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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兰天使

传说中的亚德兰德王国实际上是存在的。它位于遗忘大陆的西北角，由琴摩皮拉山脉中段——隐秘的圣伯奈山口就可以到达。
正如外界所传闻的一样，亚德兰德是一个偶人王国，全国96%以上的百姓是由那1%的精英负责修理维护的仿真偶人。剩余3%的人口中，有将近五千人是控制亚德兰德王国的贵族群。
不过，足以以假乱真的亚德兰德偶人与活的人类相比，归根结底只有两处不同：无法繁衍后代和没有任何感情。亚德兰德人类的眼睛都是深黑色，所以判断偶人的一般方法就是偶人们五彩缤纷的眸色。
我们工藤家族是亚德兰德的贵族人类。我的父亲，工藤优作，自年少时起一直觊觎毛利王室的王国统治地位，为此处心积虑。
二十三年前，几个迷途的商人闯进了亚德兰德；其中有一位商人和他的两个兄弟，包括他那个十八岁的女儿，全部都有着神奇的淡琥珀眸色。蛮横的亚德兰德贵族对于外来者向来是一律安上罪名后处死，但是这次，父亲利用他的职权阻挠着宫廷审判，使死刑一再拖延。事隔两年后，那群外族商人终于全部被送上了绞刑架；其中，包括我从未谋面的母亲和外公。
我的出生没有上报给亚德兰德王国人类人口统计中心，我是作为偶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由幼年至青年的巨大生理变化使父亲将我囚禁于家中，以免被政敌怀疑。在家的十九年里，除了了父亲，唯一知道我，工藤新一的存在的人，只有我的哥哥工藤白鸟。
父亲非常疼爱我，但我想这只是因为我酷似母亲的琥珀色眼睛。

事情开始于我十九岁那年。那年的九月，毛利小五郎为他的小女儿举办十八岁生日舞会。父亲带了我哥哥，我则作为工藤家的优秀偶人也在出席之列。
亚德兰德的人类已经非常少了，宫廷大厅看似热闹的几千人中，只有寥寥不到三十人具有深黑色的眼睛。尽管如此，他们互相对望的眼神里还是藏不住那中恶毒：恨不得立刻掐住对方的脖子，以逼问出对方手里控制数千甚至数万偶人的程式代码。

