不得不请你不要追问这个问题。我必须要做到使他
的姓名不致牵连到这个案子里去。他的动机是绝对高尚而纯正的,但他不肯披露
姓名。当然你的酬金是绝对不成问题的,而且你可以完全自由行动。我想,主顾
的实际姓名是无关紧要的吧?""很抱歉,"福尔摩斯说,“我只习惯于案子的一端
是谜,如果两头都是谜,那就太迷糊了。詹姆斯爵士,我只能谢绝这个案子了。
"客人慌了。他那开朗、敏感的面孔由于激动和失望而变得阴沉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他说道,“你太使我左
右为难了。我敢说要是我把真实情况告诉你,你就会认为承办这个案子实在值得
骄傲。可是我的诺言又不允许我和盘托出。至少,让我把能说的都说出来好不好?
""好吧,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就是我并没有应许你什么。""同意。首先,
你一定听说过德·梅尔维尔将军吧?""在开伯尔战役出名的梅尔维尔吗?是的,
我听说过。""他有个女儿,叫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年轻,有钱,美貌,多
才,从各方面说都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女人。我们要设法从魔掌之中营救出来的正
是这个女儿,这位可爱而天真的姑娘。""就是说,格鲁纳男爵大概把她控制住了?
""是对女人来说最强有力的控制——爱的控制。这个家伙,你也许听说过,极其
漂亮,举止迷人,声调温柔,又富有那种妇女所爱好的浪漫而神秘的神态。据说
女人都甘心听他摆布,他也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但是象他这样的人,怎么能
够遇见维奥莱特小姐这样有身分的女郎呢?""那是一次在地中海乘游艇旅行时的
事情。当时对游客虽有限制,可都是自己负担旅费的。显然举办者不大知道这位
男爵的脾性,等知道已经晚了。这个坏蛋缠住了这位小姐,而结果是,他完全地
、绝对地赢得了她的心。只是说她爱上了他是不够的,她对他一片痴情;她被他
迷住了,仿佛世界上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她根本不许别人说他的坏话。我们想
尽方法去治疗她的疯狂,但没有用。简单说吧,她打算下个月跟他结婚。由于她
已经到了法定年龄,而且意志如钢,我们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住她。""她听
说过那个奥地利事件没有?""这个狡猾的魔鬼已经把他过去的每一件社会丑闻都
告诉她了,但总是把他自己说成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她完全相信了他的说法,
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天哪!可是你肯定无意中已泄露了你那主顾的名字了
吧?一定就是梅尔维尔将军了。"客人坐立不安起来。
    "我本来可以顺着你的话来瞒过你,但这不是真实情况。
    梅尔维尔已经一蹶不振了。这位坚强的军人已经被这件事弄得意气消沉。他
那久经战火考验的勇气已经丧失,一下变成了一个蹒跚衰弱的老头儿,再也没有
精力去和这个漂亮强壮的奥国恶棍较量了。不过我的主顾是一位和这个将军熟识
多年的老朋友,从将军女儿的童年时期就象父亲般地关怀着她。他不能眼看着这
个悲剧发生而不设法去阻止它。对这样的事,苏格兰场又无法插手。请你承办这
个案子,是他亲自提议的,但是,正如我刚才说过的,他特别提出一个条件,就
是不能把他牵扯到这个案子里去。我也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以你的力量,你很
容易通过我找出我的主顾是谁;不过我请求你以名誉作担保,千万不要这样做,
不要打破这个隐姓微行的谜。"福尔摩斯异样地微微一笑。
    "这我可以担保,"他说道。“我还可以对你说,你的案子使我颇感兴趣,我
准备着手进行。但怎么跟你保持联系呢?""可以在卡尔顿俱乐部找到我。万一有
紧急情况,有一个秘密的电话号码:‘××·31'。"福尔摩斯把号码记了下来,
仍然微笑着,把打开的通讯录放在膝上坐在那里问道:"请问男爵现在的住址是—
—""金斯敦附近的弗尔诺宅郏是个大宅子。这家伙不知搞了什么投机的勾当,走
运发了财,这自然使他成了更危险的对手了。""他目前在家居住吗?""是的。""
除此以外,你能不能提供一点别的有关这个人的情况?""他有一些费钱的嗜好。
他喜欢养马。一度他经常在赫林汉打马球,后来他那个布拉格事件传扬开来了,
他不得不离开。他还收藏书籍和名画。这个人对于艺术品为爱好。据我所知,他
是一个公认的中国陶瓷权威,还在这方面写了一部著作。""复杂的才能,"福尔摩
斯说,“有名的犯罪分子都有这种才能。我的老相识查理·皮斯是一个小提琴演
奏家,文莱特也是个不寻常的艺术家,此外还有不少人。好吧,詹姆斯爵士,请
你通知你的主顾,说我就会着手研究格鲁纳男爵。目前我能说的就是这些。我个
人还有自己的一些情报来源,我相信我们总会找到一些办法来打开局面的。"客人
走了以后,福尔摩斯坐在那里久久地陷入沉思之中,仿佛已经忘记了我的在常终
于,他突然醒转过来。
    "怎么样,华生,你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你最好去会见一下这位小姐本人。""我说亲爱的华生,你想想,要是
她那可怜的碎了心的老父亲都打动不了她,我一个陌生人能行吗?当然,如果别
无他法,这个建议还是值得试一试的。不过我想,我们得从另一个角度着手。我
倒觉得欣韦尔·约翰逊可能会有点帮助。"在我的福尔摩斯回忆录里,我还没有提
到过欣韦尔·约翰逊这个人,因为我很少从我朋友晚期的经历中来取材。约翰逊
是在本世纪初成为福尔摩斯的有用助手的。起初,约翰逊是作为一个非常危险的
恶棍出了名,并在巴克赫斯特监狱两度服刑。后来他悔过自新,投效福尔摩斯,
在伦敦黑社会里充当他的耳目,他提供的情报往往被证明是极其重要的。如果约
翰逊当了警方的"探子"的话,那他早就暴露了,不过他参加的案子从来不直接上
法庭,所以他的活动一直没有被同伙识破。由于他有过两次判刑的名声,他可以
随便出入伦敦的每一家夜总会、小客栈和赌场,加之观察锐敏、头脑灵活,他便
成为一个收集情报的理想密探。现在福尔摩斯要找的就是他。
    我不可能及时地了解我朋友当时采取的步骤,因为我还有我自己的业务急需
处理。不过有一天晚上我遵嘱在辛起森餐馆与他会了面。坐在临街窗前的小桌旁,
俯瞰斯特兰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给我讲述了最近的一些情况。
    "约翰逊正在四处活动,"他说。"说不定在黑社会的阴暗角落里他能打听到一
点消息,因为只有在这种罪犯的大本营里,我们才能探听到这个人的秘密。""不
过,既然这位小姐连现有的事实都不信,那么不管你有什么新发现,又怎么能使
她回心转意呢?""谁敢说呢,华生?女人的心理对男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谜。杀
人罪也许可以得到宽宥或辩解,但小小的冒犯也许会刺到痛处,格鲁纳男爵对我
说——""他对你说话了?!""噢,对啦,我还没告诉你我的计划。是啊,华生,
我喜欢跟我的对手紧扭在一起。我喜欢面对面地观察一番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在我对欣韦尔作了指示之后,我就上了一辆马车直奔金斯敦,见到了这位心情愉
快的男爵。""他认出你是谁了吗?""这并不难,因为我递了我的名片了。他是一
个出色的敌手,冷静如冰,声调温柔,和顺得就象是你的一位上等社会的顾问医
师,而阴险毒辣却有如眼镜蛇。他是有教养的,是个真正的犯罪贵族,在浅薄的
一层社交礼仪下面,覆盖着坟墓般的阴森可怕。是的,我确实很高兴有人找我来
对付格鲁纳男爵。" "你刚才说他很随和健谈?" "就象一只逮住了耗子的猫在满
足的呜呜叫。某些人的和蔼健谈比气质粗糙者的残暴更可怕得多。他的寒暄是独
特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早料到迟早会见到你的。'他说,‘你大概是梅尔维尔将
军请来阻止我和他女儿结婚的,对吧?' "我没有否认。
     "'先生,'他说,‘这样做你将毁了自己的鼎鼎大名,本来你是名不虚传的,
但是这个案子你绝无成功的指望。你会白费周折,更不必说会招致危险。我劝你
还是及早抽身吧。' "'巧得很,'我说,‘这恰恰是我本来想对你说的劝告。男爵
先生,我很尊重你的才智,今日得见您本人,这种尊重也丝毫没有减少。请允许
我不客气地说吧。谁也不愿意把你过去的事抖出来弄得你不自在。过去的已经过
去,你现在是一帆风顺,但是如果你坚持这门亲事的话,你就会树立一大群劲敌,
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非弄得英国容不下你不可。这值得吗?
    要说上策,还是放开手的好。如果把你过去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那对你来
说将会是不愉快的。' "这位男爵的鼻子底下有两撮油黑的胡须,活象昆虫的触角,
在他听着上边那番话的时候,这触角消遣似地颤动着,终于他轻轻地笑出声来了。
     "'请原谅我的笑声,福尔摩斯先生,'他说,‘但是看着你手里没牌而硬要
赌钱,实在令人好笑。我知道没人会把它做得更好,但都一样,那毕竟是可怜的。
老实说,福尔摩斯先生,你连一张花牌也没有,只有小之又小的牌。'"'你以为如
此。'"'我知道如此。我明说了吧,因为我的牌好极了,告诉人也无妨。我幸运地
得到了这位小姐的全部深情,尽管我已经把我过去的每一件不幸事件都清清楚楚
告诉了她。我还告诉她可能有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会
来向她告密,我已预先告诫了她怎样去对付这种人。你大概听说过催眠术暗示吧,
福尔摩斯先生?那么,你会看到这种暗示会起怎样的作用,对于一个有个性的人
可以使用催眠术而不必去采取那些庸俗手段和无聊的作法。所以她对你是有准备
的,毫无疑问,她也会接见你的,因为她对父亲的意志十分顺从——除了那一件
小事之外。'"你看,华生,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所以我就尽可能泰然严肃地告
辞了,但是,在我的手刚放在门把上时,他叫住了我。
    "'对了,福尔摩斯先生,'他说,‘你认识勒布伦吗,那个法国侦探?'"'知
道。'"'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吗?'"'听说他在蒙马特区被流氓打伤,成了终身
残废。'"'正是这样。说来也巧,在那一周之前他曾侦查我的案子来着。福尔摩斯
先生,不要插手这件事,这是个倒霉的差事,好几个人都已经自讨苦头了。我对
你的最后忠告是: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两不相干。再见!'"你瞧,华生,
就是这些情况,现在你已经知道事态的发展了。" "看来这家伙很危险。" "非常
危险。我倒不怕他吓唬人,不过他这种人倒是巽言危行一流人物。" "你不能不管
这事儿吗?他娶不娶这个女孩子真有多大关系吗?" "既然他确实谋杀了他的前妻,
我看这事儿还是关系重大的。而且,这是个多么不平常的主顾呵!好了,好了,
不谈这个了。喝完咖啡,你最好能随我回家,因为欣韦尔在家等着向我汇报呢。
"我们果然见到他了,这是一个魁梧、粗鲁、红面、患坏血病的人,只有那双有生
气的黑眼睛是他那内在的狡猾头脑的唯一表征。看来他好象刚刚跳进过他那特有
的世界,又带出来一个人物,就是那位坐在他身边的苗条的、急躁如火的年轻女
人,她的脸色苍白而紧张,她虽很年轻,但却显露出颓废和忧愁所造成的憔悴,
使人一眼就看出可怕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残痕。
     "这是吉蒂·温德小姐,"欣韦尔把胖手一摆,算是介绍。
    "没有她不知道的——好,还是她自己来说吧。接到你的条子不到一小时,我
就把她给抓来了。" "我是容易被找到的,"那个年轻女人说,“我总是在伦敦的
地狱。胖欣韦尔也是这个地址。我们是老伙伴了,胖子。可是,他妈的!有那么
一个人应该下十九层地狱,要是世界上还有半点儿公道的话!他就是你要对付的
那个人,福尔摩斯先生。"福尔摩斯微微一笑。"我看你是同情我们喽,温德小姐。
""要是我能协助叫他得到应有的下场,那我服服贴贴跟你走,"这位女客人咬牙切
齿地说道。在她那苍白急切的面孔上和火一样的眼睛里有一种极端强烈的仇恨,
那是男人永远达不到、只有极少数女人才能达到的仇恨。“福尔摩斯先生,你用
不着打听我的过去,那是不相干的。但是我现在的这副样子完全是格鲁纳给我造
成的。我真希望我能把他拉下马呀!"她两手发疯般地向空中抓着。"天哪,要是
我能把他拉到那个他往里推下了多少人的深渊去该多好哇!""你知道目前情况吧?
