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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专题-柯南20周年纪念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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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 《红的蓝的星》8.6日完结求砖。全文总结在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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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习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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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4 21:23:3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后来我开始信命。
再后来我变得什么也不敢相信。
chapter1
我十八岁。是个女孩子。普通得很,对不对?大家都知道十八岁的女孩子应该是如何如何的。她们有些漂亮,有些难看,有些开心,有些忧郁。你知道吗,实验室的周围都是冰凉的空气。你应该知道。但事实上你什么也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我游走在各个城市之间,徘徊在不同的电脑桌前,很多年。很多年就那样过去。岁月轻易地就能把人毁灭,尤其是女人。因为我从懂事起就开始重复着做一件事,因此我老得很快。当然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老去,但是,快了。
究竟这一切是怎样开始的呢?你一定知道,我并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老气横秋,语无伦次。你知道吗?我总是劳累过度,精力衰竭,因此会没有节制地讲话。我虽然叫雪莉,但我从不喝酒,因为我要保证足够的清醒。每一次跟陌生人说话我都无比慎重。有时候,我累极了,就会对着镜子里的人说话,从早晨到晚上,不停地,反复无常。我会紧张,会哭泣,会呕吐,直到深夜来临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一个人。在不同的城市之间,在不同的电脑桌前。偶尔我会出去,但那样的情况很少。是为了去见见我聚少离多的姐姐。衰老总是不停地加快脚步。死亡也可以。但我不能死,在那时候的我看来,死亡太不现实,因为我还有所顾及,因为我身上还背负着爱。虽然只有一点点。有时我会想象死亡。它就象透明的翅膀,和风与自由相关。死亡和幸福一样遥远。
但我十八岁的那年,是多事之年。有很多流星落下来。有很多人死了。包括姐姐。
我去了海边。学习游泳。我想,人类总要回到海里去的。就象我们那些长着鳞片流着冰冷血液的祖先一样。象鱼一样。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条鱼,那么我就是生活在深海里的鲨鱼。
但我要的不多。姐姐死了,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再争取不了什么。我要的只是理由。一个可以劝服自己能够继续苟且偷生不闻不问无欲无情生活下去的理由。但仍然得不到。
过了很久我才明白,在他们眼里,我的生存并没有什么理由。或者说,我是死是活都不打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和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还是学不会这个所谓的真理。总是觉得,有心无力。
毕竟我是一个没用的人。就象gin所说,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我根本掌握不了自己。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残忍。那时候我懂得,他并不爱我。但他还是要我。就好象一个破坏家需要一张白纸去撕破一样。他甚至会说,我,是他欲望的主题。他要我的时候,我挣扎,他说,每个女人都渴望被粗鲁地对待。我不知道别人都是怎样想的,但我并不这样,那只是他冷酷而又自私的臆想罢了。
如果说他聪明一世,那么他也绝对有糊涂的时候。我虽然害怕他,但我并不害怕去了解他。如果说他犯了什么错误的话,那就是要我。他并没有和我保持适当的距离。他的错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不管是杀欲,抑或其他。
我曾经也有过杀欲,我拿起过枪,我的助手问我想要杀谁。
我自己,我说。
但我仍然选择了更温和的方式。我仍然狠不下心让自己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我吃药。在吃药之前,我又看了那一份死亡名单,上面的那个名字,已经被归类成死亡了。但我心里知道,并不是那样。
我突然有些高兴。因为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人知道。第一次有了姐姐和自己以外别人赋予的安全感。纵使我还没有见过那个侦探。但仍然感到自己被一根丝线缠着,不至于过早地死亡。吃下APTX4869,真的是为了快些下地狱吗?我至今仍然不清楚,自己是否曾经怀有过那千分之一抑或万分之一的希望。
但上帝就是这样不长眼,当我自以为会死的时候,却又活了下来。
变成了一个小孩子。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走在东京街头,根本不认识路。我想到的,只是我曾经去过的那个侦探的家。我孱弱得如同一个婴孩。小而白嫩。穿着过大的白衣,显得狼狈而怪异。没人多看我一眼,大家都睡了。但我仍然醒着。我梦到姐姐。
她鲜血淋漓。在梦里。
我仍然醒着。在梦里。
那个糊涂而慈祥的博士把我捡了回去。他抱着我。用衣服裹着我。就好象用荷叶裹着的在尼罗河里漂浮的婴孩一样。那一瞬间。我叫他:“爸爸。”
但他似乎没有听见。
我又有些欣慰,又有些茫然。
醒来之后,我稍稍解释了自己的来历。他轻易地就相信了。丝毫不防备。我觉得这个我叫了一声爸爸的老头儿有些傻。但后来我又觉得是自己傻。他还给我取了名字,他认为这是大事情。我表面虽然冷酷。但心里仍然在迷惑,原来名字是件大事啊。我的生命中,忽然多了一件大事情。除了生死之外的大事。不不,我的生死也是微不足道的。这句话有很多人对我说过,以至于我真的信以为真了。
这真是一个恶习,是不是?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提供虚假勇气的方式。
“‘爱’不好吗?”博士问。他当然认为爱更好。
但在我看来,当我爱上某人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个人杀死了。我不知道,除了姐姐以外还会有人爱我。我看过很多女人,为情为爱,堕落为魔。她们变得敏感脆弱,神经质,苍白无力,如同幽灵。我虽然快要老了,但我不想变得那样软弱。
因此总是小心翼翼。因此还是选择了“哀”字。灰原哀。这或许是个让人疑惑的名字。但我却觉得有了归属。纵使是悲哀,但好歹也是种情感,不是空白。
然后我叫灰原哀。
灰原哀是个小学一年级生。
第一次看到同学们的时候,他们大叫:“好可爱呦!”
我不露声色。我竟然想要搞恶作剧。在看到那个家伙的不屑表情之后。并不是讨厌他的那种表情。而是因为想要看到他其他的更多的不同的面孔。竟让我想要接近。接近光明,以及光明之下的阴影。那天我对着他哭。我哭的是,我的姐姐死了,是命。这个侦探,这个看似万能的侦探,竟然也挽救不了她。难道这就是生活黑暗之中的人的宿命吗?那么我,恐怕也只能是一样的结局。我第一次感到那样的痛。我趴在他身上,感到他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原来他也会难受,会害怕。
第二天,我仍旧清清爽爽地见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习惯。在痛过之后去努力掩饰。然后在下一个不能预料的时刻让痛苦更加强烈地爆发出来折磨自己。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我也只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
既然改不了了,索性发扬光大了。
于是日子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我每每对他说些他认为很无聊的话,他就会斜着眼角狠狠咒骂我。我每每说了丧气的话,他就会生气地反驳我,然后再小心地安慰着我。我每每表现出一点天真,他就会惊讶不已,好象我真的已经八十四岁了。好笑地,他越是这样认为,我就越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地老。
我原来也年轻的。我想要接近。这种欲望,常常会象气球一样地膨胀起来。由他延伸出去,我开始想要接近其他的人。当然是不动声色地接近。步美,光彦,元太,博士,甚至还有,毛利。但是,当气球升得越高,我就越是不安。
我知道气球若要往上飘就总有一天会爆炸。我当然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我仍旧选择忽略。我有时会戴上他的眼镜,假装自己是近视,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想不明白。
明白的那一天…不是老了,就是死了。或者…离开了。
三种选择。
chapter2
那天,来得迅猛而凶残。
死了很多的人。流了很多的血。坏人的血,也都是红的,都让人的眼睛感到灼痛。
我坚持要去。他不肯。
他挡在博士家的门口。神色严肃,姿态可笑。
我笑,“你以为你能够拦住我?”
他低下头,显得更加矮小了。灯光下,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我只是不确定我们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他也笑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为什么我会制造出这种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制造的药物呢?
我静静地不说一句话。我想不到怎样去鼓励他。事实上,我并没有资格去鼓励他。
我自己也清楚,我们也许是去往一条陌路。
我清朗道:“这样的话…不如不做。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不要做。”我说话的语气,好象自己是一台机器。可以去创造出百分百的成功率。但我知道,这世界上没什么百分百。我这样说,只是不想他去。我不需要更多的杀戮。我也不需要什么更多的报复。
我需要的是你。
但是,他当然不会为了我的需要而留下来。他可以为了她的期盼去死,却不能为了我的奢求去活。当然他想要光明正大,不想要苟且偷生。但我又何尝想要苟且偷生呢?
但假如能够苟且偷生,也许也不错。
他忽然愤怒起来,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低着头。
低头。不肯让我看穿他最后的防线。
有一种墙,似乎没人能够打得破。那就是人的心防。没错,他把那个女孩子放进心里。但假如因为命运的捉弄,有一个女巫阴差阳错地融了进去那又该怎么办呢?
原来,我踩住了他的痛脚。他爱着那个女孩,爱得可以连命也不要,他背负着的希望,使他的命不再只是他自己的,他所要承担的命运,也并不只是他一人在承担。因此他不安。如果他是一个人的话,或许他可以头也不回地去战斗,但现在,他有些犹豫了。
勇敢的人,会因为爱而胆怯。那么不勇敢的人呢?
“傻瓜…”我嗤笑道,“正是因为没有百分百把握我们会失败,所以我们才会行动。”
这是我第一次安慰他。我嘱咐自己最好不要有下一次。
其实我并不是那样想的。
侦探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
“灰原…原来你不是这样不可爱的。”
对啊,我咧大嘴巴笑得很甜。“原来我很好的。”
其实我并不是那样想的。
我看着他拉过我的手。我不知道,原来通过一个人的手可以去感觉到一个人的那个心跳。
或者,那分明是我的心跳。
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的。
如果我今天不去的话。我们或许就会从此殊途了。
上帝不是那么好的,我以后也许再也不会看见你了。或者我以后再也不会被你看见了。
这就是我所想所顾及所知道的。
Chapter3
“我回来了。”每天我都会说这句话。
“你回来啦,小哀。”博士总是会回应着我。
我象往常一样的,径自倒了咖啡坐在小凳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米花市新闻。今天的新闻分外祥和。到了冬天。瑞雪初降。街道上,有一串串红白蓝色的风铃。它们在屋檐下被风吹得吱吱哑哑地响。我还看见那些鸟,不停地朝低处飞去。步美说,鸟飞得好漂亮。语气很不舍。
我安慰着她,告诉她明年又会飞回来的。
鸟总是在两端飞行。随着季节,不停地迁徙。自由。怎么可能?
想起当初他快快乐乐的表情,那副期待解药的样子,让我明白自己虽然走出了一个地狱,但我的影子却只能在那里一直徘徊下去。我还是那个软弱没用只会装假骗人的我。在别人面前,我是一个空有头脑没有心肝的人。我和别人说话,都不说那些会令人感动的词。比如“孤独”啊,“爱”啊,“喜欢”啊这些的。我尽量运用最朴素的字句。我尽量避免那些令人感动的字眼。我小心翼翼地和他人保持距离。
我已经努力地试图轻描淡写了。我想要那种不痛的东西。那种轻的,欲仙欲死的轻。它是让有些人能够会意的。象梦一样,徐徐而来,就好象一碰就会破的泡泡一样,让人不能抗拒。尽管偶尔会嘘声四起,但是仍然能够心无旁骛死心塌地地前进,就算结果是死路一条我也毫不在意。有时候,这是我的一种伪装。有时候,在这种暧昧的伪装里,我享受着自己盼望已久的一个科学家该有的热忱和信心。
