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 深雪夜 <月刊首发·欢迎意见建议以及板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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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魔术师

柯哀二周年贺文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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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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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18 19:34: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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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雪夜

时间从不悲悯低微的人类。它轻提足尖，唱着歌，跳着舞。就这么带走了我所爱的，我所恨的一切。

                                       Ⅰ

迷信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就像有些人认为黑猫会带来晦气，另一些人却把它们视为带来运气的小家伙。

显然，哀不属于任何一种。所以，当她一大早被兰用电话吵醒，也只是带着些许慵懒的语气，边换衣服边应付。

“真是糟糕，哀，你不会想到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当然了，亲爱的，几分钟前我还在温暖的床上。”她随手把睡袍丢在地毯上。“要知道，我凌晨2点才到的家。”而现在，不过才6点过5分。

“我很抱歉打扰你休息，但这很重要！”似乎为了强调严重性，电话那边停顿了2、3秒。

“好的，我听着呢。”兰总是以固执迫她投降，好在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我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了一只黑猫！上帝啊，它从我面前走过，近得尾巴尖甚至都扫到了我的围裙！”

“这样啊。”她边应边在镜子前胡乱梳着那一头茶色偏红的卷发。无线子机被放在梳洗台上，调成免提状态，这样她就可以同时淋个热水澡。“也许它只是路过而已。”

“然后，你送我的手表，带子突然断了。我去捡的时候，又不小心撞上了电线杆！”

“上帝保佑，诅咒那电线杆。”哀略仰起头，让花洒喷出的热水顺着白皙的肌肤流过全身。

“说得对！嗯？不对！我是想说，你最近要多注意安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好的，好的，我会注意。”

“……哀，你老是不信，以后会吃亏的……算了，等中午再慢慢说，bye——”听筒随即传来“嘟嘟——”声，大概又是那位醉鬼侦探父亲在闹宿醉了。这么想，独自打理家务的兰，一直承受超越年龄的压力，变得有些迷信也能理解。

虽然是好朋友，能做的只是倾听。因为她们，一个倔强爱逞强，另一个研究繁重压死人。话说回来，能有个这样的朋友，已是幸事。

梳洗完毕，吃过简单的早餐——1杯浓缩咖啡+1块松饼。哀拎起挎包，临出门又提上了雨伞，天气预报说，今天“阴有阵雨”。

研究所的工作枯燥乏味，而且全是老头子。她却感到安心，以自己独身一人的状态，研究所的薪金足够生活，工作也稳定，不需要多少公关交际。最重要的是，不会遇到办公室骚扰！

从公寓到研究所，有一趟直达的公车。哀每次都会搭7点那一班，这样就能赶在7点40前到实验室。在那群啰里啰唆的老头子来之前，整个实验室都是属于她的，她喜欢那种自由清静的感觉。

今天很不巧，一出门就碰见一个死皮赖脸的追求者，颇费了些力气才把那厮打发走，耽误不少时间。到达车站对面时，她看了下表，差1分钟7点。车身刷满艳丽广告的公车正拐过街角，驶向站台，交通灯变为红色，她必须在这里等到它变回绿色才能向前。可是，她要赶不上了！

谢天谢地，交通灯颜色转换时，公车还没出战，只要紧跑两步就能追上。哀自认全无淑女形象，抓紧伞柄，在斑马线上跑起来。实际上，她迈动的双腿修长纤细，身材高挑又极富曲线美，奔跑使她光泽饱满的卷发在耳畔飘舞。此情此景，简直美透了！

眼看就要安全上垒，她却在人行道边缘骤然停住脚步，不可思议的回过头去。什么人在呼唤她，虽然，她确信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在移动的人群中，在斑马线另一端。有一个黑灰色的身影，那是个年轻男子，至少看起来不超过25岁。他留着一头深黑色的短发，肤色苍白，收紧的大衣领子挡到了唇边。他就这么站在那里，站在人行道边缘，既不向前，也不转身离开。只是用一只手拢着领口，低垂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发了几秒钟愣，她猛然想起自己正在赶时间，连忙冲向车站，刚好抢在车门关上前跳进车厢。