""胖子已经告诉我了。这回那个家伙是要对另一个傻子下手,还要跟她结婚。你
是要阻止这件事。你当然很了解这个坏蛋,绝不能让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清白女
孩子跟他接触。""但是她并不是精神正常的。她发疯地爱上他了。有关他的一切
情况都跟她说过了,但她什么也不在乎。""知道那个谋杀事件了?""知道。""我
的天,她可真有胆子!""她认为这都是诽谤。""你为什么不把证据摆在这个傻子
的鼻子底下让她瞧瞧?""就是说呢,你能帮助我们这样做么?""我不就是活证据
吗?要是我站在她眼前告诉她那个人是怎样对待我的——""你肯这样做吗?""为
什么不肯!""也好,这倒可以试试。不过,他已经自己向她忏悔过他的罪恶了,
并且已经得到她的饶恕,我看她是不会再来谈这个问题的。""我敢打赌,他绝不
会把什么都告诉她,"温德小姐说,“除了那件轰动社会的谋杀案之外,我还听到
过一点他的另一两件谋杀。他总是以他那种惯用的柔和腔调谈到某某人,然后直
视着我的眼睛说:‘在一个月之内他就死了。'这些并不是空话。但是我什么也不
在意——你瞧,我那个时候也是爱上他了。那时他的行为对我来说就象对目前这
个可怜的傻瓜一样!
    但是有那么一件事震动了我。是的。我的天,要不是仗着他那张狡猾甜蜜的
嘴皮子拼命解释和安慰我,我当天夜里就离开他了。那是一个日记本子——一个
带锁的黄皮本子,外面有他的金质的家徽。照我看那天夜里他八成儿是喝醉了,
要不然他绝不会给我看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告诉你吧,福尔摩斯先生,
这家伙收集女人,而且以此而自豪,就象有人收集蝴蝶标本一样。他把什么都收
在那个本子里头了,像片,姓名,细节,关于这些女人所有的事。这是一本极下
流的兽性行为的记录,凡是人——即便是来自平民窟的人,也绝干不出这样的事
情来。但尽管如此,阿德尔伯特·格鲁纳却有这样的记录本子。‘我所毁坏的灵
魂',他完全可以在本子皮上题这样的话,只要他愿意这么做。不过,这都是题外
的话,因为这个本子对你也没用,即使有用你也得不到它。""它在什么地方?""
我怎么能告诉你现在它在什么地方呢?我离开他已经一年多了。我只知道当时是
在什么地方放着。他在许多方面都象是一只整洁精细的猫,所以也许它现在仍然
被放在内书房一个旧柜橱的格子里头。你知道他的住宅吗?""我到过他的书房。
""真的?既然你是今天早晨才开始这个工作的,那么你的进展可真够快的。我看
这回格鲁纳是遇见对手了。外书房是摆着中国瓷器的那间房——在两个窗子之间
有一个大玻璃柜子。在他的书案后面有一个门直通内书房,那是一间他放文件一
类东西的小房间。""他不怕失盗吗?""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连最恨他的敌人也
不会这样说他。他有能力自卫。晚上有防盗警铃。再说,又有什么可偷的呢,除
非偷走没用的瓷器?""确实没用,"欣韦尔以一个专家的口气武断地说道。"收买
赃物的人谁也不肯要这种既不能融化又不能出卖的货物。""不错,"福尔摩斯说。
"好吧,温德小姐,如果明天下午五点钟你能来这里一趟,我将考虑是否按照你的
建议安排你和这位小姐见面。我对你的合作非常感谢。不用说,我的主顾当然会
大方地考虑……""用不着,福尔摩斯先生,"这个年轻女人大声说道,“我不是为
钱来的。只要让我亲眼看见这个人掉在狗屎堆里,我就得到最好的报酬了——掉
在狗屎堆里由我的脚踏在他的脸上。
    这就是我的工资。只要你在追踪他,我明天或者任何一天都可以来。胖子可
以告诉你我在什么地方。"直到第二天晚上我们再次在斯特兰大街的餐馆里吃饭时
我才又见到了福尔摩斯。我问他会见的情况如何,他耸了耸肩膀。然后他把经过
告诉了我,我就记录在下面。他的叙述有点生硬简单,需要稍加编辑一番才能显
出生活的本来面貌。
    "安排会见的事倒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福尔摩斯说,“因为这位小姐为了弥
补在终身大事上不从父命,就竭力想在次要事情上表现出对她父亲的服从。将军
打电话来说一切就绪,火爆的温德小姐也按时来到了,于是在下午五点半一辆马
车就把我们送到了老将军的住所——贝克莱广场104号。那是一座比教堂都显
得庄重的、令人生畏的灰色伦敦古堡。仆人把我引进一间很大的、挂着黄色窗帘
的会客室,小姐在那儿等着我们,她庄严,苍白,镇定,就象山里的一座雪人那
样冷然不可逼视。
    "华生,我感到很难对你形容她的样子,也许在这个案子结束以前你可以见到
她,那你就可以运用你的词汇了。她是美的,但那是一个心里想着上界的疯狂的
信徒所特有的仙女之美。我在中世纪大师的画上看见过这样的脸。我真无法想象
出一个畜牲般的流氓是怎么把他的爪子放到这样一个属于上界的人身上的。你大
概早就发现相反的两个极端互相吸引的现象了吧,比如精神对肉体的吸引,野蛮
人对天使的吸引。但你绝不会看到比目前这件事的情况更糟的了。
    "她当然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那个流氓早已给她打过预防针了。温德小
姐的前来似乎有点使她吃惊,但是她还是挥手叫我们坐下,就象可敬的女修道院
长在接见两个要饭的。华生,要是你的脑袋想要膨胀的话,可得好好向维奥莱特
·德·梅尔维尔小姐学习学习。
元老村大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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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探案 显贵的主顾 下

"'先生,'她以一种仿佛来自冰山的声音说,‘你的大名我很熟悉。照我理解,
你是来离间我和我的未婚夫格鲁纳男爵的。我仅仅是遵从父命才接见你的,我有
言在先,你能够说出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对我发生丝毫影响。'"华生,我真替她
难过。当时我对她的感觉就象是对我自己女儿的感觉。我并不是一个善于辞令的
人。我所运用的是头脑,不是感情。但是那天我真是对她使用了发自我内心的一
切动听的话语。我给她描述了一个在婚后才发觉男人真相的女人是处在多么可怕
的境地,她不得不屈服于沾血的双手的拥抱。我对她什么也没隐讳——将来的羞
辱,恐怖,痛苦,绝望等等都说了。但是我的所有热切话语都没能使她那象牙般
的脸颊上增添一丝血色,没能使她那呆呆的目光中出现一丝感情。我想起那个流
氓说的催眠状态。她那样子真叫人感到她是生活在远离尘嚣的狂热的梦中。但是
她的回答是果断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是耐心地听你讲完了,'她说,‘但对我的效果完全与预
期的一样。我知道我的未婚夫阿德尔伯特一生遭遇波折,引起了某些强烈的仇恨
和不公平的诽谤。有一连串的人曾来这里进行诽谤,你是最后一名诽谤者。也许
你是好意,不过我听说你是一个受雇用的侦探,反对男爵和受雇于男爵对你来说
是一样的。但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仅这一次就搞清楚:我爱他,他爱我,全世
界的意见对我来说都是耳旁风。
    如果说他的高贵气质万一偶有一点偏差,我可能就是上帝特意派来扶助他恢
复真正的高尚水平的。不过,'讲到这里她的眼光落到我同伴的身上,‘我不知道
这位小姐是谁。'"我刚要回答,不料这个女孩子象旋风一样开了腔。如果你要想
看看冰和火面对面是什么样子,那就请看这两位女子。
    "'我来告诉你我是谁吧,'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气得嘴都歪了,‘我是
他最后一个情妇。我是那上百个被他引诱、受用、糟踏、抛弃到垃圾堆上的人之
一,就象他正要对你做的那样。你个人的归宿很可能是坟墓,也许那还算是最好
的。我告诉你,蠢女人,如果你嫁给这个男人,他就会致你于死地。或许使你心
碎,或许使你丧命,他带给你的不是这条路就是那条路。我不是出于对你的感情
才说这个话的,你死不死我根本不在乎。我纯粹是出于对他的仇恨,是为报仇,
他怎么治我我怎么治他。但是横竖一个样,而你也不用这么瞪着我,我的大小姐,
过不了三天半你也许会变得比我更不值钱。'"'我认为没有必要谈下去了,'德·
梅尔维尔小姐冷冷地说。'我最后的一句话是,我知道我未婚夫一生中有三次曾被
诡诈的女人纠缠,我确信他即使做过什么错事也早已衷心悔改了。'"'三次!'我
的同伴尖声嚷道,‘你这个傻瓜!双料儿的蠢货!'"'福尔摩斯先生,'那冰冷的
声音说,‘我请求你结束这次会晤。我是遵从父命来接见你的,但我不是来听疯
叫的。'"温德小姐嘴里骂着猛然窜上前去,要不是我抢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她早
已揪住那位使人恼火的女子的头发了。我把她拉到门口,总算万幸,没有经历一
番大吵大闹就把她拉上了马车。实对你说吧,华生,虽然表面冷静,但我也是很
气愤的,因为在这个我们想拯救的女人的极端自信和冷静里面实在是有一种令人
反感的东西。以上就是经过情况,现在你都明白了。
    看来我非得另想办法不可了,因为第一招已经失策。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华生,说不定还会用上你呢。不过也许下一步是由他们走而不是我们走。"确是如
此。他们的打击来了——应该说他的打击,因为我始终不相信那位小姐参与了这
件事。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我是站在便道的哪一块方砖上,就在那里我的目光落
在一个广告牌上,一阵恐怖流过我的心。那地点是在大旅馆与查林十字街车站之
间,一个单腿售报人正在那里陈列他的晚报。日期正是上次晤谈以后两天。黄底
黑字写着那可怕的大标题:福尔摩斯受到谋害我记得我呆若木鸡地在那里站了一
会儿。然后我记得我慌乱地抓了一张报纸,忘记了付钱,还被售报人申斥了几句,
最后我站在一家药店门口找到了那一段可怖的电文,写的是:我们遗憾地获悉著
名私人侦探福尔摩斯先生今天上午受到谋害性攻击,情况危急。迄未获得详细报
道,据传事件于十二时左右发生在里金大街罗亚尔咖啡馆门外。福尔摩斯先生受
到两名持棍者的攻击,头部及身上被击,据医生诊断伤势十分严重。他当即被送
进查林十字街医院,随后由于本人坚持,被送回了贝克街他的住宅。攻击者看来
穿着讲究,肇事后从人群中穿过罗亚尔咖啡馆向葛拉斯豪斯街逸去。估计凶手属
于常受福尔摩斯精明侦查而屡遭破获的犯罪集团。
    不用说,我只是匆匆溜了一眼新闻就跳上一辆马车直奔贝克街而去。在门厅
我遇见著名外科医生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门外停着他的马车。
    "没有直接危险,"这是他的回答,“有两处头皮裂伤和几处严重青肿。已经
缝过几针,打过吗啡,应该安静休息,但是几分钟的谈话没有太大关系。"于是我
就轻轻走进黑暗的卧室。病人完全醒着,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哑声在叫我的名字。
窗帘拉下了四分之三,但是有一线斜阳射进来照在裹着绷带的头上。一片殷红的
血迹浸透了白色的纱布。我在他旁边坐下,垂着脑袋。
    "好了,华生,不要这样害怕,"他的声音很弱,“情况并不象表面这么严重。
""谢天谢地!但愿如此!""你知道,我是棍击运动家。我满可以对付那家伙。第
二个人上来我才招架不住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福尔摩斯?当然是那个坏家
伙唆使他们干的。只要有你的话,我立刻就去揭了他的皮!""好华生,我的老伙
计!咱们可不能那样干,只能由警察抓他们。但是他们早就准备好逃脱法网了,
我们可以肯定这一点。瞧着吧,我有我的打算。首先要尽量夸张我的伤势。他们
会到你那里打听消息的,你要大吹特吹。什么能活一周就算万幸啦,脑震荡啦,
昏迷不醒啦——随你的便!说的越严重越好。""但是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怎么
办?""他那里好办。他将会看到我最严重的情况,我会想办法的。""我还要做别
的么?""要的。告诉欣韦尔·约翰逊叫那个女孩子躲一躲,那些家伙就要找她的
麻烦了。他们当然知道她在这个案子里是我的助手。既然他们敢动我,看来也不
会忽略她。这件事很急,今晚就要办。""我立刻就去。还有什么事儿?""把我的
烟斗放在桌上——还有盛烟叶的拖鞋。好!每天上午来这里,咱们将讨论作战计
划。"那天晚上我和约翰逊当即安排把温德小姐送往偏僻的郊区暂避风声。
    六天以来公众都以为福尔摩斯已经濒临死亡。病情报告书说得十分严重,报
纸上刊载了一些不祥的报道。但是我每天的连续访问使我确信情况并不是那样糟。
他那结实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正在创造奇迹。他恢复得很快,有的时候我猜想他
实际感到的恢复速度比他对我装出来的还要快。这个人有一种爱保密的脾气,时
常引起戏剧性的效果,但是往往弄得连最知己的朋友也不得不去猜测他到底打的
是什么主意。他把这个格言执行到了极端的地步:只有独自策划的人才是安全的
策划者。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接近他,但我还是时常感到与他之间有一种隔膜。
    到第七天伤口已经拆线,但报纸上却报道说他得了丹毒。
    在同一天的晚报上有一条消息是我非去告诉他不可的,不管他是真病假玻这
条消息简单地报道说,在本星期五由利物浦开出的丘纳德轮船卢里塔尼亚号的旅
客名单中有阿德尔伯特·格鲁纳男爵,他将前往美国料理重要财产事宜,归来再
行举办与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这个独生女——的结婚典礼等等。在
我念这段消息的时候,福尔摩斯那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种冷冷的、全神贯注的样子,
我知道他受到了打击。
    "星期五?!"他大声说道。"只剩下整三天了。我认为这恶棍是想躲过危险。
但是他跑不了,华生!我保管他跑不了!现在,华生,请你替我办点事。""我就
是为你办事才来的,福尔摩斯。""那好,就请你从现在起花二十四小时的功夫全
心全意钻研中国瓷器。"他没有作任何解释,我也没问什么问题。长期的经验使我
学会了服从。但在我离开他的房间走到贝克街上的时候,我的脑子开始盘算,我
究竟怎样去执行这样离奇的一道命令。于是我就坐车跑到圣詹姆斯广场的伦敦图
书馆,把这个问题交给我的朋友洛马克斯副管理员,后来我就挟着一本相当大部
头的书回到我的住所了。
    据说那种仔细记下案情而能在星期一就质问证人的律师,不到星期六就把他
勉强学来的知识忘光了。当然喽,我不敢自称已经是陶瓷学权威了,但是那天整
整一个晚上,加上整整一夜(除了中间的短暂休息),以及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
我确实是在勤学强记大批的名词儿。在那儿我记住了著名烧陶艺术家的印章,神
秘的甲子纪年法,洪武和永乐的标志,唐寅的书法,以及宋元初期的鼎盛历史等
等。第二天晚上我来看福尔摩斯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装满了这一切知识。他已经