关于那天的那件事情。我甚少提起。虽然博士总是不经意地提起来,但我还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翻动记忆。但是每一次,每一次在报纸上看到那些失踪了的人,看到有关“黑”的字眼,我就会想起过去,以及那天正义是如何吞噬掉黑暗的情景。
有些东西,你总是不想去想起,但也永远不会忘记。
于是生活就是这样匆匆地流过。光阴荏苒。六年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划过了。
然而解药仍旧在时光的尽头游走着。
时间过得越久,他的痛苦就越深。就这点来说,我绝对拥有评论或判断的资格。
大概是在一年前吧。他那时候已经挺高了。我开始细心教他我学过的一切。科学,政治,历史,不放过一处细节。我总是拖着他上图书馆,我随意地拿一本科学书籍跟他不停地讲解。有时候从头开始讲,讲到他快要睡着我才停止。有时候我随意地翻开一页开始讲,将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理论一遍又一遍地刻进他的脑袋里。我的神色肃穆,而他则是百般无奈。我的光辉形象甚至连图书管理员都印象深刻。直到他熟悉我的一言一行一拍节奏一个步子,直到他腻烦,直到他忘掉那些不属于他的忧伤为止。这个词现在已经被全世界的推崇无匹了。我也只好随大流地这么说。
反正我只是没心肝地随了大流。
Chapter4
我在电视上看到,毛利获得全国空手道比赛新人组第一名的消息。镜头里的人,如早开的花一样肆意地绽放。哦,原来她也已经二十三岁了。大学早已经毕业。不过她尚算幸运,有大大小小的比赛供她花时间花力气。对于真相,我想她早已经无力去想去猜。就好象刚打完一场最漫长的比赛一样,她一定累极了吧?
而我,也是一直勤奋度日呢。我勤奋地整理两人份的笔记。我勤奋地画着大大小小的几何图形。我还勤奋地参加学校的采访小组,做整理资料的工作。我的勤奋程度,犹如一个科学家去种地。哈哈。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我等到的只有时间的浪费。但即使是那样,我也心满意足。六年的日日夜夜。我走遍了东京的大街小巷。我不仅学会游泳,还学会跳舞。我不仅学会跳舞,我还学会去听热闹到让人崩溃的音乐。
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所以我总得去做些什么事情才好。好在我身旁有着许多可爱的活泼的少年,使我学到的大多数是可爱的活泼的事物。我一直没能真诚地向你们道谢。但我还是努力地使你们高兴。这并不是我有多么善良,而是我不想平白无故地接受你们的付出。我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是非常严肃的。但我身边的人却非常搞笑。他们从前不敢对我开玩笑,那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会生气的,但当某个知道好歹的人开始为非作歹之后,他们就渐渐懂得兴风作浪了。
那天他们开始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了。当时我在看变形记。但忽然地,他骂我说我是个大笨蛋。我是大笨蛋?我的脸上出现一种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地那三个孩子开始哄然大笑。我问他们为什么。步美跟我解释说因为我刚才的样子太搞笑了。我虽然不清楚我刚才的样子究竟有什么搞笑,但看到他们那样开心的样子,我也忍不住地偶尔露出那种惶恐的表情。
有次去露营。我看着天上红的蓝的星。我想起自己的姐姐。以及过去的生命以及情感。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步美看到了,就轻声地告诉我说:“小哀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笨哦~~~”然后她紧紧地抱着我。
我惊慌地张大眼睛。天啊。我还以为那是全世界最大的秘密呢。想不到竟然背一个十三岁的单纯小女生毫不经意地说了出来。
“哀。”博士又用力地喊我了。“我要出去一下。我要去…”
他没说完就走了。我无力地走到阳台上看他钻进他的甲壳虫里去了。博士总是在要大扫除的时候出门。我开始整理房间,放掉那些绵长而甜蜜的瞬间。这是星期六的下午,天气有点潮湿并且怅然。我洗了很多的衣服。还没拿去阳台晒,天就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回忆一样一时停不了的雨。
我洗了洗脸,蜷缩在床上,偶尔变换一下姿态。我的姿态深沉,但实际上我没有在想任何的人或事。房间里有大把大把可以挥霍的时间,呼吸一下都能听见它们在漂动的声音。我闭上眼睛,从一个梦里掉进另一个梦里。好不容易醒来,却又茫然若失。我的脑袋里,仍然滞留着那些红的蓝的沉在天空的星。它们有的太光亮,有的太昏暗,以至晨昏颠倒,日夜不分。
电话铃就这样突兀而尖锐地响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工藤拉着我的袖子走进路边随便开放的图书店。
他在电话里说:“我想案子想得很烦,下雨又讨厌死了。”
我说:“你一个人冷静冷静啊。”
他不说话。哦,原来他不想一个人呀。
我建议道:“找步美啊。”
“步美看到我烦她也会跟着烦。”他很别扭地说。
“哦。”我笑。我看到他很烦我就会很开心很舒服。
“你这种人看到我烦便会很开心。”
然后我便二话不说地出门了。这年头让人开心的事真不多了。
小块小块的光透过暖白色的窗帘照了进来。灰尘被照耀成灰白,我穿的蓝色裙子就象被泡沫洗过的海水一样。工藤坐在窗帘旁边的矮凳上看书。他的掌纹很长,尤其是智慧线,一直延伸到手腕。他真的这样聪明吗?
工藤买了几本书,但仍然坐在店里看。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说不想看到大叔在他眼前乱晃。我说:“是你不敢在他眼前乱晃才对吧?”我的语气单纯,他的表情可疑。我也挑了书,他想替我付钱。我当然不想拒绝,但还是矜持地说我不想贪他的小便宜。我十分客气有礼貌。但他还是固执地为我付了钱。
后来又发生了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因我这天穿得恬静。所以有个类似画家的人问我是否有空有心当他的模特儿。
工藤冷笑,说除非你画的是壁画。
我愤愤,我岂是象壁画——饱经风霜灰不溜秋的样子?想不到他对我那句“84岁”印象深刻至此。
我们看同一本书。我离得他很近,外人看来好象正靠着他。幸好他看不见他人是怎样看我们的。书上写着:“时间是盲目的领路人。”我们看书的速度相同,看到这一句神经不由得微微颤动了一下,身体跟着触碰。我们很快地分开了。
惊慌莫名。但都不动声色。六年来我们都养成了良好的修养。
时间是盲目的领路人。书上写。
我们噔噔噔地走在路上。来到他以前家的楼下。他家有个大阳台。我记得上面摆着很多很多的蔷薇。从墙角爬到墙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我。
“我不知道原来蔷薇能爬得这样高的。”他说。
我想:“想不到我竟然活了这么久。”
然后又噔噔噔地走进他家,走到他家的阳台上去。
我可以想象,他看着我的背影眯起眼睛的表情。天气凉爽,我忽然渴望刮点风。吹乱我们的表情。
chapter5
秋天的一个有着美好阳光的下午,空气暖而均匀。步美光彦元太正攀在工藤家楼顶的旧花架子上收集细碎的蔷薇花瓣。博士坐在架子底下,捧着一个竹编篮子快要睡着了。
我洗了手,把水滴落在地上,很快地淹没了一队正忙着搬家的蚂蚁,然后弯下腰仔细观察它们奋力在水中挣扎的情景。但它们似乎有些晕头转向,总也找不着对岸,摸不清方向。于是我伸出手指拨开水花,帮了它们一下。
“你又在干什么啊?”工藤走过来问。
我没理他,站起身径自坐到凉椅上给自己泡了杯热可可。不忍见他一脸灿烂的表情。我可以在蚂蚁的世界里同时扮演着破坏者和救世主的角色。但在我和他的世界里,却无能为力。于是生活继续以它可笑而又不可捉摸的方式继续着,春去秋来。空气是可以穿上一件毛衣的温度。工藤也穿着步美在家政课上织的白毛衣。我也做了一条围巾,长长的可以把人包裹起来。一层秋雨一层凉,早晨被他拉出去跑步的时候常常觉得冷。虽然天天都有明星在唱着窗外阳光正好,但我仍旧不能抵御低温的侵袭。
身或心都无可救药地敏感,岌岌可危。温暖的是大街上随处有卖的糖炒栗子,香甜的气味和金黄的颜色就象蒙蒙的雾一样能遮掉满天满地的冰冷情绪。价钱也很便宜,我常常买了回家和博士一起吃,或者在路上被工藤抢掉大半袋子。
有时候,跑步的时候,清冽的空气会呼啦啦地从我身边流过,他的声音在风中变得遥远而温柔,仿佛悲痛与苦难都已经沉淀在上个世纪里。东京市内嘈杂的声音以及接连不断的呼吸声会让我为之一振。青灰色的天空,湿润柔软的草,低靡的鸟语以及那些因为揉了晨光而微微泛白的灰尘与水气总是扑面而来————如同生活一样,不需要任何的解释分析或是证明。而这个时候,我总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努力地生长着。喜悦浑然天成。
有时候早上起晚了,就会坐公交车去上学。在路途上会遇见他骑着自行车在后面慢吞吞地晃悠。天长日久,路过那一个招牌那一丛花就不由自主地回头或皱眉。看到背影与他相似的也会感到亲切。我明知这是恶习却仍然乐此不疲。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距离在时间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竟发酵成另一种味道。
这个秋天,我变得沉静而敏感。有时候,在上课时常常会想起一些细碎的情节或人物。他皱眉头叹气的样子,他偶然为之的关心,他随便说出口的某句话,他认真沉溺在迷题里的表情,他弯弯嘴想笑却让我觉得苦涩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些细节究竟有什么意义,但生命好象就是这样,由无数个让人费解的细节所组成。因此我们的生命,细碎漫长却又劳心劳力。有时候猛然惊醒过来,看见他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纵即逝的奇异的光芒。快得让人心悸。
而我,却仿佛要融进那一片温软玄妙的思绪中去。
究竟是什么?怎么会这样?生命仿佛忽然滑到了另一条道路上去。
十一月初的某天,上体育课,老师说要考跑步。我照例请假说自己脚扭了。竟有许多男生提议要拉我一起跑。我沉默,然后笑笑拒绝。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步美她们快乐地如小鹿一样跑动起来。五彩斑斓的裙子在风中不停飘动地跳起舞来。而我,却是个很老很老的孩子,不动声色地在一边乖乖呆着。旁边有幸福的人们在大喊加油,而我因为对幸福这个字眼心怀叵测而神色仓皇。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或许可以选择封闭自己拒绝被黑暗或光明任意一方所吞噬,或许我可以不用这样尴尬狼狈地在黑与白之间难以进退。我甚至可以穿上裙子温柔地笑。谁说我不能呢?
忽然手被人拉了起来,不用问也明白是谁。除了他还有谁敢放肆地逼我这座冰山迈开双腿跑步呢?女生们怨声载道,他跑在我前面,我定定地看着他脑后一涡可爱的旋以及那一小丛乌黑的头发,头脑真有些发晕。忽然他放开了手,“自己跑。”他说。然后就让我一个人快速地向前跑动。早知他不会对我那么好了。我愤愤却又觉得自己可笑。
操场上风大沙多,谁又找得到谁?
“啊”的一声,我被后边冲上来的人撞倒了。胸前的柔软痛得让人措手不及。我笑笑,六年就这样安静地滑了过去,留下的是青春的骚动和喜悦。而带给我的却是始料不及的第二次成长。科学就以这种荒唐的方式使我又一次蜕皮成长,光明带给我的迷茫与痛苦不亚于当初。不知道为什么,我好象总是边缘人物,离群索居。社会上没有哪一条准则道理能保证得了我们这类人的生活。咎由自取,是不是?姐姐?
这样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我发了一会呆,又站了起来,抚平压乱了的裙角。额头上沁出点点红色,很快地滴落在草尖上,凝聚成一小团,红得化不开。我出了好一会神。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工藤拨开围观的人群,不由分说地抱起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如果是小说的话,我应该会很快乐的吧?但我讨厌这样光明正大放肆无忌地依赖别人。任何一个人。但是我的心,却又有种慌乱的味道难以分辨。我赶紧侧过脸闭上眼睛,害怕这种不能控制的心思就要被他看穿。
躺在保健室那张窄窄的床上,我一动也不敢动。他也是侧过身子一副不怎么愿意搭理我的样子。周围的空气窜动得象血液一样,轻轻一喘都要跳跃几下。于是我大气不喘,故作镇定。“拜托!下次跌倒了你喊一声疼,你以为每个人都会无聊地来关心你啊?”他好象真的当惯了孩子,用这种别扭的声音说话。我笑了,笑得心无城府。“哦。那你岂不是很无聊了?有事没事来关心慰问一下我这个哑巴?你是准备一直这样照顾我?”我清脆地吐字,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逃避心里的疑惑…和希望。他好久地不出声,我静静地昏然欲睡。就是这样,我从不想对任何人抱有任何希望。
我想要做一个很长很简单的梦。梦里时光倒流,我变成真正的孩子,身旁站着我的姐姐。我仍然有着许多许多美好的信仰。相信美好的事情能天长地久,相信科学万能,相信理智战胜一切,相信父母能够在天上化为红的蓝的星照耀守护着我。我想要所有的过去都变成星星。不需要是太阳那样明亮伟大,只需要让我在天黑时有所守侯有所等待。等它升等它落。那种虔诚的姿态是我日夜期盼的。就象夏天里的一杯冰水一样简单清纯而饱满丰盛。
不知道是不是有另外一个人,和我一样,在乎过去甚过未来。或许是眼前的少年?为了甜美的过去一切而活在现在?即使不是他,我也想相信着有这样一个人是这样在乎着的,那样我就不会孤孤单单,形状可笑。
正要堕入梦境之时,仿佛他说了声“是吧。”
睫毛迅速地眨了一下,我翻过身,沉沉地陷入无穷无尽的臆想与猜测中。这两个不轻不重的字,正不偏不倚地落到我的思想中去,又仿佛要从我的魂灵中剥离些什么抽走些什么似的,让我不得安宁。