“呼——”的长出一口气，哀走到车尾，那里是她习惯的座位。

真是个怪人，她想。然而，在她身上早已沉睡的好奇心萌动着，催促她回头。

于是她回过头，透过干净得几乎不存在的车窗，她看到那个“怪人”正吃惊的望向这边，他试图追上来，但是交通灯又变了色。公车也慢慢启动，飞驰而过的汽车逼得他退回人行道。

即使如此，他依然望向她，虽然中间隔着很多，她却相信他确实是在看她，而不是别的什么。他执著的用深邃的海蓝色眼睛将温柔的视线投注在她身上，直到公车转过又一个拐角，看不见了为止。

就某种意义而言，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给她的印象是：有着温柔眼神的怪人。奇怪，却值得怀念。

                                       Ⅱ

仔细比对过最后一行数据，哀合上硬皮夹子，松了口气。对比试验所需的海量数据实在乏味至极，即使明白自己承担的只是一部分，也丝毫不能减少枯燥的程度。如青子所言，再多来几年，她可要被老头子们同化了。

午餐经常是3个人一起吃，知道她早上时间紧，做不了便当，青子和兰就陪着一起去实惠又好吃的餐厅。

兰的全名是毛利兰，家营侦探事务所，父亲毛利小五郎是名噪一时的“沉睡小五郎”，可惜种种原因，已风光不再。做名律师的母亲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分居至今。她能保持开朗明亮的性格，实属不易。

青子是中森警部的独生女，虽然父亲阶级、名望不算高，本人对刑侦倒是很有些心得。早些时候，帮着父亲破了几个案子，在附近警局混了个脸熟。

[我们几个联手，绝对能建立侦探界的神话。] 兰曾这么说过。有青子和兰，就有了警、侦两界的人脉，加上哀的高智商分析力，确实前景光明……

[偏偏哀喜欢待在满是老头子的研究所。] 每次，兰都会这么抱怨。

而哀，唯有微笑以回应。

今天餐厅推荐的是，包含大马哈鱼排、红烩什锦蔬菜和奶油玉米浓汤的套餐，随餐附赠沙拉和布丁。她们点了3份。

“趁菜还没上来，我们接着说早上的事儿。”兰抿了口玻璃杯里的凉水，说。

“怎么了吗？”青子把玻璃杯握在手里，转动着看那上面弧形的影子。

兰花了几分钟复述她早晨碰上的状况以及哀的大意，就连她用塔罗牌做的占卜也包括在内。

“我觉得哀应该多加小心，那栋公寓没几家住户，太过安静，研究所又老是很晚才结束工作。”

“你看呢？”哀侧头看看青子，以往她总是和她意见一致。

“最近一周，爸爸他们接到了两起袭击报警。被害人都是无故失踪，然后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被发现。没有财物损失，也检查不到外伤。她们都神志不清，对经过没有印象。医院开出的诊断是轻度贫血，但我不认为有这么简单。”

“听起来像是吸血鬼！”兰夸张的扬了扬眉毛，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真的有吸血鬼。

“也有可能是深度成瘾的吸毒者。”哀耸耸肩，科学并不认可那些超出常规范围的存在。

“我只想说，受害人有一个共同特征。”青子这么说的时候，餐厅门刚好被推开，一阵裹挟着潮湿气味的风挤进来。“她们都是年轻貌美的独身女子，都有一头茶发。”她特别加重了最后一句。

“有特殊癖好的瘾君子。”哀调侃道。

“哀！”另两人异口同声，刚才进来的客人被领到她们旁边的桌子前，他在哀斜对面坐下。

“好，好，我会小心。试验一结束立刻回家，早早上床睡觉做乖宝宝。”

“勉强通过。”兰撇了撇嘴，哀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事情太不以为然，害她和青子老是担心。

“蒜汁牛排，7分熟。再要1杯爱尔兰咖啡，谢谢。”那个人说。这家餐厅的蒜汁牛排味道格外浓郁，以辛辣出名。怎么看都不是太太、小姐们受用得了的，同样也不适合气质高尚的年轻男子。想想充斥大蒜气味的“优雅”言谈吧，所以，点这个菜的多是不拘小节的中年大叔，或是有大叔品位的年轻人。

这位显然是个特例。此时，他脱去黑灰色大衣，露出灰蓝色高领衫，短而直的黑发利落的收至耳后，手指细长好看。他低垂着眼睛不动的时候，就像古希腊诗歌描述的，兼具爱与智慧的美神，知性而优雅。