新兰天使

偶人们拍出的雷鸣般掌声结束了致辞。当天的主角，毛利哀（呵呵，听上去是不是怪怪的）出现了。她十分漂亮，小嘴微翘，显得娇俏有任性：“爸爸，今天我想和大家跳一场有一百人参加的，盛大的宫廷圆舞！”
不算我的话，大厅年轻的亚德兰德贵族一共只有十四位，七男七女；也就是说。必须补齐八十六名亚德兰德青年偶人。于是，贵族们纷纷命令自己的偶人上场。“工藤新一，你和白鸟去。”父亲严肃地命令我和哥哥。
“请一对对都站好！”毛利哀兴奋不已。
我哥哥迅速上前吻了她的手背，将她牵到大厅北首，其他人随即在他们两身边双双顺势站出一个同心圆，女孩子们在内圈，男孩子们在外圈。一切就绪以后，音乐响了起来。我朝作为我舞伴的那个女偶人鞠了一下躬，她低头提裙还礼。此时，其余四十九对舞伴都是一样的动作，圆舞拉开了帷幕。
受过严格训练的我，一抬手一跨步犹如尺量般精确却不失自然优雅，围观者给予了我超乎一个偶人可能得到的赞赏。四个八拍后灭亡鞠躬，她会礼，然后我们直身同时各右踏一步，她便与我错开，对面换上了一个新的女偶人。重复，再重复。
换到我对面的黑发女子对我提裙屈膝，我向他鞠躬；然后她抬起头，把手交给我。
然而，当我与她目光交接的那一刹，我整个人呆住了。
并不是她那双亚德兰德贵族的深黑色眼睛使我意外，而是一种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电流般通便了我全身。
“呀呀，是哪里坏了？”她看我错了舞步的滑稽模样，开心地一笑。这一声娇柔无限，我只觉得头脑嗡地就炸了，随即一片空白。一道清脆的器皿摔落声响起，我发现父亲正愠怒地盯着我，几个偶人在他脚边拣拾水晶杯残渣。
“是……是脑子坏了，小姐。”我恢复常态，回答她。
她听了，更笑得露出了一排白贝齿：“你真是个有趣的偶人！”
然而四个八拍太短，她说这话时，又该换舞伴了。莽撞的我握住她的手迟迟不肯放开，结果后一对舞伴因我的停滞而慢了两拍，整个舞队连锁似地发生了梗阻，最后终于乱成了一团。
“谁跳错了！是谁跳错了！”毛利哀气得大叫，众人的眼光一齐投向我，我感到不可收拾的惶然，却听见对面的女孩子突然扭头说道：“对不起了小哀，是我跳错了啦！”
小公主的怒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转为撒娇的嗔怪：“姐姐啊！你又心不在焉了，今天是人家的生日呀！”——原来，这个令我心跳不已的女孩子，是毛利王室的长女：毛利兰。
“好啦，我们重新跳！”小兰说着，示意偶人们回到初始组合。白鸟比上次更为自然亲密地牵起小哀的手，一百名青年男女再度踩着拍子翩翩起舞。
但是，即使舞步一如刚才，我的心却无法再恢复平静。音乐一响起，每个节拍中，我都期待着她再次跳到我面前来。几次相遇中，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她亦对我报以迷人微笑；就这样一直到圆舞结束。
“送你这个生日礼物，喜欢么？”白鸟领着小哀来到呆在原地的我面前。她只看我一眼，就惊喜地叫起来：“天呀，好英俊的偶人，尤其是这双眼睛——”
“小哀，你这么说我可就有点吃醋了。”听语气，我的哥哥已经在父亲授意下对小公主展开了攻势，“一心只想着如何让你开心，傻兮兮的我竟然送给你一个情敌……”
小哀脸色微红着低下头。正巧小兰路过，插嘴调笑到道：“放心啦，他不会成为你的情敌的，偶人可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东西呢！”
程式改换测试很容易通过。生日舞会结束后的第三天，我搬进了毛利府邸。我被分派去陪毛利王室成员们进行日常锻炼，最常见的项目除了跳舞，还有马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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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跟随在小哀的左右，想遇见兰并不是一件难事；她也有自己的随从，是一个深棕肤色，健壮而其貌不扬的偶人。姐妹出行时，我无疑使小哀觉得她自己比姐姐更加光彩气派，不过兰对于这一点，从来都没有表示什么介意或者最基本的注意。
两个月后，王国边境的偶人捕捉到一匹野马。它有阿帕卢萨马迷人的毛色，但体格高大，性情暴烈。烈马咆哮着被赶入了马场，那个驯马人眸色彩红，不用说，他是个偶人。
“嘿！宝贝，别害怕！”他拿起轻勒笼头一步步朝烈马走去，但那马一直跳着往后躲闪，双方久久僵持不下。
“这样是不行的，烈马只听命于征服它而不是没完没了诱哄它的人。”听到声音，我便和小哀一起回头，看到的是换上了骑装的小兰，她正搬开一根挡栏后朝场地里走去。
利用烈马闪躲驯马人的一个空档，小兰很快跑到它左侧，迅速伸手按住马背想翻上去。但是这时马儿意外的一个横步踏过来，撞上了她的身体，她一踉跄就向后摔倒。
小哀与周围的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甚至忘了呼喊。这时，驯马人冲过去想救公主，但他忘了放开缰绳，烈马反方向的挣扎，猛地带倒了他。我再也不能作壁上观了，立刻侧身翻跳过护栏奔过去，看准空档一跃跃上马背，烈马立即暴跳如雷，我死力勒住笼头，马头被我高高拉起，它竟挣起前蹄空踏不止，这时小兰的偶人已经赶到了她的身边想救走她。“来不及了！推开她！”我朝小兰的偶人大喊，那个偶人服从地将小兰推开，就在这时，那马儿狂踩几步，右前蹄突然踏入了它蹄边小兰的偶人的腹部；几个王室的女性尖叫一声后晕了过去，一阵刺耳的支架断裂声过后，一切恢复了平静。与此同时，那匹烈马也开始温顺起来，它不再狂暴的挣扎，只是乖巧的低下了头，吃起草来。
我觉得马儿好象以被驯服了，就赶紧跳下马鞍，奔到了小兰的面前，跪抱起她——感谢上天！她没有受伤。这时，小哀恍恍惚惚地走了过来，突然一下子放声大哭，扑到我了的肩头说：“谢谢你，新一，你真厉害啊！要不是你……”
现在回想起来，她们姐妹长得还真像，但我却一直不明白：为何我每次看到哭泣的小哀时，只有怜悯，而望着小兰的时候，却总有想要低头吻她的心不在焉。
一星期后，小兰有了新的偶人，那是个看起来有些古典气息的美男子。但奇怪的是，小哀对姐姐的新偶人并未表现出以往的妒思。
倒是一次毛利的王室聚会后，她对我说道：“工藤新一，我觉得你比维撕琴酒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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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日子一天天流逝，平淡而微妙。渐渐地，我想我已经压抑住了自己初见小兰时，疯狂地想要接近和想要抓紧她的那股冲动，更习惯以一个偶人的身份注视着她。
每个月最末的一天，盛大的宫廷舞会，我总是一早就守侯在公主们的楼下，看起来是为了等待梳妆的小哀，实质上是希望看到小兰的身影。圆舞一开始，她对面的男子便成了我妒忌的对象；但等到她跳至我面前，用烟波盈盈的眸光看我时，我又希望这个世界不要对我太嫉妒。
亚德兰德圆舞，偶人是不能和贵族一直对跳的，每次她跳离我身边时，我都这样默默地告诉自己。可是——我真的是个亚德兰德偶人么？？
“小哀公主！请回到我这里来，工藤新一只是个偶人啊！！”
在那个圆舞还未开始的夜晚，当我的目光被周围的叫喊声从小兰身上收回时，我突然发现，小哀竟然正站在我的对面，朝我微笑却不敢看我的眼睛，然后低头，提裙，屈膝。
我下意识地向她鞠躬，然后她抬起头，把手交给我。
到了仲夏的那个黄昏，晚饭后，王国闷热异常。
我靠在二楼阳台为小哀念诵伊里亚特诗句时，突然看见小兰在楼下。维撕琴酒要为她叫车夫，她做了个不用的手势后，就自己走出去了。我的停顿使小哀抬起头，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看到她姐姐，于是便自言自语道：“姐姐一定又是要去下花园游玩了。”
我抬头看天色，虽然不阴沉，风里却有暴雨将至的味道。
“新一？继续念啊！”小哀的话使我猛然醒悟，我已经发呆很久了。
我重新垂下目光，书本却被小哀按住了：“工藤新一，求求你，不要不注视我好吗？”

