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RIVER> 11.19完结 共计十章

早暮思安

RIVER番外                     在劫难逃
我是一个异类，从小到大都是在族里人的口诛下过活的。
异类通常非常孤独，虽然偶然也有外族的来投奔，见着四处闲逛的我一开始总是显得异常热情，但经其它人口耳相传之后也就温度骤跌了。
族人通常只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想起有这么一个闲着的家伙。
“喂！那个没名字的，过来帮我把这些尸体扔到山外面去…”
“喂，这人还没死，你高兴就过来解决掉，我已经喝不下了。”
总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渐渐长大，一二百年光阴，也就习惯出没于众人视线之外自己逍遥。

其实被人类指责咒骂，令人闻之色变逃之夭夭的血族，活下去也就是为了新一天里吃饱喝足，高兴时爬进棺材提升功力的简单想法。我也一样。想法单调如一，这世上如果还有让人为此烦忧的事情的话，那也要等到人类全部灭亡的一天再说假如了。除却是异类，没有名字，偶有些孤独外，我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吸血鬼，如假包换。

和人类后来的纪录不同，血族并不是靠初拥*传宗接代的，我们有正常的生育能力，繁殖过程与规则也和人类基本相似。近亲不得交配，而我是异类的原因也就是这个了。简单了然的人伦悲剧，母亲爱上了自己的兄长，而生下我以后两个人就用圣水了结了…
我不过是悲剧中的附加物，别人眼中的不祥罢了。

但很奇怪的，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也许有些地方住惯了，习惯了，新环境还得有个适应期，多麻烦。
在族里是异类，在族外照样是。消极地想着内外之别。却不想一辈子真的就成了个绝无仅有的异端。