“也许我们应该点蒜汁牛排，”兰用勺子搅着红烩蔬菜。“这样吸血鬼就不敢靠近了。”她俏皮的吐出舌头。

“那我宁可抱着十字架睡觉。”哀和青子相视而笑。

隔壁桌的男人始终看着这边，目光并不痴迷，只是温柔而安静的看着，用海蓝色的眼睛。哀想起就是在车站看过的那双眼睛，但她什么也没说。很多事情，不去理会，才是最佳处理方法。

她们又低声讨论了会儿女性话题，到3人结帐离开，男人没再说一句话，也没跟上来。

整个下午到傍晚的试验，让哀很快忘了中午这些插曲。她全情投入到工作中，需要处理的数据堆积如山，实验室的机器又坏了一台，可想而知会是何种进展速度。政府的拨款资助？算了吧，要是科学家全等他们，估计我们现在还生活在蒸汽机时代！

等她终于停下来休息，已经是晚上8点。老头子们好像也听说了传闻，一致劝说她立刻回家，而不是像昨天一样留到第二天凌晨。

对此，她倒是没什么。不论是瘾君子或吸血鬼，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神志清醒却为非作歹的人啊！

上车后不久，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并逐渐转密。哀把身体靠向冰冷的窗玻璃，漆黑的雨幕中，什么也看不见，反而让人情不自禁的睁大双眼，用那点儿退化的夜视能力搜寻什么。

忽然，她捕捉到一个人影，起初是在人行道前方不远处。车经过时，那影子开始追着跑。她几乎已为自己过度劳累，出现幻觉。但当她揉揉额头，再度看向窗外，还是能看到有个人在车侧后方不紧不慢地追着。

“请停车！”她站起来大喊。前面就是车站，司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按规定把公车开进站。

刚停稳，她就跳下车，撑起伞向反方向跑去。那个人也正迎面而来，他在她面前停住，温柔的注视着她。雨水湿透了他的衣服，顺着他修剪得恰到好处的头发流淌下来。天气湿冷难受，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甚至没有气喘，看不出来刚追着公车跑了那么远的距离。

“你……”她吐出一个字，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把伞往他头上移了移。一阵风过，她冷得哆嗦。

“太冷了，你会感冒的。”他把伞推回原位，雨水肆无忌惮地洗刷着他的脸，可以说，那张脸是造物主的杰作。

“要不要……”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和理智斗争，但最后还是——
“要不要来我家喝杯咖啡？”她闪动着冰蓝色的眸子。

“那真是太好了。”他回答。

离公寓还有段距离，他们肩并肩的走着。伞完全笼罩在她上方，他说不在意淋雨，她也就不多客气。

某种意义而言，这是他们第3次见面，第1次交谈。她能感受到奇妙而不可言述的情愫，芬芳甘甜。

就像罂粟科的植物，大多美丽动人。美丽，却充满危险。

                                       Ⅲ

那一天暴雨滂沱的夜晚，什么也没发生。是的，没有悬疑小说惯用的密室杀人事件，比如“几天后，人们在公寓里发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没有言情小说必然出现的桥段，诸如“当日光再次投射进房间，凌乱的被单中伸出交叠的手臂”。

男人介绍自己叫工藤新一，职业是私家侦探，由于个性不受约束，没加入哪个事务所，只是偶尔接几个请求，日子过得稀松平常。不富有，也不贫穷。

哀从抽屉底层翻出父亲年轻时的衣服，让他换上。又去厨房煮了一壶咖啡。

等咖啡的热度驱散了雨夜的寒冷，她才停下来仔细打量他。沿瘦长而结实的手臂向上，是宽阔的肩和胸膛。不输于女性的细密睫毛呈诡异的浅灰色，高挺的鼻梁下，颜色微淡的唇轻轻翕动，往咖啡杯里送着凉气。

“我脸上有什么吗？”他抬起低垂的眼睛，冲她微笑。

“不，没什么。”她连忙啜了口咖啡，不再看他。

“雨好像停不了呢。”半晌，他又开口。

“……愿意的话，可以把客厅借你用。”继而端起咖啡杯，离开客厅。虽然没有回头，她知道，他注视着她的背影，即使关上房门也阻挡不了那视线。

他让她感到心慌意乱。明明是今天才认识，她却觉得他的眼神熟悉而安全；她讨厌甜食，却喜欢他散发出来的，凛冽的甘美。这一切都不能经由公式计算，得到正确答案。对于脱离常规意识管辖的行为反应，没来由的产生恐惧……