下地走动了,虽然从报纸的报道中你是不可能猜出这种情况的。他用手托着他那
裹满了绷带的脑袋,深深坐在他惯坐的安乐椅里。
    "喝,福尔摩斯,"我说,“要是相信报纸上说的话,你正在咽气呢。""那个
么,"他说道,“那正是我要造成的印象。怎么样,你的学习成果如何?""至少我
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那很好。你大概能就这个问题进行内行的谈话了?""我想
是可以的。""那请你把壁炉架上那个小匣子拿给我。"他打开匣盖,拿出一个用东
方丝绸严密包裹着的小物件。
    他又启开包裹,露出一个极为精致的、深蓝色的小茶碟。
    "这玩意儿必须小心翼翼地用手拿。这是个真正的明朝雕花瓷器,就是在克里
斯蒂市场上也没有一件比这好的了,一①整套可价值连城——但实际上除北京紫
禁城之外还有没有一整套是很难说的。真正的收藏家见到这玩意儿没有不眼红的。
""我拿它干什么呢?"福尔摩斯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希尔·巴顿医生,
半月街369号。""这是你今天晚上的姓名,华生。你将去拜访格鲁纳男爵。
    我知道一点他的生活习惯,大概在晚上八点他是有空闲的。事①克里斯蒂市
场是当时伦敦卖艺术品的一个市常—— 注先可以
给他写一封信告诉他你要来访并和他说你将带给他一件稀有的明朝瓷器。最好还
是自称医生,这个角色你可以真实地演好。就说你是收藏家,碰巧得到这套宝物。
你曾耳闻男爵在这方面颇有爱好,而且你也不反对高价出售这批瓷器。""什么价
钱呢?""问得好,华生。要是你不知道你自己货物的价钱,那就会大大失败了。
这个碟子是詹姆斯爵士给我拿来的,是他主顾的收藏品。如果说它是举世无双的,
也不为过分。""我可以提议由专家来估价。""真高!华生,你今天真有灵感。可
以提出克里斯蒂什么的。不好自己提出价钱。""如果他不肯见我呢?""会的,他
会见你的,他的收藏狂热已到了极强烈的地步,尤其是在这一方面,在这方面他
是一个公认的权威。你坐下,华生,我来念信的内容,无需要求回信,只要说明
你要来访,并且说清来访的原因。"这封信写得十分得体,简短,有礼,而又能打
动收藏者的好奇心。立刻就派一个街道送信人给送去了。当天晚上,手持珍贵茶
碟,怀揣巴顿医生名片,我就冒险前去了。
    住宅庭园的华美确实说明格鲁纳相当富有,正如詹姆斯爵士所言。一条曲折
的甬道,两旁栽种着珍贵的灌木,直通饰有雕像的花园。这座宅子原是一个南非
金矿大王在其全盛时期修建的,那带角楼的长形的低房子,在建筑艺术上虽说象
噩梦一样的阴沉,但就其规模和坚固性看却很可观。一个仪表不俗、可以赐予主
教之席的男管家,把我让到大厅转交给一个身穿华丽长毛绒衣服的男仆,他再把
我带到男爵面前。
    他正站在位于两座窗子之间的一个敞着的大柜橱前面,里面摆着他的部分中
国陶瓷。我进屋时,他手里拿着一个棕色花瓶转过身来。
    "医生,请坐,"他说,“我正在翻检我自己的珍藏,不知是不是还出得起高
价来增添珍品。你瞧,这个小花瓶是唐朝出品,七世纪的古物,你也许有些兴趣。
我相信这是最精的手工和最美的瓷釉。你说的那个明朝碟子带来了吗?"我小心地
打开包裹,把它递给他。他在书桌前坐下来,把灯拉近,因为天色越来越黑了,
他开始细心鉴赏。这时黄色灯光照在他脸上,我可以从容地端详他的相貌。
    他确实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男人。他在欧洲享有美男子的盛名也确实不是虚传。
他不过中等身材,但体态优雅而灵活。
    他的脸色黝黑,近似东方人,有着黑亮、疲倦的大眼睛,器具异性诱惑力。
他的鬓发乌黑,须短而形尖,油饰整洁。他的五官端正而悦目,只有偏薄的嘴唇
有些例外。假使我看到过一个杀人犯的嘴的话,就是在这儿——它是脸上的一道
冷酷凶残的切口,口角紧绷,冷漠无情,令人生畏。他把须角向上留起而露出嘴
角,这是不明智的,因为这成了天然的危险警告,使受难者警觉。他声调文雅,
举止倜傥。论年纪,我看他不过三十出头,而事后知道他已经四十二岁。
    "好得很——实在好得很!"他终于开腔了,“你是说你有六个一套。奇怪的
是我居然没有耳闻过这样卓绝的珍品。我知道在英国只有一个能配上它,但那绝
不会到市场上的。如不见怪,巴顿医生,敢问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呢?""那个关系
不大吧?"我以一种我所能做出的最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反正你看得出它是真品,
而价钱方面,我听专家的。""这太神秘了,"他的乌黑大眼睛里闪着怀疑。"在这
样的珍贵物平方面做交易,我当然想知道它所有的具体情况。它确实是真货,对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不过——我必须估计到一切可能的情况——要是事后证明你
没权出卖它可怎么办呢?""我保证不会有这种事。""这自然又引出另一个问题,
就是你的保证究竟有什么价值。""我的信用银行对此负责。""那自然。但这笔交
易还是令我觉得太稀奇古怪了。""成不成交悉从尊便,"我满不在乎地说,“我首
先考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有名的鉴赏家,但我在别处也不会有成交困难的。
""谁告诉你我是鉴赏家的?""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写过一本著述。""你读过那本书
吗?""没有。""好家伙,这可叫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你自称是一个鉴赏家和
罕见珍品的收藏家,而你却不愿费事去查阅一下唯一能告诉你自己的珍评价值的
著作,这你怎么解释呢?""我是一个忙人,我是开业医生。""这是答非所问。一
个人要是真有癖好,他总会找时间钻研的,不管他有什么别的业务。而你在信里
说你是鉴赏家。""我就是鉴赏家。""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来试试你?我不得不
对你实说,医生——如果你真是医生的话——情况越来越可疑了。请问,你知道
圣武天皇以及他和奈良附近的正仓院的关系吗?怎么,你感到茫然吗?那么请你
讲一讲北魏在陶瓷史上的地位。"我装做发怒地跳了起来。
    "先生,这太过分了,"我说,“我来这里是给你面子,而不是当小孩子被你
考试的。我的陶瓷知识也许仅次于你,但我不能回答如此无礼的提问。"他瞪着我。
他眼中的慵懒全然不见了。他的目光突然锋利起来,凶残的嘴唇之间闪现出牙齿。
    "你搞的什么名堂?你是奸细。你是福尔摩斯的探子。你是在愚弄我。听说这
家伙正在咽气,于是他就派奸细来摸我的底。你私自闯进了我的住宅。好哇!你
进来容易,出去难!"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我退了一步准备他冲上来,因为他已勃
然大怒。也许他一开头就怀疑我了,也许是提问使我露了马脚,总之不可能再其
他是明摆着的了。他把手伸到一个小抽屉里去疯狂地乱翻着。这时,有点什么动
静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着。
    "好哇!"他喊道,“好哇!"他一下子窜进身后那间小屋。
    我一个箭步跳到门口。那景象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通往花园的大窗敞开
着,在窗前,福尔摩斯象鬼影一般地站着,他头上裹着血迹斑斑的绷带,脸色煞
白。一转眼他已不见,我听见了他身子擦过树叶的声音。宅子的主人大吼一声也
冲到窗口。
    说时迟那时快,我看得分明,突然有一只手臂——一只女人的手臂——从树
丛中伸出一扬。与此同时,只听男爵发出一声可怕的惨叫——这一叫声将永远留
在我的记忆中。他两手紧捂住脸满屋乱跑,头在墙壁上砰砰乱撞。接着他倒在地
毯上乱滚乱翻,一声声的尖叫在屋内回响。
     "水!看在上帝的面上,拿水来啊!"他叫着。
    我从茶几上抄起一个水瓶朝他奔去。这时男管家和几个男仆也赶来了。当我
跪下一条腿把受伤者的脸转向灯光时,有一个仆人昏了过去。硫酸已经腐蚀了整
个面孔,从耳朵和下巴往下滴着。一只眼已经蒙上白翳,另一只红肿起来。几分
钟以前我还在赞赏的五官,如今已象一幅美妙的油画被画家用粗海绵抹乱。它们
已模糊、变色、失去人形、异常可怖。
    我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投洒硫酸的情况。有几个仆人爬上窗口,有
的已经冲到草地上去,但是天色已黑,又下起雨来。受伤人在嗥叫之余痛骂着那
个洒硫酸的复仇者。
    "她就是那个女魔温德!"他大叫着,“这个魔鬼,她跑不了!跑不了!我的
天哪,疼死我了"我用油敷了他的脸,给他包扎,打了一针吗啡。在这场灾祸面前,
他对我的怀疑全然消释了,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仿佛我能有力量把他那死鱼般的
眼睛救转过来似的。要不是我想其他那咎由自取的罪恶一生,我也许会对这样的
美貌被毁之事洒下同情之泪的。而此时我对他那发烫的手心感到的是厌恶,所以
当他的家庭医生和会诊专家前来接替我的时候,我感到松了一口气。另外还来了
一个警察巡官,我把自己的真实名片递给了他。不这样做不仅是愚蠢的,而且也
没有用,因为苏格兰场对我的面貌几乎和对福尔摩斯同样熟悉。然后我就离开了
这座阴森可怕的住宅。不到一小时我就到达了贝克街。
    福尔摩斯正坐在日常坐的安乐椅中,面色苍白、筋疲力荆不仅是由于他的伤
情,就连他那钢铁般的神经也被今晚的事件震惊了,他悚然地听我叙述男爵的变
形。
     "这就是罪恶的代价,华生,纯粹是罪恶的代价!"他说道。
    "早晚是这个结局。天晓得,这个人是恶贯满盈的,"他又说。随后他从桌上
拿起一个黄色的本子。"这就是那个女人说的本子。要是这个本子不能打消这场婚
事的话,那世界上恐怕什么也无能为力了。但是这个本子是能够达到目的的,一
定能达到。这是任何一个有点自尊心的女人都不能容忍的。" "这是他的恋爱日记
吗?" "或者称做他的淫乱日记,随你怎么叫都可以。那个女人第一次提到这本日
记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它是一个有力的武器,只要我们能拿到它。当时我没有说
什么,因为这个女人可能会走露风声。但我一直在盘算着它。后来他们把我打伤,
使我有机会让男爵认为没有必要防备我。这都是有利的。本来我打算多等几天,
但他的访美加速了我的行动。他绝不会把这么富有暴露性的文件留在家里。所以
我们必须立即行动。夜间去偷它是不可能的,他防范很严。但是如果在晚上能把
他的注意力吸住,那是一个好机会。这里就用上你和你的蓝色茶碟儿了。但我必
须搞清楚这个本子到底放在什么地方。我知道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去行动,因为
我的时间是受你的陶瓷知识的限制的。所以,在最后一刻我还是找来了这个女孩
子。我怎么会知道她偷偷地藏在怀里的小包儿是什么呢?我还以为她是为我的任
务而来的,谁料想她还有自己的特殊任务。""他已猜到我是你派来的了。""就怕
这个。但是你缠住他的时间已足够让我拿到日记,只是还不够让我安全逃走。—
—詹姆斯爵士,欢迎,欢迎!"这位彬彬有礼的客人已经应邀而来了。他刚才一直
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倾听福尔摩斯叙述事情的经过。
    "你真是创造了奇迹,不折不扣的奇迹!"他听完之后说道。"不过如果伤势真
象华生医生说的那样严重,我们不用日记也足能打消这场婚姻了。"福尔摩斯摇了
摇头。
    "象德·梅尔维尔这类的女人是不会这样行事的。她只会把他当做一个毁了形
的殉道者而更加爱他。不,绝不是他的外形,而是他的道德,那才是我们要摧毁
的对象。这本日记会使她醒悟过来,我看它是世界上唯一能使她冷静的东西。这
是他亲笔写的日记,她怎么也会相信的。"詹姆斯爵士把日记和珍贵茶碟都拿走了。
由于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就同他一起出来到了街上。一辆马车在等候。他跳上
车,对戴帽徽的车夫匆忙地发了一句话,就急急驶去了。
    他把大衣的半边挂在窗口用来遮住车箱上的家徽,但我早已借着一扇气窗射
来的灯光看分明了。我大吃一惊,转身就跑上楼回到福尔摩斯的房间。
    "我发现咱们的主顾是谁了,"我兴冲冲地大声报告我的新消息。"你当是谁,
原来就是——""是一个忠实的朋友和慷慨的绅士,"福尔摩斯抬手止住了我。"不
必多说了。"我不知道这本暴露罪恶的日记是怎样被利用的。可能是詹姆斯爵士办
的,更可能是把这个不大好处理的事儿交给小姐的父亲去办了。总而言之,效果
十分圆满。三天之后,晨报上登出一条消息说阿德尔伯特·格鲁纳男爵与维奥莱
持,德·梅尔维尔小姐的婚礼已经取消。同一家报纸也刊载了刑事法庭对吉蒂·
温德小姐的第一次开庭,她受到的严重指控是投洒硫酸。但是在审讯过程中搞出
了情有可原的种种经过,结果只判了此类犯罪的最轻徒刑。歇洛克·福尔摩斯本
来受到盗窃指控的威胁,但是既然目的是好的而主顾又是显赫的,于是连铁面无
私的英国法庭也变得灵活机动和富有人情味儿了。他始终没被传讯。
元老村大总管

元老们 事物所历史的见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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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28 08:36:41 |只看该作者

新探案 皮肤变白的军人 上

我朋友华生的某些想法虽然为数有限,却是执拗得出奇。很久以来他就一直在撺掇我自
己写一篇办案记录。这也许是我自找的,因为我总是借机会对他指出他的描述是多么肤浅,
并且指责他不严格遵守事实和数据,而是去迁就世俗的趣味。“你自己来试试吧!"这就是
他的反驳。而轮到我提起笔来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承认,内容确乎是必须以一种吸引读者的
方式来加以表达。下面记录的这件案子看来必然会吸引读者,因为它是我手里最稀奇的一件
案子,而碰巧华生在他的集子里没有收进它。谈到我的老朋友和传记作者华生,我要在此说
明,我之所以在我微不足道的研究工作中不嫌麻烦地添一个同伴,那不是出于感情用事和异
想天开,而是因为华生确有其独到之处,但出于本身的谦虚以及对我工作的过高评价,他忽
略了自己的特色。一个能预见你的结论和行动发展的合作者总是有危险性的,但如果每一步
发展总是使他惊讶不止而未来总是使他迷糊,那倒确实是一个理想的伙伴。
    根据我笔记本上的记载,那是在一九○三年一月,即布尔战争刚刚结束之际,詹姆
斯·M·多德先生来找的我。他是一个魁梧挺拔、精神饱满、皮肤晒黑的英国公民。当时,
忠实的华生由于结婚而离开了我,这是在我们交往过程中我所知道的他唯一的自私行为。当
时我是一个人。
    我的习惯是背靠窗子坐,而请来访者坐在我对面,让光线充分对着他们。詹姆斯·M·
多德先生似乎不知道怎样开场。我也无意引导他,因为他的缄默给我更多的时间去
观察他。我觉得使主顾感到我的力量是有好处的,于是我就把我观察的结论告诉了他一些。
    “先生,看来您是从南非回来的。”
    “不错,不错,"他惊讶地回答道。
    “义勇骑兵部队,对不对?”