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后，我一直记挂着小兰。天色越发阴沉，风也越来越急。路过偶人的房间时，我发现维撕琴酒已经被毛利亲王临时派去送信了——没有人知道小兰还在下花园里啊！
我抓过一件斗篷就向外奔去。下花园在绕城而过的那条阿阅斯河的下游不远处。刚出城堡不一会儿，铺天盖地的暴雨直打下来。我把斗篷顶在头上，边揉去眼睛里的雨水边在完全变暗的天色下找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下花园边缘种植的羽芦被照耀出一片亮白。
我在暴雨里，长草里，一声一声地呼喊着小兰，虽然心头着急万分，却从未有过如此痛快淋漓。亚德兰德偶人是不能直接称呼贵族的名字的，因此，在城堡里，无论看见她时有多么快乐，不见她时有多么痛苦，一声一声也只能默默念着烙印于自己心中。
终于，我发现了湿透了的小兰，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蜷在一块大石头的背雨处。我上前用斗篷裹住她，雨中她认出了我，开心地朝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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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起她，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城堡方向去，小兰温顺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又像想起了什么，抬手拉扯身上的斗篷试图用其一角替我挡雨。我凝视着她望我的深黑色眼睛，几次想就这样抱着她断然转头，走去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但是，一个声音不停的敲击我的脑海：她一直以为你是个亚德兰德偶人。亚德兰德贵族不会愿意和一个偶人在一起，即使偶人再优秀再温顺。
因此，无论如何我要告诉她实情。
当我这么决定了准备开口词时，小兰却先对我说话了：“……即使是程式再简单的偶人，出来送斗篷时也一定会拿两件，给自己一件……你依旧是这么滑稽哦！”不，不是这样的，整个事情不是你所认为的这样！我在雨里摇头，绝望地再摇头，泪顺着雨无声无息地流满脸颊。说完这句话后，小兰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可捉摸。半响，我听见她幽幽说道：“但你知道吗？我的妹妹……竟然爱上了毫无感情的你，一个亚德兰德偶人……而且我也……”说完，小兰低下了头。她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我未能听清楚，但我觉得那一定很重要。
没能在那个雨夜告诉小兰我是亚德兰德贵族，不是偶人，没带走她，是我这一生为之后悔的惟一事情。因为回到城堡和她分开以后，小哀一见我，就扑进我的怀里。
她说在我离开的这三个小时里，她已经发现自己再也不能一刻没有我。然后她说出了让毛利王暴跳如雷，让全亚德兰德贵族目瞪口呆的话：身为公主的她，决定要嫁给一个亚德兰德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