夜晚很快过去，先于闹钟响起的，又是电话单调的“铃铃”声。哀闭着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摸索了一阵才找到听筒。

“你好——这里是灰原宅。”拉长尾音，满是困倦。

“哀，你没事吧，那就好。”青子略带疲惫的声音，又去帮忙通宵查案了吗？

“……又有人被袭击了？”她勉力从床上爬起来，缓慢舒展开柔软的身体。

“这次还是年轻的茶发女性，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她们都喜欢问她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但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被害人颈部侧面，有4个对称的伤口。很小，所以一直没发现。”

“你的意思是，真的有吸血鬼了？”

“我不敢肯定，局里开始对媒体封锁消息，这样下去事态会变得无法控制。民众一向对神鬼怪谈感兴趣。”听得出来，案件让青子很头疼。

一旦在社会上大范围流传谣言，势必会造成恐慌，随着侦查时间延长，警界威信会逐渐降低。直到突破临界点，就会引发骚动。因此可能产生的犯罪率上升，相信不为任何人所期望出现。

“辛苦了。”哀轻轻说。

“嗯，你也要小心啊。”

换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客厅空无一人。昨天借给他的衣服被仔细的叠好，放在桌子上。

“工藤吗？”她莞尔一笑。然后，瞥到了沙发上闪闪发亮的东西。那是个做工相当精细的十字架，一端用黑色皮绳系着。一定是他落下的，下次见面时再还吧。

之后，青子有段时间没再说过案子相关的事情，工藤也好久没出现。哀每天早晨穿过那个交通灯时，都会忍不住在人行道边缘停下来往回望。可惜，她只看到形形色色的上班族，哪里也找不到曾经的黑灰色身影。研究所的工作仍然繁重，她仍然会留到很晚才回家。

兰不止一次劝过她暂时休假，至少到案子了结前，都不要独自夜归。她只是微笑着摇头，如果没有大量工作，她怕自己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只有在累得快要虚脱的时候，她才会不去想那个奇妙的雨夜。

客厅离卧室不远，房门也没有锁。一位年轻女子睡在门这边，另一边躺着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子。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他就像秋末的红叶一样，在她的世界里突然出现，又突然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总共不超过10句，她却觉得他像是早已遗失的另一半。同样在完美的外表下，掩藏了孤独寂寞的灵魂。寂寞不可怕，可怕的是，体会温暖后的寂寞，令人窒息的寒冷。

有一次，青子注意到了她领间露出的一段皮绳。

“那是什么？我记得你从不戴首饰哦。”

于是她把十字架从衣服里拉出来，简单的叙述了来历。每天带着它，希望遇到他的时候不会错失物归原主的机会。

“他说他叫‘工藤新一’？”青子停下了正在切的牛排。

“嗯。青子认识吗？”

“不，不认识。”青子立刻转开话题，又去切那块牛排，她那时的表情包含了某种莫可名状的担忧。

但是，不论哀或兰都忽略了这个讯息。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毫无差错，永远保有正确的洞察力。何况，她们之中，并没有圣人。

不多久，似乎连青子自己都忘记了曾经的担心。连续袭击案始终找不到犯人，所有线索全被打断，侦查工作如同故障的汽车，再也不能向前一步。

2个月后，冬天到了。城里下了第一场雪，交通变得异常拥堵，哀不得不提前整整1小时出门。她用厚围巾和羽绒大衣把自己裹起来，站在等车的人群里不停的跺着脚，仍然不能躲避不断侵袭的寒冷。

一连数日的早出晚归让人易受温度影响而昏昏欲睡。5点59分，公车进站。她挪动僵硬的身体，把自己扔上温暖车厢里的后座。

然后，习惯性的回头……

在斑马线的另一端，有黑灰色的身影。他用那双纯净的海蓝色眼睛看着她，就像很久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她不知道怎么了，只记得自己在车门关上前几秒跳了下来，冲过几乎已没有行人的斑马线，差点和刚启动的车子撞上。当传来神经质谩骂的汽车从身后急速驶过，她站在了他面前。