漫长的时间，我用它学会了莫名的微笑。对每个人，在每分每秒，到死都是。
漫长的岁月，我在其间穿梭此去经年，有些事情，忘记了就好。真的抹去了印记就好…

400多岁的时候，神魔战争开始一直持续半个世纪。
神族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了最后胜利。我的族人全部死光。
这个压倒性的胜利是一个异类天使伸手的瞬间。
灰原哀，我记住了这个名字，和它主人的容貌。
我知道自己会一直恨着她。
要明白神魔战争的原因不过是耶和华同情人类的弱小而发动的剿杀行动。任何种族都有权力生存下去，为何要破坏这样一个规律，就只是因为一方弱小才来干涉么？
真够愚蠢的。
当然我并不恨他们杀了我的族人。
他们只是自作聪明地放了一把火将尸体处理干净，顺便毁了我自在的乐园。
仅仅如此。
红色头发的天使降落到我身边的时候，我闭上了眼。
“为什么你反而不逃跑？宁愿活活被火烧死么？”她的声音质地如绸缎，光滑的，冰冷的。她在对我说话。
我趴在族人的尸体中央，只等火势窜过来。
知道她不过是出于好奇，能有这样冰冷的语调的天使或人，鲜有感情。
我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仿佛没有仇恨，甘愿遭受所有。
当初若知道这微微一笑换到两百年似无尽头的漂泊生涯，会不会宁愿被烧死呢？
我想这个选择在两百年中的前一百多年是够明白的，但到后来，根本不敢考虑。
也许生存本身就是个错误。
异类的生存更加如此。
还有人会明白一个异类独自在人界神界晃荡时那份无所适从的心理苍白么？
她放过我，照她的理由是我像另外一个人，像到死。
不仅如此，她还天天下界向我诉说故事。
那个叫Gin的天使，被耶和华放逐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理由呢，理由是他爱上了人类女子…
我冷笑，连天使爱上人类都要惩罚的上帝，对待一个和漏网血族在一起的天使又会怎么样呢？
说到后来，她才想起来问我。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好了。
面前的天使性格尽管冷淡，但还是未成年，不时有孩子脾气。
“以后你陪我说说话行么？”她换上一副寂寞表情，“在上面除了耶和华没有人愿与我说话。”
我能说什么呢？又是一个异类，说着寂寞的话，挂一种寂寞的表情，只不过比我多一个名字吧。
“Kazuhiko，叫这个好不好？”
那一天她突然给我起名字。
用她那边的语言翻译一下，就是“和彦”。
我用了三天才适应了名字。然后记忆中那些“喂，那个没名字的”相关画面以非正常的速度逐渐淡薄。
到后来也一并忘掉了，我是恨着那个天使的。
神界响当当的灰原哀，其实只是一个女人而已，非常怕寂寞的貌似冷酷的女人。
人界唯一的吸血鬼和天使晃悠在山林野地间捉野鼠是怎样的志怪故事。忘记说了，我之后再没有喝过人血，一直是拿动物的血充饥。野鼠可以让我比较没有同情心。
反正族里只剩我一个，再也没有人会嘲笑我连生活方式都过得比他们另类。但也再没有人会知道我如今已经有了名字…所以除了天使灰原哀，我仍旧只是一抹影子，晃在任何人的视线之外，哪怕自在逍遥已经不是我的愿望了。
所以我突然在几十年后明白了，其实我也是一个男人而已，非常怕寂寞的貌似无所谓的男人。
“你终于有觉悟自己是一个男人了…”她戏谑我道，“头发还养了这么长像女人一样。”
“那Gin呢？他也像女人么？”
“Gin可是有一头非常利落的短发，最多也只有过肩…”
“还好，我才不想像他一样呢。”不赞同她的审美观，尽管我留长发也只是懒得再剪而已，真的太长时拿刀随便割落一半就好了。“到现在都念念不忘，你真是恋兄无比…”
“你又不明白…”她瞪我，“我当初放过你可不是让你来教育我的。”
“那你现在大可以动手灭口。”我向她微笑，“然后功德圆满。”
有时候死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重要的是你会死几回。转世再投胎投胎再转世，经世累代地循环下去，累死人了。
我希望血族只有一辈子，不要他妈的没完没了地，我受不了这折腾。今次是异类，下次是怪胎，永远格格不入不合时宜，让人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而灰原哀只是看了我一眼，走了。
再见到她已经一年之后。
那段时间我窝在山洞里想了又想。究竟是哪句话让她如此生气。
我想不明白，莫非是不知感恩的话让她难堪了？
难堪也不用一年都不理人吧？
在我想出无数可能之后，她终于出现了。
“我想找人聊天了…”
我沉默下来听故事。上回说到Gin为她从天池里捞星星结果扎伤了手，后话她还没讲完。
“呃，上回说到哪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忘了…”
我接受上次教训，好脾气地进行提醒，“捞星星那次的后话。”再怎么说一年没人说话也是件煎熬的事情，再惹她怕是来生再见了，况且我还不想有来生呢。
“……”天使惊讶地看着我，满脸的迷茫惊讶，“我只是随便说说…你竟然记得这么牢。”
“临别留言让人印象最为深刻。”怎能告诉她这一年来我无聊时候尽回忆她的话和神态动作，温故而知新。
“你想我了？”
“啊。”
“那即是有？”
“啊。”
等故事全部说完，春去秋来又一年了。
我以为她会循环着从头再梳理一遍，然而我的预感能力从未准确过。
“说一下你的事情，和彦。”好奇是女人天性，我再次确认。
毫无保留地告诉她自己的异类生活，并不是离经叛道并不是六亲不认并不是格杀勿论，只是不能被接受。
只是因为人伦禁忌才要忍受寂寞。
该怪上天不公还是生不逢时。
族人在世时，一个人；全死光光时，一个人。
不过景况似乎好了一些，身边多了一个异类来陪。
也许应该叫她一直留下来。一起消磨时间。
反正天使比吸血鬼命长。

红发背影开始在梦里绕呀绕，绕得我心烦，梦里她总是不肯转身总是离开的姿势。
又过了很多年后，我明白过来，这就是我唯一准确过的预感。
那些记忆我一边讲就一边忘，我只奇怪为何每次她都听得双眼潮湿。
“和彦…你真的这样生活过？”那次我和她讲自己被人骗去喝死人血差点也挂掉的事情，她一边听一边居然抹眼泪。
“嗯。”
灰原哀那次走的时候还红着眼眶。
这后来，我捉野鼠时眼前总出现她红着双眼的样子。再到以后只要她不在我都会想到这个画面。
非常奇怪…
难道，我把她当成未曾谋面的娘亲？
我这样和她说的时候，她脸色红了白白了又红，好像又开始气恼。
“我只是随便猜的…”我给她赔不是，“你千万别生气…”
又好像不是娘亲，一点点惘然的空荡总让我除了吃喝时间外就是睡觉发呆。发呆时看花草云水都吊着灰原哀红眼眶的模样。
“我还没这么老。”她委屈地说。
“…对哦…我比你还大…”我仔细审视她一番，得出结论。
她掉头东张西望，“和彦你别这么看我。感觉很怪…”
她将雪白的后颈对着我，曲线优美，阳光下又散出淡淡光华。
心里咯噔一声，我发誓我没有想品尝天使血液的意思。只不过，我只不过想碰触一下这样的皮肤。
我低下头直接用嘴唇感觉，灰原哀惊得想跑，却被我用力一搂没了挣扎。
日子过着过着也就习以为常了。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我抱着她一觉睡过去转眼一天过去了。
就这样混时间也好，嗅着天使的发香在梦中死掉也不失为件乐事。因为最难以想象的就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山洞中苍老到一阵和风吹来都打几摆子的拖延死法。