时间真是太不公平。
我想要时光倒流是完全不可能。但这一时携刻在这个简单承诺上的时光仿佛却有三四千年那么长。如果声波可以无限传播的话,那么这朴实的两个字是不是可以永远飘零驻留在宇宙中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永远不消失?
chapter 6
眼看冬天将至,天气反反复复,连续的降温就象涨潮的水不断蔓过人的咽喉一样难受,心情也是如此。近来天气时变,连雨从云朵里落下来也打得人隐隐发痛。起风打雷,瓢泼大雨,由着性子地使坏。而出去露营,我也战战兢兢地带着蓝色撒花雨伞。
做事情十分不顺利。步美他们在搭帐篷的时候,我失手打碎一个玻璃瓶子。
幸好没人看到。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拾起所有的碎片收集起来。再用胶水照着花样一点一点地把瓶子拼起来。胶水十分不牢固,但我硬是把碎片拼回了原来的模样。但缺漏总是有的,在瓶子底部有个直径不到一厘米的小洞,空着。但我没找到那块碎片。
没办法,我只能趁他们不注意把杯子藏到最角落的地方。幸好是露营,以后再也不来的。露营的时候,我一直害怕他们会发现那个被打破的瓶子,发现我的恍惚不振。我甚至不敢去看看那个角落。就如同我每天早晨不敢照镜子一样。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多希望明天早晨的我是另一个幸福完整的我啊。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种潜在的失败感就象空气一样笼罩着我。我很害怕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他们,我的朋友们终于有一天会发现我是残缺破旧的,是奇怪的是讨厌的。
然后他们一起齐刷刷地站起来,大声地对我喊道:“你是讨厌的,你是不同的,你是丑陋的!”
这种恐惧感我不敢找任何人说,如果他们安慰我的话,我会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是否应该哭。
我想我会哭的,在没人的时候。一直一直地哭。糟糕透了。
在已经过去的世界里,如果我敢找上任何一个人诉说这种恐惧感的话,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来嘲笑我,鄙视我,然后禁锢我。就象他们最后做的那样。他们要求我要冷静,要严酷,要认真。我憎恨这样。我憎恨这些等级分明的感情。但后来我还是学习着去习惯它们。
脆弱的时候,梦就汹涌而来。工藤和步美他们去看日初。而我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里,想着,要做噩梦了。幸好没人看见。呼吸困难,身体冰冷的缩于某个角落,听屋外恐怖且不断升高的尖叫声;一会又是在雨林中奔跑,总觉得有人在后头追赶,耳边不停有人喊着“杀了她,杀了她”;一会又被某种丝线紧紧缠身挣脱不了。
我担心自己会精神衰弱。
或许我早就精神衰弱了。
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精神衰弱呢?我凭什么不顾一切地痛苦下去呢?我应当安安分分地,冷冷静静地生活下去。
但是那种黑暗,透彻得几乎要让我颤抖。我怕。货真价实地怕。就象被人剥得精光,再也没力气伪装下去。凝重的黑暗就象粒子一样漂浮在我的周围,一不小心就象鳗鲡一样飞快地扭过身子朝我袭来猛地咬我一口,而我连分辨都来不及。我的每个毛细孔都在黑暗里暴露无遗。裙子上浸透了汗。我睁着双眼,感到流泪都是极困难的动作。
如果工藤那家伙发现的话,一定又要告诉我:“我是脆弱的。”
脆弱的脆弱的脆弱的。果真是那样吧?思考在空洞地发出回声。
“什么那样?”有人温和地问。
我吓了一跳,缩回被子里笔直躺着。原来自己已经说出声来了。
是工藤。他问我。
“你怎么了?”他把手搭在我的额头上,我微微一颤,但好在他马上放开了手。大概是感觉到额头一片汗湿,他拉开被子,不顾我意愿地拉我站了起来。我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们本来是敌人。后来我们成了朋友。他努力地关心我,而我却没有空间去容纳自己对他的陌生的感情。失之交臂。欲去无处。他思念着他的女朋友,但他的女朋友却在思念着另一个他。我在尝试着这个好象美好的世界,但同时又为带给我美好的他而心烦意乱。
虽然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但我仍然无处可去。好在时间还在继续奔走。而我们也以一种滑稽的姿态不停地走着走着。
一阵沉默。我能感觉出来,他正在看着我。这种感受恍若我从未认识过的梦幻,压抑了很久终于滋长出来些许,氤氲着某些游离着的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奇异氛围。从左往右横穿过我和他的周围,要消失了。
我轻咬着嘴唇。他在看着我。我们的心就象穿错了小号衣服一样,鼓噪着,喧哗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出来。
他正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我把脸靠在他的肩头开始哭泣,很平静地维持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把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身体两侧,鼻尖小心翼翼地颤动着。倏地他用力地搂住我的肩膀,告诉我:“痛快哭吧!”
抬起脸,我问:“当真?”
他点了点头说道:“理所当然。”
我哭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他的毛衣都湿透了肩头颤抖不止,他默默地把手停在我的肩膀上。
一直没有放下来。
帐篷外边有飕飕上升的烟花炸开的声音。但如果侧耳倾听,还是能感觉到这里边小心翼翼惴惴不安有条不紊的声音。那是,走错了许多路绕了许多弯的我,在哭泣。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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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森林里行走着,要去看谣传中的流星雨。这是一条怎样的路?那么静,那么长。如同国家一样,在一小块土地上盘旋延伸,遥远得令人害怕。没有一盏灯,眼睛所触及的无不是苍茫的蓝绿,煎熬着成了透着异彩的夜色。冰凉凉的空气迅速从指缝中穿过,如同幸福一样是惊鸿一瞥。我停住脚步,望住工藤笑了笑,张开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直到感觉肺部被这股冰凉充塞紧了方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前行。
我只是想好好地感受一下这个世界。感受你和我的周围。就算它是冰凉的,也是好的。是我的。
“谣传今天会有流星雨。”工藤说。
“我听说,这是星星的集体自杀行为。”
“喂...”他防不胜防。
“为什么,工藤,为什么?”
我曾经以为自己会看见流星雨的,在姐姐死的时候。可是,如同这个城市一样,自然是很健忘的。因为黑暗而死亡的人永远也见不到太阳,甚至连光的一点点回应也得不到。
“什么为什么?”
我想了一下,说:“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人们安静地死亡。在我即将成年的时候。而我现在仍然能听见他们的呼唤。
这些人,就象缀在低低的天空上的星星一样,明明离我很远,但又好象触手可及。明明好象触手可及,却又永远都飞不到我身边。
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甩甩头。
夜凉如水。我不可以再为别人悲伤。
“你知道吗,灰原?”他拉着我跳过一个树桩子。
我不做声。缓缓地跟在他后面。
“我很害怕森林。”他靠着一棵橡树。抬着头。呼吸着。“好象永远走不完似的。哈。就象…”
“没她的日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
…..
“唔。”
“或许还有更多的。不明所以的东西。为什么呢?总是控制不了。”他笑了笑。为什么要笑?在我们害怕的时候。
“比如?”
“比如?”他想了想。把头转向我。他张着嘴巴。
“哈哈哈!”我笑得直不起身子。“不要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话,你!太好笑啦!”我尖锐地笑着。就象我说的,自己神经质。
烟花在森林的那一边炸了开来。轰。轰。轰。
橡树的叶子在颤颤地呼吸。象雨水落进深不触底的大海一样。
没人听得见。
笑着笑着。直到他面无表情地骂我:“神经病。”
笑声嘎然而止。
我们望住彼此。好象恋人一样,下一秒就要天长地久。
莫非我们正在相爱吗?
我们能够一起看书,一起看电影,一起去买东西,一起一起。
大侦探。我能煮最好的咖啡。让你捏着鼻子喝下去。
我能说最冷的笑话,让你的心笑得发疼。
我能成为最清纯的少女。站在你身边。默默地不说一句话。
然而我们并不相爱。
我咬牙切齿地想着。
烟花在你上方的天空摇晃着乱舞着。红的蓝的。你的周围,那么美。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想接近你。好让自己也变得好一些。然而我不敢。这与软弱无关。更多的是一种后天培养的悲观宿命感觉。太多次的经验告诉我。幸福就象蜻蜓一样。我是个孩子。观察着。伺机扑上去。但它却腾腾地飞走了。
而我只能站在远处。不停地张望。直到眼睛发疼。手脚无力。
然而。我并不是那么不幸,这次。我不会再扑上去。我会静静地看着你。呆在你身边。默默地。假装我们之间没有距离。就象我假装着,自己能触摸到变成星星的我的亲人一样。
本来嘛。生活就是这样。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我笑着拉着你的手。飞奔着往前方跑去。
有人谣传今天会有流星雨。
又是骗人的。
而我只能注定这样满面笑容地倦怠地跑着。因为我的幸福早已经不知道上哪去了。
chapter 8
立春了。
开春变落雨。天阴凉凉的,带着瓦一样的青色。早晨去上学,工藤走在我的旁边。道路旁边有睡了一夜的鸟儿在抖落身上的露水。一个飞扬跋扈的高中生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上去,而它早就惊惶地逃走了。
“真象你啊。”工藤说。
“你的确是那个白痴高中生没错。”我说。
但我,绝对不是那只鸟。我只是个长了眼睛的稻草人,看见你冲了过来,只能迟钝地站在那里,眨眨眼睛,不走上前,也不退后。唯一抚慰过我的,是你带来的,轻轻的一阵风。
在初春的时候,柔和的步子,无味的空气,是真的快乐啊。我们之间,不曾燃烧,便没有灰烬,所以可以温柔地,缓慢地,悠长地过下去。只是偶尔,若有所失。然而我懂得,时光确确实实地在沉淀着,我们的心也随之毫无挣扎地厚实了一些。只要不多想,不多盼望,我们就永远这样,好不好?
周六,学校组织我们去看电影。步美走在前面,与我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你一点也不明白她的心思,真不失为一个白痴的高中生。电影里的雨哗哗地下,貌似女主角的人失魂落魄地穿梭过那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然而我不明白,明明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为何在戏里却没人肯去抱抱她?
如果我是她,宁可花光所有的钱去逍遥自在,而不是演一个快要发霉的女人。你知道,总是在雨里淋着总是会发霉的。因此我总是在开太阳的时候把自己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回到房间的时候,就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步美说,女主角好可怜哦。
我笑笑,真是孩子。始终得不到自己所爱的她。谁又比谁可怜?
我就是这么浅薄的。即使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恶有时还是会忍不住为自己申辩。
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可怜。偷偷地。
小心地洗刷着自己。
电影里头甚少音乐。有也只是钢琴。女主角自己弹着,有好几次弹错了。拙劣的技艺,如同这个角色一样难堪。演的是四月里的故事,大雨和风交织在一起,震彻着整个戏院,大自然的声音是很真实的,仿佛能够穿过荧幕直刺入心。就象人一样,有时你坐在我的侧手边,有时你站在我前头,有时你只是静静地不发一语,我仍然能穿过骨头感受到你所感受的。
只要你在呼吸。
只要我在呼吸。
只要这个世界存在着。
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灰原,”工藤碰碰我的手臂,说:“这个女人有点象你。”
才不象。我心想。
“你们笑的时候都会微微抿嘴。”
我看了看。但是接下来的剧情里女主角好象再也不想笑了。
也许她想的,但是编剧卖命要编出一套悲剧来,她也没办法。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看见她笑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路过米花公园。
里面有小孩子在唱歌跳舞,她们戴着橘色的帽子,穿橘色的裙子,可爱异常。月亮依然明亮,大雨过后的空气是潮湿而柔软的。步美提议去里面逛上一圈。
光彦说,好久都没来过了哦。
是啊。
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严肃的人是有罪的。
我们必须狂欢。
夜空下面是高高的摩天轮。有许多父母带着孩子在上面。
我忽然有点想念妈妈。
妈妈的声音。“志保。志保。”
温暖如月光的妈妈。
再也不在。
我注意到,夜空上没有星星。
摩天轮上有孩子惊喜的呼声,步美,光彦和元太坐了上去,工作人员拦住我们,说是坐满了。我笑笑,说,算了。
透过朦胧的玻璃看着他们。橘色的帽子,橘色的衣服,可爱异常。忽然有股难以言语的悲伤透过我的四肢百骸。
又是人群涌了上来。
再也不坐摩天轮了。