“好久不见了。”他微笑着，平静得好像只是离开了几天而已。冰冷的北风吹开大衣的领口，那里面依然只有一件薄薄的，灰蓝色高领衫。

她心疼地解下围巾圈住他，“怎么穿这么少？”抿着嘴，蹙起眉头，佯装生气。

“我不冷。”他握住她的手，把它们贴上两颊。因为隔着手套，她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以为真的是和她一样温热。

“嗯，对了。这个还你。”她想起衣服下面的小物件，连忙抽回了手。

“那个十字架吗？”

“嗯。”她暂停了动作。

“……你戴着吧，那样最好。”

“可是……”

“它可以代替我保护你。”在她失望的目光中转过身，当他迈出第3步时——
“工藤！”她大喊。他回过头，海蓝色的眼睛中映着她皱紧的眉，和不知是否因为寒风而颤抖的身体。“……别走。”低吟，还敌不过风声。

“赶不上公车了。”他往回迈了1步。

“嗯。”她窘迫的盯着地面。

“会迟到的。”他又迈回1步。

“……”她咬住了下唇。

“也许今天都赶不上了。”

她抬起头，盈盈一片冰蓝色雾气。他张开瘦长结实的手臂，把她整个人压到怀里。

他的怀抱让人不可思议的安心，他的吻混杂着奇异的甘甜。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按牌理出牌，那规整得接近范本的人生瞬间出轨。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什么问题，研究所史无前例的记录到最优秀研究员，灰原哀，无故旷工一天。

青子她们很担心，打电话到家里，哀只是说太累了想休息一下，让她们不用探望。

她的声音听起来迷茫、诱人遐想。

“哀……”他把手绕到她光洁的背上，尽量让动作轻柔缓慢，小心翼翼不弄疼了她。“要记得我啊……”

她以为这是小别重逢的错乱。但是翌日清晨，当她从断续的睡眠中苏醒时，他又不在了。

果然还是留不住的，她忍不住自嘲，因为还是会离开，才要她记得他吗？

电话骤然疯狂响起，像个歇斯底里的老太太似的尖声闹着。她一手按住太阳穴，拿起了听筒。

“哀，状况不太妙。”青子低低的说，和刚才急躁的铃声形成鲜明对比。“我们又发现了一个受害人，年轻、茶发，她被发现时，躺在你工作的那个研究所附近的长椅上。应该是有人故意把她放在那里的。”

“等等，难道说……”

“没错，和以前不同。”青子深吸一口气，才吐出后面的话。“她死了。几乎丧失了全部血液。不论凶手是什么目的，我认为，那个人都在不断向你靠近。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只是预告，我恐怕，哀，下一个目标就会是你了。”

听筒从她中滑落，直接跌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钝响。虽然很浅，手腕上对称的4个印记让她想起，他的混杂有奇异甘甜的吻。甘甜，却潜藏腥咸。

                                       Ⅳ

工藤再度消失后，哀不得不开始面对现实。他出现，跟着出现受害人。虽然她想，她还是不能为他做不在场证明。两次了，他都恰巧在案发时间范围内离开。她说不出什么，何况这次有目击证人；也隐瞒不了什么，根据证人口述所绘制的画像，青子和兰都认出是在餐厅碰过的男子。

“我很遗憾，哀。”青子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我查过档案，50年前也发生过类似案件，也有过目击证人。你想工藤有多大了？70岁，还是80岁？也许不止。”

“他要伤害哀吗？”兰惊呼。

“……”哀没言语，她脑中在飞速运转，试图捕捉所有合理中的不合理，哪怕是多么微小的一点。

“至少在警方确实抓到他并结束审问前，有理由怀疑。”青子了解哀沉默的原因，她用手指梳了下蓬松的刘海。“在有结果前，我会搬去和哀一起住。”

当天晚上，青子提着简单的行李住进哀的公寓。工藤没有来，巡警们也没发现新的受害人。

事情在难以忍受的平和面貌下缓慢前行，所有人都体会到被猛兽窥视般的压迫与恐惧。唯一保持平静的，是身处漩涡中心的哀，她依然照常去研究所，去超市，去图书馆；以及在她身边时刻保持警惕的青子。

很快，时间又流失了2周。新的雪在街道上堆起半米高的白色围墙，市井间开始流传各种谣言。记者进行随机采访时发现，高达8成年轻女性表示，在案件侦破前打算让头发维持黑色，据说美容院因此小赚了一笔（以往茶色系染发很受欢迎，现在又得染回来）。警察局不断接到电话，大都是自认“年轻、貌美”容易成为袭击目标而要求派警力保护的。