    “正是。”
    “一定是米德尔塞克斯军团。”
    “完全正确。福尔摩斯先生,你真是魔术师。”
    我对他的惊讶微微一笑。
    “如果一位健壮的绅士进我屋来,肤色晒得黑的超过了英国气候所能达到的程度,手帕
放在袖口里而不是放在衣袋里,那就不难决定他是从哪儿来的。你留着短须,说明你不是正
规军。你的体态是骑手的体态。至于米德尔塞克斯么,你的名片上说你是思罗格莫顿街的股
票商,你还能属于别的军团吗?”
    “你真是洞察一切。”
    “我和你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只是我锻炼出来了,对所见到的加以注意而已。不过,
你当然不是来跟我讨论观察术的。不知在图克斯伯里旧园林那儿出了什么事?”
    “福尔摩斯先生!你——”
    “没什么奇怪的,先生。你信上的邮戳是那里的,既然你约我见面是如此急迫,那显然
是出了什么关系重大的事儿了。”
    “不错,确实是这样,不过信是下午写的,从那会儿以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要不是埃
姆斯沃斯上校把我给踢出来的话——”
    “踢出来!”
    “哎,差不多。这是个硬心肠的人,这个埃姆斯沃斯上校。他当年是个最厉害的军纪
官,而且那是一个流行骂人粗话的时代。要不是看在戈弗雷的面子上,我绝不会容忍老上校
的无礼。”
    我点燃烟斗,往椅背上一靠。
    “你能否解释一下你说的话。”
    我的主顾讽刺似地笑了。
    “我已经习惯地认为不用说明你就已什么都知道了,"他说道。"我还是把事实情况都摆
出来吧,我真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些事情到底说明什么问题。我整整一夜没合眼在拼命想这事
儿,却越想越觉得莫名片妙。
    “我一九○一年一月参军的时候——那是整整两年以前——戈弗雷·埃姆斯沃斯也参加
了我们中队。他是埃姆斯沃斯上校的独生子,上校是克里米亚战争中维多利亚勋章获得者,
儿子有着战士的血液,所以参加了义勇气兵。在整个军团里也找不出比他强的小伙子了。我
们成了好朋友,那种友谊只有在同甘共苦之中才能形成。他是我的伙伴——这在军队中是不
寻常的友谊。在一年的艰苦战斗生活中我们同生死共患难。后来在比勒陀利亚界外的戴蒙德
山谷附近的一次战斗中,他中了大号猎枪的子弹。我接到从开普敦医院发出的一封信,还有
从南安普敦寄的一封信。后来就没有下文了,音信全无,福尔摩斯先生,六个多月没有一封
信,而他是我最知己的朋友。
    “战争结束以后,我们大家都回来了,我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问戈弗雷在什么地方。没
有回音。我等了一阵子,又写了一封信。这回收到了回信,又短又干,说是戈弗雷航海周游
世界去了,一年也回不来。就是这么几句话。
    “福尔摩斯先生,这没法儿让我安心。这事儿透着稀奇。他是一个够朋友的小伙子,绝
不会就这么随便把知心朋友给忘了。这不象他的行为。碰巧我又听说他是一大笔遗产的继承
人,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又不是那么总合得来。有时候这位老头儿有点压人,而戈弗雷的火起
又有点大。我不能相信那封回信。我非得问个水落石出不可。谁知不巧我自己的事儿由于两
年不在家也得清理一下,所以直到上星期我才开始办戈弗雷这档子事儿。不过,既然我要办
这个事儿,我就把别的事一股脑儿都给放下了,非办完它不可。”
    詹姆斯·M·多德先生似乎是那种人,你最好跟他做朋友而不要跟他做对头。他的蓝眼
睛直盯着人,方形下巴绷得很紧。
    “那么,你采取了什么步骤?"我问他。
    “我的第一步是到他家——图克斯伯里旧庄园——去亲自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于是
我先给他母亲写了一封信——因为我对他父亲那个丧气老头子不耐烦了——而且来了一个正
面攻击:我说戈弗雷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以告诉她许多我们共同生活的有趣情况,我路过附
近,能否顺路拜访一下?诸如此类等等。我收到一封相当热情的回信,说可以留我过夜。于
是我星期一就去了。
    “图克斯伯里旧庄园是个偏僻地方,无论在什么车站下车都还有五英里的距离。车站又
没有马车,我只得步行,还拿着手提箱,所以傍晚才走到那里。那是一座曲曲折折的大宅
子,在一个相当大的园子里头。我看这宅子是各个时代、各种建筑的大杂烩,从伊丽莎白时
期半木结构的地基开始,一直到维多利亚的廊子,什么都有。屋里都是嵌板、壁毯和褪色的
古画,是一座十足的阴森神秘的古屋。有一个老管家拉尔夫,年龄仿佛和屋子一样古老,还
有他老婆,更古老。她原先是戈弗雷的奶母,我曾听他谈起她,犹如仅次于母亲,所以尽管
她模样古怪,我还是对她有好感。我也喜欢他母亲——她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小白鼠似的妇
女。只有上校令我瞧着别扭。
    “一见面我们就干了一场架。本来我立刻就想回车站,要不是我觉得这等于帮了他的
忙,我早就走了。我被径直带到他的书房。我发现他坐在乱七八糟的书桌后面,体格高大,
背部弯曲,肤色烟黑,胡子蓬乱。带红筋的鼻子象鹰嘴般突出,两只灰色的凶眼睛从浓密的
眉毛底下瞪着我。一见之下我才理解,为什么戈弗雷难得提其他爸爸。
    “'先生,'他以一种刺耳的声音说,‘我倒是有点想知道你这次来访的真正意图是什
么。'
    “我说我已经在给他妻子的信中说清楚了。
    “'不错,不错,你说你在非洲认识戈弗雷。当然,我们只是听你那么一说。'
    “'我口袋里有他写给我的信件。'
    “'请让我看一看。'
    “他把我递给他的两封信看了一遍,随手又扔给了我。
    “'好吧,那又怎样?'
    “'先生,我和你儿子戈弗雷是好朋友,共同经历的许多回忆把我们团结在一起,但他
突然不给我音信了,我能不奇怪吗?我希望打听他的情况不是很自然吗?'
    “'先生,我记得我已经跟你通过信,已经告诉你他的情况。他航海周游世界去了。他
从非洲回来,健康情况不好,他母亲和我都认为他应该彻底休养,换换环境。请你把这个情
况转告给一切关心这事儿的朋友们。'
    “'一定照办,'我说。‘不过请你费神把轮船和航线的名称告诉我,还有起航的日期。
说不定我可以设法给他寄一封信去。'
    “我的这个请求似乎使主人又为难又生气。他的浓眉毛低落到他的双眼上面,他不耐烦
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他终于抬起头来,那神气颇象一个下棋的人发现对手走了威胁性的一步
棋而他已决定怎样去应付。
    “'多德先生,'他说,‘你的固执会使许多人都感到无礼,并且会认为你已经达到无理
取闹的地步。'
    “'请你务必原谅我,这都是出于对你儿子的友情。'
    “'当然。我已经充分考虑到这一点。不过我必须请你放弃这些请求。家家都有自己的
内情,无法向外人说清,不管是多么善意的外人。我妻子非常想听听你讲戈弗雷过去的事,
但我请求你不必管现在和将来的事,这种打听没有益处,只会使我们处境为难。'
    “你看,福尔摩斯先生,我碰了钉子,毫无办法绕过它。我只好装做同意他的意见,但
我心里暗自发誓不查清我朋友的下落绝不善罢甘休。那天晚上十分沉闷。我们三个人在一间
阴暗的老屋子里默默无言地进餐。女主人倒是热切地向我询问有关她儿子的事情,但老头子
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我对整个这件事感到十分不快,因此在礼貌允许的最早时刻我就辞别主
人回到自己的客房。那是楼下一间宽敞空荡的屋子,象宅内别的房间一样。但是在南非草原
生活一年之后谁也不会十分讲究居住条件了。我打开窗帘,朝园子望去,发现外面竟是晴朗
之夜,那半圆的月亮在空中照着。之后我坐在熊熊的炉火旁边,身旁桌上放着台灯,我打算
读小说来分散一下我的心思。可是我被老管家拉尔夫打断了,他拿来一些备用煤。
    “'先生,我怕你夜间需要加煤。天气挺冷,这间屋子又不保暖。'
    “他没有立刻走出去,却在屋内稍事停留,当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正站在那里瞧着
我,仿佛心里有事的样子。
    “'对不起,先生,我禁不住听了你在餐桌上谈论戈弗雷少爷的事儿。你知道,我妻子
当过他的奶母,所以我差不多可以说是他的养父,当然很关心他。你是说他表现很好吗,先
生?'
    “'他是全军团里最勇敢的人之一。有一次他把我从布尔人的枪林之中拖了出来,不然
我今天也许就不在这儿了。'
    “老管家兴奋地搓着他的瘦手。
    “'就是,先生,正是那样,戈弗雷少爷就是那个样子。他打小就有勇气。庄园的每一
棵树他都爬过。他什么也不害怕。他曾是一个好孩子,是的,他曾是一个棒小伙子。'
    “我一下子跳起来。
    “'嗨!'我大声说,‘你说他曾是棒小伙子。你的口气仿佛他不在世了。到底是怎么回
事?戈弗雷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抓住老头儿的肩膀,但他退缩开来。
    “'先生,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请你问主人吧,他知道。我不能多管闲事。'
    “他刚要走出去,我拉住了他的胳臂。
    “'听着,'我说,‘你非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能走,要不我就拉住你一夜不放。戈弗雷
是死了吗?'