我怔怔地想着。算了。
摩天轮转过半圈,公园里仍然灯火通明。人们仍然在排着长队等待着。
我却觉得很没意思。
看着工藤,他却忽然转头,没在看我。
于是轻声唱起一首歌来。
“Not very often have we met
But the music's been too bad
Can only sense happiness
So, I'm going home
I must hurry home
Where a life goes on
We're too old to make a mess
Dreams will keep me young
Old enough to stress
Only mirrors tell the time
So, I'm going home
I must hurry home so will my life go on
Yes, I'm going home
Going home alone
And your life goes on”
So, I'm going home
I must hurry home。
“好听吧?”我问。
他仍旧固执地撇着头,说:“难听死了。”
呵呵呵呵,早知会这样了。我昂着头,却又唱了起来。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想要回家的欲望。我想被人爱着,被人抱着。
呵呵呵呵。
“别唱了!”他用力地扯过我的手臂,仿佛试图以这种天真的方式给我以某种力量。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唇。顺势而下,直到我闭上眼睛。
这世界这样大,而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
于是我们试探地依偎着对方,在春天的摩天轮下。
chapter 9
我以前,总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当然,坐在飞机上。那时候,用钱从来不限制的。我想自己既然想不到别的什么梦想,那么能飞上天也是好的。每当窗户一开,风就会呼呼地打在我脸上。树林和花,房子和河流,全都成了班驳模糊的色块,众生平等。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飞机的原理,也曾自己动手造过飞机模型,用小小一片砂纸去摩擦机翼。然后看大大小小的它们飞旋在半空中,心里就会有一点点矜持的喜悦。
晚上乘飞机的话,我都会关上灯。太亮的话,我会睡不着。小心眼的我,那时候容不下一点光。我从不开窗看星星。或许,我乘飞机的日子,天上根本没有星。只有无形的云魅魅魑魑地在天空中游荡。如同我一样。心被囚禁着,但是身体还得不停漂泊。
很多的卡通片,故事书都告诉我们,亲人爱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我们。
但是,我们后来还是认识到,天上的星星是不会变成亲人的。
再也变不成亲人了。而我也再不会和孩子一样虔诚了。
为什么没人能告诉我这些呢?
当然,如果告诉了我,我也不一定相信。小时候,我总是想,星星什么时候变成爸爸妈妈呢?什么时候?
或许很多年后会有人告诉我这些,而我已经不会哭了。
然而遇见了工藤。在春天的摩天轮下,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我们在接吻。
或许有人在看着我们,但我们不去看他们,不去注意他们。看不到的便不看。我们是这么浅薄。
他的身上有他的味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气味呢?
我踮起脚尖。他已经比我高许多了。
有人说,成长是和蝴蝶一样的,很偶然地,经过了生。然而我们却不能。我们是飞蛾。成长的印记,触目惊心。我们被迫地走进“时间”中去体会它的暗潮汹涌,体会我们脉搏的微弱和坚定。
这就是我们俩,究竟是被时间推到了一起,演出一幕荒唐可笑的闹剧?还是,我们一早就策划着利用时间蠢蠢欲动地拥抱彼此?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我原本是科学家啊。不是写剧本的。
我也不打算问你,因为你肯定也不知道。在这点上,我们都是笨蛋。
我的飞机时代终于告终。飞机再也不是我的家。踏上飞机,坐下来,起飞。这个曾经被我伪装为梦的事件就这样告终了。
人生不完美。我选择和你在一起,必定要失去一点伪装自己的能力。这种能力,固然是不真诚的,是不单纯的,但毕竟是我多年以来赖以生存的东西。
从今天开始,和你在一起。我只能放纵自己依赖你。只是少许的依赖。
“如何,从今天开始你就要保护我了。”
我说。
“尽管你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我点头。
尽管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呵呵。”你笑了。和煦如阳光。而我不再害怕。
不再害怕,那个柔软的,敏感的,阳光下的我。
我们并没有天天腻在一起,天天一起上学放学。事实上,我喜欢自己坐在公车里,而你在后面骑着自行车慢慢晃悠的样子。放学的时候,我常常和步美他们一起先回家,而你在学校里踢球。我从你身边走过,你拿着球在我身后,愣愣的样子。我们都不喜欢早起。上学常常迟到。虽然没有约好,但仍然会在教室门口遇上。然后一起对着老师喊报告。
我和你真的没有刻意做什么。然而有流言,说我们是情侣一双。
过不了几天,又有流言,说我们早就同居了。
也罢,这个年代缺少神话。就算是不甜不咸的戏码也有人争着看。有人说我们天生一对,有人说我们恬不知耻。然而他们个个都不知道,这全是他们自己编造出来的。把我们说得那么浪漫那么真,他们真有本事。
我不闻不问,你则是褒贬照收,手段比我更厉害。佩服佩服。
工藤,近来我总是夸奖你,用景仰的眼光看待你呢。可是为什么?你好象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样子?莫非是我的错?
可是,古往今来,受人喜爱的女子都是小鸟依人温柔体贴的呀。实在不是我的错。是你太难伺候了。
我每每见到你那样可怜的表情,都会忍不住把这个理论搬出来为自己申辩一次。
而你的表情会更加愤怒。早料到了。哎。
有时候学生会拉我去做做采访,我就得晚点回家。反正你也是踢球不看时间的。你会打开教室的门,拉拉细长的尼龙灯绳,八盏日光灯就一起亮了起来。我常常不说话地看着你的这些举动,感受到浅浅的一圈幸福,荡漾开来。这时候,我们的烦恼变得很小,我们是自己的主人。春天的时候,博士仍然带着我们去野营。步美却没来,光彦也闷闷不乐。对不起。于是你帮我采了很多蘑菇。我想做一锅奶油蘑菇汤给步美。用小小的铲子。我们收获颇丰。蘑菇里面夹杂了很多松菌菇。你仍然象抓犯人一样找松菌菇,仍然象个孩子。
回家以后,你仍然不肯走,说不相信我会做饭。
我喜欢奶油蘑菇汤。半浮半沉的蘑菇是可怜的。我用勺子舀起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地咬,然后一口一口地吞到肚子里去。你看见了,于是埋头喝了一大碗汤。看着我。水壶里的水在烧着。厨房里水气氤氲。
第二天上学,我盛了一大碗蘑菇汤带给步美。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这个,但我还是希望她不要讨厌我。
教室里,她坐在那里,沉郁得让人伤心。从前的她,会冲上来告诉我你是她的。
然而现在她却不这么做了。
然而我也不能告诉她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而我们有什么呢?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同她解释。
吃中饭的时候,我把汤递给她。然而她旁边陌生的女生动作却更快,一把把汤打翻在地。
“你干什么?谁要你假好心?”陌生的女同学骂我。
“百合,你不要这样。”步美说。
原来是百合。那个曾经把情书放在你置物柜里的女生。
“步美,你干什么,她不是好人!”百合这样骂我。
周围渐渐地围了许多人。
我看着步美。我看着她曾经温暖的眼睛,才能忽视掉周围敌意的目光。
然而还是得不到。
步美盯着地面。小声说着:“哀...灰原。你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要我不能跟你抢柯南。
然而她知道吗?我并不仅仅是那个单纯的灰原哀,我还是一无所有的宫野志保。
而你也并不仅仅是聪明绝顶的柯南,你还是被宫野志保害惨了的工藤新一。
只有她,是一心一意,真心真意喜欢着你的步美。
我又岂止是抢走了你,我更恬不知耻地骗取了她的信任。
不是好人。百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然而那仅仅是她的声音吗?
人群忽然散开。你走了过来。你站在我身边。然而步美脸上痛苦的表情,直刺入心。
我以后也不会忘掉。自己是怎样伤害了她。
走吧走吧。这里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
放学时,你没踢球,而是和我一起走出学校大门。走在我身边。
“你是个傻子,”我说:“你以为只要我们两个人态度坚定就行?”
然而除了坚定又能怎样呢?你说。
灰原,这个世界唾弃你和我,但这个世界不能使我们唾弃自己。
你说。
你真是个傻子。说起正经话来真让人想笑。
然而在颤颤的夕阳下,我竟想要掉下泪来。
不是好人。我们慢慢地走在路上。心里反复想着这句话。
或许我真的不是个好人。也许我天生下来是坏心的?
步美。然而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啊。我明白,自己当好人的天分是不够的。然而我总是努力去做着,去尝试着,成为一个好人,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或许你认为我不真诚,但我是这样努力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好人比真人多的。
或许很久以后,你会疏远了我,甚至于忘记了我。忘记你曾经关心一个苍白的,纤瘦的女孩子。
如果,忘记能使你的伤口愈合的话,就忘记这个女孩子好了。这样子的话,毕业以后,你还能找到个比这个傻子更好的,更喜欢你的人。
“怎么了?”工藤笑着说,“垂头丧气得跟个老头子一样。”
这下可好。我从八十四岁的老太婆变成老头子了。
我站直身子,说:“没事啊。”
“哎。”我说:“工藤,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别跟我说什么为什么烦恼太多会秃头之类的吧?”他防备着,生怕我说出什么损话来。
“那个嘛,”我犹豫了一下:“以后也是要说的。”
然而我现在想告诉你的却不是这个。
你知道吗工藤?
今天我发现,我的心,就象块泡泡糖似的,没味道的时候,砸吧砸吧几下就又能吹出个球来。
真是好玩对不对?
呵呵呵呵。我笑得好不夸张。
怪人!他骂道。什么烂比喻!
过了一会,他又纠正了一下。
“傻子!”他说。
而我笑得更大声了。
chapter 10
一个季节开门离去,另一个季节推门进来。男人们擦亮火光点燃香烟,女人们涂抹胭脂摆弄香水,以为一切将要改变。城市的空气如同固体胶水一样凝结不散,蒸发光了的香水在空瓶子里吞吐着暗香,似乎是个玄机,然而什么也不是。
妈妈的声音永远滞留在磁带里,反反复复地听着念着回应着,妈妈你知道我很爱你吗?虽然你在天堂而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蜷曲着身子坐在电脑前面,温暖的指头在键盘上快速移动。aptx4869...有时候停下来想了些什么,然后又继续敲打键盘。桌子上放了一壶咖啡。天色已晚。星垂月落。我拉上窗帘。实验室里恍如白昼。博士每隔半小时就会来喊我休息一次,直到他哈欠连天忍不住趴倒在沙发上为止。偶尔听见窗外细碎的谈话声,鞋跟在街道上落下的声音。很小声的音乐,远远地从哪一家如游丝一样地潜伏进来。于是我知道,不要紧,我不是一个人。
累的间隙,滴眼药水。清凉的药水沿着脸颊下滑,在肌肤上留下简洁湿润的弧线,沿路铺满薄荷气息。仿佛某种酸涩就要流出来似的。虽然那并不是眼泪。
然而这毕竟是我能为你做的,工藤。
傻子。你或许又会骂我了。
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你经常对我这样说。但你知道吗?傻瓜。你每说一次我的心就要被刀划一下。我至今不懂要多久才能适应这种强烈的疼痛。
你需要的是正常生活,是你原本的生活,对不对?以高中生名侦探工藤新一的身份而存在。虽然你一直没对我说过。
你总是这样的。善良地不埋怨我,不埋怨别人。
有一件事我虽然没对你说,但你应该是明白的。也许你现在没体会,但以后,过了许多年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我一直喜欢着你。我真不是个单纯的好姑娘。因为我在喜欢你的同时还嫉妒着你。你的善良乐观豁达自信。你有许多优点,明白吗?所谓优点,就是你有而我不能有的。
然而这件事情我是永远不会亲口告诉你的。认命吧。
一旦说出口好象就要从梦里醒来似的。
我还记得,春天正式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在你家的旧房子里消耗着大半个春假。
是些美好的时光。我们并排躺在宽大的阳台上。想睡的时候就闭上眼睛,想起来的时候就自然醒来。打打哈欠。伸个懒腰。
架子上的蔷薇花又开了。原来你这个笨蛋,一直在偷偷照顾着它们。一次晚上醒来,看见你捧着红色水壶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笨拙地给放低身子弯腰给它们浇水。
你转身回头的时候我慌乱地跑回房间关上门盖上被子。闭上眼。你的背影还在那里。在我心里。
花很快又开得繁盛。有小片小片粉嫩的花蕊绽放在某个不确定的角落。我于是很喜欢它们。早上起来的时候总是要偷偷跑去闻一闻它们香甜的味道。
我们在一起时总是不多说话,很安静。就算说话也不说好话。
早餐总是吃硬得不得了的德国包。牛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德国包这种不可爱的事物,倔强顽固食古不化。然而我看你总是吃得挺开心的。怪人。偶尔我会用打工挣来的钱去超市买生菜沙拉,然后回家跟你一起做自制沙拉酱拌着吃。自制沙拉酱是豆腐做的,不容易发胖。因此我也允许博士吃一点点。配着喝温热的牛奶。我总是用瓷杯子装满满两大杯子,泡得滚滚得,然后吃掉上面的一层泡泡。然后用小勺子小心地搅拌,让温度均匀,然后在慢慢咽进喉咙里。身体立刻暖和起来。很是喜欢。你总是想学我的样子喝牛奶,然而你总是学不会,只懂得快速地一饮而尽。我总是取笑你笨拙。说实话我觉得你那样喝更好,因为那样子的你很象个小孩子。单纯可爱没有心计。
