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给昨天的父亲节和一个多月前的母亲节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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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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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

发表于 2004-6-21 10:51:5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青春如昙花，岁月如流沙。

我一直以为上海只有一座钟楼。
尤其是1999年国庆节的凌晨，和朋友小Z一起走在中山东一路的街道上，只要吸吸鼻子猛一回头的时候，就可以看到远处的钟楼在浓黑的夜色中闪着妖艳的光，交相辉映的是周围男男女女不知疲倦的嬉笑打闹。这时候小Z就会握一握我的手，在冰冷的空气中哈出温暖的白花“真的是外滩的标志性建筑呢！”
那样我便无从知晓在上海的另一个角落里也有一座钟楼在缓缓度过它的岁月，如轻柔又悄无声息的流沙，不动声色静静呼吸。

“朝花夕拾”钟楼，取自鲁迅文集《朝花夕拾》，青铜铸造，高8.15米。这只是刻在钟楼下端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我站在它面前的时候，没有言语，只是仰着头感受从上面倾倒下来的午后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于是作罢。
有多少人会知道在这个一踏入就仿佛时间倒流的陈旧气味中，在这个古老小店如同高档地段豪华商场般密集的小街上，有那么一座朝花夕拾钟楼呢？几乎是相同的样式，但没有那么高，也没有足以点亮夜色的灯光，只有和个中景物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契然。
我把“朝花夕拾”放飞到空气中，抬着头观望了片刻。
我做了22年的小混蛋。
当我周围的一切以一种飞快且难以为人察觉的速度不断逝去的时候，很多东西改变了，甚至面目全非了，可是，流沙中映出的笑容又是什么。

今年的冬天在我看来依然不逊色往年得冷，晚上在家里厨房间吃饭，和爸爸妈妈围坐在一起，开一盏暗黄色的小灯，煤气上烧的水从壶嘴中冒出一团团的热气，还有小小的仿佛吹哨般的风声。
突然妈妈就说了一句:
“时间真快啊，你已经长那么大了哦!”
我便很摇头晃脑得意地衔着筷子回答：
“是啊，逝者如斯夫~~~~~妈妈你养了我这个女儿不错哦~~~~”
然后,就看到爸爸妈妈一起满足的笑,一下子就觉得无所适从起来。

有人说，生活就是一堆不断流逝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法和前一个片断相同，甚至一点一滴地就累积成了所谓物是人非的变化，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现在离1999年的国庆似乎已经远到无法再用“回忆”这个字眼来拾起了。同当时那个只知道要一心一意准备高考的自己相比，现在仿佛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竭尽全力去获得，拧发条鸟已许久未曾到来为我自己的世界上紧发条；友人小Z也早已不能在身边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慢慢变成了遥远电话中的一个莫名称呼，伸出手去是深井的井口与井底之间的模糊距离。
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这么想来着，可是，流沙中低吟的话语又是什么。

前年的暑假几乎要和父母决裂，在家里把气温弄到冰点之后，一个人觉得很伟大地背着重重的包袱回到学校，打算打点以后一个人在寝室的幸福生活，只是沉默了许久，竟然还是会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电话里的待机音一声一声地响着。
“喂……”是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
“…爸爸，是我。”不知道是怎样慢吞吞地吐出这几个字。
“啊，”电话那头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是你啊…”
“……”
“……”
重新开口。
“妈妈，她，怎么样？”
“噢，没什么啊。她今天打电话去外婆家，结果一直没人接，她担心死了外婆外公会出什么事，还好他们只不过是出去了，没事情，没事情。”
“哦……”
“…寝室里热吗？你这么着急地去寝室，连枕席也没带，你们的房间又特别不通风，晚上醒过来是不是一头汗啊。”
“嗯，还好上学期结束前你帮我把一台小电扇送过来了，否则……”我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停住话语。
“……”
“对了，学校今天发了两本书，要交20块钱……”
“噢，明天你来办公室找我吧，化学二楼，三楼走上来往右拐第一个房间，你以前来过的。”
“嗯……爸……”
“啊？”
“…没什么了…”
“……家里还有半个西瓜，没人吃呢……”
我无法释然。
再次重新回到家中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的角落，淅沥哗啦地哭了个一塌糊涂，唯一记得的是踏进家门爸爸急切地为我取下书包的焦急神色。

以前看到过一篇文章，说是一对父女走山路的时候看到一条蛇，父亲不假思索地把女儿举到了头顶，女儿好奇地问爸爸为什么要那么做，爸爸笑着说：
“蛇有一个习惯，看到人的时候会把身子抬高要和人比高，如果比输了就会灰溜溜地逃走。”
女儿一直信以为真，直到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的时候，才真正明白父亲当时把她举到头顶的原因。
我也明白了。

我并非是一个称职的女儿，莫如说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女儿，一个很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女儿。
父母对我来说，即仿佛多伦路上的钟楼，安然地存在于那里，和我周围的空气相容无间，我无法感受到这样那样惊天动地的悸动。
在电脑前打字的时候，我会很讨厌地大叫着让爸爸不要看我写的东西。
坐在写字台前看书的时候，我会很厌烦地对妈妈说的我以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充耳不闻甚至反唇相讥。
可是钟楼并不会因为没有人去关注它而停止走动，并且仍然微微笑着指引时间。
某个时刻，我发现了外滩钟楼的妖艳和辉煌，于是我认为这就是人生的标志，是快乐的意义；而另一个时刻，我看见了多伦路的钟楼，没有刻意夸大和宏伟壮观，可站在它的面前，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也不行。
朝花夕拾。

那天凌晨，同小Z经过交通管制的路段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将近两点。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家小区的门房间门口，在漆黑到阴冷恐怖的深夜里，有个搬了张小凳坐在那里不断哈着手取暖的身影。
那是我的妈妈。

有一种色彩，你没看见，却笃定它存在。
有一种声音，你没听过，却坚信能了解。
我想我知道自己看见听见了什么，在岁月的流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