    “他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象是被施了催眠术。他的回答是勉强从嘴里硬挤出来的,那
是一个可怕的、出人意料的回答。
    “'我宁愿他是死了的好!'他喊道。说着他使劲一扯,就跑出屋去了。
    “福尔摩斯先生,你当然可以想象,我回到我原来坐的椅子上,心情是好不了的。老头
儿刚才说的话对我来说只有一种解释。显然我的朋友是牵涉到什么犯罪事件,或者至少是什
么不名誉的事儿,关乎家庭的荣誉了。严厉的父亲于是就把儿子送走,把他藏了起来,以免
丑闻外扬。戈弗雷是一个不管不顾的冒失鬼。他往往受周围的人影响。显然他是落入了坏人
之手并被引向犯罪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是非常可惜的,但即使如此我也有责任把他找出来
设法帮助他。我正在这样焦急地思索着,猛一抬头,只见戈弗雷就站在我面前。”
    我的主顾讲到这里沉思地停了下来。
    “请你讲下去吧。"我说。"你的案子很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福尔摩斯先生,他是站在窗外,脸贴着玻璃。我刚才跟你说过我曾向窗外看夜色来
着,窗帘一直半开着。他的身影就在帘子打开的地方。那是落地大窗,所以我可以看见他整
个的身形,但使我吃惊的是他的脸。他面色惨白,我从没见他这样苍白过。我猜想鬼魂大概
就是那个样子。但是他的眼睛对上了我的眼睛,我看见那是活人的眼睛。他一发现我看着
他,就往后一跳,消失在黑夜里了。
    “这个人的样子有一种十分令人吃惊的东西。倒不仅是那惨白如纸的面孔,而是一种更
微妙的东西——一种见不得人的、罪责感的东西——这种东西非常不象我所熟知的坦率痛快
的小伙子。我感到恐怖。
    “但是一个人要是当了两年兵,成天和布尔人打交道,他的胆子是吓不坏的,遇见变故
就会立即行动起来。戈弗雷刚一躲开,我就跳到窗前。窗子的开关不灵了,我花了一点时间
才把它打开。随后我就钻跃出去,飞快地跑到花园小路上,朝着我认为他逃走的方向追去。
    “这条小路很长,光线又有点暗,但是我总觉得前面有东西在跑。我向前冲上去,叫着
他的名字,但是没有用。我跑到小径的尽头,这里有好几条岔路通向几个小屋。我犹豫了一
下,这时我清楚地听见一扇门关上的声音。这声音不是来自我背后的屋子,而是从前方黑暗
处传来的。福尔摩斯先生,这就足以证明我方才看见的不是幻影。戈弗雷确实从我眼前逃走
了,并且关上了一扇门。这一点是肯定的。
    “我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了。这一夜我过得非常不安宁,心里一直在盘算这个问题,打算
找到一种理论来解释这些现象。第二天我觉得老上校多少缓和了一些。既然女主人声称附近
有几个好玩的去处,我就趁机会问道,我再停留一晚有否不便。老头子勉强默认了,这就给
我争取到一整天的时间去进行观察。我已经十分肯定地知道戈弗雷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藏
着,但具体的地点以及原因还有待于解决。
    “这座楼房又大又曲折,在里边藏上一个军团也没人知道。如果人是藏在楼房内部,那
我是很难找到他的。但是我听见的门响不是在楼内。我只有到园子里去寻找这个秘密。这倒
不难做到,因为那几个老人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这就使我能去施行我的计划了。
    “园子里有几个小屋,但是在园子尽头有一座稍具规模的建筑——足够园丁或护林人居
住的了。难道是从这里发出的关门声响吗?我装做不经心的、仿佛随便散步的样子朝它走了
过去。这当儿有一个矮小利落、蓄着胡须、身穿黑衣、头戴圆礼帽的男子从那屋门里走了出
来——一点也不象园丁的样子。不料他出来后就把门倒锁上,把钥匙放在口袋里了。他一回
身,发现了我,脸上顿时现出吃惊的神色。
    “'你是本宅的客人吗?'他问我。
    “我说是的,并且说我是戈弗雷的朋友。
    “'真可惜他旅行去了,否则他会非常愿意见到我的,'我又这么解释着。
    “'不错,不错,'他仿佛做了亏心事似地说着。'改个时间再来吧,'他说着就走开了。
但当我回头看时,他却正躲在园子那头的桂树后面,站在那里观察着我。
    “我一路走过去,仔细地看这座小房子,但窗子被严密地遮挡着,这使人看来它似乎是
空的。如果我过分大胆窥探,可能会因小失大,甚至被轰出去,因为我知道我在受人监视
着。因此我就回到楼内,等着晚上再继续侦查。到天色大黑,人声寂静之后,我就从我的窗
口溜了出去,悄悄地朝那神秘的住所走去。
    “我刚才说这屋子被严密地遮挡着,现在我发现它还关着百叶窗。不过,有一扇窗子却
透出了灯光,因此我就集中注意力从这儿往里瞧。算我走运,这里帘子并没有完全拉上,我
可以看见屋里的情景。里面相当明亮洁净,壁火熊熊,灯光照耀。在我对面坐着我早上碰见
的矮个男子,他吸着烟斗在读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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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28 08:37:18 |只看该作者

新探案 皮肤变白的军人 下

“什么报纸?"我问道。
    我的主顾似乎不大高兴我打断了他的话。
    “有关系么?"他反问道。
    “关系重大。”
    “我还真没留意。”
    “也许你看出那是大张的报纸还是小本的周刊一类了吧?”
    “对了,经你这么一提,我想岂不是大张。也许可能是《观察家》杂志。不过说实在
的,我当时真顾不上这类小事儿了,因为屋里还有一个人背对窗子坐着,我敢说他就是戈弗
雷。当然我看不见他的正脸,但我熟悉他的肩膀的形状。他用手支着头,形容十分忧郁,身
子朝着壁火。我刚要设法行动,突然有人重重地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原来上校就站在我身旁。
    “'到这边来,先生!'他压低了声音说。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楼内,我一直跟着他走到我
的住房。他在门厅里拿起一张火车时刻表。
    “'八点半有一班火车开往伦敦,'他说。‘马车八点钟在大门外。'
    “他脸都气白了。而我呢,我感到自己的处境太尴尬了,我只能结结巴巴说几句前言不
搭后语的道歉话,力求用对我朋友的担心来给自己解释。
    “'这个问题用不着再谈,'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无耻地侵犯了我们家庭的权利。你
到这儿来是做为客人,但你成了暗探。先生,我只有一句话说,就是我不要再看见你。'
    “这下子我也火儿了,我说了些不客气的话。
    “'我看见你儿子了,我认为你是为了个人目的不让他见人的。我不知道你把他关起来
的动机是什么,但我敢肯定他已失去行动自由。我告诉你,上校,除非我确知我朋友是安全
和健康的,否则我绝不会停止我的努力来弄清真相,我也绝不会被你的任何恐吓所吓倒。'
    “这个老家伙面色变得象魔鬼一样凶,我真以为他可能动手。我方才说过他是一个瘦削
的、狂暴的高大老头子,虽说我不是弱者,我也很难对付他。但是他在狂怒地瞪了我半天之
后转过身就走出去了。我呢,我早上按时乘火车走了,我的意图就是立即来找你听取你的意
见并求得你的帮助,这就是我写信与你约会的缘故。”
    以上就是我的来访者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大概精明的读者已经看出来,这个案子并不难
解决,因为只有极有限的选择答案就可以解释问题的根源。但是尽管简单,这个案子却有着
新奇有趣的地方,所以我才冒昧地把它记录下来。现在我就用我常用的逻辑分析方法来缩小
可能的答案范围。
    “仆人们,"我问,“一共有几个人?”
    “照我尽量估计,只有老管家和他的妻子。他家生活看来十分简单。”
    “那么在花园小屋内没有仆人了?”
    “没有,除非留胡须的那个矮男人当仆人。但他看来身份要高得多。”
    “这一点很有启发。你看到过从一所房子往另一所房子送食物的迹象吗?”
    “你这么一提,我倒记起来曾看见老拉尔夫提着一个篮子朝着平房的方向往园里走去。
当时我并没往食物上想。”
    “你在当地进行访问打听了没有?”
    “是的。我和火车站站长以及村内旅馆主人攀谈过。我只是简单地问他们是不是知道我
的伙伴戈弗雷的情况。他们两人都说他航海周游世界去了。他曾回过家,但紧接着就外出
了。看来关于他旅行的说法已经被大家接受。”
    “你没有向他们提到你的猜疑吗?”
    “一点没提。”
    “这很明智。这件事是要调查的。我要跟你一起到图克斯伯里旧庄园去一趟。”
    “今天?”
    可巧当时我正在了结一桩案于,就是我朋友华生叙述过的修道院公学案。我还受到土耳
其苏丹的委托要办一个案子,如果延误将会发生极严重的政治后果。所以,直到了下周初
(照我日记的记载)我才由詹姆斯·M·多德先生陪同踏上去贝德福郡的旅程。在我们驱车
路过伊斯顿区的时候,我把一位严肃寡言、肤色黝黑的绅士也接到车上,我是事先跟他约订
好的。
    “这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我向多德说,“请他在场也许一点用也没有,但是也许起决
定作用。目前不必细谈这一点,到时候就知道了。”
    凡是读过华生写的记录的读者,想来已经熟悉我的做法,就是在侦查一件案子的过程中
我是不多说话、不泄露想法的。多德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没有说什么,我们三个人就一
同继续赶路了。在火车上我又问了多德一个问题,故意让我们那个同伴听见。
    “你说你从窗户里清晰地看见你朋友的脸,所以敢肯定那是他本人,是吗?”
    “关于这点没有问题。他的鼻子贴住玻璃,灯光正照在他脸上。”
    “不会是另一个长得象他的人吗?”
    “不可能,确实是他。”
    “但是你又说他的样子变了?”
    “只是颜色变了。他的脸色是——怎么说呢?——那是鱼肚白色,他的皮肤变白了。”
    “是整个脸都苍白吗?”
    “我想不是。我看的最清楚、最白的是他的前额,因为额头贴着玻璃。”
    “你叫他的名字了没有?”
    “我当时又惊又怕,没有叫。后来我就追他,我已经告诉过你,没追上。”
    我的侦查已经基本完成了,只再需要一个小情况就可以全部完成。后来经过一番旅行之
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多德描述的这座奇怪而散漫的庄园。开门的是老管家拉尔夫。我已经把
马车全天租下来了,就请我的老朋友先坐在车上等着,我们请他时再下车。拉尔夫是一个矮
身材、多皱纹的老头儿,穿着传统的黑上衣和灰点裤子,只有一点很特别,他戴着黄起手
套,一看见我们他就甩下手套放在门厅桌子上了。我这个人,正如我朋友华生说的,有着出
奇灵敏的感官。当时屋里有一种不明显的、但是带有刺激性的气味。它似乎就是从门厅桌子
上发出来的。我一转身,把帽子放在桌上,又顺手把它弄到地上,然后弯下腰去拾帽子,趁
机使我的鼻子挨近手套不到一英尺。不错,这股类似柏油的怪味儿确是从手套上发出来的。
侦查已经完成。我进入书房。唉,我自己写记录就这么露骨,实在不高明!华生笔下是那样
引人入胜,不正是靠隐去这些环节么。
    上校不在房里,但是一听拉尔夫的通报立刻就来了。我们听见他那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从
楼道走来。他猛一推门就冲了进来,胡须奓起,眉眼也都立起来了,确是一个少见的凶狠老
头子。他手里拿着我们的名片,用力一撕,扔在地上,用脚就踏。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这个多管闲事的混蛋,我不准你登我的门!我绝不许你再来,
如果你胆敢不经我允许再上这儿来,我就有权使用暴力,我枪毙了你!我坚决枪毙你!至于
你,先生,"他转向我说,“我给你同样的警告。我知道你的可耻职业,你可以上别处去显
示你的本事,我这里用不着你。”
    “我不能走,"我的主顾坚决地说,“除非戈弗雷亲口告诉我他的自由没受限制。”
    我们的这位不情愿的主人按了一下铃。
    “拉尔夫,"他命令道,“给本地警察局打电话叫他们派两名警察来。就说有贼。”
    “等一等,"我连忙说,“多德先生,你应该知道,埃姆斯沃斯上校是有权利的,我们
无权进入他的住宅。另一方面,他也应该知道你的行动完全是出于对他儿子的关注。我冒昧
地说,如果允许我和埃姆斯沃斯上校谈五分钟,我可以使他改变他对这件事儿的看法。”
    “我没那么容易改变,"老上校说。"拉尔夫,执行命令。你还等什么?快打电话!”
    “不行,"我说着往门上一靠。"警察一干涉就恰恰会导致你所惧怕的结局。"我掏出笔
记本在一张撕下的纸页上匆匆写了一个字。我把纸递给上校说:“这就是我们前来的原
因。”
    他凝视着纸条,脸上除了吃惊以外什么表情都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无力地说着,沉重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的职业就是把事情弄清。这是我的业务。”
    他沉思地坐在那里,瘦削的手摸着蓬乱的胡须。终于,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好吧,要是你们非要见戈弗雷,就见吧。这事儿我不负责,是你们迫使我做的。拉尔
夫,去告诉戈弗雷先生和肯特先生,我们过五分钟就到。”
    五分钟之后我们已经走过了花园小径,来到神秘小屋前面。一位蓄胡须的矮男子站在门
口,脸上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
    “这太突然了,上校,"他说道,"这完全打乱了咱们的计划。”
    “我实在没办法,肯特先生,人家迫使咱们这样做。戈弗雷先生在吗?”