你说我以后绝对嫁不出去的,因为我肯定只会喂老公吃生菜沙拉。
可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会结婚这种话呢?
不要自作主张地把我和热切盼望结婚的女人混为一谈。
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一个这么平凡的女人吗?
当我面对着世界和自己的过去时,我希望自己是个平凡的人。
然而当我看着你时,我希望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特殊的
就坐在你家阳台的蔷薇架子下,安然地度过春天。整整三个月。九十二天。我们找出你爸爸从前写的书来看。上面有你父母的签名。
你说,那是你爸爸为你妈妈写的。你说起你爸爸向你妈妈求婚的经过。说到一半,你就嘎然而止了。眼光陷入一片沉寂中。
我猛然想起,某一年有一天你曾想象你爸爸那样向毛利求婚。
然而这个愿望到现在还是没有实现。我只给了你二十四个小时。
书本辗转放在我手中。软而旧的纸张,带着甜蜜而陌生的气息。
阳光被风吹过来,拂起伏在桌面上的书页投下细致的阴影。我知道你仍然无法忘记她。
不是吗?我一直都知道的。
不知身是客的我。在自己的梦里流连忘返。
隔天春假终了。出去晃荡。沿着笔直的路一直走再转弯,是书店,学校,超市,音像店,还有经常帮衬的手工作坊。有许多和我一样意兴阑珊的人。一个人走在路上想起毛利,突然笑出声来。那个可爱的女孩子说,她一直喜欢着你,她一直等待着你,你不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一直喜欢。等待着你。不能丢下她。
我笑了。是伪装了的失望。我们的生活太容易让失望淹没,步步退守的我护住最后一点自我,转个下一个街角脸上露出无懈可击的幸福微笑————
我很好了。你们也会很好的。我们大家都会。
我很好。夏天就要来临了。我要穿最漂亮的裙子。所幸还有物质,来满足逐渐空旷的心。
天真。我闷闷地想着。
chapter 11
又到七月。春假留下的咖啡豆和巧克力都消磨完了。临近期末,人人都忙着准备考试,只有我和工藤还闲在一旁黯黯然地无事可做。得空的时候就去买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印度人卖的极便宜的小方巾,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茶叶心子,又软又嫩,还有许多红色蓝色的珠子,大颗小颗混成一串。屋子里袅袅的是新鲜而茂盛的栀子花香。蝉在土底下生活数年,破土而出,只叫了一个夏季。夏天是清晨最好。露水没干,太阳还没升到水杉上面,一院子细碎的光跳啊跳的,细碎的鸟叫声。蓬着头赤着脚走出来,看着篱笆下将开未开的花儿,把脸浸在冰凉的水里。
工藤总是很早就过来,坐在阳台上看着福尔摩斯,时而用铅笔沙沙地在纸上做着记号,或者看着从水杉的绿荫中溜出来的阳光发呆。我总是很没良心地把他放在一边,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在被微微的雨洗过的阳光下洗头发。有时候洗得不仔细,他就要走过来吃吃地笑我两声,直到我板起脸,才用食指把我耳朵边上那一点泡沫星子抹掉,又温柔地用水冲洗干净。
等到月亮快升起来的时候,我们才从学校回来。有时候下雨,工藤总是走在我前面。他总疑心我是近视眼,看不清眼前路是平是凸。学校周围又拆了旧楼要盖新的,一下雨就泥泞得不行。被雨水湿了一半的路有路灯照着,湿了的一半反着光,没湿的一半有些发空。他说,我牵着你走吧。我说,谢谢不用了。他也没办法,他就这行情。于是总是开着手表上的光在前面照着路,动作敏捷地在我前头绕开泥洼。雨势渐渐小,他的头发仍然沾着雨水,我伸手去摸,它们在我的手心软软地睡着,细细的一丝一丝十分美丽。
吃过晚饭,常常一起写作业。铺着蓝格子的桌布是去年的,从柜子里翻了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晒就又跟新的一样温暖洁净。我们总要拿一壶冰了的牛奶放在一旁,在灯光下牛奶闪着金黄的麦穗的颜色。我总要在桌子上铺一张又大又白的纸张想要记录些什么,然而上面总是什么字也没有。工藤总是趴在上面打瞌睡。微微的匀称的呼吸喷薄在白纸上,拂起一角又安稳下去。我总是觉得他做了什么梦,或许是绮丽的,但他总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每次睡醒了都愣愣的?好象不知道要干什么一样?我问。
哦。我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啊。他仍然愣愣的望着我。
他从很久以前就这样。自从成了孩子以后。养成了与他精明能干的侦探职业迥然不同的习惯,发呆,即使只是一小会儿。
是我把他变成这样。我的药,使他变得与我一样。
我急急地拿出钢笔,让笔吸满墨水,在纸上一下一下地划着。
工藤新一。工藤新一。工藤新一。
那个存在过的美好过的却让我一手摧毁了的工藤新一。
我的眼泪滴在白纸上,墨水渐渐地化开,那个名字正渐渐地消失着。瞧,又是你,你的软弱使你甘心维持现在的生活而不去管他快不快乐。假如你能坚强一点,坚定一点,努力地研究解药...
然而我爱你。
爱并不是梦。别人用理智呼唤我我也不一定会醒过来。
我慢慢控制住眼泪。他看着我,缓缓地拿走我的笔,走到我的房间把它重新插回笔筒里。我注视着那个背影,那个形象将要永远地存在于我的心里。你走回来,抱着我的头让我象个小孩子似的依偎着你。你说,我房间里有那么多小孩子喜欢的叮叮当当的东西,真是想不到。你轻轻地笑。我抬起头,认真地解释,正因为自己不是小孩子,才那么喜欢小孩子的东西。因为它们永不真正属于我。
亲爱的工藤,我知道我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了解我多一点。就象我希望去了解你一样。纵使了解到的是你爱她不爱我这个事实也好,至少我了解。你已经使我感受到新的生命,再要求你对我的爱未免太奢侈了。
你惊讶地,看着我,接着叹口气又抱住我。你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裳传到我耳朵里。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心扉。在你面前,我其实是个孩子。你其实是比我成熟的,虽然你常常被我气得讲不出话。成熟这种东西,有时真是天分的问题,和经历可以是毫无关系的。因此有些人,总也长不大,这实在不能怪他们,实在是他们天分太高,太难同化。
拥抱是奇怪的东西,明明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却又看不清彼此的脸。
我喜欢从背后抱住你,那样就可以看到你的表情。说实话,看到你惊讶的表情我实在是很高兴。
我已经病入膏肓。我已经不能再控制什么了。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尽心尽力地研制解药。
让你回去。让你重新回到她身边。
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但我是一个罪人。这种罪恶是你不能感受的。
我不信你爱我。并不是因为你伤害了我。而是这个世界,这个现实伤害过我。
人生的确是一场戏。那么少做一场戏少爱你一次又会怎么样?
我自信自己可以活下去。好好地。
对于我来说,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傻,最没有回报的一件事情,但却是我真心去做的。
我觉得能自己偶尔能感觉到你爱我。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幻觉。因为你无法忘记她这是一个不容质疑的事实。
摇曳的灯光下,我已经下定决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分不了的手。或许除了你们。
我是很有虚荣心的女人,你知道。我希望你能爱我一点点,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你能满足我对生活的所有的虚荣心。
但要得到你是很困难的。得到别人或许很容易,即使是比你更优秀的人我也会有办法的。因为你是我爱的人,所以很难真正拥有。
既然如此。
既然。
如此这般。
就只能让一人伤心一人开心。
其实并没有什么。生活还会继续进行下去。我们也不会因此缺胳膊少腿。
真是没有流血的战争。虽然从头到尾我们都是静静地坐在一起隔岸观火。
其实,我是傻的吧?这点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姐姐。
我明明知道和你是没有结果的。但还是开始了。我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但还是要去感受无能为力地痛苦。眼睁睁地。
真是。
谁又为我流过一次泪呢?从来都是自己。
真有些为自己抱不平,我大好的人生,何必为你?
覆水难收。我也只能听天由命。这实在是最明智远大的计划。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听见了。没任何动作。
真是进步了。最近常常笑嘛。
你无不感慨地说。然我总觉得你是不怀好意地嘲笑我。
可不是。
流光偷转,连你也会嘲笑人了。
chapter 12
街角处开了一家健身中心。很多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都跟妈妈一起去健身。我妈妈不在。因此和博士一起去了。博士有发优惠券。而且他实在需要减肥。
在那里遇见工藤。一个月了。没见过他。
我说:“hello。”
他的头发长了。有几缕被汗水濡湿了搭在前额,有点乱乱的。
他看了看我,说:“hello。”
我微笑。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接你电话?我早已经准备好答案抢白你一通。
那样我们就可以熟练地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来。那样子比较轻松。而且你总是斗不过我。
我坐在沙发上。看博士跑得大汗淋漓。喝着冰咖啡。咖啡里的冰慢慢地化,我的手上沾满了水。你走过来,问:“你怎么不运动?”好笑。她喜欢运动而不是我。
我想起以前和你一起跑步的日子。那是毛利还没有回来的日子。
我说:“跑步机最无趣。”
不是吗?我在组织的时候也要定期健身。在跑步机上跑来跑去,也没有跑出去过一次。距离不断增加,人还呆在原地。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就哼哼地笑了两声。我想那就是冷笑。我最擅长的。
这次你很平静地看着我,好象我是正在被发落的犯人。我讨厌你那种眼神。好象我们之间存在着比责任更敏感比感觉更认真的东西。
我知道你在寻找词汇。然而你最终放弃了,只能坐在我旁边徐徐地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面前总是特别木讷。人们说恋爱中的人总是特别紧张的,反应也会慢一点。然而我是不是可以说,因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所以你是紧张的?
我不敢问别人。因为这里好象只有我是另一个世界的。
你说:“你脸色很不好。”
“是啊。昨天晚上通宵做解药。”我说。我希望你大吃一惊,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然而你并没有。冷漠的你!还是看了我一眼,对我说:“不要这样。太累了。”
你说不要这样的时候。知道吗?我简直想哭了。但是我紧紧地盯住地上自己新买的鞋子。多漂亮啊。
我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们之间占了上风。我的玩笑和调侃好象已经法力全失。我有点害怕,好象一不小心就要露出悲伤的马脚。
咖啡快喝完了。我想着该做点什么才好。天气这么热。有空调照样觉得热。而且我们的身上也有温度。你的手臂烫烫的。
你说:“渴死了。”
我客气地说:“就在入口处有饮料买。麻烦你再帮我买一杯咖啡。”
你说也不说一声就喝光了我的咖啡。
有同班女生看到。我也吃了一惊。这是你第一次当这么多人面做出这种举动。
我非常害怕。流着汗。我现在的形象恐怕很糟糕。而这是一个公共场所。
你看着我,狡猾地笑了,问:“怎么了?怎么说不出话?”
你用头碰碰我的额头,说:“咦。没发烧啊。”我当然没发烧,我觉得发烧的是你。
那么烫。
在那么干燥而且闷热的环境里。我恐怕自己就要失去最后一点表达能力。
以前在组织里。总是不说话。压抑着心里最柔软脆弱的一小块。
现在这一小块的面积日益膨胀,简直要跳了出来。然而我还是说不出话。
我曾想,假如我在你面前低下头,你是不是能够每天照顾我呢?让我枕着你好好睡一觉?我已经好久没好好睡觉了。我缺乏勇气,十分懦弱,宁肯自己在心里不断否定也不会对你说。然而在我生命结束的一刻,我会告诉你的。
我一直在看着你。我想,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你总该被我的生命感动了吧?继而一笑,或者流泪,给我打九十八分。另外那两分永远欠着。那样你就可以永远记得我。是的我知道,这个想法太笨了。然而我有时候觉得这是唯一一个让你永远记得我的机会。那样我的生命就会多一点重量。除了姐姐,妈妈,爸爸,还有你。那样的话,即使还有一片黑暗我也不在乎了。
因此我始终沉默着。
我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我的秘密永远只会在自己的心里烂掉。
毛利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你没告诉我她来了。你们一起。
看着她的笑容,我知道你们相处的很好。因为你现在已经和她一样高了。也许没有解药你们也能在一起。回到从前。
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有点气愤。为什么你们能回到从前?而我却永远不再是以前的我呢?
不是说。学坏容易,学好难吗?太可笑了。不是真理。