“还真是缺乏‘自知之明’。”青子恨恨地把外套甩在沙发上。10次！已经是第10次被从哀身边叫去局里应付那些喋喋不休的女人了。如果吸血鬼会看上那种化浓妆、喷半瓶香水、浑身金光闪闪，一咧嘴就往下掉粉的女人，她就要重新为他的品位下定义了。

“外面很冷吧。”哀捡起外套挂到衣架上。“稍等会儿，我炖了汤。”短短几周，她迅速的消瘦。本就小巧的脸，更加突出了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坐着不说话的时候，老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气。

“别担心。”吃晚饭前，青子突然这么说。“如果查明不是工藤做的，我会立即告诉你的。所以……”

“谢谢。”她抿着嘴浅笑。“没事的。而且……”冰蓝色的眸子看着汤碗中被银汤匙搅碎的倒影。“我想相信他。”

“嗯？……哦。”青子嘟哝了两声，低下头去对付那碗汤。本该是味道浓香的鸡汤，却不知为何隐约透出一股咸涩……

自从青子搬过来住，哀就没再晚于12点睡觉。特别是今天，青子以下雪太大为由，才过11点就把她推进客房休息。

所谓“客房”其实是最近收拾出来的储物间，青子认为还在卧室睡，太危险。让哀一定换去另一间，而她自己则每晚裹着棉被蜷在客厅的沙发上，监视哪怕极微小的一点动静。

[简直像婴儿似的，晨昏颠倒。] 兰如此形容，但在担心哀的前提下，这些都不重要了。

北风呼啸着卷起雪花扑打在窗玻璃上。哀把蓬松的羽绒被一直拉到鼻子下面，侧躺着收起细长的手脚。房间里的空调应该在正常工作吧，为什么会觉得越来越冷呢？

在被子里缩紧身体也阻断不了寒冷的侵袭，勉强躺了会儿的哀，最后还是披上件衣服，离开床铺去查看空调。出风口正缓缓送出热风，没有故障。她又去推了推窗户，锁得好好的。

正要转身的时候，玻璃上映出了幽幽的蓝色荧光。她惊得猛然回头，动作太急，以至于撞倒了矮凳，发出“哐当”声。

虚掩的门边，离她不足5步远的地方，有个模糊的身影，高挑而修长。虽然在黑暗中，还是能看见他幽蓝幽蓝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

“亲爱的，我来带你走了。”他伸出一只手。“你怎么不在卧室呢？”

有种冰冷绝望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她挑起眉，渐渐舒展开了僵硬的手脚。

“你是谁？”她用不输于他的冰冷语调说着。

“亲爱的，难道你忘了吗？”他企图靠近，她却拼命躲开。

“工藤是不会那么叫我的。”她终于退到床边，飞速从枕边抄起青子给她的袖珍手枪。“所以，你是谁？”

“……”对方似乎无奈的摊开双手。“真可惜，不过，那种铅弹对我是没用的。外面那位小姐已经领略过了。”

“你把青子怎么了！”她握枪的手极短暂的颤了下。

“青子吗？好名字。我只是让她稍微睡一会儿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月亮透过稀薄的云层投下光来，哀在错愕中看到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这一次，我一定要杀了你。彻彻底底的……”他咧开嘴，上下4颗利齿反射着寒光。“让你永远不能转世……”

物体高速划破空气的同时，电灯被点亮，房间里顿时充溢了咸腥味。袭击者捂着左臂，痛苦的瞪着子弹的来源——斜倚在门框上的青子，她大口喘着气，小腹有殷红的液体渗出。

“下一枪就会瞄准心脏了。”青子尽量放低身体，以减少伤口的负担。“双手抱头，往后站！不然，再让你尝尝银弹的滋味！”

“还挺固执呢。”他站直身体，左臂似乎已无大碍。“幸好刚才有作准备。”低声念着什么。

青子渐渐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她的身体正不受控制的运动，枪口笔直的指向哀的胸口。

“不要！快住手！！”她悲绝的大喊。

“我想，你也该体会体会，被好朋友杀死是什么感觉了。”他面无表情。“放心，在死之前，我会告诉你为什么的。”