    “是的,他在里边,"他说着转身领我们走进一间宽敞而陈设简单的屋子。有一个人背
朝着壁炉站在那里。一见那人,我的主顾立刻跳上前去伸出手来。
    “嗨!戈弗雷,见到你太好了!”
    但是对方挥手叫他后退。
    “不要碰我,吉米。不要走近我。是的,你非常惊讶!我已不象那个骑兵中队的棒小伙
子、一等兵埃姆斯沃斯了,是吧?”
    他的面容确实是异常的。可以看出他本来是一个五官端正、皮肤被非洲阳光晒黑的漂亮
男子,但是如今夹杂在黝黑皮肤之间有一些怪样的白斑片,这使他的皮肤变白了。
    “这就是我不见访客的缘故,"他说道,“你我倒不在乎,但用不着你的同伴。我知道
你的意思是好的,但这么一来对我不利。”
    “我只是想确知你是安全无恙的,戈弗雷。那天夜里你往我窗里瞧的时候我看见了你,
后来我就不放心,非把情况弄清不可。”
    “老拉尔夫跟我说你来了,我禁不住要瞧瞧你。我希望你没看见我才好,后来我听见开
窗子的响声,我只好跑回小屋。”
    “到底是怎么搞的,何必这样?”
    “这个事儿倒也不难说清楚,"他说着点燃一支香烟,“你记得那天早上在布弗斯普鲁
的战斗吗,就在比勒陀利亚外边的铁路西线上?你听说我受伤了吗?”
    “我听说了,但不知道详细情况。”
    “我们有三个人被切断了和本部的联系。地势很不平坦。有辛普森——就是外号叫秃头
辛普森的那个人——有安德森,还有我。我们正在追击布尔人,但是他们埋伏起来,把我们
三人包围了。他们两人被打死了,我肩上中了象猎枪的子弹。但是我拼命趴在马上,跑了几
里路我才昏过去掉下马来。
    “等我苏醒过来,天已黑了,我挣扎着站起来,感觉异常虚弱。使我吃惊的是近处就有
一座房子,相当大,有南非式的游廊和许多窗子。天气很冷。你知道那种夜晚袭来的令人发
僵的寒冷,那是一种令人厌恶的、难以忍受的死冷,和爽利明快的霜冻很不一样。简单说
吧,我感到彻骨地寒冷,唯一的希望就是设法达到那座房子。我拼死力站立起来,一步一步
拖着,几乎已经没有知觉。我只依稀记得爬上台阶,走进一个大敞着的门,进入一间摆着几
个床位的大屋子,倒在一张床上,嘴里满意地哼了一声。床上被子已摊开,但我管不了那么
多了。我把被子往我颤抖的身上一拉就睡熟了。
    “我醒来已是早晨,我不但没有进入一个健康的世界,反而仿佛来到一个噩梦的世界。
非洲的阳光从宽大无帘的窗子射进来,使这间刷成白色的大而空敞的宿舍显得特别明亮。我
面前站着一个矮如侏儒的人,脑袋硕大如鳞茎球,口中急切地说着荷兰话,挥动着一双海绵
般的变形而怕人的手。他身后站着的一群人仿佛都觉得眼下这情况很有意思,但我看到他们
却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没有一个正常的人形。每一个人不是歪七扭八就是臃肿变形。这些丑
八怪的笑声比什么都难听。
    “看来他们全都不会讲英语,但是情况非得说清不可,因为大脑袋越说其越大,后来一
边怪叫着一边用他那变形的手揪住我就往下拉,而不管殷红的血液从我伤口直流。这个小怪
物力大如牛,要不是有一个年长的负责人听见这屋的嘈杂声走过来,真不知他会把我整成什
么样子。他用荷兰语责备了几句,揪我的人就躲开了。然后他转向我,睁大惊讶的眼睛看着
我。
    “'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他诧异地问道。'别动!我知道你已疲惫不堪,你肩上的
伤口需要处理。我是医生,我马上找人给你包扎。不过,小伙子!你在这里比在战场上更要
危险。你是在麻疯病院里,你在麻疯病人的床上过了一夜。'
    “吉米,我还用说别的吗?看来,由于战火迫近,这些病人在头天都疏散走了。第二
天,由于英军开来,他们又被这位医务总监送回医院。他说,尽管他自以为有免疫力,他也
绝不敢象我那样在麻疯病人的床上睡一夜。后来他把我放在一间单独病房内,细心地护理
我,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我就被送往比勒陀利亚总医院。"你看,这就是我的悲剧。我希望能
侥幸,但是等我回到家里,我脸上出现的这些可怕症状终于宣布了我未能逃脱感染的命运。
怎么办呢?我是住在一座平静无邻的房子里。我们有两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仆人。这是个可以
居住的地方。肯特先生是一位外科医生,在保证绝不泄密的条件下他愿意陪我同住。这样处
理是十分简单的。而另一条路则是极其可怕的:和不认识的人在一起被终身隔离,永远不得
释放。但是必须绝对保密,否则即使是在这个穷乡僻壤也会引起群众哗然,早晚会把我扭送
麻疯病院的。吉米,就连你也不能告诉。今天我父亲怎么会让步的,我真不明白。”
    上校指了指我。
    “是这位先生气使我让步的,"说着他打开了我递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麻疯"字样。
“既然他已经知道这么多了,那最安全的办法还是全告诉他。”
    “确实如此,"我说道,“谁敢说这样做没有好处呢?看来只有肯特先生一个人诊视过
病人。请允许我,敢问先生是不是这种病的专门医生呢?因为,据我理解,这是一种热带病
或亚热带病。”
    “我有合格医生的正常知识,"他有点板起面孔地说。
    “先生,我深信你是有能力的,但我觉得在这一病例上听听会诊意见也是有价值的。据
我理解,你避免会诊只是怕发生压力而使你交出病人。”
    “正是这样,"上校说。
    “我预料到这一点了,"我解释说,“今天我带来一个朋友,他的谨慎是绝对可以信任
的。以前我曾替他出过力,因此他愿意做为一个朋友而不是做为专家来提供他的意见。他的
名字是詹姆斯·桑德斯爵士。”
    听我这么一说,肯特先生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惊喜之状,简直就象新提升的下级军官要会
见首相似的。
    “我将感到骄傲,"他低声地说道。
    “那我就请詹姆斯爵士到这里来。他现在正等在门外的马车里。至于我们,上校,咱们
可以到你书房去,我来做些解释。”
    在这种关键时刻就显出我是多么需要我的华生了。他善于运用得体的提问和种种惊叹词
来夸张我的侦查艺术,把我那种本来只是系统常识的侦察术给夸大成奇迹。现在我自己来叙
述,就没有人来捧场了。我只好照实叙述,就象那天在上校书房里我对着几个听众所说的,
其中还包括戈弗雷的母亲。“我的方法,"我说道,“就建立在这样一种假设上面:当你把
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之后,那剩下的,不管多么离奇,也必然是事实。也可能剩下的是
几种解释,如果这样,那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加以证实,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种具有足够根
据来支持的解释。现在我们就用这个方法来研究一下当前这个案子。起初,提到我面前的有
三种可能的解释,可以说明为什么这位先生在他父亲庄园的小屋里被隔离或禁锢起来。可以
认为他是由于犯罪而逃避,或者是由于精神失常而不愿住疯人院,最后是因为有某种疾病而
需要隔离。我想不出其它解释。那么,就需要把这几个结论加以对比和甄别。
    “犯罪之说是不能成立的。本地区并没有尚未破案的犯罪报告,这我十分清楚。如果说
是尚未暴露出来的犯罪,那从家族利益来说应该是把他弄走或是送出国外,而不是藏在家
里。我看不出这条思路有什么可能成立的地方。
    “精神失常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小屋里有的第二个人可能是看守人。他走出来以后把
门倒锁上,这就加强了上述假设,说明可能是强行禁闭。但另一方面,强制不可能是很严
的,否则这个青年就不会跑出来去看一眼他的朋友了。多德先生,你记得我曾探索论据,比
如问你肯特先生读的是什么报纸。如果是《柳叶刀》或《英国医学杂志》,那会帮助我思
索。但是,只要有医生陪同并上报当局,把疯人留在家里是合法的事。为什么这样拼命保密
呢?因此精神失常的设想也不能成立。
    “剩下的第三个可能,看来虽然稀奇,却是完全符合实际情况的。麻疯在南非是常见
病。由于特殊的机遇,这位青年可能受到感染。这样一来,他的家属处境就十分困难了,因
为他们不愿把他交给麻疯隔离病院。为了不露风声、不受当局干涉,必须严守秘密。如果给
以适当报酬,不难找到一位忠实的医生来照顾病人。也没有理由在晚上不让病人出来。肤色
变白是这种病的普通症状。这个假设的论据是十分充足的,以致使我决心把它当做已被证实
了那样来行动。当我初到这里,发现给小屋送饭的拉尔夫戴着浸了消毒水的手套,这时候我
连最后的疑点也消除了。先生,我只写了一个词,就告诉你秘密已被发现了,我之所以写而
没有说出来,是为了向你证明可以信任我的谨慎。”
    我正在这样结束我的小小分析时,门开了,那位庄严的著名片肤病学家被引进来了。但
是破例地,他那狮身人面像般严肃的脸今天解冻了,眼中流露出人情味儿的温暖。他迈步朝
上校走过去同他握了手。
    “我往往给人带来坏消息,"他说。"但今天的消息不那么坏。不是麻疯。”
    “什么?”
    “典型的类麻疯,也就是鱼鳞癣。是一种鳞状的皮肤疾病,影响仪容,非常顽固,但有
治愈的可能,绝无传染性。不错,福尔摩斯先生,确是非常的巧合。但能说完全是巧合么?
难道没有一些未知的因素在起作用么?或许这位青年在接触病人以后的恐惧心理产生了一种
生理作用,模拟了它所恐惧的东西?不管怎么说,我可以用我的职业荣誉来担保——呵!夫
人休克了!我建议由肯特先生护理她,直到她从这次惊喜性休克中复原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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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探案 三角墙山庄 上

我与福尔摩斯所经历过的冒险,再没有比这次更突然、更富戏剧性的了。我已经有一段
时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近来活动的方向是什么。但是这天早上他谈兴不错,他刚让我
坐在壁炉一边的旧沙发上,而他本人衔着烟斗坐在对面,就有人来了。如果我说来的是一头
发狂的公牛,也许更能说明我的意思。
    呼的一声门被冲开,闯进一个巨大的黑人。要不是面目狰狞,他将会给人一种滑稽之
感,因为他穿着一身鲜艳的灰格西装,飘垂着一条橙红领带。他那宽脸庞和扁鼻子使劲伸向
前方,两只阴沉的黑眼睛冒着抑制不住的怒火,并轮流打量着我们两人。
    “你们两位谁叫福尔摩斯?"他问道。
    福尔摩斯懒洋洋地把烟斗举了一下。
    “哈,原来就是你吗?"这位来访者说着,以一种令人不快的鬼祟轻步绕过桌子。“你
听着,福尔摩斯先生,请你不要多管闲事,让人们各管各的事。你听懂了吗?”
    “说下去,"福尔摩斯说道,“很有意思。”
    “哈,你觉得有意思,是吧?"这个蛮汉咆哮道,“等我收拾你一顿,你就不觉得有意
思了。我对付过你这种人,收拾过之后他们就老实了。你看这个,福尔摩斯先生!”
    他伸出一只硕大无朋的拳头在福尔摩斯鼻子底下晃。福尔摩斯满有兴致地细看着他的拳
头。"你是生来就这样儿的吗?"他问道:“还是慢慢练出来的呢?”
    不知是由于我朋友那冰冷的镇静,还是由于我抄起了拨火棒的缘故,总而言之这位访客
的态度变得不那么神气活现了。
    “反正我已经警告你了,"他说。"我有个朋友对哈罗那边的事有兴趣——你知道我指的
是什么——他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明白吗?你不是法律,我也不是法律,要是你管闲事,我
就不客气。记住没错儿。”
    “我早就想见见你了,"福尔摩斯说。“我不让你坐了,因为我不喜欢你身上的气味。
你不就是斯蒂夫·迪克西,那个搞拳击的吗?”
    “这正是我的名字,你要是说话不客气我就收拾你。”
    “那你倒用不着,"福尔摩斯使劲盯着这位客人的奇丑无比的嘴巴说。“不过你在荷尔
本酒吧外头杀死小伙子珀金斯的事——怎么着!你怎么要走哇?”
    这个黑人一下退缩了回去,面色铁灰。"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他说道。"我跟什么
珀金斯有什么相干?这小子出事的时候我正在伯明翰斗牛场进行训练。”
    “不错,你可以对法官这么讲,斯蒂夫,"福尔摩斯说。"我一直在注意你跟巴内·斯托
克代尔的勾当——”
    “我的老天!福尔摩斯先生——”
    “行了。这个就算了。等我需要你的时候再说。”
    “那再见吧,福尔摩斯先生。我希望你不计较今天我上这儿来的事儿吧?”
    “那除非你告诉我是谁叫你来的。”
    “那你还用问吗,福尔摩斯先生。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
    “是谁指使他的呢?”