她走近我。我有点紧张,因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她的头发及腰,身上有熏衣草的味道,紧身的衣服勾勒出她日渐成熟的曲线。
我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孤零零地看着别人长大。
什么时候起,我又是孤零零的了?孤零零的日子又回来了。你去哪里?
我盯着她脖子上那条我曾经在你家看过的链子。你告诉我那是你妈妈的。
那是可以称为信物的东西。虽然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东西,但我也知道那是信物。
我所有的就是自己的大脑和已经不受大脑支配的身体,还有一卷磁带。
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可悲。不仅缺乏心灵而且物质匮乏。如果我离开了你,你们,我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那样说不定会越来越快乐。
她说:“小哀,你好。”
我高傲地。立在那里。满身是汗,我要自己象个女神。
缺乏心灵。缺乏你。我还有一个坚硬的壳在保护自己。
你对我说:“我先送她回去。”
我什么也没说。看着你们的背影。我觉得你们多么相配。但是我绝对不会说一句祝福的话的。
绝不。
因为那绝对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想和你在一起。
直到我死去。和你在一起。
那么我为什么要做解药呢?我不知道。难道我希望你大力地把解药掷还给我,骂我一句:“傻瓜!”然后再狠狠地搂住我吗?
那未免太傻了。
买了一张车票。我坐上回家的车。夕阳渐渐地变得薄薄的。火红得犹如另一个世界。热情得犹如不存在的天堂。
我看见有一对男女靠在一起,幸福地依偎着。
我一直以为,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能幸福。
然而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不是得到你,我就会幸福。
我要的是爱。只是爱。
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到现在才懂。我太自恋了,以为自己和别人不同,以为自己可以对别人的关心不屑一顾,以为自己可以不要你的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现在才懂。
公车在道路上跑着。我庆幸自己没有走路回家。
因为我实在太累了。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在驶向我自以为是天堂的公交车上。
chapter 13
下雨了。
我撑着一把红色的伞,走在街上。走几步,就有雨珠沿着伞沿落到我身上。不偏不倚地淋湿了那块手帕。我打开手帕,看到里面白色的药丸。它非常小,然而它却足以让你长大。尴尬的境地,如同它的主人一样。街上的情侣们匆匆忙忙地躲雨,有的走进电影院。我笑了。下雨的时候,没有伞的人们需要一部长度尴尬的,一个小时的电影。出来以后,外边就又开太阳了。一对年轻的恋人找了一部小片子。
而你找到了我。
我怕药片淋湿,于是坐上车子去你家找你。
车子下了一个坡,景象陡然开阔起来。我喜欢车子下坡,仿佛一个新的世界就在眼前。
你的新世界,会不会有充足的光?
坐在车子上。我想起曾经在你头顶上方绽开的那一朵两朵烟花。红的蓝的。你的周围,多么美丽。
我试图去想象自己的世界。
然而我的想象力往往和黑暗分不开。
有一次。步美对我说,你不要这么不开心,出去走走,世界这么大。
我对她微笑。
她很善良。我没有告诉她。那正是我恍惚的原因。
小姐。司机喊我。你没留意车窗没摇起来吗?在下雨啊。
我迟缓地摇上车窗。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而我的脸上一片冰凉。
然而我不能绝望。我不想去轻易尝试。
或许我没有什么优秀的品格,但我知道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珍惜我所有的。过去,和现在。至于未来,从来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
看着车窗蒙蒙的人和街道。那年我去美国,也是这样的雨。年纪虽小,但那场雨永远在我心里。没人来送行。只有人在监视。
一站又一站。人们纷纷下飞机。我以为,到了美国,会有新的世界。然而终究没有。
日本有个传说,说是在四国岛某地有地狱入口。
为什么没有天国入口呢?
我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总以为下一站就是天国。
等到我不再那么以为时,就更遗忘这个问题了。
我小时候就走过许多路,穿过许多桥,望过许多云。但遇上最好的就是你。
不是来得太快,就是太迟。
或许。这就是时间的惩罚。
后来的路。都是为最初偿债。
很多次。你都告诉我,不要逃,这是我的命运。
我并不想逃的。我只希望自己没有经历过最初。
到了。司机说。
我推开车门,擦擦眼睛。
早知道如此的。我早知道。但我总是在犹豫着。从开始到现在。
我站在你家门口。回想着。对你的感情,如同在一个光线明亮的储物间里寻找有你名字的抽屉那样怕被人撞破。虽然我不曾打算要从你的抽屉里取出什么。
“找我?”
门忽然打开。你站在我面前。
你靠着门站着。我捏紧解药。
该死的你。丝毫没有大事将临的紧张感。紧张,在平静安宁的面孔之下如同暗流一样贯穿我的心肺。
我把手伸出来。
你忽然握住,眯起眼睛说:“你的手冰凉冰凉的。”
“笨蛋!”我骂道。是要你看手里的解药!
“神经。”你又回了一句。意犹未尽地说:“你脑子被雨淋坏了啦。”
我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左手。而解药,正在我的右手心里安静地躺着。
我有点害怕了。我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义务。我感到自己刚刚复苏了一点的良心正在慢慢死去。
你兴奋地拉着我,让我坐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你冲了一杯热咖啡给我。暖气立刻扑散到我的周围。
“我刚想去找你。”你说。
“是吗?”
“有件东西。上次忘记给你。”
你兴冲冲地上楼,动作十分灵活。
我觉得你不需要解药。你的身体完全受你思想的控制,配合得很好。而真正需要解药的或许是我。
“工藤。”我在楼下喊着你。
“马上下来。”
“工藤!”我大声喊着。
你跑到楼梯口,俯视着我,有点怔忪。
我犹豫了一下。笑了一下。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你走了下来。
我准确无误地掏出手帕。
你看着那块手帕。又疑惑地看着我。
然后你笑了。笑得和一个孩子一样。
“你先看看这个。”你张开手,垂下一条项链。
我眨了眨眼睛。没有看错。是那天她脖子上的项链。
窗外的雨下大了。我分明听得到风刮起帘子的声音。哗哗地,那么响。
“谢谢。”
我说。顺手把那条链子丢进脚下的垃圾筒里。
“给你。”我把解药塞在工藤手上,奋力地说:“我什么也不要!”
转身。想推开门。门早就被风吹得大开。
他紧跟在我身后,低声说:“你是怎么回事?等一下。我送你一条链子,就算不喜欢,也没必要立刻扔吧!你...”
“你住口!趁我没后悔之前,把我刚才给你的东西好好保管起来。否则,我可能会冲进你家把它毁掉!”我冷冷地说完,盯着他那双黑色的眸子,只有愤怒,没有后悔。但他还敢用那样一双眼睛来看我。
深吸口气,“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有事情也不要来麻烦我。懂吗?”
我想跑开,怎奈他抓着我的衣服,抓得紧紧的。“放开!”
“不放。”他低声说。
“你到底怎么了?”他盯着地面问。
“放开!”我不断大声吼着,直到眼泪快要落了下来,他的手忽然松了松,使劲一拽袖子,我迅速地跑到了对面马路上。
chapter 14
离开了。
并不是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到他家的屋顶上去,吹干净的没有味道的风,睡在蔷薇架子下。cranberries的do you remember。他黑色的眼珠子里有着坚定的勇气和信心。我想和他一起躺在那里。不做梦。不担心。睡醒之后,或许我会做无淀粉巧克力蛋糕给你吃。好吃又比较不会发胖。
曾经。你阻止我离开这里。其实你根本不需要阻止我,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或许可以在大街上闲逛吧。到了晚上,又没有旅社可以让小孩子睡。如果碰到了警察,又会被说成是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呢?是因为你不忍心见到我流离失所的狼狈吗?还是你想我留在这里?认识你之后,我发现我没有以前那么聪明了。我反复地猜测,反复地揣摩,反复地推翻,只是为了确定一个中心。你的心,假如可以让我选择目的地,我一定会去那里。如此简单。比起过去的荣耀或是天才,我更愿意承担人间的淡然安定。向你伸出的握着解药的手,犹如是我垂得低低的头。这已经是我的极限,遗忘了自己的自尊心和自负。
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从来不用那种“我爱你”的表达方式去表达我的感情。
可你还是拒绝了。用了我最不喜欢的方式。如今我连自尊也没有了。我的自负也慢慢地在消殆。我冷笑了一下。走,我当然得走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流浪的我了。我已经不再有任何伟大的关乎生命的理由去出走了。或许,我从来不是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我只是站在天桥底下安静地看着云朵移动的孩子。
走。
走在街道上。我穿过一个街头一个巷尾。没有其他的人。好象又回到了逃出组织的那天。回首昨日,恍如隔世。那时候的我尚且有个目标,现在呢?
去什么地方?
“去附近最近的电影院。”我坐上计程车对司机说。
“小姐,附近那家电影院快倒闭了,放的都是老电影,年轻人不爱看的。”
我笑:“那我该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快开车。”我冷冷地说。车子快速地跑动起来。
太好了,我还有点杀气。
付了钱,下车。我拉拉领子,买了一张票。觉得肚子很饿,于是又买了一杯咖啡和一大筒爆米花。电影院里的食物简直是要人命的贵,难怪要倒闭。我小口小口地吃着爆米花。勉强压抑着胃酸。脑子里并不象电视里头女主角那样一片空白。我想,象博士这样需要丢脂肪的人最好吃最贵的食物。吃得贵是吃得少的秘诀。我食欲一向不大。现在觉得肚子饿,恐怕是其他感官都暂时失去功能了吧。
电影是放的什么我根本不清楚。黑白片。只有刀枪碰撞的批匝的声音。我吃完以后就歪在座位上睡着了。
看见姐姐被gin杀死,倒在血泊之中。她在喊我:“志保。志保。”
gin在追着我。他也在喊我:“雪丽...雪丽。”
我吓了一跳:“我不认识你们。我不是宫野。也不是雪丽。”
我睁开眼睛。
“小姐。”邻座的男人有点迟疑地靠近我。
更正一下,是邻座的相貌猥琐的男人。每当电影里的白光一闪,他就要靠近一点。
片尾曲响起。他猛地扑了过来。我仓皇地逃出电影院,心里害怕得不行。
果然。
如今的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我奋力地跑着。右侧的大卡车轰然而过。
当我是一个女孩子时。你不见了。
当我过完了人生最可笑的十八年后。才有一个你出现。
认识了你。好象花光了所有运气。
或许,那些运气还是向上帝赊来的。上帝真是没有眼光,我日后不会再有运气还他。
我不是太自卑。而是我不太相信自己的命运。
没有地方可去了。
在离开你家之前,我认为世界太大。人太多。离开之后,才发现世界很小,哪里都是你的气息。
真是清纯得可耻。
走进图书馆里。图书管理员对我热情地笑。
“想借什么书?”
我摇摇头。不想看书。仍想睡觉。
“科学?历史?国文?...”他不停地介绍。并且还随意拿了一本放在我的手里。
我愣了愣。
坐了下来,我记得,那是我和你一起看过的书。
我把书递给管理员。
“我看过这本书。”
“不可能啊。”他说。
“为什么?”
“哦。”他笑:“因为那个男孩子啊,江户川君,他把你们看过的书都买下来啦。”
我呆呆地站着。为什么?
“他...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
管理员满脸疑惑地望着我。我飞奔出去。
世界上的所有事情,最好都能够模糊地看。但是你,你或许是例外。
跑向你家的路上,我想起我们的春假时光。
你坐在蔷薇架子下面。不说话。
午后的阳光,洒在你的身后。
cranberries的do you remember已经结束。
而我一直在想着你。
chapter 15
跑步去你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跑步会比坐车快。
经过隧道的时候风很大,我的衣服被吹得鼓鼓的,好象一个气球被吹得饱胀,马上就要飞起来一样。
小的时候,我的幸福也很小。还需要鼓励。然而我常常担心,等幸福也长大了,会不会离开我。因此我曾经害怕孩子,每一个小孩,都好象是一个被许过愿的未来。
那么我现在又为什么要跑向你家呢?
我曾经想到另一个星球上去。不断地游走,不断地流亡,好象都是为了那个目标。
奔逐了这么久,仍然还是跑在东京的路上,却是跑向你家。
大滴大滴的汗流了下来。我想起自己以及那些曾经和我一起接受训练的孩子,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跌跌撞撞,固执无比,迷茫无比。然而好象是一个下雨天时,一个顽皮的女孩子正甩着一把红伞,一滴本来沿着伞沿落下的雨水被原弧洒开到另一个轨道。那就是我。
我要去找你。你的世界。
江户川。
一直跑一直跑。
凌晨两点到三点。
你在门内。
我害怕敲门。
靠着门坐了下来,我看见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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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4 22:23:36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Chapter2