想吻她是完全的偶然情况。
记得那天阳光很好，灿烂的一片毫无吝惜地铺在山坡草地上。
灰原哀躺在我身边，心情很好。
“和彦，你知道什么叫爱么？”
我心情也很好，说话就照直了说。
“不知道，我们这样的算不算？”
她突然就奇怪地偏头看我。
“我一直以为你把我当妹妹…”
我一呆，不由自主地就问，“难道Gin也像我这样对你的？”
她看着我，目光复杂。毫不犹豫地点头，一下子让我头脑一片空白。当年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兄妹关系是很容易变危险的，现在终于再次证明。
看着她，我的心情沉重。一时有感觉玩具被事先占据了的不畅快。当时我不知道这可以称为人类字典里的“吃醋”。
我只是非常不高兴，非常非常不满。
“那他会不会对你这样做？”
没等灰原哀反应过来，我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就势吻上了她的唇。
一个巴掌很快回应了我赌气的举动。
“我…我我没同意，你你…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她身形一闪又没了踪影。
我担心是不是真要来生见面或者永不会面的第二天，灰原哀却出现了…
后来我们也就成了奇怪的一对恋人。
反正早已经对不伦之恋司空见惯，那么吸血鬼和天使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是得过且过的种类，异类就该有异类的想法。
两个人一起时都抱着混日子的想法。
一些东西无法改变就让它无法改变好了。
比如我对耶和华的恨。比如我和灰原哀的身份。
随它们去好了。
这样的无聊中，两百年也就过去了。
我以为一直持续下去的生活，事实证明我的预感再次一脚踏空。
人界北方大陆的混乱与统治者的无道，促使爱管闲事的耶和华老头再次倾向弱者。
灰原哀被派往下界保护逃亡的北方部落的王室后裔。
无聊的我一路追随，慢慢就发现一些事情开始质变。
那个人类小孩看灰原哀的眼神非常奇怪，可能比当年的我还奇怪。
莫非，我只是随便假设了，只是个缺失母爱的孩子吧。
我总容易犯错，我忘记了。
一路上，看这两个人感情慢慢好起来，直到不正常。
我知道了我自欺欺人。愚蠢。
不过没有插手，只是旁观。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喜欢袖手旁观的人。周围的人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异类的存在感，于是插手可能性跌至零，于是我就抱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心态，当作一出悲喜剧的观众。
也是他们互视对方的眼神，让我放弃赌一把的投机。
够了，灰原哀在我这里呆了太久，她需要新鲜空气。
总不能让她老像妹妹一样赖着我。
其实…说实话…我只是想逃避责任。
只是在这人世间呆了太久了，心理早就苍老了。
我说过自己不想拖延死法，要一刀两断赶尽杀绝那种才好。
也不知道时光能否倒流，那时我一定不抬头。
和族人一起死去，死了的人统称尸体，哪管正常和另类分别。
只是想想而已，想想罢了。我没有母亲与父亲的勇气去自杀。
活下去的勇气微乎其微，自我了断又胆战心惊。
果然是个异类，还是变态的那种。
但机会来临就不会错过，要努力把握。
我一直看到最后的决战。
那个金发天使找灰原哀的麻烦了，亲爱的守护天使力量被耶和华老头封住大半，处于下风呢…
从幕后跳出来，难得要当第一回主角，也是最后一回。
帮她挡下致命的一击。
喂，我那另类的天使女朋友，还不是你死的时候呢。
我说过，天使比吸血鬼命长。真理。
照顾好自己…以前的事就原谅你了…我还一直没和你说过，是我记性太差了…
终于了结了，没有下辈子，没有消磨时间混下去…
只是我想不清楚。
哀，到底爱过你没有？
让我最后再看你一眼，喂，别又哭了。
只不过暂时灰飞烟灭地去旅行，再没有自我，再没有陪伴，再没有名字…
“喂，那个没名字的没名字的没名字的…”
瞧，这不是又回去了么。
起点和终点，直线曲线有多无聊也只有自己明白。
为什么终点是死亡还要来这个世界走，为什么…
我们都知道，命是每个人都要面对无可逃避的东西。
我只不过用异类的口气想法说说罢了。
别太在意。
即便真有所谓的永远和在劫难逃。
走过了，便不会痛得那样深刻了。

也许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一个叫Kazuhiko的喜欢胡思乱想的有点无聊的吸血鬼，从来没有过。

—end—

早暮思安

忘记了。顺便发在一起……

小佚

我是在哀界看的完整版诶，很是喜欢，当时就收藏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