    “老天,我可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他就跟我说:‘斯蒂夫,你去找福尔摩斯先生,
就说要是他上哈罗去就有生命危险。'就是这么回事,都是实话。"没等再问他别的,这位客
人就一溜烟跑出去了,走得跟来得一般快。福尔摩斯一面暗笑,一面磕去烟斗里的灰。
    “华生,幸亏你没有敲破他那结实的脑袋。我看见你拿拨火棒的动作了。其实他倒是一
个不妨事的,别看浑身是肌肉,倒是个愚蠢的、放空炮的小孩子,很容易把他镇住,就象刚
才那样。他是斯宾塞·约翰流氓集团的成员,最近参加了一些卑鄙的勾当,等我腾下手来再
处理他们。他的顶头上司巴内,倒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他们专干袭击、威胁之类的勾当。我
所要知道的是,在这次事件里,他们背后是什么人?”
    “但他们为什么要威胁你呢?”
    “就是这个哈罗森林案件。他们这一来,倒使我决心侦查这个案子了,既然有这么多人
大动干戈,那必是有点来头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刚才我刚要对你讲这个事儿,就发生了这场闹剧。这是麦伯利太太的来信。如果你同
意跟我走一趟的话,咱们就给她拍一个电报,立刻动身。”
    我看信上写的是:
    福尔摩斯先生:
    我最近遇到一连串怪事,都与我的住宅有关,甚望得到您的帮助。如蒙明日前来,我将
全天在家。本宅即在哈罗车站附近。我已故的丈夫莫提梅·麦伯利是您的早期顾客之一。
    玛丽·麦伯利谨启
    住址是:三角墙山庄,哈罗森林。
    “你瞧,就是这么回事,"福尔摩斯说。"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咱们就可以上路了。”
    经过一段短途的火车和马车旅程之后,我们到达了这所住宅。这是一座砖瓦木料的别
墅,周围有一英亩天然草原的园地。上层窗子上面有三小垛尖形的山墙,算是"三角墙山庄"
这个名称的证据。屋后有一丛半大的郁郁松树,这地方总的印象是不景气和不畅快。但是室
内的家具是颇考究的,而接待我们的也是一位颇有风度的上了年纪的夫人,谈吐举止无不显
示出有教养与文化。
    “我对您丈夫的印象还很清楚,"福尔摩斯说,“虽然那只是多年以前我替他办过一件
小事。”
    “也许您对我儿子道格拉斯的名字更为熟悉。”
    福尔摩斯十分有兴趣地注视着她。
    “怎么!您就是道格拉斯·麦伯利的母亲么?我跟他有一面之交。当然啦,伦敦谁不认
识他呢。那时节他可真是一位健美的男子呵!现在他在什么地方呢?”
    “死了,福尔摩斯先生,死了!他是驻罗马的参赞,上个月患肺炎死在罗马了。”
    “太可惜了。谁也没法儿把他这样一个人和死联系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象他那
样精力充沛的人。他的生命力是顽强的,真正顽强的!”
    “顽强得太过了,福尔摩斯先生,正是那毁了他。你印象里他总是潇洒倜傥的样子,但
你没见过他变成一个抑郁寡言的人的情形。他的心被伤透了。简直就在一个月之间我就眼看
着我的雍容大方的孩子变成一个疲惫的愤世之徒了。”
    “是恋爱——为了一个女人吗?”
    “一个魔鬼。好了,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谈我的儿子,福尔摩斯先生。”
    “华生和我都在听您的吩咐,请说吧。”
    “近来发生了一些极其古怪的事情。我搬到这座房子里已经一年多了,由于我想闭门谢
客,过清静日子,因此一直与邻居不大来往。三天之前我见了一个自称是房产经营商人的来
访者。他说这所宅子被他的一个主顾看中了,如果我愿意脱手,价钱不成问题。我觉得奇
怪,因为附近有几所同样条件的房产都在出售,但是自然我对他的提议还是感兴趣的。于是
我提出一个价钱,比我买房的价钱高出五百镑。这事立刻就成交了,但是他又说他主顾也要
买家具,问我能否也要一个价钱。这儿有些家具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你可以看出那是极上等
的家具,于是我就要了一个相当合算的高价。他也立刻同意了。我本来就打算到国外走一
走,而这次交易是非常赚钱的,看来我往后的日子是满富裕,不会成问题了。
    “昨天这个人把写好的合同带来了。幸亏我把合同给我的律师苏特罗先生过了目,他也
在哈罗居住。他对我讲:‘这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合同。你注意到没有,如果你签了字,你就
没有合法权利把房子里的任何东西拿走——包括你的私人用品。'当天晚上那个人来的时
候,我指出了这一点,我告诉他我只卖家具。
    “'不,不是家具,而是一切,'他说。
    “'那我的衣服,我的首饰怎么办?'
    “'当然,当然会照顾到你的私人用品。但是一切物岂不经检查不得携出房外。我的主
顾是一个非常慷慨的人,但是他有他的爱好和特殊习惯。对他来说,要不就全买,要不就不
买。'
    “'既然如此,那就别买。'我说。这件事就这么给搁下了。但是这个事儿实在稀奇古
怪,我恐怕——”
    说到这里出了一件意外的干扰。
    福尔摩斯举起手来止住了谈话,然后他大步抢到房间另一端,呼地把门一开,揪进一个
又高又瘦的女人,他抓着她的肩膀。这女人死命挣扎着被揪进了屋,就象一只被抓出鸡笼的
小鸡一样扯着嗓子乱叫。
    “放开我!你要干吗?"她尖叫着。
    “是苏珊,你这是怎么回事?”
    “太太,我正要进来问客人是不是留下用饭,这个人就扑上来了。”
    “我已经听见她躲在门外有五分钟了,但我没有打断您的有趣叙述。苏珊,你有点气
喘,对不对?你干这种工作有点困难。”
    苏珊愤愤地但是吃惊地转向捉住她的那个人。"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利这样揪住我?”
    “我只是想当你的面问一个问题。麦伯利太太,您对什么人说过要给我写信和找我帮忙
了吗?”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
    “谁发的信?”
    “苏珊。”
    “这就是了。苏珊。你给谁写信或捎信儿说你女主人要找我了?”
    “你瞎说。我没报信。”
    “苏珊,气喘的人可能会短命的,说谎是没有好结果的。你到底对谁讲了?”
    “苏珊!"她的女主人大声说道,“我看你是一个狡猾的坏女人。我想起来了,你曾在
篱边对一个男人说话来着。”
    “那是我的私事,"苏珊生气地回嘴。
    “要是我告诉你,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巴内,怎么样?”
    “既然你知道,还问什么?”
    “我本来不能肯定,但现在我肯定了。好吧,苏珊,要是你告诉我巴内背后是什么人,
那是值得给你十英镑的。”
    “那是一个经常用千镑顶你的十镑的人。”
    “这么说,是一个富有的男人?不对,你笑了,必是一个富有的女人。到此为止我们已
知道这么多了,你还不如说出名字来挣这现成儿的十镑。”
    “我宁可先看你下地狱!”
    “什么话!苏珊!"麦伯利太太喊道。
    “我不干了。我对你们都够了。我将叫人明天来取我的箱子。"说着她径直走出门去。
    “再见,苏珊。别忘了用樟脑阿片酊……那么,"福尔摩斯等门一关上立刻从打趣转入
严肃,“这个集团是认真要干一桩案子的。你看他们行动多么紧张。你给我的信上是上午十
点的邮戳。苏珊立即向巴内报信。巴内毫不耽搁时间就去找他的主子请示;而他,或她——
我倾向于女主子,因为刚才苏珊认为我说错时笑过——制订了行动计划。黑人斯蒂夫被找了
来,到次日上午十一点时我已受到警告。你看,这是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
    “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正是需要解决的问题。在你以前是谁住这所房子?”
    “一位退休的海军上校,姓弗格森。”
    “这个人有什么特异之点么?”
    “没听说。”
    “本来我怀疑是不是他埋了什么。当然喽,如今人们埋金子都是埋在邮政银行里头,但
是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疯癫的怪人。要是没有这种人,世界岂不是太单调了吗。起先我确
是设想过埋珍宝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要你的家具干什么呢?你总不会有
什么拉斐尔原作或莎士比亚第一对开本而自己不知道吧?”
    “没有,除了一套王室德比茶具之外,再也没有比它更值钱的珍品了。”
    “这种茶具是不值得这一大套神秘行动的。另外,他们为什么不公开说明所要的东西
呢?如果他们要你的茶具,他们直接出高价买茶具就是了,何必买你的全部东西,连锅盆碗
柜都不放过?不对,照我看,你家里是有点什么你自己还不知道的东西,而要是知道的话你
决不会放手的。”
    “这也是我的想法,"我说道。
    “华生都同意了,那就准是了。”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到底是什么呢?”
    “来,咱们来看一看光用逻辑分析能不能把它定在一个最小范围。你在这里住了一年
了。”
    “快两年了。”
    “那更好。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并没有人向你要什么东西。突然,在这三四天之内,
你遇到了急迫的需求者。你看这说明什么呢?”
    “那只能说明,"我说道,“不管被需求的东西是什么,它是刚刚进入住宅的。”
    “这又准是了,"福尔摩斯说。"那么,麦伯利太太,最近新来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今年我什么新东西也没买。”
    “是吗!那可是真怪了。好吧,我想还是观察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以便取得足够的资
料。你的律师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吗?”
    “苏特罗先生能力很强。”
    “你还有一个女仆吗?刚才摔门的苏珊是唯一的女仆吗?”
    “我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仆。”
    “你需要请苏特罗在本宅留宿一两夜。你可能需要保护。”
    “危险从何处来呢?”
    “谁敢说呢。这个案子确实是不明朗。既然我搞不清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我必须从另一
头入手,找到主谋。这个自称房产经纪商的人留下住址没有?”
    “只留下名片和职业。海恩斯-约翰逊,拍卖商兼估价商。”
    “看样子在电话簿上是找不到他的。正常的商人绝不隐瞒营业的地址。好吧,如果发生
新的情况,请通知我。我已经接办你的案子,我就一定把它办成功。”
    我们经过门厅的时候,福尔摩斯那无所不见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堆着的几个箱子上面。上
面贴的海关标签五光十色。
    “'米兰'。'卢塞恩'。这是从意大利来的。”
    “这都是我可怜的儿子道格拉斯的东西。”
    “还没打过包吗?到达多久了?”
    “上周到的。”
    “但是你刚才却说——嗐,这很可能就是线索。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珍贵东西呢?”
    “不可能的,福尔摩斯先生,可怜的道格拉斯只有工资和一小笔年金。他能有什么值钱
的东西?”
    福尔摩斯沉思起来。
    “赶紧,麦伯利太太,"最后他说道。“立刻叫人把这些抬到你卧室去。尽快检查箱
内,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明天我来听你检查的结果。”
    显然,三角墙山庄是被严密监视着,因为我们拐过路角高篱笆的时候,只见黑人拳击家
正站在那里。我们是突然遇上他的,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更显出他的狰狞逼人的形象。福尔摩
斯用手去摸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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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探案 三角墙山庄 下

摸手枪吗,福尔摩斯先生?”
    “不,摸鼻烟盒,斯蒂夫。”
    “你真逗,福尔摩斯先生。”
    “要是我跟踪你,你就不觉得逗了。今天早上我对你有言在先了。”
    “是这么着,福尔摩斯先生,我考虑过你今天早上的话了,我不愿意再有人提起珀金斯
那桩事了。如果我能为你效力,你发话好了。”
    “那么,告诉我在这个案子里你的主子是谁。”
    “我的天哪!我跟你说的是实话,福尔摩斯先生,我真不知道。我的上司巴内给我命
令,就是这些。”
    “好吧,你记住,斯蒂夫,这座宅子里的太太,以及房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是受我保护
的。别忘了。”
    “好,福尔摩斯先生,我记住了。”
    “华生,看来他为了自己保命是真给我吓住了,"我们往前走着的时候福尔摩斯这么
说。"要是他真知道他的主顾是谁,我看他是会出卖他的。幸亏我掌握一点约翰集团的情
况,而斯蒂夫是其成员。华生,看来这个案子用得着兰代尔·派克,现在我去找他。等我回
来时可能会对这件事更清楚一些。”
    后来我一直没再看见福尔摩斯,但是我可以想象他是怎么过的这半天。兰代尔·派克是
有关一切社会传闻方面福尔摩斯的活参考书。这位古怪懒散的人物在他全部醒着的时间内都
呆在圣詹姆斯大街一家俱乐部的凸肚窗内,在这里接收并转发全首都的小道新闻。据说,他
那四位数字的收入全靠给小报投稿,这种报纸是专供好事之徒消遣的读物。在伦敦社会的混
泥浊水之中,只要稍起一点波澜漩涡,就会被这架人情记录器自动而准确地记载下来。福尔
摩斯总是谨慎地帮助兰代尔获得知识,有时候也接受他的帮助。
    次日清早我到福尔摩斯房间,从他的态度上看,我就知道情况良好,但谁知有一个意外
在等着我们,那就是下面这封电报:
    请立即前来。住宅被盗。警察在场。苏特罗
    福尔摩斯吹了声口哨。"戏剧到了高潮,而且比我预料的还快。华生,在这案子背后是
有一股强大势力的,对此我不会有什么惊讶的,因为昨天我听到了一点消息。这个苏特罗当
然是她的律师喽。昨天没有请你留在那里守卫,我算是失策了。看来这个苏特罗是个软骨
头。没法子,还是到哈罗走一趟吧。”
    这回三角墙山庄跟昨天那井井有条的样子可大不一样了。花园门口站着几个看热闹的闲
杂人,另外有两个警察在检查窗口和种植着天竺葵的花床。进到屋内,我们遇见一位白发苍
苍的老绅士,他自称是律师,旁边还有一位满面红光、忙忙叨叨的警官,上来就以老熟人的
资格跟福尔摩斯周旋起来。"嗨,福尔摩斯先生,这回可没你插手的事儿,纯粹是一件普通
盗窃案,低级警察就满可以应付得了,用不着专家过问。""当然,案子是在有能力的警察手
里呢,"福尔摩斯说,“你是说,只是普通盗窃案吗?”