那天,来得迅猛而凶残。

死了很多的人。流了很多的血。坏人的血,也都是红的,都让人的眼睛感到灼痛。

我坚持要去。他不肯。

他挡在博士家的门口。神色严肃,姿态可笑。

我笑,“你以为你能够拦住我?”

他低下头,显得更加矮小了。灯光下,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我只是不确定我们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他也笑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为什么我会制造出这种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制造的药物呢?

我静静地不说一句话。我想不到怎样去鼓励他。事实上,我并没有资格去鼓励他。

我自己也清楚,我们也许是去往一条陌路。

我清朗道:“这样的话…不如不做。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不要做。”我说话的语气,好象自己是一台机器。可以去创造出百分百的成功率。但我知道,这世界上没什么百分百。我这样说,只是不想他去。我不需要更多的杀戮。我也不需要什么更多的报复。

我需要的是你。

但是,他当然不会为了我的需要而留下来。他可以为了她的期盼去死,却不能为了我的奢求去活。当然他想要光明正大,不想要苟且偷生。但我又何尝想要苟且偷生呢?

但假如能够苟且偷生,也许也不错。

他忽然愤怒起来,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低着头。
低头。不肯让我看穿他最后的防线。

有一种墙,似乎没人能够打得破。那就是人的心防。没错,他把那个女孩子放进心里。但假如因为命运的捉弄,有一个女巫阴差阳错地融了进去那又该怎么办呢?

原来,我踩住了他的痛脚。他爱着那个女孩,爱得可以连命也不要,他背负着的希望,使他的命不再只是他自己的,他所要承担的命运,也并不只是他一人在承担。因此他不安。如果他是一个人的话,或许他可以头也不回地去战斗,但现在,他有些犹豫了。

勇敢的人,会因为爱而胆怯。那么不勇敢的人呢?

“傻瓜…”我嗤笑道,“正是因为没有百分百把握我们会失败,所以我们才会行动。”

这是我第一次安慰他。我嘱咐自己最好不要有下一次。

其实我并不是那样想的。

侦探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

“灰原…原来你不是这样不可爱的。”

对啊,我咧大嘴巴笑得很甜。“原来我很好的。”

其实我并不是那样想的。

我看着他拉过我的手。我不知道,原来通过一个人的手可以去感觉到一个人的那个心跳。

或者,那分明是我的心跳。

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的。

如果我今天不去的话。我们或许就会从此殊途了。

上帝不是那么好的,我以后也许再也不会看见你了。或者我以后再也不会被你看见了。

这就是我所想所顾及所知道的。

点评

daat1928  我最喜欢的一篇同人 没想到又被顶起来了  发表于 2011-6-5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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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5 18:58:41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为什么这年头新人都这么强悍啊~~~~~~
相当年,某霏的第一篇文………………
不说了~
文先赞一个~
然后……
欢迎一下新人~
■☆╬═══→',' '''╭⌒╮⌒╮,,'有些东西因为太美,'',. ╱◥██◣''          '╭の╮ ︱田︱田田| '','∮所以无法握在手中£╲╱ ╬╬╬╬╬╬╬╬╬╬╬╬╬╬╬╬╬有种情感因为太真…… 所以 无法      淡若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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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5 19:35:38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赞哈赞哈~~

现在的新人真是……

我的话真像霏霏说的- -|||
今宵梦寒。

我的留言本.http://www.x-woods.com/service/book/x.aspx?id=107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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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5 21:25:21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很不错呢,期待下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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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Chapter3

“我回来了。”每天我都会说这句话。

“你回来啦,小哀。”博士总是会回应着我。

我象往常一样的,径自倒了咖啡坐在小凳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米花市新闻。今天的新闻分外祥和。到了冬天。瑞雪初降。街道上,有一串串红白蓝色的风铃。它们在屋檐下被风吹得吱吱哑哑地响。我还看见那些鸟,不停地朝低处飞去。步美说,鸟飞得好漂亮。语气很不舍。

我安慰着她,告诉她明年又会飞回来的。

鸟总是在两端飞行。随着季节,不停地迁徙。自由。怎么可能?

想起当初他快快乐乐的表情,那副期待解药的样子,让我明白自己虽然走出了一个地狱,但我的影子却只能在那里一直徘徊下去。我还是那个软弱没用只会装假骗人的我。在别人面前,我是一个空有头脑没有心肝的人。我和别人说话,都不说那些会令人感动的词。比如“孤独”啊,“爱”啊,“喜欢”啊这些的。我尽量运用最朴素的字句。我尽量避免那些令人感动的字眼。我小心翼翼地和他人保持距离。

我已经努力地试图轻描淡写了。我想要那种不痛的东西。那种轻的,欲仙欲死的轻。它是让有些人能够会意的。象梦一样,徐徐而来,就好象一碰就会破的泡泡一样,让人不能抗拒。尽管偶尔会嘘声四起,但是仍然能够心无旁骛死心塌地地前进,就算结果是死路一条我也毫不在意。有时候,这是我的一种伪装。有时候,在这种暧昧的伪装里,我享受着自己盼望已久的一个科学家该有的热忱和信心。

关于那天的那件事情。我甚少提起。虽然博士总是不经意地提起来,但我还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翻动记忆。但是每一次,每一次在报纸上看到那些失踪了的人,看到有关“黑”的字眼,我就会想起过去,以及那天正义是如何吞噬掉黑暗的情景。

有些东西,你总是不想去想起,但也永远不会忘记。

于是生活就是这样匆匆地流过。光阴荏苒。六年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划过了。

然而解药仍旧在时光的尽头游走着。

时间过得越久,他的痛苦就越深。就这点来说,我绝对拥有评论或判断的资格。

大概是在一年前吧。他那时候已经挺高了。我开始细心教他我学过的一切。科学,政治,历史,不放过一处细节。我总是拖着他上图书馆,我随意地拿一本科学书籍跟他不停地讲解。有时候从头开始讲,讲到他快要睡着我才停止。有时候我随意地翻开一页开始讲,将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理论一遍又一遍地刻进他的脑袋里。我的神色肃穆,而他则是百般无奈。我的光辉形象甚至连图书管理员都印象深刻。直到他熟悉我的一言一行一拍节奏一个步子,直到他腻烦,直到他忘掉那些不属于他的忧伤为止。这个词现在已经被全世界的推崇无匹了。我也只好随大流地这么说。

反正我只是没心肝地随了大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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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我真的很高兴。说真的,我不太会写小说,因为我不太会叙述新颖的情节。就我写这篇文的初衷来说,也并不是要写一篇小说,而是把我心目中的灰原的心情陆陆续续地写出来,然后去承载一点点的情节。最后完成一个我认为的灰原会有的一种心境。

闲话不多说。我会努力地写完这篇文文。希望以后的东西不会让大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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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5 23:28:40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Chapter4

我在电视上看到,毛利获得全国空手道比赛新人组第一名的消息。镜头里的人,如早开的花一样肆意地绽放。哦,原来她也已经二十三岁了。大学早已经毕业。不过她尚算幸运,有大大小小的比赛供她花时间花力气。对于真相,我想她早已经无力去想去猜。就好象刚打完一场最漫长的比赛一样,她一定累极了吧?

而我,也是一直勤奋度日呢。我勤奋地整理两人份的笔记。我勤奋地画着大大小小的几何图形。我还勤奋地参加学校的采访小组,做整理资料的工作。我的勤奋程度,犹如一个科学家去种地。哈哈。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我等到的只有时间的浪费。但即使是那样,我也心满意足。六年的日日夜夜。我走遍了东京的大街小巷。我不仅学会游泳,还学会跳舞。我不仅学会跳舞,我还学会去听热闹到让人崩溃的音乐。

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所以我总得去做些什么事情才好。好在我身旁有着许多可爱的活泼的少年,使我学到的大多数是可爱的活泼的事物。我一直没能真诚地向你们道谢。但我还是努力地使你们高兴。这并不是我有多么善良,而是我不想平白无故地接受你们的付出。我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是非常严肃的。但我身边的人却非常搞笑。他们从前不敢对我开玩笑,那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会生气的,但当某个知道好歹的人开始为非作歹之后,他们就渐渐懂得兴风作浪了。

那天他们开始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了。当时我在看变形记。但忽然地,他骂我说我是个大笨蛋。我是大笨蛋?我的脸上出现一种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地那三个孩子开始哄然大笑。我问他们为什么。步美跟我解释说因为我刚才的样子太搞笑了。我虽然不清楚我刚才的样子究竟有什么搞笑,但看到他们那样开心的样子,我也忍不住地偶尔露出那种惶恐的表情。

有次去露营。我看着天上红的蓝的星。我想起自己的姐姐。以及过去的生命以及情感。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步美看到了,就轻声地告诉我说:“小哀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笨哦~~~”然后她紧紧地抱着我。

我惊慌地张大眼睛。天啊。我还以为那是全世界最大的秘密呢。想不到竟然背一个十三岁的单纯小女生毫不经意地说了出来。

“哀。”博士又用力地喊我了。“我要出去一下。我要去…”

他没说完就走了。我无力地走到阳台上看他钻进他的甲壳虫里去了。博士总是在要大扫除的时候出门。我开始整理房间,放掉那些绵长而甜蜜的瞬间。这是星期六的下午,天气有点潮湿并且怅然。我洗了很多的衣服。还没拿去阳台晒,天就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回忆一样一时停不了的雨。

