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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我最爱的作者,虽然她不会看见,我也不希望。
建议背景音乐:Teardrop. By Massive Att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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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代序 浮生一梦 http://bbs.aptx.cn/viewthread.php?tid=150672
[CENTER]梦中之瞳[/CENTER]
PT 1.
毛利兰不喜欢很多东西。她不喜欢咖喱,不喜欢芫荽,不喜欢意大利面里的法香,不喜欢向日葵,不喜欢凌乱无章的桌面,不喜欢黑暗中独自一人,不喜欢猫。
很多年后工藤太太不喜欢白色床单,不喜欢仙人掌,不喜欢高大幽深的建筑,不喜欢照相机刺眼的闪光,不喜欢玻璃器皿的撞击声,不喜欢等待和被等待,不喜欢猫。
“别这样,”她的丈夫说,不耐烦地扬起了眉毛,“我在中华街的宠物店买的——只是一只猫而已。”
哦是的,只是一只猫,只是我最讨厌的生物。
猫灵巧地从他怀里跳下地面,骄傲地翘起尾巴从她身边走过,亚麻色的毛光滑得如同缎子,蓝色的眼睛里是一层一层渲染开来的妖冶,她浑身不自在地一颤,那分明是只属于女人的目光。
名侦探总是很忙很忙,他有太多案子要办,有太多死人要看,有太多活人要安慰,其中多半是死者的妻女,她们千篇一律地靠在英俊的名侦探肩上哭泣。有太多灵魂等着他拯救,其中并不包括他的夫人以及她快要被猫折腾得发疯的神经。他会爱怜地看猫一眼,对工藤太太说,她只是一只猫。
可我真的觉得它是一个人。工藤太太撅起唇,她没意识到这个小动作和自己年龄的不协调。
胡思乱想。名侦探说,猫咪在他脚边亲昵地转来转去。
工藤太太的手抓住青蓝色的碎花围裙,已经褪色的棉布上散落着豆瓣酱的瘢痕。猫从来不介意在工藤先生不在家的时候和她独处一室,它自行其是,昂着头在起居室来来回回或者缩进自己的卧室——有人见过拥有卧室的宠物吗?
工藤太太觉得恼怒万分又无可奈何,就像一个情妇忽然住进她家,和她一同分享她英俊优秀的丈夫,她年轻貌美而又态度倨傲,顾影自怜而又旁若无人,她却不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赶出家门,她的情敌甚至都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哦对,它只是一只猫。
PT 2.
工藤太太长得很美,在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尤其是她的头发。现在她面部松懈,腰身与年龄俱长,但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每一根长发,每天用梳子轻柔地梳理,然后涂上橄榄油。
那个时候追求她的男孩子每天都有,但这个漂亮的姑娘从来只是挂着歉意的微笑摇摇头。她和她顺直的头发一样,温柔而又固执,只做她认准的事而且一定坚持。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帝丹的百合爱的是她青梅竹马的推理狂少年。
即使是在现在,当她擦拭北向书房明净的玻璃窗,总会有那么一束神奇的光线将她带回从前,粉紫色小碎花墙纸旁边的木质楼梯一路欢快地响起来,亮光光的小红皮鞋踏在上面抖落柔细的灰尘。那时候她还穿着层层叠叠的公主裙,他还抱着足球,他们牵着手,明亮的白天在青葱的老榆树下玩跳房子,木头人和躲猫猫,天黑之后一人扛一个比自己还高的大罩网钻进潜伏着嗤鸣夏虫的忘忧草间收集灵透的光点,然后抱着小半瓶星星样荧绿闪烁的生灵爬上教学楼的最顶层,抓住黎明前最后一支开放在南天的烟花腾空而起,快乐得像飞。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干净的色彩让她童年悠长的爱情显得明艳而生动。而甚至是从那时开始她就像所有歇斯底里的小女人一样开始妒嫉,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迟钝的男主角,她七岁开始学空手道是因为怀疑他喜欢上了隔壁会空手道的漂亮姐姐。妒嫉的女人才狡猾,这就是为什么她从情敌那里得到她想要的,男人却一无所知。
她的情敌也会出现在回忆里,都还是甜美的小姑娘的模样。
现在她一天天老了,眼角长出了细纹,手背越来越干燥,但她仍然没有停止过怀疑和她一同变老的丈夫。她从来不说,她迟钝的丈夫也从来无从知晓,她会在夜里兀自坐起来,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一直到天明。
PT 3.