    “没错儿。我们很知道作案的是什么人以及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就是那个巴内集团,
还有那个黑人——有人在附近瞧见过他们。”
    “很高明!请问他们偷了什么东西?”
    “这个吗,看来他们没有十分得手,麦伯利太太被麻醉了,住宅被——好,女主人来
了。”
    昨天接待我们的这位女主人,面色苍白、十分虚弱,由一个小女仆搀扶着进来了。
    “福尔摩斯先生,昨天你给了我十分正确的建议,"她苦笑着说,“真该死,我却没有
照办。我不愿麻烦苏特罗先生,结果毫无戒备。”
    “我今天早上才听说,"律师说道。
    “昨天福尔摩斯先生劝我请人留宿戒备,我没有照办,结果吃了亏。”
    “你看来很虚弱,"福尔摩斯说,“大概你的体力支持不了叙述事件的经过吧。”
    “事件不是明摆着的吗,"警官指着他的日记本说。
    “不过,如果夫人体力允许的话——”
    “其实经过倒也不多。我看那个可恶的苏珊是给他们开过路了。他们一定对这房子十分
熟悉了。有一会儿时间我感觉到了按在我嘴上的氯仿纱布,但是我不清楚我失去知觉有多长
时间。我醒过来的时候,有一个人在床边,另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卷纸刚从我儿子的行李堆里
站起来,那行李打开了一部分,弄得满地是东西。在他还没来得及逃走之前,我跳起来揪住
了他。”
    “你太冒险了,"警官说。
    “我揪住他,但他摔开了我,另一个人可能打了我,因为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女仆玛丽
听见响声,对着窗外大叫起来,警察就来了,但流氓已经逃走。”
    “他们拿走了什么?”
    “我认为,没有丢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知道我儿子的箱子里没有什么。”
    “他们没留下什么痕迹吗?”
    “有一张纸可能是我从那人手里夺下来的,它留在地板上,皱得很厉害,是我儿子的手
迹。”
    “既是他的手迹,说明这纸是没有用处的,"警官说。“要是犯人的——”
    “高明,"福尔摩斯说,“常识健全!但是,我还是好奇地想看一看这张纸。”
    警官从他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大页书写纸。
    “我从来不放过任何微细的东西,"他郑重其事地说。"这也是我对你的忠告,福尔摩斯
先生。干了二十年工作,我是学会了一些东西,总是有可能发现指纹什么的。”
    福尔摩斯检查了这张纸。
    “警官先生,你的意见如何?”
    “照我看来,很象是一本古怪小说的结尾。”
    “它可能就是一个古怪故事的结局,"福尔摩斯说,“你看见上方的页数了吧。二百四
十五页。那二百四十四页哪里去了呢?”
    “我看是犯人拿走了。这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侵入住宅偷这样的东西是非常莫名片妙的事。你觉得这说明什么问题?”
    “是的,这说明在慌乱之间他们抓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希望他们为所得到的东西高
兴。”
    “为什么偏偏去翻我儿子的东西呢?"麦伯利太太问道。
    “这个么,他们在楼下没找到值钱的东西,于是就跑到楼上去了。这是我的分析。你的
意见如何,福尔摩斯先生?”
    “我得仔细考虑一下。华生,你到窗前来。"我们站在那里,他把那张纸读了一遍。开
头是半截句子,写的是:
    "……脸上的刀伤和击伤淌着许多血,但是当他看到那张他愿为之牺牲生命的脸,那脸
在漠然望着他的悲痛和屈辱的时候,这时他脸上淌的血比其他心底里淌的血又算得什么啊。
他抬起头来看她,她竟笑了,她竟然笑了!就象没有人心的魔鬼那样笑了!在这一刹那,爱
灭亡了,恨产生了。人总是得为什么目的而生活的。小姐,如果不是为了拥抱你,那我就为
了毁灭你和复仇而生活吧。”
    “真是奇怪的文法!"福尔摩斯笑着把纸还给了警官。"你注意到'他'突然变成'我'了没
有?作者过于激动了,在关键时刻他把自己幻想成主角了。”
    “文章实在不怎么样,"警官一面把纸放回本子里,一面说道。"怎么,你就走了吗,福
尔摩斯先生?”
    “既然有能手处理这个案子,我在这里也没有用了。对了,麦伯利太太,你好象说过有
出国游历的想法是吗?”
    “那一直是我的梦想,福尔摩斯先生。”
    “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开罗?马德拉群岛?利维埃拉?”
    “哎,要是有钱,我是要周游世界的。”
    “不错,周游世界。好吧。再见吧。我下午可能给你一封信。"经过窗口的时候,我瞅
见警官在微笑摇头。他的笑容仿佛在说,“这种聪明人多少都有点疯病。”
    “好,华生,咱们的旅程总算告一段落了,"当我们又回到喧嚣的伦敦市中心的时候,
福尔摩斯这样说着。"我想还是马上办完这件事的好。你最好能跟我一起来,因为和伊莎多
拉·克莱因这样一位女士打交道,还是有一个见证人较为安全。”
    我们雇了一辆马车,朝着格罗斯汶诺广场的某一地址疾驰而去。福尔摩斯本来一直沉思
不语,但突然对我讲起话来。
    “我说,华生,你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还不敢说。我只知道咱们要去会见那位幕后的女士。”
    “一点不错!但是伊莎多拉·克莱因这个名字你没有印象吗?当然,她就是那位著名的
美女。从来没有别的女人能够比得上她的美貌。她是纯西班牙血统,就是南美征服者的血
统,她的家族已在巴西伯南布哥当了几代领袖了。她嫁给了年老的德国糖业大王克莱因,不
久以后就成为世界上最美丽而且也最富有的寡妇。接着的是一个为所欲为的时期。她有好几
个情人,而道格拉斯·麦伯利这位伦敦最不平凡的人物之一,也是起情人中的一个。从总的
报道来看,他并不是一时的追求。他不是一个交际场上的浮华公子,而是一个坚强骄傲的
人,他交出了自己的一切,也起望得到一切。而她呢,则是一位浪漫小说中的belled
amesansmerci(法文:冷酷无情的美女)。她的要求满足之后,就一刀两断
了,要是对方不接受她的意见,她就会不择手段地想法达到目的。”
    “这么说,那是他自己的故事喽——”
    “对!现在你把情节串起来了!听说她即将嫁给年轻的洛蒙公爵,他的年龄差不多够做
她的儿子了。公爵的母亲也许可以不介意她的年龄,但要是传出一件严重的丑闻,那就不一
样了,所以有必要——啊,我们到了。”
    这是伦敦西区最考究的住宅之一。有一个行动机械的仆人把我们的名片送了上去并又回
来说女主人不在家。福尔摩斯毫不扫兴地说:“那我们就等她回来。”
    “机仆人"慌了。
    “不在家就是对你们不在家,"仆人说。
    “也好,"福尔摩斯说。"那我们也就不用恭候了。请你把这个条子交给你的女主人。”
    说着他在日记本的一页纸上匆匆写了三四个字,折好递给了仆人。
    “你怎么说的?"我问道。
    “我简单地写了:‘那么交警察办?'我相信这条子可以放我们进去。”
    果然——快得出奇。一分钟之后我们就进入了一间天方夜谭式的客厅,大而精美,半明
半暗,衬托在某种特殊场合所具有的粉红色的电灯光之下。我觉得女主人已经到了某种年
纪,到了这种时候就连最艳丽的美人也会更喜欢暗些的光线了。我们一进屋,她从靠椅上站
起来,修长,端庄,身材绝美,面如塑像,两只俊美的西班牙眼睛对我们冒出凶光。
    “为什么干涉我——还有这个侮辱人的字条儿?"她手里举着纸条儿说道。
    “夫人,我用不着解释。因为我信任你的智力——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智力近来不大
灵敏。”
    “为什么,先生?”
    “因为你居然认为雇来的流氓可以吓得我不敢工作。要不是受冒险的吸引谁也不会选择
我的职业。是你迫使我去研究青年麦伯利的案件的。”
    “我不明白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我与雇用流氓有什么关系?”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转身就走。
    “是的,我确实低估了你的智力。好,再见。”
    “等一等!你到哪儿去?”
    “我去苏格兰场。”
    还没等我们走到屋门口,她就追过来并拉住他的胳臂。她一下子从钢铁变成了天鹅绒。
    “请坐下,先生们。让我们好好谈一谈。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我可以对你说真心话。
你有绅士的情操。女人的本能对这个是多么敏感啊。我可以把你当朋友那样对待。”
    “我不能担保那样对待你,夫人。我固然不是法律,但在我的微薄能力范围内我是代表
公理的。我愿倾听你的意见,然后我告诉你我将如何行动。”
    “毫无疑问,威胁你这么一个勇敢的人是我的愚蠢。”
    “愚蠢的是你把自己交给一群可能敲诈或出卖你的流氓。”
    “不对!我没那么简单。既然我答应说实话,我可以坦白讲,除了巴内和他老婆苏珊之
外,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主顾是谁。至于他们两个么,这已不是第一次——"她笑了,俏平地
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你考验过他们。”
    “他们是不走风声的猎犬。”
    “这种猎犬早晚会咬伤喂它们的手。他们将为这次盗窃被捕。警察已经跟上他们了。”
    “他们会逆来顺受。这是他们受雇的条件。我不会露面儿。”
    “除非我叫你露面儿。”
    “不,你不会的,因为你是一个有尊严的绅士。你不会揭发一个女人的秘密。”
    “首先,你必须归还手稿。”
    她发出一串轻快的笑声,朝壁炉走过去。她用拨火棍拨起一堆烧焦的东西。"要我归还
这个吗?"她问道。她挑战地对我们笑着,那神气是如此地无赖而又乖巧,我觉得在福尔摩
斯的所有罪犯当中她可能是他最难应付的一位了。然而福尔摩斯却是无动于衷。
    “这就决定了你的命运,"他冷冷地说,"你手脚很快,夫人,但这次你做的过分了。”
    她啪的一下扔下了拨火棍。
    “你真冷酷啊!"她大声说道,“要不要我把全部经过讲给你听?”
    “我觉得我倒可以讲给你听。”
    “但是你必须用我的眼光来看这件事,福尔摩斯先生。你必须看到,这是眼看着自己一
生的野心就要被毁掉的一个女人的行动。这样的一个女人保护自己有什么罪吗?”
    “原罪是你的。”
    “当然,当然,我承认。道格拉斯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但是命运就是这样,他不适合我
的计划。他要求结婚——结婚,福尔摩斯先生——跟一个不名一文的平民结婚。他非要这样
不可,其他一概不行。后来他变得蛮不讲理了。由于我曾给与,他就认为我必须永远给与,
而且只给他一个人。这是不能容忍的。最后我不得不使他认识现实。”
    “雇流氓在你的窗子外面殴打他。”
    “看来你确实是什么都知道了。是的。巴内和小伙子们把他轰走了,我承认作得有点粗
暴。但他后来的作法呢?我怎么会相信一个有自尊的绅士会干出这种事来呢?他写了一本书
来描绘自己的身世。我当然被写成狼,而他是羔羊。情节都写在里边了,当然是用了假名
字,但是伦敦全城谁还看不出来呢?你认为这种行为怎么样,福尔摩斯先生?”
    “我么,我看他是没有越出合法权利范围。”
    “仿佛意大利气候注入了他的血液,同时也注入了古老的意大利残忍精神。他写信给
我,寄给了我一部副本,为的是叫我预受折磨。他说共有两部稿本——一部给我,另一部给
他的出版商。”
    “你怎么知道出版商还没收到稿子?”
    “我早就知道他的出版商是谁。这不是他唯一的小说。我发现出版商尚未收到意大利来
信。后来传来了道格拉斯突然夭折的消息。只要那一部稿本还在世间,那就没有我的安全。
稿子一定是在他的遗物之中,而遗物必然交给他母亲。我就叫流氓集团行动起来,有一个打
入住宅当了女仆。我本来是想用正当合法的手段,我是真心这样做的。我愿把住宅和里面的
一切东西都买下来,我愿出任何高价。只是在一切办法都失败了以后,我才使用了别的手
段。你瞧,福尔摩斯先生,就算我对道格拉斯狠心——天知道我是多么后悔!——但在我全
部前程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有什么别的抉择呢?”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好吧,好吧,"他说道,“看来我又得象往常那样搞一个赔偿而不起诉吧。按上等方
式周游世界需要多少钱?”
    女主人瞪大眼睛莫名片妙地瞧着他。
    “五千镑够吗?”
    “是的,我看够可以的了!”
    “很好。我看你可以签给我一张支起,我负责转交麦伯利太太。你有责任帮她换换环
境。另外,小姐,"他举起一根指头警告说:“你要小心!要小心!你绝不会多次玩火而总
不烧坏你那双嫩手的。”
元老村大总管

元老们 事物所历史的见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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