我洗了洗脸,蜷缩在床上,偶尔变换一下姿态。我的姿态深沉,但实际上我没有在想任何的人或事。房间里有大把大把可以挥霍的时间,呼吸一下都能听见它们在漂动的声音。我闭上眼睛,从一个梦里掉进另一个梦里。好不容易醒来,却又茫然若失。我的脑袋里,仍然滞留着那些红的蓝的沉在天空的星。它们有的太光亮,有的太昏暗,以至晨昏颠倒,日夜不分。

电话铃就这样突兀而尖锐地响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工藤拉着我的袖子走进路边随便开放的图书店。
他在电话里说:“我想案子想得很烦,下雨又讨厌死了。”
我说:“你一个人冷静冷静啊。”
他不说话。哦,原来他不想一个人呀。
我建议道:“找步美啊。”
“步美看到我烦她也会跟着烦。”他很别扭地说。
“哦。”我笑。我看到他很烦我就会很开心很舒服。
“你这种人看到我烦便会很开心。”
然后我便二话不说地出门了。这年头让人开心的事真不多了。

小块小块的光透过暖白色的窗帘照了进来。灰尘被照耀成灰白,我穿的蓝色裙子就象被泡沫洗过的海水一样。工藤坐在窗帘旁边的矮凳上看书。他的掌纹很长,尤其是智慧线,一直延伸到手腕。他真的这样聪明吗?
工藤买了几本书,但仍然坐在店里看。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说不想看到大叔在他眼前乱晃。我说:“是你不敢在他眼前乱晃才对吧?”我的语气单纯,他的表情可疑。我也挑了书,他想替我付钱。我当然不想拒绝,但还是矜持地说我不想贪他的小便宜。我十分客气有礼貌。但他还是固执地为我付了钱。

后来又发生了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因我这天穿得恬静。所以有个类似画家的人问我是否有空有心当他的模特儿。
工藤冷笑,说除非你画的是壁画。
我愤愤,我岂是象壁画——饱经风霜灰不溜秋的样子?想不到他对我那句“84岁”印象深刻至此。

我们看同一本书。我离得他很近,外人看来好象正靠着他。幸好他看不见他人是怎样看我们的。书上写着:“时间是盲目的领路人。”我们看书的速度相同,看到这一句神经不由得微微颤动了一下,身体跟着触碰。我们很快地分开了。

惊慌莫名。但都不动声色。六年来我们都养成了良好的修养。

时间是盲目的领路人。书上写。

我们噔噔噔地走在路上。来到他以前家的楼下。他家有个大阳台。我记得上面摆着很多很多的蔷薇。从墙角爬到墙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我。
“我不知道原来蔷薇能爬得这样高的。”他说。
我想:“想不到我竟然活了这么久。”
然后又噔噔噔地走进他家,走到他家的阳台上去。
我可以想象,他看着我的背影眯起眼睛的表情。天气凉爽,我忽然渴望刮点风。吹乱我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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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6 09:27:26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新人的文都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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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6 11:07:41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好文好文~~~第一次就这么厉害~~~佩服呀~~~
如果可以想飞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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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1 16:24:30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继续继续,加油加油!!!%&009 %&073 %&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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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1 16:41:1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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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强呀

!!!!!!!!!!!!!!!!!!!继续努力!!!!!!!!
喜欢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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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1 17:08:59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QUOTE=sherry 哀]为什么这年头新人都这么强悍啊~~~~~~
相当年,某霏的第一篇文………………
不说了~
文先赞一个~
然后……
欢迎一下新人~[/QUOTE]

同小优……
让我回想起了想当年的事……我的第一篇文……多么可怕的回忆啊啊啊…………以及我常年拖文的历史……昏闷……
恩,加油~
C酱  こんな好きな人に 出逢う季节2度とな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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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习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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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5 20:56:42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新人的第一篇柯哀 《红的蓝的星》

秋天的一个有着美好阳光的下午,空气暖而均匀。步美光彦元太正攀在工藤家楼顶的旧花架子上收集细碎的蔷薇花瓣。博士坐在架子底下,捧着一个竹编篮子快要睡着了。
我洗了手,把水滴落在地上,很快地淹没了一队正忙着搬家的蚂蚁,然后弯下腰仔细观察它们奋力在水中挣扎的情景。但它们似乎有些晕头转向,总也找不着对岸,摸不清方向。于是我伸出手指拨开水花,帮了它们一下。
“你又在干什么啊?”工藤走过来问。
我没理他,站起身径自坐到凉椅上给自己泡了杯热可可。不忍见他一脸灿烂的表情。我可以在蚂蚁的世界里同时扮演着破坏者和救世主的角色。但在我和他的世界里,却无能为力。于是生活继续以它可笑而又不可捉摸的方式继续着,春去秋来。空气是可以穿上一件毛衣的温度。工藤也穿着步美在家政课上织的白毛衣。我也做了一条围巾,长长的可以把人包裹起来。一层秋雨一层凉,早晨被他拉出去跑步的时候常常觉得冷。虽然天天都有明星在唱着窗外阳光正好,但我仍旧不能抵御低温的侵袭。

身或心都无可救药地敏感,岌岌可危。温暖的是大街上随处有卖的糖炒栗子,香甜的气味和金黄的颜色就象蒙蒙的雾一样能遮掉满天满地的冰冷情绪。价钱也很便宜,我常常买了回家和博士一起吃,或者在路上被工藤抢掉大半袋子。

有时候,跑步的时候,清冽的空气会呼啦啦地从我身边流过,他的声音在风中变得遥远而温柔,仿佛悲痛与苦难都已经沉淀在上个世纪里。东京市内嘈杂的声音以及接连不断的呼吸声会让我为之一振。青灰色的天空,湿润柔软的草,低靡的鸟语以及那些因为揉了晨光而微微泛白的灰尘与水气总是扑面而来————如同生活一样,不需要任何的解释分析或是证明。而这个时候,我总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努力地生长着。喜悦浑然天成。

有时候早上起晚了,就会坐公交车去上学。在路途上会遇见他骑着自行车在后面慢吞吞地晃悠。天长日久,路过那一个招牌那一丛花就不由自主地回头或皱眉。看到背影与他相似的也会感到亲切。我明知这是恶习却仍然乐此不疲。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距离在时间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竟发酵成另一种味道。

这个秋天,我变得沉静而敏感。有时候,在上课时常常会想起一些细碎的情节或人物。他皱眉头叹气的样子,他偶然为之的关心,他随便说出口的某句话,他认真沉溺在迷题里的表情,他弯弯嘴想笑却让我觉得苦涩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些细节究竟有什么意义,但生命好象就是这样,由无数个让人费解的细节所组成。因此我们的生命,细碎漫长却又劳心劳力。有时候猛然惊醒过来,看见他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纵即逝的奇异的光芒。快得让人心悸。
而我,却仿佛要融进那一片温软玄妙的思绪中去。

究竟是什么?怎么会这样?生命仿佛忽然滑到了另一条道路上去。

十一月初的某天,上体育课,老师说要考跑步。我照例请假说自己脚扭了。竟有许多男生提议要拉我一起跑。我沉默,然后笑笑拒绝。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步美她们快乐地如小鹿一样跑动起来。五彩斑斓的裙子在风中不停飘动地跳起舞来。而我,却是个很老很老的孩子,不动声色地在一边乖乖呆着。旁边有幸福的人们在大喊加油,而我因为对幸福这个字眼心怀叵测而神色仓皇。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或许可以选择封闭自己拒绝被黑暗或光明任意一方所吞噬,或许我可以不用这样尴尬狼狈地在黑与白之间难以进退。我甚至可以穿上裙子温柔地笑。谁说我不能呢?

忽然手被人拉了起来,不用问也明白是谁。除了他还有谁敢放肆地逼我这座冰山迈开双腿跑步呢?女生们怨声载道,他跑在我前面,我定定地看着他脑后一涡可爱的旋以及那一小丛乌黑的头发,头脑真有些发晕。忽然他放开了手,“自己跑。”他说。然后就让我一个人快速地向前跑动。早知他不会对我那么好了。我愤愤却又觉得自己可笑。

操场上风大沙多,谁又找得到谁?

“啊”的一声,我被后边冲上来的人撞倒了。胸前的柔软痛得让人措手不及。我笑笑,六年就这样安静地滑了过去,留下的是青春的骚动和喜悦。而带给我的却是始料不及的第二次成长。科学就以这种荒唐的方式使我又一次蜕皮成长,光明带给我的迷茫与痛苦不亚于当初。不知道为什么,我好象总是边缘人物,离群索居。社会上没有哪一条准则道理能保证得了我们这类人的生活。咎由自取,是不是?姐姐?

这样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我发了一会呆,又站了起来,抚平压乱了的裙角。额头上沁出点点红色,很快地滴落在草尖上,凝聚成一小团,红得化不开。我出了好一会神。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工藤拨开围观的人群,不由分说地抱起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如果是小说的话,我应该会很快乐的吧?但我讨厌这样光明正大放肆无忌地依赖别人。任何一个人。但是我的心,却又有种慌乱的味道难以分辨。我赶紧侧过脸闭上眼睛,害怕这种不能控制的心思就要被他看穿。

躺在保健室那张窄窄的床上,我一动也不敢动。他也是侧过身子一副不怎么愿意搭理我的样子。周围的空气窜动得象血液一样,轻轻一喘都要跳跃几下。于是我大气不喘,故作镇定。“拜托!下次跌倒了你喊一声疼,你以为每个人都会无聊地来关心你啊?”他好象真的当惯了孩子,用这种别扭的声音说话。我笑了,笑得心无城府。“哦。那你岂不是很无聊了?有事没事来关心慰问一下我这个哑巴?你是准备一直这样照顾我?”我清脆地吐字,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逃避心里的疑惑…和希望。他好久地不出声,我静静地昏然欲睡。就是这样,我从不想对任何人抱有任何希望。

我想要做一个很长很简单的梦。梦里时光倒流,我变成真正的孩子,身旁站着我的姐姐。我仍然有着许多许多美好的信仰。相信美好的事情能天长地久,相信科学万能,相信理智战胜一切,相信父母能够在天上化为红的蓝的星照耀守护着我。我想要所有的过去都变成星星。不需要是太阳那样明亮伟大,只需要让我在天黑时有所守侯有所等待。等它升等它落。那种虔诚的姿态是我日夜期盼的。就象夏天里的一杯冰水一样简单清纯而饱满丰盛。

不知道是不是有另外一个人,和我一样,在乎过去甚过未来。或许是眼前的少年?为了甜美的过去一切而活在现在?即使不是他,我也想相信着有这样一个人是这样在乎着的,那样我就不会孤孤单单,形状可笑。

正要堕入梦境之时,仿佛他说了声“是吧。”

睫毛迅速地眨了一下,我翻过身,沉沉地陷入无穷无尽的臆想与猜测中。这两个不轻不重的字,正不偏不倚地落到我的思想中去,又仿佛要从我的魂灵中剥离些什么抽走些什么似的,让我不得安宁。

时间真是太不公平。

我想要时光倒流是完全不可能。但这一时携刻在这个简单承诺上的时光仿佛却有三四千年那么长。如果声波可以无限传播的话,那么这朴实的两个字是不是可以永远飘零驻留在宇宙中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永远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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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2 02:56:2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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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顶啊………………|||||
热情温暖之红,睿智冷静之蓝,合成的紫,它的神秘,为哀而生。
流光逝水,小可(可依奈)今已为正式版主。物是人非,其他的熟人,在哪儿?
BY可能已被遗忘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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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2 05:03:28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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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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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2 20:30:1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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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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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2 20:59:1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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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赞的文啊咔咔^^

很喜欢的说~

楼主加油啊~
花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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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银色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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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回档结果5号以后的都没了,叹

女孩的心绪,丝丝入扣,极是细致。文字的那种干练感,一点不像通常新人会有多多少少的生涩。非常喜欢,依然要顶XD
那从“又冷又黑的海底逃上来的鲨鱼”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心,即使是“人人喜爱的海豚”也不能与之相比!

欢迎加入柯哀同盟会 http://bbs.aptx.cn/forum-58-1.html

柯哀网站 http://league.aptx.cn/conanai/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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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s cat 该用户已被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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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4 16:53:37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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