工藤太太从来没进过猫的卧室,她一想起猫毛和臊味就几乎要晕倒。直到有一天她拿出结婚戒指出来擦拭,那枚镶着大钻石的暗银色小环从她手里掉落滑到那扇神秘的门缝底下。
工藤太太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决定她的结婚戒指比什么都重要,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门在身后慢慢合上。
门里是漆黑的一团,可是没有臊味,也没有飘浮在半空绒绒的猫毛,干干净净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甜腻的香味让她一下子有了情欲的错觉。她为自己红了脸,蹲下来在地上摸索着,心里扑扑直跳。门里仍然是黑暗的,她的手忽然摸到地毯上羊毛纠起的一个小结,如同心里突然地一跳,然后就听见有人在房间里。
她听见另一个呼吸,随着空气潮水般的起伏渐渐漫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叹气般的,在某个角落隐藏着危险的蛰伏,宛如打开了黑洞的入口,无数空气就那样被吸卷进去了。她站起身,黑暗中有人在向她靠近,绸缎拖鞋在羊绒地毯上轻轻地擦过,抑制般沙沙响着,大气不敢出一般,却又不像是在走路。她慌乱地挪动着脚步,非常害怕,想大叫却又叫不出声,双手如溺水的人一般扑腾起来,最后抓到了丝绒的一团,于是唰地拉开,犹如冰糖的落地玻璃窗露出的一瞬间她看见一个女人亚麻色的头发就在她的鼻子底下。似乎只有半秒钟,然后伴着她长长的尖叫一切都结束了。
PT 4.
那是最坏的年代,也是最好的年代,那是黑暗的岁月,也是光明的岁月,他们在奔向地狱的路上,他们在通往天堂。
那并不算真正的战争,只是一场单行道两端狭路相逢的战斗。无论是主动加入还是被动卷入,对于幸存下来的人们来说那段历史在他们身后,永远拖着长长的黑影,作为信仰也好噩梦也好,与他们同食同寝,同呼吸。剩下的呢,他们在硝烟烈火中猝然逝去,只留下石碑上没有色彩的名号,让人无法想象那曾经的是怎样花朵一般的生命。
工藤太太抬起头看看天,她正迅速穿越废墟一般幽深的建筑。头顶狭窄的通风口透出气若游丝的光亮,让建筑显得更加阴暗。像所有的梦中人一样,她获得了穿墙而过的力量,厚重的阴影挤压过她身体的时候犹如死亡。
工藤太太猛然停下来,面前突然出现的是宫野志保狭长的线条,这是回忆中不曾有过的片段。
她举着枪,瘦削的手扣着同样瘦削的扳机,亚麻色的额发垂在眼睛边上露出苍白秀丽的额头。她有着欧洲人古典的轮廓,高挺的鼻子,优雅的唇型讥诮地抿着,她还是那么漂亮,连残忍都被她笑成了绝代的风华,当她开口说话时就更加如此。
“两个只能活一个。”她说,目光穿透工藤太太宛如鬼魅的灰白色半透明躯体,落在两个漂亮的女孩子身上。
她们并排躺在一起,红花盛开在她们纯白的棉布裙上。吉田步美的头靠着毛利兰的肩膀,一动不动,身体绵软得仿佛没有骨头,像是两个精心制作的美丽布偶,却在她们还是崭新的时候就被任性的小女孩丢弃,生气全无的怨恨从她们紧闭的洋娃娃样睫毛下面散发出来。
工藤太太对着那个自己颤抖起来,她惊恐地向后退,随着一阵彻骨的凉意一个人穿过了她的身体。
是工藤新一。
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工藤新一。他的两颊消瘦地凹陷进去,两道忧伤的深纹从他鼻子两侧生出一直延伸到渗着狼狈胡碴的嘴角,皮肤荆棘一样干涩,他满身风尘的落魄模样让她止不住惊呼,可是他们都听不到。
“杀了我吧。”他说。
宫野志保看着这个男人微笑起来,仿佛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刻,他会用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此刻他的话比匍匐在克丽奥帕特拉面前乞求宽恕的奴隶还要卑贱。她的笑宛如一声叹息,又如昂贵丝绸撕裂一刻那样的凄婉,和地铁行动时切割的光影那样变幻莫测,在一片死静之后,她又一次开口。
“不。”
他惊恐地望着她,她接着说,“这是我的选择,工藤新一,而你在逃避选择。”
“志保!”
“我不会杀死你,还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决定她们两个的生死。”她的声音像雪原最深处的陈雪那样冰冷,“在她们中间,你带走一个,剩下那个由组织处置。”
她扬了扬精致的下颌,“她们两个,都是爱你的女子。”
工藤新一垂下头,阴影像一只陡然飞落的大鸟盖住了他头顶。
一个残忍的事实忽然撞入工藤太太心里,如同灰色的刑具一样夹住她的心蓄势待发。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见,她就像撞上一堵墙,耳边响起急转直下的钢琴声,刀锋上的舞者在令人晕眩的旋转后蓦然倒下。
工藤新一缓缓站起身,眼睛不再神采飞扬,她看到的是坠入深渊的恐惧,犹如一个人在火光下回头却看见自己的影子变成恶魔的形状。她失神地冲上去却看见自己的手比云雾还要轻地从他身体里掠过。
世界在她眼前颤抖了,这次是你,还是我?