除了射穿心脏的银弹，可以抑制吸血一族的人，被称为“红蔷薇新娘”。他们不断通过血亲继承这种能力，因此每代“新娘”觉醒前都会不断遭受吸血一族的暗杀。几百年来，担当暗杀任务的，是黑羽家。

50年前，黑羽快斗在刺杀上代“新娘”时，受到同为吸血族的工藤新一阻挠，不仅无法彻底毁灭“新娘”，让她得以转世，他自己还被重伤至躺在阴冷的地宫里休养了整整50年。

没错，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但工藤爱上了“新娘”，不可救药的爱着。并为她背叛了族群。

当他，黑羽快斗，再次从黑暗中走出来，就发誓要报仇。虽然不知道“新娘”转世后的模样，他知道，对那些茶发女性下手，至少会把工藤引出来，然后他就能跟踪担心恋人的傻瓜吸血鬼，找到目标了。

可惜工藤一直很小心的隐藏行踪，直到这两天，他才能确认地点。

“工藤那个笨蛋肯定赶不来，这就是背叛同伴的下场。‘新娘’和我们永远只能有一方存在。”他低吟了片刻，大声命令。“开枪！”

青子痛苦的闭上双眼，手指不受控制的自行弯曲，火药燃烧、空气压缩，砰然撕裂空气的声响。

月光照在黑羽因愤怒而变得狰狞的脸上。可怕，却俊美依然。

                                       Ⅴ

突然受到撞击的哀，向侧面倒去。纤细柔软的腰部磕在床棱上，疼得她忍不住呻吟。而比身体更令人疼痛的是，仰面倒在地上的人啊！

银弹从工藤的左胸射入，又从背部穿出。强行穿越有机玻璃对身体造成的负担立竿见影。几秒钟内，他的身体就开始沙化。

“你该不会在觉醒的‘新娘’面前，使用‘傀儡术’吧，黑羽。”他微笑着抬起左手，拉低哀的颈子，重叠上她的双唇，充满腥咸的吻。“觉醒吧，我的‘新娘’……我爱……”来不及说完最后一句话，英俊的吸血鬼彻底化作了尘埃。

事情又一次脱离了黑羽设计良好的剧本，他呆立着动弹不得。青子颓然的跪坐到地上，被控制期间的体力耗损不容乐观，何况她本就有伤在身。

“黑羽君，吸血族是不可以过度干扰人类社会的。否则，”哀微眯起眼睛，那是属于“红蔷薇新娘”的莹蓝。“要受到惩罚。”

从白皙指尖释放的蓝色电弧瞬间击穿了黑羽的身体，他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已经报警了吧，别担心，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她在青子面前蹲下身，手抚上伤口，奇迹般的止住了出血。“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等等，哀，你去哪儿？”青子扯住她的衣摆不放。

“去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情。”她再度回望了眼，这个生活了22年的家……轻轻拉开了青子的手。

“那这个人呢？”黑羽还晕在那儿不动。

“封印了吸血族的血，已经是普通人了。”

“可是……”

“再见，青子。也请替我转告兰……”

“哀……”青子明白，再多的泪水也已唤不回她了。“……再见……”

赶来救援的人们最终只找到了哭得一塌糊涂的青子，和昏迷不醒的黑羽。

连续袭击案由于证据不足加上黑羽丧失记忆，成为悬案搁置起来。

以后，哀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也许，像工藤一样，她也会用漫长的生命去找寻他吧，等待再度重逢。

这一次，请让她能亲口对他说出那句话——
我，爱你啊。

（全文完）

后记：
这是我写过的，用时最长的短篇（或者用时最短的连载？）。整整写了3天啊！亦即泡了3天图书馆。在能把人给速冻了的西北风里骑车外出，当真不好玩儿（严肃貌）。
大体构架是去年5、6月，也就是《月下の雪》完成后定下的，天晓得我怎么会放了这么久，不，酝酿了这么久才写……
整体感觉可能会有些头重脚轻（惭愧中），写出来的这个结局是第3版，貌似也不比前2个好到哪儿去（泪）。关于吸血鬼，一直以为是很古典浪漫的，可惜被我一折腾，就……唉，不提也罢||||||||
总之，能写出来真是太好了！并且远远早于截止日期啊~
谨以此文献柯哀同盟会，愿月刊越办越好！！

                              说话越来越没水准的猫，2005-2-3写于国图某阅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