工藤新一俯身抱起毛利兰,转身急奔出去,甚至都没有敢看吉田步美一眼。宫野志保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逐渐消失成一个小黑点,只有尘埃的重量。
“我该怎么处置你呢,傻女孩?”
她转回身,斜阳射进来的磅礴金光使她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只剩下一个剪影般的轮廓,如同映照在教堂彩窗上一样圣洁,此刻工藤太太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原本就存在但她一直拒绝相信的事实,就像那片令她晕眩的光线一样隆重。
她意识到眼前勾勒着金边的灵魂有多么爱他。
半晌,那个她看不见的女神缓缓地说,“你应该回到你的世界里去了,亲爱的。”
工藤太太睁大惊愕的眼睛,亚麻色的猫忽然从宫野志保的脚边转了出来。它弓起背,烦躁地发出嘶哑的警告,亮出雪银的爪子,猛地向工藤太太脸上扑过来。
工藤太太一声惊叫,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猫却不知去向。丝绒窗帘后面的落地玻璃窗透过明晃晃的光亮映着一片雪光的墙,她看清楚了,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子。
PT 5.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工藤先生推开门,看见他的夫人手持锅铲,呈圆规形立在面前,薄薄的嘴唇危险地抿成一线。他忽略她的情绪走进房内。
“今天的案子很棘手。”
“可是你答应了今天回来吃晚饭。”
“我很忙。”
“忙也不行!”工藤太太的声音陡然提高成苍白的一线。工藤先生皱起眉头,鸡毛蒜皮如此,从来不是她发火的理由,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沉迷于这种舍本逐末的游戏。他选择用沉默切断迂回往来的余地,于是工藤太太终于肯切入主题。
“你为什么还想着她?”她激动地走到他面前,脸上有指甲的印痕,“她已经死了——”
“她是我的前妻,在卧房里挂她的照片只是表示悼念。”他不紧不慢地松了松领带。
“新一,你疯了吗?”她在那一瞬间失控了,“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她背叛了你,出卖了所有人,她是组织的卧底——她伪装得那么好!她差点亲手杀死你!她被判处死刑——她死了,她死有余辜!”
工藤先生纵起眉毛,铁青的冷酷透出他的呼吸。猫从卧室的门边探出小脑袋向这边静静地张望。
“新一……”她坐在地上,抽泣了起来,双手捂住脸,“她拆散了我们,她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当你回来的时候,你却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对抗组织才娶她的——可是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在地面上痛苦地抽搐成一个小团,泛着青白的指甲用力抠着自己突起的膝盖。她听见他叹了一口气,怜惜和愧疚温柔地飘出来,淡鹅黄色的一小团,柔软得让人安心。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他说,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
工藤太太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没有乘胜追击丈夫剩余的同情心,反而有了得寸进尺的沾沾自喜。她站起来一把拎起门边的猫,一甩张扬的黑发,“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讨厌猫,我要把它——”
工藤太太重重摔在了地上,工藤先生甚至没有接住她。他紧紧地抱着猫,那一刻绷紧到极点的空气和他眼睛里危险的冷光把他映在白墙上的影子修剪成陌生的僵硬的线条。猫歪着头看她,眼神里除了魅惑和高傲还有胜利的得意。
工藤太太摔门而去。
工藤先生叹了口气,拍拍猫亚麻色的小脑袋。
“是的,你没有听错,我爱的就是那样的女人。”
猫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背叛我的女人。我有足够的理由憎恨她,当她把决绝的枪口对准我,当她让我在兰和步美中选择一个,当她把我的一切砸成碎片亲手捧到我的面前,那是多么残酷,如同悬崖撒手的刺激。可我宁愿选择死亡,也不会恨她。
“我从来不相信人生会被命运左右,但现在命运却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当我怨恨上天的不公,其实它已经给我厚待;当我想永远拥她在怀,她已经离开。
“可她是我唯一爱的女人。
“我是那么残忍,我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她在我生命留下的每一个惊叹,是那样竭尽全力。她有那样的力量把她海一样深广的爱封存在胶囊里递到我手上,以至于它早已成为我的一部分,我却还不自知。那曾经是一场拯救,而后却成了毒药,当她选择回到她信仰的那个黑色祭坛,也带走了我的一切,我所深爱的、信任的、坚守的一切。
“她不是我耳边最初的音符,也不是我心里出离尘世的天籁,她是我生命中最振聋发聩的声响。我想讲给你听,当她的呼吸在这个世界消失,我的生命再也听不见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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